標題:
[轉貼]
《(銀魂)雪月花時歌》作者：風垂客【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0
標題:
《(銀魂)雪月花時歌》作者：風垂客【完結+番外】
文案：
會面癱，會腹黑，會吐槽，也會吹口琴加唱歌，偶爾開開槍、放放毒，地球產的少女在夜兔星面無表情狀各種扮豬吃老虎。跟某少年青梅竹馬，但是一天少年抽風了，砍斷自家老爸的手跑人
「你要去哪裡，不是說會一直等著我？花言巧語的男人最討厭了。」面無表情憤慨狀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危險微笑
「上次你剪我頭髮的時候。你說會等我復仇的！」天然呆狀
「好像真的說過，為什麼感覺有點不對？嘛，你想怎樣？」
「我要跟隨你。」隨之低語，「哼，等你露出破綻，絕對要你後悔。」
「那，加油吧，寵物小姐。」
抱著必須打暈拖走宇宙單挑王的偉大夢想，她加入到狂追神威的行列，從夜兔星追到宇宙海賊春雨，各種惡搞糾纏後，終於失敗告終——
那天，她被他洞穿胸口，心臟握在他手中
孱弱的身體，微弱的心跳
最後的遺言是什麼，會是我愛你嗎
不，是——「神威，我發現，你跟我差不多高誒」
少年微微一笑，去死吧
於是她就翹辮子了
很久很久之後，少年聽說有人見過她，在銀雪晶瑩、圓月高懸、梅花正美的時候，幽幽而唱：
「十四優遊同過日，一朝消散似浮雲。山竹鶴友是笑我，雪月花時最憶君。」
疑似幽靈
搞笑與悲情同在，雪月花時歌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威，雪時晴 ┃ 配角：神樂，星海坊主，夜狼，阿伏兔眾 ┃ 其它：銀魂，春雨，夜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2
第1章 攀在陽臺外的女孩
夜深沉，無月也無星，冷霧橫天，微風迴蕩。
靜寂的山道公路，惟有路燈光芒閃爍。而旁邊隱沒在林後的高級公寓，已陷入漆黑的沉眠中。
但願是安穩的沉眠。
聽著房門外亂糟糟的腳步聲，雪時晴握緊拳頭，盯著緊閉的門口，不斷後退。她的眼神緊張得像是在等待地獄之門隨時敞開。
雜物摔落在地的清脆聲響越來越近。踏著心臟的跳動，驀然停在門前。
細微的槍聲，幾近無聲，空氣微微的震動，悠悠地刺入她的大腦神經。
雪時晴緩緩睜大雙眼，子夜般的眼瞳，全然無光。
有人倒地，一個、兩個。不明的陰影自門底縫隙流過，壓在她的視網膜上。
腥味飄到鼻端，毋庸置疑，是血。
父親、母親……
不在了嗎？
她顫抖著退到陽臺外。
不容思考，雕花實木門被踹開，沖進來七八條穿西裝的壯漢。
氣勢洶洶、惡意彌漫。
夜風隨房門打開，灌進室內。陽臺邊的垂地窗簾飄飄揚揚。
小小的少女，跨過陽臺冰冷的鐵制欄杆，腳踩在十五樓的陽臺週邊的邊緣。稍有不慎，她會墜落下方無盡深淵。
「給我繼續搜！」闖入者中有領頭人作出冷硬的命令。
他是沙原，大背頭、三角眼。父母所屬組織的首領。她認得他。
沙原部下中最活躍的，是他的左右手澤木，疙瘩面的男人。他正在暴力肢解她房裡的衣櫃。
她也認得。
眼下，他們兩人如索命夜鬼的面孔，深深印刻在她心頭。
為何在眾人中獨獨注意他們？因為這兩人衣襟沾有血跡，尚未幹透。
是父母的血，十分刺眼。
部下在搜查，沙原舉槍逼近，目光如鼠類陰暗——
「小姑娘，你知道東西在哪裡嗎？」
雪時晴的視線稍移，透過沙原望向他後方地面，父母的身體雙雙倒臥門口。
柯爾特□□漆黑的洞口，對準自己的眉心。
「啊啊，我本來不想殺人，誰叫你們全都背叛我，沒辦法啦。」
父母那不是背叛，而是擺脫控制。
「沉珠，在這裡。」
雪時晴一手拉著欄杆，一手伸入寒冷刺骨的風裡。她的手緊握著，只有細長絲絛自高舉的手腕垂下，飄飛如衰葉。
「喂，真的嗎？長生不老的沉珠，真的在你手上？」沙原驚愕。其他人停下翻查的動作，望向少女。
有一雙眼不可置否的嗤笑。
「組長，她肯定是耍我們的，要是有，雪時這傢伙怎麼可能不交出來？」澤木轉著手裡的槍，輕蔑地撇了眼死在地上的雪時。
「那就開槍。」少女的語氣非常冷靜，不帶情緒。
「你以為我不敢？」澤木手勢一轉，拿穩槍身，指著少女。
「蠢貨！給我住手！」沙原直接一錘砸在他後腦勺，打得他踉蹌向前。
澤木嚅囁著沒敢有怨言，揉著頭退到後面。
沙原走上前，臉面咧開諂媚笑容：「別激動啊，你先過來，我保證，只要你交出珠子，我立馬放你走！」
他將□□掛在大拇指上，攤開雙手，笑吟吟地盯視她伸出去的左手。
「你知道為什麼它能使人長生不老？」少女突然提起無關當下的問題。
不明其意的沙原，為避免節外生枝，只好順著她的話：「這個嘛，我不知道，反正有很多組織高層都想得到它，大概傳說是真的吧？」
他眼睛四轉，邊說邊挪動腳步，往少女靠近。
少女面無表情，右腳往旁邊一伸，身體跟著向陽臺的角落移動一步。
沙原只能掐斷自己嘗試接近的意圖。他必須另想辦法。開槍？那女孩會掉下去，帶著那顆稀世寶珠，說不定全都摔個粉碎。哄騙她吧，對方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鬼，怎麼可能搞不定？
當他想開口的時候，少女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猜想，一定是因為到了天堂，人人都能長生不老吧。」少女靜靜地說，她的聲音很平板，飄忽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詭秘氣息。
「哈？你在說什麼白癡的話……」後面觀視情況的澤木忍不住發牢騷，被少女打斷——
「你們沒發現，擁有過它的人，全部死了嗎？」
她指出核心。
「這……啊咧？好像說得沒錯。」沙原粗眉緊擰，托起手臂開始回憶。
「等等，組長，你不要被這丫頭迷惑了，重點是要拿回寶物喲！」他百分之百肯定女孩手裡根本沒東西，雖然組長相信她的謊言，但毫不猶豫地當場跳進她的陷阱這樣好嗎？這個豬腦組長！
「不，澤木，我想起我的老爸、老爺子，都是為了它而掛點的誒。難道，它的正體是被詛咒的不祥之物？」沙原有些恐懼。
「組長！拜託你清醒點好伐，前組長和前前組長掛點是在搶珠子的時候被人踩暈了等我們車子過去不小心碾死而已！」澤木抱頭大喊。
「結果還是為了沉珠嗎。」少女一針見血。
「喂——看看情況，你想立刻去見你老爸老媽嗎？」澤木受不了地再次用槍對準她。
「都說給我住手啊！聽不懂啊！」使澤木腦袋震盪的肘擊，將其打趴在地。
「真是的，不管怎樣，你交出沉珠，我放你離開，決不食言，你看如何？」沙原恢復常態，與她交涉。
「現在幾點？」少女不正面回應，話題又有扯遠的趨勢。
這樣談不下去啊！可惡！
沙原偏頭，身後排排站的部下有人反應很快，回答：「已經淩晨3點28分了。」
滿意地將目光重新聚焦到少女身上，他露出「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的神情。
「我很想再見到爸爸媽媽，但不是現在。」
話音剛落，她的長髮被一股突來的旋風卷起狂舞，有白色光束照射而下，嗡嗡作響的直升機竟然隨之出現在陽臺外，從天而降。
沙原一行人震驚地望向她背後盤旋的直升機，澤木趕緊從躺屍狀態原地復活，倒退幾大步，躲在眾人後。
一把粗啞的嗓音破空傳來，彷佛沙礫磨過耳膜。
「你們這幫混蛋，不想活了是嗎？我要讓你們見識到地獄是……」
「他們要開槍了。」雪時晴聲調不高不低，飄然穿插於來者的大放厥詞裡。
攀著直升機門，憤怒如同火山爆發的巨漢一下子氣勢全滅。
「小晴，在這種時候你能別打斷我嗎！」他朝下方的女孩懊惱地大叫。
如少女所說，對面的沙原啐了一口，再也不管什麼，示意部下開火。十秒之內，他們對著陽臺方向，連開數十槍。
散彈槍和□□的彈道在半空交織出可怕的殺人網，任何獵物將會在其中絞殺而亡。
一陣激烈的槍火聲過後，整個公寓徹底驚醒，沸騰的動靜蔓延周遭地區。
「嗤，還是搞出這麼大的事，不好收場啊。」沙原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本來站到人群後的澤木機靈地跑到前面，給他點火。
「組長，要下去回收屍體嗎？」
「廢話，沉珠就算爛了也要給我包好拿回去，一點碎末也不能少！」
「組長、副組長……」有部下遲疑著插嘴。
「有話就說！」沙原不耐煩地看著自己的部下。
「直升機的聲音，沒有消失。」
沙原和澤木大眼瞪小眼，仔細傾聽，煙塵彌漫的陽臺，外面確實傳來恒定不變的嗡嗡聲。
蒼蠅似的糾纏不去。
「搞什麼，把它打下來。」沙原剛說完，嗆人的塵埃裡，巨大的陰影投向他們腳邊。
「喂，光是子彈，可是殺不死夜兔的哦。你們有覺悟去死了嗎？」
煙塵逐漸散去，他們終於看清眼前情景。
站在滿是彈孔的陽臺，巨漢收起冒煙的傘，渾身殺氣如同死神臨近。少女被他妥帖地保護在身後，完好如初。
「……夜兔？組長，他是那個宇宙第一強悍戰鬥種族啊，怎麼辦？」澤木聲線發抖。
沙原雙腿發抖：「蠢材，我們有八個人，他只有一個，怕什麼！」他轉頭，只見澤木已經奪路而逃，當場跳腳，「混帳，竟敢扔下我逃跑！」
「你們一個也逃不了。」巨漢冷笑著，手臂肌肉賁起，拳頭咯咯作響，腳下一蹬，朝他們直沖過去。
正如發狂的大象沖進人群。
左手捏住一個人的脖子，右手鉗住另一人的肩骨，分別往水泥牆壁上狠撞，一秒KO。巨漢回頭，看向旁人，對方露出恐懼到扭曲的表情。
澤木和沙原跑得最快，出了房間，不知去向。
只剩下悲催的部下們變成夜兔強悍力量的炮灰。
雪時晴從陽臺外邊回到裡面，睡裙單薄，她的臉凍得發白。
背後盤旋的直升機時上時下，引起她的注意。
夜狼大叔在這裡，那駕駛直升機的人，是誰？
她眯起眼睛，在黑夜中辨認機上模糊的人影。
直升機有要遠離的傾向，它慢慢往公寓外的盤山大道打著轉。
巨漢沒留意，他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房內的敵人，正想追出去，少女聲音輕淡飄來。
「他要逃了。」
「我知道，放心，我會追到他們，替你父母報仇！」
「不，我是說機上可憐的傢伙。」
「啊，那傢伙，說好了會付錢，跑什麼？」巨漢隨意敷衍，在敞開的房門前頓住去勢。
他撐著門框，看到門邊友人死去不久的軀體。他無法跨過他們，追凶而去。
「再等一會我就到了，就差一點，你們就得救了……」
他喃喃自語。
房間裡亂七八糟，到處是歪倒的人體和傢俱，血跡淩亂。大叔停在門邊，低頭，暫時陷入沉默之中。
雪時晴沒法將目光駐留眼前一切。
她走幾步，彎腰從地板拾起躺臥的□□，手指扣在扳機上。
馬上回身指向直升機駕駛員，開槍射擊。
砰砰兩聲，正好擦著駕駛員的鼻尖而過。
「回來。」她命令。直升機乖乖飛回，在她面前壓低機身。
強勁的旋風吹得她搖搖欲墜。
「大叔，可以幫我……」雪時晴難得地哽噎了下，「帶他們到應該去的地方麼？」
「兇手還在逃，我先幹掉他們再……」巨漢的話音消失，在看到少女面頰滑過的淚水後。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到的話……」他咬牙。
「大叔，我不想再留在這裡。」
「好，我帶你……你們離開。」
巨漢將友人的屍體分別扛上雙肩，步伐依舊輕盈，跳進機艙；雪時晴跟上，坐到裡面座位，扣緊安全帶。
最後看一眼自己的住處，她默默地關閉機門。
「小晴，到我的故鄉夜兔星定居，你覺得怎樣？」
「夜兔星？」
第2章 掉進兔子窩裡
一處綠意盎然的山林邊，鳥啼清脆飄揚。
夜狼大叔和雪時晴從山林深處緩緩步出。將親密的家人珍而重之地埋葬，雪時晴面容卻冷漠如斯。
走向停在山邊平路的直升機，無辜捲入風波的倒楣駕駛員正抽著煙等他們。
「小晴，你沒事吧？」夜狼把自己厚實的斗篷披到她身上，長到拖地，她顯得步履沉重。
她沒回答。
「小晴，想哭就哭出來。」他勸著她，自己倒是快憋不住要哭出聲了。
「小晴，都是我的錯，我比約定的時間遲了半個小時，都是那只該死的怪獸不肯死！可惡，早知就將它砍成幾大塊好了。」
雪時晴終於抬頭，一絲無奈掛在眉梢。
「大叔，你想哭就哭吧。」
夜狼定睛看她，好半響，嚎啕大哭驚飛密林鳥雀無數。
不遠處的倒楣先生嘴邊香煙掉落。
雪時晴面無表情捂住雙耳。
好一會兒，雪時晴輕柔發問：「感覺好點了嗎？」
夜狼抹去鼻涕淚水，胡亂地點點頭。
「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繼續胡亂地點頭。
「在我心中，他們還活著，你也是一樣的感覺吧。」
他使勁地點頭。
「以後的路還長，我們要堅強地走下去，這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說得太對了！嗚嗚。
「——所有你想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還有話說嗎？」沒話說就閉嘴。
雪時晴語調立時降了八度。
「有！小晴你能像正常人那樣哭一下麼！」 夜狼咆哮。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被安慰了，像個小孩似的被她安慰了！
雪時晴轉頭，向前邁步。
「如果哭泣，或者報仇，能夠減輕傷害，世界上就沒有痛苦的存在了。」
她平靜地敘述。
「小晴……」
「大叔，我說過很多遍，晴，是陽光的名字，不適合我。」
「……你真是奇怪的孩子。」搖頭加歎息。
……
回到機上，夜狼和雪時晴扣好安全帶，平穩起飛。
「對了，小晴。」夜狼將剛才她的話拋之腦後，「發生太多事，我忘了問你，你是怎麼堅持到我來救你的？」
雪時晴目光散漫地望向前方。然後她張開左手。
手心有一團廢紙，還有一條漂亮的絲絛。
「明白嗎？」她問。
「明白個頭啊，不要給我一副會有話外音自動補充說明的模樣！」
雪時晴側頭嗤了一下，解釋：「最近組織有一批寶物失蹤，懷疑是……老爸藏起來，本來他就有反叛組織的跡象，於是……」招來殺身之禍。
「這些我很清楚，雪時那傢伙跟我談過，你不用勉強自己提起。」
「這批寶物，其中最為珍貴的是煙水沉珠，它是海蜃星人代代相傳的聖物，相傳有長生不老的功效。可惜聖物被盜，流入黑市後，到處轉手，每一任擁有者都會死於非命。看來它是詛咒盜走自己的人哪。啊，這個是我腦補的。所以，我就騙他們沉珠在我手裡，拖了一點時間。」
「小晴，你的反應真不賴，真是太好了。」夜狼摸摸她的頭。
「想哭的話請到外面，我再也不想看到兩米高的大叔鼻涕滿面的樣子。」她嫌惡地躲開。
「到外面？現在外面可是五百米的高空喔！」
「……其實，我們在兩百米空層，沒有你說的高。」前面弱弱地傳來某倒楣人士的說明，被夜狼隨手抓來、擔驚受怕一晚上的男人，終於鼓起勇氣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嘿嘿。」夜狼不懷好意地奸笑。
夜狼，男，35歲，因胸前有狼頭紋身、戰鬥力強悍而著稱的夜兔；雪時晴，女，14歲，地球某黑幫小頭目的女兒，面癱腹黑，最擅長的是，關鍵時刻脫線加挑釁。
……
陰雨綿綿，細碎的雨絲沾在發間、眉睫。
空氣濕潤，飽滿得彷佛能滲出水，人游走，宛若遊弋于水間。
雪時晴如是想，坐在窗邊看雨落。
她已獨自度過來到夜兔星的頭五天。夜狼大叔將她安置在故鄉的住處，留下足夠的食物，就「有事先辦，你好好照顧自己」，走了。
她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大叔是為她父母回地球復仇去。
對她而言，那不是最重要的。對於死去的人，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使他們開心或悲傷。
死亡就是死亡，截然斬斷，人能爭取幸福的可能性。
何況，父母早就跟她說過，早晚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有一把刀懸在我們頭頂，我們掙脫不了，小晴，我們希望你能掙脫。」
「我們害死不少人，這條路回不了頭，小晴，是你的話，還有選擇的自由。」
「……」
雪時晴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擺脫罪孽，因她生而有罪。
晴，是陽光的名字，是虛無縹緲的寄託，不適合她。
正當她陷進黑暗漩渦般的沉思時，門外傳來嘈雜聲。男人們粗啞的嗓音混合，此起彼伏，激蕩迴旋。
窄小的單元樓房彷佛承受不住，窗戶牆壁微微震顫。
「小晴，小晴，快出來，我回來啦！」
某大叔隔著鋼板大門嚷嚷。
雪時晴在忍受大叔魔音轟炸與挪動屁股去開門之間，選擇後者。
她慢騰騰地拖步前去，從上而下，陸續打開十三道門鎖，開門——
粗獷狂笑迎面砸來。
雪時晴閉眼、睜眼，面前泰山壓頂，兩條大漢勾肩搭背，滿面紅光。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養女小晴，是不是長得很可愛，跟你家小神樂有得一拼吧？」
夜狼得意萬分地炫耀。
「是長得很可愛，但最可愛的還是我家神樂醬喔。」黑色長髮編成麻花辮甩在背後的大叔打量雪時晴，得出結論。
「什麼呀，小晴是最可愛的！」夜狼不服氣地反駁。
「哼哼，我家神樂醬最可愛！」黑髮大叔力爭到底。
「喂喂，星海，你想幹架嗎？」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啊。」
「砰！」
鋼門在他們眼皮底轟然甩上。
這個世界的笨蛋真多，不認識呀不認識。
「小晴，別拋棄大叔我啊~~開個門唄。」小狗似的乞憐腔調，拍得震天響的門。
「哈哈，看來你做父親是完全失格，要是神樂醬，我一回家她就會對我笑得很開心哦。」幸災樂禍的大笑。
「囉嗦！」吼完之後，貼到門邊，「小晴，組織已經被我和這傢伙搗毀了，嘛，雖然還找不到當時見到的兩個混蛋，但是總算幫你出了口氣。怎樣？感覺好些沒？」
沒回音，靜悄悄。尾音吸進可怕的沉寂裡。
「喂，你家女兒沒事吧？」星海坊主摸著下巴問。
「小晴，你還好吧？大叔在這裡喔，大叔會給你最堅實的擁抱的，出來吧。」
沒人理會，熱情的話音撞上冰冷的牆壁。
夜狼終於ORZ式地跪倒，哭喊：「星海，我果然是失格了啊！我家小晴不理我了，以後我要怎麼辦？」他死命抱住星海坊主的腿，兩管鼻水蠢蠢欲動，快要對他褲腿進行黏糊糊攻擊。
「誰管你呀，給我滾開！」星海坊主一腳毫不留情地踩著他的頭，拼命拉開安全距離。
兩個男人的鬧劇，拉鋸片刻。
在門打開的刹那，驟然靜止。
「呃……」星海坊主。
「啊……」夜狼大叔。
門拉開，少女穿黑色短袖娃娃領連衣裙，披滿肩長黑髮，踏一雙黑色長筒靴，肌膚雪白，面無表情，幽幽出現。
扶住門，她左右看看，唇開闔：「大叔，你最重要的洞洞失守了麼，哭成這樣？」
「啊呸！小晴你不要頂著那張純情的臉說這種話，電視和漫畫都給我少看！」夜狼從地上跳起，幾乎要碰到走廊天花板。
雪時晴目光斜瞥，落到星海坊主身上：「是你幹的麼？那，這傢伙就交給你了，好好負起責任吧。」
「不要說這種話！太噁心了，光想到就要吐啊！」星海坊主面孔扭曲，倒退幾步，使勁搓自己手臂的雞皮疙瘩。
「嗤，被拒絕了。」雪時晴用同情的目光看夜狼，像憂心忡忡的母親看著嫁不出去的女兒。
「嗤你個頭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總感覺惡意滿滿，話說，剛剛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所以去換衣服。」她回答。
「你的思維是義大利皮薩爾迷宮嗎？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事情搞定，你回來住，我可以跟你外出，吃大餐。」她解說，「外面不安全，你讓我在家呆著，現在你回來，我總算可以擺脫牛排漢堡和豬排漢堡的輪番折磨了，耶~」
她比出V字手勢，應該是表示歡喜，但面上根本沒有表情，只是音調稍高。
奇怪的女孩。
星海坊主作出評價，但聯想到夜狼交代的她的來歷，就不難理解。
還是個跟他家神威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啊。
於是他開口邀請：「不用這麼麻煩，到我家去吃飯吧，我的內子可是料理一把手，順便讓你見見我家神樂和神威，他們都可以陪你玩哦。」
「神樂、神威？」雪時晴重複。
「對對，星海，你難得也有頭腦靈活的時候啊，就這樣辦，小晴，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走。」
夜狼大手搭在雪時晴瘦小的肩頭，護著她和星海坊主一道，往樓外出發。
出了破舊大樓，雨持續飄灑，夜狼特地撐傘，遮住雪時晴頭頂的天空。
她透過傘下的陰影，首次認真觀察夜兔星的環境。
之前大叔帶她回來，她身心疲憊，累到睜不開眼，因而直到這時，她才有機會見識夜兔星是什麼樣的地方。
陰暗、灰濛濛、破落，到處有殘垣斷壁。行人很少，迎面經過時會保持警戒的距離；棄置建築物很多，有不明的危機潛伏，空氣彌漫緊繃氛圍。
他們跨過路上橫亙的磚瓦碎石，有時甚至是大叔抱起她，躍過兩米高的房屋倒塌後的土堆。
「沒人去修理嗎？」雪時晴指著旁邊東倒西歪的平房。
「不用，反正過幾天又會倒。夜兔族有不少人相當好戰，這些都是他們的傑作。真是的，害我出個門都不方便。」夜狼念叨，頗為司空見慣。
「所以這裡是戰場。」雪時晴輕聲總結。
她似乎掉進了不得的兔子窩裡。
第3章 溫柔的美少年
去星海坊主家的路程看似漫長，實際他們只是從街頭走到街尾，直線距離絕對不超過一百米。
路面障礙物太多了。
來到與夜狼大叔住處同樣風格的破舊單元房，雪時晴隨他們爬上五樓，有些氣喘。
樓梯旁邊一溜過去四間房，只有中間稍左的亮起橘黃燈光。
在陰沉沉的背景色調，溫暖的亮色突然而至。因此非常耀目。
雪時晴眨巴眼睛。
星海坊主展開笑容，敲門。
「敏子、神樂、神威，我回來了！」
門後立即傳來蹬蹬的腳步和女孩的歡呼聲。
「爸比！我好想你阿魯！」應聲而開的門，沖出來小小的身影，撲到星海坊主懷裡。
夜狼見狀，嫉妒地小聲切了下。
雪時晴好奇地歪頭去看那小女孩。
橘紅髮絲，團子頭，水藍雙眸，臉蛋又軟又嫩。
萌得像軟軟的小兔子。
雪時晴捧住心口作被射中狀，呢喃：「好可愛……」下一秒扭頭問夜狼，「等會可以吃兩個煮雞蛋嗎？」
「哈？」他表情茫然，顯然沒跟上她跳脫的思路。
「不覺得她的臉很像剛煮熟的雞蛋？想咬幾口。」她點頭加以強調。
夜狼反應過來扶額，他果真永遠搞不懂她的思考回路。
星海坊主這邊跟自家小女兒親熱了會，抬頭望向他們，對神樂介紹：「這是你夜狼大叔收養的孩子，她叫小晴，你有新朋友了喔。」
雪時晴對上神樂亮晶晶的眼眸，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她有點緊張。
「你好，神樂醬。」她乾巴巴地問候。
「歡迎來到我們家阿魯，晴醬。」神樂笑容燦爛，爽朗地回應。
好像春天百花齊放。雪時晴呆呆地想。
她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門後緩步走出一名氣質溫婉的女人。她穿著粉紅色的圍裙，汲著毛茸茸的保暖拖鞋，站在門前。
「阿拉，老公你回來啦，神樂等你很久了，夜狼你也來了，咦？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就是你的養女嗎？看起來跟神威差不多大呢，呵呵。」
她的笑聲很親切，但不知為何，雪時晴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異。
「伯母好。」她中規中矩地問好。
對方摩挲她的頭頂心，輕而柔，滿滿的憐愛之情。
雪時晴心中一動。
「不好意思，我帶小晴過來蹭飯吃，打擾啦！」夜狼很隨意地說，顯得跟星海坊主一家十分熟悉。
「是嗎？那我今晚可要大展身手了，都進去坐著吧。」
隨女主人的邀請，雪時晴夾在他們中間進入溫暖室內，濕冷的空氣抽離，接觸到的是異鄉的熱情。
雪時晴身邊走著的是包子臉神樂，她主動挽起她的手臂，甜甜地笑。
雪時晴側頭。啊，要流鼻血了，好萌。
「對了，敏子，神威呢？」星海坊主讓他們在客廳沙發落座，左右不見自家兒子，朝背影消失在廚房的妻子問。
「一早出去到現在，都沒見人影，大概到點吃飯他就會回來。」廚房裡面的應答，漫不經心。
「我知道尼桑在哪裡阿魯，我去叫他阿魯。」神樂興致勃勃地跳下沙發，穿鞋就要跑。
「等等，神樂醬，帶上小晴去，你們好好熟悉一下吧。」夜狼大叔提議。
星海坊主「嗯嗯」點頭，有人跟著神樂到外面，比較令他放心。
神樂回身拉起雪時晴的手，催促她：「晴醬，我們快點去吧。」雪時晴剛站起，便身不由己地被神樂大力扯出門。
啊啊啊，要飄起來了，像是被溜的風箏，到處亂轉。
雪時晴踉踉蹌蹌地跟著神樂出門，左轉彎，下到三樓，右轉彎，猛地刹住腳步——
神樂及時站定，雪時晴卻因慣性而撞上鐵門。
「晴醬，沒事吧阿魯？」神樂上前探問，露出擔心的表情。
「沒事。」雪時晴手撐著門，說話間，鼻血滑下。
她們對視片刻。
神樂的鼻頭抽動一下，輕聲哭叫：「流血了，晴醬會死掉阿魯，我不要這樣，尼桑，你快點出來阿魯，嗚嗚……」
彷佛有求必應，鐵門驀然朝裡打開，撐著門的雪時晴一時失去重心，往裡面倒去。
「啊。」莫非今天是自己倒楣日？明明只想吃頓飯而已。
有黑影自眼尾掠過，疾風般的身法，迅捷絕倫。向她挨近。
得救了——
接下來是經典的轉圈圈場景了吧？
順便灑點花瓣當背景也不錯。
才怪！
慢鏡頭中，她眼睜睜地看著黑影與自己險險擦身而過，原來不是對方挨近她，參照物搞錯了對象。她逃脫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不可避免地、宿命般地，跟拍黃瓜似的，拍在硬實的水泥地上。
風箏斷線了，散架了。
「尼桑，為什麼閃開了啊啊！晴醬會死翹翹阿魯！」神樂看清情況，大叫出聲，隨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捂上她的嘴。
「噓~」少年在她面前彎身，橘紅碎發飄飛，發下是稚氣的娃娃臉。
「唔唔。」神樂扒拉他的手，指了指摔倒的雪時晴。
「不要太大聲，會被發現的呢。」少年溫柔的聲線，春風拂面。
得到神樂的答應，他才放開手，將注意力放到某人那裡——
雪時晴翻身，坐在冰涼地面，微微曲起右腿察看，膝蓋和大腿外側均有擦傷，長條狀的傷口正滲出血。
她仰頭，對上少年垂眸的視線。
「抱歉啦，閃避不明攻擊是我的本能呢，你還能站起來嗎？」伸出手給她。
少年的聲音真的非常輕柔，聽在耳裡，只覺得很貼心。
這個人就是神樂的尼桑，神威嗎？
雪時晴目光一斜，無視他釋出的善意，像只掉到坑底的笨熊，自己掙扎爬起，拍拍塵土。
「原來你躲在這裡玩電子遊戲，啊，還是《夢幻模擬戰》。」她陳述，沒什麼感情起伏。
大門敞開，她站在屋子內部的玄關處，可以看到客廳幽幽的電視螢光和地面的遊戲操控面板。
「啊咧，被看到了啊。」少年輕笑，「不要說出去好嗎？」
「抱歉啦，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情是我的本能。」她飛快地回。
少年眨眼，藍色眼眸水潤潤的，泛著清澈無邪的波光。
「那就沒辦法了。」少年低頭歎氣，危險光芒閃逝。
神樂揪住他的腰帶，不解地插話：「尼桑、晴醬，你們說什麼阿魯？我聽不懂阿魯，但是晴醬受傷了，尼桑，想想辦法阿魯。」
「沒關係，死不掉的。」少年輕輕撫摸她的團子頭，安撫她的情緒。
喂，死不掉就算沒事麼，標準太低了吧。
接著，他走近雪時晴，笑起來眉眼彎彎：「沒辦法呢，只好賄賂你了，喏，給你。」他從衣兜裡掏出只剩半塊還帶牙印的黑巧克力，遞到她眼皮下。
很明顯是他沒吃完的吧！到底基於什麼心態才能拿出這玩意兒給第一次見面的異性？
不是抖S就是天然黑。或者兩者皆是。
雪時晴目光逡巡在巧克力上，神樂也是。
前者抽搐，後者饑渴。
神樂的嘴邊很快掛上口水。
雪時晴用手背抹了下鼻血，看了眼少年，說：「好。」她接過他的賄賂，轉身彎腰給神樂，「神樂醬，不要把我今天的糗事說出去，拜託你了！」
「是的阿魯！」神樂絲毫沒有猶豫地奪過，一口吞下，「唔唔，超好吃。」
她的臉頰鼓得像偷吃松果的齧齒類小動物。
少年歪頭看神樂，笑了笑，視線轉回黑夜般的少女。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問。
「這裡應該是受傷的人先發問。伯母說你從早上出去就沒回來，難不成一直躲到樓下玩遊戲？」
雪時晴輕易撥開對方的話題，自顧自地問。
「神樂，她是誰？」少年轉移目標。
吃完巧克力的神樂聞言抬頭，仰視他們兩人，嘴邊留有殘跡，依然笑得純淨。
「晴醬，是夜狼叔叔新養的寵物阿魯。」
誒~~
雪時晴清晰地看到少年恍然大悟的神情。
兩兄妹都是天然黑！
「我是人，不是寵物。」雪時晴認真地糾正。
「寵物小姐，你是從哪裡來的？」少年感興趣地問。
雪時晴有翻白眼的衝動。
因面部肌肉不常用而癱瘓的緣故，翻不出來，只好回答：
「地球。」
「沒聽過呢。」他和神樂都搖搖頭。
「鄉下地方嘛，沒聽過很正常」——那種社交辭令說不出口，只有「啊，果然是耍人呀」的念頭腦中回蕩。
「那歡迎你來到夜兔星。」少年伸出友誼之手，隨之低聲自語，「啊咧，這樣說可以吧？這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一不小心會死掉哦。」
警告啊，他後面的話絕對是警告啊！
雪時晴當即毫不示弱地握住他的手，使勁上下搖動。
「以後請多多指教。」隨之低聲自語，「走著瞧，我可不是弱小的傢伙。」
「順便說一句，夜狼大叔從來都是養什麼死什麼的喔，祝你好運。」
他們繼續搖著交握的手，幅度越來越誇張。
「我才是主人，他是我的奴隸，所以你放心吧。順便說一句，我剛才只答應不告訴別人你玩遊戲，可沒答應不把你的秘密基地供出來——這地方，那個方丈和伯母不知道吧？所以你才躲到這裡。」
「欸，你的洞察力很不錯嘛，猜得很准，這裡是我和神樂的秘密基地哦。要我再賄賂你嗎？」
「不用了，就算把你呆毛拔下來給我也沒用，啊，可以要你呆毛嗎？」雪時晴盯上他頭頂彎彎的呆毛。
「不行呢，它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不能隨便給人。」少年微笑未改，淡定地接話。
「什麼秘密武器？」她眨眼，求知欲強烈。
「天線那樣的存在吧，用來發射和接收信號什麼的。」
騙人！找藉口麻煩認真點好伐！
「我知道阿魯。」旁觀的神樂天真無邪地開口。
他們兩人停下動作，同時轉頭看向小小的女孩。
「尼桑的呆毛，是增高用的阿魯！尼桑，nie~」作可愛無辜狀。
寒風吹過樓道，呼地一聲。
噗——
不好意思啊，揭短什麼的最愛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3
第4章 痛並快樂的晚餐時間
接近晚上八點鐘左右，晚餐時間逼近。
神威讓她們進屋，關上門。自己跑到客廳旁的小房間裡找東西。
雪時晴看看周圍，他們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是利用無人居住的單元房，放置各種各樣的奇怪玩意。沒有任何傢俱，幾乎是空蕩蕩的空間，零食、玩具、漫畫、遊戲機以及各式卡帶丟棄其中。遍地皆是。
沒有整理習慣的兄妹。
唯一的大型物體，是面前的電視遊戲機。介面停留在那個笨蛋小人踹倒那些笨蛋小兵的畫面。
雪時晴坐在地面唯二的坐墊上，看來是他們兄妹的座位。不好意思了，借來坐坐。
神樂蹦蹦跳跳地經過她身邊，心情完全沒受到她哥剛才臉色驟黑的影響。她從電視後方的空隙拖出小兔子的屍體……啊，修正，是小兔子玩偶的屍體。
不管怎麼看，那種淒慘的樣子，算作是屍體好了。
又髒又黑，灰塵撣不去，紅眼珠半吊著，肚皮開縫，露出黃黑的棉花。
神樂將它抱在懷裡，臉蛋蹭蹭，不嫌髒。
有種奇怪的感情忽然從心底湧出。
來不及辨析，少年溫柔的聲音自頭頂傾瀉而落。
「伸腿，我要上藥了。」
雪時晴雙手後撐，仰頭，脖子伸到最長，才看到正上方說話的神威。
頭髮垂落，拖到水泥地面。
「你要幫我？」她秀眉輕蹙，疑問。
神威沉吟了下，將手裡的止血紗布、酒精和棉花棒等物放到她旁邊。笑起來：
「太順溜不小心就說出來了，對神樂做得習慣了呢。」
他隔著她對站在電視邊上的神樂微笑。
神樂抓起小兔子玩偶的手，揮了揮，當做回應。
感情很好嘛。
雪時晴轉過頭，自己動手，酒精直接倒在膝蓋傷口。
「嘶……」她倒吸一大口氣，腿腳反射性一抽。好痛好痛好痛！
「……」神威。
「……」神樂。
「晴醬你是笨蛋嗎！」神樂從可愛萌寵狀態暴走，瞬間升級小暴龍，吧啦一下將小兔子撕成兩半。
被分屍了，好可憐，好恐怖。
黑暗氣場全開，神樂砰砰砰地暴走過來，雪時晴不由得往神威的方向縮。
「神樂生氣了，我也搞不定誒，嘛，你好自為之吧。」起身退開。
「要死一起死！」雪時晴揪住他的褲管。
「不要，我們又沒有什麼關係。」神威微笑，果斷拒絕。
神樂已經來到她的跟前，叉腰，小臉通紅。小小的身軀，背後好像有巨大的陰影，籠罩到自己身上。
「晴醬這個笨蛋，連上藥都不會嗎阿魯？我來教你，酒精只能塗在傷口邊緣消毒的阿魯。」她蹲下來，氣勢收斂。
神樂拿起乾淨紗布去吸傷口多餘的酒精，小心謹慎的。
「謝謝。」雖然還是很痛。
雪時晴忍住絲絲刺痛，看著神樂給自己塗上泥黃軟膏，然後蓋上紗布，用繃帶包好——咦，總感覺怪怪的說。
一雙骨肉勻稱的手接過神樂的包紮工作。
神威單膝跪在地上，頭靠著神樂的頭，稚氣的娃娃臉，秀美如畫的輪廓初現。
他解開神樂胡亂的包紮，重新一圈圈纏好，固定尾端，完成。
「你的手法真熟練。」雪時晴評價，她壓住自己的裙子，右腿伸出，任由他們各種折騰。
「尼桑最棒了阿魯。」神樂抱著神威的脖子，歡呼。
「只是做得多，習慣了。」神威掙開神樂的怪力，站起來，「差不多要回去了呢，晚了會沒飯吃哦。」
「晴醬，快走吧！」神樂拉她。
雪時晴爬起，站著還好，就是走路有些不穩。
神威見狀，抓住她的手肘，帶她往前走。
「這是習慣性動作？」她問。
「算是吧。」他笑。
「真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好哥哥，神樂醬很幸運。」
「不，不是這樣的。」他突然壓低聲線。
雪時晴瞥他，只見到他的碎發垂覆，陰影落在眉間。
看不清神情。
…………
他們三人齊齊進門時，飯菜香味飄然襲來。
身邊咻咻兩陣風刮過。雪時晴被強勁氣流帶得向前。
左右一看，神威神樂兩人已經飛身撲到客廳擺開的飯桌前。
好快！
星海坊主和夜狼大叔背對門口的她而坐，喝酒夾菜，不亦樂乎。只有端菜途中的伯母注意到剛回來的雪時晴。
她那雙溫和的眼睛掃過她包紮的腿，放下青菜盤子，在圍裙上擦手，走過來：「這是怎麼了？你還好嗎？」
圍坐到桌前的神威神樂豎起耳朵，定睛望向這邊。
他們的眼神亮亮的。
雪時晴垂睫，低喃：「出門踩到香蕉皮，沒事。」
「是嗎……」伯母遲疑，回頭看神威神樂，他們坐得端正，表情是一致的無辜。
這時，雪時晴肚子傳來咕咕聲。
「抱歉。」她的臉紅了。
「去吃飯吧，今晚我煮了一大鍋肉呢。」伯母失笑，領她過去。
終於能吃上飯了，好感動。
經歷過三關斬六將的折磨後，充滿感激之情的雪時晴雙手合十，坐在圓形飯桌前。左邊是大叔右邊是神樂，她擠在中間，頓齊筷子，準備下手。
離她最近的是糖醋排骨。那是肉啊肉~
她眼邊泛起笑紋。鐵筷子正慢慢接近目標物。
咻咻！
眼前一花，她驚疑，再定睛，目標物們消失了。
沒錯，不是單個目標，而是整盤目標物們離奇消失！簡直就像交睫之際，空間突然扭曲，形成小黑洞吞噬它們一樣！
她抬頭看周圍，對面的伯母笑容滿面，旁邊大叔們只顧喝酒。
斜眼睨向右手邊的兄妹。
找到黑洞了，黑洞×2。
不管怎麼說，那也太誇張了吧？
雪時晴收回筷子，扒了一口飯，重整旗鼓，再次出擊。
這次目標是遠些的醬鴨，那是肉啊肉~
她的筷子平安無事地入侵到醬鴨的領空，筷子頭下墜，正準備彈道精准的空襲——
無數黑影倏忽閃過，蜂鳥扇翅的速度！
筷子與醬鴨之間形成黑色渦流，靠近不能，話說，有被吸入攪碎的可能性。
雪時晴蔫巴了。不到十秒，耳邊飄進——
「我贏了。」神威低聲宣佈。
「又輸給尼桑了，再來阿魯，下一次我絕對要贏回來阿魯！」神樂忿忿不平。
眼前空盤子只剩鴨頭滴溜溜地轉。
雪時晴不甘心，硬是伸筷去夾它。
落空了。她的鐵筷子在空瓷碟劃拉出聲。
轉頭，遇上夜狼大叔醉醺醺的眼，以及嚼在嘴裡的半個鴨頭。
他又喝了杯啤酒，見自家女兒正眼看自己，嘿嘿傻笑。
雪時晴惡狠狠地剜他一眼。
可惜眼廓肌肉太不靈活，不足以承載強烈的怨憤情緒，飛出的眼刀軟綿無力。
夜狼大叔笑得更傻了。
雪時晴埋首扒飯。幾大口後，終於鼓起勇氣。
這對兄妹正如同蝗蟲般在她右邊飯桌掃蕩，只要將目標轉移到左邊大叔們，沒問題的。
雪時晴想，筷子輕飄飄地轉向，終點是鮮美鯽魚。那是肉啊肉~
美滋滋的情緒只維持了三秒不到，無情現實巨浪撲岸。
碰啦……
這邊沒有可怕的黑洞、沒有蝗蟲過境，她的筷子可以自由出入每個菜的領空，隨意擄掠不成問題。
但，大叔們的世界，是非常骯髒的。
她看清了現實。
幾個菜上面，都噴濺大叔們的啤酒、食物殘渣和口水。她親眼看見大叔口沫橫飛，小雨一陣，落進鯽魚湯汁。
她徹底投降，小白旗揮啊揮。
還是老實點吃白飯算了。
雪時晴悶悶地托起飯碗，不斷扒飯。
「小晴，吃塊炸雞翅吧。」
什、什麼！沒聽錯吧，是炸雞翅對吧！
天堂啊，天堂的大門在面前打開了啊！
抬起頭，迎面而來是耀眼的聖光萬丈。
炸雞腿的背後是耶穌的光圈，緩緩駛進她的視野，佔據她的心神。
伯母是她的救贖啊~
「啊，謝謝。」雪時晴急忙捧起碗，伯母將鮮黃鮮黃的炸雞翅放進她碗裡。
好感動，真的到她碗裡了！
雪時晴馬上啃咬，吃到嘴裡外脆內酥的雞塊，心情難以言表，嗚嗚。
「再來點燒茄子怎樣？」伯母筷子瞬動，在神威神樂兩人搶食間，泰然自若地夾到滿筷子的茄子，放到她碗裡。
「謝謝。」雪時晴感動加驚歎。伯母好快的手法！
「吃點涼瓜炒蛋也不錯。」
「嗯，謝謝。」
「晴醬，香腸很香喔，給你吃。」神樂注意到媽咪夾菜給她，自己也學著夾香腸堆在她碗裡的小山尖上。
小山有崩塌的傾向。
她的心也有崩塌的傾向，快融化了。
怎麼回事，這家人好溫柔啊。
「謝謝，神樂醬。」小小聲地道謝。今晚是她道謝最多的一晚。
神威失去神樂作競爭對手，有些失落，於是隨手抱起旁邊的木桶飯開吃。他觀察了會她們的互動，唇邊浮起笑容。
「這個不錯，你要吃嗎？」他瞟了眼自己面前的蒜瓣，對雪時晴說。
「不要，它有怪味。」果斷拒絕。
「不能挑食哦。」
「放在你面前都沒有被動過，挑食的人不止我吧。」
「啊咧咧，被發現了呀。」
「不能挑食哦。」她反擊。
神威順手一推，將不愛吃的蒜瓣推到神樂那邊。
「啊，尼桑太過分阿魯！」神樂不甘示弱，推回去。
「神樂不是什麼都能吃的嗎？」神威抵著盤子。
「笨蛋尼桑才是什麼都吃阿魯！」角力中。
伯母笑眯眯地看他們，應該見過無數次這種場面。
雪時晴只覺得，雖然這家人很溫柔，但果然還是奇怪的地方比較多。
……
晚上十點多，離開星海坊主家，外面的雨稍停。
無須撐傘，雪時晴可以望到頭頂天空。陰沉到混沌的雲霧低垂，無月也無星。
她背著雙手，注視著天空走路。
「小晴，你走去哪裡？」夜狼大叔在背後叫她。
「我才要問，大叔你要去哪裡。」雪時晴繼續走。
從路邊樹樁大小的石頭回神，夜狼才發現她在另一邊。
「抱歉抱歉，酒喝多了。」夜狼抱頭，跟上。
雪時晴不說話，黑色的裙擺下隱約露出白繃帶。
「你的傷是怎麼搞的，該不會是被神威那小子欺負了吧？」夜狼路上第七次問這個問題。
雪時晴慢吞吞地踩過碎砂石，爬上面前的石堆。負手，回眸，黑夜的少女，漠然的表情。聲音意外地低柔——
「很溫柔的人，他們全部都是。大叔，謝謝你。」
夜狼感覺自己好像醉到做夢，又好像身處現實。眼前少女的長髮和衣服融入黑夜，讓夜風吹得飄飄忽忽。那雙暗到極點的眼瞳，卻是漸漸浮出星芒。
她雕塑般的面龐似乎一下子生動起來。
第5章 雨中漫步的少年
過了好幾天，雪時晴右腿的傷勢算是基本癒合，在夜狼大叔看來，簡直是不可饒恕的超慢恢復力。
「嘖嘖，小晴，雖然我不應該說，但是不說的話我心裡又不舒服，你……」對躺在屋內唯一長沙發上的少女嘮嘮叨叨，夜狼像操心過度的老媽子似的。
「請到外面挖個洞。」雪時晴翻書，頭也不抬。
「挖什麼洞？」夜狼撓頭，想跟上她思路。
「那個啊，可以將你的秘密丟進去的樹洞。」她翻過一頁。
「又不是什麼秘密。」夜狼遲鈍地回答，招來白眼一枚。
「我的體質超弱，這種事情不應該當成不能說出來以免傷害到脆弱少女心的秘密嗎，大叔？」雪時晴說完，小小地呼氣，目光落回書上。
「你自己不是說出來了麼！話說，會說這麼長的話，你只是裝嬌憨吧！」夜狼跳起。
「我需要嗎？我就是嬌憨的代名詞，耶~」她木著一張臉，比手勢。
「拜託你說話帶表情，你是畫面被卡住了嗎，只有音效能放出來？」夜狼揪頭髮。
「囉嗦，歐吉桑。」雪時晴夾好書簽，合上書，放到旁邊小桌，「體質弱不代表會受欺負，即使在夜兔星上，你不用太擔心我。」
夜狼眼尖地瞄到漆黑書皮的燙金字體——《腹黑學》。啊啊，這也是呢，這可是腹黑學啊，書皮還黑得很徹底呢，小晴怎麼可能受欺負，沒事的，我只是太愛操心了——「等等，這世界哪有這種詭異的學問？我只聽過厚黑學沒聽過腹黑學！」
「差不多，還有鬼畜學，你要看嗎？」雪時晴不以為意。
「騙人，麻煩你將頭轉過來。」夜狼抓狂。
「我最擅長的是槍法，靠這個可以對付一般人，但是對夜兔來說不起作用，大叔，想想辦法，如何？別浪費時間在奇怪的事情上。」
隨意轉話題，思路整天在空中飄蕩，她就是這種人。
夜狼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憋紅臉好半天，終於回到正題：「我倒是想到解決辦法，但最開始就被你打斷了好伐！算了，總之，你聽我講，別插嘴！我們夜兔無論在行動速度、恢復能力以及體能力道上都具有絕對的優勢，即使你的動態視力再好，能命中夜兔，也很難對他們造成大的傷害——（雪時晴眼睛睜大，望這邊，嘴唇翕動，想說話，被他牛眼瞪回去），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制毒。」
他開始洋洋得意，接下去：
「你也是時候學習我的制毒技術了（雪時晴再度嘴巴翕動，被無視之），為了贏過星海那傢伙，我可是苦心研究多年，哼哼（她再動，再被瞪）。我會幫你製造出特殊子彈，裡面灌注專門對付夜兔的毒液，這樣就可以大大提升傷害度了，當然啦，你要好好練習射擊準頭，不然就算我……哇哇哇！」
「砰砰砰！」一連串槍聲響起。
雪時晴眼看大叔被迫跳起滑稽的舞，觀賞一番後，小巧的MK23□□收入裙擺兜裡，隨即轉身而去，邊開門邊自語：「呼~原來憋住不能吐槽是那麼痛苦，可不要有下次了。」
夜狼心驚膽戰地跳出殘留彈孔的包圍圈，對她出門的背影咆哮：「你在幹什麼，想殺了我啊！喂，你去哪裡？」
雪時晴頓住腳步，扶門，回首，閉眼深吸氣，等張開眼的同時：「論槍法準確度我能連續三次命中動態目標同一位置，就算是夜兔也會忌憚吧剛才你的表現也證實我的猜想；你想哄騙我學你制毒技術早說不要拐彎抹角囉囉嗦嗦，還有你研究這個就是為了對付方丈實在太陰暗，但照目前結果看你還沒得手吧做人真失敗，不管是面子裡子都輸得精光繼續跟你生活我怕自己的格調都要掉級了——」
呼呼，吐槽完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分量。
「最後，我想去方丈家，中午不用準備我的午飯，再見。」
她輕快地飄出門口。
留下被打擊得變成空殼的某大叔淚流滿面。
……
出門忘記帶傘，雪時晴抱頭鼠竄。雨下得很密實，砸到頭臉很痛。
她奔跑在泥濘小路，鞋底的泥水甩到後背，她根本沒在意。等她跑進方丈家樓下時，才停下來，回頭隨便拍拍。然後眼角映入橘紅的明亮色彩。
她保持扭身的姿勢，看向來人。
少年與她對視，側首，頭髮有些濕噠噠。
「誰幹的？」她問，令人費解的詢問。
剛從市場回來的神威，手裡提著全家人的早餐，包裝塑膠袋上是全是雨珠。他沒有撐傘。踏進樓房就聽見少女的疑問，他眼睫輕眨，笑：「喲，早安。」
表現得像正直派陽光少年。
「你的呆毛怎麼不見了？被誰拔掉了？」雪時晴戳他軟肋，有意無意提起他前幾天的笑話。
神威微笑以應。拎著一袋東西經過她身邊，她主動尾隨。兩人前後腳爬樓梯。
樓梯間狹窄而陰暗，轉角平臺堆放雜物。她必須低頭看路。
「外面下雨，你沒有撐傘就過來嗎？」嗓音是純然的溫和，讓人聯想到藍天白雲的舒緩畫面。
偏偏說的時機不恰巧，她正要抬腿邁過斜逸而出的木棍，被他突然驚到，半途勾到它而向前跌倒。
「哎呀呀，你真是不小心呢，又摔倒了，沒事吧？」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語，卻沒有任何動作，他只站在樓梯高處，側身垂首看向她，五體投地狀的少女。
「絕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己利索地爬起。拍拍手掌，抬高音量，「你這傢伙很記仇。」
神威神情無辜：「記仇？我可是什麼也沒幹，說到這裡，最初對我抱有敵意的不正是你嗎？」
「對任何男人都要保持警戒，否則吃虧的是自己，這是大叔說的。所以還是你的錯。」理所當然的語氣。
「是是。」神威敷衍，開始繼續往上走。
雪時晴緊追幾步，目光落在他背後滴水的麻花辮：「為什麼你也不撐傘？嗯？應該問，你出去做什麼？」
「現在是正常人的早餐時間呢，難道你不知道嗎？還是說，又過來蹭吃？」
「你是去買早餐？！」假如不去看雪時晴的臉，光聽語調，沒人懷疑她驚訝的真實性，但神威回眸瞥她，只見到一張木然的面容，以及微微張開的唇。
矛盾的口頭和肢體語言，她給人摸不透的模糊感覺，奇怪的女孩。
「太奇怪了！你的角色設定怎會變成這樣，你是穿越到哪部小言裡了嗎？溫柔體貼陽光攻？」她冒出一串意義不明的話。
果然很奇怪。為什麼非得跟見過沒幾次的傢伙交談？而且她看起來弱不禁風。
一瞬間有黑暗的想法劃過腦海。
神威湛藍的眼瞳在背光處暗沉。
隨後又浮出水面，親切的笑容回到唇邊。
「因為我喜歡早上去活動身體，運氣好的話，還會遇到好玩的人呢。」他意有所指。
雪時晴好奇：「什麼意思？」
「出去活動，說不定隨時會幹上一架，雖然附近大部分是雜魚，但是最近我也找到能讓我盡興的對手了呢。」他耐心解說，聲音依舊平穩而柔和，只是平靜表像下另有漩渦。
「原來你是戰鬥狂。」她瞭解似的頷首。
「你也好好鍛煉一下怎樣？不然你很難在這裡生存下去哦。我是說真的。」他盯視她，眸中閃爍著某種堪稱危險的光芒，尾音壓得極低沉。
「謝謝關心，我已經在加油了，你看，我不是跟你套近乎嘛，你很強不是嗎？我願意做你跟班，你只要顧我一天三餐飯就夠了，外加零食下午茶宵夜謝謝。」自說自話的女孩。
溝通不能。
除了神樂之外，神威第一次對其他人產生類似無奈的心情。
他決定閉嘴，跟不在同一頻率上的物件交流是最愚蠢不過的事。
登上幾級階梯，又聽到她低聲說：
「……神威，你是只奇怪的夜兔呢。」她視線聚焦地上，不知是對誰說話。
怪人說人怪，真是怪事。
神威沒理她，步伐邁出，走開。
「上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給我的感覺，溫柔起來讓我有點不安。」
她的話釘住他離去的腳步。
「有種蠢蠢欲動的暴躁感，大概是這樣。你說是不是？」
她抬眸，子夜雙瞳漆黑流淌。
了不起的直覺。她有超能力？可惜沒有保護自身的力量，只會死得更快。
「蠢蠢欲動這個詞不適合來形容我喔，我可是那種，想做就會立刻行動的人。」稚氣未褪的面容，笑得燦爛。
「是嗎……」
雪時晴頓了頓，沒等她再開聲，樓上傳來清脆的叫喚——
「笨蛋尼桑，你買早餐是跑到隔壁銀河系買了嗎阿魯？」
小神樂出現在四樓樓梯間，頭髮沒有梳，散落肩頭，穿粉紅小熊圖案睡衣，她走下來，揉眼。
「我的肉包子在哪裡阿魯？不會被你半路吃光阿魯？咦，是晴醬，早上好阿魯！」元氣滿滿的聲音。
雪時晴舉起手，小幅度地揮了揮，跟神樂打招呼。「早上好，神樂醬。」
神威大步上前，使勁搓神樂的頭。「你起得太晚了呢，這樣可是不行的哦。」
「好痛阿魯！你這個笨蛋尼桑！」神樂奮起還擊。
又將是平凡一天的開端啊。
雪時晴想。
第6章 一隻小雞的悲慘血案
「啪嗒啪嗒。」單調重複的按鍵聲持續傳入耳中，催人入眠。
下午是睡覺的好時光，果然還是去睡吧。雪時晴毫無責任心地想，隨手扔開掃把，轉身就想走。
「這邊還沒收拾哦，你想逃走嗎？」神威沒回頭，眼睛還盯著面前的電子遊戲機。手裡啪嗒啪嗒地按鍵。
「我不是你家僕人，沒有義務，先走了。」雪時晴平板地說完話，動作飛快地搶出門。
「誒，是誰剛才說要幫忙收拾的？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起責任啊。」神威一句話澆滅她的逃生欲望。
啊咧，逃生欲望？會不會誇張了點？不，完全不會。
時間是某日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地點是神威神樂的秘密基地。
這天天氣潮濕得令人難以忍受，不動起來感覺就像是丟在角落快要融化的爛紙皮，黏黏糊糊的。
於是雪時晴過來找神樂，於是她被神樂帶到基地玩，於是她對他們兄妹基地的邋遢看不過眼，說了句：「太亂了，我幫你們收拾一下。」
從這句話開始，地獄之旅就在眼前展開。
而她那時還沒意識到。
天真，她太天真了，遠遠低估兄妹倆的兇殘程度！
為什麼他們能接受這種恐怖的環境，若無其事地生活其中！她被騙了，絕對被騙了，他們是披著可愛外皮的兇殘生物，就像萌寵貓咪那樣。
儘管如此，為了尊嚴，她還是決定忍住逃生的本能衝動，以超乎常人想像的意志力，留在這個已經成為阿鼻地獄的異空間，義無反顧。她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啊！
「奇怪的腦補可以停止了嗎？只是蟑螂而已，有那麼可怕嗎？」看著站在門邊少女的背影，神威有些好笑，她痛苦萬分的掙扎，通過細微的動作具象化。似乎可以看到她內心正在瘋狂掀桌、拼命撓牆。
如果能按她的思路稍微想像，他大概能猜出她眼下腦補些什麼。
「不能說出那個名字啊神威！不要說出來——」她緊抓門把，咯咯作響，聲音壓得粗啞，「那會召喚出它們的王，到時我們就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神威手指一顫，遊戲按鍵爆開。
看來他低估她的腦補能力了。
「等會我壯烈犧牲了，你要記住，我是因為你而留下，神威，不要忘記這點！我的靈魂會在天上看著你，直到你為我全部幹掉它們為止——啊！」
操縱杆橫空飛來，不偏不倚，力道適中，狠狠地砸在她後腦勺。
雪時晴當即倒地。
「你想死嗎？」神威望著倒地不起的少女，溫和微笑。
她趴在地上，顫抖著抬起手指，在旁邊水泥地寫下：我死了。
……
重新抄起掃把，走進與客廳相連的空房間，雪時晴戰戰兢兢地邊打掃邊亂瞟，生怕角落突然飛出那種多足的褐色昆蟲。
自己身處空蕩的陰暗空間，不由得害怕加劇。「神威，神樂還沒回來嗎？」往外叫喊。
如果神樂在，也許她就不用一個人幹活了，嗯，真的會是這樣嗎？神樂真會主動熱情地幫她麼？
他們可是兄妹啊！
沒人理。
繼續：「神樂去買果汁怎麼去那麼久，啊，神威，她會不會遇到那個『王』——」
「你想試試看它們在你身上爬的感覺嗎？」溫和如春風的威脅。
「不想！」光是想像，雞皮疙瘩就起滿全身。
將地面零碎的小東西全掃到一邊，快速搞定房間衛生，她急衝衝跳出來，正好碰上剛從外面回來的神樂。
「神樂醬，你回來啦~」雪時晴語氣甜得發膩。坐著玩遊戲的神威再度按爆才修好的按鍵。
「晴醬，尼桑，我回來了阿魯。」沒留意雪時晴的異樣，神樂背著雙手，期期艾艾地走到客廳。
神威看她一眼，眉毛挑起。
雪時晴看她一眼，眨了眨眼。
「你背後藏了什麼？」神威和雪時晴齊聲問。
發問的兩人互望。隨即別開頭，目光回到神樂那邊。
「定光8號阿魯！」神樂雙手往他們眼底一伸，一隻毛茸茸的可愛小雞登場。
那是真可愛呢，黃黃的絨毛，鮮紅的嘴喙。小小的、聳動著，在神樂的小手裡啾啾地叫。
「好可愛。」雪時晴有些誇張地驚歎，假裝不注意，順手丟開掃把。「從哪裡來的？」圍到神樂身邊，她彎腰去逗小雞。
這傢伙只是想借機遁走而已。神威想。
「冷飲店旁邊的攤檔有賣阿魯。」
「等下，你用買果汁的錢去買定光？」啊，我的果汁，沒了。
「不行嗎阿魯？定光8號很可憐，我不能拋棄它阿魯！」所以是我的果汁被拋棄了嗎……
神威柔聲打斷她的幽怨：「寵物小姐，你的東西，別隨地亂扔了呐。」掃把和抹布丟回她手裡，示意她繼續幹活。
雪時晴沉默了下，拿著打掃工具，轉頭去問神樂：「為什麼是8號？前面還有它的前輩？」她問到重點，並成功轉移焦點。
神樂本來笑著的臉僵住，抬頭看她哥。淚眼汪汪。
因為前輩全都死在沙灘上了嘛。
神威微笑：「你就自己好好養著吧，我不會管的哦。」
「嗯，這次一定沒問題阿魯！」神樂點頭保證。
雪時晴嗅出其中曲折的內情氣味，她摩挲下巴片刻，對神樂說：「神樂醬，你知道定光8號吃什麼麼？」
神樂歡快地舉手回答：「我知道，吃米粒阿魯！」
「不是，身為夜兔神樂的寵物，定光8號怎麼可能會吃這樣普通的食物？它絕對是與眾不同的。」雪時晴一本正經地說。
神威有所警覺，瞥向她。
「那它要吃什麼阿魯，晴醬？」神樂不解地歪頭。
「我先問你，小雞除了吃米粒，是不是還吃小蟲子？」雪時晴開始忽悠。
「是的阿魯！」神樂很配合。
神威目光一閃，湛藍眼睛波光輕泛。他已猜到她想做什麼。
「那就對了，定光8號身負重任，它是為了消滅這世界最邪惡的事物而誕生的。」握起拳頭，作遼望山河狀，「定光8號要幫我們消滅那些光溜溜的、多肢節、褐色的可怕蟲子，這是它的使命呀！」
神樂想了會，問：「晴醬，你說的是蟑螂阿魯嗎？」
「不要說出來——」粗啞聲音再顯，「那是不能說的名字，會招來厄運的，就像某魔法書裡的大反派那樣。」
「它是這麼可怕的生物阿魯嗎？我以前完全不知道阿魯。」神樂學雪時晴壓低嗓音，變成大叔腔調。
神威的出手只在刹那——「啪啪。」快速無比的二連擊。
「啊。」雪時晴和神樂同時叫痛。
「你們是白癡嗎？」低頭對神樂說，「我可不想再管這樣的事了呢，神樂，你明白了嗎？」溫柔微笑。
「我知道了阿魯，尼桑真囉嗦。呐呐，晴醬，再多說點定光8號的養成計畫阿魯。」神樂搖雪時晴的手臂。
雪時晴放下捂住腦袋的手，目送神威的背影離去，轉圈歡呼，扔開手邊的工具，跟神樂熱烈討論起來。
……
翌日清晨，雪時晴一如既往，吃過糕點加豆漿，摸進呼呼大睡的夜狼大叔的房間，將他鬧鐘調到一分鐘後響，然後放在離床最遠的角落，關好門，出去。
換過衣服，下樓出門。心情很好，半路有遇到眼神兇狠的人，被她無視之。手插在裙子兜裡沒拿出來，MK23□□在乾燥掌心靜躺。
剛敲響神樂家的門，裡面就傳出驚天長嚎。「啊——定光8號！」
接著是一陣混亂的嘈雜聲。
雪時晴心咯噔一下，啊咧，莫非是自己昨天忽悠得太過出問題了？
她往後退了步，斜眼，還是先撤退為好。
腳步輕挪，大門就霍然打開。
撲出來的是定光8號……的主人。鼻涕淚水齊流。
腰肢承受住小小夜兔的衝擊力，她踉蹌幾步，好不容易站穩。
神樂掛在她腰間。而她衣服沾上她的鼻涕。
「嗚嗚，晴醬，定光8號、定光8號死了阿魯。」神樂口齒不清地哭喊。
「怎麼回事？昨天不是還活得挺好的？」雪時晴有點心虛。
神樂哭得更大聲了。
雪時晴像木頭人忤在原地，沒敢動。
門後伯母探身，看見眼前情景，居然還能笑出聲：「小晴來了，正好，幫我照看神樂，我出去買點日用品，加油吧。」她挎著提包走了，風一樣地，走遠。
喂，等會，您家小女兒哭得很厲害，眼淚跟壞掉的水龍頭那樣流個不停喔，放她一個沒關係，不，是放我一個沒關係？話說，您那句「加油吧」是指什麼？我需要做什麼加油的事嗎？
「呃，神樂……」淹沒在她的哭號中。
不行，太恐怖了，怎麼辦，這個壞掉的可擕式水龍頭！
「請問裡面還有人嗎？」只好向方丈或者神威求救了。
可能是聲音太小，沒人聽見。咦，等等，神樂哭得這麼慘烈，根本就沒有人出來過問啊！
也就是說，沒、人、在！
「嗚哇哇！」持續不停的高音，水龍頭附帶舞臺擴音機的功效。
雪時晴覺得自己頂不住了。快被源源不絕的音波擊潰的時候，她忽然想起某樣東西。
她從左邊衣兜掏出手掌大小銀白色的口琴，吹了吹，放到嘴邊。
沉靜而憂鬱的樂聲，低徊而起。富有穿透力的瑩潤音色如同清流，潺潺而至，灌注心田。
神樂哭聲稍歇，再到慢慢停下來。
雪時晴透過richter調音，奏出一支輕柔的樂曲。
優美而略帶憂傷，如同幽藍湖水緩緩漫上白色沙灘，又緩緩退潮。
神樂忘記了哭。
雪時晴結束一小節，放下口琴，問：「怎樣？心情好點了嗎？」
她面部肌肉沒有組合出任何能稱之為「表情」的東西，只是，那種即使沒有表情，仍然在眉目間彷佛發出光的柔和情感，想必可以解讀為「溫柔」的吧？
神樂遲疑了會，終究嘴巴扁了扁，再度放聲大哭。
「不行啊晴醬，一想起來就很傷心阿魯！」
「誒？」雪時晴徹底沒撤。明明以前老媽用這招哄她很有效的說。果然是自己比較脫線？
誰來救救她！派個人來吧，她願意以身相許！
「又來了，真麻煩呐。」耳畔不緊不慢的聲線。
雪時晴側轉頭，呆呆地「啊」了一聲。
少年髮絲滴水，姿態散漫地站在樓道口。
「神威，就是你了，請負責起我後半生的幸福！」雪時晴望著他認真地喊。
神威連半點餘光也不曾與她，只注視哭泣的神樂。
「我說過，再也不管這樣的事，神樂，你應該很清楚吧。」娃娃臉失去平日的微笑面具。語氣有點冷。
雪時晴不說笑，神樂不哭了。
「尼桑？」神樂咬唇，表情困惑，不由自主緊緊擰住雪時晴腰間的皮肉。
啊，好痛。我的肥膘要擰成麻花了，嗚嗚，是伯母這裡的伙食太好了嗎？
神威慢步走來，低頭凝視神樂。
神樂水濛濛的藍眸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們兄妹對視，僵持。
局外人的雪時晴，保持觀望。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強大的壓迫感，以少年為中心散發。
好像踏進一觸即發的戰場。
「所以這次是最後的呢。」眉眼彎起，頭微側，少年重新露出笑意。
周遭氣氛頓時一松，他從背後拿出紙袋裝的肉餡大包子，遞給她。
「啊~是輝記的招牌肉包！很久沒吃了~尼桑最好阿魯，我會堅強起來阿魯。」神樂放開雪時晴，轉而雙手捧著大包，一口咬上去，心滿意足。
雖然兩人貌似沒事，她也從神樂的魔爪下解放，但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通常說『這是最後哦』的話，往往不是真的，神威，你說過多少遍『最後』？」雪時晴瞥向他，問。
神樂已經歡快地咬著肉包進屋去了。他們還堵在門口走廊。
「那是其他人，對我來說，這真的是最後了。」話中有話，深沉的冷，藏於柔和語調。
雪時晴垂眸。
「話說回來，你吹的曲子，是什麼？」他笑問，「我剛從外面回來就聽到了，沒想到你還會樂器呐。」
「《Yellow rose》，口琴是老媽教我的。」雪時晴看了眼手裡的藍調口琴，用手絹擦乾淨，放回口琴盒，丟回衣兜裡，「很動聽吧？我最會吹這首了。」
「是嗎？令我有些吃驚呐，你也有纖細的一面嘛。」
「少女都是纖細的，請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還有，你今天又去『活動』了？頭髮，還沒幹。」
「基本上我每天早晨都會出去，但是今天有點不同，是因為神樂的呢。」神威捋開掃到眼睛的髮絲。
「你預料到她會這樣，所以去給她買什麼輝記包子？真是嚇我一跳呀。到底定光8號發生什麼事？」她相當好奇，靠近他。
神威露出虎牙，笑容明亮。他將原先紙袋外的塑膠袋，裝滿空氣，左手收緊袋口，右手狠狠地一捏。
空塑膠袋砰地爆開。
演示完畢。
「差不多是這樣呢，那個8號。」神威淡淡地說。
雪時晴抽氣，倒退，離他遠遠的。
「大概是神樂晚上睡覺，不小心幹的好事。」他進一步解釋。
然後目睹她的臉色轉青，笑眯眯。
定光8號，你死得好慘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4
第7章 腹黑和鬼畜排排走（上）
在夜兔星，每天看看書、整整大叔、找神樂玩玩，偶爾練練槍法，好像就沒有別的事幹，好悠閒，提前過上退休後的幸福生活呀！
前提是大叔不在耳邊嘮叨，小晴你為啥不學我的制毒術，咦，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是鄙視對吧？絕對是在鄙視我對吧？
然而，當有一天，大叔真的不能在身邊煩她，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明白，原來，當初是自己不夠珍惜。
大叔，你走了丟下我一個，我該怎麼辦？
「你發什麼呆！不要露出好像我已經死了的悲傷模樣，話說，這可以算是悲傷的樣子嗎？」夜狼出門前，對站在門口送他的雪時晴大吼。
「嗤。」雪時晴回神，抬眸，「大叔你走了，我怎麼辦？」
「不是說好你去星海家住嗎？就算我和星海一起出任務，神威那小子還是有兩下子，能保護你，這附近我也清理過，你不用太擔心自己的安全。」
「不，大叔。我不是說這個。」她打斷，漠然地。
「哈？」眼神茫然。
「你走了我的惡作劇對象就沒了，啊，都是當初我不夠珍惜惡整的機會，現在我很後悔，非常後悔！」捶心口，悲苦狀。
「喂——每天都給我布下陷阱的傢伙給我低調點好伐！找死嗎？」夜狼有爆她腦袋的衝動，拳頭嘎嘎作響。
「總之，等我回來之前，你要安安分分地呆著，有不對勁找神威那臭小子，但是！你不准跟他發展出什麼奇怪的關係，聽明白了嗎？」
夜狼對後半句加以重點強調。
雪時晴乖乖頷首，說：「大叔，你也不要在外面發展出什麼奇怪的關係，我可不想照顧弟妹，很麻煩。」
「呸！別詛咒我！」夜狼終於爆發，給她一爆栗。
「喂！你到底走不走，連我都跟神樂醬告別完了你還沒出發，你是哪裡來的老媽子？」樓下傳來某方丈不滿的叫喊。
「大叔，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安心走吧。」雪時晴正色，眼瞳深黑。
「嗯，我會儘早回來。」夜狼最後揉她的頭，出發。
呼，這世界終於清靜了。大叔和方丈他們是宇宙怪物獵人，經常要到外面出任務，沒辦法，為了養家。然而，這正合她心意。畢竟是習慣孤獨的人。
接下來的幾天，雪時晴過上沉默的單身生活。如同海魚獨自遊弋深海。等家裡存糧所剩無幾，她才懶散地決定，還是去蹭飯吧。
……
「是你呀。」應門的是呆毛少年。
雪時晴差點撲上去。她以為會是神樂。
止住身體前傾的幅度，她驚疑：「怎麼是你？」向來是神樂主動開門。
神威讓她進屋。雪時晴將滴水的傘收攏，插在玄關處的塑膠筒。那裡已放有三把傘。跟神威一道走向客廳，聽他說：「母親病了呢，神樂在照顧她。」
嗯？雪時晴側臉看他。他一臉平靜，完全看不出擔心。
「嚴重嗎？」她問。
「大概呢，跟以前差不多。」
「以前也有過？」她很敏銳。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說話間，他們來到主臥室門前，神威扭開門鎖，後面是陷入床褥的伯母和在旁邊忙碌的神樂。
「阿拉，這不是小晴嗎？抱歉，我最近老毛病又犯了，起不來。神樂，你跟小晴去玩吧，我一個人休息。」
她拍拍神樂的手，努力表現出自己還好的狀態，然而面容憔悴，聲音虛弱。
「不要，我要留下照顧媽咪，晴醬一定也是這樣想的阿魯，對吧？」神樂回頭尋求雪時晴的認同。
她趕緊點頭。「伯母，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伯母隱約有些無奈，但她掩飾得很好，沒給神樂發現，看在雪時晴眼裡，她只想到：伯母的病，很糟。
心臟咕咚咕咚地跳。
想到什麼，她轉眼看神威。
神威的目光是超然的冷靜。從方才到現在，一直是這樣。
聯想到他和眼前之人的血緣關係，這種漠然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伯母的細弱嗓音喚回她的注意。
「小晴，你就幫我出去買菜吧，順便中午做個飯給他們吃，麻煩你了，咳咳。」伯母咳嗽，神樂焦慮地幫她撫順胸口。
「是。」雪時晴立刻應喏。
「神樂，你跟小晴去好嗎？她不認得路。」輕柔的勸解。
神樂拼命搖頭，眼裡全是擔憂。
「……好吧，神威，你幫忙帶路吧。」差事落到少年頭上。
在伯母的注視下，神威泛起溫暖笑意，眸中凝結的波光閃動起來。
「那我出去了。」語氣輕柔。
冰冷的神色如渡鴉斂翼般統統收起，溫柔的表情回到面上，無邊飄渺。
彷佛又變成初見時的模樣。
「神威。」步出大樓時，雪時晴在背後喚他。
傘撐開，遮擋天空的陰霾，而眼中的陰霾，卻只能直視。
寒涼的風，遊移的霧；淅淅瀝瀝，雨絲披身。
「什麼？」他散漫地應。沒回頭。逕自邁步。
「伯母的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不知道？」結果問出口的是這個。
神威撐起的傘是紫紅色的，雨中暈染開瑰麗的暗調。
他仰頭，想了想：「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不記得了呢。好像自我有記憶以來，母親就斷斷續續地生病。」
「是這樣啊……之前見到還好好的，現在又病倒是嗎？看來是反復發作的慢性病，具體是什麼？」雪時晴走在神威後面半步外的地方，緩步相隨。
「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肺病吧。她的身體太弱了。」他用冷淡的口吻敘述現況，感覺有點詭異。
雪時晴轉動手裡傘柄，墨黑的傘面緩慢旋轉，輕輕甩水。
「明知伯母身體差，方丈還丟下她出去，這樣好嗎？」你也是呢，這副異常冷靜的樣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暗想。
「方丈？你是說老頭嗎？夜兔是喜歡在外面遊蕩冒險，多過留戀家庭生活的物種呐，要是我的話，也會做同樣的事。」他回眸，湛藍眼瞳在陰沉天氣下晦暗無光。
「可是我以為你是更加溫柔的人，就像你對神樂那樣，不是很要好嘛，你們。」
遇到大水窪，他們繞路而行，踩上路邊的碎石塊。
碎石不平穩，她身體左右晃蕩，笨拙得像剛出生的小鹿學走路。
「要好？你是這麼認為？」他似乎輕笑，語氣有幾分輕慢，「那只是一種習慣。」他說著，從石堆躍到地面，落地無聲。
雪時晴扶著旁邊突出的石塊，撐著傘，見他躍下，她想跟，狹窄的立足處卻搖搖晃晃。
「喂，我過不去，幫幫我。」她勉強站穩，朝神威高喊。
「我可是不管呢，不過你可以選擇滾下來或摔下來，怎樣？兩種方式都挺快的哦。」他站在不遠處，抬傘，微笑。
黑色長馬褂的少年，雪白肌膚、橘紅髮絲，隔著迷蒙水汽，越發模糊不真實。
嘗試幾番，無果。雪時晴索性蹲下，放下雨傘，雨珠劈頭蓋臉。
天空低垂，雲霧隨風而飄搖，寒意刺骨，冷到心底。
「神威，習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對吧？」輕言細語，悠悠而蕩。
「誰知道，但我喜歡追求變化和刺激。」他仰視她，而她望向天際。雨水打濕她的頭臉，清澈的液體沿她頰邊滑落。
看起來彷佛在哭。
「我已經回答你這麼多問題，滿足了嗎？為什麼要問？明明平時神經粗到像笨蛋一樣，這個時候倒是很敏感呢，你是雙面人？」
神威面對她，笑得無邪，可愛又稚氣的娃娃臉。
「好奇。」雪時晴抹了把臉，傘重新回到頭頂，「你才是雙面人。明明一副溫柔的模樣，為什麼有時會令人發自心底地畏懼？真搞不懂。你是不是偶爾會被外星人入侵大腦受控制了？」
「你在說什麼搞不清狀況的話，一直被外星人控制的人是你吧？所以你才像《酷妹當家》裡的西瓜頭白癡，整天做莫名其妙的事，我沒說錯吧？」
神威保持微笑，毒舌回去。
「哼，你也有看，小季子她可是我的崇拜物件。」雪時晴站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他的方向跳。
落地的時候，不出意料地崴腳，倒向一邊，她連驚叫也沒有，無聲無息。消掉音效的摔倒畫面。
旁觀的神威順手拉她一把。她像娃娃似的被他拽住手臂，粗魯地往回扯，雖免於落得親吻大地的下場，但手臂絕對要脫臼了，好痛。
「啊。」她低叫。
傘吹落，雨飄灑。
神威抓住她的右臂，她借此穩住身體。他們相對而立。
「原來你還是會幫我呀，嗯嗯，好習慣。」她歪頭，長長的發墜在身側。
收回手，他斜眼：「不，只是看到你會砸到我腳上，才勉為其難出手，話說，你是故意的？」瞄準他而跳過來。
「槽糕，被看穿了。」她邊活動右肩，邊面無表情地自語。那句槽糕由她說出一點糟糕的緊張感都沒有。
神威收回看她的視線，眼睛閃爍，又歸於平靜。
雪時晴覺得自己沒什麼大礙，轉身去拾傘，剛彎腰，就聽到一個陰冷的男人聲音：「神威，我終於找到你了，哈哈哈……」
第8章 腹黑與鬼畜排排走（下）
嗯？什麼情況？
雪時晴舉起傘，回身，只見他們前方出現一條魁梧壯實的人影。經典的莫西幹髮型，全身戎裝，手持巨傘，神情陰狠。
他的傘尖指向他們，發出惡質的陰笑，塗上迷彩的面部有些猙獰。
她詢問的眼神投向神威，而他回她無辜的目光。像是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哦。
才怪！絕對是騙人的。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神威開口，渾不在意的語調。
莫西幹聞言很是抓狂。咦，在心裡用莫西幹替對方命名好嗎？這樣莫西幹會不會很委屈？
雪時晴默默地退後，觀察眼前的夜兔，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
「神威！別說你忘記三天前在市集當眾打傷我兄弟的事！我的兄弟現在半身癱瘓，他媽的！你說你該為此付出什麼代價？」
莫西干進行前情提要。雪時晴聽明白了，原來是神威惹的禍啊，這樣聽來，神威好像蠻厲害的。
因為莫西幹看來很不好惹，他兄弟肯定跟他同一種類型，所以也不好惹。
她看看神威纖細的身形，對比莫西幹的，忽然有種跳躍在兩本漫畫書的感覺。這畫風也切換得太快了麼，一本是少女漫一本是港漫誒。
沉思間，聽到神威笑著說：「原來是你們，真可惜呢，還沒死啊，真是頑強的生命力。」
啊，他在挑釁對方，莫西幹是火藥桶，一點就會爆哦，這樣好嗎？
雪時晴一退再退。
「去死吧——」火藥桶爆炸，舉起傘瘋狂掃射——
而神威眯起眼，在子彈橫掃而過時，及時張開自己的傘，擋去激烈的攻勢；雪時晴有先見之明，退得足夠遠，見情況惡化，她立馬躲到石堆後抱頭蹲好。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她忍不住還要驚歎：夜兔的傘原來是變形版的斯特林□□！她沒見過大叔這樣使用，因此一直不知道。真神奇。
她拿起自己的傘，收攏好，望著傘尖，想，她的傘能不能射出子彈呢，畢竟是大叔給她的麼。
她決定試一下。傘尖對準不遠處的廢墟，她摸索著推擠傘柄。傘柄喀嚓一聲，果然有機關！
輕微的破空聲，白色彈頭呼嘯而出，她眼睛一眨，只見對面廢墟轟然炸開！
橘黃火焰夾帶灰燼掠過視野，沙塵撲面。她微微張嘴，有點呆。
戰鬥中的神威和莫西幹被驚動，雙雙回頭。
「媽的，至少是11mm的瞬爆彈才會造成這種破壞力，神威，你打不過就找幫手嗎？」
莫西幹有所忌憚，本以為不起眼的小丫頭，竟擁有這種程度、足以對空射擊的火力。這一戰，他沒什麼把握。
「她和我沒有關係，我也不會容許任何人干擾我的戰場，你就專心跟我戰鬥吧，再分神，死的人會是你。」神威壓低聲線，稚氣的娃娃臉，佈滿與之不符的狂暴之態。
莫西幹暗自心驚，喂，這傢伙怎麼回事，殺氣是他從沒經歷過的恐怖！難怪兄弟會在他臨行前，用那種顫抖的語氣跟他說——
「不要小看那個小鬼，他是比我們更忠實地繼承夜兔之血的修羅，收手吧，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他沒有聽從勸誡，執意為淒慘的兄弟討回一筆賬。眼下他總算有點能理解兄弟的感受。
但是啊，這不是更加刺激嗎？好久好久，都沒有遇到如此令人激動萬分的對手，他的殺氣、他的眼神，全部都讓他血液沸騰、心情澎湃！
「接下來我要動真格，神威，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戰鬥吧！」莫西幹聲音低啞，露出與神威相似的狂暴神情。
夜兔之間，互相激蕩的戰鬥欲望，如同黑潮漫天。
嗜血、暴戾又瘋狂，獵人與獵物的角色轉換，只在刹那。
莫西幹身形瞬動，掄起巨傘自上而下砍劈，雨簾切割，翻卷成渦旋，風聲尖利嘯叫；龐大的勢能加動能逼到神威面前，卻被他腳步輕挪，極為靈巧地從空擋滑出，閃身避讓的同時，他看准對方出手後來不及回護的胸腹，手刀精確無比地刺向心臟。
「哼，天真！」
莫西幹冷笑，順勢旋身，右手的傘形武器在半空隨之轉過180度，變成由下至上，緊咬神威的脊骨而去。尖銳風聲幾近劃破耳膜，神威一個前翻，凜冽鋒芒險險擦身而過。
神威的背後衣服破洞，輕微的劃痕，滲出血珠。
「故意露出空擋引我上鉤嗎？不錯嘛，就是這樣才引起我的興趣。」
「小子，別太得意！」
撲身而上，近身戰捨棄武器，直接拳頭對手刀，剛猛的力道與鋒利異常的手刀相互交鋒，來往之間，快得殘影叢生。
莫西幹越戰越狂，而狂熱中卻隱隱心驚。小鬼在他暴雨般的連環快擊下，微笑依然，從容不迫地一一回擊。
似乎全無破綻，遊刃有餘。
怎有可能？
「你的本事就只有這麼多？」暴雨紛亂中，神威接下他的拳頭，捏在掌心，骨頭嘎達嘎達，有碎裂的徵兆。
「畜生！我要你好看！」莫西幹吼叫，額頭青筋盡顯，他咬牙，用力掄起被神威制住的手臂，將他往前甩飛。
只聽吧嗒一下，莫西幹的手骨完全粉碎。
神威順著他的力道飛出，如同紙鳶般輕盈。他嫺熟地控制自己在空中的姿態，乘其不備落到莫西幹的頸背後。
「唔！」莫西幹大驚，抓住神威雙腿，急甩身。
神威沒給他逃脫的機會，宛若咬住獵物咽喉的猛獅。雙手從背後牢牢箍緊他的頭，只要強行一扭，他就玩完了。
要結束了呢。
神威揚起純真的微笑。
不料——
「神威，我來幫你！」
不遠處少女的高呼，非常刺耳。
從破壞力驚人的現場效果回過神，雪時晴興奮不已，尋找下一個試驗的活靶。
沒想到一轉眼，戰鬥進行如此之迅猛，已近尾聲。
貌似沒有她出場的餘地，但，誰管這麼多，總之人還在，能拿來做靶子就行。
神威舉目，看見黑夜的少女舉起黑傘，目標指向面露恐慌的莫西幹。
被打擾到的不爽：「不要做多餘的事，你……」
「囉嗦，笨蛋神威，快閃開！」
她無視神威的不滿，自顧自地、毫不猶豫地開槍，連神威也還沒避開的時候。
他似乎從她沒有表情的面部看出一絲惡劣的雀躍心情。
反應奇快，他自莫西幹肩頭躍開。只留下受傷的對手在原地，眼珠瞪大，臉色丕變。
半空中，少年的身姿輕靈，劃出優美弧線。他瞥見她的傘尖噴出——
黑色的醬油。
「……」躍躍欲試的雪時晴。
「……」驚恐萬狀的莫西幹。
「……」落地後的神威。
空間一時凝結，靜寂得只聽見淅瀝的下雨聲。
方才，看到的那是什麼？
「喂——給我適可而止！醬油，為啥是醬油？太浪費老子表情了，剛剛老子要被嚇尿了喔，精神損失費你賠嗎？你是哪裡來的耍寶藝人？給我看清狀況好吧！」
莫西幹忍無可忍地咆哮，激動得口水飛濺。
神威對於雪時晴打斷戰鬥的不爽，驟然中止。盤旋的黑色惡意，被古怪的無力感所沖淡；另一方面，某種奇怪的笑意在心底漫湧。
「真是了不得的白癡。」
藍色眼眸是靜謐的笑，既非真實也非假意。
雪時晴低首，長發自兩肩滑落，遮住面龐。她抬起傘，啪一下將其折斷在大腿上。毫無留戀地往後扔掉，自己轉身，縮回石堆後，不見人影。
看見她無比流暢地做完上述動作，神威眨眼，嗤笑。
轉向斜視莫西幹。
「這次是真正的結束了，莫西幹。」他吐出殘酷的字句，手刀再現。
莫西幹神情再度緊張，他一隻手已廢，沒有可能抵擋得住，難道他真要喪命在此？
話說——
「喂，誰是莫西幹？你這小鬼真的不知道我的名號嗎？我是&%¥（被神威自動遮罩），給我記住！」
「對我來說名字什麼的，沒有意義，根本不需要記住。只要你死了的話，你的一切都會被遺忘，不是嗎？」神威笑得很燦爛，慢慢走近。
莫西幹心中鈴聲大作。他走路時看似隨意的姿勢，卻分明封鎖他的逃脫路線。麻煩的小鬼！
「你試試看！老子不是被嚇大的！」壯壯膽子，他決定要背水一戰。
集中全副心神在對方動作，只要細微的變化，便會生死立判！心臟在耳膜咚咚跳動，宿命般沉重。
然而——
「啊啊，太丟臉了，所以誰都好，全部給我消失掉！」
少女惱羞成怒的聲音猛然冒出，回蕩在他們周圍，緊接而來，是連續不斷的槍聲。
神威目光輕閃，腳下一蹬，滑出十多米遠，子彈剛好擦過腳尖，如雨紛落。饒是以他本身如此之迅疾的反應，也只堪堪避過彈雨。可見她開槍速度之快。
抬眸望去，少女雙槍在手，目光淩厲，頗有咬牙切齒的憤恨感。她的槍是小口徑的MK23，彈匣卻是加長版，目測大概共裝有二十發，開槍時槍管揚起幅度較大，鑒於它的後坐力不強，這顯然是用槍者心緒激蕩造成，她腳邊彈殼滿地，恐怕是進入暴走狀態。
神威還能悠閒地觀察，另一邊的莫西幹就沒那麼幸運。
他是少女的主要攻擊對象，俗稱：活靶子。
莫西幹想躲到障礙物後，但少女槍法精湛，堪比自動追蹤導彈，逼他往開闊地帶逃離。他只能依靠夜兔的本能，不斷閃躲，不敢有一刻鬆懈。失算了，沒想到最後自己栽在這麼一個丫頭手上，說出去會被人笑死！
「哇啊！」中彈的瞬間，莫西幹想，果然還是聽自家兄弟的話就好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腹黑和鬼畜，都是惹不起的貨啊。
靶子倒下，子彈打光，雪時晴氣喘吁吁，停火。
「哼，看到我出醜的人，全部去死吧。」她收回發燙的槍，插回衣兜。
上前查看靶子情況時，聽到神威壓低的嗓音：「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挺能幹的嘛。還有子彈嗎？要不我們來一場對戰？」循聲望去，他笑容滿面。
「神威，你不會將我的糗事洩露出去的吧？」她神情嚴肅地問。
又來了，這個自說自話的女孩。
「我會，如果現在你不跟我打上一場的話。」他順著她的話導回正題。這是惟獨對她練成的說話技巧。
他亮出白森森地虎牙。
「為什麼去買個菜會演變成對抗賽？我不要。何況，你不是受傷了？」雪時晴第一次覺得有人比自己思路更詭異。
「我完全沒問題，反倒是你，害怕引以為豪的槍術會輸嗎？還是害怕會被我不小心殺掉？」輕柔的語調，彷佛閒話家常。
喂，哪個都是說她會敗給他，就這麼小看人？這個笨蛋戰鬥狂。話說，這不是切磋嗎？不小心被殺，太誇張了吧？
雪時晴揚起臉，眼神變冷。
「神威，你錯了，我害怕的只有糗事被你說出去而已！」
來就來，誰怕誰啊？
第9章 窩裡鬥
「那就立刻開始吧。」泛起不明波瀾的眼，低沉的話語。
風暴就要來臨。
雪時晴用腳尖輕踢倒地的靶子，問：「普通的子彈對夜兔起不了作用，你清楚吧？為什麼這傢伙卻變成這樣，你有想過其中關竅嗎？」
「很簡單，你用的是特殊子彈，大概是專門研發對付夜兔，我說得對嗎？」神威目光稍微落到莫西幹身上，他的雙腿正滲出血來。
「正解。我可以告訴你，大叔給我的特殊子彈，裡面裝的是特製毒液。神威，好好想清楚，你真要跟我一戰？」
雪時晴認真地看著他。
「無謂的解說可以省去了，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吧。」神威擺開架勢，滿身肅殺。
雪時晴搖搖頭，退後，與神威拉開一段距離。
「神威，太自大，你會後悔。」她冷冷地說，聲音低沉。
她掏出雙槍，重新換上新彈匣。
神威壓低身體，腳下蓄力。
兩者盯視對方，情勢緊繃，如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缺門與準星連成直線，其盡頭是娃娃臉少年。
少年唇角微微上揚，眼神倏忽而變——寒凜的煞氣，旋攪成狂暴的無盡渦流。
雪時晴沒想太多，全神貫注於某點，大喝一聲，子彈隨即出膛！
與此同時，神威瞬間加速，身影在視野模糊成殘影，以幾乎與子彈同樣的速度，向她飛馳而來。令人驚心動魄的快！
雪時晴大吃一驚，倒不是因為神威可怕的身法，而是……
她的子彈呢？
「砰！砰！」兩下，雪時晴愣愣地瞟見，自己的雙槍，槍管爆裂，彈簧和鋼圈飛散，劃破她的額頭。
啊，先前開火太猛，導致槍身過熱，爆開了啊，果然不是高級貨。
最糟糕的是，子彈在槍管裡爆炸，就算她及時甩脫，雙手仍不免受到小炸傷。
她下意識低頭去看。
關鍵時刻出意外的槍支，吸引她的注意，她竟然沒有想到，此時最大的威脅，是近距離風馳電掣襲來的少年。
就在她低頭的霎那間，神威的拳頭撩過她的長髮，砸到背後的石堆。轟隆巨響，石堆粉碎，如雪紛紛。
兩人的身形隱沒在彌天的粉塵中。
雨聲凝滯了一瞬，又繼續悠悠而下。混著沙土、混著塵埃，經年不變。
這個時候，不得不提的是，躺在地上裝死的莫西幹。
是的，莫西幹還活著，堅、挺得像不能說出名字的某種蟲子。
其實是雪時晴的功勞。
她只瞄準自己的腿腳射擊，而子彈穿透皮肉的不多，以他體質不會輕易倒下。之所以動彈不得，是因為子彈裡有麻痹神經的毒素。
夜兔專用。
雖然動彈不得，神志卻還清楚，他聽到旁邊的少年少女約定對戰的全過程。他只想說——他們到底是出來幹嘛的，幹嘛的！
全部都離題萬丈了嘛。
這種感受在看到少女槍身炸裂的時候，更加深刻。碎片有的還掉在他頭上。喂，這下死定了，你還在看哪裡，看看你前面，那個小鬼揮拳過來了啊！超恐怖的啊！
以他從地面往上觀察的角度，他清晰地看到神威出拳的軌道，是如何硬生生地在空中扭轉，可惜距離太近，效果不彰。
恰逢少女低首，才能避開致命一擊。
那個小鬼的神情，想來也挺好笑，一瞬間張大雙眼，似貓科動物的圓潤，很是吃驚的樣子。
不知他們兩人怎樣？那個少女會死掉嗎？
莫西幹暗想，畢竟她算是變相救回自己，眼睜睜看到她死，不太好吧。
他這個人，就是講義氣。
哇啦哇啦，碎石掉落地面，濺起水花。
煙塵散去，見到眼前情景，莫西幹目瞪口呆。
還是乖乖躺回去裝死好了，別管太多。
少女騎在少年肚腹，彎腰俯首，長長的發遮掩少年的面容。
「咳咳。」她明顯被嗆到，正在咳嗽。
被壓在底下，神威撥開她的發，解救自己搔得發癢的臉。
「看來無論我還是你，都是白癡啊。」他用一種無奈加自嘲的口吻感歎，神情有些遺憾，湛藍眼眸泛開粼粼波光。
他呈大字型躺在瓦礫中，雨水沖刷，白皙的臉像隔著霧氣似的。
雪時晴直起身，仍騎在他身上，沒有挪開的意思。小聲抗議：「你現在才知道也太遲鈍。話說，你是真的想殺我？」破壞的效果堪比小型爆炸。
「剛才還不是，現在是真的想殺了你。你差不多也該起來了呢。」他撐起上半身，逼她下去。
雪時晴雙手搭在他肩膀，自然而然的，以免自己滑落。
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她開口：「為什麼？弄成這副模樣，又不是我的錯。」神情困惑。
神威起來後，與她面對面，彼此距離不過五公分。他拉開她纏上來的手。
握住她手腕，纖細到彷佛柳枝，很容易折斷。
「你是故意壓在我身上的嗎？再不起來，殺了你哦。」如沐春風的威脅。
然後被她一句話堵回去：「這同樣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幹的。」理直氣壯。
說得也沒錯呢。
神威回想剛才千鈞一髮，他原以為她會死在他手裡，正想回去如何掩飾，她居然運氣極佳地碰巧躲過。
難以置信。
他的衝力將她帶得撞到在石堆上，她眼明手快，猛然抱住他身體，就像小時候神樂遇到危險會蜷縮在他懷裡尋求庇護一樣。
他條件反射性地護住她，在那個瞬間，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於是接下來他就成為她的肉墊。
雪時晴從他身上起來，頗為戀戀不捨。
難得有機會整他誒~殘念。這樣想的她，完全忽略自己死裡逃生的事實。
兩人從瓦礫堆爬起，灰頭土臉，很是狼狽。
雪時晴蹲到地上研究MK23的屍體，喃喃自語：「不能用了，槽糕，沒武器。」
沿著零件碎片一路收集，她看到一雙半睜的眼睛。對方迅速閉眼。假裝剛才是幻覺。
「哼哼。」少女在莫西幹頭頂輕哼幾聲，奸險無限。
莫西幹腦門冒冷汗，喂，你還想怎樣？放過老子吧！
「你對著角落發出什麼怪聲，是被奇怪的東西附身了嗎？」神威拍了拍後背灰塵，拾起自己的傘，走來。
死定了，今天是我的忌日啊！鬼畜過來了啊！
莫西幹一動不動，內心狂喊。
雪時晴將散落的子彈回收，捧起槍械碎片，站起、回身。
她舉起手中碎片，眨眼：「是你害的，請你負責。」
「我才不管呐，你自己負責。」神威眼神一掠，與她擦肩而過，剛好踩著莫西幹的頭，過去。
「事後不負責的男人最差勁。」雪時晴忿忿不平，跟他的路線走，同樣踩在莫西幹頭上，過去。
喂，你們太目中無人了吧！莫西幹吐槽了句，轉念又想，終於逃過一劫。
那個丫頭還算純良嘛。
至於小鬼……
他的眼神可是他遇過的對手中，最令人敬畏的恐怖！
那兩人走到一起，不要緊嗎？
……
「不想跟我開戰了嗎？」雪時晴追問。
因為她的傘被自己暴力毀壞，她鑽進他的傘底，沒有絲毫遲疑。
神威斜瞥她一眼，放任她：「不想，沒興趣了。」跟她決鬥簡直是白癡才做的事，他已親身瞭解。
她根本沒有所謂戰鬥的概念。好像只是在玩鬧，她不會注意對手的動向，不會有緊張感，也不會有恐懼感，令人索然無味。除非她主動挑起。
無論她的實力隱藏多深，他有多想知道，但無法將其發揮出來，她終究只是戰鬥廢柴。可以輕易殺死的存在。
她沒有任何的價值。
然而，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古怪的表現？不像正常人。話說回來，她的性格本就非常古怪。
神威再次斜睨她，恰巧對上她微蹙的眉頭。
「神威，我們還要去市場？」她對自己滿身的髒亂很在意。
「當然，那是我們的目的地。」被她鄙視，他能讀出她眼底的情緒。
虧你知道那是我們出來的目的！
她一定是這樣吐槽。
雨水沿傘邊滴落，形成雨簾。
她往自己身邊擠，肩靠著肩。
他想，她對剛才發生的事沒有警惕嗎？
戰鬥的時候，他確實是會殺掉她的，難道她天真到以為他不會下手？
想了會，他微笑起來，怎樣都好，她，其實並不重要。
「神威，你答應的，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緊張的提醒。
「嗯？是是……」敷衍的回答。
……
去菜市場逛了一圈，買完伯母給的清單上的東西，準備走人。
神威抬頭望向對街的商鋪，默不作聲地步行過去。
雪時晴只好跟著，嘟囔：「神威，走錯方向了吧？市場出口在那邊，你是路癡嗎？」等她看清神威去的地方，她倏然收聲。
那是間藥鋪。
神威徑直進入，熟練地向店員報出一串藥名。店員去鬥櫃那邊抓藥。
雪時晴拎著東西，站在店門口等他。
外頭的雨，細密連綿，濺起的水花撲在腳邊。
她回頭看進去，只見神威倚在玻璃櫃前，衣服襤褸，有點滑稽，然而他神態自若，目光沉靜。
途徑的人們都對他們的狼狽見怪不怪，大概是常見之事。
夜兔，真是奇怪。
明明前一刻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下一刻，就忽然轉變得如此溫柔。
矛盾又複雜的生物。
即使如此，她相信這人是屬於後者的。
大概呢。
店裡店外，少年少女安靜地等待，雨聲漸大，劈天蓋地，水汽再次彌漫。
有些寒涼。
神威拿到藥，付錢，出來，順手撐傘。
陰影遮到身上，溫熱的氣息同時挨近，於是寒氣漸退。
雪時晴抬眸，望進他眼底。側頭：「你果然是溫柔的呢，尼桑。」
「只是習慣而已……」他們兩人同時說出口。
神威也歪頭看她。
她眼神無辜。
「該回去了。」
他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4
第10章 髮型是一個人的靈魂所在
那日回去，已是午後，錯過吃飯時間。
但是無論是伯母還是神樂，都沒有人會在意。小神樂累到睡在母親身邊，靜靜地。雪時晴從推開的房門縫隙偷瞄，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
做飯的人是神威，雪時晴回家洗澡換衣服，才趕回來幫忙熬藥。
話說，她對神威會做飯這一點，至今仍深深地懷疑，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控制大腦了？
跟他本人很不搭調呀……
於是她那天吃了很多，搶在神威的連環快攻之下。
半個月來，伯母的身體時好時壞，神樂日夜細心照料她，雪時晴偶爾過來串串場子，打個下手，也算盡一份心力。
而神威則時有往外跑的現象。
不知何去。
雪時晴沒想什麼，只是有些怨懟。
那時她尚未沒有意識到，危機快要到來。
……
「不要呀，救救我，救命啊——」
少女淒慘的聲音，拖長縈繞在樓道。空曠的舊公寓，閃爍的燈管，增添幾分詭異森然的氣氛。
「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淒涼無力的哀求，飄蕩耳畔，使人不禁心頭一揪。
尤其是那把嗓音如此熟悉。
「小晴，你不要怕！大叔來救你！」
剛結束任務歸來，夜狼去星海家接雪時晴，踏上樓梯，卻聽見她的呼救。他歡快的心情猛地轉變成焦灼，大步跑向前，一腳踢開大門。
「小晴，你怎樣了？」夜狼快步沖進屋，神情緊張。
他看見——
客廳地板的毛毯上，雪時晴趴在上面，一隻手做垂死無力狀向半空伸出。而神威正騎在她背後，揪住她長髮發尾，右手持刀，準備下手。
兩人因夜狼的闖入，暫停動作，同時直直地望向他。
少年少女，一個眼神無辜，一個面容漠然，與想像中的加害者與受害者的模樣截然不同。
神樂倒是坐在旁邊笑個不停。
「神威！你這個臭小子，想對我家小晴做什麼？」
夜狼怒然高喝，撩起衣袖就要胖揍對方。
「大叔，快幫我收拾這個臭小子！」雪時晴回頭瞪視神威。
「輸掉的人還這麼囂張，要願賭服輸哦~」神威微笑，剪刀卡嚓。
「啊啊，神威！你來真的？」雪時晴哇哇大叫。
這時夜狼上前，就勢橫掃腿，神威不得不躍開，落到旁邊。餘怒未息，追著神威而去，與之過上幾招，拳腳、交錯，快不眨目。
最後一拳，神威往窗外翻身，閃躲過去，然而他自五樓落下後，看不到其蹤影。
「可惡，被他逃了！」
夜狼從窗口回身，正想問小晴發生什麼事，卻只見雪時晴和神樂抱膝坐在一起，像看戲似的一直望著他和神威的打鬥。
「你們這是搞毛啊？」夜狼滿面疑惑。
雪時晴開口，對神樂說：「我就說沒有勝負，神樂醬，你輸了。所以不能再剪我頭髮。」
神樂的眼神小失望：「我以為尼桑會贏的阿魯，切！媽咪，尼桑真沒用阿魯。」轉頭去瞅房內。
打開的房門，伯母背對他們整理床鋪。
她的病又好了些，能下床活動，因此他們今日才這般歡騰。
「是是，神威很沒用呢，阿拉，這不是夜狼嗎？你怎麼回來了？」明明說是三個月，怎麼才過一個月就回來？
夜狼搔搔頭。
事情是這樣的，在對付怪物的過程中，他和星海發現一批埋在地底的生化武器，是當年與怪物戰鬥的組織遺留下來，他見獵心喜，全部先打包回來再說。
「所以你把方丈丟下了？」
雪時晴歪頭，問。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憑他實力，沒問題的。」
走在回家路上，夜狼懶散回答。
「倒是我離開的這段日子，你跟神威好像親近了不少？怎麼搞的？」
有些吃味的語氣。
「請問您的眼睛是瞎的麼？沒看見他剛才是要對我下手？結果還是被他得逞了，哼！」
雪時晴暗暗攥拳。雖然早知道自己不太會打牌，運氣向來也很背，但她還是陪神威神樂玩起紙牌遊戲，結果是一直輸到底。
她記得神威對她笑：「輸家要接受懲罰哦。」
神樂拍掌附和。
然後他們一起想出整她的辦法。
剪掉她頭髮！
「太陰沉了阿魯！」美曰其名為她改變形象。
「換個髮型順便再換個角色設定好了。這樣，你才不會像白癡那樣呢」
才怪！他們眼裡閃現的分明是惡作劇的目光！
不要啊，這兩人是惡魔，來個人救命！
於是大叔回來了，莫非他有順風耳？好吧，噴醬油事件她決定暫時不追究。
想好的惡整方案，也先擱置到旁邊去。
以獵奇的目光盯住大叔，夜狼渾身一顫。
「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大叔，生化武器好用嗎？我想看看。」
雪時晴眯起眼轉移話題，她對此有些特別的想法。
「當然，那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好東西！」
說起這個，夜狼就笑得合不攏嘴，他將雪時晴帶入他的秘密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實際是他房內隔間，狹長、屋頂挑高，牆體兩邊各放置高大的格子櫃，每格存放玻璃瓶，裡面不知是什麼物體，呈液體狀或固體狀，顏色也各不相同。
「大叔，你的工作室真有夠陰暗的，你是十五世紀的巫婆嗎？」雪時晴平時沒有進來過，因為過於髒亂。現在看來，似乎有那麼一點趣味。
學會無視雪時晴不恰當發言，夜狼不改好心情，興沖沖地拿出好幾個玻璃瓶，放在她面前，開始介紹：
「這是□□，一種相當厲害的窒息性毒劑，別懷疑，它跟空氣一樣是無色的，所以你看不見，不過要是你聞一下就知道我沒說錯，它有爛蘋果氣味，但是會中毒哦，哈哈哈……」
收到白眼。
「咳咳，要不你用這個，VX有機磷毒劑，它是使用最穩定的毒劑，看到了吧，無色油狀的液體，基本沒有刺激性，作用快，殺傷力強，簡直是殺人旅行必備之物啊。」
「大叔，你是派來在夜兔臥底的間諜嗎？殺意滿滿的呀。」
「喂，我是為了誰啊，不知好歹。算了，你用它們吧，BZ和TDCB，它們能使中毒者出現幻覺，或出現運動機能障礙。最大的特點是，不會造成永久性傷害，中招之後躺上兩三天又是一條好漢。」
嗯？不會永久性傷害是嗎？
雪時晴托起下巴，認真地凝視眼前白色結晶。
「大叔，我的槍也壞了，給我新的。」雪時晴要求。
「什麼？壞了？你這些天干嘛了……」喋喋不休的大叔，真煩。
不過她沒留心聽，否則她很有可能想重新啟動惡整方案。
現在的雪時晴，漆黑雙眸燃起炯炯火光，她的目標只有一個：神威，等著享受我復仇的滋味吧。
……
傍晚，雨停。雪時晴以輕盈到快要蹦跳起來的步伐，向方丈家出發。
卻從神樂口中得知，那傢伙還沒回來，雪時晴高漲的心情微微失落。
「那他去哪裡？」不甘心追問。
「不知道阿魯，也許在公園附近閒逛，那裡總有人聚眾鬥毆，尼桑有時會很感興趣阿魯。」不確定的回答。
性格惡劣的戰鬥狂，那傢伙本來就是。
好吧，只能自己去找。
雪時晴告別神樂，幽靈似的徘徊在公園附近。
雨停風息，長空高闊。稍微明亮的天色。
通往公園要走上坡路，一段段長階出現面前。
雪時晴登上第三個階梯平臺，氣喘吁吁，想著：為什麼我要浪費體力？太笨了。等晚飯時間到，在他家門前守株待兔不就行了嘛。
回去吧。她默默地放棄。
「喂，女人，你是聾子嗎？給老子反應啊畜生！」
啊咧，總感覺周圍有蒼蠅嗡嗡響，錯覺？
抬頭即刻對上一顆鍋蓋頭。
「太奇怪了，難道我累到出現幻覺？為什麼鍋子會對我說話？」她貌似自言自語。
聲音卻讓全場人都聽見。
壓抑不住的噴笑聲此起彼伏。
當然也有極為惱火的。正是鍋蓋頭本人：「你在說什麼？我這個髮型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啊，話說，你不覺得我的髮型既清涼又帥氣嗎？不懂欣賞你還算是女人嗎！」
雪時晴用手指梳了下頭髮，被截去一段的發尾，尚未修剪，有些亂糟糟。
她環視周圍，發現不知何時，她身邊冒出十多隻夜兔，年齡半大不小，還只是孩子，他們圍成一圈，中間就是她自己。麻煩事找上門了。
「我也覺得髮型很重要，它可是一個人的靈魂啊可惡！所以我絕對不會放過，傷害我靈魂的那個傢伙！」
她的背後似乎燃起決心的怒火。
望之生畏。
「老大，她好像沒在聽我們說話。」淌鼻涕的傢伙，對鍋蓋頭低語。
「不管啦，直接將她帶走！」鍋蓋頭豪氣萬丈，一揮手，左右手下準備實施搶人行動。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鍋蓋頭，你別後悔。」雪時晴最後警告。
「啊啊，我不叫鍋蓋頭，真讓人火大的女人！給我抓住她！」可惜沒人會聽她的勸告。
「哼，先拿你們練手。」
雪時晴目光陰險，雙手一掏，嶄新銀灰色的M9閃亮登場！
天窗式套筒、聯動扳機、雙排加長版彈匣，造型簡潔流暢，開槍擊發時間極短，子彈容量大，可用於快速射擊，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最佳護身武器！
特別是，由TDCB毒劑內充的新子彈。
哼哼，你們死定了。
這樣在心底奸笑的少女，完全沒有注意，在旁邊不遠處的草地斜坡，橘紅髮絲的少年正懶洋洋地觀看眼前戰鬥。
「這次她會展現多少實力呢？」少年盤腿而坐，眉目彎彎，露出期待的神色。
第11章 公園的械鬥
沒有人留意到少年，即使他就身在戰場附近。地形起伏和半身高的草叢巧妙地將其隱藏。他如同伏擊的獵豹，耐心而平靜地等待。
而戰場之內——
見少女變魔術似的瞬間亮出武器，夜兔們有些躁動。他們畢竟只是公園這一帶的小混混，沒什麼真本事，依靠恐嚇收保護費為生，遇到凶點的夜兔，他們也討不了好。
「老大，對方的武器好像很厲害喔。」手下在自己耳邊驚歎。
知道了啦，兩支槍明晃晃的，誰看不見！鍋蓋頭雖抱怨，心裡也有點發怵，但是已經收下委託金，按照江湖規矩，這番綁票的買賣，必須做到底。
「我們這邊有十二個人，她只有兩支槍，不怕，幹不掉我們，注意拉近距離。」
鍋蓋頭是他們的首領，關鍵時刻頭腦還是相當清醒的，他很快做出正確的戰略，進行近身戰。
拉近距離，她的槍術很難發揮作用，會敗給夜兔本身力量。
雪時晴握緊槍柄，視線定格在鍋蓋頭。
「等等，在動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鍋蓋頭頓了下動作，輕蔑地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們的目的是吧？我可以……」
「不，不是。」雪時晴遺憾地搖頭，「我只想問，是不是起風了？」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題，怎麼接話才好？鍋蓋頭表情空白，緊接著，就是平地一聲大吼——
「不要跟她廢話，動手！」
略顯窘迫。
老大，一直跟她廢話的人，不就是您嗎？
大家心底都在吐槽，但老大的命令不得不從。
所有人在嘶吼聲中一擁而上。
面對十多隻夜兔的進犯，雪時晴面沉如水。在全方位包圍圈裡，她首先射中最靠近自己的兩人，全部一槍穿腿，倒在同伴腳下，稍微打亂他們陣腳。
缺口打開，她不慌不忙跳出，從階梯平臺躍向斜坡草叢，跳躍的半空，她居然還能回轉身體，然後瞄準目標，準確無誤地，連發射擊。
四發子彈咻咻地擊碎他們腳下的石板平臺。
可惜除此之外，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可惡，給我追！」鍋蓋頭見人逃出包圍圈，氣急敗壞。推搡身前的手下去追趕她。
然而，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明明沒有子彈擊中，他的手下卻是被他一推，渾身抽搐摔倒在地。
「喂，你搞什麼飛機？啊……」
周圍的手下們幾乎是齊齊發作，一個接一個倒地。
淌鼻涕的臉色發青，肌肉痙攣，扯住他褲管，痛苦地滑落而下。
鍋蓋頭冷汗直冒，死死盯著站在草叢裡，正靜靜看過來的少女，聲線顫抖：「你、你……」你是怎麼辦到的？
一陣劇烈的抽搐襲擊他的神志。鍋蓋頭話未出口，便跟他的手下們同樣，翻起白眼撲街去了。
「我警告過你，不要後悔。」雪時晴歎息般出聲。
幽幽歎息未盡，隨即她比出V字型手勢，換成歡快語調，自語：「殺傷力不錯，發作快速，真好玩，神威，你絕對會中招的。」
被念到的少年，實際上，位於她的斜後方三米處。
非常近的距離，她沒看見，而他卻聽得清楚。
神威若有所思，他思索著她使用的伎倆，不經意聽到她說他會中招時，不禁微笑。
說不定他真會中招呢。
要是沒見到這一幕的話。
風從背後吹來，草叢如浪。
風？她說過，起風了……
神威忽然想通她玩的把戲。
原來如此，這種投機取巧的戰術。
無聊透頂呢，完全不值得期待。
神威拍掉手掌的碎草，準備現身。
驀然，自遠處飄來一把低沉笑聲——
「哈哈，可愛的小姐，你的戰鬥力超乎我的想像，相當了不起啊。」
雪時晴立馬循聲望去，雙槍上膛，對準來人。
長長的階梯下，緩緩行來一人。
青藍色的傘，白色長衫，很是斯文的模樣。等他抬起傘來，又是另一番景象。
雪時晴眼角微抽，心底吐槽：這是哪來的中二少年？喂，母親，快把您家兒子帶回去做思想工作啊！
及腰的黑色長髮，斜紮成一束置於右胸前，跟女孩似的，頭頂偏要挑染成暗紅色，使得原本俊朗的面容，變得妖嬈女氣；一雙黑色雙瞳，這個倒沒有吐槽的地方，畢竟與自己同樣的麼，但他眼底的情緒，卻是隱約的炙熱，比神威的眼神還要狂躁幾分。
雪時晴相信自己的直覺，眼前這少年，絕非善類。
「聽你的話，好像對我有所瞭解。」她的槍，穩穩地指向他的要害，未曾有絲毫鬆懈。
「你很聰明嘛，確實，如你所說，我對你有點瞭解，但是，不止是你，神威身邊的每一個人，我都會調查清楚。」
中二少年彎起薄唇，露出美麗的笑容。
雪時晴秀眉蹙起：「你是佔有欲強烈的變態嗎？就算是神威，也不會喜歡你的，死心吧。」
對方聞言噴笑，妖嬈感消退，倒也頗為爽朗：「你以為我……哈哈哈，很會開玩笑，你是冷面笑匠嗎？」
雪時晴認真地點頭：「我爸媽以前經常這樣說。」
少年又笑了幾聲，才正色地說：「好吧，該回到正題了。這些地痞流氓，是我找來的，本來想綁架你，引出神威，沒想到你自己居然能應付。作為地球人，你很了不起。」
「不要誇我太多，我會不好意思的。」面無表情地側過臉，做嬌羞狀。
「……」少年窒了一下，擺脫她的影響，繼續，「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引出神威？」
「我比較想知道，為什麼你認為我能引出他？」雪時晴的手指仍放在扳機上。
「沒辦法，與神威關係密切的除了他的家人，只有你。而你，是這群人之中實力最弱的，原本想綁的是神樂，現在換成你也不錯，可惜還是不成功。」
他輕歎。
「你和神威的恩怨，我沒興趣。關鍵是，為什麼你不直接對我出手？」他看起來危險性極高，應該不是她能對付的。只要他親自出馬，她自然會落到他手裡。
他的目光投向上方的草叢深處，似乎在看天際，又似乎飄遠而去。
「我以為這些流氓就足夠了，跟過來看，也只是預防萬一，可是我發現根本不可能將你帶走。對吧，神威？」
語氣一轉，他沉沉盯住某個方位。
雪時晴卻驚悚了。
他看的地方，怎麼研究，都像是在她旁邊。
怎麼可能？騙人的吧？
她愣愣地回頭，一撮橘紅呆毛晃晃悠悠。
自青草叢中忽然閃現。
啊，果然是他。死定了。
還沒有看清神威的面目，雪時晴只感迎面有冷風急速撲來。
不尋常的風，是人力翻卷而成。
眼角映入一抹瞬動的白影。
她來不及認知，本能地後仰躲開。
另一股疾風幾乎同時刮過她身側，直直地衝撞上白影。
「啊。」雪時晴摔倒在柔軟草堆裡。
揉揉後背，抬眸。中二少年和神威手臂互抵，呈現掎角之勢。
她沒敢隨意動作，也沒出聲。
他們的手臂，肌肉賁張、脈絡鼓出，互相卡住的力道，是非比尋常的強悍。
她從未近距離觀察過，夜兔之間的戰鬥。
竟是如此純粹的強大。
單純的肉體力量，已然是這般的可怕，要是她被擊中，恐怕要當場死亡吧？
持續五秒左右，時間漫長得不可思議。中二少年先萌生退意，他腰部一扭，順勢解開抵住的力道，抓住零點幾秒的空隙，往後遠遠躍開。
神威鬆開手臂，讓對方順利脫身，他的眼神很平靜，不似往常對戰鬥的狂熱。
「小雪對你來說，果然有價值，我總算確認這點。」
中二少年拾起方才發動突襲，而丟下的傘，重新撐在自己頭上。
「不好意思，誰是小雪？」
我跟你不是很熟，請不要隨意給我起昵稱，謝謝。
雪時晴站起，不著痕跡地挪到神威身後，細聲抗議。
沒人理會她。
「你在說什麼夢話，她有價值？不是，她只是一個麻煩，活著或者死了都會很煩人的麻煩。」
神威望著對方，湛藍眼眸，如大海深沉。
雪時晴想了想，把自己湧到嘴邊的不滿咽下。
「是嗎？神威，那下次我要找的物件，改成你的妹妹，這樣你多少會認真起來吧？」
中二少年眼眸眯起，危險光芒閃過。
「你可以試試，反正我也想見識神樂的力量呐，即使現在她很弱小。」神威不把他的威脅當成一回事。
「果真是冷漠無情的哥哥，神樂被你溫柔外表欺騙，真是不幸。小雪，你可要認清他的真面目啊，不然倒楣的會是你。」
詛咒啊，中二少年發出詛咒啊！話說，別叫得這麼親熱好伐？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呢。
雪時晴雙眸漆黑無光，仿佛神遊在外。
「多餘的話收起來吧。你如果真想幹架，我會很樂意幹掉你，但是，你只會玩弄手段，從來沒有正面迎戰，我已經對你失去興趣了呢。你可以退場了嗎？還是，讓我幫你？」
神威語氣不耐。
「神威，你很強大，那個人也很欣賞你的力量。我很羡慕哪——」他提到那個人，沉穩的聲線開始扭曲，嘶啞的腔調，詭譎又陰沉，「明明在此之前，得到他認同的人是我，只能是我，你的出現，卻破壞了一切。」
神威嘴唇一抿，流露出無聊的神色，他想要動手了。
他活動筋骨時，發出輕微的格格聲，夾雜風聲，滲透雪時晴的感知。
別這樣，神威，至少讓我聽完你們的八卦！
雪時晴內心呐喊。
第12章 始料未及的危機
儘管內心呐喊，表面依然風平浪靜，雪時晴靜靜地關注兩人的動態。
「你想動手嗎？真冷酷啊……」中二少年看了眼神威面色，不在意地笑，「神威，看來你沒有尊重前輩的意識呀，這樣可不好。」
前輩？哪門子的前輩？遊戲積分排名的前輩後輩麼？雪時晴歪頭。
「對了，我要提醒你，師傅走之前交代我，過幾天，要給你一個特別的試煉，由我親自主持呢。不要忘記了。還有，小雪——」
信息量太多，消化不及，雪時晴腦袋高速運轉，猛地聽見自己的名字，不禁條件反射性地「啊」了一聲。
隨即吐槽自己，喂，小雪是誰？不是她好伐！
「小雪，你剛才使用的招數很巧妙。子彈是特製的空心彈吧？在撞擊硬物時外殼碎裂，裡面毒氣逸出，站在上風處的你安然無恙，而他們，全部吸進毒氣而亡。絕妙的戰術，我很看好你。不過，既然我見識過，對戰時你就不可能對我再次用上這招，注意了。」
這段話吐槽點太多，她無力了。這不是赤果果地宣告，他看穿她的招數，並很有可能再來綁票嘛！
張揚到在當事人面前，公然挑釁誒，到底有什麼意義啊？她是無辜的，放過她吧。
「那，我給你一條建言，假如下次你真的抓住她，千萬要先把她的嘴巴堵上，不然會被煩死哦~」
神威笑眯眯地接話。
喂，神威，不帶這樣損人的！
「嗯，說得也是，我會記住。」
你也是，不帶這樣耍人的！
中二少年背過身，施施然步下長梯。
雪時晴繞開神威，踏前一步，大聲喊叫：「你的觀察力很強，可惜你說錯了一點，他們沒有死，只是昏迷而已。」
等中二少年稍側轉過身，她冷冷地說：「我不是嗜血成性的人，像你那樣。」
少年低笑，肩背都聳動不止，好像她說的是很好笑的笑話。
他的身影終究漸漸淡出視野。
回過頭，雪時晴抱著雙臂，看神威。
神威與她對望一眼，然後轉身，輕輕一跳，躍上階梯平臺。
雪時晴收好Ｍ９，爬上去，動作還挺利索的。
滿地的夜兔，半大不小，可憐兮兮地躺地ＣＯＳ屍體，盡心盡力。他們經過時不約而同地踩上幾腳，絕對是沒留心的。
神威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她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跟。
「沒有什麼要解釋？」爬了一段石梯，她問。
「沒有，倒是你，我以為你會自己靜悄悄地離開呢，因為，剛才我似乎聽到有人說要讓我中招什麼的。」
「……你幻聽了。說回來，你怎麼能藏在那裡？太卑鄙了……」讓她找也找不到，還提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武器，失算！
「斜坡那邊，是我打瞌睡的地方。再說，我沒有特意藏身，是你沒看到我。」理所當然的語氣。
可惡，這只自大狂兔子！
「自大……不，神威，那個人到底是誰？他還會再來嗎？」她加快腳步，擋在神威面前。
神威停下步伐。
「那個變態傢伙，他肯定會再來，你要小心點呢。」他笑，很是風輕雲淡。
「喂，要是他下次的目標是神樂醬，怎麼辦？」雪是晴有點憂心。
「那正好，可以鍛煉一下神樂。」神威相當淡定。
「如果是伯母？」她繼續問。
「不會，最近她只能呆在家裡。」神威思慮周全。
也就是說，其實處境最危險的，還是她自己！
雪時晴望天，難道近日她都要關在家裡，跟可靠的（臭味熏天的）大叔一起？
不要呀！
「我要變炮灰了嗎？夾在你們之間不得不說的愛恨情仇之中？」她抱頭呢喃，貌似焦慮。
神威心知她又在腦補什麼奇怪的東西，沒理她。
「神威，我決定要跟著你！」
擲地有聲的話語，砸到地面，卻是從某人耳邊輕煙似的溜走。
「你給我惹的麻煩，你要負責，不是嗎？」她不折不撓。
「關我什麼事？而且，你的目的不單純。你也聽到他說的話，過幾天我會與他見面，你想跟去嗎？會死掉的呐。」壓低的聲線，沉重而威迫力十足。
「嗤，被看穿了。不跟就不跟，我對你沒興趣。」賭氣地往前跺腳走路，氣勢洶洶地走了會。她又回頭，「神威，你是加入什麼恐怖組織了嗎？」
「不，我只是認了一個人作師傅。」
「誰？」哦，師傅這個關鍵字在這裡蹦出來了！
「號稱夜兔之王，鳳仙老闆。」
神威眸色深沉，眉眼彎起，純真的孩子氣。
啊咧？那位是誰？
……
四日後，夜狼大叔家。
「鳳仙啊，說起他，真是令人不爽啊……」夜狼邊收拾行李，邊對旁邊滿面好奇的雪時晴解說，「他是站在夜兔頂端的『王』，實力超強，即使跟我們夜兔比，他也算是怪物中的怪物。所以才有那個稱號，夜兔之王什麼的，但是，我怎麼看他都覺得不順眼，那個自負頑固的臭老頭！」
雪時晴伸出同情的手，拍拍他腦袋。
「別自卑，你在卑鄙無恥這點，遠遠勝過他。」
「喂，你一天不損我是會死嗎？話說，為什麼突然提起他？」
夜狼捆好包裹，從地板起來，丟在背後。
「偶爾聽聞，好奇。他現在怎樣了？」雪時晴托下巴。
「鳳仙？聽說他很多年前就加入春雨，大概還在那裡吧？春雨是宇宙級別的超級強盜集團，哼，做盡各種壞事的那種。好啦，我要出發了，都是星海那傢伙，說什麼又接到新任務，真是的……」
雪時晴揮揮手絹，漫不經心地送他出門。
「小晴，好好呆著，等我回來。」不放心的叮囑。
「是——」拖長懶音回答。
夜狼終於走了。而她還是沒有將前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他。
雪時晴認為，只要自己搬過去和神樂他們一起住，應該沒有太大憂慮才是。另外，她很想知道接下來，那人會怎樣對付神威。
這是她最為好奇的地方，即使用自己生命做賭注。
然而她沒有料到，危及自己小命的，是另一股陰魂不散的勢力。他們潛伏已久，直到此時此刻，才顯露出銳利的爪牙。
「就是這棟樓。」男人嘶啞的聲音，在街道角落暗處響起。
「很好，我們上。」另一把陰沉的聲調加入。
「等等，他出來了，等他走遠再動手。」嘶啞聲音變緊張。
他們陰暗的目光盡頭，娃娃臉少年，正緩緩經過，呆毛在他頭頂一晃一晃的，看似非常純良。
緊繃的身體，隨少年消失在轉角處而放鬆。
「動手吧！」他們亮出手中的武器。
……
「篤、篤。」大清早就傳來擾人清夢的敲門聲，令人無比煩躁。
「誰？」睡意朦朧，透過長長的拖音完全傳達出來。
沒人作答。
與神樂同睡的雪時晴，勉強從床上起來，她怕敲門聲吵醒體弱的伯母。
「一定是笨蛋尼桑，吵死了阿魯！」神樂用被子蒙頭。
雪時晴嘟嘴，換衣服，打開房門走出來。
敲門聲規律而重複。
「別敲了，神威，你直接踢開不就行了嗎？」慣常的吐槽。
雪時晴打完哈欠，開鎖，拉開大門。
門打開的瞬間，一隻大手閃電般出現！
毫無防備地，眼睫一眨，雪時晴猛然驚醒。
退後已是來不及了！
「唔唔……」她被蒙住口鼻，被迫吸進大量□□。
她努力掙扎，抬頭去看，對方的模樣卻在視線中模糊。她只注意到大約有兩三個人堵在門口。
清早的夜兔星，依舊是陰陰沉沉的，事情發生在見不到陽光的暗處，一切都顯得異常的詭譎。
少女無聲掙扎，捂住她口鼻的人面目猙獰，可怕的勾當，卻是死寂的沉默。
過程只有幾秒時間。是心臟的瘋狂躁動，將時光絲絲割裂，碎成漫天光點，飄拂眼前。
驀然——
「晴醬，你在幹嘛阿魯？」揉著眼，被吵醒想去廁所的神樂，走出房間，正面對大門站著。只看見雪時晴的側影，卻對她遇到的險境，還迷迷糊糊的。
「媽蛋，被發現了，索性連那丫頭也解決掉！」雪時晴隱約聽見他們的交談。
黑暗快要沉重地降臨，她保持住最後一絲清醒。調動全身力量，掏出衣兜裡的槍，垂落無力的手，使勁扣動扳機——
「砰砰砰！」
地板頓時遍地開花。
而清晨的虛假寧靜，讓示警的槍聲徹底打破。
「晴醬？」神樂驚愣，張大嘴望向她。
「快走！」雪時晴扭過頭，拼命使眼色。
「他媽的！」對方惱怒起來，雪時晴臉上挨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腦袋一偏，身體癱軟，跪倒在地。
緊接著，她手裡握住的槍被踢飛。
她失去武器，身體多處軟組織受傷。臉和手都腫脹起來。
意識昏昏沉沉。
「放開晴醬阿魯！」反應過來的神樂，包子臉滿是憤怒。她就要發力沖上來，阻止他們的暴行。
「怎麼辦？把她幹掉還是帶走？」他們的計畫打亂，正緊急商議。
「既然被看到了，沒理由放過她，幹掉她吧。」扛起巨傘的夜兔，惡狠狠地吐出一口痰。
「喂喂，動靜會不會更大？還是將她也帶走算了。」同伴將昏迷不醒的雪時晴拖出門外，當成沙包扛在肩上。
「怕什麼，一下子就解決了，嘿嘿。」
他不管什麼，巨傘拄地，眼見神樂如同狂怒的小獸，朝自己直直奔來。
陰森一笑，伏低身體，準備致命一擊。
「住手，神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4
第13章 北斗星璿璣
「神樂——」厲聲的喝止，幾近刺破耳膜的驚怖。
神樂應聲而及時刹住動作，回首：「媽咪！」
柔弱的女人撐著病體趕到，只見平靜的家裡，暴雨橫掃，狼藉一片。
四隻夜兔堵在大門口，昏迷受傷的雪時晴落在其中一人手裡，而站在門口正中，殺氣騰騰的光頭夜兔，正要對自己的小女兒下手。
「切！又來一個，嘛，全部幹掉算了。」光頭懶洋洋地說，語氣滿是殘酷的惡意。他陰沉沉地盯視她們兩個，擺開架勢，「讓我看看星海坊主的家人，是不是跟他一樣厲害，哈哈。」
他的同伴擄走目標人物，見他殺性難抑，也顧不上他了。
「這裡就交給你，我們先帶她回去。」
「好！」正合他心意。
一群人旋即迅速撤離，行動快捷，無聲無息，看來駕輕就熟的樣子。
「晴醬！媽咪，她被帶走了阿魯。」神樂慢慢後退，與母親並肩，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劫匪們離去的方向。
「別擔心，神樂，等我發出信號，你馬上逃離，去找你哥哥，明白嗎？」伯母眼睛緊盯光頭夜兔的動作，低聲囑咐。
神樂抬頭：「媽咪呢？」
「聽我的話，神樂！」伯母沉聲低喝。
「可是……」神樂眼眶盈淚，還想說什麼。
但是情況緊急到不容許她再遲疑下去。
「喂喂喂，我給了你們一分鐘時間來告別，夠仁慈了吧？說完最後的遺言，就該專心戰鬥，否則，一下子就會死掉哦。」
光頭擤了一下鼻子，露出大黃牙，他笑得可怖至極。
「神樂，退後。」伯母保護女兒的心情迫切，她主動擋在神樂的面前，雖然身體病弱，但是她的神色堅毅，毫無畏懼，「像你這種人，只會欺負老弱婦孺，遇上真正的強者，你連屁也不敢放一個，我說得對嗎？」
光頭夜兔被她惹惱，握拳叫囂：「真敢說，我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大喝一聲，他蠻牛衝刺似的朝她們撞擊過來。
伯母不慌不忙，淡定地從兜裡掏出四四方方的某樣物件，隨手一扔，丟到他行進路線上。
是小型炸彈？還是有毒的煙幕彈？
光頭想到這些可能性，立馬刹住沖勢，用手臂捂住口鼻，靜觀其變。
氣氛一下緊繃起來，空氣彌漫危險氣息，奇異的暴風雨前的平靜。
神樂小手緊抓母親的衣擺，伯母神情鎮定，光頭呼吸急促。
一、二、三！三秒轉瞬即過！
驚天動地的聲音乍然響起——
「這玩意不是答錄機嘛！他媽的你在耍我？」光頭一腳踩踏，企圖將其粉碎，以宣洩自己的怒氣。
伯母垂眸，輕笑。這一刻，她是如此溫柔婉約。
「你太天真了。」
她輕輕說完，答錄機抽搐幾下，終於開始——
「平時老公在的時候我不會抱怨太多，養家是很辛苦的，但是有些事情不說出來是很難受的，所以——（吸氣呼氣的聲音）怨婦暴走模式ＯＮ！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王八蛋，玩完了就想跑是嗎？什麼家庭與事業不能兼顧我呸！根本就是你在外面太逍遙不想回來了！你家兒子進入中二期了知道不？你家女兒老想你了知道不？你這個沒良心的……（省略往下八千字）」
呈現諸如「％¥＆」的亂碼字元不斷蹦出，砸到腦袋，讓人暈暈乎乎的。刺耳又惡毒的怨念硬生生鑽進耳朵，如同飛蟲般嗡嗡嗡，低級的大腦中樞快要因處理不過來，負荷過重而報銷。
光頭夜兔面色恍惚，心想：怨婦的碎碎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彪悍，啊，槽糕，我想起小時候老媽對我的碎碎念攻擊了，壓滅爹，好不容易活下來長大成人，我，再也不想經歷這個……
「神樂，快走！」見敵人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伯母推了下神樂，向她發出警示。
神樂咬唇，終於重重地點頭，鬆開手，跑進房內，從窗戶那邊逃脫。
爬上窗臺，神樂往屋內看，只看到母親在對自己微笑，極其溫柔。然後那只夜兔的傘就架在母親的脖子上，滿面陰鬱。
「媽咪，我一定會找到尼桑去救你，還有晴醬阿魯！」這樣發誓的神樂，擦去自己的眼淚，從視窗往下跳。
「可惡，被逃了嗎？」拖著伯母進房的光頭，抵住窗框，往外眺望，那個紅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你找不到她，而她，很快就會搬來救兵，到時你們一個也逃不掉。」伯母被他反剪手臂，依然語氣平淡。
「給我閉嘴！我現在最不想聽到的是你的聲音！」他對剛才的事仍心有餘悸，都留下陰影了。
現在怎麼辦？還是先回去再說吧。真累。
光頭夜兔磨光自己的戰鬥欲，有些無力。
……
廢棄的廠房，近五百平方米寬敞的空間，周圍建有二樓高的看臺，環繞一圈，修建得頗為壯觀，它之前是用來觀看比賽的。
神威一踏進去，就感受到周圍壓抑不住的煞氣。
他是從正門施施然步入，光線自他背後投進來，白濛濛的，如同來自天堂般神聖的光輝。
光影交錯，他的表情在其中遺落。
大門緩緩關閉，轟隆一聲，四米高的門完全合攏。
神威現今身處昏暗之地，而不遠處，圍攏過來許多不善的氣息。
「神威，歡迎來到魔鬼訓練場。你今天難得的準時，果然是血腥的戰鬥，比較吸引你。」
及腰長髮，暗紅髮絲，冷靜之下隱含狂躁的眼。
中二少年再度登場。
他立足于二樓看臺，扶著欄杆，居高臨下。
神威仰首，望向他，彎起眼微笑：「還以為你有什麼新招，結果還是找一堆無用的廢物，我可不是來清掃垃圾的哦，璿璣，你親自下場跟我戰鬥，怎樣呢？」
被喚到名字的少年，學神威那樣眯起眼笑，笑容卻異常冷漠又使人驚心。
「是不是廢物，神威，等你驗證過後就知道，不過這只是第一關，後面還有關卡等著你，不用心急。我會『好好的』滿足你。」
神威張眼，某種暴虐的風暴自眼底翻卷，他清秀無害的娃娃臉驟然變成另一副模樣。
「那，我期待你的表現。」
「哼，說得好聽。」璿璣冷笑，警告他，「神威，別太過自大，你遲早會遭到反噬，你真的懂得如何運使你的力量嗎？你是什麼都不懂，只會胡鬧的小鬼罷了！」
「那你是什麼？你也只是跟在那個鳳仙身後，既可憐又執著的忠犬，對一切靠近你奉為主人的人拼命狂吠，只為保存你的地位。這樣可悲的人生，你倒是過得津津有味——真令人作嘔呢。」
神威冷靜地將他分析了一番，諷刺回去。
「神威，像你這種人是不會懂得的，對一個人的崇拜和敬仰，是怎樣的感情？在你的眼中，只有戰鬥，你根本不需要任何感情。老實講，你比我可憐得多，因為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璿璣收緊拳頭，青筋綻出，隨後又放鬆，露出輕蔑神情。
「是嗎？你看起來很生氣嘛，是被我說中你哪一點了？像狗一樣？還是說，無論你怎樣努力，你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因為我比你還要強大。」
「哢哢」——
璿璣捏碎面前的鐵制護欄。周圍的環境瞬間一靜。
潛伏在各處角落，無人敢發出半點雜音。而神威立於場地中央，姿態從容，面帶微笑。
半響的死寂，過後，璿璣背過身，甩下一句：「神威，好好享受接下來的戰場吧。我不奉陪了。」
他的背影沒入後面的通道，黑暗吞噬黑暗。
周遭開始騷動起來。
神威歪頭，無所謂地笑：「哎呀，這麼容易就失態了呢，真是不好相處的師兄。不過，我會如你所願，在這個戰場上，享受戰鬥的樂趣！」
狂暴的眸光，轉向四周。
……
步出封閉的訓練場，璿璣余怒未平，暴力破壞沿路的土牆和樹木。
等自己平息怒火，他這才發現身後的路像是颱風經過般損壞得面目全非。
璿璣望著掀飛的磚瓦和連根拔起的樹，坐倒在旁邊的石頭上。他的神色極冷，然而很快，他控制好情緒，呼吸回復正常。
竟然為了神威的幾句挑釁而失態，真是要不得的……妒忌呢。
神威那傢伙是師傅最為欣賞的徒弟，他曾經這樣評價過：「那個小鬼，擁有強悍的力量，但是，這還不足夠，最為重要的是，他對戰鬥的狂熱，是包括你在內都無法超越的，夜兔之血，由他忠實地繼承，並且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獲得師傅最高的讚揚，以及全部的目光，而被收養的自己，一直跟隨在師傅左右的自己，卻從此失去至高的榮寵。
只是力量強悍而已，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奪取自己的地位？
璿璣合眼。冷靜些，想要打敗神威，就不能光從純粹的力量方面著手，必須從精神上、徹底地，打垮他！
見到神威的完全崩潰，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而這時，璿璣聽到了遠處飄來的稚幼童聲。
「到底是這邊還是那邊？笨蛋，你給我指清楚了阿魯！」小小的女孩抓起吃著波板糖的小男孩衣領，朝他狂吼。
「好像是這邊，我、我也不清楚啦，嗚嗚……」小男孩被女孩可怕的表情嚇得哇哇大哭，波板糖都快掉到地上了。
「切，沒用的小鬼阿魯，只好自己過去找了阿魯。」神樂見對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嫌惡地放手，按他說的方向走去。剛沒走幾步，對面迎來高挑妖嬈的身影。
「神樂，你是在找人嗎？」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阿魯？
小小的神樂迷惑又警惕，揚起包子臉。
「我當然知道，神威身邊的人，我全部都認識，更何況，你是他的寶貝妹妹。」
璿璣輕笑幾聲，眸中閃爍不可探究的光芒。
第14章 往日幽靈
璿璣不懷好意地靠近紅色衣服包子臉的小女孩，他彎下腰，伸出手想去摸她的頭，神樂感覺到某種惡意什麼似的往後退一步。
「別害怕，我不會對你怎樣。神樂，我可是相當喜歡你的哦，跟你哥哥一樣。」璿璣笑著說話，眼睛卻掠過銳利鋒芒。
神樂皺起小眉頭，一臉正經地說：「媽咪說，路邊隨意搭訕的大叔都是不能相信的壞人阿魯。我還要去找尼桑，不跟你浪費時間了阿魯！」小小的女生經過璿璣，往他後方的道路走去，邊走還邊疑惑，「啊咧？為什麼這邊的路都壞掉了阿魯？是什麼怪獸經過了嗎阿魯？」
璿璣轉身，臉色有點發黑，誰是大叔誰是大叔？他分明是翩翩美少年一隻，到底是什麼眼神才會將他看成是大叔？！這個女孩和她哥一樣令人抓狂！他舔了下血色豔麗的嘴唇，追上神樂，澄清：「神樂，我可不是大叔，所以你可以放心信任我（哎，仔細想想，這句話的吐槽點也不少，帶過去好了）……對對，你要去找神威對吧？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帶你去吧。」
女孩因他這句話而停步。「真的阿魯？」
「當然。」他可是非常樂意將這個女孩帶到神威的面前，讓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見識到神威血腥殘酷的一面，不知道神威和她的反應會是怎樣的呢？神威，我知道你一直有意無意地避免你的家人看到你的冷酷面，但是你長期假裝下去是沒用的，你的本性終歸會暴露在他們眼裡。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呢，剛好又下起雨來，簡直是為你而奏起的最佳背景音樂不是嗎？
此時天邊撕裂過一道雷電，紫色驚雷，異常耀目。
神樂因為緊急事情的發生才出的門，根本沒帶傘，璿璣超級好人地撐起他那把青藍色的傘，遮擋在她頭上。
瓢潑大雨說下就下，很快道路到處都積水成窪。神樂瑟縮著往璿璣的傘底擠，她現在滿心希望是趕緊找到尼桑，搬到救兵去救媽咪和晴醬。由於不知道她們倆的實際情況，她非常擔心她們的安危。
「尼桑，你到底在哪裡阿魯？」她望著彌漫著迷蒙水汽的前路，而與她並肩的又是心懷鬼胎的危險人物，對這一切不自知的神樂，她的處境，其實並沒有比伯母和雪時晴好上多少。
驚雷劃破天空的時候，陰暗到幾乎沒有光線的地下室閃過刺目的強光。隨即有人點起橘黃的蠟燭。白銀蠟座鑲嵌在堅固的水泥牆上，幽幽燈火在空曠的風聲回蕩中搖搖晃晃。
一盆水潑到雪時晴的頭上。
她掙扎著轉醒，等她張開雙眼，適應了室內光線，她才默默在心裡狂吼：見鬼了，死定了，今天她就要見耶穌上西天了！
昏沉的視野中，她謹慎地環顧周圍，只見兩張熟悉到連只能勉強看清身影都能被她認出來的面孔，不禁心情一沉。
果然是他們，從地球追到夜兔星了嗎？聽說你們的組織已經被滅掉，小心車馬費就讓你們破產了哼！
大背頭沙原和疙瘩面澤木，這兩隻陰魂不散的傢伙就在她的面前。如同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東東一樣使她厭惡至極。
等等，抓她來的明明是夜兔，為什麼見到的會是他們兩個？難道是他們雇傭當地的夜兔替他們做事？
小心雇傭費給不出被打死啊！哼！
她在心裡連連冷哼，只為減輕自己的恐懼感，確實，在這樣封閉無光的環境，加上自己被潑冷水的刺骨寒冷感，她渾身都在顫抖。她能聽見自己牙關磕響的聲音，在地下室裡，更顯得清晰。
雪時晴這邊從醒來到觀察環境不過數秒時間，那邊審問即將開始。首先發言的是沙原，畢竟是曾經的組長麼。他擺出以前威風凜凜的架勢，讓雇傭來的夜兔打手們先出去，他可不想這些傢伙聽到接下來他們要問的寶物的下落，這樣他豈不是很吃虧？
澤木則可以留下，這傢伙到目前為止還算忠心地跟在他身邊，即使組織被那個可惡萬分的叫夜狼和星海坊主的夜兔搗毀，他依然跟在自己身邊打下手，沙原相信，只要自己找到那些遺失的寶物，他能夠憑藉著這批巨大的財富再次東山再起，到時候，他要將得罪過他的人全部死得難看。
當沙原在內心編織美好前景的時候，外面進來一隻光頭夜兔。
「喂喂，我不是說讓你們出去嗎？」沙原很不滿，他如今可是一無所有的光棍司令來著，你們這些被雇傭的夜兔怎麼還不聽他的話，他會哭的哦，他真的會敏感到會哭的哦！
澤木離門口較近，一下子就瞧見光頭夜兔夾帶一個長髮的女人進來。
「這女人是誰？」澤木問，他家組長只想審問那個面癱怪異女孩，這又鬧哪樣？
光頭夜兔用一種非常飄渺的神色，緊緊盯住澤木的眼睛。他夢幻般地開口：「我們的行蹤暴露了，有個女孩逃了出去，大概去找救兵，你們小心點，哦，還有，這個女人很恐怖。交給你了，再見。」
光頭夜兔將人往地面一丟，自顧自遊魂似的出去，順帶關門，地下室又恢復一片平靜。
丟下的女人沒有被束縛，她拍拍手掌，站起，自然得像是路過此地一般，鎮定地走過澤木和沙原兩人中間，來到雪時晴的身邊。
雪時晴睜大雙眼，面無表情的面容實在拼湊不出何謂驚訝萬分的神情，於是呈現出跟先天性白癡一樣的、當機重啟的狀態。
伯母？！您也被抓來了，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啥您能大搖大擺地橫行敵寇？您的心理素質也太強大了吧？
估計沙原他們也是這麼想的，沙原掏出槍指著她們：「喂，你也太囂張了吧？不把我放在眼裡啊，雖然我已經不是組長了，但是我還是有一顆身為組長驕傲的自尊心啊豈可修！」
澤木在一旁踮起腳尖，他的眼神閃爍，望著組長激動得晃悠的槍，像是期待這支槍會突然走火，射中她們似的。
感覺不太對。雪時晴冷靜的觀察中，她將此人的行為劃入警戒範圍內。沒注意到什麼時候，伯母已經在她身邊坐下，順手幫她解開縛住她的粗繩。
「啊，謝謝，舒服多了。」雪時晴活動麻痹的雙肩，向伯母點頭致謝。伯母笑了笑，抱住她的肩頭，溫柔說道：「這樣你就不會太冷了，小晴。」
雪時晴頓時眼含熱淚，抱回去：「伯母，您真好，我快要冷死了。」
旁觀的沙原和澤木，對望一眼，這兩個女人，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不行了，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好無力……
還是進入正題吧。拖了這麼長時間，終於要幹點正事。沙原收起自己受傷的自尊心，整理好表情，開始審問——
「喂，面癱女，你將寶物藏在哪裡了？」
黑洞洞的槍指著自己眉心，像幾個月前，父母被殺的那天晚上。
雪時晴在伯母的懷裡抬起頭，神色漠然，她抿起嘴，開口：「我不知道，或者說，我手裡根本沒有寶物，當初我是騙你的，笨蛋。」
「啊？你在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被惹惱的沙原紅了眼睛，握槍的手抖啊抖的，她的性命也隨之如風中殘燭搖啊搖。
天邊再次響雷，轟隆的巨響震得門窗共鳴。
雨勢來之迅猛，不一會，積水就漫過腳踝，璿璣領著神樂來到密林後的一處倉庫，倉庫週邊有鐵制樓梯上去二樓，呈現螺旋狀架在泥地上。
「尼桑就在裡面嗎阿魯？」神樂不放心地再次確認，就算她再怎麼粗心，她也覺得這個少年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不敢全然相信，然而，如果不冒險的話，她就找不到尼桑。在自己和家人的安危之間，她選擇後者。堅定的，不容許後悔的。
璿璣很好脾氣地對她笑笑：「上去吧，走過那條通道，打開最裡面的門，你就能見到想見的人。」
神樂聞言低頭，隨即咬牙，蹬蹬蹬地沖上樓梯，發出隆隆的聲響，隱沒在不時的沉悶雷聲中。
璿璣慢吞吞地撐傘尾隨。他邊走邊笑，俊朗的面容，妖嬈的神態，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是個變態。
神樂快要登上樓梯頂部，這段樓梯並沒有雨篷，於是沖上來的她渾身濕透，早晨起來沒梳起來的頭髮貼在臉邊脖子，有點癢癢的。她在最後幾級階梯上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以及黏在皮膚上的發，再繼續走，一抬頭，卻發現——
「尼桑！」又驚又喜，神樂歡呼著投入呆毛少年的懷中，如同春天的鳥雀在枝頭活潑亂跳。再大的風雨也不怕了，就算渾身凍得哆嗦也無所謂，她終於找到他了，她小小的心房充盈著希望。
神威接穩自家妹妹的小小身子，目光投向長長樓梯轉彎處、正撐傘看著他們兄妹重逢感人一幕的璿璣。
璿璣眼眸一閃，露出憎恨和厭惡並存的眼神。他居然沒料到神威能夠以那麼快的速度解決訓練場裡的人，走出場地。看來神威沒說錯，他是找來一堆廢物讓他練手，但是連他派出的北星七部眾也輕易為他所敗嗎？
那可是他專門訓練出來，以毒煙迷陣見長的小隊，也敵不過神威的強悍的力量嗎？看來他必須調整難度，重新訓練出新的部眾才行。
他可不是簡單地放棄的人。
神威和神樂都在暴雨傾盆之下佇立，風雨澆在身上，洗去神威的滿手血腥，而激動的神樂則神經大條地完全忽略哥哥為啥在這裡、跟那個少年是啥關係等無謂問題，眼下最重要的是——
「尼桑，媽咪和晴醬被壞人捉去了，快想想辦法救她們阿魯！」
神威聽罷，收回放在璿璣那邊的視線，微微眯起眼，輕輕一聲：「是嗎？」
是什麼人來尋仇了嗎？
第15章 地下室風雲
「不會是老頭有什麼仇家尋仇了吧？」神威輕鬆調侃，從背後抽出自己的紫紅長傘，撐在他和神樂頭頂，砸到身上會發痛的雨珠立時止息。
神樂焦急地仰面，仔細回憶：「我不知道阿魯，但是他們一開始是來抓晴醬的，我發現了他們，結果卻害得媽咪也被抓走了阿魯。」她小小的面容，滿是後悔和愧疚，看在神威眼底，卻是靜謐無波。
「是針對寵物小姐的？嗯？也就是說，是她惹來的麻煩呢。」神威托起下巴，沉思了會，最終將目光挪到站在下方樓梯沒動過的璿璣。
他們的視線在密集的雨簾中尖銳交鋒。
神威剛剛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雪時晴的來歷一概不知，從沒有用心去瞭解，她也不是他的什麼人，只是偶爾過來被他耍著玩的白癡女孩，沒什麼大不了。結果，卻變成這樣了。
沒有對她的瞭解，就談不上去分析她被綁票是誰幹的，更別說立刻找到她的所在。而時間，此時此刻，顯得如此緊迫，很有可能，在神樂找來的路上，她們已經被殺了也說不定。
如果她們死了，他所做的找人工作，豈不是沒有意義？還有，為什麼他要做這種沒有價值的事？
黑暗的想法一閃而過，很快湮沒在比子夜更加深沉的內心當中。
他記得這個變態師兄說過，他對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很熟悉。或許，他能從他口中問出有價值的線索。
神威的目光柔和起來，投向默默觀察他許久的璿璣。
「你知道那個白癡……面癱女的背景嗎？」神威問他。
璿璣紅唇微微掀開，吐出話來：「神威，你認為我有什麼理由會幫你，你和我，算是朋友嗎？」
神威露出無辜又困惑的眼神，湛藍眼眸張得圓圓的，類似貓科動物，十分可愛。他歪著頭笑：「我們不是師兄弟嗎？」
璿璣打了個寒顫，對神威的笑容，他回以輕薄的鄙夷：「你有當過我是你的師兄？我看沒有吧，在你的心中，只有強者和弱者之分。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我憑什麼幫你。」他佔據上風，有些得意。把握住主動權的是他這邊，神威那種傷腦筋的表情，在他妹妹的不解眼神下，顯得更加難得一見。
神威，你這個力量至上的人，終於也會體會到不是任何事情都能用力量來解決的嗎？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嘗到挫敗和沮喪的滋味？哈哈……
「尼桑……」揪住神威衣角的神樂，發出細聲的呢喃，她對他們兩人的談話處於狀況之外，只是直覺地感覺到，事情越來越糟糕了。
「放心吧，神樂，我們會找到她們的。」只是不知道找到時是否還活著。神威心裡補充。他帶著神樂走下樓梯，放棄追問璿璣的打算，經過他身邊直接走人。等他和神樂走出三四步，璿璣忍不住喊住神威：「等會。」
神威隨之停步。他和神樂，兩雙顏色純淨的湛藍眼睛齊齊望著他。
璿璣心中浮出一個主意，一個絕妙的主意，能夠讓神威再次落入陷阱的機會。他清清嗓子，神態妖嬈，眼底流露出微微狂熱：「神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如你所願。你敢嗎？」
神威眼瞳一深，笑得天真純潔：「可以呀，師、兄。」
風雨交加，雷電驚心。
雪時晴面上沒有絲毫恐懼惶恐的表情，然而誰知道她的內心是如何呈現失意體前屈的呢？
死定了死定了，這次還要連累伯母，怎麼辦？我真的沒有寶物嘛，怎麼說你們都不信，不管了，我要豁出去了！
「你有種再說一遍！」沙原完全不信，他好不容易追蹤到夜兔星，只為拿回寶物來翻本的親！沒有巨大的金錢就沒有重新建立起組織和勢力的可能，這個女孩跟他開什麼國際玩笑！居然說沒有？
看來他需要好好給她教訓，她才會老實交代。他準備上前動手的時候，只聽到雪時晴再次重複：「我不知道，或者說，我手裡根本沒有寶物，當初我是騙你的，笨蛋。」她真的一字不漏再說了一遍啊！哪裡找得到這麼配合的囚犯對吧？還配合到讓他很想馬上掐斷她脖子。
「你、你……」沙原額頭青筋爆出，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他狠狠一腳踹她的肩部，她隨兇狠的力道倒在冷冰冰的硬地板上。
「小晴，你怎樣了？」伯母去扶她，光線比較昏暗，她看不清她的傷勢，只摸到她的肩膀燙熱起來。她的臉色沉下去。她自己有兩個孩子，當然很是體會到當自家孩子受欺負的心情，早在聽夜狼私底下跟她提起這個孩子的身世，她很是同情和憐惜，並且努力想讓失去父母關愛的她得到一點快樂。眼下她被人踢成這樣，她心痛之餘，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
她從來是個為孩子絕不退縮的母親。
「我沒事。」雪時晴小小聲地說，她彷佛在隱藏聲音中的些微顫抖。但不幸的是，其實彼此心知肚明。
「她說不知道，你們再逼問也沒用，我不會容許你們再傷害她！」伯母將雪時晴拉到背後，自己挺身擋在前頭。
「伯母……」雪時晴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好像看到自己的母親。那種心酸的情緒，如同浪潮侵蝕海岸般蔓延，絲絲的甜蜜混雜其中，幾乎分辨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突然覺得，這一刻，自己很幸福，不會像以前那樣，獨自一人去面對所有的危險。
即使最後的結果仍是被殺，她起碼也經歷過，被人如此關懷和保護的體驗，尤其是這個人很像自己的媽媽。
「很感動的母子情，我感動得快要流淚了——才怪！快給我交代清楚，不然我一槍打爆你的頭，我的耐心所剩不多了！」沙原很不耐煩，臉色發青，原地走來走去轉圈圈。
確實，再不採取行動就時間不多了。她和伯母的小命都要玩完。
雪時晴眼睛盯著旁觀的澤木，來回看了好幾遍，然後再轉向沙原：「我真的不知道寶物在哪裡，當初我為了拖延時間才會欺騙你。別激動，聽我說完。」見沙原稍稍平復心情，她繼續說下去，「你第一次知道寶物失蹤是在什麼時候，是誰告訴你的？」
「你問那麼多幹嘛，別說廢話嗎？」沙原開槍，子彈擦過她的身側呼嘯而過。沒有消音的槍聲在空曠室內回蕩，讓人心裡拔涼拔涼的。
雪時晴按住伯母的手，輕柔的按壓傳達出「一切盡在掌握中，沒事的」的意思，伯母反手握住她的手，她們緊緊相握在一起。
「是那個疙瘩面告訴你的吧？」雪時晴道出關鍵人物。
什、什麼？澤木悚然一驚，立馬倒退幾大步，對回頭看他的組長說話：「這個丫頭很會猜，竟然被她猜中了哈哈，組長，還是不要跟她廢話，打斷她的腿，看她說不說。」
沙原有些疑惑，澤木這傢伙表現得挺怪異，說話都語無倫次，不知道在怕什麼。他現在倒是對這面癱女說的話有點感興趣，她是怎麼知道這麼細節的事？
用槍指著她，沙原用不耐煩的口吻催促：「說重點，不要想著拖延時間。」
雪時晴勉力單膝跪著，一手握住伯母，臉色沉靜，緩緩說道：「差不多在五個月前，你從這個人得知寶物失蹤，而且這個人還一口咬定是我父母私吞對吧？」
「喂，這是事實好不好？」澤木沖上來想要踢翻她，卻被伯母擋住去路，他惱怒非常，正要往這個護犢的女人臉上甩一巴掌，卻遭到雪時晴的低聲威脅：「你為什麼這麼惱火？我有說出你什麼秘密嗎？給我退後！」
沙原大力拍澤木的腦袋，呵斥：「你搞毛線啊？讓老子聽完！」沙原心底開始犯嘀咕，喂喂，這種狀況不太妙，這個丫頭每說出一句，澤木的反應就激烈一分的，雖說他們兩個因為組織破滅而走投無路，這段時間也受過不少折磨，但是也沒見他這麼恐慌過，這傢伙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事情？
澤木受了訓斥不敢再多動作，退到後面，他的呼吸卻越來越急促，死死盯著雪時晴。
不會吧？這個女孩怎麼對他的事情了若指掌，難道她從哪個資訊管道得知了他的秘密？不可能，他做得相當隱秘，不可能讓她知曉。但她的眼神，好像看穿自己，好像什麼都瞭解，不行，得找到機會單獨審問她，然後——趁機殺她滅口！
雪時晴冷冷地、細緻地察看他們兩人的表情，觀察入微，不放過絲毫表情資訊。「你身為組長，對組織管理的具體流程沒有多加留心，大概大部分是他幫你完成，而你聽到的每一項關於寶物的消息，也是他告訴你的。你只是一直在聽他的片面之詞，你有想過，其實……」雪時晴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留下餘音嫋嫋。
「你是說，其實澤木在騙我，私吞寶物的人，是他對不對！」沙原越聽越心寒，越聽越不妙，他轉過頭，□□順勢就對準澤木。
「等等，組長！我是清白的，我是被冤枉的！」澤木心驚肉跳，生怕組長一個不小心就開槍，到時他就死得窩囊。
「這個女孩只是說一兩句話，組長你怎麼可以質疑我，我跟在你身邊很多年了，我是什麼人你清楚！」澤木做投降狀，面上鼻涕淚水橫流。
雪時晴輕飄飄地插話：「跟在組長身邊多年，卻一直被他使喚，被壓榨得很辛苦吧？就算是生出背叛之意也不出奇呀。」
沙原被他們雙面夾攻，一時也搞不清楚誰說得是真，誰說得是假。
他握住□□站在原地，槍口卻不知要指向何人。流浪顛簸的日子過久，他很難相信別人的話，即使是多年的左右手澤木，他也控制不住懷疑的心思生根發芽。
到底誰才是說謊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5
第16章 半路認親戚
聽完璿璣對雪時晴的背景來歷的交代，神威總算清楚她過去經歷過什麼。原來她是在父母被殺的情況下被夜狼帶回來這裡的，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呢，那個女孩。
既淡漠又脫線，腹黑又白癡的女孩，他沒想過在她的背後會有這麼一段辛酸的歷程。這是當然的，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但是能夠做到用白癡的行為來掩飾自己，她出乎意料地堅強和善於隱藏嘛，這樣的人，會有可能輕易倒下嗎？
或許，她和母親還有生存的希望。
「神威，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剩下的，你自己去猜吧。」璿璣悠閒從容地說道，從神威兄妹面前施施然走過，「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哪。」聲音如煙繚繞，有些妖媚。
神威沒有理會璿璣，既然已經從他身上獲取需要的情報，也不必跟他浪費口舌，至於他開出的條件，他並沒有在這裡說明白，想必是因為神樂在的緣故，他更樂意與他私下協議。
神威對這個有那麼一點點興趣，這個不死心的變態師兄，將會給他出何種難題？好吧，心思收回來，他要開始行動了。
根據璿璣所透露，她的仇家應該是為了尋找寶物的下落而找上她，當然這個過程少不了嚴刑逼供之類的玩意。既然如此，那他們至少要找一個隱秘的所在，比如廢棄大樓、倉庫、地下室什麼的，而夜兔星最多的也是這些地方。
嗯，這個路子是不行的，理想的藏身之地太多，他們沒有時間一一查證。那換另一個思路，她的仇家是地球上的黑幫組織，而神樂說抓走她們的是夜兔，即是說，夜兔是被雇傭來專門綁票的，這些夜兔的特徵神樂也說出一兩個，其中一人是光頭的，比較顯眼。
去市集打聽附近的流氓地痞，有誰有這樣的特徵，他們的老巢在哪裡。這樣的話，大概會有線索。
「尼桑，我們去哪裡阿魯？」神樂被神威單手抱起，一路快奔，有飛濺的雨水從傘沿迸散，打在臉上，她不由得閉上眼。
「找人問路。」神威猛然跳起，躍過一道五米高的土牆。
哇啦啦的雨聲漸漸浸潤到空蕩蕩的室內，冷風飄忽著可怕的寂靜，如果人心不貪婪，今天是否就不會在這種所在面對生死的拷問呢？
雪時晴認為到處都是死亡的陷阱，無論自己怎麼選擇，都只是在推遲死亡最終來臨的時限而已，所以她很鎮定，鎮定到敢在他們的逼問下反客為主，讓他們兩人反目成仇。
她緊緊握住伯母的手，兩雙手交握，就不會感到冰冷刺骨了。
雪時晴想，她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一定要將伯母救出去。這是她行動的最大動力。
槍口指向的不知是何人。沙原看看惶恐的澤木，又看看面癱的女孩，慢慢放下手來，疲憊地說道：「我不行了，到底你們誰在撒謊，我不知道，既然這樣，你們給老子去死吧！」他忽然砰砰地放了幾槍，火花在暗室閃現，伴隨著一聲悶哼，人體撞擊地面的沉重聲音。
他終於是忍不住開槍射殺某人了。
澤木滿臉驚恐，他瞪大眼睛，眼白翻出，直愣愣地望著前方，只見原本指著自己的槍口轉向女孩，繼而猛烈開火。
組長發火了，幸好對象不是他，哈哈哈，結果還是被他逃過一劫了嗎？實在是太幸運了。
澤木冷汗直出，從跪姿變為站姿，朝沙原笑得諂媚。「組長，你果然是相信我的，我就說嘛，我根本沒有私吞寶物，一切都是這個女孩編造出來的。」
「小晴，小晴……」驚慌的女聲在他們耳邊回蕩，非常著急。
回應她的是氣若遊絲的說話聲：「我還好。」說這話的時候，雪時晴真的認為自己身體狀況還撐得住，子彈並沒有穿過自己身體，只是劃傷皮肉，打在她後面牆壁。她全身上下只有右手臂受傷，其他還行。
在危險情況下，她已經忘記身體的苦痛，她在想，為什麼沙原沒有直接射殺自己，或者是給自己造成嚴重傷害，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地警告她。奇怪，難道他另有想法？
總之自己還沒死，就有翻盤的機會。雪時晴此時必須堅信此點。
「澤木，我先休息一下，你繼續幫我審問，讓她吐出實話，我去外面抽根煙。」沙原收起槍，揉了揉眼眶，狀似沒有力氣地走出地下室，鐵制大門晃鐺一響。他人已經出去了。
澤木小心翼翼的神情猛地變得兇悍起來，他陰森森地問雪時晴：「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細枝末節的？」
昏暗的環境中，他沒有看清雪時晴的傷勢不重，他以為她已經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於是放鬆警惕。伯母見狀，正想給他出其不意地下勾拳，剛握拳，雪時晴就輕輕搖頭制止。
「小晴？」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對方只剩一人了，此時不出擊更待何時？
「剛才那個男人出去時，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使眼色。」雪時晴解釋，她認為沙原已經開始對他的左右手產生懷疑，特地留給他們對峙的空間。她如果能利用好他們的嫌隙，也許能夠使他們自顧不暇，更有可能，徹底放棄對她們的綁架行動。如果是強行武力突破，逃到外面還是有夜兔守著，她們依舊逃不遠，而且會使得他們團結一心應付自己。
所以，目前最好是，引出澤木說出真相，從而將她們抽身出去，置身事外。她會選擇最佳的行動方案。
她早就決定好怎樣做了。
「我怎麼知道重要嗎？你是不是真的有做過你心裡清楚得很，還記得你們在公寓槍殺我父母的那晚嗎？我說我手裡有煙水沉珠，你卻一口斷定我是撒謊，後面的舉動也是想置我於死地，為什麼？因為你很清楚我沒有，因為所有的寶物都在你手上。」
雪時晴慢慢回憶那天晚上，靜靜地描述出來。她望著澤木，冷靜而無畏。
「那只是你的推測，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信口開河了……」澤木眼睛亂瞟，有點心不在焉，他在想，不好了，這個女孩識破得很徹底，他要找個藉口將她殺死，又不引起組長懷疑才行。
「是嗎？從我被你們抓進來到現在，你一直處於緊張、焦躁、不安的狀態，光看你的面部表情也知道，為什麼你會這樣表現？是擔心有追兵過來嗎？不，不是，你在大背頭逼問我寶物下落時，臉部肌肉會反射性抽搐，很明顯，你對這個話題更加敏感。因此，你是在意寶物下落。不過這也正常，你們不是很想得到它們麼？但與大背頭不同的是，在你聽到我說不知道的時候，你竟然不自覺地點頭！你是在認同我的話！假如不是你知道它們的真正下落，你沒有理由會這樣做，你還能繼續否認嗎？小偷先生？」
雪時晴分析得有根有據，在生命受威脅的情形中，她猶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禁使人佩服。伯母呆了呆，拍起掌來，有點天然呆地讚歎：「小晴，你真厲害啊！」
謝謝不客氣，其實一半以上都是她猜的，剩下不到一半是腦補的，話說，她的腦補能力怎麼就如此強大呢，她也很佩服自己呀。
「豈可修，全部讓你說中了，你這丫頭！」澤木揪住頭髮，幾乎不敢置信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都是拜你所賜，我本來快要賣掉那批寶物換錢，結果組織被滅，我被迫跟在組長身邊跑來跑去，沒有機會去找回它們；都是你，害我現在面臨被組長幹掉的風險，我不想死，而你就必須死！」
澤木從自己懷裡掏出袖珍□□，上膛，拉保險，對著雪時晴。
「我有個問題，你為什麼不在背後幹掉你組長？反正他是光杆司令，而你卻擁有一批寶藏，你自己可以當老大。」雪時晴露出一絲疑惑，問他，彷佛沒看到澤木的□□。
澤木嘿嘿發笑：「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還想不透？在黑幫裡混，威望是很重要的，而忠誠是最被人推崇的，如果我背叛組長的事傳出去，我就沒臉再混了，沒人會瞧得起我。好了，話就說完了，我就假裝在審問的時候不小心誤殺你吧，哈哈哈……」
伯母淡然地拍拍衣擺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堵在槍口前。「要殺就先殺我吧。」
雪時晴拉住她衣袖，想將她拉回去，她卻巋然不動，穩如泰山。「你還有神樂和神威，你不能丟下他們！」
「放心，你們一個也走不掉！我不會讓知道我秘密的人活著出去。」澤木奸笑起來。幽暗的地下室，冷風呼呼，夾帶他的笑聲，如同鬼魂飄蕩般毛骨悚然。
……
半路認親戚的人，非奸即盜，啊咧，這句歇後語是這樣說來著？嘛，無所謂啦，怎樣都好，眼前這位仁兄，怎麼看都跟自己祖宗十八代沒有任何關聯，因為，是莫西幹髮型啊，誰會有那種奇葩的審美觀啊？
神威無視之，抬步就走。
「等等，你怎麼不把我的話聽完，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告知你一項消息的哦。」莫西幹緊追不捨。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街頭，神威連續打倒好幾個小幫派的成員，走過之路滿地狼藉，邊使用武力逼問光頭夜兔的線索，可惜暫無收穫。
於是，神威現在很忙，沒空聽廢話。他頭也不回，只說：「我對戰敗者沒興趣。」
……夠冷酷夠無情，這個少年真不把他放在眼內，雖然自己是徹底輸給他啦，但是為了報答當初那個丫頭救回自己一命的恩情，他決定冒險來跟神威打交道。
「神威，我知道那個丫頭人在哪裡。」莫西幹一句話，讓神威回眸。
「真的嗎阿魯？」最高興的莫過於身邊的神樂，她包子臉都要發出光來。
「那，人呢？」神威問。聲音冷沉。
第17章 英雄救美？
正當澤木就要開槍的一刻，鐵制大門恍鐺踢開，澤木受驚，回頭一看，正是在門外偷聽的七七八八的沙原。
「你個臭小子，果然是你背叛了我！他媽的，我今天就要幹掉你！」沙原剛才沒有真的出去，他躲在門外偷聽室內動靜，這個丫頭很利索地套出他想要的情報，果然呀，任何人都有背叛他的可能性，可惡啊這個臭小子！他知不知道將他害得多慘！
「組長！不是我，不是我，哇！」澤木跳腳，沙原毫不留情地朝他開槍，他被逼得還擊回去，「組長，既然你這麼狠心，你別怪我了。」
兩個人開始互相射擊，現場一片混亂。雪時晴和伯母對視，默契地貓著腰沿牆角邊溜走，她們的目的地是打開的大門，那是唯一的出口。
就算外面有幾隻夜兔看守也沒關係，雪時晴有把握說服他們放走她們，因為雇主都已經狗咬狗骨打起來了。大概他們也沒時間去管自己吧。
她們躲在靠門的角落，等沙原沖進地下室深處，她們快步沖到門前臺階，一步到位，踏出門外，強烈的光線迎面撲來，她們被刺激到以手遮眼，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雨絲飄搖，風吹雨散。濕潤的空氣和微風吹拂著身體，神威在莫西幹的帶領下來到幾百米外的一處廢棄平房。
「我跟蹤他們到這裡，那個丫頭一定是被帶進地下室去了，你打算怎麼辦，喂，這是幹什麼？」莫西幹莫名其妙地看著神威將身邊的小女孩往他那邊一推，又驚又疑。
「尼桑，我要一起去阿魯！」神樂抗議。
「不行，你呆在這裡，喂，莫西幹，看好她。」神威低聲說道。
喂，我說了幾百遍我不叫莫西幹啊！算了，我感覺這個已經不能成為槽點了。但是你是從哪個地方看出我適合照顧小鬼的？喂，等等，你就這樣走了？
莫西幹欲吐槽不能，只好與神樂面面相覷。
神樂一扭頭，鼓起面頰，松鼠似的可愛。「我才不願意跟你待在一起呢，歐吉桑。」
莫西幹對自己成功晉級為歐吉桑這點深表同情，淚流滿面。
雨勢開始緩和下來，滴答滴答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神威緩緩走過平房前搭起的舊雨篷，陰影覆蓋面上，視野頓時黯淡。
即使如此，他敏銳地察覺到有夜兔的氣息藏在各個暗處。
「喂，老大，我們真要動手嗎？他可是神威啊！」兩隻挨在一起埋伏在柱子後的夜兔，正悄聲交談。
「神、神威又怎樣？我們既然敢惹上他，就不怕他來尋仇，上吧，老二！」
「喂，說話不要打結啊，你明明是害怕到不行了吧？老大！」
他們正在互相推搡著誰先上去迎戰的時候，忽略背後飄然而至的危機。沉重的腳步慢慢走近，直到站到他們身後。
他們也從爭執中安靜下來，聽到這足以媲美來自地獄的足音。
「神威，其實我們都不是……我靠！」撲街了一個。
「你是……」撲街第二個。
雪時晴看到伯母漂亮的連環踢，鼓掌：「您真是深藏不漏。」
「年紀大了，腿腳也有些不便了呢。」伯母笑眯眯地謙虛回答，這一刻，雪時晴深深明白神威和神樂的腹黑表情是傳承於誰的。
真是母子呢，深得其精髓。
「哇啊啊——」不遠處傳來壓抑的慘嚎和踢打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打鬥，雪時晴和伯母奇怪地張望，沒看見其他人啊。
此時，務必介紹一下這個地方的環境。
平房有一個籃球場大小，前方附有同樣面積的雨篷，雨篷下之前應該是用來種植瓜菜的，現在還殘留巨大的塑膠布懸掛著，加上支撐雨篷四周的石頭柱子，更是阻礙視線，神威從前方進入，雪時晴和伯母兩人從平房裡的地下室入口逃出，徘徊在平房正門口的一小塊地。
他們身處同一個雨篷下，之間只隔著幾層塑膠布，雖然距離很近，卻仍然不知道對方在哪裡。
「他們是怎麼了？」伯母問。
「我也不知道，還是先離開吧。」雪時晴建議。
伯母同意，她扶著受傷的雪時晴往前走，她們以為事情就要結束，不料，在這個時候，還會發生變數——
「走去哪裡？」大背頭沙原踉踉蹌蹌地出現在平房門口，腹側湧血，看來受傷不輕。「我幹掉那個叛徒，下一個，還有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雪時晴和伯母兩人一驚，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爬出來，有點出乎意料，四周無處可逃，他的子彈必定比她們要快，也沒有什麼遮擋物可以躲避。簡直是最佳的射擊場地。
雪時晴緊盯著沙原的槍，她的視力很好，可以在夜裡看到蚊子的動作，只要全神貫注於他的槍，她相信自己可以避開要害的。前提是，他剩餘的子彈不多。
她吞了吞唾沫。
萬籟俱靜，呃……這種緊要關頭她很想用這個形容詞來描述下自己當下的心情，但是偏偏周圍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自己無法靜心。
沙原明顯也聽到聲響，但對他來說，殺死雪時晴才是最重要的，他握緊槍柄，顫抖著指向她。
伯母微微伏身，手抓住她的手臂。雪時晴也準備好全力躲避！
一切發生在一個瞬間，不及0.5秒的時間霎眼而過！
神威，神威出現了！
當時，那顆子彈離她只剩不到一米的距離，直直地，往她的心臟而來，而伯母正準備將她推開，自己卻暴露在射擊路徑上。
非常危險的境地，簡直是死神張開黑色雙翼向她們飛來。
這個moment，神威的身影忽然閃現在她右方的眼角餘光裡，他飄揚的呆毛，微笑的神情，沾血的雙手，簡直就像……就像……另一個披著天使外皮的死神啊可惡！
天使外皮的死神掠身而來，在她右轉的視線中越放越大，他終於在最危險的時刻趕來了，這一次，他要英雄救美了嗎？
雪時晴期待的眼神，如同星辰般閃亮，發出足以射穿神威的厚裝甲防禦的光線，逼得他不得不看她一眼。然後——
神威眨了眨眼，一腳蹬在她肩上，將她往右邊踹開，接著抓過自己母親的手，往左邊一拉，子彈從她們兩人中央呼嘯而過。
動作乾淨俐落，絲毫不帶猶豫，尤其是踢人的時候，更像是下了幾分力氣。
雪時晴被神威踹翻在地，朝上仰躺，心想：今天我被人踹了兩次了，兩次了！被敵人這樣對待很正常，可是神威，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欲哭無淚。值得慶倖的是，泥地柔軟，沒有尖利砂石，她腦袋沒有磕到石頭而造成什麼意外狗血的失憶，話說，如果能失憶多好啊！
「小晴，你沒事吧？」沒看清神威是怎麼出腳的伯母，完全不清楚雪時晴為何突然倒地，沒等到雪時晴回應，那邊沙原見到有救兵來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雪時晴連發數槍，直到彈盡力空。
雪時晴剛坐起，就感到對面一陣寒凜之風拂來，半空中四發子彈，被自己良好的動態視力看得一清二楚。
糟糕，身體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小晴！」伯母喊她。
神威彷佛是輕歎，又似乎是無奈，他折回去，極快的速度卷起地面泥漿迸濺，他彎下腰，一把將她從地上抄起，旋身刹住去勢。
這一刻，很像是那種小白言情裡面的經典轉圈圈場景。終於觸發了這個重要場景了呢，不容易啊！
雪時晴是被神威公主抱在懷裡的，慢鏡頭中，雨絲飄散，清風清涼，她抬起頭，看清神威的娃娃臉，眼睛圓圓的，無辜又水潤，尚未褪去的嬰兒肥的臉頰白白嫩嫩，仔細瞅瞅，其實他長得蠻可愛的，但是這個可不能在他面前說出來。他一臉沒辦法卻又不得不為的神情，倒是讓她產生難以言說的征服快感。
哈哈哈哈，神威，你也有這樣的一天！
轉圈圈很快就轉完了，神威低頭看她，雪時晴趕在他將自己扔下地之前，主動跳下來，避免慘劇發生。
她跳下來的同時，神威一回頭，跑去解決掉最後一個敵人——沙原，在她們面前，神威手法極為純熟地輕輕扭斷他的脖子，他悄無聲息地滑落倒地，除此之外，並沒有鮮血直流的恐怖場面。
「呼~終於脫險了。」雪時晴感歎自己的命大，即使自己身體傷痕累累，依然用輕鬆的語氣說話。
「回去要好好療養才行。」伯母笑著發言。
「神威，其他人你都解決了嗎？」雪時晴問。
神威甩了下手，說：「清理完畢了，該走了呢。」
……
事後雪時晴見到眼淚汪汪的神樂和奇怪的莫西幹大叔，莫西幹向她表示祝賀之後消失無蹤，好吧，能夠將她的腹黑惡作劇當做恩情來報，這種笨人真是令人無可奈何。神樂抱住伯母哭到一起，不過很快就被伯母逗笑，而她，跟神威走在後頭，順嘴調侃了句：「你還有話沒對我說。」
神威眨眼。表示不解。於是雪時晴說：「那個啊，電視上男女主角轉圈之後不是還會說上一兩句——『姑娘你沒事吧？』『多謝大俠相救，小女子願意以身相許』之類的嗎？」
神威面色有霎間變黑的跡象，他笑著說：「你想死嗎？」
雪時晴立刻閉嘴。
第18章 為何中招的總是她
關於綁票案件的後續處理，雪時晴以病人的身份而高枕無憂，真正去處理的是，被伯母叫回來的夜狼和星海坊主兩人。
是的，他們終於回歸了。
出奇的是，神威會主動過來夜狼家關心臥床的她，但談話開始一分鐘後，她就知道他好奇的是，她是如何逃出的。對此問題，她只回他：「因為我很聰明啊。」告終，話音剛落，她床頭的鬧鐘隨之告終——被神威「不小心」捏成兩瓣，她抖了抖，才將在地下室她如何跟對方周旋的過程託盤而出。
「哦，原來你不是我想像中的白癡嗎？」神威用新奇的眼光將她從頭到腳好好打量，露出純潔的笑意，「你的父母被他們殺死，現在他們都死了，你有什麼感想？」
他忽然談起這個敏感的話題。
雪時晴有些訝異，這傢伙，還挺瞭解她的底細呢，還特意關注她，真是受寵若驚啊。
「我沒什麼感想，只是覺得風水輪流轉，遲早他們都會死的。大概呢。對了，你是從大叔那裡聽說我的事麼？」
「不，是別人。」神威沉吟著說道，「你也別逃避我的問題，你其實不像表面的平靜對吧？為什麼要裝出一副白癡遲鈍的模樣？你很喜歡耍人？」
喜歡耍人的是你吧！「人死了沒什麼好說的，你問這個幹嘛？」雪時晴死都不相信這人是關心自己。
「最近在思考有關於家族的問題，所以對你有些興趣。嘛，不過現在不重要了，我想是時候做出決定。」神威正色地說道，眼瞳深沉，話語彷佛藏著將來的風雨。可惜這時的雪時晴還一頭霧水。
她只能表情空白地回應他，實在不能理解他的思考方式。
神威探病走後再也沒來過，而神樂和伯母則會經常來看她，讓她真切地體會把被人照顧的關切感。
不過神樂無意的一句話使她備感不安：「晴醬，我從那個有點變態的大哥哥那裡聽到你的事阿魯……」
變態？這個關鍵字勾起的回憶，也只有中二少年而已。
雪時晴追問下去，從神樂身上得知他們尋找的全過程，順便知曉了少年的名字和與神威的關係。璿璣？師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她隱隱感覺將有大事發生。
夜狼在她被救出的第二天回家，一回來就緊緊抱住她，幾乎勒得她窒息掛點。邊抱邊哭：「小晴啊，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嗚嗚嗚……」
雪時晴滿頭黑線，如果有力氣的話，她很樂意送他幾顆子彈吃。
然而抱怨歸抱怨，實際上夜狼大叔的回來，使她安心不少，她問起他們打算回來多少天。夜狼拍拍她的肩，假裝深沉：「我是不會丟下你離去的了。」被她狠狠地一拍，恢復正常。他談到，最近春雨肆虐，簡直勢不可擋，影響了他們的抓宇宙怪物的任務，所以暫時不會有此類任務出。
「春雨在擴張地盤，真是麻煩啊，沒有人可以抵擋他們的侵略啊，因為，有那個夜王作為先鋒開路嘛。」夜狼嘮嘮叨叨地說，給她斟上一杯水。
雪時晴喝了一小口，又問：「春雨真的那麼恐怖嗎？」
「應該說，恐怖的是鳳仙。」夜狼下評語。
好吧，她多少瞭解這位大仙的恐怖之處，但是瞭解是一回事，親眼近距離見到傳說中的本人又是另一回事啊！那種死亡氣息直逼眼前的恐怖感，真是難以形容的令人絕望。
為啥米她會倒楣到見到鳳仙本人，還是面對面近距離？
還不是該死的中二少年拖她下水！
那天雪時晴身體狀況好很多，征得夜狼同意後，去星海坊主家玩。
伯母的病在星海坊主回家後有所好轉，不過總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讓她想不起當初是誰一腳踢暈兩隻夜兔。
「你的傷勢好了嗎？」伯母關切地詢問。
「嗯，咦？神威呢？」雪時晴環視整間屋子，沒見到神威，疑問。
「你很注意他呢。」伯母略有深意地說。
雪時晴有點囧，她只是隨口問問，您不要露出「我懂的」的眼神。
「尼桑經常出去阿魯，前天、昨天和今天都是阿魯！。」可愛的神樂出來解圍。
是嗎，又不知道幹什麼壞事去了。她腹誹，但，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必定不會去好奇神威到底身在何方，絕不！
「敏子，關於神威……我想跟你談談，神樂，你跟小晴去玩吧。」星海坊主突然面色凝重地打斷這邊的歡樂氛圍。
雪時晴和神樂只好回到房間。
「晴醬，我想去偷聽一下阿魯，你等我回來阿魯。」神樂輕手輕腳地摸出房外，實施她的聽壁角活動。
也是呢，神樂跟她哥感情這麼好，想知道星海坊主的秘密談話也正常。雪時晴百無聊賴地一個人呆在神樂的房間，翻開手邊的漫畫書，正要看下一頁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身後緊貼上來陌生的氣息！
「啊！」雪時晴迅速轉身，面對窗口，只見一人立於眼前，他見她就要喊出聲，一把鉗住她的脖子。
她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來人當然是白衣的變態，神威的師兄，璿璣。
他卡住她脖子，望瞭望周圍，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神樂呢？」他要找的目標不是雪時晴。
雪時晴翻白眼。
好吧，是他下手太重了，誰叫她是個脆弱的地球人。
放鬆力道，璿璣放棄了騙走神樂的原定計劃，轉而將目光投向雪時晴。「神威曾經也保護過你，你對他來說，應該也有相當的價值吧，就是你了，跟我走。」
雪時晴很想從他的隻言片語拼湊出事情原委，但很明顯的是，此人從不廢話。她考慮了兩秒鐘，決定暫時不掏出槍對付他，而是靜觀其變。
可是，假若被她知道後面會發生這種事，她絕對啥也不管，先開槍再說豈可修！
被璿璣抓住，跟他一起從五樓視窗跳下去，玩的果然是心跳。雪時晴的嘴巴被他牢牢捂住才沒發出驚叫。下地以後，璿璣放手，雪時晴大口大口地喘氣。
「別發呆了，跟我來。」璿璣強勢地推著她往某個方向前進。
「你到底是要我幹什麼？」雪時晴不解。
「你知道嗎？上次為了救你們，神威要我提供關於你的情報，用不用得上我不清楚，但是他答應我的一個條件。」璿璣慢條斯理地說道。
「哦。」神樂跟她提過。
「你很驚訝吧，我也是。他居然會輕易答應我的交易。」璿璣至今想來，仍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你很會計較，所以你無法理解。」雪時晴說道，「神威這樣做是救人，當然不是為我，而是他的家人。他一向對他家人很好，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哈哈哈……」璿璣聽到她對自己明晃晃的鄙視，卻是大笑，「你認為神威對家人很好，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冷的笑話了，哈哈哈哈……」
「……您的笑點真低。」雪時晴只能說。
璿璣不介意她的敵意和鄙薄，笑著說：「你很快就會重新認識神威這個人了。還有，其實你在神威心中的分量也不輕，聽到我這樣說，你高興嗎？」
……高興個鬼！你說出來更沒實感了的說。
雪時晴堅決認為，璿璣是在故意挑撥她情緒。
她才不會上當呢！嘛……雖然，是有那麼一絲絲高興的啦……
……
「神威有些不妥。」
星海坊主將自己妻子拉進臥室，醞釀許久，終於說出口。
天然的伯母馬上接話：「神威不妥很久了——你沒發現他都沒跟其他女孩一起玩嗎？除了神樂，幸好小晴來了之後，他總算有伴了……」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星海坊主撓頭，試圖將妻子的思維糾正到正常人思路上，「我和夜狼去巡視過你們被綁架的地下室，發現那邊遍地屍骸，手法很殘忍。」
伯母沒話說了，她安靜地等丈夫說話。
「據你們所說，只有神威一人去過那裡，所以確實無疑，全部人都是他殺的。看來夜兔之血，神威繼承得很徹底。」
「那你怎樣想？老公？」
「唉，看看他以後的表現吧。」
就在星海坊主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神威正在某處停機場，無所事事地幹著接機的話兒。
巨大的飛船緩緩降落在飛機坪上，神威屹立在場邊，身後陪同的一圈人都是璿璣的部下。
飛船艙口打開，從上面走出一個偉岸身影。
略微花白的頭髮，掩蓋不住身上強烈的霸道氣勢。
神威抬眸，不禁一笑。
「神威，難得會是你來接我，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渾厚的嗓音震動耳膜，夜王鳳仙走下來，經過神威面前，望見他眼底閃爍的戰意，頗為趣味。
「只是某人在偷懶而已。鳳仙老闆。」神威笑眯眯地應。
「喂，你到底給神威開出什麼條件？」漸暗的郊外，雪時晴跟著璿璣走過草叢，漸漸來到一處開闊地帶，她還看到從自己頭頂飛過的飛船，不遠處應該是機場。
璿璣氣定神閑，慢悠悠地說：「沒什麼，我可是很寬宏大量的，只要他替我去接機。」
「哈？接機，接誰啊？」雪時晴隨口一問。
璿璣撥開眼前的藤蔓，露出下方的廣闊的地方。他指向場地中的人。
雪時晴自然伸出頭去看，一看之下，臉色一變。
好、好強大的氣勢！
「他就是夜王，鳳仙。」璿璣的眼神熾熱。
喂，傳說中的人物，他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被發現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5
第19章 見面不如聞名
正當鳳仙對神威說到：「神威，你想好要加入春雨了嗎？你可別後悔啊。」
神威彎起眼眸，輕輕而笑：「不會哦，我很期待呐，加入春雨之後展開的戰場。這次回來你的目的是什麼？」
鳳仙放聲大笑，目光投向遠方黢黑的山林。
「老夫即將從春雨退休，順便過來夜兔星收拾行裝，選一個地方養老，你的眼神不對了，訝異嗎？」鳳仙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
「你要引退？我沒聽任何人提起過呢，這麼突然，你是在害怕嗎？害怕後輩會趕上你，所以才會急匆匆自春雨裡面退出？」
神威的話語不無挑釁，抬頭望向鳳仙的表情，充滿年輕人的躍躍欲試的狂妄之色。
「神威，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說到這裡，鳳仙話頭一頓，他敏銳地察覺到陌生的氣息，轉頭盯視。
神威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兩雙眼沉沉的不友善目光，沉甸甸地兜頭向雪時晴砸來。即使隔了數百米的距離，仍然備感壓力，這就是強者的壓迫性氣勢。
不好意思，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脆弱，請您們移開視線謝謝合作！
雪時晴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步，身邊的璿璣輕笑，朝望過來的夜王躬身致意，隨後，他一把攫住想要拔腿就跑的雪時晴。
他的手緊緊勒住她的手臂。
「你要幹嘛？放手！」雪時晴掙扎，卻抵擋不住變態的一句——
「很不幸，從現在起，你的角色就是，被我抓到的偷窺者。」
納尼？從頭到尾不是你帶我來的麼？專門挖個坑推人下去啊可惡！
雪時晴瞪大眼，幾乎要罵出聲，但璿璣眼明手快，拎起她後衣領飛身縱躍過去。
啊啊啊，眼看大BOSS在自己眼前越來越清晰，雪時晴只想到一句俗語：聞名不如見面。
而眼下她的狀況是，見面不如聞名。
不要呀！她不想死得莫名其妙！
有些人，只能拿來說嘴而不能近觀。
雪時晴呆若木雞，渾身僵硬地被變態璿璣強行押到鳳仙跟前。
圍在週邊的部下們自覺地給他們讓道，於是他們筆直地、在眾人的注目禮下，行到夜王鳳仙前面。
神威看不清是什麼神情，他只是靜靜地佇立在旁邊。
雪時晴手腳有些顫抖，冰冷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可是夜兔之王，這可是那種遊戲裡的終極BOSS一樣的存在啊！
偏偏讓她撞見他和神威的密談現場，這下自己要怎麼脫身？神威會幫她麼？不，以他鬼畜的性情，大概會落井下石？
不要再想那麼多了，要相信自己的運氣呀。於是她聯想了下悲催的過往，覺得，果然是：死定了死定了，變態璿璣，你等著，如果我活下來一定會陷害回去！
「璿璣，這是怎麼回事？」大BOSS開口，渾厚的聲線震得雪時晴有些暈乎乎的。
「師傅。」雪時晴聽到身旁那個變態輕快的聲線，啊啊，好想往他胸口開幾個洞啊，「我趕來這邊的路上發現她鬼鬼祟祟，懷疑她是什麼組織的人，要對您不利，所以將她抓來了，是就地解決還是……」
就地解決？沒聽錯吧？變態害人還真徹底夠直接！
雪時晴第一時間將眼光偷偷放到神威身上。
看到我看到我，救命啊！
神威好像沒見到她似的目光散漫地遙望天際。
你個鬼畜！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哦，就憑這個小丫頭？」鳳仙嗤笑，「莫非是老夫要去隱居幕後，他們就以為我失去力量，能夠隨意任人宰割隨意欺負嗎？哼，真是一群蠢貨。」
拜託啊，她只是被變態陷害的無辜小市民，您是黑暗日子過多了想太多了吧？她真的是無辜的哦，請您不要陰謀論謝謝！
「也是呢，師傅是毋庸置疑的強大，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敗您，對吧，神威？」你也不可能打敗師傅，收起你無知的狂妄吧，你只是井底之蛙，惹人笑話罷了。
璿璣看向神威，目光交集中清楚地傳達出這樣的意思。
神威面帶微笑，始終是貌似純良又深沉不可揣測的神情。
「別擺出那副忠犬表情，讓我看到有點不舒服呢。」神威微笑地吐出話來。
雪時晴幾乎白眼一翻，可以了，她今晚就要見到三途川了。
肩上的力道加重，雪時晴跪在地面支撐的膝蓋擦傷得更為嚴重，她低下頭，不再看向神威。
反倒是鳳仙結束他們兩人的明爭暗鬥。
「好啦，你們都是我的弟子，只要有能力，都有可能勝過老夫。璿璣，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知道我一向對這些宵小是怎樣做的，隨便你處置吧。我要先走了。」
啊咧，把她交給璿璣處理，您還要先走一步了麼？她是不是在做夢啊……這不就是說逃過一劫了啊，神威神威，快救她！
雪時晴等鳳仙在面前走過，大大地松一口氣，立馬抬起頭來，對神威眼神閃亮地眨眼。
「嘖。」璿璣和神威幾乎同時發聲。
喂，你們到底多恨我，多想我死啊！不要露出殘念的表情啊混蛋！
「本來想逼你在師傅面前親自動手殺她，結果顧著鬥嘴惹得師傅不耐煩先走了，真是可惜。」璿璣慢悠悠地說。
周圍的部屬已經跟著鳳仙身後走遠，現場只剩下他們三人，正確來說，這是他們兩人的擂臺。
雪時晴覺得自己只是一項小小的道具，但是道具也是有脾氣的！
「你今天讓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這樣？無聊到極點，順便說句，如果你想我殺她，我可是不會手軟的，但是你好像不是特別想看到這個結果，不是嗎？」
神威露出無趣的神情。
「你們說夠了嗎？該輪到我這個無辜人士發言了吧？」雪時晴沒有被制住的手，不知何時握上槍支，她借著夜色和衣服的遮擋，悄悄對著璿璣。
當她開口時，璿璣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處於她的槍口之下，他大驚，迅速放開她掠出幾米遠。
雪時晴終於得以自由。她勉強站起身，甩甩酸痛的手臂，對神威不滿地抗議：「你真不夠意思，很想我死嗎？」
「放心好了，你是打不死的蟑螂呢。」神威惡劣地提到她的死穴。
「不要說出來啊，神威——」她反射性地嘶啞著腔調，大叔腔再現。
「神威，我只是給你小小的教訓，本來今晚出現跟我一起出現的會是神樂，如果是你的妹妹你會怎樣做？」璿璣飽含惡意的眼眸投向他，不等神威反應又自顧自轉身離去，「我會期待下一次捉弄你的機會。」
飄然地遁走。真是讓人痛恨至極的背影，她發誓下一次會還他這份「人情」。
神威眼瞳加深，轉頭問雪時晴：「他原本的目標是神樂？」
雪時晴點點頭。
他遙望遠方，忽而輕輕笑道：「其實也沒什麼關係。」
雪時晴問：「你在說什麼呀，關係可大了，我就算了，神樂的安危你不管？」
「如果我說是呢？」神威神色認真地看著她。
「……你被上身了嗎？明明是個妹控不要給我中途換屬性啊！」雪時晴不得不吐槽。然後，留在心底是可怕的冷意。
你是什麼意思，神威？不要裝深沉混帳！
雪時晴心驚。然而神威沒多說什麼，那天晚上他既沒有問她聽到多少秘密又沒有要求她保密，彷佛從一開始他就滿不在乎。拜夜王鳳仙為師、加入春雨的決定，她都清楚，並且隱隱感覺出神威正走在追求強大力量的路上。
而她認為他的方向，似乎出現了偏差。但她又能夠怎樣？
老實說，他倒是真的很不在乎她的存在。而她也沒資格干涉他的決定，在他沒有損害其他人的利益之前，他有自行選擇的權利，沒有人能阻止。
雪時晴實際上不太瞭解人心和世道，她以為一個人應該有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譬如神威追求強大那就追去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在中二之路上越奔越遠，就算夜狼大叔將春雨說得多麼討厭，沒有親眼見識以前她都沒有什麼概念。
那個鳳仙出現了一下下，很快就被她從記憶裡刪除，那種可怕的回憶不提也罷，她用超級樂觀的態度看待現今一切，卻終於還是被現實徹底拍醒。
在此之前，夜狼還特意向她警告：「小晴啊，神威那傢伙有點不太對勁，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
她記得自己當時幾乎是鄙視他的：「那你就不應該跟方丈做兄弟，不然我就不會認識神威了。」
夜狼的表情很嚴肅：「我是說認真的，上次我去看了下綁架你們的那群夜兔，你知道怎樣了嗎？好吧，我不賣關子，他們全死了，重點是，全部都是身軀被撕裂而亡，那種殘忍的手段，我覺得他很可能是受夜兔之血的影響，控制不住自己。」
他很危險，夜狼總結道。
雪時晴其實也頗有同感，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輕鬆帶過。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可怕的怪物正在吞噬人心。
雪時晴的盲目樂觀，轉眼如同泡沫幻影般破滅。絲毫不給她緩衝的時間。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的憤怒。
第20章 雨中相殺
那天也是一個陰沉的雨天，與往日並無不同。看著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雪時晴無所事事地翻看自己手邊的書，偶爾有雨絲飄進，沾濕眼睫髮絲，她順手撥開，繼續翻頁。
突然，夜狼大叔從外頭咚咚咚地跑進來，經過她房門時似乎猶豫了下，接著進入他的密室拿了些什麼，又咚咚咚地沖出去。
關上房門她沒有看到大叔的神情，但從異乎尋常的沉重腳步聲判斷，應該是出了大事才是。雪時晴疑惑，放下手邊的書，假若跟自己沒關係，大叔不會在她房前遲疑呀。
雪時晴在大叔摔門出去的時候，穿好鞋，悄悄地打開房門尾隨他而去。
人生有千萬個選擇，而其中一些選擇，足以改變人的命運。雪時晴眼下沒有絲毫預感自己的選擇將會導致接下來發生的事。
小雨下得正歡，她踏過地面的水窪時，引起前面大叔的注意。
「小晴！你不應該……」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叔這樣無奈的歎息。
「怎麼了？」她完全不懂他在擔心個啥。
「星海被砍斷了一隻手臂，」大叔慢吞吞地說，然後仰天，抹了把臉，將雨水抹掉，「是神威幹的。」
雪時晴木然以對，愣愣地接話：「那神威呢？掛掉了？」
「差不多，如果神樂沒阻止的話。」大叔回答。
雪時晴沒發表任何意見。她只是默不作聲地小跑起來，往方丈家去。這條泥濘小路她來來回回不知多少遍，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每跑一步，腦海中關於神樂一家的記憶碎片便會出來晃一下。
伯母的關切照料，神樂的可愛直率，神威的微笑腹黑……
明明是真實的、可以觸手可及的記憶，為何此時卻有種身處夢境的恍惚感。說不定，她其實在做一個悠長而沒有止境的幻夢。
夢中有她所冀求的溫暖親情，那是她早已失去的東西。
「小晴！」她聽到大叔在背後喊她，她埋首，沒有理會，聲音飄忽過自己耳邊。
直到跑到星海家大樓下她才停下，正想一口氣沖上樓的時候，大叔拍她的肩，示意她跟他來。
於是他們轉到大樓後巷。
那裡還有圍觀的群眾，不是很多，三三兩兩分別存身於角落，他們走來時投來不善的目光。
這些人還在對剛才此地發生的事議論紛紛。
「好傢伙，咻地一下就扯斷了星海坊主的手臂，挺能幹的嘛。」
「呿，我看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畢竟是兒子，星海坊主肯定是留手了。」
「不對不對，你沒看到星海坊主的眼神，他是來真的，可惜那個丫頭阻止了……」
「……」
他們的閒言閒語如同針刺般刺入腦子，雪時晴感覺頭很痛，視線有些模糊，眼前花白。
自己這是怎麼了？她按住太陽穴，使勁揉了揉。
「神威就是在這裡主動向星海發動襲擊的。」大叔領著她穿過人群，站在一灘血跡前。
什麼？她在心底呐喊。她低著頭，雨水順著她鼻尖往下滴水，正好打在暈開的鮮血當中。
滿目都是血紅，這種黯淡的紅色如同某種魔魘詛咒纏繞在她目力所及的一切，她閉上眼，父母的血透過房門縫隙緩緩滲透進來的回憶浮現，與眼前之景重合，她頓時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站立不穩。
大概是雨水太冷了。
「沒事吧？」大叔想扶她，被她甩開，她不小心踩到殘留的血腥。
她倒抽氣，渾身哆嗦。
「大叔，將事情講清楚。」雪時晴力圖恢復鎮定，她的聲音，比打落在身的雨水更加冰冷。
夜狼長歎，開始講述今日午後發生的弑親之戰。
……
公園的斜坡草叢盡頭是小樹林，微雨潑不進茂密的枝葉，因而是個躲雨的好去處。
神威坐在樹下，嘴裡咬著繃帶一端，手裡熟練地替自己受傷的右手纏上繃帶。他的髮辮散亂，衣服破洞染血，很是狼狽。然而他卻邊纏邊笑，眼瞳空洞無物。
他想起老頭看他的眼神。
熾熱又瘋狂的，燃起戰鬥之魂的熱血。
他知道他們始終是同樣的人，追求同樣的力量。
可惜，神樂抱住老頭的腿，打斷了戰況。
如果沒有神樂，現在他是否還能在這個地方呢？
一想到死亡與自己擦肩而過，神威就不禁仰面向天，揚起爽朗輕快的笑容。
樹林的細長葉子滑落雨珠，劃過他的身邊，他如同蟄伏的獸，靜靜地休憩於此，誰會不識相地來相擾？
受傷的猛獸依舊是猛獸，擁有銳利的爪子和犬牙，隨時置人於死地。
誰會輕易來招惹？
但是有人來了。
輕微的窸窣聲宛若蛛網上的微動傳進他的感官裡。
神威張開雙眼，眸中冷芒閃過。
他慢慢傾身向前，腿腳收起。
來人漸漸挨近他的所在。
他轉向面對來者的方向。
來人放慢步伐。
某一個點上，雨聲與時間同時消失不見。
驀然——
瞬息急變的風向，尖銳的呼嘯聲劃破死寂，掌風如同利刃刺來，突破雨水的迷蒙阻隔，往心臟而去！
來人側轉身體，黑夜般的髮絲飛揚半空，靈活地避開致命攻擊，手腕一翻，Ｍ９驚豔亮相，輕扣扳機，竟能在半秒內連發數槍。
「砰砰砰！」
第一槍打在他的腳下，第二槍緊追，劃過他的小腿，第三槍軌跡瞬變，逼退他一擊失利，隨即補上的第二拳。
交手只在刹那，彼此皆有保留，雙方攻勢一頓，各自對視。
叢林草木繁多，陰影拂落，遮天蔽日。
雨聲散落在耳畔。
「神威，你要對我下手嗎？」雪時晴的雙槍，正如當日對準變態璿璣那樣，冷冰冰地指向他的頭部。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我才不會對你浪費時間呢。」神威說著，收起防禦的姿態，雙手垂落。
然而雪時晴的Ｍ９並沒收回。
「問題一，你真想殺了方丈？」她的嗓音是冷的。
神威望向她，眼神有些奇異。
「你很想知道嗎？那我可以告訴你——是。」
「問題二，你將神樂和伯母看成什麼？」她的眸冷得彷佛寒冰凝固。
「她們啊……是弱小得連自己都無能保護的弱者。」
一陣低沉的、陰森的，類似嗚咽的笑聲響起，是雪時晴在笑，她面無表情地發出詭異笑聲，彷佛是壞掉的人偶。
「真是諷刺，你不正是被神樂，你眼中的弱者所救麼！神威，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可笑？」
「如果老頭沒有顧及神樂，他就會跟我戰鬥到底，直到我們任何一方倒下為止，就算我死了，那也是我期待的戰鬥呐。可惜，他放不下神樂。放不下對家人的牽掛，所以他沒有繼續跟我打下去，也沒有發揮全部的力量。這樣一來，不就全無意義嗎？」
他的眼神隨著說話而越發熾盛，他湛藍的眼底燃起可怕的光芒。
雪時晴凝視著他的眼眸，目光幽幽轉深。
「什麼對你才是有意義？」她問。
「戰鬥的樂趣，就在於追求強大。強大的力量就是我所要的全部，其餘的東西，我已經捨棄了。」
神威靜靜地敘說。
「家人的意義呢？你不在乎？如果你真不在乎，為什麼以前要做出那樣溫柔的事？為什麼！」
雪時晴對他吼出聲來，聲嘶力竭。
「我說過了，那只是習慣，現在，我要捨棄過往的一切。你在哭嗎？真是沒有出息的軟弱女孩……呃……」
從腳底竄上來的麻痹感，讓神威身體一晃。
腿腳不聽使喚，他幾乎沒法站立，怎麼回事呢？他馬上想到，剛才她對著他的腿開槍，子彈劃破他的皮肉。
而她的子彈是特製的。果然是不能被她看似不設防的外表欺騙，實際上她總能出其不意地制勝。
如果自己早點殺了她就省事多了吧？可是這就沒什麼意思了。
「藥效發作了……」雪時晴注意到他的異常，這次的神經性麻醉毒素非同一般，即使沒有打入人體也會見血而沾毒，而且能在三秒之內使人全身麻木、不能動彈，神威竟能支撐足足兩分多鐘才出現病狀，可見他抵抗力之強。
神威感覺雙手也慢慢麻木，一種奇怪的冷意爬上手臂。他喘著氣，單膝跪落，無力垂首。
雪時晴緩步走近。
「神威，你知道嗎？我有多麼羡慕你們，有多麼渴望我是你們其中一份子！我失去父母，失去能夠珍惜的人，是的，這是必然，因為他們是黑幫成員，下場怎麼看都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是……但是你呢？你卻是主動斬斷與家人的聯繫，毫不珍惜地將他們拋之身後！神威！」
她哽咽著，本是滿腔憤怒，到他眼前，只餘下痛心的灰燼。
斜斜延綿的山勢，他倚著旁邊的樹幹，胸口劇烈起伏，喘息不休。而她跪在一步之遙地勢較低的樹根下，仰著頭望著他的眼，他的眼依然在閃爍著暴戾的光芒。
「神威，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輕輕囈語，好像是自言自語。
從她眼角邊滲出點點光亮的淚水，或許是他的錯覺，那也有可能是雨水罷了。
「寵物小姐，我的追求跟你不一樣呢，我想要的是超越任何人的……強大，」他時停時續，憑著意志力強行支撐著漸感僵硬的身體，「感情會使人軟弱，就像老頭，他不是被神樂羈絆了嗎？我可不會像他那樣……」
陰沉沉的天色，潮濕的多雨天氣，飄移著雲霧的樹林。
神威的聲音總是溫柔而清澈，而此時說出的話語卻隱含狂熱。
雪時晴抬起的目光，在變暗的視野裡，只看得到他秀美的輪廓，以及彷佛在發光的雪白肌膚。
雪時晴怒極反笑，這是她今晚第二次發笑，同樣的詭異莫名：「你跟璿璣一樣，偏激、不可理喻。為什麼你會認為感情是軟弱的？我覺得你只是在害怕……你是在笑我嗎？」
神威確實笑了起來，極其嘲諷的。
「你果然是白癡。」他張口吐出這句話。
是的，他說得對，她重視感情，而他不在乎，用自己的想法揣度他，簡直可笑至極。
之前的溫柔面貌全是假像嗎？她不願相信，那段親身經歷如此真實，他沒必要騙人。在他的心底，究竟是徹頭徹尾的冷漠還是不自知的溫柔……
雪時晴眼眸沉沉，慢慢舉起槍。
「神威，不殺我，你後悔嗎？」
神威目光凜然，回應她沉鬱的視線。
「你也挺有趣的呢，但是憑你還不足以殺我。」
「是嗎？」
她的手指放在扳機上，指節發白，很冷，小雨伴著夜風飄來，冷到心裡發寒。
「砰！」林中再一次劃過槍聲。
歸巢的鳥雀驚飛。
第21章 同仇敵愾
「砰！」槍聲響起，驚起黑鴉無數。
緊接而來的是，雪時晴雙槍齊發，十數發子彈穿梭林間交織出密集的軌道，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生存空間。
神威在同一時間朝她撲過來！
她及時大步往後退，神威一個前空翻，落點就在她身前。
「啊！」她低聲驚叫。
神威抓起地面的小石子，回身借著旋轉的動能激射而出，正好打歪遠處疾速擲出的傘。
「噗」地一下，最終傘尖斜插在灰褐發白的樹身上，青藍色的傘身幾近將樹幹剖成兩半，可見力道強勁。
要是神威沒把它打到一邊去，被它戳個對穿的人，就是自己了。雪時晴想。
完成對中毒後的身體挑戰極限的一系列高難度動作，神威臉色發白，重重地呼氣，背靠著後面的樹。
雪時晴立於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扶他一把。
他們兩人對望。
然後默契地轉向高處出現的敵人——璿璣。
「神威，這個女孩要殺你，我好心幫你幹掉她，怎麼一點都不領情？」突然從山坡頂冒出的璿璣，帶著七八名部下，與他們遙遙對峙。
「別搞錯了，我要殺的人是你，你剛才是想偷襲神威吧？真是卑鄙的手段。」雪時晴剛從鬼門關兜了個圈回來，沒有絲毫恐慌，大聲嗆他的話。
她方才舉槍，不是要射殺神威，而是察覺到山坡頂光線的微妙變化，似乎有人潛行而來，她想也沒想，開槍還擊，結果逼出一干夜兔，以及璿璣本人。其中有幾個人中彈倒下，可惜的是變態毫髮無損，向她擲出快似利箭的一擊。
神威應該是從她的表現猜測到身後有埋伏，他在一瞬間就做出決定，選擇跟她聯手。他聽風聲分辨物體襲來的方位，沒有半點遲疑，轉身以精准無比的手法打落它。
之後，他們連成同一陣線。
「沒想到你真是陰魂不散呢，你不在鳳仙老闆身邊扮演好一條狗的角色，跑來這裡，這次又想做什麼？」神威毒舌起來，甩雪時晴一條街的距離。
雪時晴見到璿璣的面色變黑。不由得對神威說道：「神威，你說話太直接了，就算是一條狗，也有自尊的說。」他們倆挨得近，音量本應比較小，她卻說得大聲，讓在場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狗，大概連人話都聽不明白呢，不會傷自尊的。」神威一本正經地回她，眉眼彎彎的模樣很是可愛。
絕對是故意的，這兩人，一唱一和還挺樂呵的，你們之前的氣氛還不是敵意高漲的嗎，現在是怎樣，和好得倒是很快，你們是在玩過家家的小孩子？
璿璣臉色不好看，斜視周圍沒受傷的部眾，他們接收到來自老大的惡意，一個個屏住呼吸努力充當什麼都沒聽見的木頭人。
「將那些中彈的廢物抬走，你們到林子外等我。」他吩咐下去，部下們立馬按他的要求行動，動作飛快，生怕慢點就會被老大生吞活剝。
現場轉眼就清空了。
「神威，沒人了，那我們回去吧。」雪時晴讓他一隻手搭上她的肩頭。
「但是，那邊似乎有只很凶的大狗在瞪著我們呢。」神威搭著她，大半體重壓在她瘦弱的肩部，她頓時有些吃不消，在他耳邊發出「哎呀呀」之類的抱怨聲，他發笑，語氣懶洋洋的。
「神威——」璿璣聲音低沉，拖長腔調，頓了頓，調整好心情，他不緊不慢地向他們走來，「聽說你按夜兔族的傳統，去挑戰你老爸了？結果你卻弄成這個狼狽樣子，嘖嘖嘖，連我也看不過眼。神威，我是好心過來接你去養傷的，到師傅那裡呢。」
死變態，跟她搶神威？無論如何，神威她是要帶回去給神樂的！是的，她對神威「弑親」的行為非常憤怒、難以理解，然而，即使發生過這種事，她見到的神樂仍是心心念念著尼桑的安全，正因如此，她必須要讓神威跟她回家！
雪時晴著急地望向神威，怕他真的跟璿璣離開，卻在抬頭時，發覺他神色冷靜漠然。
「你的廢話太多了呢，留起來怎樣？免得以後你再也沒機會說了。」
璿璣離他們更近，他貌似要來硬的。雪時晴有些緊張，他是難纏的傢伙，而神威又中毒不能行動。
情況有些糟糕。
「神威，何必這麼抗拒？你是怕這副樣子到了師傅面前會被取笑嗎？放心吧，我們都知道你的能力到達哪裡，你有今天，也早在預料之中了，小雪，你說是嗎？」璿璣笑容的陰冷，再美麗的外表也掩飾不住，與神威笑起來純真無邪的感覺完全不同，雖然她知道神威是同樣令人懼怕的人物。
「我跟你不是很熟，不要亂稱呼。神威。」雪時晴看著他，而他則回她一笑。
「我們走吧。」他說。
她望著他的眼點點頭。
「走得了嗎？」璿璣低聲一喝，身影瞬間從原地消失！
雪時晴立馬反應，往旁邊跳開，神威沒有再次動作，他閉上眼。下一秒，璿璣的白影出現在神威身旁，他的手牢牢地扣鎖上神威的左邊肩胛骨。
神威悶哼。想來扣住身體的力量不小。
「小雪，多虧你讓神威中彈，否則我想逮住他也沒有那麼容易，我該感謝你呢。」璿璣側首向背後的雪時晴投去嘲諷的眼神，說出的風涼話讓她又氣又惱。
是啊，沒有她，神威沒有可能輕易被擒，都是她的錯。
在來之前，她不清楚神威的現狀，她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回去，鑒於她從不低估神威的戰鬥力，她是準備得相當充足的，就算使用武力也要將他強制帶回。
誰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神威的中招反而給暗處偷窺的璿璣製造機會，這下不怪她自己該怪誰？
雪時晴輕咬下唇。
「一旦開始跟我戰鬥，就該有戰鬥的覺悟，隨便看向別的地方，我可不允許呢。」清澈的少年聲線近在咫尺，璿璣正想譏笑他要如何戰鬥，眼尾掃到他手刀快得成重影揮來，他應變極快，左手一擋一撥，就要擒下神威的這只手，誰知——
神威原先被扣鎖的左邊肩部微動，宛如鐵鉗之中的骨骼發出怪異的格格聲響，他不管肩骨斷裂的危險，掙脫束縛，朝璿璣的腹部突刺！
「呃！」輪到璿璣悶哼。
「殘念，沒有刺進去呢。」神威笑著說。
「是啊，你的雙手也被我制住了，啊，不小心把你的手腕扭斷，真是不好意思。」
避開神威的突擊，璿璣只受輕微劃傷，情況依舊非常糟糕。
「小雪，你不趁機在我身後放冷槍嗎，這是絕好的機會喔。」佔據上風的璿璣惡意滿滿地跟雪時晴說話，不過這次他的視線沒有離開神威。
他緊盯著神威的細微動作。兩人正在僵持之中。
「你以為我是笨蛋？如果你閃開了，中彈的會是神威，而且，你早在防備我了吧，看你這種防禦姿態。」
雪時晴沒有衝動到這種地步。
她力圖冷靜地觀察他們之間的細小變化，找出突破點，但令人遺憾的是，璿璣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場老手，他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神威，看來這次你要灰溜溜地被這個變態帶走了。我幫不上忙，真可惜。」雪時晴收起槍，雙手插袋，她說著話，轉身就要走。
「哦，你要放棄了，真不知該說你識時務還是做人現實好。」璿璣輕笑。
雪時晴不甩他，她踏出的腳步頓了下，回頭問：「神威，在我沒來找你之前，你是打算去哪裡？」
神威被璿璣緊鎖雙手，聽到她問話，卻是輕描淡寫地笑起來，彷佛面前什麼人也不存在。
「我沒想去哪裡，原本想在這裡睡個覺，明早再回家，結果……」神威聳了聳肩，有些無辜地歎氣。
雪時晴扶額：「那我真是做多餘的事了……」
璿璣不耐煩地打斷他們：「夠了，你們當我是透明的嗎？」他們居然能像平時聊天談話一樣輕鬆，太不將他放在眼內了！
「不，你來了以後，事情就有趣多了呐。」神威難得地稱讚她，完全沒聽進璿璣的話，咦，這應該是稱讚吧……
「有趣？」雪時晴眼睫一眨，隨即垂首，「你放心跟他走吧，我會回去找人去贖你。」
她說完，轉身。
璿璣面色一整，也準備喊部下過來將神威扛走。
神威卻是眼眸暗沉，盯著她的背影。
突然——
「騙你的。」
雪時晴猛然一回身，向神威扔出一樣小東西，劃過黢黑的林間，弧線優美。
「是解藥，神威！」她高聲叫喊。
「休想！」璿璣冷哼，下意識鬆開神威，伸手去搶奪飛來的物件。
就在這個刹那，神威得以自由的右手，沖著璿璣露出的空門，再次給予狠狠一擊！璿璣搶到解藥，手腳及時團起，擋住神威的攻擊，衝擊之下，他受力往後飛出。
糟糕！一旦他遠離神威，那個女孩就會……
正當他的腦海掠過這個念頭，那邊就不給他半點思索的時間，槍火猛烈射擊——
雪時晴佔領高處，對著璿璣開槍，然而璿璣藉著地形之便利閃避，每一發子彈都只打到樹上，落空了。
她眉頭緊皺，再接再厲，可是……
「哢嚓哢嚓」兩聲，她沒子彈了，林中槍聲驟然停止。
「啊。」她望了眼神威，表情有些遺憾。
看來你今日在劫難逃了。
神威單膝跪著，笑容未改。
璿璣從樹後的陰影中走出，他用腳尖踢出地上的彈頭，笑問：「你還有其他招數嗎？」
雪時晴提了提手中的槍，輕了不少，也說明彈匣已經空了。
她搖搖頭，走到神威身邊，摸到他的腕骨，幫他接上。
接骨之後，手部稍微能活動一下，神威輕輕吐出一口氣。
「幹得不錯嘛。」他對雪時晴說。
但是你……她的眼中寫滿疑惑。
璿璣朝他們一步步走過來，邊走邊說：「浪費這麼多時間，我也沒有耐心了，你還是乖乖跟我……」話未說完，他身形一滯，僵立原地。
「神威你！」璿璣大驚。他竟然感覺到某種強烈的麻痹感自四肢迅速蔓延。
這是怎麼回事？！
他看向神威，而神威緩緩眯起眼，血腥的殺意在他眼底浮現。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6
第22章 告別夜兔星
他沒有中彈，為什麼會跟神威一樣出現中毒症狀？！璿璣回想起神威方才的一擊，他的手臂被他割傷，只是這樣而已……
璿璣心神恍惚了下，冷靜下來，一笑：「我搶到解藥，你忘記了嗎，神威？」他打開手掌心，臉色丕變。
「抱歉，我是騙人的。」雪時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憤怒地將手裡的東西扔到她眼底下，是一枚包裝紙鮮豔的糖果。
神威也望了眼，隨即笑道：「是前幾天我給神樂買的糖呢。」
雪時晴撿起來，吹了吹灰塵，放回衣兜裡。「神樂一定要分給我，可我不怎麼喜歡吃硬糖，所以留著，剛好今天拿出來用。」
「我就在猜，你如果有解藥，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給我，你果然是在詐他。」
「我就知道上當的人只有他，你才不會被我迷惑，不過你很厲害啊，竟然能想到那種制敵的辦法。」
璿璣在他們一唱一和下漸漸體力不支，步上神威的後塵，他倒下來了，氣喘吁吁地開口，非常地不甘心：「你是怎樣做到的？」
神威張開手心，露出內膽破裂的子彈。
雪時晴一看之下就明白了。「神威，你該不會是在他靠近之前，就藏起我的子彈準備突襲吧？」
「是啊，沒辦法，我全身都不能動呢，這種感覺真是令我不爽。」神威說到這裡，斜睨雪時晴，她在旁邊抖了抖，卻依然挺直腰背，他轉向璿璣，「既然這樣，我也讓你試試這種感覺才行啊。第一次反擊沒刺進，第二次才成功，嘖，你確實反應機敏，真想跟你來一場認真的對決。不過，還是直接幹掉你的想法比較強烈。」鬼畜的微笑再現。
那種奇異的冷意和疲憊感越發強烈，璿璣幾乎失去一切觸覺，到這種時候，他才對神威一直強撐著身體與他周旋的驚人耐力，有全新的認知。
神威的潛能，比他要強大得多。
璿璣一想到這個，忍不住咬牙切齒。
「神威，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意識到，無論你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你始終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永遠都得不到！」
雪時晴原先在感歎神威的聰明，聽到璿璣放狠話，她一愣。
心裡好像有副卯榫哢噠一下對準嵌合。
無論力量是多麼強大，總有得不到的東西……
對神威來說，他會有那種想要得到什麼的心情嗎？
「我想要的，只有強大的力量，那樣就足夠了。倒是你，才是什麼也得不到的可憐蟲吧？」
被神威刺中心病，璿璣面色發青，怒氣湧上心頭，卻又不能活動自如。
雪時晴沒有讓這種詭異的情況繼續下去，她果斷撐起神威：「我們真的要走了，神威。」
神威沒有再望向璿璣，他隨雪時晴勉強站穩，任她領著走。當他們要離開的時候，璿璣問：「你們不趁機殺我？」
「屈辱比死亡更能折磨你呢，師兄。」神威笑著說。
雪時晴沒有出聲，她望向林外，入夜的天色已經相當黑沉沉，彷佛前途是一片黑暗那樣令人恐懼。
而她身邊是更為恐怖的存在。
……
暴風雨來臨之前，他們走到半途，終於遇上擔心雪時晴而出外找尋的夜狼，當時夜狼看著神威的表情能有多複雜就有多複雜，讓雪時晴以為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小晴，讓開，我要幹掉這兔崽子！」然而沒有，他只是默默地將接手她的工作，將神威背起，帶他們回去。
神威沒意見，只是對雪時晴投向微笑著的一瞥。她渾身寒毛頓時豎起，這可不是什麼友善的眼神。
回到星海坊主家，夜狼將神威往屋門前當成包袱似的隨意扔下，接著敲響門，確定會有人來開門，他一把扯住雪時晴，將她拉開，離開現場。
她詫異之下，匆匆地回眸，只見神樂開門，見到背靠牆壁的神威又哭又笑，橘黃的燈火映亮他的面容，而他的眸光仿似一直沉在冰海底下，游離於那個溫暖的世界。
雪時晴垂眸，內心那份隱隱作痛的情緒沒有消退，它將會殘留於心底深處。
「大叔，你不想讓我再跟他接觸？」雪時晴問夜狼。
「那當然，話說回來，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大叔問。
「……一言難盡。」雪時晴絕對不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所遇到的危險境地，「方丈現在怎樣？神威回去應該沒能力再戰了，不要緊吧他們兩個？」
「……你不用擔心，星海他已經遠走了。」夜狼大叔歎道，「他說他不能留下來面對家人了，他害怕自己會受到夜兔本能的影響。所以他走了，連我也不知他去哪裡。」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雪時晴一時也鬧不清楚，她啞口無言，默默地閉嘴。那戶會亮起溫暖光芒的家，終究是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光芒則越發黯淡。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是否還能再看到這樣的光芒。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雪時晴因淋雨時間太長，而得了重感冒，這些天一直臥病在床，意識昏昏沉沉，比之前受傷還要嚴重，或許是她內心太多情緒的壓抑一次爆發，造成這樣的後果。
夜狼為了照顧她，沒少費心，於是心神分散，連星海家發生的大事也沒有留意。直到神樂扁著嘴巴地跑到他家，他才後知後覺地知道這件事。
「尼桑丟下我和媽咪離開了阿魯。」她一來就發表爆炸性言論，還帶著哭腔。
「不會吧，這小子跑掉了？」夜狼驚訝地叫起來。聲音吵醒房內的雪時晴，她眼睛睜開，望向外面。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阿魯。」說著又要哭了。
「喂喂，別哭啊，哎呀，怎麼辦啊，你媽媽呢？」
「自從爸比走後就一直不舒服阿魯，現在連尼桑也走了……嗚哇哇……」
悲傷的氣氛彌漫。
夜狼小心翼翼地安慰這個哭泣著的女孩，抓撓著腦袋不知該怎樣做，最後也只能靜靜地聽她在哭。因此，他沒有注意到，身後雪時晴的房間，被鋪裡已然空無一人，而窗口大開。
風掀起窗簾，飄揚起落，唯餘一室的清寂。
夜狼此刻想不到，日後他幾乎沒有機會再見到雪時晴。她的存在虛渺得彷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令人傷感無限。
而此時，奮力奔跑在泥濘小路上，雪時晴背著沉重的包，往某個方向趕去。她有些發脹的頭腦裡，清晰地不斷重複再現神樂和夜狼的對話。
神威走了……伯母重病……
只剩下神樂一人了……
不行，這樣是不行的，神樂在哭啊……
神威，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太過分了，你根本沒在意過她們的感受吧！
不，神威也是溫柔的，他只是暫時迷失自我而已，對他來說，家人仍然是很重要的，一定是。
這樣的想法、輪番折磨著雪時晴，使她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做夢，如果是夢，那麼她可以使得天空不再下雨麼？
這個地方總是下雨，總是帶著那麼哀傷而孤寂的氣息。
她再也不想看到珍惜的人在哭。
為了這個渺小的夢想，她拼了命地往自己認定的方向狂奔，沒有顧及到，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會讓自己身陷絕境。
她已經失去一切，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然而，僅僅是聽到神樂的哭泣，她毅然決然地投身于將神威打昏拖回來的偉大夢想中。
雪時晴捂著痛到神經抽搐的頭，無力靠在旁邊的殘破石柱上。
她趕上了。
面前是該死的變態璿璣曾經帶她來的機場，現在場中正停著飛船，而往來的人正熱鬧。看樣子是準備離開。
遙望的視線收回來，放到眼前人身上。
不知不覺，少年的身姿變得頎長，線條俐落而有力，充滿力量感。
而他的娃娃臉，仍然是掛著微笑的面具，既非真心也非假意。
她在微雨中，站在斜坡上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神威聽著背後追來的腳步聲由小變大，他終於回頭，見到雪時晴長髮散亂、面色蒼白地跑到自己跟前。
他看著她，露出習慣性的微笑。
「你要去哪裡，不是說會一直等著我？花言巧語的男人最討厭了。」雪時晴面無表情地做憤慨狀。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神威的微笑開始變得危險。
「上次你剪我頭髮的時候。你說會等我復仇的！」她煞有介事地回。
「好像真的說過，為什麼感覺有點不對？嘛，你想怎樣？」
「我要跟隨你。」隨之低語，「哼，等你露出破綻，絕對要你後悔。」
「你能在那種地方生存下去嗎？」神威意義深長地問。
「你認為我不能？」雪時晴將故作輕鬆的姿態收斂，面容沉靜，「很稀奇啊，你難得會關心起我的死活。」
「你沒聽出來嗎？我是在譏笑你的弱小和無知。」神威毫不容情地反駁。
雪時晴虛弱到幾近癱軟，她抬起手臂，撫著自己的額頭。
「我確實是。我並不在乎自己的命，你可以冷眼旁觀，看著我如何被殺。即使這樣，我也要跟著你。」
是的，她的執念就是如此強大，無論如何，她都要跟著他，將他挽救回來！
微雨紛紛，落在眉梢，如同天在輕輕落淚。
「隨便你吧，只要你有所覺悟的話。」
第23章 踏上賊船
「不過，你想到來這裡找我，我有點意外呢，你是怎麼知道的？」神威問。
「純粹碰運氣，我想你在這個時候要走，可能是跟鳳仙有關，畢竟，你是他的徒弟不是嗎？」她的確是靠猜的，事實證明，她猜中了。
神威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然而他再也沒說什麼，只是指出最重要的一點：「這次我會跟鳳仙老闆……還有他身邊那條狗，搭乘同一輛飛船到春雨，你很有可能被他們發現然後……」
他笑了起來，滿懷惡意地。
然後怎樣？雪時晴回想當初見到夜王時的震撼，以及與璿璣交鋒的厭惡，她歎了口氣，說：「神威，我可是你的人啊，你難道連保護我的能力也沒有嗎？」
「我比較喜歡看著你在他們面前掙扎。」
果然是這麼鬼畜呢這個人。難道還沒跟他到那個傳說中的春雨，她就會死在半路上？這也太出師不利了吧？
雪時晴長歎，想了個最沒技術含量的辦法，既然有人認得她的容貌，她就只好將自己隱藏起來。
她從後面背包像變魔法似的掏出一件帶帽外套，穿上，直接遮住自己的頭臉，在雨夜裡，她看上去有點像遊蕩著尋找獵物的變態殺手。
神威沒發表意見，泰然自若地往穿過機場邊緣的小樹林，走到停機坪上。雪時晴儘量低調地緊緊跟隨著他。
她明白，從她不顧一切要跟上他的腳步開始，在陌生而危險的地方裡，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神威。她能否保障自己的性命，在他身邊穩紮穩打地建立起地位，關鍵是把握好與神威的關係。
現在神威對她的行為不置一詞，也就是說，他並不反感她的冒失，相反的，他抱有一種相當的惡趣味看待她接下來的遭遇，這也無妨，她自信，如果神威不解釋不交代，別人就不可能貿然質疑她的身份，除了個別愛惹事的人，不過她肯定會避開那兩位大仙。
因為神威很強，所以沒人會輕易招惹他。而她，正可以利用他的影響力來保護自己。
這就是她臨時的應對策略。
快接近飛船，他們走過眾人的目光之中，雪時晴努力維持著自己淡定的姿態，強撐著身體度過這一難關。
到了飛船之前，她赫然發現，璿璣就在登機門等著神威。
啊啊，怎麼是他怎麼是他？！
雪時晴不由得開始在腦海裡想像自己被他抓到，加以冷嘲熱諷，將他之前在神威那裡受過的恥辱，通通發洩到她身上的情景，再找個藉口隨意將她一抓，她就玩完了，還不知道神威是不是會幫她呢。他說要她自己搞定的。
神威在登機的樓梯上停了下來。雪時晴在他身後隨之一頓。
「神威，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人，這位是你什麼人？」璿璣站在門邊，彷佛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爭執和戰鬥，關係友好到像平常交心朋友似的，他用一種略帶關心的口吻問道。
雪時晴心中一跳。幸虧自己臉部肌肉不發達，否則就要當場變色了。
周圍有不少人看著他們，是夜王鳳仙和璿璣的部下們。而不幸中的萬幸，是夜王鳳仙似乎早一步進入船內，沒有出來管他們這種小事的心情。
「我的事跟你沒關係呢，讓開。」神威收起自己的傘，動作眼神都表現出對他的輕蔑嘲弄。
璿璣眯眼，漂亮的眼眸如同下弦月，又尖又彎，菲薄而冰冷之美。「她是小雪。」
他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雪時晴順勢揚起頭，露出蒼白的面容。
「又見面了，變態。」
會當眾有膽量叫他變態的女人寥寥無幾，她恰好是其中之一。
「你的勇氣真讓我驚訝，區區一個地球人，憑你的能力，也想混進春雨嗎？」璿璣沒在意她的態度，目光偏向神威，「神威，向來輕視弱者的你，竟然也會帶上她，你也變了呢。」
「我一想到之前你敗在神威手裡，對比你現在的樣子，我就深深明白什麼叫做恬不知恥，你不用擔心我，因為我比你聰明的一點是，我會量力而為。」雪時晴平靜地說。
「雪時晴，我忘記跟你說，上次他是在林裡呆了兩個小時，他的部下才趕來救他回去，還不小心被鳳仙見到，真是不幸呢。」神威笑著補充說明。
「居然還能假裝無事在你面前出現，變態的面皮是我無法揣度的厚啊。我要學習一下才行。」雪時晴順口說道。
璿璣已經學會忍受這兩人的默契言語攻擊。他盯著雪時晴，思索了番，忍住脾氣，笑道：「小雪，你的話，也許能改變神威呢，我會期待你跟在他身邊多久。」
雪時晴垂眸不語。
聽璿璣的話意，有點意料之外，他是不打算對她採取什麼行動，他說的話，再次觸動她的神經，她也想改變神威呀，這是她的目的，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她隱隱意識到……
神威，是不會為任何人而動搖。
不管怎樣，雪時晴順利過了璿璣那關，正式踏上這條不歸的賊船，船上有專門的侍者將神威和她領到一間休息室，房門前，侍者有點躊躇。
雪時晴沒有顧得上神威的反應，人生地不熟，她當下最怕跟神威分開，於是立刻對侍者吩咐：「我跟他同房！」
同房，同房……窄小走廊回音無限。
而她作為女性的細柔嗓音，也暴露無遺。
侍者頓時悟了，利索地刷卡開門，請他們進去。
神威的臉色微妙地變化，他往後向她投去目光，她先是自己也驚訝了下，隨後在他的注視下力持鎮定，好像自己根本沒說過什麼。
無所謂，神威自己是這樣想的。
沒關係，雪時晴是這樣想的。
而旁邊的侍者則是，號外號外，關於這位夜王徒弟神威的新八卦啊！
他決定要回去散播這條熱辣辣的頭號八卦，握拳！大家可是對這個神秘的徒弟充滿好奇心啊！
倒在貴賓級房裡那張柔軟大床上，雪時晴飛快地完成脫下濕衣服、吹幹頭髮等雜事——當然，她是在旁邊的浴室換衣服的——然後在神威沒來得及反悔前跳上屬於他的床。
這也是房裡唯一的大床。
她將輕暖的被單扯到臉邊，一雙眼看向神威。
「我累了，先睡，晚安。」她說完，立即閉眼。
神威沒跟她廢話，他扒拉下她放在床頭櫃子的背包，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雪時晴只好睜眼。
「你的武器都在這裡嗎？」神威問，「最好隨身帶上，不然你很容易中招哦。」他這話不知是警告還是詛咒。
雪時晴才不會跟他說，我隨身帶著槍喔，連洗澡睡覺都不會放下，你放心好了。
「是要用來防你嗎？」她順嘴說道。
神威笑了，極為不屑。他不需要開口，雪時晴已明瞭他的意思。
那就是，只要他想，她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好吧，她的招數他也看過不少，應該不會再上當。真可惜。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將床讓出來。」她堅定地捍衛自己的利益。
神威沒理她，只說：「我要去與鳳仙見面，你留在這裡。」
「你什麼時候會回來？」雪時晴知道他要暫時消失，忽然有些不安，她忽閃著眼，直盯著他。
「一頓豐盛的晚飯等著我，大概不會很早回來呢。」神威微笑著告訴她。
晚飯，她出來之前沒吃什麼，生病了也沒啥好吃的啊，好餓……
她吞了吞口水，哀怨：「那你早去早回。」
神威滿意地看著她的情緒低落下去，然後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雪時晴的精神一下子萎頓，她實在支撐不住了，頭很痛，身體發冷，她在被窩裡蜷縮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裝潢高檔的飯廳裡，夜王鳳仙穩如泰山地坐在首位，而璿璣陪在旁邊，神威進來以後施施然坐下，看見滿桌飯菜，他連個招呼也沒打，抓起筷子開吃。
鳳仙習慣神威的作風，並不以為然，璿璣受過神威太多的磨練，於是也沒出聲。
「神威，我就聽說你帶了個女人一起上船，哈哈，我還以為你是個只懂得戰鬥的小鬼，沒想到你也有這方面的興趣。」
鳳仙喝著小酒，調侃神威。
璿璣在神威投過來的眼神中，可以據天發誓自己這次真的不是出賣神威的那個。可是他劣質斑斑的惡行，卻是讓神威將賬都算到他頭上，反正多一筆少一筆無差。璿璣認了。
他們都沒想到，越是引不起注意的小人物，各種管道消息在他們中間就傳得越快，鳳仙就是在偶爾的情況下聽到了啊！
「說正題吧，這趟行程，你要推薦我加入春雨，而你卻要從春雨引退，上面的元老院答應了嗎？」
神威在吃飯的中途開口問。
「老夫的決定，他們干涉不了，不過他們應該是慶倖，因為老夫這個礙眼的人物終於要從他們眼裡消失，哼，但是他們不會想到，你將會是他們更為頭痛的人，神威，我對你的期望可是很高哦，不要讓我失望。」
「怎麼可能？反過來說，你才是讓我失望呢，還以為找到機會跟你相處，結果卻是這樣呢，殘念。」神威有些喪氣，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得不到糖吃。
鳳仙哈哈大笑：「神威，前些時候你跟你老爸的對決，不是失敗告終嗎？你是從哪裡來的自信，想跟我比試？」
璿璣冷冷地瞥了眼神威。
神威不在意的笑：「我是絕不放棄、再接再厲的那種類型呢。」
他是認真的，明知道自己的實力與鳳仙差距相當巨大，他卻沒有放棄趕上鳳仙的念頭，他的眼神彷佛堅定地宣示：我遲早會打敗你！
真是可怕的傢伙！璿璣忖度。
飯後，神威漫步回到房間，裡面靜悄悄的，全無聲息，彷佛死了一般寂靜。
他沒打算換房，也沒打算委屈自己睡沙發。
直直地朝大床前進。
偌大的床中間，拱起嬌小的身形，曲線優美。只有長長的發散亂地鋪滿枕頭。
他走過來時，腳步很輕，那是武者特有的輕盈敏捷。
走到床邊，他揭開被子，她發紅的臉出現在他眼裡。
應該是發高燒了。
他的手不自覺地按到她的額頭，滾燙的，冷汗濕透發間。
神威心裡有種很滑稽的感覺，假如她在這裡竟然不是因為別的，只是發燒而死掉，那真是一件天大的笑話。
她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呢？神威冷冷地看著她。
第24章 第七師團
「你太弱小了，真能活下去嗎？」神威帶著些微的笑意輕聲說著，而陷入昏睡的雪時晴渾然不知，她正在與病魔掙扎。
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似乎是想起她以往的糗事囧事，笑了笑，卻是什麼也沒做，他只是陪在她身邊而已。
而她，在痛苦深淵底下煎熬著。
他的手指撥開黏在她臉頰的濕發，將被子重新蓋回她身上，捂得嚴嚴實實的。她在裡面不安分地動了動，沒能掙脫出來，發出細微的低吟。
神威用力按住被子邊角，她像個蠶蛹似的翻滾了下，脫不出他的掌控，於是漸漸地安分下來。
她的低吟細不可聞。
而他，則抬起眸子，望著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什麼，也許，是什麼也沒在想。
那天夜裡，神威到底有沒有跟她同眠一床，這個問題，恐怕是個謎題，正如同他那時不可探知的內心，即使想追問，也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
雪時晴表示自己絕不會主動去追究昨晚發生的事。
當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邊的床鋪亂成一團糟的時候，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做出連自己都大吃一驚的事情。
但是神威的表情很平靜，他沒說，她也不會去踩雷。
「早安，神威。」她睜開眼，第一眼望見從浴室走出的神威，黑色長馬褂，米白七分褲，精瘦的腰間系著淺紫色腰帶，看起來英姿勃發、神采奕奕。
只差橘紅的長髮未曾紮成麻花狀。
因為對床上的亂象有點心虛，不知自己是否不經意犯下錯誤，雪時晴起身，掀開被子，很熱心地坐在床沿，對神威說：「我幫你編發吧。」
「在幫我之前，你自己先將衣服穿好吧，雪時。」神威邊歸攏著頭髮，邊笑眯眯地望著她說道。
「哈？」雪時晴有些迷糊，順著他調笑的視線往下瞥，赫然發覺——
啊啊啊，她怎麼把襯衣的扣子全部扯開了啊啊啊！！！！
雪時晴立馬抱胸，抓起百寶袋似的背包沖進神威背後的浴室，在所經之處揚起一陣小旋風。
神威笑容輕鬆，利索地編好麻花辮，甩在身後。他穿上鞋，披上一件寬大斗篷，拎起傘，靠在房門邊，等了她一會。
沒有二十秒，她轉開把手，從毛玻璃門後出來，衣著整齊，頭髮理順，收拾出還能見人的模樣。
只是表情還有點糾結。
「神威，你沒看到什麼吧？」她側著臉，望著地板，問。
「你有值得看的地方麼？」他犀利地反問。
好，很好，她的身材確實平板沒看頭，她承認——咬牙切齒地。
「嗤，吃完東西快點上路吧。」喂，他這句怎麼說得好像要赴死一樣？
雪時晴瞥見櫃檯擺著的點心，有些驚訝，她以為這人是不會管這些小事。她的肚子恰好應景咕咕叫起來，趕緊抓起食物進餐。
「我們要去哪裡？」她張不開嘴巴，含糊地問。
「當然是春雨總部，目的地已經到了，該下船了呢。」神威眼神閃閃的，彷佛是有所期待。
雪時晴有點愣愣的，說：「這麼快？」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不算快。」神威丟下這句，轉身出門。
原來她昏睡三天三夜了嗎？不會吧？難怪她今天起來，就覺得自己恢復得特別好。那這幾天，一直是他在照看她嗎？
雪時晴頓時對神威的容忍度刷新認知。
……
她出門時謹慎地再次披上外套，重新COS雨夜變態殺手，緊隨神威身後半步，一刻不離。
等神威在大廳與夜王鳳仙以及璿璣碰面時，她外表依舊面癱，內心淩亂到要死。
她最不想見的兩位大仙在眾目睽睽之下終於見到了！
好驚人的陣仗。
明亮寬敞的大廳，夜王鳳仙身邊跟著璿璣，以他們兩人為首，後面跟著一隊體格精壯、眼神肅穆的人，隊伍整齊，架勢做足，很有氣勢磅礴的感覺。
而神威這邊，只跟著她一個，偏偏她又身形單薄，頗有勢單力薄的柔弱之感。但是在場所有人看著他們倆走來的時候，沒有人敢對鳳仙親自培養的徒弟神威有所不敬。
凜然而可怕的氣勢，能夠從他的精神面貌以及步行的姿態看出，他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強者。
他們倆自然地與夜王他們並排而行。
雪時晴表示鴨梨山大。
尼瑪，神威你怎麼不早說要跟鳳仙近距離接觸！我好做心理準備啊，上次被抓到他面前的陰影還沒散呢！
淩亂的內心風吹不休，而現實卻是流水無情，神威和鳳仙閒聊幾句，態度自然，雪時晴在他旁邊膽戰心驚地聽著，無所事事，璿璣時不時向她投去深思的視線，讓她背脊發涼。除此以外，一切順利。
真的超級順利，基本沒人會問：「你他媽誰啊，哪來的？」
雪時晴深深感到有一個堅不可摧的好靠山是多麼和諧又重要的事。
他們彷佛身後帶著一整個儀仗隊下船，排場很大，一出來，她透過隱約的視野認出這是宇宙巨大母艦的腹部。
無數架小飛船之類的玩意在頭頂的半空緩緩飛行降落。
見他們下來，有專人引著他們一路蜿蜒去到所謂的總部開會的地方，足足走了一個小時，雪時晴慶倖自己的病好得差不多，不然有得她受的，但是她到底是怎樣好的呢？她偷覷神威，秀美的側影輪廓開始分明。
難道是神威……
不，也許是她的恢復力很強，自己痊癒的。她相信。
五米高的地獄浮雕雙排銅門矗立眼前，幾乎要超越人類的想像的壯觀。
雪時晴和其餘隨從一樣，被留在外面等候，而夜王鳳仙以及他的兩位徒弟則獲取進入的資格。
地獄之門緩緩打開，又緩緩合上，內中將會發生什麼事，無人知曉，罪惡和骯髒透過這扇大門，標示得清清楚楚。地獄，是墮落的最終審判之處。
雪時晴靜下心在外等候，平緩的流水似的黑晶石階梯從門前五步一直鋪到十多米外的室內藝術造型的水池前，而水池中央的蓮花狀石雕正往外噴水，絢麗的燈光打在其上，映照出水波輕盈的清澈感。整個蓮花噴泉大堂，都採用黑色材質的瓷磚鋪地，顯得莊嚴肅穆。
她注視著泛起漣漪的水池，憂慮浮上心頭。
未來很難把握，她身處不可知的處境，怎樣才能讓神威回心轉意呢？
她每每想起這個，就會感到非常的無力。而且，她突然丟下大叔，連個招呼也不打，直接跟神威離開，這種拋棄的行為，夜狼大叔能夠諒解自己嗎？
她想他應該十分生氣。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不想讓神威跑得連人影都不見。
怎麼辦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怎麼辦？
水池燈光的變幻重複第六次組合序列時，地獄之門終於再度響起，緩緩而開。
雪時晴循聲望去，首先出來的是身材高大的夜王，就算隔著長長的階梯和距離，她依舊是反射性地立馬把頭低下裝恭敬。
估摸著神威也該跟著出來，她小心翼翼地揚起視線。
那張微笑著的娃娃臉映入眼底。
神威從黑暗的世界回到人間，第一眼見到的是長階梯之下，立在水邊的黑衣女孩。稍稍側著身，彷佛是不經意看到他那樣，面無表情的臉上，漆黑的眼眸因他而晶亮起來。
他與她遙遙相望。
然後夜王的雄厚聲音傳來：「神威，在這裡分別了吧！」
是了，鳳仙要離開了。
他回答：「我們還會有再見面的一日呢。」這是肯定的語氣，他遲早會找到他，挑戰他。
夜王聞言大笑，轉身離去。璿璣對他說：「我們也會再見的，神威。」
「希望你下一次能贏得了我。」
璿璣輕哼一聲，他是堅定地跟在夜王身邊的左右手，夜王引退，他也就會跟著他退到幕後。
但是，他是不會放過神威的。
璿璣和神威針鋒相對地盯視對方，終於撤離目光，隨夜王而去。
現場屬於夜王的人馬基本清空，只余下雪時晴一人，靜靜地、孤單地立身于空蕩蕩的大堂裡。渺小得不足入眼。
神威步下長階，雪時晴也摘下連衣帽子，露出整張臉來。
他們慢慢迎向對方。
「我會成為第七師團的團長呢。」他開口就是震撼的消息。
「……升的好快！」雪時晴只能這樣說。
其實，神威在心裡想道，他只是在夜王的推舉下加入春雨第七師團，至於是什麼職位，元老院的人並無直接答覆。
不過，無所謂，因為他肯定會讓所有人承認，他將會是第七師團團長。
……
「阿伏兔！你怎麼看？」頭頂著一條辮子的絡腮胡壯漢沖著邋遢長髮的阿伏兔問。
阿伏兔撓撓頭，假裝不知情：「你在說什麼呀？」
「新來的那個小鬼啊，聽說他來頭很大，是夜王的徒弟。」雲業很積極地八卦。
一說到這個話題，周圍的人立馬加入他們談話的小圈子。
「那個小鬼是叫神威，對吧？」
「夜王親自培養的徒弟，不知道他有幾分本事？」
「很快就要調到我們第七師團不是嗎，到時我們可以試他！」
「講得也有道理！」
喂喂喂，都說明是夜王的徒弟，絕對不是能招惹的角色，你們閑著沒事找死麼？阿伏兔在心裡吐槽。
就在這個時候，餐廳的大門轟然而開。
熱鬧哄哄的環境立即清靜！
所有在場吃飯的夜兔們回頭望去，只見視線集中的地方，出現少年的身影。
在少年前帶路的侍者面對全餐廳夜兔的視線，渾身哆嗦著退到一邊，直接退出門外走人。
黑夜的少女如同幽魂般浮現。
少年微笑著，少女面無表情。
他們緩緩步入氣氛開始緊張的廳裡。
少年笑眯眯地宣佈：「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第七師團的團長。」
此言一出，頓時全廳譁然。
怎麼回事？沒聽說他是來繼任團長的啊？其他人想。
正常正常，身為夜王徒弟，自然是有這個能力的，阿伏兔淡定地想。
不管怎樣，神威不會收回前言，而雪時晴，則默默地觀察他們的反應。
事情要變得有趣了。
他們倆同時想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6
第25章 大亂鬥
「小鬼，做我們的團長，你有資格嗎？」
「就是啊，你有嗎？」
有人起哄，對神威的話嗤之以鼻，下面炸開鍋似的熱鬧。
阿伏兔默默地隱身其間，雲業拍他的肩：「你不上去說幾句？」
「我沒意見，怎樣都好啦，反正第七師團總要有一個團長。」
夜王鳳仙的離去，帶走一部分人馬，而重新組合的第七師團，正需要一個氣場堪比夜王的、能鎮壓住這群夜兔的領導者。
也許這個小鬼，真的能做到這點。
「不服氣嗎？沒辦法呢，要我將你們一個個幹掉嗎？」神威的表情算得上有些戲謔。
「不要說大話，用拳頭來證明你的能力，你敢嗎？」
「我會殺了你哦~」輕快語調的警告。
神威高傲的姿態惹來夜兔們的不滿，他們很快包圍過來，對神威紛紛投去或憤怒或審視或評估的目光。
總之，站在場中央並且與本案無關的雪時晴表示，各種氣場在相互碰撞。
希望不會殃及池魚。
她淡定地想。然後，傾身挨近神威，對他耳語幾句。
神威聽後，微微一笑，瞥她一眼：「不錯，省時間，我挺想坐下來大吃一頓的。」
雪時晴回他：「我也是。」
看著少年少女在嘀咕些什麼，夜兔們不耐煩了，嚷嚷道：「你們囉哩囉嗦完沒有？我們準備要比試了！」
這時，少女挺身出面。
「為了節省彼此的時間，我建議，你們從中選出五名最強的選手，分別來跟神威比鬥，怎樣？」
「等等，為什麼是五個人？直接選出一個最強的人不就行了嗎？」有人質疑，「還有，你是誰啊？」
無視掉後面的問話，雪時晴好脾氣地解釋：「我怕名額不夠，你們輸得不夠心服口服，所以，五個人，五次機會，如果神威輸給其中一個，他就失去資格——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她向後望了眼神威，神威微笑點頭。
這才不是她真正的用意，她可是想先考察下他們師團內部的勢力劃分，以後好管理，嗯嗯，她才不是因為好玩提出來的哦~
「哼，既然這小鬼有這樣的膽量，我們也不會跟你客氣！」他們聚成一堆，商量著做法。
神威眨眼，視線越過他們落到遠處的餐桌上：「看來一時也沒法解決，我先填飽肚子再說。那你呢？」
雪時晴立刻表示追隨！
「當然跟著你。」有肉吃。她想。
結果他們兩人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圍坐在桌前，然後做歡騰狀地開吃！
給人放尊重一點啊臭小子，看不起我們啊，簡直是找死！
夜兔們群情洶湧，做青面獠牙狀，似乎很想馬上將眼前囂張的小鬼給狠狠打倒。但首先，他們要在自己人中間爭取與之一戰的五個名額。他們之間有了分歧。
在那邊罵罵咧咧，甚至動上手的情景下，雪時晴托腮，問：「神威，他們殺氣很重，你應付得來？」不怪她，她基本沒見過神威真正的戰鬥，所以不瞭解他狠起來的恐怖程度。
神威停下大口大口往嘴裡塞食物，聞言抬頭時，一邊的腮幫子鼓鼓的，藍色眼睛水亮亮的，跟神樂的表情十分相似。
好可愛，雪時晴被萌到。
「看來你還搞不清狀況呢，這樣可不好。」他含糊著說道，看她的眼神有種鄙視的感覺。
雪時晴立刻收回自己擔心神威的心情。
既然他如此自信，她何必浪費多餘的感情。
「小子，來吧！」夜兔們終於搞定內部矛盾，朝他叫囂。
阿伏兔無可奈何地成為被推舉成為五人之一。他在心裡咆哮：你們是一群笨蛋嗎？明知對方這麼囂張還故意去找死，你們去死好了不要拉上我啊啊啊！！！
抗議無效，在眾人目光之下，他被逼跟著其他幾人走向那個麻花辮小鬼。
雪時晴無比識相地拎起自己的食物蹭蹭蹭地後退，到另外合適的地方坐下觀戰。神威則站起來，冷眼掃視他們五隻夜兔。寬敞明亮的餐廳內部，從大門到餐桌之間十多米鋪著光滑地磚的距離空間，轉眼就成為他們對戰的擂臺。
其餘人在旁邊圍觀，只有雪時晴是坐在桌子邊，邊吃邊觀賞。
對戰的第七師團成員，除了倒楣的阿伏兔以外，還有雲業以及其餘三人（本人懶得想名字了），每只夜兔都是在春雨的戰鬥中身經百戰、歷經磨練而出來的，身上彌漫著屬於暗夜戰場的血腥氣息。這絕非是街頭普通小混混能夠相提並論。
他們是真正的殺戮者。
緊繃的情緒和戰鬥意志開始充斥空間，氣氛死寂如同未曾蕩漾的死水，緊迫的氛圍使得頭頂吊燈也閃爍起來。
雪時晴咬著飯後水果，翹起腿，背靠著椅背。此時，她聽見神威的說話聲。
「你們一起攻上來吧，我要在一招之內，打敗你們！」
有氣勢，夠囂張！
雪時晴不由得瞪圓雙眼，她倒要看看他的戰法。
阿伏兔挑起眉，不愧是夜王鳳仙的徒弟，但是，他有囂張的資本嗎？
他會拭目以待！
未等阿伏兔出聲，其他人早就叫嚷起來，全場圍觀人員炸開了鍋，熙熙攘攘得如同菜市鬧街，風一樣傳遍每個人的臉上的表情是，輕蔑的藐視以及鄙薄的狂妄。還帶有一絲絲不安和緊張。
「來吧！」神威環視他們，眼神流露出一種壓抑的狂熱，藍色汪洋之下的火焰，既冷漠又囂狂。
「小鬼，說出來的大話，想收回去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嗎？」夜兔從來不是善類，更何況是春雨裡的夜兔傭兵們，他們沒有恭謹謙讓的傳統，也沒有尊老愛幼的精神，有的只是，屠戮一切、吞噬一切的瘋狂。
寬敞的餐廳倏忽一靜，寸寸空間猛然往回縮緊。
是誰發出第一聲怒吼？是誰驟然向前踏出燃起戰火的第一步？
是誰揮出蓄滿千鈞力量的第一拳？是誰發出呼嘯如狂風的第一招？
又是誰在第一次交手中轟然敗退？
雪時晴的眼睛緊追目標，移動的速度彷佛昆蟲扇翅般驚人的快速！
0.3秒，神威一腳踏在某只夜兔的頸肩部，將其打落在地；
0.8秒，他空中半轉身，躲避旁邊襲來的拳腿，順手抓住第三只夜兔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拗斷，啪嚓一下；
1.3秒，他落地，由於身高差異，他選擇由下而上，攻擊第四只夜兔的咽喉，這個過程太快，她幾乎看不清，只事後看到有人當場被打到嘔出一口鮮血；
兩秒後，神威回身踢斷這只夜兔的腿，同時彎腰避開背後迅猛的拳頭；
3.6秒，阿伏兔往神威的肩上狠狠劈砍，神威衣服劃破，鮮血飛濺，迷蒙視線，在血霧之後，神威的藍眸發出駭人冷光，阿伏兔心中鈴聲大作：不妙！
五秒過後，阿伏兔被他面朝下踩在腳底，估計斷了三根肋骨。而他也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因為五人已經全部撲街。
全場靜默。
好一會，終於出現冷靜又讚賞的聲音，細細柔柔的，與血腥暴力現場氛圍嚴重不符的語調：「神威，上次我對付你的時候，你的確是留手了。我該感謝你。」
雪時晴不得不為之驚歎，目力所及，是出乎她想像之外的超強戰鬥力。看來，她實在太過低估神威的能力了。或許，是因為與他日常生活比較貼近的關係吧，她竟然沒有發現他的可怕之處。
這就是他的實力？
驚人的破壞力，驚人的力量，她開始有點稍稍理解，神威所說的，追求更為強大的力量是什麼意思。
是她永遠不能踏足的領域。
「你總算多少認清現實了呐，呼~」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伸展手腳，在眾人的焦點之中，輕輕鬆松地露出明亮笑容。
像是在小學短跑比賽得到冠軍的小孩子。那樣純淨又可愛的笑容，跟血腥哀嚎之類完全扯不上關係，而偏偏，他卻站在倒地的人體之上，戰場中央。於是，這種笑意，便帶上某種毛骨悚然的凜然寒意。
雪時晴丟下手邊的玩意，起身朝他走去。
圍觀的第七師團成員徹底沸騰，他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卻又被鐵一樣的事實震碎原先的認知。
強者為尊，勝者為王。
神威贏得徹底，贏得俐落乾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力量！
「神威！神威！神威！」第七師團出現聲援他的浪潮，對力量的唯一認同，在比試過後瞬間虜獲所有成員。
在此起彼伏的浪潮聲中，阿伏兔鬱悶地想，喂，好歹先把你的腳移開，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喂，你在聽嗎？
神威看著雪時晴走來，停在他一步之遙的乾淨地方，他有些壞心地笑：「你害怕了嗎？不過你沒有任何退路了哦，除非你死了，才能逃離這裡。」
雪時晴搖頭：「我說過了，我不怕死，你嚇不倒我。反過來說，我倒是有點明白你那扭曲的想法了。」
神威眼神一閃：「你明白什麼？」
雪時晴卻轉過頭，沒有回答。
「神威，我們認同你做我們的團長，但是這個女人又是你什麼人？她是來幹嘛的？」
眾人從對神威的震驚中轉移注意力，落到雪時晴頭上，紛亂的目光如今集中到現場唯一的女性身上，好奇與鄙夷、不善與垂涎，兼而有之。
雪時晴看向神威。
神威學她，轉頭無視之。
神威，不要這樣子嘛~
第26章 反攻是個技術活
神威鬆開腳，趴在地上的阿伏兔得以翻身起來，雲業和其餘夜兔也退到一旁休息，一時間眾人焦點只集中在場中的雪時晴身上。
雪時晴向神威投向求救的一瞥，他沒理。好吧，只能自己解釋了，是你逼我的，神威，別怪我。
她施施然上前，抬頭挺胸，落落大方，她開口張合著唇，頗為自豪地說道：「我可是未來的團長夫人！」
「喔~」第七師團成員齊齊發出類似「原來是這種關係」的曖昧聲音。
雪時晴正得意，神威立馬一掌打在她後腦勺上，發出清脆的「噗」的一下，像是節日裡拿著棒球棍打西瓜似的。
「啊，好痛！」她叫嚷道，嘟著嘴，偏頭看他。
她很不爽，他力道這麼大，會被打傻的好不。
神威比她更不爽，說什麼奇怪的話啊！他對這個弱小的傢伙根本看不上眼好不。
他們倆眼神較勁了一番，半空電流茲茲地響。
「我們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這裡還是春雨的總部，神威新任第七師團團長，他對自己的地盤比較有興趣。
阿伏兔鼻青臉腫地走到他面前，開口：「跟我來吧。」
神威多看了他幾眼，笑：「你其中最厲害的一個呢。」
阿伏兔立即吐槽，心裡：還真是多謝你抬舉我啊！
通過特別的戰鬥洗禮，神威的可怕力量得到第七師團全體真心臣服。緊接著，就是師團內部的交接事宜了。
神威在阿伏兔打頭的第七師團成員的帶領下，離開春雨總部，坐上飛往第七師團駐紮的大本營——XX小行星的母艦，而雪時晴隨行。
它的別名，回雨星，據說那邊的氣候跟夜兔星差不多，也是陰沉潮濕，陰霾多雨。適合像夜兔星人體質居住。雪時晴從某些組員打聽回來這些消息後，愁眉苦臉地對神威說：「真鬱悶，簡直是回到夜兔星的感覺嘛，話說，你有想過回去沒有？」
她偷覷他的神情。
當時神威剛剛結束對第七師團團員的魔鬼訓練，接過她遞上來的礦泉水，猛灌一頓，水從他纖細而修長的脖子滑下，浸濕衣領。
第七師團的母艦內部有專門供夜兔訓練的場地，空間廣闊，到處是擂臺和木樁一類的輔助訓練機械。神威方才稍微「指導」了下一個不怕死的楞頭青，以教導動作要領為名，滿足他打鬥欲望為實，將其打得那叫一個落花流水。
楞頭青還在擂臺上趴地嚎叫，有不少夜兔圍觀中。不知道是同情他還是趁機研究神威留下的招數。大概是後者居多，因為痛苦哀吟還在持續。
而神威跳到台下陰影處，雪時晴迎上來搭話。一張嘴就是這個話題，她的用意很明顯。
還抱著那樣天真的幻想嗎，這個女孩？莫不如說，她是在自欺欺人。
有時候，欣賞是一種心情，看多了，就會失去趣味，他有些厭煩了。
「從來沒有。」他簡短地回答，一點留人餘地的空間都沒有。
太令人傷心了。
「與其想這些無聊的事情，還不如解決現實問題，我聽說你調任後勤組，似乎被人欺負得很淒慘？」神威說這話時，是一種嘲笑的語氣，根本就是在幸災樂禍。
雪時晴抱著雙臂，跟他面對面站著，她的視線只能平視到他的下頜。
他好像在她沒留意的時候長高許多了呢。這樣漫無邊際地想著，她小小地抱怨：「是啊，我可是你的人，被欺負了你不幫我出頭？」
「你跟我沒關係，完全沒有呐。」神威沒有將她的處境當成一回事，冷冷地宣告彼此立場分明，他轉而用感興趣的語調問，「下一步你會怎樣做？」他認定她有應對的方法。
雪時晴攤手，無奈：「我這麼弱，你以為我能怎樣？」是啊，就算她在後勤組裡，遭到有心人的諷刺和工作上的刁難，但畢竟還沒有誰真的對她出手，她能怎樣呢？誰讓她不僅看起來一副弱小模樣，連內在也是這般軟弱呢，唉，說到這裡真傷感。她很久沒有這樣被欺負過了。
竟然有種挺懷念的感覺。難道自己是抖M體質？
甩掉那個使自己雞皮疙瘩起一身的想法，她進而解釋：「雖然我很不想說，但是貌似我太弱，又是靠關係進來，所以很不受歡迎呢，我也不知怎麼辦才好，神威，你說呢？」
神威避開她閃亮的眼神，無動於衷：「那你就被欺負到死好了，放心，我會在旁邊看著你的。」揚起標誌性的微笑。
去，是看著她淒慘下場吧，真是惡趣味！
雪時晴被他刺激到，她握拳，在他面前揚了揚。「就說男人靠不住，關鍵時候還是靠自己才行，哼！」說罷，馬上轉身就走。
神威連注意她表情的時間都沒有。他在原地，而她的瘦弱背影在他視野裡漸遠。他笑了笑，低喃：「你真的天真到以為我會幫你嗎？你心裡早就清楚了不是嗎？」
被神威在背後如此評價的雪時晴，正皺著眉，步向通往自己多日來工作的後勤組所在的場所。
走出訓練場地，穿過長長的通道，從母艦頭部走向尾部，期間路過武器倉庫、資料室等地方，最後來到鳥不生蛋的後勤組。
一開門，怨氣很重。
因為，他們負責的是最繁瑣又最被夜兔所不重視的文書工作嘛，理解理解，但是將怨氣撒在她身上，就不那麼明智了。她從沒有一忍再忍的習慣。
忙碌的辦公室內，十多個來來往往的組員們亂中有序地走動著，她剛一進來，迎面就對上不遠處後勤組組長的淩厲目光。
啊，槽糕，偷懶被抓到了。
雪時晴想，面容卻是一貫的不在意、無所謂。
於是以她新晉的組員身份，她的態度惹惱負責管理統籌的組長。在組長看來，這個女孩弱小到一無用處，留在第七師團簡直就是浪費資源。雖然後勤組在第七師團也是不受重視的部分，但是這裡十五個成員也是幹架好手，不像她，武力值根本就是負數，真不明白她有什麼資格留下。
只是因為神威團長，她才在這個地方橫行無忌，真讓人看不過眼。
「喂，我交代你清點武器的報告完成了嗎？」組長開口發問，口氣不善。
雪時晴側首，平板地回答：「沒有，因為要我一個人逐個清點整個倉庫，在短期間內不可能完成。」
呿，直接坦率，她倒也真的什麼都不怕！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做完，等到明年嗎？」組長嘲笑她的超慢效率。
「如果我是你的話，早就能安排人手在一個星期內完成，不懂得知人善任，作為管理者，你很失敗。」
雪時晴不留情面地駁斥回去。未等組長發作，旁觀組員發言，她眼睛稍稍一狹，有些狡黠：「你的位置，不如由我來取代，怎樣？」
與神威如出一轍的囂狂口吻，果然不愧是同路人！
她用那樣柔弱的外表，說出狂妄的話語，極端的反差，使得在場夜兔發出一陣低聲驚歎。
組長為之氣結，怒極反笑，高聲道：「別笑死人了，你憑什麼取代我？」
雪時晴的目光，冷靜地掃過所有人，看見他們或呆愣或沉思或看熱鬧的神情，然後說道：「第七師團的信條，是不是以強者為尊？」
「當然是！」很好，他開始跟著跳進她的陷阱。
「那，如果我能證明自己比你強，你是不是要讓位給我？」
「你比我強？哈哈哈哈……這是今年我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直接回復我吧，是或不是？」雪時晴逼問，她甚至朝他逼近一步。
「是，那又怎樣？你要怎樣證明？」組長嗤笑地看著她那副小身板，一拳打下去她大概就會掛點了。
組員們都丟下手邊工作，八卦的視線，如同車頭大燈在相對封閉的室內齊齊聚焦，灼熱得很。
雪時晴將目光焦點從組長身上移開，轉向組員們，她細聲細氣地問：「我贏了，你們就要服從我，沒問題吧？」
組員們有的面面相覷，有的直接噴笑。
「別開玩笑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
「就是，你又不是夜兔，單兵作戰，不可能會贏。」
「組長，下手輕點，畢竟是新人嘛。」
「……」
諸如此類的惡評如潮，湧向雪時晴的耳朵，她沒在意，眼神深了深，被組長粗啞嗓音喚回注意力：「喂，女人，現在收回之前的狂言，然後乖乖地回去做事還來得及，我不會計較。」
雪時晴輕哼一聲，揚起小巧下巴：「我要跟你定下一個生死賭注，用我們雙方的性命，你敢嗎！」
嘿嘿，瞧這不可一世的氣焰，還變本加厲了，他要是會退縮他就是孬種！
「怎麼不敢，你要怎麼賭，我奉陪到底！」組長幾乎是狂吼出聲，異常狂放的聲線。
「我擅□□術，所以我們比鬥的內容就是槍法，這個你同意嗎？」
「哼，沒問題。」沒有遲疑的應答。
「很好，你有聽說過西方式的決鬥方式吧。」
「你是說，兩個人背靠背，一邊數數一邊走，等數完了立刻回頭射擊對方，是這種沒錯吧？」
「是，誰先倒地，或者誰先死了，就是輸。不過我要先聲明一點，我最引以為豪的是槍術，你真的要跟我賭命嗎？」雪時晴用稍微嘲諷的語氣，刺激組長。
「呸，對夜兔來說，你的戰鬥力就是零，你該擔心的是你的小命。」
雪時晴點點頭，彷佛承認他的話，卻顯得那樣隨意：「那就定好了，明天黃昏，在訓練場地見。」
「可以，你要好好珍惜剩下來的時間。因為，明天就是你的死期。」組長陰測測地說，旋即大笑而去。
雪時晴面無表情，望著周圍的人作鳥獸散。
她想了想，往自己辦公桌走去。
坐下來，啪嗒啪嗒幾下，她調出自己電腦的機密資料。
上面赫然出現組長的名字。
第27章 以弱勝強
雪時晴在沒有人會過問她的情況下，將收集的機密資料列印出來，悠閒得像是在午後邊喝茶邊工作的白領。
現在這個局面，今天應該沒人會給她工作，多日以來積壓的工作量總算能夠減少，還她一點自由時間。
雪時晴心裡要哼起小曲了，她這般的輕鬆自若，彷佛剛才沒發生過任何事情，她也不曾與人定下任何生死賭約，她輕輕鬆松地抽出列印出來的一疊檔，夾好，放進挎包裡，隨後離開後勤組辦公室。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辦公室假裝在忙的夜兔們一下子沸騰起來，又是一場約戰，又是一場極端的賭注，這下好戲就要登場了。能跟在神威團長身邊的女人，她到底有幾分實力？這是大家都好奇的地方。
不過短短一個下午，雪時晴雙方的約戰消息傳遍整個第七師團，明天黃昏之戰，將會引來不少的看客。
當然，這種情況少不了下賭注，阿伏兔在外面巡視一圈，發現那個叫雪時晴的女孩的賠率已經達到1賠56，超高的賠率，說明她所處之劣勢。他搖了搖頭，謝絕雲業拉著他下注的興奮之意，並沒有參與此次賭博。
他總感覺，這個女孩和神威一樣，屬於不能輕易招惹的人種。而且，聽說約戰是由女孩自己提出的。既然是有所準備，那麼她應該是不會輕易失敗的，畢竟哪有人願意用生命冒險。
阿伏兔安分地做起旁觀者來。
而某人，也在暗處留意雪時晴的動向。
她，終於開始行動了嗎？可不要辜負他的期待呢……
夜幕降臨，第七師團的飛船在茫茫宇宙中航行，離目的星球還需一段不長不短的旅程，而消磨時間最好的方式，是不停歇的戰鬥。
雪時晴在夜遊時，遭到團長的攔路。
神威在陰影處緩緩現身，雪白的臉，披散的髮絲，一副就要準備上床睡覺的樣子，偏偏出現在走廊盡頭，嚇她一跳。
雪時晴按住胸口，用淡然的口吻說道：「你半夜出來嚇人做什麼？」
神威倚著廊柱，笑容燦然：「嚇人的那個是你吧？你去哪裡？」
他說得也沒錯，與他相比，她穿著黑色衣裙，長長的頭髮披落臉邊，走路比較飄渺，看起來更像鬼。但是，她出來可是為了……
「肚子餓，去廚房拿吃的。」她眨眼，迅速撒了個小謊。
「廚房不在這邊，你的謊言太沒誠意了吧。」神威戳破她。
雪時晴繞著他走開，邊走邊說：「反正你管不著，你不是只想看戲嗎？」
神威伸手，攫住她的手臂，纖細的骨頭，脆弱得一折即斷。雪時晴回頭，子夜漆黑的眼眸，亮起星星點點的光輝。
「神威，原來你會擔心我。」
神威面色未改，彎起的眉眼如月牙。
「隨便你怎麼想。」他對此沒意見，她抱有天真想法也好，有覺悟也罷，反正與他無關，「我只是提醒你，在真正的戰鬥中，耍花樣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呢。」
「你認為我會耍什麼花樣？」雪時晴用一種深思的神態，向他詢問。
「你問我嗎？」神威一笑，湛藍眼底浮出深沉底色，「不如問你自己。你真的有賭上性命的決心嗎？」
「從跟你走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在賭命了，不是？」雪時晴從他掌中的禁錮抽回自己的手臂，轉身欲離開。
「那，我會期待你是如何勝出，不過如果是你死了的話，那就沒辦法呢。」
「我死了，你會怎樣做？」雪時晴對這個有點好奇，她轉過臉，定睛看著他。
「將你屍體丟到外面。」神威語速極快，幾乎是不假思索。再加上說完後，明亮的笑容，感覺更加惡意了。
雪時晴歪頭：「記得先將我燒成灰，我討厭自己身體發臭。」說罷，她便大步走遠，長髮在風中飄飛，張揚不過一瞬，很快就融入黑夜之中。
神威望著她遠去，笑意收斂，他眨眨眼，朝與她相反的方向邁步離開。
黑夜中，兩條人影背道而馳。
而沉寂的夜尚未平息，暗潮正洶湧。
在與神威談話之後，雪時晴信步來到一處房間前，頓了頓，她調整好面部表情，抬手禮貌地敲門。
篤篤聲響，等了一會，房門無預警地打開。
「是你？」後勤組組長見到出現在眼前的女孩，不禁發出疑問句。
「組長，嘛，這也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了吧？我是來送你東西的，喏，給你。」雪時晴從兜裡掏出檔，遞給對方。
組長冷哼，正為她的狂語而動怒，見她遞過來東西，他看都沒看，只是在嘲諷冷笑：「你該不會想用什麼賄賂我？告訴你，我已經給過你機會，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明天將會是你的死期。」
雪時晴靜候，伸出的手未曾收回。她散漫的目光似乎未將他放在眼中，令人格外惱怒。
組長決定不同她一般見識，明天的約戰就會分出勝負，強者是永遠不會被弱者擊倒的，他堅信自己是強勢的一方。
然後他動作幅度很大地搶過她遞來的檔，在房間壁燈的黯淡光照下，他原先漫不經心的面容倏忽變色。
「你、你……」他的手在震顫，彷佛那是手裡的東西是某種令他驚懼的物件。
「明白了吧，我還擔心你看不懂呢，看來你沒我想像中的愚蠢。你放心，我沒有留底，這份是我送你的。收好了，別讓人看到，否則麻煩就大了。我是說，你的麻煩。」雪時晴好心地解說，後退幾步，與之保持相當的距離，靜靜等待他的應變。
這是一份財務分析報表，從報表中可以看出他過去幾個月裡暗中玩弄手段、聚攏師團財富等見不得光的事。
組長心驚，望向她。因為神威剛剛成為師團團長，對下屬機構管理得很寬鬆，所以他有漏洞可以鑽，沒想到卻被她發覺了。
證據在他手裡，明晃晃又刺眼。
「你想我明天放過你？」他只能想到這點。
「不，我說過，我沒有留底，唯一的證據在你手上，沒人會知道。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在警告你，停止你的行為。」
「你什麼意思？」他被她搞糊塗了，半夜來警告他，卻不是為了明天約戰，而是為了這些毫不相干的事？
「我會贏，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所以，為了之後我升為組長管理方便，你最好現在停手，不然我會很頭疼，就這樣，明天見。」
「喂！」組長反應過來，喊住她，陰沉的語調在黑夜蔓延，「就算你想告發我，我到時一樣不會留手，只要殺了你，就沒人知道這件事了。」
雪時晴在黑夜回眸，殺意沉澱眼底。「只要你能殺得了我。」
她身影消失在陰影中。
可惡！話是這樣說，但他不確定她手裡是不是另有備份，到底是狠下心殺人還是留彼此退路，哪種選擇才是正確的？組長心亂如麻，原本堅定的心思如今動搖乃至潰亂，他握緊拳頭，咬牙思索著。
這就是雪時晴想要的效果。
她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不過為了確保自己勝出的概率，或者說生存下來的概率，她做好充分的準備。事前動搖對手的信念，使之猶豫不決，到最後決鬥失敗，這是攻心為上的計謀。她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在使詐。
神威將她猜得很准，她只是耍了個小小的花樣，不過，兵不厭詐，她不會像他那樣靠蠻力硬扛，這不是她的風格。事情做到這裡就足夠了，接下來就拭目以待吧。說實話，有時候，她也挺享受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
時間推移至翌日黃昏時段。
人潮有向第七師團母艦廣闊的訓練場地洶湧而來的趨勢，在漫長枯燥的旅程中，能遇上像這樣有趣的決鬥幾率不高，幾乎所有可以離開崗位的師團成員都聚集在現場，一時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還有不少人在這邊押注，更是將氣氛炒得熱烈。
秀美的少年漫步進場時，在場所有人一陣騷動，嗡嗡聲不絕於耳。他背後相隨的是阿伏兔，萬年不變的懶散模樣，正是他的特色。
阿伏兔仰頭望去，只見決鬥場地並非在地面，而是架設在半空。
訓練場是五層樓高中空的巨大空間，一條狹窄得只容兩人並排通過的鐵制棧橋架起，呈南北走向，離地約五米高，兩端分別落在訓練場邊緣。
在無遮無擋的，又如此窄小的地方，要進行槍戰，果真是在玩命。
神威抬頭看了眼，笑了：「她很狡猾。」選擇狹窄的地形，很適合她嬌小的體型，然而筆直而沒有阻擋物的地方，卻會令她無處可躲，危險度上升一個層次。
「團長，你要下注嗎？」熱鬧的氣氛中，有師團成員傻乎乎地跑過來問。
喂，這樣好嗎？畢竟是團長身邊的女孩哦~阿伏兔吐槽。
神威只問一句：「雪時的賠率是多少？」
「已經升到103了，團長！」
「那，我押她五十。」
「啊？」在團員張大嘴巴的呆相中，神威走過，揚起一陣風。
「團長，你認為她會贏？」阿伏兔不禁問出來。
「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會。」無論如何，她必定會存活下來，否則，她沒有資格繼續跟隨他的腳步。
場中忽然再次掀起一陣滂湃波瀾，歡呼聲和口哨聲沖天而起，尖銳又刺耳，充斥整個訓練場，正如沸騰喧囂的高壓鍋似的。
仔細看去，原來是決鬥雙方正式登場。
一魁梧一嬌小的兩抹身影，徐徐自棧橋兩端安放的樓梯登上，隨即站定在橋的兩邊。
神威遠遠看著雪時晴，她冷漠的面容，流露出他之前見識過的肅然殺氣。
他的眼眸轉深。
在這裡，輸與死亡無異，你能活著下來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7
第28章 命懸一線
神威遠遠看過去，只見雙方已經入場站定位置，現場氣氛霎時推至高、潮，熱烈的歡呼聲沖向雲霄。
在喧騰不休的環境中，神威選擇正對棧橋的位置，靜靜觀賞。他獨立于此，周圍幾米地方除阿伏兔外無人敢與之比肩，淨空出來的一片區域，彰示他作為團長的震懾力。
遠在棧橋之上的雪時晴偶爾一瞥眼，便能清楚地見到他的身影，如此遙遠又如此接近。他們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平靜又暗藏波濤。死神張翼待飛，她立身濃重陰影之中，而無所畏懼。
冷靜是唯一需要的情緒。
雪時晴收回目光，轉向對面的組長。
她的右手握緊銀灰色的Ｍ９□□，彈夾充足，準備妥當。
對面的人，面色凝重，如同她一般。
他們開始緩緩步至狹窄棧橋中央，每向對方走近一步，彼此的臉色神情便清晰一分。雪時晴的冷漠煞氣，組長的凝重深沉，映入彼此眼底，引起心理上的微妙變化。
雪時晴眯著眼，對方的氣勢變弱了。她的攻心計產生效果了嗎？
然而，不代表她不用冒生命危險去決鬥。
神威說的話，深深刻印在她腦中，戰鬥就是戰鬥，容不下任何的詭計。
走到面前，組長首先開口：「我不會因為昨晚的事，放過你！」口氣陰狠，有豁命出去的架勢。
雪時晴仰頭，深幽眸子定睛看他：「我會贏。」淡漠的語氣，風輕雲淡，將他的陰狠輕輕撥開。
組長再次在她身上受挫。他鎮定心神，沒有回應她。
他們倆轉身，背對背。
雪時晴右手持槍，組長則提著夜兔專用的傘。
底下的人開始幫他們數起數來。「一、二、三……」聲音浪潮如洪流。
數到十，他們就可以互相射擊對方。
雪時晴隨數數的聲音踏出，步子輕盈，踩在拍子上。她放空大腦，什麼也沒想，手心乾燥，槍柄觸感是她熟悉的，只要遵循本能，只要放任身體的反應……
她絕不會輕易死去……
她甚至閉了閉眼，眼前是空濛的世界。
如果我死了，記得將我燒成灰再丟棄，因為我不想在這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神威，在我死後，你會怎樣做？
等等，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傢伙？
她要做的是全神貫注應付面臨的決鬥，而不是掛心他的想法。
她不能分心！
「八、九……」
雪時晴再度閉目，一種奇異的寂靜自心底無限擴張，時間倏地停滯，變成無數光點朝四周飛散而去。
尖利呼嘯，急促呼吸，猛然大開大合的動作——
「十！」
雪時晴原地旋身，輕巧靈活宛若秋葉，高高梳起的長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黑影。
砰——
組長比她早零點幾秒開火，子彈幾乎在眨眼間逼到眉睫之上！
她慢了一步，稍微受驚，手中槍支便失去準頭，子彈只打到對方腳邊，但這已不是她所關注的事，當前最重要的是，在避開迎面殺機的同時抓緊機會再補一槍！
她不顧被擊碎顱骨的危險，頭一偏，扣下扳機，Ｍ９的連發時間短得驚人，不到一秒之內，她二度開槍，而這次目標並沒有落空。
沒料到少女竟然能在閃避子彈的同時開槍，兼顧速度和精確度，可怕得如同無情無感的機器，組長低估她的實力，魁梧的身軀避讓不及，腰間中招，頓時血染一片。他悶哼，緊接著沒有絲毫遲疑地開火，動作流暢自然，假如沒看見他的血滴落，大概還以為他一點事都沒有。
雪時晴沒有完全避開子彈，５ｍｍ直徑的子彈擦著她的左耳過去，一瞬間的高溫灼熱暫時損壞她的左邊聽覺，臉頰熱辣辣地疼，左眼不禁滲出淚水。她立馬閉起左眼，單靠右眼視力，對準對方的子彈，將其一一擊落！
尖銳的爆炸聲在棧橋上接二連三響起，雙方快不眨眼的開槍速度，子彈軌道在半空以險象環生的姿態相交擊，火花四濺，彈片亂飛，圍觀人潮往後退，從他們頭頂飛射而下的是細碎鋒利的彈頭碎片。一個不慎，他們也會成為決鬥中的無辜犧牲品。
越是危險，戰況越是激烈，第七師團成員就越發興奮，即使圍觀有風險，仍有不少人頂著亂飛的碎片踮腳翹望。此時全場肅靜，無人能從眼前槍戰中得空閒聊，生和死就在錯落的一刹那。
神威的視線追逐著棧橋上的少女，他的眼神從霍然一亮到幽幽陸沉，再到冷淡審慎，他收斂所有的神態，只是冷冷地望著眼前的戰鬥。
她會死嗎？
死了以後，他要直接將她丟棄在宇宙中嗎？
正當神威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雪時晴做出一個震驚全場的動作。
圍觀成員立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喝聲。
他眉頭一動，看過去，只見——
少女穿梭在槍林彈雨中，靈活地遊走，但這種貌似遊刃有餘的狀態持續不了多久，因她離對方越來越近了。
她是在朝猛烈開火的槍口直接衝撞上去！
愚蠢至極的做法！距離越近，擊中的可能性越高，她沒腦子還是不要命了？
看來是後者。
神威的眼神冷到凝結成冰。
她的子彈所剩不多，而組長強悍的槍彈連發也在壓制她火力，除了捨命一搏，她別無選擇。雪時晴想。子彈從她身周險險飛馳而過，發出令人膽顫的嘯聲，耀目火花轉眼即逝。她利用自己的體型優勢，腿腳發力，冒著強大的火力直沖過去。
避無可避，便用槍打下來，掩護自己前進，十多米的距離，她僅用兩秒就縮短到不到三米之近！
看著少女咬著牙、眼露凶光，如同被獵人逼到絕境的小獸，奮不顧身、豁出性命，逼到他眼底，他心中一顫：殺了她，她可能還會留下證據告發自己；不殺她，也就是說他失敗，那他在第七師團如何立足？
殺還是不殺？
組長的凶性也被徹底激發起來了！
無論如何，殺了她，獲得完全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他面孔猙獰，目光似噬人之蛇竄出，他心念一定，舉手就對準她的心臟射擊，極近的距離，她竟然直接開槍與之對射，兩顆子彈碰撞，又炸出一簇火花。
組長不由自主地退後，拉開距離，這後退的一步，與雪時晴不顧性命地突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在外人眼中，氣勢已經敗給這位柔弱的少女。
他沒放棄，再發一槍，這次他瞄準的是她開槍的右手。釜底抽薪，只要廢掉她右手她就失去反擊的能力了！
他的傘尖一偏，轟然開火！
這是他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雪時晴沒有試圖避開這一槍，相反地，她控制自己面對危險而閃躲的衝動，右手利索地往左手一拋，Ｍ９落入左掌之中——
「砰！砰！」兩下，餘音繚繞，在空曠的場地回音嫋嫋。
這是最後兩槍。
戰鬥終於落幕。
神威微微張大眼，湛藍眼眸，波光開始流轉。
全場倏然一靜，壓抑的沉寂，半點聲息未聞。之後——
周圍反應過來的團員們終於猛然炸開了鍋！
「竟然是那個女孩贏了！」
吹過耳邊的隻言片語，神威仰頭，凝望著在決鬥中勝出的贏家。
棧橋右端，血順著橋邊欄杆空隙，一滴滴灑落，仿若一串血紅珊瑚珠子碎落，往上望去，少女單膝跪地，右手垂在身側，左手前伸，銀灰色的□□，槍口指向滿面鐵青的男人。
她的右手掌被洞穿，血汩汩外流，而她的槍口正在冒煙，方才開的一槍，正擦著組長的頭顱沒入背後的牆壁中。
她終究沒有下殺手。
而對方也失去反抗的意志，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被她完全擊潰。
她確實贏了。
雪時晴額頭冒出冷汗，大口喘氣，刺骨的痛感沿著尚未斷裂的神經末梢傳達大腦，她嘴唇顫抖，全身發冷。
但是，她贏了，她活下來了。
她內心的激動，慢慢發酵，等到醞釀而出時，她已肢體僵硬，不得動彈，眼前景物彷佛在飄移。
只聽到組長焦躁不甘的聲音如蚊蠅嗡嗡：「我竟然會輸，竟然會輸！」
雪時晴左手無力垂下，身體不穩，失血過多，讓她眩暈，她努力抑制，想站起來，以勝利者的姿態撐到退場。
身後腰肢傳來溫暖的觸碰，來人扶著她的手肘，助她起身。
雪時晴一口氣站起，輕輕靠在背後之人的懷裡，她回眸，唇色蒼白，左邊面頰鮮血淋漓，而目光迷蒙。
「這下，你再也不能丟下我了，神威。」她氣若遊絲地喃喃。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呢。」神威回應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神情幾乎算得上溫柔，那種清澈得沒有半點陰翳的溫柔。
雪時晴不會忘記這一刻他的溫柔。
轉過頭，面對下方眾人，她挺直腰背，稍稍離開神威，她站得筆直如松。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第七師團成員之一，兼任後勤組組長，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人提出反駁，沒有人有任何異議。
她豁命戰鬥的姿態，有目共睹，這樣的精神，正是第七師團的風範。
更何況，團長也擺明立場，站在她那邊。
阿伏兔乾脆地承認她的地位，由他帶頭：「我沒意見，你的確有資格成為第七師團的成員。」其他人從震撼中回神，陸陸續續表示回應。很快，贊同的聲音匯成洋流，淹沒訓練場。
在這樣的時刻，神威在她背後輕聲笑道：「多虧你，我這次賺到一大筆錢呢。」
雪時晴立刻回頭軟聲哀求：「我勞苦功高，分我一半∼」
遭到果斷拒絕：「不要∼」
她還想拉著他的手求安慰，但動作過大，她眼前泛起白蒙，終於禁不住搖搖晃晃地倒下。
神威將她抱個正著。
第29章 初現端倪
雪時晴睜眼醒來時，朦朧視線映入幾條人影，圍在她身邊指指點點。
搞毛啊？她想。
不耐煩地想背過身去，埋在鬆軟的羽絨被裡，露出的右臂卻被人扯住。
「嘶。」好痛。她蹙眉，哀怨地瞥向扯她傷口的人。對上一張熟悉的少年娃娃臉面孔。
「你們先出去。」他扭頭對身旁的夜兔吩咐。「是，團長。」傳來成員整齊的低聲回答。
「現在是幾點？我好餓。」雪時晴見房間清空，只剩下她和神威兩人，就軟軟地撒起嬌來。
可惜某少年不吃這一套。
「你的體質很麻煩呐，沒有夜兔的自愈能力，你的手大概要徹底報廢。」他慢慢說來，輕柔的聲線飄進耳畔，卻述說殘酷而冰冷的現實。
報廢？別把她的手說得跟機械零件似的。雪時晴往下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包紮得嚴實，龐大的體積讓她深深懷疑裡面是不是塞進什麼奇怪的東西。
「等等，神威，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雪時晴的聲線忽而緊張，她瞪大眼，神威好整以暇，等她吐出下一句話，再決定是打她的頭呢還是打她的頭。
「誰幫我換的衣服？！」她驚叫，驚慌失措得幾乎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不過難度太高未能做到，她只勉強撐起上半身，尖銳的視線如小刀咻咻地飛向床邊的神威。
他咧開嘴角，笑：「你說呢？」
你說呢你說呢……反復無限回音……
雪時晴立馬躺回去，將被子拉上來蓋住下頜，過一會，她艱難地擠出微弱的聲音：「謝謝。」
不，這種事，根本不需要道謝好伐，她白癡啊！
話說出口，覆水難收，氣氛更尷尬了，她面紅耳赤，被子扯到臉上。
沒臉見人。
「不客氣。」偏偏神威一本正經地回她。
啊啊，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這人了。
「再過三天左右，我們就能到達第七師團駐紮的地方，到時阿伏兔會帶你下船去求醫，嘛，你自己好自為之吧。」神威隨意說道，似乎對她的傷勢並無半分掛心。
「哦。」雪時晴悶悶地應。
「雪時，」他突然喚她，她聞聲從被窩磨蹭著探出頭，「就算你事前耍了小詭計，你的戰鬥，在我看來，還算得上有點趣味。」
說回正題了嗎？這樣就好。
「我要感謝你的讚賞嗎？」
「你該感謝的是，你擁有必死的決心戰鬥，如果不是那樣，恐怕你早就死在那裡了呢，對於你的表現，我倒有點出乎意料，嘛，也算不上吧。不過，沒有殺人的覺悟，你還是差了一截呢。」
神威指她在最後關頭留手。
「我沒有殺他的理由。」雪時晴輕輕地說，「這只是一場比試。」
「是嗎？但他也沒有存活下來的理由，因為他敗給你了，所以，我將他殺死。」
「你說什麼？」雪時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霍然睜大眼睛，再次激動地起身，手肘撐著床，仰起頭顫聲質問，「你殺了他？」
隨即氣力不濟，她虛弱得要倒回床上。
神威伸手，好心地扶住她沒受傷的肩，身體挨近，俯視她的面容。他望進她震驚的烏黑眸子，在她急促的喘氣聲中繼續說下去：「我本來想殺了他，失敗的傢伙根本沒有留下的價值，但是，阿伏兔說，他在打理師團事務方面很有用處，我想萬一他死了，那種麻煩又瑣碎的事就沒人去做，我會很頭痛的呢，所以最後我放過他了。」
他聽著她的呼吸聲，在他的解說下漸漸平緩，眼神轉深，問：「你為什麼要緊張？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雪時晴想說的話堵在咽喉，她仰頭看著他深沉眼神，不由自主側過臉，眉睫垂下，遮掩自己眼裡的情緒。
神威，在你眼中，戰鬥失利的人就失去價值了嗎？僅僅是這樣，你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了嗎？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有這種極端到不容情面的想法，竟然能將這樣的冷酷的想法付諸行動。
當初見到的那個溫柔少年，彷佛已經遺落在記憶的不知名角落，眼前這位，只是一隻披著溫柔外皮的兇猛野獸。隨時會噬人，讓人心寒。
雪時晴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冰窖之中，從心底升上來一陣陣的寒氣，凍結她的五臟六腑。
好冷，好痛苦。
「你很冷嗎？你的肉體真的脆弱得讓我看不過眼呢。」神威眼見她悶頭埋在枕間，蜷縮起身子，很是畏寒的樣子，他順手替她將被子蓋回去，手不經意碰到她耳後的皮膚。
她戰慄了一下。
神威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內，沒說話，準備起身離開她的房間。
剛轉過身，就聽到她在背後小聲地問：「神威，如果是我失敗了呢？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我？」
神威頭也不回，笑起來，春風拂面：「你會被他殺死，輪不到我動手。」
說罷，他大步踏出。
雪時晴合眼，長歎。
幾天以後，按神威所說的，第七師團的母艦終於飛回他們的大本營——回雨星球。艦隊降落在第七師團基地裡，船上人員和地面迎接人員都在準備卸貨加油、清點物品之類的雜物，船上地面，都忙成一片，場面熱火朝天，喧鬧非常。
雪時晴經過幾天的閉門休養，直到今天下船，她才自傷後第一次踏出房門，剛出門，就迎上阿伏兔打量的目光。
她抬頭，阿伏兔閃電般收回略為放肆的目光，露出算得上親切的笑容：「我是阿伏兔，你就是雪時對吧？你的身體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啊，上次的戰鬥，到現在師團裡還有很多人在議論你呢。」
這是因為大傢伙基本上都輸錢了嘛，有的還損失慘重，連自己的家當都輸光了。對於她這匹橫空而出的黑馬，誰會不議論她呢？說到這裡，團長倒是賭博中唯一的贏家，第七師團成員的私人小金庫幾乎被他搜刮乾淨了。
唉，賭博無益啊！幸虧自己沒有參與進來，不然同樣輸個精光。
阿伏兔在慢悠悠想著以上事情之時，雪時晴敷衍地胡亂點點頭，繞過他隨便選擇一條走廊漫步離去。
他回過神，連忙對著她的背影喊道：「喂，雪時，你走錯方向了，下船在這邊！」
雪時晴聞言，身子一僵，硬生生地轉回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阿伏兔，似乎流露出莫名的怨念，看得阿伏兔心裡一寒：這傢伙怎麼回事？死氣沉沉的，不像是決鬥那天見到的殺伐果斷的女孩。
不過這也並非他能夠探知的八卦。等到他將這女孩領下船，在地面上，剛好碰到正與部下談話的自家團長的時候，他才稍微有點領悟，這兩人的微妙關係。
陰沉的天色，分不清是清晨或是傍晚，空中有細細的雨絲飄灑，蛛網似的罩在頭頂，既柔且輕。
廣闊的水泥地，巨大艦船停在身後，而周邊是師團成員在忙碌著各種事務，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將清冷的氛圍打散。
雪時晴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神威。
周圍眾人投向自己的異樣好奇的視線，被她全然無視，她只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年，然後低頭，跟著阿伏兔走過去。
「團長，現在我帶雪時去找醫生了，你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他用懶散地語氣問，只是一種禮貌性的詢問。
沒料到神威會回應：「那，我也順道跟你們一起去吧。」
「啊？」你不是早就說讓我帶她去就可以了嗎？阿伏兔沒把自己的牢騷說出口，唯有老老實實地帶路，步行到一輛越野車前，迷彩綠車身，厚實堅固的輪胎，粗獷豪放的風格。
阿伏兔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雪時晴默默地打開後門，坐到後座，神威最後一個上來，坐到她旁邊。
車子猛然發動，往前沿著道路直沖出去。
細細的雨鞭打在窗口上，留下斜飛的水痕。雪時晴看著泛著白蒙的窗外，朦朧的景物變化，從荒無人煙到叢林漸密，遠方有煦暖的燈光亮起，紅彤彤的，照亮灰濛濛的天地間。
耳邊飄來他輕柔的聲線：「你似乎沒什麼精神。」
雪時晴繼續望出窗外，左手托腮，悶悶地說：「我不僅察覺自己的手沒有什麼知覺，還發現自己破相了，我怎麼可能有精神？」
她鬱悶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小巧潔白的耳朵輪廓缺了一小塊肉，而受到灼傷的面頰，則留下了細長的傷疤。
沒等她有所反應，神威毫不客氣地伸出手臂，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過來。
「啊！你幹嘛？」雪時晴抓住他的魔爪，卻沒能掙脫，只能由得他上上下下地端詳仔細。
他神情是深思著的：真的只是因為這個才悶悶不樂？騙人的時候，需要一點誠意和技術呢，演技太差了。你一定是為我之前說過的殺人的話，消沉成這個樣子，果然天真到無藥可救。
不過……暫且看你如何繼續掙扎下去吧……
神威收回手，嗤笑：「嘖，我之前還沒發現。但是連這種小傷口，你居然不能自愈，真是太弱了呢。阿伏兔，有辦法可以恢復嗎？」
「呃……我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不過聽說海蜃星人的醫療技術很發達，大概沒問題吧？」阿伏兔一邊駕車一邊說道。
嗯？海蜃星人？很熟悉的名字，但是，她去求醫跟他們扯上什麼關係，難道醫生是海蜃星人？
她將自己的疑問向阿伏兔問出口。
神威眼神微閃，同樣感覺很耳熟，他是在哪裡聽過？
第30章 海市蜃樓
阿伏兔開始替兩隻初來乍到的傢伙講解——
「他們是在這個星球上，除了夜兔之外人數最多的種族，原本他們的故鄉是在名叫海星的星球，但據說他們的聖物丟失以後，海星環境巨變，又遭到星際戰爭的破壞，所有海蜃星人都只能背井離鄉，流浪在外，其中聚集人數最多的就是回雨星，因為這個地方跟他們的居住環境很相似。」
「這個種族戰鬥力不強，性情比較溫吞軟弱，完全不能與夜兔相提並論，不過，他們有最發達先進的醫療技術，在這一點上，我們第七師團跟他們有所交易，他們提供醫療服務，我們給他們庇護。」
「順便一提，他們開設的海市，是我們第七師團常去的娛樂消遣場所，他們中間最好的醫師也住在那裡，正是我們這次要找的目標。我所知道的關於他們的事蹟就是這麼多，以上。」
阿伏兔平穩地駕駛越野車，向他們倆介紹清楚這裡的情況。郊區公路筆直地延伸，黑森森的夜，車頭大燈照得前路刺目非常，而阿伏兔熟練路況，將車子開得又快又穩，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們離阿伏兔口中的海市越來越近。
雪時晴聽得有點出神，她傾身向前，好奇地追問：「海市是什麼樣的地方？」
阿伏兔「咳咳」幾聲，有點尷尬：「那個啊，就是跟高級招待所差不多的地方，不過它的功能比較齊全，酒館、賭博、紅樓應有盡有，已經發展成一座小型城市的規模，包括各種生活區、娛樂區之類的。」
雪時晴長長地「喔」了一聲，立即回頭對身邊的少年說：「神威，這次你該開開眼界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喔~」曖昧的尾音，意有所指，在狹窄空間悠悠輕飄。
神威彎起眼眸笑，出手如疾風。
「啊。」後腦勺被打，發出清脆的響音。噗~~
她委屈地坐回座位上，揉著頭。「我是說真的。」她小小聲地呢喃。
「如果你想開眼界的話，我一點也不介意把你賣進海市，這樣更好玩，你覺得怎樣？」神威笑眯眯地問她。
雪時晴瞪他，然後認真地想了下，說：「我破相了，賣不出好價錢。」
「沒關係，有特殊癖好的人應該不少。」神威接過她的話頭。
「這是哪門子的特殊癖好？只有你才有這種惡趣味。」她輕哼。
旁聽的阿伏兔嘴角一抽，心裡暗歎：小鬼果然是小鬼，鬥嘴什麼的太幼稚了！
越野車繼續飛馳在黑夜降臨的公路上，遠方燈火越發清晰可見了，煌煌熒火彷佛燃燒半邊天際，陰沉天色不復見，只見得滿目的繁華如水。車子俐落地甩尾，拐彎，轉進通往城市的寬闊大路。巍峨的城門就在不遠之處。
安靜下來的雪時晴手指點著下頜，彷佛在思考著什麼，而神威望向外面，霓虹燈光透進來，映出他秀美的面容，而他藍色的眼眸閃爍著如同星子般的光芒。
海蜃星人，不就是那個丟失煙水沉珠的倒楣種族嗎？
這一刻，雪時晴和神威同時想道。
事情兜兜轉轉，不知不覺，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形成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未來，將會發生怎樣有趣的變化呢？
她尚未能預見得到。
然而，在目中無人、橫行無忌地闖進繁華熱鬧的海市後，在其主幹道疾馳如飛，最終一個急刹停在某處房屋前。
雪時晴隨他們下車，好奇地打量四周環境。
位於海市一隅，還算是安靜的偏僻巷道，面前雙排大門很氣派，周圍一溜過去全是高大圍牆，青石路乾淨而濕潤，霏霏細雨無時無刻在飄。
阿伏兔帶頭，他們跟著進入，門前有守門人，一見到前頭的阿伏兔，立即為他們一行人開門，態度謹慎卑微得很。
雪時晴不禁感歎夜兔的威名遠播。
進入之後，是一個寬闊的庭院，平整的青色地磚、姿態優美的各色花木以及花下趣味盎然的小湖。架起的坡頂木屋依靠長長的遊廊連綿成片，在眼前展開延綿的畫卷，屋內華燈如火龍熾盛，侍女奴僕在遊廊上來來往往，穿著華貴的男男女女追逐玩鬧，歡聲笑語從屋子窗邊或走廊上飄出，伴隨著熏人的甜膩香氣。
「對了，阿伏兔，為什麼最好的醫師會在這種地方？」
雪時晴冷不丁地問。
阿伏兔抓撓著頭：「誰知道，也許這裡的需求量比較大吧。」
她了然地點點頭。神威在她旁邊似在警告，帶有幾分輕鬆調侃：「你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嗎？可不要讓我有將你賣到這裡來的衝動呐，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雪時晴嘟嘴，轉開臉，不看他。
在庭院拐了好幾個彎，阿伏兔總算找到一間獨立的小木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陰暗的角落裡，面前是一小塊藥圃，還有個小型石磨，都用竹籬笆圍起來，屋子兩旁皆種植著葉子寬大的芭蕉。灰色的色調跟周圍的熏暖氛圍很不搭調，很是離群索居。
「這裡就是柳醫師的住所，我先去叫人。」阿伏兔說著，登上木質樓梯，想必是他體重的緣故，脆弱的樓梯發出危險的吱呀聲，聽著就讓人捏一把汗。
雪時晴左手捋了下自己的長髮，彷佛有些煩躁。神威經過她旁邊，不經意地掃眼她包裹成球狀的右手。「你的手可能會從此廢掉，害怕麼？」
她望天，漫不經心：「我不是還有你麼。」沒等神威出聲，她瞄見阿伏兔叫他們過去的手勢，急忙截斷話題，「不跟你說了。」她疾奔到小木屋前。樓梯被她踩得咚咚直響，目測離徹底倒塌就差那麼一點。
神威看著她跑過，而後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過來。
他剛登上樓梯頂，轉到木屋正門前的走廊，迎面就撲過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熟悉的氣息，他沒有躲開，她也只敢撲倒他面前，緊緊抓住他衣袖。
「神威神威！」雪時晴一疊聲地喊，很是驚慌，「太恐怖了，我想走人。」
他冷淡地看她，視線投向她背後的屋子內部。阿伏兔正臉部扭曲地站在門邊，滿面寫著「哪裡恐怖？」之類的吐槽，而他推薦的醫師，頭髮花白的老人，在屋子正中氣鼓鼓地佇立，吹鬍子瞪眼的，兇惡猙獰的面目，看著就知道脾氣很不好，他似乎對她反應過度很生氣。
「喂，別浪費我時間，老頭子可是有大把事情要幹的，不想醫治你就給我滾出去！」柳醫師甩手回房，身邊服侍的小童跟在他後面。
「呃……我方才看到他的手術室，全是金屬機械，冷冰冰的看著很滲人……」雪時晴瞥見神威的臉色似乎沉下去，她不自覺收回抱怨，放開揪住他衣袖的爪子。
這裡全是男性，不會明白她一個女孩子面臨陌生環境和陌生男人的恐懼。任由陌生人擺弄自己的身體，那種無力感和未知的恐怖感，他們誰都不曉得，因為他們無須經歷像她這樣緩慢的恢復過程。
她此時也深深痛恨自己弱不禁風的體質。如果自己再強大一些，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越是跟著神威，越是感受到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有多麼遙遠，真是殘酷的現實。她沒那個膽子招惹他，可以說，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神威，獨身在外，孤單無依的自己，神威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連生命也不屬於自己。
多麼可悲又可歎的路途，自己親自的抉擇，後果是由自己來承擔。
不能再依賴眼前的少年了。她想。
見到他似乎面色不豫，她立即努力調適自己的心態，恢復到沒心沒肺的狀態。她轉身對屋內的老頭軟聲哀求：「我錯了我錯了，大夫，我第一次來沒見過世面，你不要這樣子嘛，再給我一次機會~」
神威湧上來的不耐情緒消散了些，見她自動自覺地走開，他的神情平靜下來，悠閒地站在門外，看著她焦頭爛額的模樣，嘴邊掛著笑。
阿伏兔也幫忙說項。好說歹說，柳醫師才消氣，讓雪時晴進屋看病。
「呼~真難搞。」阿伏兔嘮叨，也不知是說雪時晴還是老頭子，總之任務完成，他可以回去了。
「團長，」阿伏兔對神威說，「今晚師團成員要辦歡迎會，就在隔壁花廳，你要去參加嗎？」
「是嗎？聽起來不錯呢。」神威應聲，他想到豐盛的晚餐，於是答應這次邀會，臨走前，他感覺雪時晴似乎投來哀怨又可憐兮兮的目光。
他沒回首，就這樣果決地離去，丟下她一個人在陰暗的陌生環境，自生自滅。
「看什麼看，還是先顧著你的傷口吧，這麼嚴重，哼哼，看來老頭子也要使出真功夫，幫你將神經都接好才行。」
雪時晴一直望著門外，神威他們的背影消失，腳步聲遠去，她還在發怔，直到小童在醫師的吩咐下關上門，她才吞咽下口水，看向頭髮鬍子俱白的老頭。
「我的手能恢復如初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看情況！」砸到頭上的是模棱兩可的回答。
……
鬧哄哄的歡迎會現場，師團成員圍坐在幾張擺滿食物的長桌邊，酒菜如同流水般不斷奉上，旁邊負責奏樂的伶人已經拋下樂器，跟夜兔們比拼起酒量來，陪客的妓、女們早就喝得爛醉，偎在身邊嬌態盡露。
夜兔們作風豪放，玩得盡興，就算這次會場的主角早就離場，也禁不住大家放開手腳玩樂的心情。
滿室的喧嘩似要衝破屋頂，刺鼻酒香飄蕩而出，連身處室外陽臺，夜風冷吹，也不能避免染得一身酒味。
神威坐在木質欄杆上，抱著雙臂，倚著廊柱。細小的雨點沾在他眉睫，更增添一絲清靈氣質。
他望向外面，四樓的高度，足以讓他俯瞰不遠處雪時晴所在的陰暗小木屋。
那裡明亮的光線透過紙窗投射而出，想來是在為她手術做準備。
如果她的右手不能恢復，她所剩不多的價值就損毀一半，幾乎就與廢物無異了呢。他靜靜地想，留在他身邊也沒什麼用處，那要怎樣辦？
為何不在夜兔星上，就乾脆地拒絕她？為何不在最開始的見面，殺了她？
好奇與期待，有時真是令人感覺無奈的壞習慣啊。
早知道就徹底拋棄她，正如拋棄自己所謂的家人那樣，斷得乾淨俐落，不留任何羈絆，這樣才是自己的風格。
現在事情好像有點偏離正軌。
神威將關注的焦點從那間小木屋轉移出來，他不會再將心思分在她身上，那是最不需要分心的地方。
正當他轉而望向天邊時，遠處傳來阿伏兔的叫喚：「團長！上面來任務了！」
任務？神威眼神一凜，看向跑到他面前的阿伏兔，笑著接話：「這麼快就有任務了嗎？真是有趣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8
第31章 海市趣行錄（一）
神威沒再往那邊看上一眼，動作輕盈地躍下，跟阿伏兔打聲招呼就走。「團長，現在就出發嗎？」阿伏兔追在他後面問。
「當然是，我可不想錯過好玩的戰鬥呐，叫上清醒的團員，我們馬上離開。」
「但是大部分團員都醉倒了，人手不足……」
「沒關係，就算是我一個人也足夠了，你看著辦吧，阿伏兔。」
神威無所謂自己的手下能出多少力，只要自己還能戰鬥，他們出場的機會也不多，即使他一人獨對眾多敵人，他也能輕鬆拿下戰鬥的勝利。
阿伏兔為難地抓頭髮，好吧，既然團長都這麼說了，大概這次任務也不成什麼問題的吧？
他們帶上尚能行動的團員連夜出發，速度得一如上面下達的命令。來去如風，未曾在某處駐留太長的時間。
而雪時晴淪落到成為被遺棄的一個。
這是她翌日發覺的事實。
當時她從一場麻醉手術中蘇醒，身下冰冷的觸感刺激著她，張開眼，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喂，醒了就不要裝死，趕緊給我下來！這張手術臺還要拿來給下一個倒楣鬼用呢！」
聲如洪鐘，老頭子醫生身體素質好得超乎她的想像。
吵得她頭都痛了。
雪時晴順從地勉力起身，望見柳醫師一身白大褂，站在旁邊，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副氣鼓鼓的模樣，也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他了。而負責打下手的小童陪在一旁。
她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重新包紮的大型球體，跟石化似的的感覺，她判斷不出自己是變得嚴重了呢還是已經好轉。無論如何，她下手術臺，披上小童們體貼遞上的薄外衣，朝醫師深施一禮。
「多謝。」她真誠地感謝道。
「哼，看五天后你的傷口癒合的情況，如果還是沒有知覺，你也不用謝我了。還有，叫你們師團付錢，別以為免費支使我，老頭子可是很貴的。」
柳醫師捋著花白的鬍鬚說道，眼神清亮，瞪視著她。她只好頷首答應，心想，反正是神威買帳，不關她的事。
說起來，他人呢？
「阿伏兔他們呢？」她這時尚未知情，很是茫然地問他們的去處。
柳醫師已經在另一邊收拾手術用具，將一隻小鑷子收起時，聽到她這麼一問，嘿嘿笑道，感覺不懷好意：「他們呀，早就走光了，你一個小姑娘，是被他們丟下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在這裡找份工作？」
雪時晴眨眨眼，望向窗外，窗口是關著的，她什麼都看不到，然後她的面上似乎流露出一種哀傷的神態。有點落寞，有點失魂落魄。
原來，被人拋棄的感受，會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柳醫師在風月場所待的年頭久了，自然看出她心思的變化，他不自然地咳嗽幾聲，好似在安慰她：「放心，我一個老伯還不至於將病人趕出去，你暫時住在我這裡，等你傷好再走，這些夜兔經常出任務，大概過半個月就會回來，你也不用太擔心。話說，你在第七師團跟著服侍的是誰？阿伏兔嗎？我記得那傢伙不怎麼喜歡你這種幼、齒類的啊……」
喂喂，你把我想像成什麼人了？我是那種出賣身體的女人嗎？我可是憑著實力上位的說！
儘管心裡這樣辯解著，但她幾乎反射性地脫口而出：「我服侍的是團長！看到跟阿伏兔一起來的少年了吧？他是新任的第七師團團長，我跟隨的人是他，不要猜錯了。」嘿嘿，神威，我也沒說錯吧……
柳醫師背對著雪時晴的神情一肅，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回頭，打了個哈哈：「是他啊，第七師團的團長換人了嗎，真是意外的呢……」那個少年是什麼來頭？他的作風又是怎樣？萬一被他察覺到海市內近日不尋常的氣氛，那麼……
他深思起來，望了眼從手術臺下來，正接過小童送上的茶水在喝的女孩。
女孩敏銳地發現他的目光，投來充滿疑惑的一瞥。
絕對不能讓夜兔們發現他們海蜃星人聯合起來的秘密行動。
……
十多天后，神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回雨星，之所以聲勢浩大，是因為神威連夜單槍匹馬出任務的行為，得到宿醉酒醒的師團團員的讚賞，於是大傢伙在第二天紛紛趕去跟團長匯合，到今天任務結束回來，就形成浩蕩的盛況。
海市因第七師團的到來，掀起一陣狂潮。
時間正是午後，天空微微發光，濛濛的白亮，豁然開朗的抒懷。
神威離開狂歡的人群，獨自走進海市西南角的松花園，這是阿伏兔上次帶他們來求醫的所在。
他想看看，這些天他離開後，她的生存狀況如何，說不定會很失落。他開始有些期待她表情的變化。
一路步行到中庭，來到陰暗小木屋前，神威都沒發現什麼人影，白天的海市，安靜得超乎尋常。即使白天是這種地方的休息時間，但是也不會空無一人。
鳥雀在枝頭吵鬧，昨夜的積雨，在芭蕉葉上流淌，然後滑落，一滴滴，打在石階上，發出寂寥聲響。
木屋門窗緊閉，看起來不似有人在裡面。
神威轉念，步向附近華燈掛彩的房屋。走過一間間房屋，漸漸地聽到不遠處起伏的起哄聲。如同浪潮一般，湧向耳畔。
從長滿粉色花骨朵的枝椏間遠遠望去，只見其中一間開敞的堂屋，寬闊的木質走廊上、斜飛的屋簷下、堆砌平整的石階上，幾乎擠滿各式看客，紅男綠女、侍女僕役，甚至是黃髮稚兒。
他們推搡著，踮腳伸長脖子，就為了一觀走廊上的熱鬧。
神威挑眉，有些訝異，他輕鬆一躍，跳上旁邊的榕樹。
居高臨下的視野，將場中情景覷得分明。
爾後，他的嘴角開始上揚。
眾人目光的中心，集中在少女與男子的對峙上。
少女身穿堪比三月桃花般豔麗的和服，腰肢如柳，長袖如雲，烏黑髮髻流蘇輕晃，臉邊垂下一縷長髮，被微風吹起，增添幾分嫵媚。
可惜她面無表情，最重要的是，她手裡還握著一把槍。
是用受傷的右手所持。還纏著繃帶的手，直直的伸向前方。
而對面幾米遠的男子，典型的紈絝子弟，形容浮誇，沒個正經，他天不怕地不怕，正挺身站在原地，暴露在少女槍口下，還在口出狂言。
「不就摸個小手嗎？還生氣了？叫你媽媽桑出來，我今晚還一定非要包你過、夜不可！」粗神經的年輕男子，壓根沒將她作為威脅放在眼裡。
雪時晴忍無可忍，怒道：「我不是陪酒女！小心我真的開槍啊魂淡！」
媽媽桑從人堆裡擠出來，當和事佬，勸解雙方：「雪時小姐別跟他一般見識，這位客人，雪時小姐的確不是我們這裡的人，她是第七師團成員，暫留在此地。請您多多諒解。」
「你忽悠我呢！這個小女孩是第七師團成員？喂，你他媽的在耍我，不要以為我付不起她的□□費！」
口無遮攔，等同禍從口出。
雪時晴腦中的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下崩掉，她低下頭，微風吹得她寬大輕盈的袖袍飛揚。
現場很有默契地沉默了會。連媽媽桑也似乎感覺到某種災禍將來之預兆。她默默地往後退、往後退。然後——
「我的出場費可是貴到你付不起，啊，果然是請你去死一死好了！」
雪時晴說罷，眼睛眨也不眨，手指輕扣，在短短三秒內連發四槍。
「砰砰砰砰！」
眨眼一瞬，轉眼即逝。
空中彷佛有煙塵散去。
眾人再凝神看去，只見男子呆若木雞，雙腿岔開，戳在原地。他的頭頂中央開出一條道，如同中分線似的，實際是彈道的焦痕，彈頭沒入他身後的廊柱，而他左右兩邊耳朵也擦出兩道傷痕，再有就是胯、下。
真是差一點就要被去勢了尼瑪！
正當眾人感歎槍法的神准精妙，不得不相信，這個女孩確實是第七師團一員的時候，雪時晴收回手，輕輕歎道：「真可惜，我的手還沒完全恢復，否則，今天這四槍應該全中才是。」
納尼？敢情您不是故意恫嚇，而是真的沒射中目標？！眾人聽到她的呢喃幾乎絕倒一片！
受到更強烈刺激的人是男子本身，他聽到她這麼一說，馬上腿軟雙腿著地，趴在地上不敢動。
「我、我錯了，放過我吧……」
「哼，放過你，有可能嗎？」雪時晴歪頭，冷冷地說道，她慢慢地走過來，「下一槍，我就送你見佛祖。」
「等等，救命啊，救我啊喂！」他淒厲地叫喊著，而周圍的人立即退後幾步。
雪時晴走到他面前，一腳踩在對方的肩頭上，□□寒芒閃耀。豔麗姿容的少女，黑道禦姐的風範，她在眾人眼中洋洋自得。正要將□□抵在他的頭上，底下群眾中間突然冒出一個蒼老又氣憤的聲音——
「不是告訴你，給老頭子好好靜養的嗎？你還敢跑出來玩？」
是柳醫師。啊，槽糕，被抓包了！
雪時晴聞言，慌裡慌張地撩起過長的裙擺，從半米高的走廊平臺跳下，鑽進人群跑出去。
「還跑去哪裡？你們幾個，給我找她出來，我要教訓她一頓！」柳醫師再度吹鬍子瞪眼，吩咐手下的幾個小童。他們緊追著雪時晴的身影沖出去。
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也是，前一刻威風凜凜的女孩子，被這位老人一吼，立馬抱頭鼠竄，誰都撐不住發笑。
而受到肉體精神雙重打擊的可憐仁兄，則在眾人目光焦點轉移的角落頭，捧著自己受驚的小心臟，狼狽不堪地遁走。
雪時晴在種滿花木的庭院狂奔，奔跑中髮髻散亂，流蘇斜墜，掉落在草叢裡。她剛剛跑過去，一條人影便從樹上跳下，彎腰拾起她的發飾。
「你似乎玩得很盡興呐。」
他望著手裡的發飾輕輕說道。
第32章 海市趣行錄（二）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自己已經十五歲了，居然還要陪一群小孩子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來，重點是，人家是貓，她是唯一的老鼠！
「啊。」雪時晴一拐出院子門，迎面撞上一個小孩，腦中叮鈴鈴地警報聲響，是柳醫生的隨身小僕！他見到雪時晴，兩眼放光，朝她跑來。
雪時晴立馬往回跑，邊跑邊想：為何我會被他們追？到底為啥米啊！我是十五歲喔，又不是五歲小孩，快停止這無聊的遊戲吧求求你！
她抽空回頭，只見小孩像頭靈活的小馬，追得起勁，似乎她跑得越快越好玩。好吧，她已經不想去管了，太莫名其妙了啊！
隨即她將裙擺撩得更高，步子邁得更大，沖進相鄰的院落，一奔進去，她才發現自己要遭殃——其他的小童正在這裡等著她呢，被追趕的獵物跳進陷阱的說。
她刹住腳步，停在他們面前，後面的追兵堵在門口，前後夾攻，四周圍堵，她無路可逃，插翅難飛。
她用悲痛欲絕的語氣問：「你們這些天也看到我的慘狀，你們於心何忍，真的要將我押回去嗎？」
其中年紀稍長的孩子出聲，表情有些好笑：「雪姐姐，沒辦法，我們師傅見不慣病人在沒有完全恢復之前到處折騰，他要你回去靜養，我們也阻止不了，你還是乖乖回去吧。」
雪時晴悲憤狀：「虧我還在平時給你們零食吃，太不講義氣了！」
就在眾多孩子們逼近她的時候，頭頂忽然降下一片陰影。啊咧，今天天氣明明就挺晴朗的，哪來的陰影？
孩子們望著她發出齊聲的低呼：「哇，好厲害！」
雪時晴心中一動，側首回眸。
麻花辮少年驀然出現在她背後。
笑得一臉純潔無害。
從天而降是很拉風的出場沒錯，但請您不要像幽靈一樣貼在我背後行麼？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我應該問，你還知道回來？」雪時晴鼻子哼出氣來，對他使勁地抬下巴。
神威向她拋來一樣小東西，甩出的手勢非常漂亮，她先慌忙地接住，細看，是自己，啊，不對，是熟稔的大姐姐替她妝扮的流蘇發飾。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是打算換職業了嗎？」神威眼神一閃，將她從頭到腳端詳仔細，笑著說。
說到這個她就無比怨念，那個怨念都要化成實體的黑煙具象化了。她盯著神威，眼含熱淚：「還不都是因為你！你將我孤零零地扔下也就算了，但我當時連最簡單的行李都沒收拾，我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啊啊！只好向藝館的媽媽桑借啊！你為什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你知道嗎，我等你等到頭都白了，今天又多了根白頭發啊魂淡！」
面對她的氣勢洶洶，神威只是斜眼，輕飄飄地一句：「女人就是費事。」給打發回去。
啊啊啊，她好恨啊！好想跳起來給他一錘！
然而，目前她要冷靜，深呼吸，冷靜下來，不能對自己的救星生氣，因為主要敵人是周圍那群小孩子。
雪時晴背對著他們，給神威使眼色。神威神威，趕緊帶我開溜！她努力運用自己的眼部肌肉，以求達到無聲傳達出哀求渴望的眼神。
可惜看起來像翻白眼，還是仰望天空死不瞑目的那種類型。
神威湛藍宛若天空的眼眸，轉向周圍，瞥見小孩子們的憋笑表情，顯然他們注意到雪時晴那副類似鬼臉的臉孔。
他嘴角弧度漸漸加大，愉悅的情緒浸染眉梢眼底。
「你是被鬼上身了嗎？」
「神威！」她跺腳，似乎有些窘迫。
孩子們聞言哈哈大笑，絲毫不給她面子。
雪時晴沒臉看人，以手掩面。
忽然，她腰間一緊，被人抱起，姿態跟抱小孩似的，她坐在神威的手臂上。
「咦咦咦？」她滿面不可思議，雙手卻自動自覺地攬住神威的肩。
「山大王要抱走新娘子咯！」孩子們見到神威抱起雪時晴，紛紛拍掌叫嚷，又蹦又跳，比她本人還興奮。
啊，的確，她很興奮。因為這種節奏，分明是英雄救美沖出「重圍」的小言情節嘛！神威也有這種興致，真是難得的好玩。
雪時晴又興奮又激動，望著神威的眼，不知該說什麼，一句話也問不出口，最後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衝口就喊：「駕！」
駕泥煤！兔子是不能騎的！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但來不及——
神威單手就能抱起她，於是空著的手啪一下打在她頭上，將她搖搖欲墜的髮髻徹底打散，及腰的烏黑長髮如同漆黑的河流墜落而下，披在她和他兩人身上。
「好痛！」她發現這句臺詞的出現頻率好高啊……
沒等她多想，神威一動，從零速度瞬間加速，這個過程，他做得無比順暢，雪時晴沒有心理準備，猛然加速，她跟沒系安全帶似的，差點沒被甩飛！
「哇啊啊啊！」她的驚叫遠去，化作天邊的一抹淒慘迴響。
留在原地的孩子們，對少年露出崇拜的熱切目光，而雪時晴的悲慘遭遇，將又是晚飯時分與師傅碎嘴的談資。
海市的大街上，白天沒有多少人，但據當時在場的路人證實，確實有見到一道快得成殘影的影子閃過，那種驚人的速度，要不是親眼所見，簡直無法想像！那是另一種層次的生物所能擁有的速度啊！
而屬於這種層次的生物，落腳點選在海市內一處湖泊邊。
他猛地刹車——
雪時晴幾乎腦補到快車猛煞時輪胎發出的茲茲聲。
她差點再次被甩飛。
於是當他們停下時，她緊緊抱著神威，死不撒手！
假如那天午後，有無聊人士經過湖泊邊，就能看到一對少年少女擁抱在一起的畫面，遠看是很普通的溫馨場景。
少女豔麗的裙擺垂下，泛起如水紋般的漣漪，身姿纖秀，宛如煙柳，柔軟地垂覆在少年身上，而少年背脊修直，姿容俊秀，正低首看向少女。
近看是美到冒泡的畫卷。
一切到這裡還正常。直到——
少年放手，少女直直地跌向下方的草坪。
「神威，你腫麼可以這樣……」哀歎。
雪時晴拍了拍屁股的草根泥土，爬起來，滿面幽怨地控訴。
「我是給你練習抗摔打的能力，這對你來說，很必要呢。」神威退後，看著她，笑眯眯地說道。
雪時晴不理他的調侃。既然已經逃離一劫，她就不需要他了，哼哼。
她順著湖邊開始往有房屋的地方走。
「你的手，似乎已經完全痊癒了呢。你該慶倖。」神威跟著她，不用多快的速度，很快就追上她。
「當然，我可是很頑強的。」
「跟不能說出名字的那個一樣？」
「……」雪時晴僵硬了下，眼角忽然瞥見什麼，她立即轉移話題，「神威神威，你看，那邊是賭場。我們去玩一把！」
湖岸邊的賭場，旗幡飛揚，獵獵風中，格外顯眼。
「有什麼好玩？賭場裡，十個賭徒九個輸，贏的永遠是莊家，再說，你有錢嗎？」
雪時晴訝異地問：「難道你沒帶錢？」
「我沒有帶錢的習慣，我也不需要。」
喂，這句話意味深長哦，這不是在說你自己作風跟搶匪差不多麼？
不管這麼多，她第一次出松花園，見到賭場，不去湊個熱鬧太可惜。她軟磨硬泡，終於將神威折騰到賭場內中。
外面比較清靜，一進去，便是滿屋的喧嘩。各種搖色子、轉盤、摔牌的雜響紛亂如麻，擾動人的心緒。
雪時晴仗著神威在場，無視有賭徒向她投來的有色目光，大刺刺地推開擋路的人，擠到賭桌邊，神威如影隨形，站在她身後，他比她高一個頭，能看清楚賭桌的情形。
縱使有人被擠到一旁不滿，罵罵咧咧地想動手，神威笑眯眯地看他一眼，那些人霎時感覺全身寒毛倒豎，恐懼異常，急急忙忙地沖出人群外。
這他媽的什麼人呀！
而雪時晴對身邊狀況一概不知，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賭桌上。
這是最簡單的搖色子，開大開小任君選擇。雪時晴傾耳聽了會搖盅的聲音，仔細辨認後，轉頭，朝神威小聲說道：「好像動了手腳，不過我還是要賭，你呢？」
「我比較有興趣的是，你用什麼賭？」明明沒帶錢，沒有賭本，她想怎樣下注？神威有點好奇。
雪時晴給了他一個「你很無知誒」的眼神，揚起左手，露出腕子，將其上的銀色手鐲褪下來，壓在寫著「大」字的那邊。
下完注，她抬眼：「神威，你太不瞭解女人了，她們身上的首飾可都是很值錢的東西啊。」
神威眨眼，露出純潔無辜的表情。「受教了呢。」
「接下來就是你的專場，神威，在他揭開盅的一瞬，給我將點數換成大的，我就靠你了！」雪時晴細細叮囑神威。
「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必勝的辦法呢，結果要我出手？我才不要呢，你輸定了。」神威不留情地拒絕。
「喂，贏來的錢五五分怎樣？」雪時晴拉住他的袖子。
「二八分也不可能，因為我比較喜歡看你苦惱的表情呐。」
「你真的這麼無情？」痛心疾首，她捶胸口。
「要開盅了。」神威涼涼地說。
「好嘛好嘛，全給你了，滿意了吧？」雪時晴眼見莊家要揭開鐵盅，顧不得什麼，先將賭本贏回來再說，「快點，啊，他要開了！」她的聲音尖銳起來，淹沒在周圍的鬧哄哄的聲浪中。
神威隨之出手！
快若閃電，遊若蛟龍。他的速度是絕對的優勢，太快了，以雪時晴的眼力，竟也看不清的可怕！
她的聲調還沒降下來的時候，神威已然收手，做若無其事狀。
「咦？怎會是這樣……」隱隱聽到莊家大吃一驚的驚歎，雪時晴順眼去瞅，果然看見骰子的點數是三個六點。
嘿嘿，這次賺到了。
神威望著雪時晴毫不客氣地撈起場中自己贏來的錢財，在眾人妒忌加怨念的目光下小人得志的模樣，真是令人好笑。
這些東西，說好了歸他，她這麼高興做什麼？
果然是白癡麼？
突然，他眼角餘光瞥見異狀。
坐在樓梯角落裡的兩個人遠遠地望了他好幾眼，低聲交談，而後他們全部回身上樓，上樓前還特意注意他這個方向，似乎對他有所忌憚。
神威轉移目標，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他幾乎沒有思索，抬步就跟了過去。
「神威？」雪時晴好不容易將錢財用小包統統裝起來，掛在腰間，一轉眼，神威居然不見了！
保護神不見，見她孤身一人，有被她贏錢而不服氣的賭徒，圍聚在她身邊。
「小丫頭，你剛才是不是出老千了？」
雪時晴被堵在一個小角落，周圍是不懷好意的男人。
她唉聲歎氣，對他們搖了搖頭。
第33章 海市趣行錄（三）
「隊長，是他，我看得很清楚，是第七師團團長——神威。」低頭俯首，對體格精壯的短髮青年稟告道，兩名屬下的語氣頗為擔憂。
面窗而坐，撫摸手邊長刀的青年，滄，輕輕笑道：「不要緊，他正好也是目標之一。」
「但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標是它，賣家會在近期內到海市交易，如果被第七師團那幫人知悉，恐怕我們會保不住它。這要如何是好？」
滄眉頭輕蹙，手臂一揮，止住他們的話頭。
「你們對我和他的計畫，沒有信心嗎？第七師團方面，有柳長老等人幫我們做內應，不成問題。收起你們的懷疑和動搖，堅定你們的決心吧！」
「隊長，他，可信嗎？」屬下們的話語掩飾不住憂心，「他畢竟是外人，而且還是……」
「有人來了！你們被跟蹤了嗎？」滄勃然怒喝，低聲罵道。他翻身而起，手握長刀，緊盯房門。
聽到隊長猛然怒喝，兩名屬下警覺萬分，談話立即中斷，他們分別手持武器對著門口方向，做好戰鬥的準備。
外面什麼異常聲響也沒有，只有樓下賭場慣常的熱鬧聲音。
然而滄的神色凝重非常。他幾乎在一瞬間猜到來人是誰。於是心中一沉。
幽暗的長廊，一溜過去全是格子門的傳統房間。分辨不出剛才那兩人到底進入哪個房間。
神威走動著，如同貓科動物般無聲無息，遊蕩在長而窄的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自頭頂投放而下，勉強映照前方地板，有些陰森森的昏蒙可怕。
他的眼眸，在暗黑的氛圍中發著微微的亮光。
那兩個人，看起來像是海蜃星人，他們的外貌有個特點，皮膚偏向淡藍色，在強烈光線之下，會表現得更為明顯。所以，他仔細回想之後，確定他們的種族身份。既然是在這裡生活的居民，對夜兔應該是很熟悉，那為什麼對他卻這麼戒備又警惕？
事情不簡單。神威對戰鬥有種天生的敏銳直覺，一旦被認定為沒有戰鬥能力的種族，反抗起來，也許能夠做出讓他注目的作為。他對這樣的前景，不禁有所期待。
不遠處，低低的嗚咽聲傳來。
傾耳細聽，不是嗚咽，而是壓得極低的說話聲。
神威一笑，總算找到有些趣味的遊戲了。
他往聲源緩步挨近。逐步接近的過程，他到達走廊盡頭的房間前。
「他，可信嗎？」「畢竟是外人……」
只聽到細碎的交談，連完整的句子都幾乎聽不清楚。
隨後就是戛然而止的靜寂——
哦？看來對方總算是發覺他的存在了呢。
達到這種程度，其能力也算是不錯。
神威側身而立，從走廊盡頭的窗口，吹入的微風，晃動他頭上的呆毛。輕輕的呼吸聲，在隔著一道玻璃格子門，幾不可聞。
神威慢慢抽出背後長傘，對準門，一擊即破，就在下一刻。
門後之人，是什麼樣的對手呢？
滄打開房間的窗戶，臨著湖水的視窗，是逃生的最佳路線。
他示意自己的屬下，等會各自散開，去到老地方匯合。
無聲的命令傳遞在他們之間。
兩名部屬接受命令，從懷裡掏出火藥，點燃，然後往房門地下一拋——
火藥滾到門邊，繼續燃燒著。而他們三人同時從視窗脫身而出！
房門外，察覺到房內有沖出去的尖嘯聲，神威反射性地朝前邁步，正要砸門而進，驀然——
「神威！」
雪時晴忽地冒出，朝他直直地奔跑而來！
她出現在走廊的樓梯口，而他所處的位置在走廊盡頭，中間相隔不過七八米的距離。從她出聲到奔跑過來，只需零點幾秒的時間，便幾乎沖到他眼底下，而他也因她的喊叫而動作一頓，沒有再往前逼近，而是看向她。
她的背後追著一串面色不善的混混。
他馬上就明白她面臨什麼狀況，但，不合時宜地打擾他，真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你……」礙手礙腳的傢伙！神威臉色沉如水，想要教訓她，話未出口，轟隆巨響，伴隨著迸裂的玻璃碎響，襲身而來！
雪時晴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只感覺面前一熱，熱浪撲倒面上，炙熱非常，夾雜著玻璃碎片如同飛刃襲來，幾乎等同於近距離散彈的威力。她抱著頭，低呼：「啊！」
就在她叫痛同時，她感覺腰上一緊，瞬間她被捲進神威的懷裡，熱浪火焰和玻璃碎片擋在他撐開的傘外，她頭也沒抬，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神威也抓緊她的腰身，順著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從旁邊窗口背躍而出。
他們逃得及時，而追著雪時晴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炸翻一片，最靠近雪時晴的傢伙，被飛出的碎片割斷喉嚨，當場身亡。其餘人等，或重或輕，全部負傷倒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不過幾秒，雪時晴和神威在下一秒已經身處在戶外湖邊柳樹下了。
「神威？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剛站穩，她還需倚著神威站立，就開始問情況。
神威的傘撐在兩人頭上，玻璃和其他帶著焰火的碎木頭掉落，像流星似的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腳邊。
「沒事，只是遇到有趣的人了呐。」神威眼露深沉思緒，看來他們很不想讓他發現真面目呢，到底在隱瞞什麼？在策劃什麼？務必要給他意外驚喜才好呢。
雪時晴這時感覺面上脖子都有點癢癢的，她沒留意，看到神威凝思的表情，調侃：「戰鬥狂，你好像差點就炸個粉碎哦~好玩不？」
神威這才低頭瞄她一眼，之後他頓了下，似乎一時無話可說，隨即拖著她，不管她中途如何掙扎，硬是帶她跳進湖邊淺灘，將她的頭粗暴地摁到湖水當中。
「嗚嗚……」不就是開個玩笑麼，以前她也開過很多更過分的玩笑，為什麼今天這麼激動，難道說她不在的期間內，他被那人刺激到了麼？嗚嗚，放手啊，嗆死她了，她不要就這樣被殺人滅口啊！
回雨星雨量豐沛，天氣總是陰涼微寒，湖水自然也是冰涼得直透心肺。
她凍得夠戧，加上口鼻進水，整張臉包括鼻頭，都是紅通通的。既然看得到面容，也就是說，她最終是從溺死的邊緣兜了個圈回到人間了。
她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半睜著眼，濕噠噠的長髮貼著臉邊，她低頭望著還在晃蕩的水面，水面黑色的殘影，隱約可見自己狼狽的樣貌。
「你的臉，被燒傷了。」神威簡短地解釋了句，蹲在她身邊，細細研究她受到高溫灼傷的左臉，然後笑道，「這下子，找到能接受你的、有特殊癖好的人更加困難了，唉~」他歎了一口氣。
雪時晴讓他說得心頭直跳，趕忙不斷地舀起湖水往自己臉上脖子潑。「不會吧，我可不想毀容啊，話說，這次是你連累我的，你要負全責！」
「是誰說要到賭場的？」神威一句話堵死她的埋怨。
「……」雪時晴只好閉嘴，繼續努力潑水。
「對了，你明明可以對付那群人，找我做什麼？你以為我一定會救你？」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不知她在關鍵時刻叫住他，是對還是錯。如果她沒喊他，他可能會直接受到爆炸的衝擊，雖然不會有多大問題，但情況會比如今嚴重。
「我明明有你這個靠山，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親自出手？」雪時晴理所當然地回答。
「……」看來她還真是吃定他了，算了，無所謂，反正她願意這樣想，與他無關。
他們在這邊閒聊，而賭場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賭客們鬧哄哄地逃離，趁機偷摸油水的不在少數，老闆莊家急忙找人維持秩序，弄清情況，得知與滯留在賭場後方湖泊的少年有關，老闆氣衝衝地帶人過去興師問罪，大有將其拆骨吞入腹中的勢頭。
在湖邊找到他們時，少女正立身水中，不斷往自己頭臉潑水，渾身上下幾乎濕透；少年站在她旁邊，對她笑著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麼，少女似乎氣憤難平地握拳，趕他遠離。
總之，就是尋常的年輕情侶打鬧的情景。
真是越看越叫人生氣，老闆咬牙切齒，他在這邊處理被砸場子的事，他們倒好，肇事者竟然沒在第一時間離開，居然還能自得其樂，把他當做軟柿子捏啊！
「臭小子！砸我的店還不跑，你倒是很膽大嘛，不怕死的就給我過來！」老闆帶著一字排開的十多名打手，站在岸邊等著他們，派頭很足，氣勢很兇悍。
可惜，少年連看他的興致也沒有，直接當他的話是耳邊風過去了。而少女則回頭看了下，說：「我們快走吧。」
老闆聽到她這麼說，認為她是怕事，想要走人，但既然惹事了就不能輕易脫身，他叫道：「你們給我收拾他！那女孩就給我拖走！」
這樣下達命令的賭場老闆，萬萬沒想到的是，雪時晴說那句話的潛臺詞是：又要開打很麻煩誒，我的傷口要處理，先回去找柳老頭。
神威對跟小卒打架毫無興趣，聽到她說，很快就領悟到她話中含義，想了想，微微一笑，吐出：「不要，我偏偏要撂倒他們再走。」
喂，你實在很故意欸！
雪時晴鬱悶地走上岸邊，站在樹下，就那麼走幾步路的時間，神威如同旋風席捲全場，所有小兵倒地，老闆目瞪口呆乃至手腳發抖，只能重複地喃喃自語：「你是夜兔，你是夜兔……」
然後在神威一記有力的肘擊下成功撲街，昏迷不醒。
回到雪時晴面前，神威愉快地說：「可以回去了。」
她仰頭，有些鬱卒，說話語氣都很沉重：「神威，要是我真毀容了，怎麼辦？」
神威笑容如七月陽光，燦爛耀目。「放心，我會幫你找到買家的。」
可惡，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8
第34章 竊聽的談話
心急火燎地趕回松花園，雪時晴做好了被老人家罵得狗血淋頭的心理準備，但即使這樣，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迎接暴風雨。
神威悠悠閑閑地跟在她後面，手裡還提著她裝滿錢財的小包。
嗚嗚，受了傷還要被搜刮走值錢的玩意，太過分了。
緊接著她經過芭蕉樹下，謹慎地敲開柳醫師的門。而後門開，背後是一張精神矍鑠的怒容。
雪時晴乖覺地低頭：「我、我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我讓你休息，你跑出去玩，是不是當我老人家是死的？等等，你的臉怎麼回事？哼！你又受傷了？」柳醫師眯起小眼睛，觀察她臉上傷勢，然後揮手讓服侍的小僕們一擁而上，將她帶到內室上藥。
然後他注意到雪時晴後頭的少年。
他眼神閃爍，清了清嗓子後，對少年吼道：「喂，她在這裡住了不少日子，該付的錢你總要給的吧？」
神威聞言，微微訝異，表情似乎在說：啊咧？原來不是免費的嗎？而雪時晴在進入內室前聽到這番話，回頭跳腳：「神威，你不會賴帳吧？」
神威聳肩，不以為意，對老頭說道：「你找阿伏兔，我可不管這點小事呐。」
說罷，他就想轉身離開。
喂，你手裡還拿著滿滿一袋子錢呢，不打算拿出來贖我回去麼？
「等等，神威，我還有話要跟你說。」雪時晴沖他背影喊道。
神威腳步稍停，心念急轉，他回身，原路返回來。
「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他對她說。
一個在內室，一個在簷下走廊，兩兩對望，似乎有說不出的默契流轉。
作為局外人的老頭子假裝咳嗽打斷他們的對視，然後瞪著雪時晴：「看什麼看，還不好好治傷？等你毀掉半邊臉，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雪時晴訕訕地收回目光，神威頓感無聊，隨意往背後廊柱倚靠，抱著雙臂等她。
……
「……事情就是這樣，大人，我們做生意也不容易，請你高抬貴手啊！」
塌了半邊的賭場外，老闆卑躬屈膝，幾乎要跪在地上，對面前的人誠惶誠恐。
懶散語氣，拖得長長的腔調：「算了，我也沒想追究什麼，遇到團長，你們能夠死裡逃生，也是一種運氣，不過你們真的不知道賭場內有什麼可疑分子，引發這場爆炸？」
阿伏兔正在審問著發生事件的賭場老闆，以確保海市的秩序和安寧，這也是他們第七師團對海市承擔的義務之一。他們提供服務，第七師團提供保護。就是這麼簡單的交易，他們夜兔絕對奉行的準則。
只是弱勢的群體面對夜兔，總是會戰戰兢兢得叫人看不過眼。
阿伏兔的疑慮，讓老闆虎軀一震，抖得跟篩糠似的。「我真的不知道，賭場本來就是人來人往，非常複雜的地方，其中會有什麼不軌之徒，我實在沒辦法看出。」
看來也問不出線索，阿伏兔沉思的時候，進入賭場內中搜查的團員回來，向他報告：「副團長，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嘖，線索斷得真乾淨，這樣追查也暫時沒有結果，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了，晚上回去跟團長彙報情況。阿伏兔想。他將七八名團員喚回，領著人離開現場。
等他們遠離，暗處一直觀看的人也隨之迅速離去，他掠過屋頂，奔跑如風，來到郊外偏僻的廢屋裡。
「隊長，第七師□□人調查現場了，但他們沒發現什麼。」他單膝跪地，恭敬說道。
「嗯，畢竟這裡還是我們的族人居多，他們口風緊，應該能幫我們應付過去，只是接下來我們做事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被他們覺察，否則事情就會很嚴重。」屋內傳出平穩淡定的聲音。
「是。」忠誠的屬下應聲。
「他們呢？」屋內的滄，繼續問道。
「方才傳訊，說他們已經在柳長老那裡了。神威團長並未受傷，女孩則受了輕傷。」短短時間裡探聽到的消息，也就這麼多。
滄沉吟一會：「幸好那個小丫頭沒死，如果她死了，我們恐怕要違反與他的約定，那可不妙。也罷，從今天開始，我們只需將目光集中在即將到來的交易，不得出現任何差池。」
「屬下明白！」
冷風呼嘯，吹落屋外零星落葉，而人影，早已如鬼魅般消失。此地又恢復蕭瑟的寧靜氛圍。
而另一股暗潮將會洶湧而來。
……
微雨淅淅瀝瀝，寒風吹，雨霧生，遙望如雲飄渺。雨打芭蕉，空寂淒清，聲聲入耳，似清明又似恍惚。
神威坐在簷下樓梯口，背靠欄杆，腳踩在階梯上，階下是藥圃和小石磨，鬱鬱蔥蔥的草綠色，野花漫開在石磨邊，一派悠閒的田園風光。
雨水打在他腳邊。
他半閉著眼，有些想睡。沒有任務的日子，沒有戰鬥的人生，著實無聊透頂呐。
然後她就來了。
他感覺背後有溫熱的氣息挨近。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
雪時晴一轉身，背對著他，跟他靠坐在一起。這麼近的接觸，她的頭幾乎要放在他的肩上，不過，她終究還是安分地保持距離，沒有逾矩。
她的臉上塗抹黃色藥膏，據老頭說，這是他的特效藥，保證三天之內，疤痕全效，絕對不留一點痕跡。好吧，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對老頭的醫術是有信心的。
「神威，今天的事，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吧？」她一開口，直接切入正題。
「在那裡，我被海蜃星人盯上了呢，令人生疑的眼神，我認為這說不定又是一個挖掘樂趣的機會，所以跟蹤過去，結果……」
「結果就是該中招的人沒中招，無辜的人受牽連就對了。」雪時晴抱著雙膝，小聲哼道。
「那是因為你沒用呐，不是嗎？」吹進耳邊的話語，低笑。
雨絲乘風飄來，灑落在發上，微涼。
「是是，老實講，你可以換個別的形容詞了。之前你說要問我什麼？」
「你在海市度過一段日子，對這裡有什麼感觸嗎？」神威低聲問。
「我幾乎沒有出門，柳老頭不讓，否則我也不會落跑。但是，就我與外人有限的接觸來說，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只是……這裡的海蜃星人大部分都很想回到故鄉，可惜，他們的故鄉已經毀掉了。」雪時晴細細回憶，「他們不止一次忿忿不平地向我提到，如果不是他們前任的王，背叛國民，將他們的聖物出賣給侵略者，換取私人利益，他們的故鄉也就不會失去聖物庇護，環境巨變，以至於他們後來流離顛沛。我聽了以後深表同情，但是——哪有什麼聖物力量這麼強大，能夠改變環境誒。我持懷疑態度。」
「他們呀，真是令人費解。明明是軟弱的生物，卻是做出令我驚訝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你瞭解到的資訊與今天這件事，有沒有聯繫，不過，也許這也是一個有趣的方向。」神威的語調有些神秘，雪時晴側眼看向他，他的臉龐在雨中暈開清潤的輪廓。
「你是新任的團長，應該要以出任務積累功績為主吧，這裡的事你管得過來嗎？」雪時晴挪揄道。
「當作我無聊時的消遣，反正我還有閒置時間。」神威說完，臉色未變，語調卻降下來，從輕快過渡到冰冷，不過眨眼。
「你打算偷聽到什麼時候呢？」
他眼睛一轉，目光寒徹，望向屋內方向。雪時晴一驚，蹙眉，順著他的視線看進去。
只見柳醫師尷尬地從半開的門後出現，蹣跚身影，頗為老態龍鍾。
「柳老……咳，柳醫師，您偷聽我們的談話麼？」她不解地問。其實他們在他的住處說話，也沒有刻意隱瞞，他大可不必這樣。
「從你過來開始，他就趴在門後偷聽了呢。」神威補充說明。
「我、我……」柳醫師失去平日裡對待她的頑固老頭形象，在神威壓迫性的眼神下，額頭生冷汗，又焦急又找不到話分辨。
這個少年，耳力驚人的敏銳，竟能發覺他的存在，都怪他不小心，急於打聽消息而忘記謹慎行事。現在他要怎樣辦？滄那邊差點暴露，幸虧他機靈及時脫身，而眼下輪到他也快要洩露身份了嗎？他這邊可是沒有人來幫助他啊！
怎麼辦？說不出理由，他可能會追查他的底細，到時候，一切就完了。
他不能讓策劃已久的計畫毀在自己一人身上！
趕緊想出藉口啊！
他急得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此刻，雪時晴見狀，扯了下神威衣服，對他說：「柳醫師他是海蜃星人，當然會對你的看法感興趣，你可是第七師團團長欸~不然你以為怎樣？」
她的說法，聽起來有理有據，頓時緩解緊張的局面。
柳醫師一聽，立馬解脫了似的連連點頭：「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團長受到襲擊後，下一步會採取什麼行動，會不會連累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這也是不錯的說辭。他想。
「這樣啊，放心吧，我對弱小的傢伙沒興趣，何況，我們師團也需要像你這樣的人。」神威收回冷冷的目光，頭往後靠，凝視屋簷下飄落的晶瑩雨水。
雪時晴忽而來了興致，興沖沖地問：「柳老……不，柳醫師，關於你們的聖物，到底有多神奇，可以說給我聽嗎？我很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柳老頭捋了把鬍子，鎮定下來，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苦笑：「我們的聖物，關於它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雪時晴托起下巴，歪頭：「那就說揀重要的說吧，我洗耳恭聽，神威你呢？」
「等會我要吃晚飯，所以你就長話短說。」他隨意。
「好吧，我就說說，我們聖物——煙水沉珠，它的來歷吧。」
第35章 沉珠傳說
柳老頭找來一張小板凳坐在門邊，跟他們隔了幾米對坐，開始眯起眼遙想當年。
雪時晴托著下巴聽故事。
雨在外面一直一直地下，從未間歇。
神威閉目養神。
老者的滄桑聲音在濕潤空氣中蔓延——
「很久很久之前，在海濱之邊，一位年輕的漁夫在打漁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一位美人在淺灘沐浴，美得如同天仙下凡，年輕漁夫不禁愛上這位美人，卻不敢上前搭話，只能在每日傍晚偷偷地躲在岩石後偷看她，直到七天后，這名女子突然回頭對他笑著說：『你喜歡我嗎？』
她一邊說，一邊向他遊來，忽然，從清澈的淺水裡，漁夫清楚地看到，她的下半身不是人腿，而是一條魚尾！她竟然是一條美人魚！漁夫被嚇到不敢動彈，但這名美貌女子剛上岸就化成煙霧飄散，臨走前，她給他三道考驗。只要他通過她的考驗，她願意委身與他。
漁夫深深迷戀著女子，答應她的要求。……經過他的不解努力，終於通過考驗，女子深受感動，履行自己當初的諾言，嫁給了他，並運用自己的法術，幫助他獲得財富和名望，他很快成為該地最有錢的人，脫離自己低賤的身份地位，過上美滿快樂的日子。
然而，人心不足，漁夫想要得到更多財富和權勢，可是妻子卻勸說他要收斂，他們之間產生分歧，一天天的隔閡，再加上領地內有美貌的公主對他動心，漁夫動搖了。娶了公主，能得到以前無法想像的權勢名利，而他的妻子，早就不能為他帶來什麼，而且，她畢竟不是人類。左思右想之下，他決定拋棄妻子，另娶她人。
妻子得知他的決定非常傷心，在海濱之邊獨自號哭七七四十九夜，淚水流盡，化作明珠，最後，她捧著一顆如煙水般的明珠到他面前，說要考驗他與大名女兒的感情，如果他們是真心相愛，她成全他們，自己主動退出；如果不是，她會給他最嚴厲的懲罰。
『你們同時握住這顆沉珠，當它透出紅色的光芒時，代表你們之間擁有真摯的感情，否則你就是在欺騙我，我會給予你最可怕的詛咒。』
漁夫應承了，跟公主一同接受考驗，然而，這顆沉珠卻沒有任何動靜。妻子默默地看著眼前情景，沒有再說什麼，將沉珠留給他，自己就這樣消失在當初見面的海灘。
漁夫擔心受怕了一段時間，沒有發生預想中的異變，他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於是跟公主結婚，過上他想要的生活，可是幾十年後，他發現自己沒有變老，而身邊人漸漸老去。周圍的人將他視為妖怪，趕出國度，他一個人流浪，無家可歸，卻不老不死，直到來到與妻子最初見面的海邊，他悔恨不已，從此在這裡沒有離開。
他的後代壽命都很長，逐漸發展成我們海蜃星人，而他所握的沉珠，也被供奉為聖物。它是用以考驗男女感情，當然，也有長生不老的功效。」
雪時晴打了個呵欠，沒有感情起伏地吐槽：「柳老……柳醫師，你說的不就是世界各民族都會硬掰的神話故事嗎？煙水沉珠，它真能使人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是最可怕的詛咒，我們族人壽命是比其他種族的要長，但是也沒到這種地步，也不會有人想得到。不過，老頭我可以跟你講，沉珠在每一任王的婚禮上都會擔當起考驗王與王后感情的角色。關於這一點，我可是見識過好幾次，它的確會發出紅光，所以傳說是真的。」
好吧，看老頭這幅模樣，她不忍心打擊他，說不定是沉珠內裝了什麼機關，也說不定是典禮上打的燈光使他眼花看錯。
反正現在聖物已失，多說什麼皆是無用。
這樣說來，她倒是對它有期待，因為她的命運，多多少少跟它有點糾葛。要是有一天見到實物多好啊！
「你們的王和王后的感情真好。」雪時晴順口說道，得來柳老頭臉上皺紋盛開的笑容。她扶額，轉而望向神威。
然而不出意外地見到，他，睡著了。
閉目的少年，仰頭而眠，濃密眼睫如扇，雪白肌膚如羊脂玉，漸漸長開的五官脫離稚氣，秀美的姿容，一如希臘神話中，神所鍾愛的美少年。
風雨飄搖，天色越發暗沉，他橘紅髮絲是唯一的亮眼色彩。
雪時晴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他，輕輕挨近，小聲呼喚：「神威？」
沒反應。意料之中。
「神威，是時候吃晚飯了。」
神威驀然張眼，眼底映入她得瑟的神態。
這招果然奏效。
……
此後數天，雪時晴一直在養傷之中渡過，而神威他們則在海市里橫行玩樂，至於那天遇襲的事情，好像就這樣告一段落，無人追究。
雪時晴也沒多想什麼。聽過沉珠的傳說後，她反而對它感興趣了，閒暇時向老頭探聽它的故事。
每每聽過以後，她總要順嘴讚歎：「真是太神奇了！」來結束故事時間。柳老頭心滿意足，她聽得過癮，皆大歡喜。
很快一個月一晃而過，她恢復得七七八八，精神飽滿地回到第七師團駐紮的大本營。走之前，她跟神威報備行程。
「神威，說好了我要當後勤組組長的，我回去熟悉下工作環境。」
「隨便你。」得到他不在意的回應，他們大部分人仍留在海市里。
於是雪時晴孤身，出乎意料地重新出現在第七師團基地。當時，後勤組辦公室裡人不多，她施施然飄進來，黑色連衣裙，黑色飄逸長髮，面無表情的臉容。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背後幽幽地打招呼。
「大家好，我雪時晴又回來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組長。」囂張的語氣，沒差點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類的話語。
而在角落默默隱身的前組長嘴角抽抽，決定不理會這個女孩。除他以外的所有在場團員全都回頭，投向她的目光非常複雜，既有欣賞也有不忿。
雪時晴接收大家的目光洗禮，大致瞭解自己所處形勢仍然不利，她決定下一步好好表現自己作為組長的能耐。
她主動跑去勾搭前任組長，與之交流工作事宜，原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氣氛，在她故作糊塗和正經嚴肅的面色下，他竟然沒有發作，能夠順利跟她交談下去。最後還教會她不少事情。
她拍拍他的肩，對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這個表情使他心下一驚，難道她知曉團長對他起殺心的事？
她沒有解釋，就轉身而去。
這幾天一直平安無事，雪時晴對自己的本職工作越發上手，使喚起底下的團員那叫一個順手，而且還不讓別人覺得那是使喚。比如像這樣——
「這個計畫書我做了一部分，剩下的交給你能做完嗎？」
「當然沒問題！」
哼哼，其實她只起了個頭，大部分都扔給他們做了，都是些繁瑣的工作，她實在沒耐性。於是在眾人沒察覺的地方，她能偷懶就偷懶。就在她忙於接手自己組內事務的時候，前組長忽然面色凝重地找到她。
「有不明訊息，似乎跟團長有關。」
嗯？雪時晴有些驚訝。
跟著前組長急匆匆地到監控室查看，專門負責的團員將對方傳達的訊息翻譯出來，竟然是……
雪時晴看罷，當即倒退一步，隨後扭頭離開，邊往外走邊對前組長交代：「請你代我暫時掌管事務，我有事先走。」
前組長這時低下頭，答應了一聲：「是！」恭謹而有禮。
她回到自己房間，儘量平靜自己的心神，收拾下需要的武器，然後她閉目深呼吸，從房間步出，離開第七師團基地，驅車回到海市。
一下車，她問清神威所在，步履匆匆地跑到一座小樓。大晚上的，他們就在這裡吃飯。
當她在席間尋找靠窗而坐、大吃大喝的神威時，她幾乎是心一酸，差點沒忍住落淚。
「神威，我有話對你說。」
橫在他面前，她跪坐下來，對他直直對視。
神威暫且放下手邊已經清空的碟子，頭一歪，手撐在桌案上，等著她的後文。
「你知道夜兔星上的變故了嗎？伯母病重在床，她、她一定是很想你回去看她，神樂也是……」
雪時晴的聲音微微哽咽，她方才看到夜狼大叔傳遞過來的資訊，簡直不敢相信，她不知道大叔是如何找到他們，又花了多少時間找來的，現在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威的家人，可能會……
她不願想像下去。
靜靜聽完她的話，神威面無表情，他淡定地回道：「我知道。前幾天，阿伏兔也告訴我相同的事情。」
欸？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雪時晴有點迷茫地看著他，好像不能理解他所說的話。
「神威，那你還不回去……」說到後面，她忽然醒悟，那種感覺，正如隆冬季節當頭淋了一桶冷水！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卻沒有任何行動！他根本沒有將自己母親的性命放在眼裡！
雪時晴蹭地一下從地板站起。
她死死地盯著神威。
而他，抬起頭，微微眯眼。
第36章 夜間幽曲
他們的對峙，僵硬而無聲，卻是引起周圍團員的注意。尤其是阿伏兔，他早就關注他們兩個的動態很久了。見他們氣氛不太對頭，他打算再觀察一下，再決定行動。
劍拔弩張。就是來形容他們之間的氛圍。
雪時晴死死地盯視神威，而他回以冰寒冷漠的目光。
「你是什麼意思？」她最後發問。
「你不懂嗎？我對此沒興趣呐。」神威回答，懶散的語氣。
「那是，你的母親！」氣得發抖的聲線。
「那是我拋棄的家族。」他壓低聲音回答。
可怕的語調醞釀著即來的風暴。
要是平日，雪時晴絕不敢在神威用這種語氣時頂嘴，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充滿憤怒與無奈，同時一種近乎盲目的勇氣徒然升起。
拳頭咯咯作響，她的表情甚至有點猙獰。
「哦，是嗎？被你拋棄的東西，就不聞不問，真是好乾脆俐落的做法！不覺得自己會後悔？」
「我從不後悔呢。不過，這個話題你還要糾纏多久？我已經失去耐性了，如果再打擾我，我可是會對你不客氣的哦。」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一臉笑容地對她說話。
雪時晴站在他面前，足足有好幾分鐘都不能動彈，她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說服他，也不知道自己攪進他們夜兔之間的家務事有何意義。
她忽然察覺自己一開始，想要挽救神威的那種心情，簡直就是聖母到極點的腦殘想法。
這個少年無須她的自以為是的挽救。
他是自願踏進修羅道，並且在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只怕他自得其樂。
不用她插手。
窗子灌進來的夜風，吹得她頭腦一醒，她在神威真正動怒之前，默默地、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
一場即將爆發的紛爭在無聲中消弭。
不遠處觀望的阿伏兔松一口氣。
神威沒有多看她一眼，待她離開，他望出窗外，夜風夾帶濕氣吹拂，冷到骨子裡去。他聽著滿室的喧鬧，搖曳的燭光溫暖著身旁，而窗戶不曾合上，風冷冷地吹來，讓他保持著清醒。
他閉上眼，腦海浮現出自己母親的模樣。
那只是過去的殘影。
而他，要斬斷一切聯繫，才能繼續攀登強者之頂。
他沉默著喝了一小口酒，倚著窗臺，呼呼冷風勁吹，樓下的樹木發出嘩啦啦的蕭瑟之音。夜幕下，月輪瑩白，萬里長空，沒有半分陰暗雲翳，而他，對著清朗夜空，一人獨飲。
雪時晴平靜地走出熱鬧的小樓，長發自臉邊墜下，遮住表情。她腳步沉重地遊蕩在中庭的小花園裡，彷佛幽靈，不知何去。
以這樣的姿態行走多時，嚇退不少在角落偷腥的男女。她也不在意自己看到的情景，只一味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遇上熟悉的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
氣鼓鼓的蒼老聲音，彷佛永遠對她不滿。
雪時晴聞聲抬頭，果然是柳老頭。
「我不知道……」她聲音細如蚊蚋，神情帶有一種深深的迷茫之色。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從頭至尾，只是一廂情願，今天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然後她絕望了。
雪時晴呆呆地看著柳老頭那張算不上慈眉善目的臉，眼前有些濛濛的水汽，她忍了忍，終究是沒有掉下淚。
「喂，想哭就哭，憋著只會憋壞身體。」老頭走過來，以一種了然的蒼涼目光看著她，語氣似乎是在寬慰。
雪時晴低頭，抹了抹眼角，再抬起頭來，她吸了一下鼻子，問：「柳老……不，柳醫師，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能夠無情到連親人的生死都不管？我真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柳老頭嗤笑一聲：「小丫頭，見識的世面太少了吧？這個世上，別說是冷眼看著親人死去，就算是故意害死親人也是有的，為了財產、為了名利，各種各樣的原因，總之，就是有自己的目的，你管不了別人家事，也最好別摻合。」
「我，已經摻合進來了，不能脫身。」雪時晴喃喃自語，「但是如果對家人是冷漠的，為什麼先前的態度會這麼溫柔？為什麼人的態度，能夠轉變得如此之快，而且一點情面也不留？為什麼？」
「人有兩個極端，善性與惡性，我們活在世上，就是在這兩者之間取得平衡，與人相處下去，有時候善意多一點，表現得很溫和，有時候惡意佔據上風，做出令人目瞪口呆的行為，這也是能夠理解的。不同時期，心態不同，他還是他，只是現在這個階段，他選擇了惡道而已。」
老頭以過來人的身份解說，他一看就知道她在為那個少年而傷心，故而好生勸慰她。這個小姑娘，終究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佩服她永遠追隨的勇氣，但也無奈于她的天真想法。
無論他對這女孩有多少感慨，該來的終於會來，該做的事，他還是要做。
雪時晴仰頭，望著懸掛於頂的夜月，月華皎潔，朗朗長空，為何她仍是看不透這世間的混沌與深沉。
「柳醫師說得有理，我知道，要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是很難的，要將自己的心情傳遞到另一個人，也是很困難的，所以世上才會有那麼多因誤解造成的悲劇。我真希望，到最後，我們不是其中之一。」
柳老頭聽後點點頭，「你要懂得很多事情，光靠自己努力是做不到的，做不到的時候，你就學會隨緣吧，這樣會好過許多。老頭看你還是不怎麼開心，我帶你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坐坐，你好好冷靜吧。」他提議。
雪時晴沒有想法，跟著他身後走，來到一處偏僻的庭院，這裡倒真是十分的安靜和幽閉。是她之前沒來過的地方，她沒去想為何柳老頭帶她來陌生之所，而不是讓她到他家去坐。她的思考能力暫時停滯了。
燈籠燭火的光芒隔絕在高大的牆垣後，這個小小的閣樓，漆黑一片，唯有聽到夜風呼嘯的聲音。
柳老頭讓她在樓下走廊先坐一會，他去拿點暖身的茶水給她。她連推辭的機會都沒有，只看見他腳步穩健地飛快離去。
……好吧，柳醫師真是費心了，她有點懷疑他是研究了新藥物，打算用她做試驗品，才會這般積極。
總之，眼下，她獨自坐在閣樓下的走廊，望著眼前淒冷幽暗的庭院，惟有一輪明月的清輝鋪地。
她想起幾個月之前，伯母跟她在地下室的那一幕，她保護她的姿態；在平時，她照顧她的關切表情；她還想起伯母燒菜的好手藝。
真像自己的媽媽那樣啊。
雪時晴從兜裡掏出口琴，放在嘴邊，輕輕吹奏。
哀傷的曲調流轉，伴著滿地月華如霜，沾染著清寒露氣，緩緩飄搖在這世上的某一個小角落。
而不為人知。
一個人最傷心的時候，總是沒有人能夠陪伴你，沒有人能夠及時安慰你，你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面對一切。而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和渴望，是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能瞭解的孤獨。
刺骨又銘心。
雪時晴靜靜地吹著，時緩時急，飄渺如煙。
這時神樂會怎樣呢？她小包子臉是不是會出現痛苦的神態？夜狼大叔會照應她們，但是能幫助多少呢？她們的處境將會如何變化？未來的事能不能變好呢？
一連串的疑問，全是茫然的答案。
她不知道，其實，她的未來，也將是荊棘滿途。
正在她陷入難以自拔的哀慟情緒時，潛伏的危機悄無聲息地摸到她身邊。
她已經是網中獵物。
閣樓裡人影幢幢，光影飄忽，彷佛夜行百鬼。
「怎麼回事？哪來的樂聲？這裡被人闖進了麼？給我解釋清楚！」珠寶商人在對面跳腳暴怒，神色焦慮。
而一身戎裝，短髮俐落的青年，滄，輕輕笑道：「不必擔心，這裡是我們的地頭，只是意外而已，我們即刻派人處理，繼續我們的交易吧。你的條件是什麼？」
他好聲好氣地說，邊打手勢，示意旁邊站立的部屬到樓下查探。
兩人馬上領命而去。
珠寶商人背後一排保鏢，他望見滄有所行動，也不再說什麼，而是坐下來繼續談剛才交易的條款。
「這是你們最想得到的寶物，你們自己清楚它的價值，相信不會跟我還價吧？」珠寶商人展開笑容，對滄笑道。
「當然不會，事關重大，這是我們一直以來想要奪回的聖物，凡是你開出的條件，我們海蜃星人，即便豁盡一切，也會滿足你的要求。」
滄淡淡地說道，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
「那好，我要一半的寶藏！」獅子大開口，想必就是用來形容眼前之人。
滄的神色微微一變，說話有些勉強：「原來白井老闆也知道寶藏的事，真不愧是消息靈通的商人。」
「當然，長生不老的傳說太過虛幻，但是仍有這麼多人去爭奪它，說明它還是有相當的價值，當我從那個澤木的老巢挖出這塊寶的時候，我就已經將它的來歷調查清楚，在它身上，最大的吸引力是，傳聞它是開啟寶藏的鑰匙，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方法，但是，你們對此點最為熟悉，肯定有辦法。要求你們分一半寶藏給我，這就是我的條件。」
滄聽後，笑了笑，再次用毫不遲疑的語氣回答：「可以。我答應這個條件。現在，我想看看你所掌握的沉珠，是真品還是贗品。」
「很好，夠爽快，來人，呈上。」
就在雙方談得順暢無比之時，樓下忽然傳來槍聲和痛叫聲。
「你們是誰？」少女的聲音傳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8
第37章 預謀與殺機
滄的眼睛眯起，望向窗外，他是沒看到什麼，但光聽吵鬧的聲音就知道樓下的戰況激烈。
「到底怎麼樣了，還沒解決嗎？」商人責難的眼神投來，其保鏢捧著漆盒上前的動作頓住，停在自家主人的身後，沒有過來。
滄目光往身後部屬一瞥，示意再派人過去擺平情況。「不要引來其他人！」「是！」又有五個人領命離開房間。
「我看我們還是繼續吧。」滄平靜地說道。
「哼。」對方冷笑，「我看現在我們準備走路還差不多。」隱隱有怒氣要發洩。
今夜的交易恐怕將要泡湯了呢，既然如此，就別怪他言而無信。聖物，註定要回歸海蜃星。絕不容許任何的意外。
那個人的一石三鳥之計，終於要在此時體現出來了。
滄冷靜地站起，對商人禮節性地頷首。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滄領著自己的部屬一擁而上。
閣樓樓下，雪時晴遭到莫名其妙的攻擊，這些彷佛是憑空冒出的人，將她包圍起來，進行圍攻。
在尚未來得及思考的時刻，她反應迅速，立刻雙槍上手，輪番射擊。
五六個人行動敏捷，步伐挪移，加上熟悉地形環境，能夠及時閃避，她一時沒能脫身，反而被他們逼著退入樓梯間。
「你們是什麼人？」她厲聲喝問。
沒人應答，這是當然，但她就是想以此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可惜，她努力了會，發現這裡實在太偏僻，無人過來援手，她才死心，自己一人應付眼前危機。
好好的，她又招惹什麼麻煩了？
不就是在這裡心情不舒坦，吹個口琴嗎，至於這麼大動靜？他們是什麼來歷，為什麼要對她發動攻擊，明明剛才她壓根沒留意這幫人的存在。
迫在眉睫的疑問，衝擊她混沌的大腦，讓她的理智回來七八分。她從哀傷的心情走出，然後發覺，自己好似深陷羅網。而柳老頭，也想必是不單純，她沒忘記，是他帶她來到這種所在。
喵了個咪的！雪時晴覺得自己真是倒大黴了，這個世上，果然處處都是陷阱，無論是誰，都要小心提防，否則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深有感觸的荒涼心情，並不能幫助自己度過眼前難關。
雪時晴放倒三人，還有其他人還在追著她，她退入漆黑的樓梯間，被迫上樓。她不知上面是否還有更多敵人在等著自己。沒辦法了，先上了再說！
她義無反顧地沖上樓，一邊沖一邊往身後射擊，利用高處地勢，對敵方進行反擊，於是對方再損傷幾人，追擊的勢頭也緩下來了。
雪時晴趴在扶手邊上，小心地觀察四周情形，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他們好像沒使出全力，故意逼她上樓，主要目的並不是要她的命，下手也沒那麼狠。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
她眼睛四轉，慢慢進入閣樓之上，剛靠近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人驚叫以及毫無疑問的打鬥聲響。
「你們敢這樣做！大不了我們一拍兩散，誰也得不到它！」歇斯底里的喊叫。
「幹掉他們！」換來無情冷漠的命令。
一頭霧水的雪時晴開始設想自己是不是遇到黑幫談判不成而械鬥的現場。後頭的敵人追上來了！
「別跑！」
這句真是廢話中的廢話！能讓人別跑麼？
雪時晴見閣樓就這麼小，沒地方可以逃了，索性拉開大門沖進想像中的械鬥現場。
「唰——」
她跳進來，順腳關上門，目光一掃，發現眼前已經淪落為混亂的戰場。
十多人打成一堆，分不清誰是哪個陣營的。靠近門邊，見到她進來的人被嚇了一跳，雪時晴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直接一腳橫掃，撂倒對方，就往房間深處鑽去。是的，沒看錯，她就是用鑽的，充分利用自己體型嬌小這點優勢，在雜物滿天飛，武器在頭頂揮舞的情況下，貓著腰躲開來自各方的攻擊。
「唰——」門再次被拉開，正是追來的敵人，一進來看見大亂鬥，他們立刻投身於其中，跟另一派爭鬥起來。
莫名其妙啊，真是莫名其妙啊，她是無辜躺槍了好伐，她只是無緣無故地被牽涉進來的好伐，到底要怎樣才能離開這種詭異的地方呢？她真想拿著個大喇叭跑到他們前面大聲宣告：泥煤的勞資就是傳說中的槍靶啊！
雪時晴內心咆哮，而現實如此殘酷，她不得不思考如何逃脫的方案。
她用槍管擋住一個人向她劈來的刀，一面感歎鋼制的槍聲硬度不錯一面感歎自己再度中槍。將對方推開，自己閃到別人背後，她眼前一亮，身邊幾米遠的地方，視窗是打開的。
這裡的二樓並不是很高，樓下還是一片柔軟草地，沒問題，她能跳下去的！
想到就行動，雪時晴二話不說，正準備爬過去的時候，眼角映入一樣發光的東西，如同月光般靜謐的、幽幽的光華。
她側頭望過去。只見摔落在地的漆盒，散架的木片上，靜靜躺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
如遭雷擊！不、會、吧？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煙水沉珠？
她驚悚了。
就在她發愣的一刹那，一把閃亮長刀咻地一下橫劈在她面前地面。
「抓到你了。」低沉得如同審判的聲音從頭上倒落。
這他麼的怎麼一回事？都說了她是躺槍的無辜人士，壓根不知道這邊搞什麼鬼的醬油黨！
亂成一團的閣樓，因地處偏遠而暫時沒有引起關注。
然而，神威走到院牆外，望向裡面那棟小樓，腳步加快，身形轉瞬沒入夜色之中。
「喂，等等，你跑這麼快做什麼？先看看情況啊，喂……」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真是，意外地很好拐帶啊，柳老頭想，他只不過跟他報告，這邊有人惹是生非，不好擺平，過來請他出手，他果然就上當了。
而且，少年是獨自一人前來的。沒有叫上任何同伴。也就是說，無論今夜少年發生任何狀況，都不會有第七師團的成員及時救援。
柳老頭忽然長長地歎氣，任務完成，而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日子，恐怕會有相當時間不得安寧了。
他轉身離開。
雪時晴抬眼，只見一個短髮青年，對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就是雪時晴？乖乖跟我們走吧！」
月光清明，從窗子透進來，只見他的皮膚微微發藍。是海蜃星人啊。
果然自己根本就是被設計進入這個圈套的！
不過，她到底跟他們有什麼瓜葛？！
想破頭都不清楚自己哪裡得罪人了！因為自己平時得罪的人太多了擦！
「你們是誰？」
想來想去，只能說出這句老套的臺詞。雖然她並不抱希望這個男人會爆出自己的底細。
「你遲早會知道。」
青年淡淡地回答，長刀貼上她的脖子。
「扔掉你的武器，我看到你的手關節在動，你認為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
威脅的語氣啊。
她無奈地鬆開扳機，這種情況，她都能感受到長刀在自己頸動脈散發的寒氣，她還能怎樣？
正要按他所說的扔掉槍，保全自己的小命時，從窗外突然掠過一道影子！
雪時晴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人影閃進閣樓，朝她這個方向撲來，叮地一下，壓迫她頸動脈的長刀瞬間脫飛。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神威！」
神威用傘尖打飛滄的長刀後，擋在她身前。面對眼前一屋子的混亂爭鬥，他彎起眼眸，微微一笑，如同陽光般澄澈。
「你怎麼會在這裡，雪時？」
「我……不知道。」
她僵硬了下，回答。方才他們才無聲地吵過一架來著，她認為他們現在應該是處於冷戰當中。所以，她很難用平時不正經的態度回應神威。
太過彆扭了，她一時難以適應。
「嘛，總之你給我閃一邊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神威微微側首，雪時晴識相地退後點，然後他望向手持長刀、面沉如水的滄，「你，似乎有點本事，跟我打上一架，如何？」
滄笑了，他旋動手邊長刀，說道：「如你所願！」
言罷，兩人同時動作，刹那之間纏鬥在一起，在混亂的人群中如同龍捲風過境般劃出一道戰鬥的痕跡，所有人，無論是哪一方的，統統停下戰鬥，退避三舍，以免遭到波及。
雪時晴也有機會趁機逃跑，她攀住窗框，想一躍而下，剛探出個頭，她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下自己的頭，回身。
沉珠躺在不遠處的角落，眾人有意無意避免去那附近，於是那邊還算安全。
那是從很久之前一直在糾纏著自己命運的東西。她想，如今見到，她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它？
雪時晴從窗臺上下來，轉身去拾起沉珠。
她的手剛碰到沉珠，一隻肥大的手憑空出現，飛快地罩住沉珠。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你們全部都不能搶走我的東西！」
順著粗壯的手臂望去，受傷的大叔一臉憤恨地趴在地上，死死地盯著她。
雪時晴淡定地說：「你知道嗎？沉珠的怨恨，是會詛咒每一任主人不得善終，你擁有了它，你也會失去性命。還是放手吧。」
「你放屁！什麼狗屁怨恨詛咒，通通是假的，只有它能開啟寶藏這一點才是真的，哈哈哈，這些寶藏都是我的，你們別想得到！」
寶藏？雪時晴眼神一閃，她可沒聽說過這個。但如果是真的話，這東西，不就更具備搶奪的價值了嗎？
她毫不遲疑地開槍，在大叔手邊射擊，嚇到大叔立馬將手收回去，她乘隙搶回沉珠。東西到手，她可以退場了。
無視大叔怨恨又糾結的表情，她一腳踹開他撲過來的龐大身軀，乾脆俐落地從窗口跳出去。
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緩衝力道，她站起，拍拍身上草根，然後專心看了眼手中沁涼的珠子。
如同煙水般，彷佛內中雲煙繚繞，瑩白光芒如同月華，光是觀賞方面，它就具備極高的價值啊。
雪時晴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跟傳說中的煙水沉珠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她不禁想到，據說它能使人長生不老，如果她將它帶回，給伯母的話，會不會能產生一點作用呢？
然而，這個東西是海蜃星人的聖物，即使她被他們設計，但她能理解他們想要奪回它的心情。
啊咧？想到這裡，他們抓她的目的是什麼？
一陣心絞痛驟然襲來，雪時晴皺眉，捂住心口，熱血上湧，她忍不住，哇地一下，往旁邊吐出一口鮮血。
月光之下，她清楚地看到，吐出的血，呈現出不祥的黑色。
這、這又是鬧哪樣？
第38章 玉海樓之主
一口血吐出，雪時晴仍然心痛難以抑制，她痛得彎下腰，跪在地上，死命地抵著胸口。
好痛好痛，痛到在寒涼秋夜裡，冷汗直流，汗濕衣襟。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就算是心臟出了問題，也不會吐血啊，就算吐血，也不應該是黑色的血。
她一定是中毒了。
雪時晴腦子艱難地運轉，心臟的沉重負擔，使得她渾身無力，手腳麻痹，眼前一片白芒。
柳老頭……別告訴我，除了騙我來這裡以外，你還在給我喝的藥中下毒……太狠心了，就算我再三得罪你，這樣也太過分了……
你們海蜃星人，到底為了什麼要這樣做？為了沉珠？我看你們自己就能處理好，把我牽連進來，只能說是破壞你們的計畫了吧？還引來了神威的介入。怎麼看，我都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啊……
她在渾渾噩噩之中，將事情前因後果串聯起來，越想越寒心。
就在此時，她因極度的痛苦而緊握的沉珠，發出閃爍的光芒。光芒流轉在它的表面，如同螢火流動。
隨著光芒閃爍，她的痛苦慢慢減弱，她低頭看著沉珠，呆呆地想：馬薩嘎，這玩意還真能派上用場，當回血道具使用？
那麼伯母她的病一定有救！
雪時晴登時興奮地爬起，剛直起腰，心臟殘留的絞痛再度席捲，她嘴唇發白，幾乎站不穩倒下。
原來它的療效並沒有傳說中的神奇，不過，還是挺有用的。
冷汗流過額頭，而頭頂忽然炸出破裂聲響，「嘩啦」一下，碎片劃過天際。一個人被擊飛，從二樓掉到地面。
「隊長——哇啊！」紛紛有不明物體飛過天空，掉在地上。
雪時晴一動不動，非她不想動，而是沒有力氣動彈。幸好這些人的抛物線終點不在她附近。
最後，橘紅髮絲麻花辮的少年跳落到她身邊，施施然地走過來。
「真無聊呐，我還以為這次會遇到厲害的對手呢。」他用一副殘念的表情來說，要是自己不是站在他那邊的，一定會覺得他的神情極為欠扁。
「咳、咳。」雪時晴沒說什麼。神威望著眼前一大片倒地□□的人，無趣地對她說：「回去吧。」
在他說話的同時，她再度吐血。「呃……」
血濺落在草地上，陰沉的黑色，躍入視野裡。
神威眼一凜，看她。這才發現她的面色很不對勁，嘴邊還殘留血跡。
「你傷得有這麼嚴重嗎？」他還能用玩笑的語氣調侃她的無用。
「是中毒。」雪時晴解釋，本來想開口說，應該是柳老頭幹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唉，算了。
這時，沉珠又開始發出光芒，她的痛苦開始緩解。
喂，要不要這樣啊，莫非她中的毒這麼厲害，它只能斷斷續續地解毒？
「咦，這就是老頭說的沉珠嗎？」神威一下就轉移了注意力。
雪時晴張了張嘴，終究沒把吐槽的話說出。既然他關心的是它，那就交給他吧，反正她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一向沒有什麼重要性可言。
她忍著痛，將沉珠丟給他。「給你。」
沉珠脫手，壓抑的毒患立即爆發，彷佛有把小錐子刺入心底，雪時晴痛得眼前一黑，向前摔倒。
神威先是接住她拋過來的沉珠，再一手接住她倒落的身體，讓她靠在身上。他把玩著沉珠，對懷中半死不活的雪時晴笑道：「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呐，算了，當做是戰利品拿回去吧，雪時，你還死不了嗎？」
「他們……有古怪……」雪時晴在痛苦掙扎之中，不忘出言提醒神威。他一笑，不以為意：「叫阿伏兔他們過來，應該能問出點什麼。」
他說完，打算將她橫抱而起，打包帶走，誰知，在他準備彎腰的時候，他眉頭一皺，動作一滯。
沉重的呼吸聲在耳邊吹拂。
「神威？別告訴我，你也中招了。」
雪時晴第一直覺，他跟她出現同樣的狀況！
神威直起身，淡定從容地扭頭，吐血。
啊啊啊啊！！！真的中招了啊！！！！
雪時晴眼見他吐出一大口黑血，內心又揪頭髮又撓牆，這是怎麼回事啊？這他喵的到底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中的毒？難道……」雪時晴目光一撇，落到他握住的沉珠。
莫非是……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震耳欲聾。
也不怕引來周圍眾人的注意，千萬不要跟我說，今晚就是一個局，專門請君入甕的。雪時晴糾結萬分地想。
「你們逃不了了，想不到吧，我會把怨毒下在聖物之上，你們碰到它，就等著束手就擒吧！」
不遠處，滄用長刀支撐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勉力站起，臉上卻是得意笑容。
原來是這樣，真是絕妙的做法呢，這樣一來，他們肯定對它沒有防備，也就是說，不是柳老頭幹的好事，他還沒狠心到對她下毒，她聽到這裡反而有點釋懷。但是——針對她也就算了，他們還要針對神威？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膽量！
神威將手中之物，無數人想要搶奪的珍貴沉珠，隨手往後一甩，他輕蔑的動作引起滄的極度不滿：「你！敢侮辱我們的聖物，我定要給你點教訓！」
隨即，滄揮刀，朝他們揮舞而來。
神威放開雪時晴，她乖覺地退開，只是沒能走出一步，她因難以承受劇痛而單膝跪地，就在他腳邊。
而他，沒有動搖，沒有回避，直直地釘在原地，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傷得有多嚴重，感覺如何。
他好似沒事人一樣，湛藍眼眸光芒熾盛。
滄的速度很快，瞬間來到神威面前，顯然是不願取他性命，他只用刀背砍向神威的脖子。
刀身寒凜如水，襯著明亮月光，劃出一片清影。
然而，流暢的攻擊猛然終止在寒風吹起的那一瞬。
寒風起，風吹不止。
神威徒手截住滄的刀，手掌的血順著銀白色的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雪時晴的眼前。
血竟是黑色的。可見這種毒侵蝕的速度驚人。
她一咬牙，抬手揚槍，往滄的方向開火。
滄在驚訝過後迅速回神，抽刀反劈，將雪時晴的□□打飛，她被這股力道帶出去，跌倒在地，與此同時，神威向前邁步，一拳狠狠擊中滄的心窩，頓時滄感覺心口一窒，急急忙忙往後退，如果不是他退得快，如果不是神威後繼無力，想必這一拳要穿透他的身軀才會作罷！
滄忍住傷痛，硬生生地轉身，快步繞圈，從神威背後襲來。神威憑著戰鬥的本能回身，沉重的身體跟不上念頭，他慢了半拍，被滄迎面以刀背擊打在頭部上，神威閉了閉眼，可怕的腦震盪中，他掌成刀狀，憑感覺出手！
聽到對方一聲悶哼，神威揚起嘴角，終於在黑暗中暈厥倒地。
滄捂住左手汩汩流出血的撕裂傷，心頭震撼非常，夜兔的戰鬥能力，果然非同凡響，差一點，他自己就要死在他的手下。
不過，現在他才是贏家。
看著倒地昏迷不醒的少年少女，滄松一口氣，召集還能行動的部下，將他們兩人帶走。
第二天中午，阿伏兔在海市準備開車回去，手下團員慌慌張張地跑來報告：「副團長！團長不見了！還有，後勤組組長也失蹤了！」
「哈？失蹤了？」阿伏兔直覺是他們兩人在某個地方相殺，玩起人間蒸發來。
「在某間閣樓發現打鬥痕跡，還有很多血跡，副團長，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徹底搜查整個海市，然後將相關負責人帶回來審問！」阿伏兔無奈地吼道。
真是的，搞什麼？小鬼果然是小鬼啊！
……
夢中是柔和而朦朧的一片白蒙。如同置身雲端，柔軟的觸感包圍全身，暖洋洋得不想挪動。
可是，他、他的血是黑色的……
他中毒受傷了……
是誰？
那個名字。
是誰？
令她憂心如焚。
是神威！
「神威……」雪時晴呢喃著某人的名字，緩緩睜開雙眼，只見一道人影映入眼簾，柔和的輪廓，溫柔的語氣。
「你醒了？要喝點水嗎？」是很好聽的女聲，親切中帶有長輩式的關懷。
「你是誰？」雪時晴視野還很朦朧，她望向女子的方向，發出小聲的疑問。
女子並沒有回答，可能是聽不到她的話。她拿著一杯水，然後扶她起身喝。
雪時晴沒有接受她的好意，話說，這杯水裡還不知道有沒有加料呢。她清醒了點，警戒心大起，蹙眉問道：「你究竟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神威呢？」
這次說話的音量夠清晰，女子聽到，輕輕笑道：「我是天雲姬，是這座玉海樓之主。」
什麼？玉海樓？這是什麼所在？
「你說的那名少年，被王帶走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你先照顧好自己，來，喝點水，你已經昏迷很多天了。」
天雲姬說話不徐不疾，高貴而不失禮節，看得出來，她的身份地位不低。
雪時晴睜大眼看她，眼前的世界漸漸輪廓分明，倒映眼中。
一陣清新的海風吹進來，吹開床邊的薄紗垂幔，她清楚地看到，一排花雕木門外，晴朗的泛著白雲的天空，以及一望無際的海洋。
第39章 北星再現
扶著雕刻精美的欄杆，望出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汪洋，長空高闊，倒扣於頭頂，天邊泛著棉絮般的薄雲，海風獵獵而吹，使人感覺到沁涼舒心。
很久沒有這般舒坦過了。
雪時晴穿著侍女奉上的寬鬆白裙，赤足，長髮如煙，站在陽臺，任海風勁吹，發飛揚起來，如同狂舞。
「怎麼不好好休息？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溫柔的聲音從身後飄來，一如往日的關懷。
雪時晴回頭，幽幽地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兩天了，自那日清醒，她呆在一個房間足足兩天，不能隨意走動，沒有自由，她被迫休養，而這名身份高貴的女子，天雲姬，似乎也沒有打算要對她怎樣，只是細聲細氣地拒絕了她出門的要求。而對她的疑問，始終未能給予解答。
雪時晴鬱悶到內傷，見到她，只好閉緊嘴巴才能杜絕自己繼續追問，以及吐槽的願望。
這地方，這人，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我的身體虛弱，不是拜你所賜嗎？你能治療我的傷勢，卻不能為我解毒，你想要脅我做什麼事？你直說吧，我快被你憋到發瘋了。」
雪時晴滿腹怨氣，她現在不能大幅度動作，一旦劇烈運動，她的心口必定疼痛到極點，難以承受，再來幾次，她絕對要升天。
這就是那種「怨毒」的威力，說實話，這名字果然起得恰如其分，哼！
「抱歉，我也沒有能力為你解毒，解藥只有王才有，等他回來，我會為你儘量求來解藥。」天雲姬體態嫋娜，邁開輕盈的步伐，來到她的身邊，對她露出安慰的微笑。
不愧是美人中的美人，眉梢眼角盡是瀲灩風情，被她這麼一笑，她再多的怨氣，也只能自個消化掉。
「你不用忙，趁你口中的王尚未回來，你就對我說明你所知道的事實吧，我實在很想知道到底自己為何被抓到這裡。」雪時晴退讓一步。
「好吧。」天雲姬輕輕地歎氣，眉目含愁，令人心生不忍，雪時晴強迫自己不要看她，被美色所迷什麼的她才沒那麼膚淺！
好吧其實她心裡開始蕩漾了……
「我的身份，是這座海上艦船——玉海樓的主人，同時，我也是海蜃一族的王后。自從聖物流失在外，我們族人遭逢巨變，就一直想盡辦法從外人手中奪回它，前一段時日，一名宇宙有名的寶物獵人向王提供聖物的線索，他答應幫助我們，而我們則要按他的要求將你們帶來這裡。」
「很抱歉，他的能力很強，值得信賴，王決定遵從他的條件，對你們多有得罪，真的很抱歉。」
天雲姬向雪時晴深施一禮，神情很是愧疚。
雪時晴望著倒退的白色浪花，歎道：「源頭是那個寶物獵人，不關你的事，不過，本來這個事也跟我沒關係啊，因為，我敢肯定，那個獵人針對的人是神威而不是我！」
對方目的太過明確，她的仇人已經不在，剩下的只有神威那邊的，想來想去，只有變態師兄最符合條件。
真是陰魂不散的孽緣啊……
這倒是其次，為何每次都拖她下水？這般執著為哪樣啊……難道是對神威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感情？
她惡劣地想。
「那現在呢？把我一個人晾在這裡，他們和神威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滄……也就是帶你們回來的侍衛隊隊長，他說來此中途，寶物獵人向王有所建言，然後王就讓滄先帶你回來，而王和獵人則去別的地方，這幾天內應該就會返回。」天雲姬老老實實地說明，一點隱瞞也沒有。
真是的，這麼配合，讓她的套話技巧都沒有發揮的餘地了。
「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什麼嗎？」
天雲姬搖搖頭：「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王一向不跟我多言，我只能守在這座玉海樓等他回來。」
雪時晴看看她，靜靜地說道：「我聽侍女們說，巨變之後，海蜃星大部分陸地被淹沒，只能靠船隻穿行，雖然這座玉海樓是海上巨無霸很華麗沒錯，但是，你沒想過離開這艘船，離開這個星球嗎？」
天雲姬再度搖搖頭，這次是堅定的拒絕：「我的故鄉在這裡，我有義務守著它，而身為王后，我也有義務保護殘留在此的族民和……我的王。我不會離開。」
「是嗎？」雪時晴輕歎，「了不起的決心啊，我沒有你偉大，我只想再見到活跳跳的他。」
天雲姬美目一轉，關切地問：「那名少年，是你心儀之人嗎？」
雪時晴想到最後那次的無言對峙，眼神暗淡：「不，他是我嫉妒又憎恨的人。正因為憎恨，所以才不願意他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天雲姬仿佛看穿她內心，嫣然而笑：「你一定能見到他，我相信，王不是那種會輕易犧牲他人性命換取利益的人，他會幫那名少年從中斡旋，你不用擔心。」
看著她充滿信心的笑容，發自內心的陽光好像會融化人心。雪時晴實在不願破壞她的美好願望。
且不論這位王的人品如何，單是他們與變態過去的恩怨糾纏，她想，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了結。
正當雪時晴這邊廂無所事事地吃了就睡、睡醒就吃，又過了一天一夜，萬眾矚目、翹首盼歸的大部隊終於班師回朝！
他們回來的時候愣是沒有發出聲響，靜悄悄地就回到大本營了，不帶吱一聲的，也許是玉海樓太過巨大，隔得太遠，她聽不出動靜吧。
反正，當她被伺候的侍女在淩晨搖醒，她不耐煩地推開，頭埋在被窩裡。
「小姐，王后要婢女告知您，您關心的人回來了！」
「我關心的人早死光光了，別吵我……」模糊地喊了句，在侍女哭笑不得的表情下，她忽地翻身坐起。
「差點忘了還有一隻頑強到死不了的。」
雪時晴收拾好自己，跟著引路的侍女在龐大複雜的船腹穿梭。連多走幾步，她都要侍女們等等她，以她現有的體力，她基本失去反抗的力量。
而將要面對的是，強大得毋庸置疑的夜兔。
雪時晴儘量不去想，怎樣救出自己和神威的問題，倒是對變態抓他們的原因產生好奇。
他想要怎樣報復神威，或者還要加上無辜的她呢？
神威說他從來不正面迎敵，只會在背後搞陰謀的做法，他看不上眼，然而，他們都華麗麗地中了他的招數。神威這次，如果還能活著回去，絕對要在第一時間抹殺掉那個變態了吧？
感慨很多，時間很短，雪時晴被領進一個小偏廳，進門之後，水花紋的屏風後，是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影。
所有無關人士到此退場，門合上，發出不詳的吱呀聲。
「璿璣，是你嗎？」雪時晴開門見山，絲毫不帶廢話，「你打算要怎樣對付神威？」
屏風後的人影一動，雪白衣袍閃現，清俊的面容，妖媚的神態，黑色長髮紮成一股，垂在左肩，頭頂幾縷暗紅染髮，黑色雙瞳漆黑如夜。
好久不見的熟人啊……
「又見面了呢，小雪，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談吧。」他笑裡藏刀的面孔，真是讓人隨時失控到上前踹一腳。
雪時晴應他的邀請，繞過屏風，坐在其後的圓桌邊。
「我想你一定很想瞭解神威的現狀吧，小雪。」璿璣端起玲瓏茶杯，抿上一口，「放心，他還沒有死，我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他死去，呵呵，當然，他的生命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廢話可以收起了嗎，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神威呢，我想見他。」雪時晴神情冷淡，直勾勾地盯著他。
「開不起玩笑嗎？這可不行，我那時被你們羞辱的情景，我至今還歷歷在目，為你們的行為付出代價吧。」璿璣笑眯眯，眼神卻是寒涼到要人命。
雪時晴沉默不語。
璿璣滿意似的點頭，以勝利者的姿態說道：「你很想知道神威的情況，我就會告訴你嗎？你也太天真了。」瞥見雪時晴冷靜到不為所動的表情，他撇開眼，繼續，「不得不說，你們實在沒有一點防範的意識，沒有將我放在眼裡，是你們最大的失策。我甚至不用在你們面前出現，只需要在幕後動動嘴皮子，出個主意，你們就淪落為階下囚。輕而易舉，嘖嘖，這樣令我感覺太沒有挑戰性了。」
雪時晴保持沉默，連眉頭也不動一下。
「自從師父離開春雨之後，我就獨立出來，組建了一個團隊，號稱北星艦隊，專門獵取宇宙各地的奇珍異寶。其實我的初衷也是為了傳說中長生不死的煙水沉珠，這是調查你的背景時得到的資訊。沒想到這樣就跟玄應搭上關係了，啊，玄應就是海蜃一族的王，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你日後就會知道。我與他做了交易，我幫他尋到掌握沉珠的商人，而他則派人手按我的計畫捉住你們。」
他最後總結陳詞：「這只是開始，後面，你們才真正派上用場，很大的用場，哈哈哈。」
雪時晴抬頭，淡淡地說道：「神威呢，我要見他。」
仿佛全然沒有將他先前的話聽在耳裡。
璿璣面容一冷，看著她，沒說話。過了會，他才緩緩露出陰冷笑容：「你不會疑惑，不會茫然，不會恐懼嗎？還是說，你掩飾得很好？」
雪時晴沒有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死，只是預設中的結果，沒什麼大不了。神威呢？」
璿璣放聲大笑：「我欣賞你的無所畏懼，既然你要見他，我就帶你去。去了以後，你就明白，為什麼我會先送你來這裡。」
雪時晴沒有流露半點情緒，她站起，腰背直挺，說道：「請你帶路吧。」
璿璣也隨之離座，望向她的眼神，複雜得令人看不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9
第40章 漩渦之底
天色慢慢明亮起來，黎明時刻即將到來，柔和光芒照射在開放式的走廊，映照出上下一片白芒。
可惜，這只是曇花一現的光明。
一路無話，璿璣反常地不多言，走過灑滿晨光的走廊，他們隨即步往通向地下室的樓梯。長長的樓梯、幽暗的光線、複雜的建築結構，雪時晴默默地跟在後面。
終究來到一處地牢。
陰暗而潮濕，刺入骨髓的陰寒，即使停在地牢入口，也深深感覺到其中的可怕。
璿璣從懷中拿出鑰匙開門，轉動門把，打開地牢之門，裡面空蕩蕩的，唯有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關著一個纖秀的少年。
無人守衛，無人監看，只有少年一人困在牢中。此地陰冷得讓人幾乎無法忍受。
雪時晴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雖淡，也足夠驚心。
她跟在璿璣身後進入地牢，走幾步，便來到巨大鐵籠之前。
牆壁上有低垂的燭火燃燒，昏黃的燭光照亮濕冷牢獄。雪時晴扶著手臂粗的鐵籠欄杆，緩緩跪下，以便看清神威的狀況。
神威坐在籠子深處，頭垂在胸前，頭髮散亂，染滿血跡，雙手分別被兩條粗大的鐵鍊吊起，赤、裸著上身，星星點點的血跡蜿蜒而下，仔細看去，發現他的脖子處緊扣著一個銅環，血便是從銅環裡滲出，顏色發黑，顯然毒性未除。
他的身體狀況真是淒慘得不忍再看。
雪時晴跪在冰冷地面，抓住面前欄杆，與神威正面相對。半響，她終於醞釀出再見面的第一句話：「真是活該呢，神威。」
平靜的嘲諷，她說得波瀾不驚，在場兩人反應不一。神威稍稍動了腦袋，頭抬了抬，又似乎是無力，沒有抬起來。璿璣冷眼看著她和他，眼神閃爍，終究是笑起來：「小雪，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啊。不過你再也聽不到他的回應了，因為他，已經不能說話。」
雪時晴依然沒有任何驚恐疑惑的表現，她鎮定地接受並消化一切資訊，壞消息到她耳邊轉了轉，仿佛煙消雲散。
「那就太好了，我不用聽到神威說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了。」她說。
「是嗎？我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這樣一來，接下來相處的日子裡就安靜多了。」璿璣接話，尾音輕揚，心情愉快得與此地氛圍很不協調。
「變態，不如說，是你的心理素質不行吧，真是脆弱的精神呢，動輒暴走，這樣可不是神威的對手哦，無論是哪個方面而言。」沒有神威坐鎮，雪時晴毒舌起來，也是當仁不讓。
「看看現在是誰被關起來吧！只會逞口舌之快，結果你們統統都是輸家。」璿璣掌握住他們兩人的性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說話。
這時，神威抬起頭來了，身體的微小動作，引發鐵鍊低沉的碰撞聲。他抬頭，淩亂的長髮披散在肩上，發下，是一雙犀利又熾熱的眼，滿布血絲之餘，還保持著相當的清醒。
他直直地盯視著璿璣。而後，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個說不清是鄙薄還是高傲的笑容。
雪時晴見到神威的眼神，緊繃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鬆弛一點。「看來，神威很看不起你的詭計。反正，你永遠沒有跟神威一對一的勇氣吧，不是嗎？」
她將自己對神威表情的理解說出。
璿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緒波動，語氣極為平淡地說道：「這就是我厭惡他的地方。小雪，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理解。你眼前這個人，沒有感情，只是戰鬥的機器，而我，則不同，在力量之外，我還追隨著夜王的腳步，可是，我最為痛恨的是，無論我多麼努力，多麼崇拜師父，然而師父的眼中，永遠只看到神威的存在，是啊，他是最強的，但我才是最理解師父的人！」
神威轉過臉，表示對他的憤怒毫無興趣。
雪時晴面無表情地插話：「你是師父控嗎？太重口了我承受不來。」
璿璣沒有聽進她的吐槽，近乎自言自語：「他只是將師父當成一個挑戰的物件，絲毫沒有尊重，卻得到師父的青睞，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妒恨交加的餘音回蕩囚牢，雪時晴跪得雙膝發痛，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寒氣包圍，她抱著雙腿，臉貼著欄杆，無聊地透過空隙，看著神威。
沒有人接話，璿璣自個發了一會火，重新收拾心情，瞥了眼神威說道：「真是的……又被他牽動情緒了。還是說回正事吧，小雪，你看到神威脖子上的東西了嗎？那就是我遲來幾天的原因。那可是我專門搜集，用來對付他的道具。星光之環，是它的名字，你知道它特別的構造嗎？」
雪時晴難得配合一下：「洗耳恭聽。」
「銅環內部放置一百零九根細如牛毛的鋼針，柔韌之中又難以折斷，一旦戴上，所有鋼針刺入皮膚筋脈，產生如同被近百隻馬蜂蟄傷的效果，你能想像嗎？傷口無時無刻在燒痛，咽喉紅腫，聲帶受阻，說不出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一般人只需一分鐘就會因劇痛難忍而滿地打滾，七分鐘以上可以致命，不過，神威的話，大概還能撐很久吧。」
雪時晴的瞳孔緊縮，認真地看向神威。她實在沒想到在他沒事人似的外表下，竟然在忍受著這樣殘忍的折磨！
「你忘了，神威和我，都身中劇毒。劇毒加上刑具的折磨，璿璣，你真是無愧變態之名。」她的尾音微微顫抖。
「呵呵，我怎麼會忘，我還特地在每根鋼針上淬毒，毒上加毒，神威，你一直忍得很辛苦吧。」璿璣輕笑。
神威輕描淡寫地朝他瞥上一眼。
雪時晴無話可說，無論是對誰。此刻，她終於感到深刻的無力感。
「但你畢竟沒有立刻殺了我們，你還說，我們要派上用場，你想做什麼？」雪時晴轉頭，問。
「煙水沉珠，是開啟一處寶藏的鑰匙。而你們則是啟動沉珠發揮功效的人選。」璿璣目光富含深意，來回掃視他們兩人，「你們將要跟我和玄應踏上尋找寶藏的探險之旅，怎樣，期待吧？」
無需他人應和，璿璣笑了笑，對雪時晴彎下腰，在她避之不及的耳邊輕聲說道：「神威自認為拋棄感情才能達到強者頂峰，我偏偏要他認識到自己的感情，小雪，你一定也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好好配合吧。」
雪時晴心中一凜。知道什麼答案？他真的有感情這種東西麼？經由那次爭吵，她已經不能確定。
說完，他起身，轉身去打開鐵籠子的門。「我給你們一晚時間敘舊，三天后，我們就會出發，到時你們要好好表現才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鐵門郎當而開，雪時晴從地上爬起，進入籠中，璿璣關上鐵門，瀟灑地離開地牢。
地牢的大門也被關上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齊齊落難到這種地步，雪時晴想，這也是一種孽緣。
她在神威面前坐下，因為很冷，她還是採取抱著雙膝的姿態，下巴擱在膝上看他。神威回應她的注視。兩個人在昏暗寒冷的地牢中無言對望。
對他，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呢？見識過他的冷血，對他失去一切的期待，她覺得自己留在他身邊沒有任何意義。
她對他，已經無法可想。
而璿璣的算計，又是什麼意思？讓他意識到不存在的情感？變態的想法果然很變態，比她還要癡人說夢。
還是假裝跟以前一樣就好。她收回視線，低聲嘮叨：
「神威，下次直接殺了變態，別對他手下留情了，畢竟小人難防，你看這次不是撲街得很難看。」
神威哼了一聲。
「神威，我算是被你連累的，回去第七師團有什麼補貼沒有？」
神威閉眼，背靠在牆壁上。
「神威，你……感覺怎樣？」
這才是她想說的真心話。
他沒反應。
既然不表態，那就換自己主動。打定主意，雪時晴向他蹭過來，想湊近看他脖子的傷。
神威睜眼，雪時晴瞪回去，然後動上手。
她小心地撥開他的發，查看傷勢。也許是她太專心，這個過程她沒有感覺神威抗拒的動靜。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鮮血淋漓。
銅環與神威的頸項之間還留有活動的空隙，細小的發出幽幽藍光的鋼針沒入他的皮肉，而血珠滲出，仿佛還能聽到其淅淅瀝瀝的聲音。
她沒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只能用自己的衣袖去抹乾淨他脖子邊、胸前的血跡，但這也是徒勞無功而已。
她離他很近很近，在尚未意識到距離過近之前，她不小心撞到他的下顎。「啊。」
撞到他，她第一個想法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讓他傷上加傷的！
仰頭，還沒看清他的面容，先撲到面上的是，他炙熱的氣息。
「……額，抱歉。」她感覺他眨眨眼，濃密的長睫毛都會掃到自己臉上，這麼近的面對面，對中毒受損的心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神威的目光是幽幽的亮。
你靠過來。他張合著唇，無聲地說道。
哈？神威你想幹嘛？
雪時晴戰戰兢兢地問：「幹嘛？不要拿我撒氣，又不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囉嗦！他不滿地打斷。
她立馬做小鳥依人狀倒在他身上。
好暖和啊！整一個大型保暖袋！
雪時晴得寸進尺，張開手臂環抱神威的腰背，整個人貼在他身上。這樣，無論她還是他，都能汲取到對方體溫。神威這傢伙，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不然，也不會這樣命令她。
不過，這樣也好，她很冷啊。抱著抱著，她的臉蛋越來越燒熱了。
神威的鎖骨很纖細很均稱，他的肌肉很結實很有手感，他的皮膚很光滑很細膩……停！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不能對這人犯花癡啊！
她吞咽一下口水。
似乎是老天對她的花癡看不過去，她被嗆到，咳嗽起來，咳了好幾聲也沒有停止，直到她往旁邊吐出梗在喉間的血為止。
見到她吐血，神威似乎嘲諷哼笑，胸膛起伏。
濕冷寒涼的環境，心臟跳動過快，跟劇烈運動過似的，造成她體內毒性再度爆發，心痛得難以抑制。
她緊緊抱著神威，滿頭冷汗，唇瓣失色。
神威靜靜地給她抱著。
等那陣她恨不得剖開胸膛挖出來的心痛過去，她虛脫到跟鬼一樣，埋首在他胸前。
可惡的變態啊，明知她中毒，還將她扔在地牢，分明是要她命的節奏！
神威動了動，雪時晴強撐著睜開眼看他。
我有一個計畫，你就負責配合，不容許出差錯，你做得到嗎？
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頷首。
第41章 潮湧之時
夜間並不沉靜，海風吹來，腥氣淡淡，浪花破開的聲音夾在風中，清涼入心。獨立在陽臺的天雲姬幽幽一聲低歎，便聽到背後微笑著的聲音：「什麼事讓你煩心？」
天雲姬聽到這把熟悉的嗓音，立即喜上眉梢，轉身投向來人懷抱。
「玄應，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來人一身白袍，袍邊繡金絲，一頭長髮如瀑，面容極為清秀斯文，目光溫潤。他抱著自己的妻子，低聲寬慰：「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嗎，天雲？」
天雲姬向他撒了一會嬌，才微微露出失落的表情：「我只是擔心你最近做的事。雖然是為了取得寶藏，建立屬於我們海蜃一族的新國度，但是那兩個被抓來的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你這樣做是不是太超過了？」
玄應抱了抱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心生不忍，放心吧，我沒想對他們怎樣，只是礙於璿璣的要求才不得不做，很快我就會放他們離開，你不用擔心。」
「嗯，我相信你。你從來就不曾拒絕我的請求，多謝你。」天雲姬向他輕輕行禮，柔聲說道。
「我不曾拒絕你，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提出什麼要求，唉，天雲，你是我的妻子，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滿足你所有的願望。」玄應撫著她的臉，近乎歎息。
「如果當初不是你保護我，堅持要立我為王后，恐怕今日天雲姬也不存於世，早就與父王作伴。所以，我沒有其他願望，只希望能夠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天雲姬想起過往種種，如夢似幻。
玄應眼神輕閃，稍作沉吟後輕笑：「你的父王，其實不過是被暫時的權勢蒙蔽雙眼，才會犯下用聖物與侵略者交易的大錯，而今，一切塵埃落定，聖物也找回來了，我們海蜃一族將要重獲新生，你就不必想太多，有我在，必定能帶領族人走得更遠。」
天雲姬乖順地點點頭。
「不過，天雲，你是真的不介懷，是我親自揭發你父親的罪行，推翻你父親的政權？」
「父王很疼惜我，但是，他畢竟犯下如此重罪，就算我再捨不得父王，我也知道他必須接受裁決。如果不是你力保我，我也是死路一條。我不恨任何人，我希望這種事再也不要發生。」
天雲姬靜靜說道。
「天雲……」玄應撫著她的長髮，輕聲說道，「等我找到寶藏，我就帶著你和族人找一處最合適的地方，安穩地生活，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我們了。」
月夜下，兩人依偎，長長的影子拖曳於地，淡薄又飄渺。
……
翌日清晨，經歷過一夜的折磨，璿璣期望打開地牢見到的，會是怎樣的場景呢？他心情舒暢地推開門，然後見到相伴而眠的兩人。
好一幅親昵相依的畫面。璿璣得意地揚起唇。
推門而入的聲響吵醒他們，神威一如既往的淩厲，眼神如刀，而小雪則是昏昏沉沉，似乎有點支撐不住了。這可不妙了呢。
璿璣沒顧得上與神威眼神交戰一番，決定先將雪時晴拉出地牢，來到神威身邊時，他們對上一眼，在這一眼中，他分明看到神威的血腥挑釁的目光。
呵，神威果然是一隻很難殺死的怪物，直到這樣的時候，他還能沒有灰心放棄，真是令人不得不感佩的韌性。
璿璣將雪時晴從神威身旁抱起，帶出陰寒詭冷的地牢。他不知自己背轉過去後，神威冰冷的眼神緊緊盯視，如同暗處蟄伏的獵人。
為避免出發之時，這個女孩先一步倒下，沒辦法同行，璿璣將人帶回房間後，請來玉海樓內的高級醫官看病。聞聲而來的還有身份高貴的天雲姬。
「她怎樣了？身上所中的怨毒還沒有解除嗎？」醫官在床邊把脈，她站在一旁關心地問。
璿璣尚未離開，他對天雲姬行躬身禮，解釋說：「別看這個女孩現在這樣，她的戰鬥力也是不能小覷的，所以我沒給她解藥。王后，請你也不要過於頻繁地接觸她，以確保安全。」
天雲姬眼神黯淡，她轉頭出門，還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持著扇子悠閒踱步而來的玄應。
「王，你說過，會給她解毒的。」天雲姬眼巴巴地瞅著玄應，他那張清秀到極致的臉上，露出苦笑。
「當然，你不信我嗎？你看，我不是送解藥來了嗎？」他揚揚手，手裡攥著一個小瓶子，又對旁邊的璿璣說道，「璿璣，你太多慮了，只是一個女孩，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璿璣聳肩：「那你自己看著辦，我先出去。」
房間裡，唯獨天雲姬露出真心的微笑。看著床上的少女服下解藥後，逐漸恢復精神，天雲姬不顧眾人勸阻，留在房內，陪著雪時晴。連玄應也被她「趕出來」。玄應在門外摸摸鼻子，跟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璿璣對上眼。
「一切照你的安排去做，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璿璣。」玄應低沉的聲線透出幾分詭異。
「當然，凡事都會有意外，我不擔保事情能很順利，不過，我也有相當的準備。好好期待未來的探險之旅吧，王。」璿璣笑道。
玄應以扇掩面，一雙眼狹起，變得深沉難測。
……
「我有點餓了，天雲姬。」少女語氣平板地說。
天雲姬眼一撇，跟著伺候的侍女們立刻將膳食呈上。
「我想到陽臺去吃，那邊風景比較好，你要一起嗎？」少女繼續面無表情地說話。
天雲姬雖然感覺她有些不對勁，但是她仍然毫無戒心地答應她。
換到開闊的陽臺，桌椅排開，膳食端上，侍女們潮水般退下了，只在房間邊上守著。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值得嗎？」雪時晴挖著面前的魚羹，邊吃邊問。
「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對人友善不是應該的嗎？」天雲姬笑著說道。
「真不知說你天真，還是愚蠢才好。」雪時晴低聲喃喃，沒有讓對面的天雲姬聽到，她沉默了一會，又說，「光吃飯很無聊，隨便說說話吧。對了，剛才我昏迷中好像有瞄到那個傳說中的海蜃之王，你跟他的故事是怎樣的？我很好奇。」
天雲姬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順應她的要求說出口。
我和他是青梅竹馬，從小我們就定有婚約，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是我父王指定的下一任繼承者。但是，外敵侵擾越來越嚴重，我們族人流離失所，父王身體越發不行，玄應本該繼承王位，但在這個關鍵時刻，父王竟然眷戀權勢，不願退位，用聖物換得侵略者的支持，試圖打倒玄應一派的勢力，幸虧沒有成功。玄應還是成為了王，而父王病死，而我，因為他的保護而倖存，成為他的王后。
「很讓人感歎的故事。」雪時晴評價，幾乎沒有感情起伏的音調，聽不出喜怒哀樂，「看來你的處境倒是蠻尷尬的。」
「還好啦，我們族民是很團結的，就算是我，也得到他們的原諒和祝福。」天雲姬笑得風輕雲淡，好像世上沒有任何陰霾能夠讓她失去笑容。
多麼美麗而高貴的女子！
「不過，我聽你的描述，你的父王似乎並不是那種會出賣族民的人。還有，我始終覺得，你父王前後的做法很矛盾，一個已經半放棄權位的人，真的會冒著生命危險再次奪回自己的權力嗎？你不覺得奇怪？」
雪時晴想了想，直白地提出疑問。
天雲姬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方：「也許，權勢，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雪時晴表示理解。
就在天雲姬移開目光，望著無邊海洋，陷入沉思的時候，雪時晴手法極快地往她的茶水動手腳！
指間夾帶著的極細的鋼針，飛快地在茶中一戳，上面的毒素迅速蔓延，借著茶色的掩飾，滲透泛開，很難察覺。
她完成得精准快速，一如她之槍法。
「說了這麼多，你也口渴了吧，喝點水。」雪時晴替天雲姬斟滿茶杯。
「嗯，謝謝。」回過神來的天雲姬，毫不遲疑地將茶水飲下。忽而，她微微蹙眉：「咦？有點腥味，味道真怪。」
雪時晴鎮定地回：「是不是海風將什麼東西吹落在裡頭了？」
天雲姬「啊」了一聲，連聲呸呸。
雪時晴則拿起自己那杯茶，抿上一口。
那是銅環裡的鋼針，淬過毒，沾著神威的毒血，效果如何不用細說。當時神威示意她取出斷裂鋼針的時候，她深受震撼，這傢伙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據他所說，很簡單，繃緊肌肉，硬生生將細小的鋼針拗斷，就可以了。
他已經用這樣的辦法，弄斷其中四分之一的鋼針。
這算是哪門子的笨方法！簡直是玩命啊！
雪時晴聽完，當時就倒抽一口涼氣，她無法想像，脆弱的頸項、深深插刺的鋼針，他是如何運用肌肉完成這一幾乎不可能的舉措，而且在弄斷某個區域的鋼針，其他地方必然承受著劇烈的撕裂痛。
可怕的聯想，讓她久久不能言。
而看到她這幅表情的神威，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她與他的不同，就在這裡。
這頓飯過後，天雲姬暫時沒表現出來異常，轉眼之間，便到了三天之後，玉海樓乘風破浪，終於在陰沉的天氣中靠近大海中驀然出現的一座海島。
風走雲急，天色暗沉，海上迷霧中不知何時閃現的海島，占地廣闊，規模頗大，有幾分傳說中蓬萊的氣勢。
玉海樓駛進海灣，緩緩靠近，由於船體過大，只能放下小船登岸。
寬闊無比的玉海樓甲板上，海蜃一族的人正熱火朝天地幹活，放下小船，準備行裝等。
玄應和天雲姬在道別，忠心耿耿的滄在養好傷後重回崗位，盡心盡力守護在側。雪時晴是在侍女的引領下出來的，她一身勁裝，面無表情，緩緩朝天雲姬他們走去。
滄注意到她的舉動，皺眉喊了句：「你要做什麼？」眼神很警惕。
雪時晴頓住腳步，而天雲姬回首看到她。「我只想問，神威在哪裡？」她解釋道。
「不就在你身後。」玄應笑著回答她。
雪時晴回身，高高紮起的馬尾甩開，只見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璿璣和神威一前一後行來。
他換上乾淨的衣服，黑色長馬褂配白色七分褲，乾淨俐落得很，鬆散的頭髮洗過重新編成麻花辮，身上血污全然不見，唯獨頸間的銅環赫然入目，宣示著受制於人的現狀。
神威對雪時晴露出充滿深意的目光。
第42章 驚濤之狂
雪時晴面色凝重，無言無語。風吹雲散，髮絲飄揚，夾雜海腥味的風撲到身上，一陣又一陣。
神威一上來，就與她遙遙相望。
少年少女之間的默契氣場，仿佛是排除他人存在的小世界，在兩人的目光之中，其他一切，已然不重要。
天雲姬見狀，會心一笑。
「還在等什麼，該出發了吧，變態？」雪時晴打破沉默，移轉視線，看向神威旁邊的璿璣。
神威方才走過來的姿勢，步伐沉重，稍有遲緩，她就明白，神威表面看上去還行，實際上他的身體處於崩潰邊緣。即便如此，謹慎的變態，依舊選擇守在神威左右，便於控制，以防萬一。
情勢真是相當的艱難，對他們很不利。
雪時晴心中輕歎。不得不利用別人，不得不去傷害別人，自己踏上這條不歸路，是當初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
「難得你這麼積極，小雪。」璿璣笑起來，清俊又邪氣的面容，卻是令她倍感厭惡。
在這種氛圍下，神威一雙冷眼掃視全場，最後將焦點定格在身邊不遠，保持著警戒狀態的璿璣。
他的防備心並沒有因他的受傷而放鬆。
呼~真是麻煩啊，不過，這樣才更有挑戰性。
他再次觀察雪時晴那邊的動作。
「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可以出發了。天雲，你在這裡等我回來。」玄應作為此地主人，話語權最高，他宣佈出發的時刻，所有人停下手邊工作高聲歡呼。
在一片喧騰聲中，玄應邁出腳步，滄緊隨其後，璿璣看了神威一眼，讓他先行。雪時晴輕輕經過天雲姬身旁，與她幾乎擦肩而過。
天雲姬還在癡癡望著玄應的背影，美麗的面容一抹幽淡的憂愁，就在此時，雪時晴走過她旁邊，因為周圍侍衛奴僕環繞，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抱歉，可惜你我不是朋友。」
心神被玄應分走一半的天雲姬，回過神，想問：這是什麼意思？
這卻是永遠問不出口的問題。
在她轉頭看向雪時晴的一刹那，雪時晴迅疾出手，按向她的腰眼！
先前在茶水中下毒，但明顯的，那一點劑量根本不夠，經過三天的沉澱，根據神威的總結，這些毒素應該會彙聚在人體的腎臟。如今，她要做的是，加強刺激天雲姬體內的毒素！
她指間藏著毒針，一下刺進天雲姬的側腰，她身邊的侍從誰也沒料到還有這一出，只看到天雲姬一聲不哼地突然昏倒，是經過的雪時晴及時摟住她倒地的身體，將她緩緩放置在甲板之上。
「天雲姬，你怎麼了？你醒醒！」雪時晴用著急萬分的語氣呼喚天雲姬，而她雙目緊閉，面色發白，不省人事。
沒有人注意到時雪時晴暗中下手，就算注意到，也被她著急的聲音蒙蔽過去。一時大家只是以為天雲姬身體不適昏倒。
周遭的侍從慌慌忙忙地趕上前問道：「怎麼了？快去叫醫官，快點！」頓時忙成一團。
在這個過程中，雪時晴始終沒放開天雲姬，而是將她輕輕抱在懷中，神色憂慮，眼神複雜。
聽到動靜的玄應立即回頭，見到自己的妻子倒下，腦子轟然一炸，什麼也顧不上，甩開手中慣用的摺扇，朝天雲姬奔去。
滄如同影子般緊緊相隨，璿璣眉毛一挑，望向神威。神威沒有表情，淡漠地看著眼前混亂的狀況。
玄應到來，侍從們散開，騰出地方，醫官還沒到，他跪在天雲姬身邊，眼睜睜地看著天雲姬面無人色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心臟絞痛，渾身的力量仿佛要被抽幹，但他的理智尚在。
第一時間將狠戾的目光射向少女，他正要叫滄把她抓起審問，然而，他錯估了形勢！
距離太近了！
由於心急如焚，他過於掛心天雲姬安危，在痛苦混亂中不自覺地選擇離天雲姬最近的位置，而天雲姬被雪時晴抱在懷裡，也就是說，他離雪時晴也相當的近。
滄礙於尊卑男女之別，不敢僭越，沒有跟得太緊，這就是機會。
雪時晴眼神一寒，她動手了！
細微的手臂關節的動作，似乎置身事外卻是全副心神集中在雪時晴身上的神威，眼一眨，幾乎是同時行動！
失去武器的雪時晴，展現她沒有展露人前的體術。霍然出手，手指成鷹爪狀扣住近在咫尺的玄應的喉嚨，滄搶上前，刀自腰間出鞘，以這個角度，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砍下她的手臂。
滄的刀已經亮出大半，寒光閃爍。危急到極點的時刻，雪時晴極為冷靜地將懷中天雲姬往滄的方向一推。
玄應眼神一橫，那種瞬間充滿血絲的目光，似乎要將她千刀萬剮。
滄的刀鋒已經出鞘，見到是天雲姬，他的刀路一變，僅僅是劃破天雲姬的頭髮，沒有傷害到她。
他顧不得尊卑，一把接住天雲姬，挽救的機會就此錯失，沒等他再出刀，雪時晴已經成功挾持玄應，背靠著船欄杆，扣著玄應，冷冷而立。
所有人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這些人當中，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雪時晴與神威的來歷，尤其天雲姬對雪時晴之友善，讓他們根本沒有太大的防備，造成現在這種局面，可謂是防不勝防。
而在所有人關注雪時晴那邊的戰局時，神威與璿璣兩人的戰鬥才剛開始——
早在雪時晴稍為動作之時，神威就對身旁的璿璣發動突襲。璿璣有所預感，身體一偏，避開神威的橫掃。
「神威，沒想到你真的敢動手。明知會是輸，你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璿璣用手臂擋下神威的拳頭，激烈的交戰中，他看著神威唇邊溢出的血絲，冷笑出聲。
身中劇毒，頸戴刑具，身體機能受到最大約束與考驗。這樣的神威，還能有多少的戰鬥力。
然而，他仍然敢與自己動手，要說一句，真不愧是神威嗎……
但這一切，終歸是徒勞的，因為，現實就是現實。認命吧，神威！
最後一擊，神威被他踢折腿脛骨，而單膝跪地。在跪倒的時候，神威面前的甲板，黑色的血，一滴滴掉落，很快就匯成一灘。
神威大口大口地喘氣，氣流經過喉嚨，發出嘶啞的呼吸聲。
璿璣抽出自己的青藍色的傘，指著神威，尖銳的傘尖甚至戳傷神威的額頭，細長的傷痕滲出血珠，滑過他的鼻尖。
兩個相隔不遠的戰場幾乎同時停戰，分出勝負。有趣的是，雙方根本就是互相挾持著人質，而在相互對峙。
滄和其他人終於也意識到另一個戰場的存在，見到此時此刻的詭異對持狀態，他們夾在中間保持觀望態度，不敢隨意莽撞行動。
期間醫官背著醫藥箱穿過戰場，被眼前景象震懾。滄把天雲姬交給醫官以及隨行侍女，讓她回去接受治療。現場雖然亂糟糟，但一旦冷靜下來，眾人都安分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現場少了一部分人。而緊張的氣氛仍在無言的沉默中凝結。
璿璣笑道：「小雪，面對這麼多人，你和神威無路可走，無論怎樣掙扎都是無用的，乖乖投降吧。」他確實掌握著相對的優勢。
雪時晴手中一緊，玄應擰眉。
「你錯了。我敢殺了他們的王，而你，卻不會殺掉神威，所以，你還是聽我的吧，放開神威，你和這位仁兄，還有船上的侍衛，通通給我下船。」她看了眼虎視眈眈的滄，冷漠地說道。
「哦，你真的會動手嗎？玄應一死，你們還不是要俯首聽話，結果你們還是沒勝算。」璿璣開始認真了。
「第一，現場想要保住王的性命的人很多，不會隨便冒險，而神威，逼到絕境的話，我也只能放棄；第二，我敢肯定你絕對不會在這種地方殺掉神威，如此簡單地殺了他，你甘心嗎？而我則不同，我沒有後路，關鍵時候，我寧願玉石俱焚！再重申一次，你們是要怎樣選擇？還有，王，你的意見呢？」
雪時晴一口氣說完，隨後死死咬著下唇，面色很不好。
「我允准你的條件了。但是，我還要加上一條，你，剛才對天雲做過什麼，你要給我一個解決的方案！」玄應怒意勃發。
王的態度鬆動，滄與其他眾人自然以王的意見為重，他們慢慢退開，滄用眼神示意璿璣放人。
璿璣冷眼以對，傘尖沒有絲毫挪移的跡象。
「璿璣！你想違背與王的約定嗎？」滄氣急，低聲斥道。
璿璣手指顫動，似乎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神威眼睛一眯，垂在身側的手腕關節微微轉動，預備好下一波攻擊。
「璿璣！」滄怒氣衝衝。
「璿璣，放人，這樣太浪費時間了。」玄應也遠遠命令道，他想到天雲姬的性命危在旦夕，還有即將啟程的旅程，心中煩憂不已。他沒有多餘的財力物力浪費在其他地方了。
眾人默許了雪時晴的要脅，極端的對峙中，璿璣失去掌握的優勢。放人還是不放，他緊握手中傘柄，直至手心出汗。
神威全身的肌肉緊繃起來。
一陣海風吹來，眾人屏氣凝神，如同狼犬盯著獵物般，血紅的眼，緊盯著璿璣的動作。
「小雪，你怎麼不講話了？是不是——」璿璣忽然露出詭譎的神色，在溫度降到冰點的環境裡，破顏而笑，「……已經毒發了？」
他剛說完，雪時晴猛然咳出一口黑血，血漫衣襟，玄應感到脖子鉗制的力道一松，立馬掙脫，滄果斷快步奔來，出刀快攻！
璿璣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開，就感覺傘柄一沉，他心生警覺，轉頭去看，只見神威攫住傘身，手掌在其鋒利邊緣劃出深長傷口，然後——
他朝璿璣揮灑掌心毒血，璿璣躲避不及，血灑進眼裡，毒性強烈，立時燃燒般的劇痛！
隨即是暴雨連環的擊打。
璿璣單眼中招，剩下還能視物，加上神威身體實在很糟糕，他自己並沒有在攻擊中受創，而神威這番攻擊也只是在佯攻，實際他的目標是——
雪時晴眼前一黑，她以為自己此刻已經死了，視野中最後的影像是，向她毫不留情砍來的長刀，刀身菲薄，速度快得還自帶重影效果。她想，自己的頭也許就這樣被砍下來。
這是她的終點了嗎？
她身子後仰，越過欄杆，往廣袤無邊的大海掉下去。
緊隨其後的是，一抹迅疾無比的身影。
少年跟著她跳下去了。
「撲通」「撲通」兩聲，海面緩緩浮現血水，隨著搖動不安的波浪蔓延開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9
第43章 抉擇
「咳咳，快派人去搜查附近！」玄應一聲令下，所有人躬身回應，接著分配人手去完成任務。
混亂稍微平息點之後，璿璣過來，扶著他們剛才掉下去的欄杆，看著下面的大海。吞噬兩個人的海面，浪起潮湧，血水由濃轉淡，飄散在波濤之間。
他們已然不見蹤影。
玄應的低沉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璿璣，你不覺得意外太多了嗎？我們的計畫進行得不怎麼順利，你要給我什麼樣的交代？」
璿璣回頭，笑道：「沒關係，他們走不遠，一定能找到的。經過這次，他們會認識到，除了按我們的計畫走，他們別無選擇。
故意安排小雪與他的見面，就是讓神威找到機會實施反擊；給小雪的解藥，份量不足，只能緩解部分毒性，當她行動的時候，再發現身體異常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天雲姬的意外，確實是意外。我沒想到小雪敢下手呢。」
「我要去看她，你最好能在入夜之前找到他們。」玄應冷哼，甩手就走。
「玄應，你可是她的殺父仇人呢，萬一有朝一日被她得知真相，你要怎麼辦？」璿璣緩緩說道。
「什麼真相？璿璣，不要忘記，我們的合作關係。」慎重的警告語氣。
「好好，看在沉珠的面子上，我不會透露半分。你要寶藏，我要沉珠，這就是我們的交易，我不會忘。」璿璣輕笑。
真是便利的做法，璿璣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能利用沉珠作一次又一次的交易，收穫權勢與財富，而且還打著正義凜然的旗號，將所有人蒙在鼓裡。無本的買賣做得讓璿璣甘拜下風。
但是，事情總會有敗露的一天啊。
……
墜入海水之中時，周圍一切變得黑暗不明，冰冷的海水自四面八方包圍，逼得她無路可走。
雪時晴心臟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肺部的空氣擠出去，一點不剩，沒有新鮮空氣，窒息的可怕感覺，宛若巨大的絕望當頭砸落。
徹底的昏迷之前，她仿佛見到一條遊動的黑影，向她的方向而來。
這邊是淺灘，不會是鯊魚吧？我可不想醒來的時候，處在某只魚的胃部……這樣想著，她失去知覺。身體無力地隨浪飄動。
她的手臂被人拉扯著，帶她往岸邊遊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天。雪時晴醒來，一張眼，就望見滿眼的星辰。
仿佛伸手可摘。如此之近的距離，她視野裡裝滿的都是夜空裡閃爍的明亮星子，快要流溢出來的光輝，好像會覆蓋到身上。
波瀾壯闊的美……
她稍稍挪動腦袋，旁邊赫然守著一個人。
背靠樹幹，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神威跟她一樣，望著星空。無比瀟灑的姿態，似乎他們都是觀光客而非逃命人。
「神威……你也跳下來了？」廢話，不然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雪時晴暗罵自己，想要起來，卻發覺手腳已經凍得麻木，她的動作，牽涉到心臟的負擔，她幾乎承受不住胸口的心悸痛楚。
雪時晴在那邊掙扎，神威目光往下掃，見到她捂住心口面色青白，輕笑。
這時，他們都看到遠處有火光，聽到不少人紛亂的腳步聲。
「他們可能躲在島上，你們四處巡查，不要隨意起衝突，特別注意那個少年！」
「是！」
估計有十來個人往這邊來了。
雪時晴聽到聲響，奮力爬起，坐在沙灘上。她努力想要站起，心卻痛到極點，整個胸口都在發燙。
「神威，我不行了。」她最後跪在沙地，連腰都不能挺直。「我們怎麼辦？」她低聲呢喃。
神威動了，他起身，向她伸出手。
雪時晴看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脖子而來，她腦袋乍然一片空白。目光之中，那只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滑過她的頸間，然後，落到她的肩後。
「神威？」她揚聲表達疑問。
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背脊，摟住她的腰，支撐著她站起，隨後，他放開手，在她面前彎腰。
雪時晴怔愣地看了他一會，才費勁地爬上他的背。
搜查的人們越來越靠近了。神威背起她，腳步一轉，閃進沙灘後的那片叢林中。
雪時晴摟著他的脖子，銅環的堅硬磕著她的手臂，她抱著神威，景物在旁邊快速倒退，而她只能忍住胸口難以承受的劇痛，儘量不要再拖累他。
再往前，依舊看到火光，神威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似乎到處都是璿璣他們的人，四面楚歌，想必就是指這種狀況吧。
一種悲涼情緒湧上心頭。
「神威，對不起，對不起……」有溫熱的液體打濕他的後頸。神威微微側頭，聽到她輕輕抽鼻的聲音。
「是我太弱了，神威，我沒有你的強悍。」所以，我決定要放手了。
雪時晴收緊抱著神威的手臂，最後一次埋首在他肩窩。
多謝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你帶給過我，一縷光芒，這就夠了，謝謝你。
雪時晴從他背上下來。
神威轉過身，只見她體力不支，坐在地上。她仰著頭，看著他，淚水靜靜地從她發紅的眼眶掉落，無聲無息。
她那一雙烏黑的眸子，被淚水浸潤得微微發亮，說不清的情緒在她眼底發酵。臉邊半幹的長髮，襯著她蒼白失血的面容，哀傷的表情，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柔美。
「殺了我。」她帶著哭腔的聲線，微微發抖。
夜風冷冷地吹拂，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和著不遠處海浪規律的濤聲，悠遠而緩長，深邃的優雅夜景下，兩人對視，這一眼中，是串聯過去與現今的種種。
神威心中一動。
殺了她，憑自己的能力回到船上，或許能成功扭轉局面，或許會失敗。
殺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任何背負，來去自如。
其實在海市里，她跑來與他對質的時候，他是厭煩到起了殺心的。然而她的適時讓步，無言之中解決了這場風波。
為什麼到現在這種地步還不動手？神威自問。早就該抹殺她的存在。因為她，是他與過去相聯繫的唯一證明。想要徹底斬斷這一切，她不能留下。
況且，她的死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死亡而已。
神威凝視著她，深暗如同無底深淵的眼底，是看不懂的目光。
「殺了我。」雪時晴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下平復心緒，淚水乾涸在臉頰，而她的聲音穩定得仿似在說著一件普通的事情。
她的眼神變得堅毅，自柔弱的眼角流波顯露出堅定不移的心志。
神威目光如同風吹燭火般一搖，眨眼之間，他身形倏動，瞬間欺身到她的眼前！
雪時晴定定地看著他，收斂表情，只有眼裡流露出一點難解的情懷。
這樣才是你的抉擇啊，神威……
今夜的風，真的很冷，冷到自己都感覺不到心跳了。
她在最後一刻閉上眼。
樹林深處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
璿璣正帶著人搜捕，聞聲抬頭看去，只看到一個少年抱著少女出現，朝他們迤迤行來。
「神威，你終於現身了嗎？」璿璣看著他們，示意周圍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神威橫抱著雪時晴，她在他懷裡昏迷過去，散落的長髮掩蓋她的面容，看不出情況。
他一步步走來，仿似閒庭漫步。
走進包圍圈裡，他與璿璣相對而立。
僵持了會，神威忽而揚了揚下巴，瞥向停靠在外灘的玉海樓。
璿璣讀懂他的意思。是讓他帶小雪回去治傷嗎？神威，這就是你的選擇？果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用麻煩，我早就準備好真正的解藥，就等你們出現，畢竟，我要的不是你們的性命，去營地那邊再談吧，神威！」
神威不置可否。
……
「情況還好，只是一時受了刺激，臣下已經為王后解開身中之毒，請王放心。」醫官畢恭畢敬地垂首說道。
「嗯，你先下去吧。」玄應打發人走。
房間清空下來後，他默默地坐在床邊，看著天雲姬蒼白的臉。
「抱歉，讓你受苦了。」他垂著頭，靜靜地說道。
天雲姬已經清醒，她的眼角流出淚水，說道：「我沒事，是我們先做錯事，才會惹來今天這種災禍，玄應，你到底想讓他們做什麼？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們的！」她激動得咳嗽起來。
玄應幫她順氣。好聲好氣地哄道：「寶藏藏在這座海島上，機關重重，為了闖關，我不得不找來有力的協助者，他們就是其中之二。天雲，我答應過你的事，什麼時候沒做到？最後我一定會放他們離開，只要拿到寶藏之後，絕不會為難。」
「那位寶物獵人呢？他會不會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天雲姬不放心，一再追問。
「沒事，我自有應對的法子，你好好養傷吧。」玄應帶過這個話題，替她蓋上被子，就想起身離開。
「玄應……」天雲姬喚了他一聲。
「嗯？」玄應轉過頭來，溫柔的神情一如既往。
「早日回來，我在等你。」天雲姬輕聲說道。
「我一定會。」說罷，他出門去了。
玄應，你還沒解釋清楚，你和寶物獵人做了什麼交易，還有很多細節你都沒有交代過。模糊帶過話題，給我飄渺的安慰，我知道，你有事情在瞞著我，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那天，雪時晴對她講的話浮現在腦海。「你父王的做法太矛盾，很不尋常，你沒有疑惑嗎？」
天雲姬不是沒有懷疑，她比誰都要瞭解自己父王的為人，只是那時候她勢單力薄，無法抗衡。而且，她同時比任何人都要愛著玄應，對他，她實在不願意多想。
然而，現在，她或許，要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任由誰，也不能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中。天雲姬打定主意，喚來侍女。
「王后有什麼吩咐？」
「倉庫裡的卷宗，能幫我拿來嗎？」
「咦？是。」侍女滿腹疑惑地下去了。
先從當時的歷史記錄查起吧。
第44章 尋寶之旅
明明滅滅的火把照應下，眾人的影子搖搖晃晃，在清寒的海邊夜裡顯得相當詭異。海邊沙灘上駐紮著的帳篷，沿著岸邊連綿了一小塊地方，向來與世無爭的清寂海島，現如今竟也熱鬧起來。
熊熊燃燒著的篝火旁，鋪著柔軟的動物皮毛，玄應端坐其上，捧著熱茶，皇家侍衛長滄以及侍衛軍守護周圍，璿璣坐在他們旁邊的平整的石頭上，而他的目光盡頭，是不遠處的一個帳篷。
正當他注視著這個帳篷時，裡面人影綽綽，忽然掀開簾子，走出一位姿容俊秀的少年來。
正是神威。
璿璣心情愉快地朝他打招呼，連先前被他的毒血弄傷眼睛的仇也不介懷，他笑眯眯地看著走向篝火的神威，說道：「神威，我已經給她解毒，你還擔心什麼？不覺得你的關心超出尋常了嗎？」
神威又換過了一套衣服，依舊是黑色衣衫，腰間的長束帶襯出他身形修長而精瘦，他不緊不慢地步過來，灑脫地往地面一坐。
根本是當璿璣是空氣，對他所說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玄應淡定地望著眼前的暗潮洶湧，總算發揮自己身為君王的掌控力。他對璿璣說道：「是時候向眾人說明任務了，璿璣。」
璿璣接受到他的眼神，恢復正經臉，嚴肅認真地開講：「寶藏據說藏在海島深處，要經過重重的關卡，才能到達一座寶庫，最後用沉珠打開寶庫。而想要開啟關卡的第一步，就需要王族的血，最後開寶庫的步驟，則需要你和小雪……神威，你的表情，是在表達不屑嗎？那可是你想像不到的巨大財富啊！」
神威唇角上揚，湛藍色的眼眸波光微淡。
「總之，你和小雪跟著我們行動，我好心勸阻你一句，一旦進入關卡之中，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就算你不在乎，小雪她可是脆弱得很哦~好好與我們合作吧。」璿璣慢吞吞地補充。
神威目光一閃，垂下眼睫，羽扇似的濃密陰影投在眼下。
玄應掃視全場，低沉地說道：「分工明確了吧，日出之後，我們就從海島的東南方進入，這裡是路線圖，只是簡略的地圖，你們自己參詳一下。滄，給他們準備武器。」
「我不用了，玄應，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的人身安全我也不敢擔保呢。」璿璣笑。
玄應也笑了一下，露出無所畏懼的表情：「想要博得最大利益，就必須要敢於付出一切，這個道理我很明白。」
他們聚在一起討論進入的路線，以及前人的經驗，雖然不確定會遇上什麼狀況，但各種可能性都被設想周到，玄應對此行勢在必得。
神威通過他們的談話，瞭解到他們是策劃已久，準備充分，而他陷進抽身不得的泥淖裡，被迫去做自己不感興趣的事。
真是令人不爽啊。
然而，即使是深陷泥沼，他也不會停止反抗的動作。在沒有人，特別是璿璣沒有留意到的時候，神威的手按上自己頸項的銅環。
哢哢哢，它裡面的鋼針再度無聲無息地斷裂，本來固定的銅環，竟然因為鋼針掉落過多而鬆動。
神威稍稍活動自己的脖子，多日來疼痛的反復折磨也讓自己幾乎沒有感覺，這時，他終於覺察出脖子上的痛感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自背後響起，神威的手按在銅環上沒動，施施然地半轉過身，看向背後，只見雪時晴不知何時醒來，走到他身後。
現場倏忽一靜。
玄應和璿璣也看到她出來了，停止討論。
玄應不滿地瞪視這個女孩，天雲姬遭受的傷害，在這趟旅程結束之後，會以千百倍還諸彼身。
「看來，在我昏迷的時候，你們達成共識了，真不錯，現在，我要跟神威單獨相處，失陪。」雪時晴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隨即與神威交換眼神，他們倆目中無人地離開篝火旁，到陰暗的營地邊緣。
看著他們兩人離去，玄應問：「他們會不會再弄出什麼動靜？」
「應該不會，他們沒有機會。」璿璣冷靜地回答。
海風狂亂，樹林邊的葉子翻騰，發出嘈雜的聲響。雪時晴和神威漫步海邊，一前一後，如果不是不遠處的侍衛們警惕的眼神，恐怕他們會被當做是在散步的情侶。太過詩情畫意了。
「神威……謝謝你。」雪時晴想了半天，醞釀很久，還是只能憋出這句話。除此以外，自己對成為他的負累，從而造成現在這種局面，有何話可說呢。
神威自然是不能回答她，她又故意走在前頭，不去看神威的反應，因此，身後沉默一片時，沉默的壓抑，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感謝的心情已經說出口，她跟他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了，還是回去養精蓄銳吧，之後要面對極為艱難的處境呢。
她這樣想著，轉過身，想說些什麼，卻被神威嚇了一跳！
「你！」她驚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的臉龐。
他幾乎緊貼在她背後，以至於她一轉過身，鼻子差點撞到他的肩膀。
現在他們的姿勢很詭異。神威微微躬身，面孔在她眼裡無限放大，雖然她知道這是一張很可愛很好看的娃娃臉，但是靠得這麼近，她還是會小心臟砰砰亂跳的喔，她的心才剛剛恢復正常心率，請不要再輕易刺激她謝謝！
「幹嘛？」雪時晴下意識地往後退。
神威順著她後退的姿勢往前，他的鼻子快要碰到她的，而他微微濕潤的唇近在眼前！
這是什麼節奏？這是什麼發展？
雪時晴的心跟秋風中搖曳的落葉似的飄飄落落，沒個定性，這這……發展得太快了吧？
他要吻上來了嗎？媽呀，都這種時候了，這傢伙怎麼會突然想做這種事？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原來神威對她真的有這種感覺？好神奇啊……像是看到凹凸曼跟小怪獸勾肩搭背在一起世界要毀滅了的既視感……啊咧，這種比喻怪怪的，算了……
雪時晴的內心活動，從一開始做小媳婦掙扎狀到後面豁出去狂暴化變身躍躍欲試的女漢子，她的外表始終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矜持，臉蛋微紅，很是羞澀的樣子。
人生的第一次啊！她終於能嘗試到親吻的滋味嗎，哇哈哈哈……
神威彷佛聽到她內心各種嘚瑟各種鬼哭狼嚎，仿佛從某種迷咒中猛然清醒，他忽然直起腰，移開目光。
……葉子飄遠了，秋天蕭瑟了……方才還百花盛開的心田都蔫掉了……
雪時晴失落了一瞬，理智回籠，跳起來揮舞著雙手叫喊：「神威，你在耍我？！」
神威望著遠處的海岸，唇邊漏泄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眼角彎彎，如同夜空的下弦月般柔美。
「你、你……」雪時晴見到他展露出來的笑容，既氣惱又無語，「你很無聊很幼稚，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種心情，我不陪你了，哼！」
她羞惱起來，轉身就要跑。
神威抓住她的手臂，將她猛地扯進懷裡，抱住。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心。而她沒有掙脫，乖順地呆著。
溫暖的擁抱，無言的交流，他們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就開始形成的默契，使得她在電光火石間領悟了神威的心情。
也許是他真實的心情吧。
他是在鼓勵她嗎……或許用鼓勵這個詞有點奇怪，但是，她的感受就是這樣的，暖洋洋的安慰。
而更多的東西，就留待日後去挖掘吧……她眼下只想沉醉在這一個溫柔得像是夢中才會出現的擁抱裡。
神威，即使有天你和我終究因為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我仍然不會忘記今日你給我的擁抱。
這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海風呼呼地掠過，雪時晴閉著眼埋在他的懷中。她沒有抬頭，也沒有發覺，神威的眼神變了，在抱住她的那一刻開始，玩笑的心情收斂，取而代之的是，狂熱的渴望。熾熱的光芒在他眼底閃耀不定，他拿捏不准對待她的態度，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從一開始，她的命，就是他的。
……
東方泛起魚肚白，太陽在海平面以下，萬丈光芒就要噴薄而出。
玄應、璿璣、滄，以及神威雪時晴五人，就是這次尋寶之旅的全部成員。雪時晴身上毒患解開，行動不再受阻，她背著璿璣給她準備的槍彈，精神奕奕地等著出發，看起來還相當有興致。
而神威，懶洋洋地眯著眼睛望著前方綿密的樹林，仿佛在盤算什麼，卻是使人難以測度。他的身體依舊是老樣子，劇毒和刑具加身，戰鬥力大幅下降。這是璿璣考慮到他超出想像的可怕力量而做出的決定。
他不會讓神威有反抗的餘地。
將兩人表現看在眼裡的璿璣，恐怕怎麼想都想不到，雪時晴興致勃勃的表現，神威懶洋洋的外表下，他們所策劃的第二次周密計畫，正在悄無聲息地伺機而作。
五個人離開營地之後，進入浩瀚的林海中，璿璣認得路，在前方引領眾人。他身後跟著的是玄應和滄，斷後的是雪時晴和神威。
「為什麼只有我們五個，其他人不去嗎？」雪時晴拿著小刀割破擋在面前的樹枝，無聊地問。
「因為那個地方不適合太多人一起行動。這裡的人手也足夠了。」璿璣解答。
「我覺得不夠吧，寶藏如果有一大批的話，單憑我們五個抬不走。」雪時晴化身好奇寶寶。
「等找到地方，我會放信號，讓他們派人進入。我們等於先鋒，掃除路上的障礙。」
「哦~」雪時晴眼睛一轉，看向神威，他們交換眼神。這種情況，表示他們考慮周全，想要趁機開溜的時機，可是要慎重決定才行。
「怎樣，你們在想些什麼，想逃嗎？」璿璣問。
「是！」雪時晴直白地承認。
得來除神威之外所有人的怪異目光。
她再度向神威投去一瞥，他則回她輕慢的笑。
第45章 你愛過嗎
五個人繼續深入林間，在遮天蔽日的樹叢裡，陽光被遮擋在外，裡面是陰涼到冷森森的氣溫，一路前進，到了叢林茂密得幾乎沒路走的地方，鳥啼蟲鳴的聲音反而慢慢減弱，不祥危險的氛圍逐漸包圍著他們。
直至行到豁然開朗的地界。
面前忽然出現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巨大的長柱體亂石堆得到處都是，而視線越過這些亂石，可以看到幾百米開外的山體隧道，黑乎乎的，像是吞噬來者的可怕洞穴。
璿璣停住腳步，左右瞅瞅，然後肯定地回頭對所有人說：「只能進入石陣之中，才能到達那邊的地下入口。」
「但是這個石陣看起來不簡單，會不會是陷阱，沒別的路可以選嗎？」玄應疑問，他還在觀察別的途徑。
雪時晴插嘴：「如果有那麼簡單，就不叫做闖關了，乾脆點，直接跳下去怎樣，王？」她的語氣微諷，在旁邊涼涼地說道。
滄對她怒目而視，雪時晴表示自己什麼也沒留意到。
「沒辦法，看來只能這樣做了。」璿璣也不廢話，直接躍入空地之中，其他人陸續跟上。
預料中的事發生了，就在所有人都進入石陣之時，石陣彷佛接收到什麼感應突然自己啟動！
雪時晴剛站穩，眼前一花，周圍巨大的石頭自己開始移動起來，她立馬回頭去看神威，剛好碰見他隨手打碎向他直直撞過來的巨石。
哇靠！他的力量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也不用費心選擇躲避的路線，吭哧吭哧地跑到神威背後，她當他是救命稻草，一切就仰賴他了！
有人做靠山的感覺就是這麼爽！
雪時晴非常窩囊地貼在神威身邊，緊隨著他行動，躲開巨石移動的路徑，躲不掉地神威就強行打碎，就這樣，慢慢向對面的地下入口前行。其他人的狀況也大致如此，在她有閒暇往旁邊瞥視的時候，她就看到璿璣和滄都護著玄應而行。
其實，這個石陣也很容易通過嘛，連身受重創的神威都能輕易擺平（好吧，她必須承認是神威這種怪物才能在這種身體狀況之下戰鬥），她對接下來的關卡信心大增，沒事滴，太簡單了！
所謂的現實，就是在你最得意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凡事都不能開心得太早喔~這是至理名言。
正當雪時晴嫌躲得累的時候，一陣氣體噴發的嘶嘶響聲，驚起她強烈的警戒心。
「怎麼了？」現場彌漫起一陣迷霧似的煙塵，雪時晴立即捂著口鼻，「神威，小心！」
神威淡定地看著越發靠近的地下入口在瞬間失去蹤影，轉移到別的方位去。原來這個是假像。真正的洞穴，實際方位並不明確，他們失去目標了。
煙霧彌漫，嗆得人淚水鼻涕齊下。雪時晴連聲咳嗽，手緊緊抓住神威。迷蒙中，只聽得璿璣高聲大喊：「不要走散，集中到我這裡！」
聽他的，還是留在原地？雪時晴徵求神威意見，神威咳了幾聲後用行動表示：沒興趣~
她贊同。留在原地，霧氣越發濃厚，她勉強睜開雙眼，淚水刺激得不斷流出，她鎮定心神，環視四周，迷霧中，又有巨石飛速襲來，這次的速度遠超之前。
難度開始升級了，早知道自己就不想那些有的沒的，果然中招了吧？
霧氣旋攪出一道痕跡，是石頭朝他們襲來的前兆，神威眼一凜，拳風橫掃，將逼至眼前的石頭橫腰斬斷，粉塵碎裂在腳邊，雪時晴微微後仰，要是神威反應慢了半拍，他們就死定了。
「神威，先找到出路吧。」雪時晴感覺周圍都是涼颼颼的，到處都是巨石襲擊所形成的氣流。在說著這話的同時，她聽見附近璿璣一聲怒喝，隨即就是各種轟隆的爆破聲，不知為毛，她心裡竊爽，呵呵呵……
神威一手捉住她的肩，帶著她走，在混亂的躲避和襲擊中，她注意到霧氣有朝某個方位散逸的跡象。
是出口嗎？如果那邊有洞穴，產生的風，可能會吸進空氣，所以霧氣才會散離嗎？
「神威，那邊！」雪時晴的嗓子熏得嘶啞，拼了命在吼叫。神威摟住她，再一次踢倒巨石之後，飛快地往她指出的方向奔去。
沖出迷霧的同時，她看到璿璣他們也出現在身邊不遠處，真是殘念~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望著眼前情景，有點呆。
出現在面前確實是地下入口，然而一塊石碑矗立在前，周圍拉起荊棘巨網。
之所以不敢隨意冒進的原因，是巨網上有長年以來，蛇蟲鼠蟻發黑死去的不尋常屍體，恐怕那上面塗有烈性□□！
神威冷眼覷著石碑，這座石碑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只是它嵌著一塊看似高科技的液晶面板。上面刷刷刷地出現一行字。
「問題：你，愛過嗎？」
這就是它的考驗。
雪時晴一開始沒注意到這個，她顧著往後看，生怕背後忽然襲來什麼東西，但似乎風平浪靜般，暫時沒有攻擊，她剛放下心來喘口氣，就聽到玄應諷刺地冷笑：「這是什麼，你確定這不是在耍人？」
什麼什麼？雪時晴好奇地望著他們那邊，只見璿璣無奈地扶額，猜測道：「結合沉珠的傳說，這種問題的出現，也是合情合理的。」
神威大手罩在她腦袋瓜上，將她的頭往石碑方向一扭，那行字赫然入目。
哈？
雪時晴面部呈空白狀態，顯得有些白癡，嘛，她本來就是白癡……
「小雪！這回就交給你了。」璿璣對先前他們不合作的態度絲毫沒提及，轉而笑眯眯地對雪時晴說話。
交給她，是啥意思？該不會是讓她回答吧！不，堅決不要，太傻啦吧唧了吧……
「璿璣，我相信你的功夫沒有我想像中的差，你能輕易闖過去的，我看好你喔！」雪時晴朝他揮舞著手，意思是加油！
切，這種地方才會想起他的用處，而且，沒有想像中的差，她根本就是在貶低他的能力嘛。
璿璣開口勸說：「我們沒有後路，如果回答正確就能過關，也可以省下力氣，你也不想神威戰鬥到一半毒傷爆發吧。」
雪時晴眼神一暗，望向神威，他唇邊慣常掛著的一抹笑容，在閉目無言中顯得有些冷淡。
下一秒她抬起頭來，握拳不滿地叫道：「為什麼是我？！說不定問的是全部人，你給我先去試試！」
璿璣攤手，乾脆俐落地對著石碑喊道：「沒有！」
石碑發出滴滴兩聲，面板閃現出新的字體：「問的不是你。」
絕倒！喂喂喂，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惡趣味到底為那般？雪時晴深深地懷疑它的背後是不是有人在操作。
「變態，這部機器是人在操縱的嗎？」
「玄應，你不是說已經沒有任何守關人，只剩下機關了嗎？」璿璣同樣頗為無語地問出內心的疑問。
玄應額頭也冒出黑線：「這是智慧型機器吧，當初建設這裡的人所用的都是相當高科技的技術。」
「騙人！這麼高科技的玩意竟然用來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這到底是聰明還是白癡啊！」她忽然覺得這座石碑好可憐，兢兢業業地站崗多年，只為問來闖關的人一個隨便回答的問題，這不叫二到極致叫什麼？
一股深深的文藝裝逼範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大概可以想像建造之人那種天真美好的幻想。
神威忽然扯了一下她，她往旁邊跌倒，隨即一塊巨石從她身邊呼嘯而過，撞上巨網才停下。
「靠，剛才的陣法又啟動了！」璿璣見狀，皺眉道，「玄應，你試試！」
玄應在滄的保護下左閃右避，以他自己的體力實在堅持不住長時間的折磨，只好黑著臉喊道：「有！」
石碑面板再度悠悠閑閑地彈出回復：「說謊~~女孩，到你了。」還在話後面加上幾個心型，啊啊，她看得好想死……這是哪個世界的常識，為什麼機器人兼具測謊儀和惡作劇的功能，居然還要賣萌！是誰發揮天才將兩者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在一起的！
神威抱著她躲過另一波攻擊後，他扯了下她紮起的馬尾辮，等她去看他的臉時，他用眼神明確表達出：別磨嘰，不然我會把你扔出去。
明晃晃的威脅，如同刀子般剜在她面上，雪時晴吞了吞口水，閉著眼大喊：「我回答我交代！我愛過！可以了嗎？」
石碑登時發出蹬蹬蹬的敲鼓聲：恭喜你，我已經完全感受到你的誠意，你們可以過關了\(^o^)/
尼瑪居然還加個顏表情！
終於搞定了……有點虛脫的雪時晴被神威拉著往前，巨網自動升起，他們平安無事地從下面經過，進入洞穴之中。
黑黢黢的洞穴中，說什麼都會有回音，五個人靜悄悄地走動，洞穴潮濕的牆壁附有奇怪的會發光的青苔之類的植物，螢光微微照亮腳下之路。
一時間，這裡寂靜得只聽到走路的聲音。
「小雪……」壓抑不住的笑意。
「閉嘴！」惱羞成怒。
「你很喜歡……」
「滾！」
「咳咳，玄應，你也暴露了呢。」
「閉嘴！」
碰得滿鼻子灰的璿璣，莫名低聲笑起來。怎麼聽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神威走在雪時晴的旁邊，聽見她磨牙的聲音，笑了笑，用手拉住她的馬尾，她沒敢轉頭去看他。
大概，她向來的厚臉皮也燒紅起來了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19
第46章 地下迷宮
沿著洞穴一直往裡頭走，越來越斜，雪時晴顧著腳下的路，粗神經的她漸漸地將剛才的糗事拋之腦後。
眼前洞穴越走越深，裡面的空間逐步擴大，最後來到它的腹地，抬頭一望，洞頂高逾十數丈，洞內起碼有幾千平方米寬。這幾乎是將整座山都掏空了。
好壯觀的景象。只是，雪時晴愣愣地看著頭頂倒懸的石筍，有點擔心它成為下一波攻擊的機關。看著就好，可千萬別掉下來了。
她暗暗想道。
「小心！」正當她想得出神，旁邊璿璣忽而出聲警告，嚇得她跳起來，用手擋著頭。
「掉下來了嗎？」她問。
璿璣飛給她一個白眼，說：「我是讓你小心別誤入歧途，你看面前，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迷宮嗎？」
雪時晴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黑洞洞的入口，這裡一直飄蕩著迷蒙煙霧，她幾乎沒發現煙霧背後是一堵堵奇怪的高牆，按照一定的規則排列。被璿璣這麼一提，她才霍然醒悟，這就是下一個考驗。
他們現在正站在迷宮其中一個入口之前，而她方才差點就進入了。
玄應繞著迷宮週邊走了幾步，跟璿璣眼神一接觸，下結論：「有進無出，只能繼續前行。」
璿璣沉吟著估量風險，過了好一會，他揚起標誌性的邪魅笑容。「不如小雪你和神威先探路？」
雪時晴抱著手臂，唰唰唰迅速躲在神威身後，神威轉過臉，對璿璣他們爽朗一笑。
「我、不、要！」雪時晴在靠山背後大聲抗議。
「我相信你和神威的能力，絕對能……」璿璣話到一半中斷了，因為當事人已經不在原地，就在他說話的當口。神威將背後的雪時晴順手一掄，丟進迷宮之中，她的慘叫聲消失在迷霧中，隨後，神威向他挑釁一眼，跟著跳入裡頭。不見人影。
真不愧是行動派的神威。璿璣失笑。
「我們是要等他們的信號嗎？」玄應看著這兩人的搞怪表現，問道。
「嗯，他們本來就是用來探路的棋子，讓他們發揮作用吧。」璿璣笑道，但不知為何，原本纏繞在迷宮的迷霧漸漸擴散，在他們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竟然以詭異的速度彌漫過來，不消幾秒，他們身邊就充滿霧氣，即使距離再近，也看不清彼此的身形。
「怎麼回事？」玄應叫道，身邊的滄想去拉他一把，確定他的安全，卻發覺身邊的人消失不見了，只聽到聲音而見不到人！
「王，您在哪裡？」他喊著。
「我在你前方。」傳來回應，滄按指示往前走，走上三四步，腳下一空，他忽然墜落！
是陷阱！一旦進入洞中，陣法就開啟，任由誰也躲不開、逃不了。
這是種奇怪的感覺。雪時晴想。
漫步在兩邊高峻牆體的狹窄路徑中，雪時晴挪動腳步，很擔心自己會踩到什麼不該踩的東西。周圍只有她一個，神威明明應該隨她進來才對，卻不見他的蹤跡，難道是中途穿越了/被外星人拐跑了/被黑洞吸走了？
真討厭，她一個人這麼弱很容易中招的說，這傢伙跑哪裡去了？
正當她內心不斷吐槽的時候，一陣迷霧乘著過道的微風，自後面如同潮汐湧來，瞬間淹沒了她。
迷煙晃眼，雪時晴受驚地收攏身體，在她頓住步伐、望向後方的時候，前面十幾米遠的岔道，走出如同月光皎潔的少年。
神威走到一個岔道口，往兩邊左右一看，剛好煙霧淹沒雪時晴，他沒注意到她的存在。邁開步往前走，中途覺察不對，他又調轉方向，向雪時晴所在的通道逼近。
有溫熱的氣息。不確定是誰，也有可能是敵人。
神威抱著寧可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心態，眯起眼，緩緩步向雪時晴原先所在。他的手抬起，掌成利刃狀，準備隨時了斷對方。
假如那個人是璿璣的話，那就更加令人愉快。神威惡質地想像他被殺的情景。他要將所承受的屈辱，全部還給他！
神威的腳步雖然因傷勢頗重而遲緩，但是在他備戰出擊之時，以雪時晴的聽力，很難辨認出輕微的不同尋常的聲響。她還茫然地望著後方，視線穿透不了濃重的霧氣，她失望地回過頭來，發現前方也一樣霧氣彌散，看不清路，全是白茫茫一片。
她歎氣，不知道是繼續往前走還是走回原路。哪個方向都似乎不是最佳的選擇。她沒發現，飄散的霧氣因為可怕的殺氣而凝結，點點濕潤沾在面頰，而冰冷的殺意近在咫尺。
兩人就要相遇。
神威微微側身，沉默著穿過濃霧，他感覺得出來，霧越來越濃，幸虧裡面沒有夾帶毒粉，否則又將是一場硬仗。
他的手準備舉起來，對方的氣息很近，近到足夠他一個猛撲，將其格殺當場。
你是誰呢？神威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最好不要是雪時那傢伙，不然她註定要倒楣。他再往前走上一小步，然後停下，屏氣凝神，只等一擊即中的刹那。
霧氣倏忽攪動，微小的旋攪，引起雪時晴的警覺，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緊握手中的槍反射性地指向迷霧後的黑影！
還是慢了一步，「它」的手掃過她的視線，越過她的射擊範圍，直接朝她的頭面襲擊而來！
「神威！」熟悉的嗓音自迷霧後破空傳來，神威劈出的宛若鋼刃的掌勢一滯，堪堪停在她的額前。
她的眉心被銳利掌風劃破，沁出血珠，緩緩流下一行血水。
神威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熠熠生輝的眼神黯淡，仿佛在說：是你啊，真不好玩呐。
就在他收回手，微微垂首的一瞬間，雪時晴動了。
刀光閃耀，在晦暗光色中閃出驚豔血光之色，匕首破風而來，直刺神威心口要害！
突如其來的變故，怎樣都料想不到的人！即便是神威，也因瞬間驚疑而反應不及，更何況，他的身體跟不上他的意念。
血沿著雪白的刀身噴湧，染紅了她蒼白得不像人的手指，以及她面無血色的臉龐。
神威抬起目光，只見到雪時晴無情無感的眼神，仿若木偶般的身體動作。「它」不是她！
意識到這一點，他猛然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掐住「雪時晴」的脖子。
然而——
「它」消失了。
出手難得的落空，他身體一時失衡，往前踉蹌了下，沒能成功刺進心臟的刀，只割破他的左臂，在踉蹌之中掉下來，咣當一聲，摔在地上，隨即竟然如輕煙散去。
神威靠著牆，右手按壓著左臂的傷口，幫助止血，沒有傷到動脈，這只是小傷而已。
不過，方才是幻境嗎？如果是，為什麼自己會受傷？也許是跟這怪異的霧氣有關……他默默地思考著，絲毫沒有注意在他不遠處，真正的雪時晴正在獨自奮鬥中。
他們像是被特殊的結界隔絕，除了看不清彼此，連一絲一毫的異常動靜都發覺不了。
雪時晴眼見對方快不眨眼的攻擊，已經逼到她眼底，她只好順勢下腰，閃過這一擊，只聽到「喀拉」的細微聲響，她「啊」了一聲倒地。
她的小腰……斷了……絕對要斷成兩截從此半身不遂了！
她眼淚汪汪地立馬從地上翻身而起，扶著腰繼續警戒，剛站穩，身體還抬不起來，只能保持著屈身狀態，雪時晴真的感覺自己何其萬分的囧啊囧~~
不要緊，最重要是保持氣勢！
雪時晴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瞥向對方，卻愕然發現——
是神威。
「神威！」她不禁叫出聲。然後她放鬆了身體，臉頰有點紅，她撓撓頭，側過臉，「都是你的錯，害我摔得那麼難看，你給我負起責任來啊豈可修！」
神威站在那裡，微微而笑，張開口，輕柔的聲線如同初見的春風沐雨。「可以呀，我會對你負責，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
雪時晴像見到鬼似的，大驚失色到頭髮炸起、踮起腳尖、背脊貼上後面的牆壁。
「你你你你……」她結結巴巴地、顫抖著聲音，「你吃錯藥了？不，你怎麼會說話了？話說回來，你的項圈哪去了？」
神威的臉色一沉，朝她走來：「項圈？」
不不不，她絕沒有將他跟狗狗相比的意思，畢竟狗狗比他可愛多了，他這種程度的是殘暴的豺狼啊豺狼！
「咳咳，總之，你那句話我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好了，項……那個銅環你自己取下來，那你的體力有恢復一點嗎？」
神威沒有聽她胡亂的轉移話題，直接走到她身前，雙手撐在她頭兩邊，低頭凝視她的眼睛。
雪時晴一驚再驚，心臟跟乘雲霄飛車一個樣，幸運的是，她早就解毒，不然這會她等著毒發挺屍。
但、但是，眼下是什麼情形？
有什麼奇怪的情節亂入了哦，這裡明明是冒險熱血世界，不要一下子給我換成粉紅泡泡小心臟噗通的少女戀愛世界啊！
「呃，神威，你冷靜點。」喂，這句話是不是有點神奇的感覺？雪時晴冷汗涔涔地想。
「雪時晴，你不是早就承認了嗎？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麼，不敢看著我？」神威低沉的聲線變得微微沙啞，富有磁性。
雪時晴面對神威的逼問，心亂如麻，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喂喂喂，太犯規了，靠那麼近幹嘛！利用美色耍流氓啊！
「你、你！」雪時晴吞了吞口水，勇敢地抬頭，想要反擊一下。可是目光一觸及他俊秀的面容、湛藍到清澈見底的眼神——
她整個人就蔫巴下去，縮成一團。
第47章 幻境與真實
「總、總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走開。」雪時晴想從他手臂下方鑽出去，被他扯住手臂，重新按在牆上。
「你想要逃去哪裡？」神威的聲線沙啞，低沉的性感，簡直是正中紅心！
雪時晴已經滿臉通紅，連同耳根燒得發燙。
「是啊是啊，我承認我坦白我認錯！神威你滿意沒有？周圍很危險，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雪時晴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仰起頭，高聲爭辯。令她沒想到的是，一個吻輕輕落下來了。
無聲、輕柔、又無言的吻。
落到唇上，如同羽毛輕輕沾著，微微的心癢，淡淡的漣漪在心湖擴散。
雪時晴沒有閉上眼，她的眉睫可以掃到他的面上，如此之近的距離，她反而看清楚了一切。
沒有熟悉的氣息，沒有心悸的感覺。
雜亂無章的心緒安定，她從紛紛擾擾的錯覺和幻覺之中，分清楚了現實與虛幻。
狠狠地推開「神威」，雪時晴望著他不解的表情，平靜地說道：「你不是神威。」她非常鎮定，表情冷淡下來，變得嚴肅正經。
「神威，才不會說那樣肉麻的話呢，這裡又不是少女漫畫，他永遠也不可能這樣對待我。那個人啊，可是有著最殘酷最無情的性情，那種鐵漢柔情的戲碼不適合他。」
「雖然我有想像過今天這種情景，但是，我知道只是妄想而已哦。現實是殘酷的，我很瞭解，並且接受它。人，總不能永遠活在幻想中。你消失吧，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雪時晴說完，對方微微一笑，春天的喜悅與生機全都彙聚在他的眼底，非常的清澈和純潔。這是神威不會展現的笑容。她剛才眼神怎麼就這麼差，沒分辨出來呢，果然是自己內心對這樣明亮性格的神威的渴望導致的嗎？
他在她的注視中化成一團霧氣消散，平靜又神秘，一如來時。
雪時晴左右看看，感覺得出來，身周的氛圍驀然變得輕鬆，危險在悄無聲息裡散逸而去，她又過了一關了。
不知其他人怎樣？璿璣的話，哼哼，最好困死在這裡永遠出不來好了！她惡毒地想。隨意選擇某個方向，她踏出向前的腳步，穩紮穩打地前進。
雪時晴的背影剛消失在霧氣後，神威拖著疲累至極的身體踏上她方才停留的土地。不知為何，僅僅是手臂中刀，以夜兔的體質，傷口居然沒有在短時間內癒合，甚至連血都沒有止住的傾向。
他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亡，真是極大的諷刺。
神威靠著牆壁，沉重地呼吸著。體力已經在不斷的徘徊中流失泰半，快要到達他支撐的極限。
銅環無時無刻的疼痛折磨，此時更顯得尖銳痛苦，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著，如果有人經過見到他的模樣，誰也不相信他是第七師團團長，那個意氣風發的夜兔神威。少年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樣子，是他生平也難得的少見，而在極端的困境中，他所燃起的戰鬥意志和生存意志越發強烈。
決然犀利的鋒芒在他眼底閃爍。他絕不會倒在此地。
雙耳開始嗡嗡作響，視力模糊，意識飄散，神威強撐著繼續走下去，卻在到達身體極限之時驟然昏迷倒地。
神威昏倒在牆角下。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他左臂的傷口就此停止流血，甚至癒合，連劃破的袖子也變回原樣，跟沒受傷之前一樣。
這是他的幻覺。雪時晴的出現是，她刺傷他也是。
在朦朧之中，神威緩緩睜開眼，站起來，身邊的環境似乎是在雲間，一片飄渺空茫。他環視四周，卻始終看不清楚，挑了挑眉，他從容地邁出探究的步伐。就在此時，有一把童真的聲音從天而降——
「你愛過任何人嗎？」
神威分不出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連同對方的問題一同忽略，他沒有加以理會，繼續探索周遭環境。
「你知道沉珠的傳說嗎？這是關於愛的考驗，如果你心中沒有一點愛意的話，那麼你註定會困守在這裡，永遠出不來喔~~」
神威仰頭，揚起帶著強烈殺意的微笑：「在那之前，我會找到你殺了你！」剛說完，他就覺得不對勁，這句話明明是在心中所想，現在能說出口了。他下意識地去摸頸間的刑具，它還在。
「這裡是意識之境，你想到什麼就能說出來哦，嗯嗯~~我聽到了，關於你的心的答案，再次接受我的考驗吧！神威。」那把童真聲音自顧自地說道，一瞬間，周圍環境變易，腳下流雲湧動，如潮水般湧過，神威身處異空間，冷靜地看著身邊的一切變化，然後他踏上一處鳥語花香的草地。
一棵樹冠異常廣闊的雲松，佔據在草地正中，投下來的陰涼樹影，清涼沁心，微風徐來，翻動起雲松枝葉，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響。
而樹下，正在玩著泥巴的是，橘紅髮絲雪白皮膚，超級無敵萌的神樂醬。她見到神威，高興地揮舞雙手興奮尖叫著尼桑。
神威在看到她的刹那，湛藍的眼眸微微擴張。
又是她。
……
即使沒有踏進迷宮，也照樣中招，璿璣覺得非常鬱悶，十分鬱悶，萬分鬱悶。隔岸觀火與殃及池魚之間，差了十萬八千里。他隨手破開霧氣，下一波更為濃厚的霧氣加快速度撲來，簡直是源源不絕，是不可能清除乾淨了。
也不知其他人身在何方。
璿璣鬱悶極了，偶爾想起神威那種慘狀，相比起他，神威面臨的處境一定危險萬分。想到這裡他就安心了。即使他是用卑鄙的手段去暗算神威，從來沒有光明正大地贏過他，他還是為自己的聰明機敏而慨歎。
不由得想起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年，他被師父收養剛滿十二年，他十四歲。在師父手下磨練出來的他，是足以讓師父驕傲的弟子，他一直享受著眾多的榮寵以及師父贊許的目光。直到神威的到來。
那天，他正在訓練場練習，遠遠只見鳳仙和神威一同走近，鳳仙面上透露出難得的興奮的表情，而神威，那雙眼，深藏的挑釁銳芒，使他如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獸，溫柔微笑下狂野暴虐的內心，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璿璣與其他人同樣，皆是服從在鳳仙權威之下；而神威，卻是睥睨著任何人，包括鳳仙。他身上的驕狂氣質，是他不可能擁有的。
璿璣立馬意識到這個比他還要小幾歲的小少年，將會是他的大敵。
璿璣，你和神威比試一場吧。鳳仙發話，璿璣總是會遵從，更何況，這是他打壓神威的機會。
他愉快地接受了，反觀神威，他也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
很好，不用廢話，兩人開打。激戰中，璿璣深刻地體會到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世上有種人，是天生屬於戰鬥的，即便在夜兔族內，他也是最出類拔萃的一群。璿璣沒想過自己會敗給神威。第一戰、第一次，初見之時，在鳳仙面前，他敗給了神威。
如果師父不在場，恐怕他的命也不能保住，但正因師父在場，又及時出手挽救他的命，他才更感覺到恥辱，刻進骨子裡的恥辱。這種恥辱感被他完全歸咎到神威身上，只要有一天殺了他，他就能扳回一城。
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對神威瞭解得越深，越來越發覺他的性格分裂得可怕，簡稱精分。一方面對家人溫柔得幾乎沒有任何破綻，一方面對外人殘酷得幾近沒有理由。璿璣察覺這是他的致命傷。
他畢竟不是戰鬥的機器，他是一個人。
想要摧毀一個人，從肉體上毀滅他就夠了嗎？不，從精神上徹底擊潰對方，才是完全的勝利。
璿璣開始為如何摧毀神威的意志，而在背後不斷施以暗招。終於，讓他等到那個女孩的出現，以及今日的機會。
璿璣陰沉著臉回想，而眼前的考驗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緩緩現身。
那張熟悉到恨不得掐死的面容，熟悉的步履，橘紅的馬尾辮。為什麼是他！
璿璣緊盯著神威施施然逼近。
在迷宮的另一端，玄應陷進冷靜的癲狂之中。
天雲姬在他面前質問所有關於她父王的問題。包括她的父王是否真的出賣族內利益，而他又是否真的是因為愛而迎娶她。
玄應無顏以對。
「你的父王是我陷害的，我本來就是王位繼承人，誰讓他發現我往年私用國庫的事情，竟然想要攫奪我的權力，我只是迫不得已。對你，我是真心實意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虛弱的說辭，掩蓋不了他貪求的內心欲望。天雲姬淚流滿面，癡癡地看著他。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
「我……當然。」他遲疑了一瞬。
天雲姬破顏而笑，緩緩靠近他。
玄應將眼前幻境當做真實，也伸出手想抱住她。
誰知，在這幕感人肺腑的戲碼上演之前，天外傳來一道帶著無奈的嗓音：「你是笨蛋嗎？還是個惡劣的笨蛋！」
緊接而來的是，一腳踹在腦後的巨大力道。玄應應聲倒地。
雪時晴翩然落地，姿勢優美，令人沒法聯想到她剛才幹的事。她拍拍雙手，看著倒在地上的玄應，以及不遠處將要合攏的帶著長長鐵釘的牆體。
歎道：「唉，我這個人，就是太好心了。」
第48章 溫柔的陷阱
神樂正朝他揮手，恍惚之間，他忘卻了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將眼前所見當成現實。神威慢慢踱步過去，來到她的跟前。
「尼桑，我在建房子阿魯，你幫我挖個坑阿魯！」小小的女孩子肆無忌憚地要求，一甩手，她手上的泥點甩到他的的臉上。
神樂見狀，哈哈大笑，稚嫩的笑聲震天，樹葉也跟著飄下。
神威一臉無奈地擦了擦臉，蹲下來，按她的話，在濕潤的泥土裡默默地挖坑。神樂興致勃勃地捏著一座房子的屋頂，時不時往神威身上蹭蹭手，讓他衣服上多了好幾個黑手印。
神威坦然自若地接受，一切似乎回到小時候。
在神樂「這樣不對阿魯」「尼桑是笨蛋嗎」的高分貝語言攻擊以及鬼爪印的華麗麗的進攻下，神威總算幫助她完成她理想中的建築物。
呼~真累。
神威和神樂倚著盤根錯節的樹根而坐，神樂小小的身體，緊緊依偎著他的身邊。微風習習，清涼且溫柔，舒緩的樹濤聲在耳邊一漾又一漾。
這是個午後共眠的好時光。
「尼桑~~不要離開哦，我最喜歡尼桑阿魯！」神樂在他耳邊輕輕呢喃。
神威目視前方，點了點頭。
「尼桑~~永遠留下來陪我好嗎，不要扔下我和媽咪阿魯……」帶有些微的哭腔。
神威依舊望著遠方，點了點頭。然後，他開口說話了——
「可惜，我最討厭的就是，弱小的傢伙呐。」
他起身，回手給神樂一刺。
手掌穿透神樂的身軀，她的藍色的大眼睛蓄滿晶瑩的淚水。淚水滑落，掉在他的手臂上，灼燙了皮膚。
「為什麼？」她問。
「我不是說過嗎？弱小的傢伙，沒有任何價值。」神威頓了下，爽朗地笑，「更何況，想要試探我？你連神樂的一半都沒有，太弱了。」
穿透軀體的手，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溫度，神樂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聳拉著頭，默默地如同煙霧似的消散淡去。在臨走之前，還幽幽地留下一句：你會後悔的。
神威嗤笑一聲，收回手，身周再度出現裂變，雲冠巨樹崩碎毀滅，足下無立足之地，他猛然墜落，在黑暗的異空間穿梭，不知多久，背後傳來微弱的呼喚聲：神威……神威……
跟叫魂一樣。
神威面露厭煩的神色，一回頭，雪時晴的身影再度呈現。不過，他實在太過厭惡這種無聊的把戲了。
絲毫沒有遲疑，不帶一點停頓，在見到她的一瞬間，他踏步上前，飛快地欺身而上，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穿過她的心口，有血飛濺而出，噴灑半空，那情形，又詭譎又豔麗，極端的絕豔之美。
神威沒有猶豫，也沒有動搖，他殺了她。
「你為什麼殺我？」雪時晴氣息斷斷續續。
「同樣的把戲玩過一次就足夠了，這樣一點難度都沒有，而且很無聊呢。」神威微笑。
「你殺我的時候，還真是一點遲疑都沒有，我該說，你果然是行動派的戰鬥狂嗎？」她面色蒼白，慘笑起來。
「遲疑是因為判斷力不足，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不管你是誰，你的遊戲，到此為止了！」
神威的手刺進她的心口，就著這個姿勢，他預備徹底刺穿她的身軀，結束她的性命，而她則不斷後退，吊著最後一口氣。兩人僵持著，他囂狂，她虛弱。
不分上下左右的混沌異空間，看起來並沒有邊界，也沒有出口。就在神威佔據上風，霸氣十足地徹底破壞她的身體之時，她撞上一堵隱形的障礙，障礙物如同鏡子打碎分裂落下，而現實的出口，就在此處。
神威眼睛一眯，甩開重傷垂死的雪時晴，通過出口躍到外面。在與她擦身而過之際，她問：「明知道是幻象，為什麼要跟神樂浪費時間？既然你願意陪神樂玩，為什麼轉眼又能毫不留情地殺了她，還有我？」
神威的目光深沉晦暗。他沒有說話，沒有解釋，隻言片語也未曾留下，他從出口離開了。
但是她聽到了他內心的答案。
是因為，偶爾懷念過去，出自好玩的惡劣性格，殺人的舉動，則是源於，他對她們的真實和虛假確定無誤。
他是個乾脆俐落的人，對待感情也是，不會因此而動搖。
所以，他徹底贏了。
空間消散，化為齏粉。
神威清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雪時晴。
他正躺在她的腿上，他張開眼，眼底映入她既關心又好奇的目光。他差點條件反射地出手。
控制住瞬間緊繃的手臂肌肉，已經伸出攻擊的手，改為落在她的面頰，輕輕劃過。
「哇啊啊！」雪時晴被他反常的動作嚇到，推了他一把，將他從自己腿上推下去！
神威順勢俐落地翻身而起，穩穩地站好。他這才發現此地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有被人拖拽的痕跡，看起來十分很狼狽。
雪時晴還在那邊慌慌張張地瞪著他，神威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發覺完好無損，他很快明白剛才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假如他沒有從幻覺中清醒過來，也許會就此迷失在意識世界中，不能回到現實中來。
「……神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有遇到什麼嗎？」雪時晴打斷他的沉思，好奇地靠過來。
神威鄙視地瞥她一眼，轉頭，走遠。
什麼呀，那是什麼眼神，她哪裡得罪他了？雪時晴悶悶地想，最後不管他了，自己跑到旁邊，將昏迷的玄應，毫不客氣地敲醒。
「喂，給我自己走路，我不要再拖著你了。」她壓低著聲音說道，飽含威脅。
玄應悠悠轉醒，看清狀況，立馬意識到自己身處狼穴。他保證自己絕不會成為他們的拖累，然後乖乖地呆在一邊。很好，這個識時務的傢伙。雪時晴滿意地拍手，跟神威歡快地商量，要選那條路出去才好。
神威望瞭望高大的牆體組成的迷宮，輕笑，給她一個眼神，隨便選了個方向離開。雪時晴沒有遲疑，跟著他身後走。玄應雖然覺得眼前狀況對自己不利，但為了出去，他只好硬著頭皮跟隨他們。
「呃，神威，你沒事吧？」雪時晴砸吧砸吧嘴，終於忍不住問神威。好奇啊好奇，她遇到幻象，也看到玄應那傢伙陷進幻境，她估計他也會遇到類似的難關。她很好奇他會遇到誰，說不定，是他最想挑戰的鳳仙或者是星海坊主？
神威斜眼睨她，沒說話。不過他本來就不能開口，理解理解；雖然眼神不善，但是散發出詭異的氣息，連帶他看她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雪時晴拍拍心口，想，算了，問了他又不會回答。不要試圖挑戰他的耐性。
就在她收斂自己撓心撓肺的好奇心，神威忽然停步，害得她也隨之一頓。還沒來得及問又怎麼了，她忽然一把被神威推開，摔倒在旁。
一陣急速的風席捲而過。銳利的風幾乎要刮傷她的臉。
迎面是可怕的拳腿攻擊，神威推開雪時晴後，硬生生抵擋住對方的攻勢。互相格擋的手臂，對方的臉清晰地浮現出憎恨與嫉妒兼具的神情。
璿璣如同被搶走食物的狼犬，惡狠狠地盯著神威，喉間發出憤怒的低吼。看樣子，他已將現實與幻象混為一談了。
真是沒用呐。
神威此時燃起好勝之心，在這種情況下打敗他，也許，能夠做到。他正準備磨刀霍霍呢，研究從哪個方向下手比較解恨，誰知道有人出來礙事。
雪時晴在這個關鍵時刻跳出來了。
她的槍上膛，哢噠一下，對準璿璣的雙腳連發幾槍，碎裂的彈片劃傷璿璣小腿，讓他驟然回神。
「神威！」璿璣咬牙切齒地叫。
神威無趣地放開他，往後撤。
而不知覺破壞某人好事的雪時晴發出得意的嘿嘿聲，對神威說道：「看吧，我是不是應變得很快？」
神威走過來給她一記爆炒栗子。篤篤兩聲，以及她的慘絕人寰的哀叫。
「我明明是在幫你！」她委屈地揉著頭，辯解。
雪時晴和神威兩人暴力互動的時候，回過神的璿璣跟玄應匯合。他們對看幾眼，發現彼此身上都有狼狽不堪的痕跡，說明自己經歷了不少事情。
「這個迷宮不簡單，最厲害的是它的幻境，猶如置身現實，切！」璿璣在為自己竟然意志軟弱到中招的杯具不滿。玄應緘口不言，看了看周圍，見不到滄的身影。
也許他也遭受毒手了。
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玄應對失蹤了一名忠心耿耿的護衛毫無感覺，他只憂心，雪時晴在救他的過程中，聽到了關於他的秘密，所以，她非死不可，決不能讓她活著出去。
他對璿璣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璿璣眉頭一動，笑道：「他們兩個人都不會活著離開的，你放心吧。」
玄應表情凝重地頷首。
反觀神威和雪時晴，兩人打鬧了會，還是雪時晴先恢復正經，她很認真地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
「神威，以你現在的體力，沒辦法幹掉他，就算成功，也會付出很大代價。現在我們不能冒險。」
神威想了想，還是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理由。
「我總感覺最危險的部分已經過去，接下來，只要走出迷宮就行了，神威，你相信我的直覺嗎？」雪時晴望著他的眼問。
神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就走吧。」這次雪時晴帶路。她有一種直覺，這個迷宮，不是為了讓他們探索而存在的，而是為了滯留他們的腳步，接受迷霧形成的幻象而存在的。最關鍵的考驗已經過去。接下來，已經不是問題了。
雪時晴直直地往前走去。而神威往璿璣方向望了一眼，垂眸低笑而行。
璿璣憤懣，卻沒有表達出來。他和玄應緊跟其後。
勝利者在前方開路，失敗者在後方沮喪。
到底最後誰是最終的贏家？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0
第49章 海底深淵
雪時晴憑著一種直覺往前走上一段路，遇到岔道口堅定地選擇了轉彎的方向，帶領著他們快速前進。以她毫無猶豫的判斷力，神威以為她是得到什麼啟發破解這個迷宮，但是——
為什麼走著走著，竟然迎面遇到死胡同？
神威斜眼瞟視。
璿璣皮笑肉不笑。
玄應神色焦慮。
三人的目光泰山壓頂，無形的黑色怨念排山倒海，雪時晴鎮定地、面癱著地，回頭，再次以堅定的眼神安慰他們。
沒事，這胡同有機關，這是我的直覺，不要懷疑~~
剛才是誰信心滿滿地帶著他們走的啊！要是不識路不要裝成一副「我很懂」的樣子豈可修！
雪時晴頭頂著眾人強大的精神壓力，跟沒事人似的走到盡頭的那堵牆面前，貌似隨意地一推——
紋絲不動。
雪時晴眯起眼。
從後面射來的目光強烈灼熱得幾乎將她後背燒穿。
看來，她的直覺不太準確。嗤~
她回過頭，面無表情地說：「走旁邊那條路才對。」
對你個頭！
璿璣諷刺地出聲：「你確定？」遭到雪時晴的白眼還有一句「愛跟不跟。」
雪時晴準備轉個彎離開，順手推了推兩邊的牆，神威若有所思地盯著周圍，璿璣和玄應則滿臉黑氣地退出這個地方。
事情就發生在某個時刻。不知道自己無意間觸發什麼機關，雪時晴忽然感到心臟一空，彷佛被人半路提拎起來似的。
啊咧？怎麼了？腳下堅實的大地驀然消失，她連驚訝都來不及，轉瞬掉落！
「啊——」呼嘯的尖利風聲也掩蓋不住她那九曲十八彎顫抖著向上盤旋的驚叫尾音！神威本在刹那之間，躍起攀附在牆體，見到她掉下去，他反應奇快，伸手去撈她的腰，but，他高估了雪時晴的體重與自己的體力。
「啊。」雪時晴被撈到的那一刻，長長的驚叫尾音停止，只發出木訥的驚歎。她正想抬頭感謝幫忙撈人的神威，一仰頭，就對上他不懷好意的目光。
你太重了……
重泥煤！
雪時晴還沒反駁，神威就支撐不住，鬆開了手。
她瞪大眼珠子定定地注視著他，滿是愕然。因為，他鬆開的，不是抱著她的手，而是攀附牆的那一隻。
所以，在她的驚訝目光中，他們倆一起咻咻咻地掉進無底深淵。
而另一方面，玄應在掉下去的時候，璿璣眼疾手快地拎住他後衣領，苦苦支撐了會，眼見他們掉落，璿璣當機立斷：「玄應，我們也下去吧！」
「你瘋了嗎？我們會摔死！」玄應說什麼也不幹。
「切，不跟著他們，我們可能出不去！」不管玄應的抗拒，璿璣心一橫，鬆手跟著跳下去。
撲通撲通——
雪時晴嗆了好幾口水，才得以浮上水面，水流湍急，打著旋兒急遽流過，她抹了一把臉，緊緊抓著一塊突出的石頭不放，水流衝擊著她，掠奪她的體溫和體力。她氣喘吁吁地舉目四望，到處也不見神威蹤影。
不會吧，難道兔子不會游泳，溺水了？
她努力在艱難的環境中冷靜下來，四周仍然是黢黑一片，能見度有限，也許神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頭頂是岩壁，兩邊還是岩壁。這裡像是地下水洞。如果是這樣，也許會與外面的大海相連接。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開手，水流立即將她往下流沖去。她潛入水下，順流而行，偶爾浮上吸氣，她堅持到最後。終於讓她遊出來。
再度浮出水面，見到的是明亮的天空和廣闊的海面。她轉頭看了看四周，水聲不絕，流速減緩了些，這裡是海島上的某處隱蔽的外灘，從地下水洞流出的水道與大海相連，在島的邊緣陸地沖出呈現扇形的巨大水域。而她正處於這片水域之間，差一點就會沖到海裡去。
雪時晴正想辦法遊回岸邊，雙腳蹬水，蹬啊蹬，好不容易總算靠岸的時候，不知哪來的白癡，竟然不帶眼睛，猛然撞到她身上。
媽呀，這麼寬廣的水域，這麼渺小的自己，這碰撞的概念也太小了吧，那個人絕對是故意的！
雪時晴的手在撞擊中失去準頭，想要抓住岸邊水草的願望落空，哇啦一聲，她體力一時不濟，又沉進水裡，沉下去之前，她不由得大喊：「是誰撞我？」
「小雪，你果然還沒死。」傳來模糊的變態聲線。
她咕咚咕咚地往下沉。
在水面下，她睜著眼，在緩和的水裡，她朦朦朧朧地看到不遠處的海底深處，恰好守在出海之處，一團怪異無比的巨大綠色海藻正在悠悠而蕩。
它的觸手已經飄蕩到她的附近。
雪時晴驚了，急忙往上劃水爬上去，咦？有什麼不對勁，再仔細瞅瞅，那團綠色海藻前，好像纏著一個人。
以劇情的尿性而言，該不會是一直沒看到的某只兔子吧？
她冒著危險，回頭看，離得有點遠，她只看到一抹亮色的橘紅色彩在飄拂。
是錯覺！絕對是錯覺！她才沒見到神威正和觸手系怪物糾纏在一起呢，聽起來多令人臉紅心跳啊……呸呸，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雪時晴浮上來，大口大口吸氣，附近的璿璣拎著玄應，正努力往岸上遊去，見到她上來，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行了，神威呢？」
雪時晴吐出一口水，不說話，悶頭悶腦地往岸邊遊，璿璣見她「面色沉重」，以為神威失蹤，也沒有說話，跟著她上岸。
在波濤不定的海水中游泳是件十分耗費力氣的技術活，遊了一會，雪時晴忽然回頭跟他說：「我剛才應該是看到他了，似乎是被困在岩石間，我帶他，你去找一下神威好嗎？我怕他出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懇切，語氣擔憂，似是經過深思熟慮，終於顧及不到他是他們的敵人而出言求助。
「是嗎？在哪裡？」璿璣問。
「那邊海底。」雪時晴指著方才她見到海怪的方向，表情是正經的，內心是ｋｕｓｏ的。
哇哈哈哈，你這只死變態，讓你也成為觸手系的玩弄的獵物吧活活活活……
「玄應，你跟她，我去看看情況。」「可以，小心！」
玄應游到雪時晴身邊，一同上岸，兩個體力弱的人都堅持不住，癱軟在岸邊的石頭邊休息。而璿璣則按雪時晴指出的方向潛進水底。
雪時晴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水面，不自覺地發出陰狠的哼哼冷笑。
玄應在旁邊聽得心頭冷戰，這個女孩，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她一直注視著水面，查看任何情況。玄應注意到其他特別的地方。
他看到地圖上寶庫的所在了，就在岸邊聳立的懸崖峭壁之上，有特意建造的樓梯蜿蜒而上，但不知道上面又有什麼關卡。
然而，目標在望了。
「喂，你呆著，我去找他們。」等了很久，不見他們，雪時晴最擔心的就是神威憋不住氣，掛點。她忍不住了，在恢復一些體力之後，她決定要親自下水看看。起身走動的時候，她回頭問：「有空的東西不？」
「你想裝滿空氣帶下去？」玄應反應很快，她點頭，他在身上亂摸，變出一個水囊。雪時晴接過，倒出裡面的水，正要走開，聽到他問：「你，在幻境的關卡裡，聽到多少？」
雪時晴頭也沒回：「不該聽的全聽到了，呵呵……放心吧，我一定會跟天雲姬好好談談的。」
不等他回話，她一個猛紮，潛入水底。
好，很好，這下，他們非死不可！玄應陰冷的雙眼開始透出瘋狂的目光。
水面之下，危機四伏。
湛藍得如同海洋的眼眸，輕輕眨著，泛藍的波光在頭頂幾十米處蕩漾，迫人的窒息感洶湧而來。
神威靜靜地停留在眼前這團巨大綠色海怪前，他的手腳飄出絲絲縷縷的血絲，而這些傷口，都是這只海怪的觸手緊緊纏在身上所導致。
他不斷地撕扯綠色的如同海藻的觸手，在他強悍的力道之下，觸手斷裂成碎片，然而，海怪最大的優勢在於——它的觸手太多了。
不斷覆上，直至嚴密地將他纏得透不過氣，這下，情況雪上加霜了。
神威被迫吐出肺部僅存的氣。
即使如此，神威的神情依舊冷冰，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他冷靜地探究它的弱點，氤氳開去的綠色之中，隱隱冒出紅色的光芒。
那是什麼？會是它的弱點嗎？
神威揚起血腥的笑容。
璿璣找到神威的時候，他全身幾乎被海藻纏得見不到本來面目。他輕冷地看著他，開始想著，到底是過去救他，還是現在就讓他自生自滅？
在他抱著旁觀者心態冷眼輕視時，腳踝一緊，璿璣立馬反應，手一劃，將海怪不知不覺伸到他腳上的觸手割斷！
然而，環視周圍，綠色的捕獵者成包圍之勢，蠢蠢欲動。
璿璣不禁苦笑，他有麻煩了。
那個女孩，果然是在拖他下水救神威嗎？這回，是真正的落水了呢。
無論是神威還是璿璣，陸地上的強者，在水底下，與海底生物的鬥爭，這場水中戰鬥的勝利，難以估計。
雪時晴的身影，隱隱投在他們頭頂的那片碧波上。
第50章 海底的兔子
神威在被裹成蛹繭，在面臨呼吸不暢快要絕命之時，他對於眼前怪物的怒氣，開始蹭蹭地往上冒火。
怒氣值破表！黑化值破表！
湛藍的眼眸熊熊烈火焚燒而起，逼至絕境的神威背後彷佛有無形的黑氣形成，隨即，他徒手撕裂觸手，從蛹繭中破出！
他的手腳滿是深長的傷痕，血氣往外直冒，在他身周的海水飄搖。然而這些傷勢並沒有減緩神威的行動，在破出之後，他利眼掃向這只怪物發出紅光的地方。
如果是在陸地，他身法之快，足以在瞬間將海怪殺死，但是在海水裡，他的行動受到最大的限制。
而他意識到這點。最好的策略是不宜硬碰，馬上撤退，到了地上，也不用怕它追上。
但是對神威來說，敗退有可能嗎？
他的口鼻冒出一串細小的氣泡，最後的空氣擠壓而出，他感受到冰冷的水滲進鼻喉，嗆進肺部。
差不多到了忍耐的極限。
那就用一招解決吧！
神威盯著海怪的觸手運動的軌跡，憑著直覺估計著攻擊的最佳機會。
就在蓄勢待發的一瞬，背後有不尋常的海流湧來，推了他一下，神威側頭，眼角餘光瞟見身後不遠處，被越來越多觸手圍困的璿璣，抽出空隙給他示意的眼神，那意思就是——不要輕舉妄動。
去你的不要輕舉妄動！
神威不與浪費自己時間的人交流，現在時間就是決勝的關鍵！
他再次準備發動攻擊。彎著身體，收斂四肢，蓄滿最後的力量。
神威的視線如同追蹤儀器般精准地定睛在它的弱點。
時間凝固，暗潮止息。
一秒眨眼而過——
神威猛然劃開水，一腳蹬在旁邊偷襲過來的觸手上，藉著反作用力朝著海怪俯衝！
他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極限，在水下能達到這樣的速度，令人難以置信，然而，海怪比他更快！
十幾條長長的柔軟的觸手如同海蛇般飛快回護，織成一張富有彈性的網，恰好攔截神威的衝擊！
而神威一碰到網，宛若飛蟲碰到蜘蛛網，竟然就此動彈不得！
力道強勁、肢體柔軟的觸手再次覆上，這一次，每一次盤繞，都多施加十分的力氣，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擠成嚴重內傷。
呼吸也不行了，在海底呆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肺部沉重冰涼，彷佛是海綿吸飽了水，瀕臨窒息的時候，視野模糊，極度可怕的痛苦自喉嚨一直灌進體內。再試圖聚攏起力氣也是徒勞。
神威被觸手慢慢拖向海怪，似乎就要被吞噬掉。
旁觀已久的璿璣怒了，這傢伙可不能就這樣死了！他斬斷身邊所有圍攻的觸手，可是他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海怪的！只能眼睜睜看著神威越漂越遠！
他怒目圓睜，緊追不捨，明知道自己可能追不上，但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拼了命在一邊抵禦一邊往神威方向靠近。
太慢了，必須要再加快速度，不然那傢伙就要成為海怪的盤中餐了！
璿璣有心無力，他自己就被眾多觸手纏鬥著，恐怕在神威壯烈犧牲後，海怪調轉頭就會對付他，到時候自己一樣難逃被吞食的命運。
那就慘了。
他咬著牙奮力鬥爭的那會，他忽然瞧見在他和神威之間，另一道人影闖入！
雪時晴從天而降，直接躍進海裡，姿勢擺得標準，如同遊魚似的往神威遊去。璿璣這才突然想到：這女孩，騙他下水的目的，其實是引開海怪的注意，好讓她去救神威。
因為，很明顯，他的戰鬥力比較強大，多數觸手用來對付他，另一部分纏著神威，反倒是她，一個人在無所拘束的海裡游得自在，並沒有多少阻礙。
真會算計！但，為了所有人的生存幾率，他不得不繼續與之周旋，爭取時間，讓她救出神威。
雪時晴深深地覺得，當初父親讓她學游泳，是多麼英明的決定，可惜的是，她練習的場所最多只有在附近的小溪小河裡，她沒有在海裡遊過啊啊啊！！！
她深深地感覺到海洋是非常危險的，暗流四處皆有，拉扯著她偏離原先目標。好累，她才遊了一百米吧，太累了，渾身上下濃重的負累感是腫麼回事，她不能在這裡倒下。
神威近在眼前了。
無視綠色的觸手開始向她伸過來，她努力伸展手臂，終於碰到神威的手，神威半睜著眼，彷佛看見她，又好似進入半昏迷狀態，他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她的手。
有力的交握，使得雪時晴信心大增，趕緊將他扯到身前，她將手裡裝滿空氣的水囊伸到他嘴邊，挪開大拇指，讓神威吸到裡面的空氣。
神威眼睛一張，目光一清。
他咬合著水囊口，望著她。泛著幽藍的海波之中，她的長髮散開，如同鬆軟的黑色海藻漂浮，雪白的臉，明亮的眼睛，她正在熱切地看著他，眼底流露出喜悅的情緒。
他們的手還在緊緊相握，好像誰都激動得忘卻了收回手一樣。
可別忘了海怪的存在哦~~作為一個守關boss，它表示這兩人卿卿我我的氛圍讓它的存在感降至為零。這叫boss情何以堪，boss有作為boss的尊嚴好伐！叫你們忽略boss的存在，哼哼！
不甘寂寞的海怪迅速出手，一下子纏在雪時晴的腳踝和腰部，雪時晴驚了一下，瞪大眼看著觸手，再抬眼看看神威。
糟糕，她終究要跟觸手系近距離接觸了的說！
下一秒，她被大力扯向海怪，要是她能在海底發聲，一定能聽見她的鬼吼鬼叫，但現在她只能將驚叫壓在喉嚨深處，不敢隨意浪費難得的空氣。
救命啊神威！她朝他發出求救信號，眼睛眨得快要脫出來了。
神威的嘴角緩緩上揚，形成一種名為「腹黑」的燦爛笑容。
雪時晴欲哭無淚。
她之所以還沒從神威身邊被扯開的唯一原因，只有他們還在緊握的手。
神威緊緊抓住她的手，儘管他自己本身被觸手越纏越緊。她也很努力抓住他，但素啊，海怪的力氣不是開玩笑的。
她的胳膊快脫臼了。被迫鬆開了手，但神威緊抓不放。
一點一點，她的手在他掌中滑出去。神威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才能將她強行留在身邊。
她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她體質太弱，會因承受不了他與海怪的拉鋸力道，手臂可能被扯斷。
神威遲疑了下，鬆手，放開了她。
一鬆手，她咻一下從自己面前消失，飛快地被拖往海怪發出紅光的巨大口腔。眼見她身影飛快消失，神威沒有急著掙脫束縛，因為——
他緊接著也被扯向同一個方向了！
啊啊啊——雪時晴在飛速接近海怪的時候，見到它眾多觸手掩蓋下的紅色圓盤，一圈的尖利獠牙長在那裡呢，天啊，她不會變成它嘴裡的食物吧？能換種死法麼，這種不但死得屍骨無存，而且最令她接受不能的是，吃完了還會排泄出來呢！啊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太恐怖了，太噁心了！
神威，你給我動作快點！
她在慌亂之中回頭去看神威，她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結果——
她一回頭，就見到神威跟她保持同樣的行進速度，被拉扯著在她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他特別淡定地向她招了招手。
喂——你不是應該原地復活來個一百八十度終極大逆襲的麼？淡定地招手是個啥意思？你不要無視你跟我身上奇怪的觸手，還有不遠處那個紅色的可怕粉碎機好伐！
雪時晴很鬱悶很糾結很想趴地ORZ。
臨近海怪的口腔了，這下就要掛掉了，雪時晴驚慌失措，再怎麼鎮靜的人，見到沾著肉絲的可怕尖牙都要發狂了！她頓時呼吸不穩，不小心嗆了下。
嗚嗚，糟糕，她沒氣了！
雪時晴捂住口鼻，努力憋回去，暫時轉移了注意力。她剛彎腰捂嘴，神威瞄準時機，發動逆襲了！
他們距離海怪的口腔很近，雪時晴的腿已經進入它的口腔中，神威稍稍落後一點，他當機立斷，雙手肌肉賁起，當場暴力撕開觸手包圍圈，剛才需要觸手將他帶到她的身邊，現在不需要了！
他一腳撐在海怪牙齒的縫隙，夾住雪時晴的腋下，將她及時往外一拖，隨即蹬開，海怪嘴巴一合，只落了個空。
雪時晴沒有神威堅韌，她嗆水後很快呈現半死不活的狀態。神威揪斷她身上的觸手後，在危險還沒過去的時候，將她抱過來，翻過身，讓她正面對著他，然後沒有猶豫地，一口咬上她的唇！
好吧，不是咬，是堵。他的舌頭靈活地扳開她緊閉的唇，保持通暢後，正經八百地渡氣給她。
是滴，是正經八百的，可沒有摻雜任何其他成分哦~
神威渡了一口氣，她隱約有清醒的跡象，身邊危機還沒爆發，他抓緊時間，再吸一口水囊的空氣，接著渡氣。
他可是正經嚴肅的，沒有摻雜什麼奇怪的心思哦~就算是親自嘴對嘴渡氣，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誰讓她這麼弱！
氮素，他在心裡劃掉了「直接將空水囊給她」的選項，並且在旁邊加上注釋：我是怕她昏迷太深，無法自主呼吸，而已~~
第51章 絕地大反攻
雪時晴稍稍恢復意識，從迷糊變得清醒，她感覺到有柔軟的東西堵在嘴唇上，張開眼，近距離看到的是無限放大的某人的臉。
啊……這情景，怎麼似曾相識？她不久之前才剛經歷過，難道時間倒流了嗎？她朦朦朧朧地想，如果不是嘴被堵著，她一定會問：怎麼又是你？用幻象來對付人，一次就夠了，第二次她才不會上當哦~
幸好沒能問出口，她保留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秘密。
等身周水流猛烈地推湧過來，雪時晴猛然驚醒，他們還在水下與海怪戰鬥著呢！她瞪圓雙眸，雙手不禁按在神威的胸膛上，又驚訝又慌張，在這種危急情況，神威你可以不要鬧了嗎！
彷佛聽到他發出表示殘念的「切」的一聲，神威放開她，隨手一揮，捏住從背後偷襲的觸手之一。他的表情如此散漫，好像只是在玩一場無聊的遊戲，儘管她清楚地看到海怪的巨大口腔離他們其實只有五米之遙。
全靠海中的珊瑚群和岩石遮擋掩護，他們才得以喘息，現在再度進入備戰狀態了！雪時晴抿著唇，那種被親吻的感覺，這時才深刻地回味過來，心臟比平時跳得更快了，心底一股熱流燙貼上來，熾熱得讓自己不敢相信。
冷靜冷靜，沒時間去想這些事情了。
雪時晴迫使自己用平常心對待方才發生的事，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旁危機終於大爆發！
神威左閃右避，一把拽過雪時晴，將她推進海底珊瑚群深處，避開海怪的攻擊。雪時晴藏在縫隙處，回身，仰著頭看他，神威對她一笑，明亮的光線透進海裡，波光粼粼，映照出他秀美的面容和淡淡的微笑，不知是安慰還是諷笑，接著他將還留有一丁點空氣的水囊扔她。她接住，再抬眼，他已經離開了。
璿璣面臨著獨自抵抗海怪的壓力。當神威和雪時晴虎口脫險後便不見蹤影，也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他們回到陸地之上，眼前，正面與之對抗的唯有自己了。
他決定速戰速決。抽出自己的武器，他怒然前行，一路披荊斬棘，殺到它的跟前，他一下子刺進它的頭！
海怪顫抖一下，發出刺耳的聲波，璿璣被震開，長傘隨之拔出，一股墨綠血液也跟著噴湧，璿璣躲避不及，被血噴濺到手臂上，登時，他的手茲茲地燒痛起來，仔細一看，他的手受到了嚴重的腐蝕傷害！
好難纏的怪物！
他往後遠遠退開，眼角卻映入一個人的背影，是神威！他與他擦肩而過，往海怪的方向遊去。
神威投向他蔑視的眼神。
可惡！
璿璣不甘示弱，調轉方向，跟著神威往前沖。
負傷的神威尚能做到的事，他絕對不會輸給他！
璿璣咬著牙突進，吃過怪物血液的虧，他避開受污染的海域，從底下進發，神威瞥他一眼，竟也身體一轉，避讓開那團朝他漂來的墨綠色的血，他的身形消失在血團的另一邊。
沒中招，神威也不是只會一味沖上去戰鬥的莽夫嗎……
璿璣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有點失落，隨即他集中精神，對付向他揮來的觸手們！
雪時晴在藏身處呆了會，見到海怪方向揚起滾滾海沙，戰況激烈，想必已經進入白熱化了吧？現在她身邊似乎已經安全無虞了，她可以從這裡出來。她試探著往外探頭，四周觸手清得一乾二淨，果然是顧著戰鬥而放過她了。
雪時晴趕緊往上浮，不過十幾米的距離，她從地獄直接升到天堂。嘩啦！出水的一瞬，她彷佛到達飄著仙樂的極樂世界，這世界太美好了！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展開雙臂做擁抱狀。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嗚嗚，差點就被憋死了的說。
雪時晴趁著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遊到岸邊，像只千年老烏龜似的笨拙地爬上岸邊石頭，她呈現大字型癱在上面。
好累，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雪時晴累得不想動，轉動眼珠子，發現周圍沒人，看地形，她離之前下水的地方應該挺遠的，已經到了出海最邊緣的外灘上。她的面前就是廣闊的一望無際的汪洋。
濛濛的海霧在海天之間緩緩飄移，耀目的光芒在霧氣中氤氳，柔和了輪廓。整片汪洋波濤翻湧，碧藍色的廣袤世界，滿目的蒼涼和安寧。
在這種所在，為何還是有人的欲望和戰鬥，永不停歇呢？
雪時晴躺在地上，側著頭看著遠處海天模糊的界限，有拍岸的浪花白沫濺到她的眉睫，她眨眨眼，心思紛亂。
神威，他一個人到底行不行？啊啊，好想去看個分明……但以她的渣戰鬥力，隨時會被秒個渣渣都不剩，唉，真沒勁……
水面突然炸起暴卷的水龍，沖天而起，氣勢驚人！雪時晴這下再不願挪動也不行了，她起身的動作俐落，翻了個身，立馬往內陸撤，她剛跳離自己方才躺著的地面，就只聽見吱吱地怪響，她沒想太多，一直跑到自己認為安全為止才回頭看——
呃……幸好跑得快，她回去絕對要好好獎勵自己，自己的逃命功夫真不是蓋的！
只見剛才所在的位置一片狼藉。墨綠的液體在石頭上流動，所經之處泛起白沫，石頭在逐漸分崩離析，很顯然，是腐蝕性的東東。
要是往自己的身上潑上來，她鐵定毀容兼殘廢！
雪時晴後怕地拍拍胸口，定了定神，細心看去，才發現——
「神威？！你沒事吧！」雪時晴驚訝萬分地盯著那抹在岸邊不斷喘息的身影，一路狂奔，大喊著他的名字。
跑到他身邊，她見到的是傷痕累累的兔子。
「你傷得嚴重嗎？」雪時晴蹲下來，半跪著對他上下其手，檢查他的傷處。
神威捉住她的手腕，瞪了她一眼。
雪時晴沒在意他的抗拒，見他有力氣反抗，不由得心生感歎：「哎呀，神威你還挺得住嘛。」她最怕他被毒液傷到，不過看他除了手腳割傷以外，也沒有多少傷口，她安心了。
「啊，神威你的脖子傷得很厲害，不要緊嗎，我去找藥給你敷一下吧……啊咧……」雪時晴正想轉身找藥的時候，身體僵硬了。
她緩緩回頭看神威。神威皺眉緩緩低頭察看。
神威的項圈不翼而飛了啊啊啊啊！！！！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下。
神威慢慢露出腹黑萬分的笑，看得雪時晴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按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在原地等，他回身跳進海裡，在水裡摸索一會，很快再次上岸。
這次他手裡提著一隻銅環。
他走到她面前，把牽制他多日的銅環給她看，她看出門道來了。
原來是因為那只海怪啊，在神威與它的戰鬥中，它的觸手幫神威毀壞了銅環內部的鋼針，進而在受到毒液腐蝕時脫落。
這就叫做因禍得福嗎？
雪時晴站起來，望著他受傷的脖子，那裡幾乎腫脹了一倍多，皮膚上全是疙瘩水泡，呈現詭異的暗紫色，總之看得讓人直打冷戰。原來細長白皙的脖頸變得跟癩□□皮膚沒啥區別，一想到神威所受的折磨，雪時晴就恨得牙癢癢。
「璿璣他們人呢？不在這附近吧？」雪時晴環視周圍，看他們是否發現神威已脫離禁錮。
神威笑。他和璿璣一起殺死那只海怪，在最後關頭，他們分別被強烈的音波震開去，他是不知道他的情況怎樣，但夜兔的生命力向來堅韌無比。
她問這個是想做什麼？難道是……
「本來這是個很好的逃跑機會，不過，我想你也不會同意吧，就這樣跑掉很沒面子不是？」雪時晴凝視他的眼睛，留意他的情緒反應，接著說，「我想，不如你把它戴回去，然後——去見識一下所謂的寶藏也不錯。你覺得呢？」
神威的笑容變得十分明亮。
雪時晴也不自覺地牽動嘴角，她在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露出一個此生難得的微笑。
神威注意到她若有似無的微笑，一手罩在她的腦後，想要對她做點什麼，雪時晴的笑容立刻消散，面上表情變成惶惶不安的左右瞥視。
算了。神威放棄，放了她，自己隨手將銅環往自己脖頸上一扣，由於裡面的鋼針差不多折斷完畢，它戴在他脖子上顯得有些松脫。
雪時晴立即將他的馬尾辮拆散，弄得蓬鬆，掩蓋著他的破綻，再繞到他面前，幫他將銅環的位置擺弄好，整完之後，她滿意地拍拍手：「可以瞞過去了。」
神威笑了笑，眼睛一亮，往順著河流往上游大步走去。雪時晴也信心滿滿地跟在他後面，腦海裡開始浮現如何出其不意地整倒璿璣的畫面。
他們走了半個小時，終於找到等待許久的玄應，以及幾乎廢掉一條手臂的璿璣。
璿璣冷笑著看著他們：「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跑了。」
雪時晴接話：「逃跑向來都不是神威的風格，你想太多了。」
「哦？是嗎？那就繼續前進吧。」璿璣撐起沉重的身體，盯著神威說道。
神威眨眼，眼底流露出深沉又挑釁的目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0
第52章 震撼的明證
所有人會齊，原地休息了會，才再度啟程。這期間，璿璣一直各種偷覷各種陰暗的視線往神威這邊投來，雪時晴生怕這傢伙發現了神威已經不再受制於他，她緊張兮兮的目光回望過去，像怕賊惦記著自己的東西似的盯著璿璣。
被神威拍了一下後腦勺。「幹嘛？很痛！」雪時晴捂著痛處，轉而瞪著神威。
我可是為了你才鬼鬼祟祟的——雪時晴忿忿不平。
謝謝你的鬼鬼祟祟，這樣更加引起他的懷疑了呢——神威笑容意義不明。
他們默默地眼神交戰，不出意外，雪時晴敗陣，灰溜溜地從璿璣身上移開警戒的目光。好啦好啦，雪時晴決定再也不管這麼多了，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順其自然吧。
他們在玄應的領路下，攀登河邊的一座峭壁。其實說是攀登也不準確，因為峭壁上根本就是開鑿好一段長長的石梯供人走上去，看似一點難度也沒有，實際上，誰知道呢。
被推著走在前方的是神威和雪時晴，他們倒是大搖大擺地踏過每一級階梯，沒有絲毫遲疑。玄應疑心重，只跟在他們踏過的地方走，璿璣看著神威的背影，腦海回閃出戰鬥的一幕，他的實力，總是能在極端的情況下再提升，這個可怕的現實讓璿璣不得不重新思考如何對付他。
而且，他注意到神威的腳步比以往輕快，按道理說，經歷一場艱苦激烈的戰鬥，這傢伙多少會因為體力不繼而步履沉重才是，為什麼他反而更加精神了？
難道真的因為他還有隱藏的實力？
璿璣苦思冥想中。
雪時晴沒有回頭留意璿璣之後，專心一致看著面前的風景。他們越爬越高，石梯容許兩人並行，但走在外面的人與站在峭壁邊緣差不多，所以神威是走在週邊的，她攀著神威的手臂，左右查看，晃頭晃腦的，也不怕突然遇到什麼機關。普通的石梯、普通的山壁，她可以從這個高度遠眺遠處的海岸和碧波。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從上面突然掉下什麼滾石啊、箭雨啊，絕對是一陣折騰，啊，呸呸呸，不要烏鴉嘴！
雪時晴剛呸完自己，腰背覆上堅定有力的手臂。她往他的方向看，神威看向山壁上方——巨石從天而降！
「砰！」的一聲，同時，神威抓起雪時晴俐落地躍開，隨即迅疾無比地提拎著雪時晴沿著石梯往前疾奔。
不、會、吧！雪時晴在顛簸之中往後撇，只見一個個巨石接二連三出現，緊隨他們身後，當然，緊隨著他們的不止是巨石，還有璿璣他們。
比他們更慘。
璿璣幾乎是在神威發足狂奔的時候拎起玄應，同樣快速賓士起來，由於反應始終是慢了零點幾秒，這些巨石近乎是貼在他們腳後跟落下的，慢一點就會成為肉醬，璿璣什麼也沒想，跟著神威一路朝上跑，突然——
又來一個突然！
從山壁的洞孔之中，突然冒出一支支長矛，刺向奔跑中的四個人！
神威目光一斜，見到數支長矛直向自己而來，而雪時晴絕對是首當其衝受傷的那位！避無可避，他順著長矛冒出的方嚮往石梯外一躲，整個人在沒有著落的半空中輕飄飄地繞了一圈，雪時晴看著底下的叢林，差點就要尖叫出聲，媽呀，太高了！
神威繞了一圈，藉著旋轉的力道將自己和雪時晴甩回去，一腳踏在長矛鋪成的空中通道上，繼續奔跑，動作一氣呵成，流暢漂亮，帥氣十足！
雪時晴在內心淚流滿面地鼓掌。
璿璣沒有神威的應變急快，然而他仍有武器，他一手護著玄應，一手抽出傘，隨手斬斷長矛，他們奔過來的路上，全都是矛頭和木屑。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遠比直接踩在長矛上的神威他們落後許多。
很快，神威和雪時晴的背影消失在他們眼前。
可惡！算了，讓他們先到達前方，幫助他們解決機關陷阱吧！
神威狂奔，速度驚人，不多時，他已經跑到石梯的盡頭，來到一處挖開的山洞。
「啊！」雪時晴被神威隨手扔地下，發出小小的抱怨。「真是暴力呢……」她搖搖晃晃地拍拍屁股站起，這個山洞面向河流，旁邊就是一條小型的瀑布，水流嘩啦，雖然聲勢不是很大，但是也頗有野趣。山洞內部有十幾平方米大的平臺，還有一扇雙排大門，三米高，落滿泥塵，髒兮兮的，看起來與山洞渾然一體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寶庫入口？
神威已經在嘗試著暴力拆卸大門了。趁他們還沒到來之前，拿出解放的力量全力揭破這扇門背後的秘密。
雪時晴在旁邊留意到門前立著一座半人高的碑座，她嘴角一抽，不知為毛想起之前坑爹的高科技玩意。它該不會又是另一個坑爹的東西吧？
碑座頂端沒有平面板，只有一處凹陷，也許這是供人放進某種關鍵物品的地方。轉眼一看，神威退開幾步以研究的眼神盯著大門——他的暴力沒能成功，只在門上留下□□過的痕跡。
「沒辦法，只能等變態他們來了。」雪時晴說完，很是無聊地看著外面，看著看著，她望著嘩嘩直流的瀑布有點發怔。
瀑布沖向下面的河流，河流湧向大海。
神威也放棄對這扇材質異常堅固的大門的興趣，陪著她蹲下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外面的瀑布。
看了會，他明白了她發怔的原因，微微而笑。
等璿璣兩人趕到之時，見到的就是神威和雪時晴坐在山洞邊上並肩看風景的悠閒模樣。
老實講，璿璣當時真的有氣極反笑的衝動！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神威總是能顯得比他更勝一籌，無論是他擁有完全力量還是受重傷被禁錮的時候！
雪時晴看見璿璣額頭暴突的青筋，起身，抱著雙臂說道：「璿璣，已經到了最後一關了，是時候結束了吧？」
璿璣哼了一聲，沒說話，神威懶懶散散地起來，背靠著洞壁，眯著眼打量璿璣。
氣氛一時緊繃起來。
打破沉寂的是玄應。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美的布囊，打開，倒出裡面的內容物——不出所料，是沉珠。
眾人沉默，看著他步往碑座，將沉珠放進頂端的凹陷處。正好嵌進去，不大不小。雪時晴好奇地踮著腳看，沒想到玄應回頭就對她和神威說：「請你們過來。」
嗯？叫他們做什麼？有古怪……
不過沒關係，有神威在，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仗著他，雪時晴大大方方地依言圍攏過去，神威無所謂地走過來。他們一左一右站定在碑座前。
璿璣在他們身後幾米處一言不發地觀視。
玄應讓他們伸出手，一起放在沉珠上。
「等等，這是什麼道理，喂，這是什麼意思？」雪時晴預感到某種潛藏在心的不妙感覺，急忙叫出聲。
玄應冷冷地斜視她，好半響才問：「在海市，你們不是從柳長老那裡，聽過關於沉珠的傳說嗎？你忘記了，它有考驗情人真心的能力嗎？」
雪時晴表情一變！有生以來她的面部肌肉從來沒有這麼運用自如過，不可思議、驚訝萬分、糾結到死種種情緒在她面上糾纏打架，造成精彩絕倫的效果。她的臉，扭曲得跟被一萬個囧字歡快地奔騰踩過似的。
神威卻是露出「哦，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嘛」的神情，一副蠢蠢欲動，啊，不，是躍躍欲試的架勢。
「騙人！絕對是騙人的！拜託你，在這種時候不要開玩笑好伐！」雪時晴驚嚇地往後蹭蹭蹭地退。
「就是這種時候才不會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當你們能使沉珠發出紅光，寶庫大門也會隨之而開。說到底，這筆財富本來就是當年傳說中的漁夫遺留下來的財產，他利用這筆財富，考驗著挑戰者的真心，只是為找尋真正的有情人。你們不去試的話，前功盡棄，一切就白費了。」
玄應解釋道，肅穆的面容說服力很強。
雪時晴的臉還處於震驚過後的抽搐狀態，她下意識地看神威。他往她那邊瞥上一眼，眼神戲謔。
雪時晴深呼吸，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傳說嘛傳說，只有小鬼才會相信……而且，她和神威誒~是哪種天才人物才有想像力將他們扯到一塊，這不科學嘛！等會沒反應可不要怪她和神威喔~~
她打定主意，就不再磨蹭，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她站到神威的身邊，與他一樣，慢慢伸出手。
驀然，她側頭問玄應：「你和天雲姬可以讓它發光嗎？」
玄應被她冷不丁一問，惱怒低聲道：「專心！」
「答案？」她不依不饒。
咬牙切齒：「那時它早就流落在外了。」
「哦……」失望的語氣，隨即，「哎呀，神威，你的手勁太大，我會被你打傻的！」
玩鬧過後，他們都正色起來。神威和雪時晴的手同時放置在拳頭大的沉珠之上，輕輕的觸碰，沉珠柔和細膩的觸感使人倍感溫和寧靜。
雪時晴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蹦到嗓子眼，手指都在微微發抖，她在莫名其妙的緊張中瞥向神威，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秀美，表情是她慣常見到的平靜與暴戾並存。矛盾得看不清真實的內心，神威就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所以，自己才會慢慢淪陷吧。
雪時晴秀眉輕蹙，眉睫垂落。
她知道自己早就淪陷，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繼續無意義地墮落下去。
神威敏銳地感受到她不安的目光投來，夾雜著失落、傷感、絕望的複雜情緒，在他身上流連。
他沒有絲毫動容，即便這種目光讓他聯想起家人的感覺，他也不會有所動搖。
眼前將要發生的結果，是他難得的對非戰鬥事件以外感興趣，他倒想看看，他對她，是抱有什麼樣的感情，也許，是個很有意思的結果。
另外，璿璣一開始的用意就在這裡嗎？真是愚蠢得使人發笑呐~~
她和他的手同時碰到沉珠，沉默凝固的空間，散發出奇妙得難以形容的氣氛，在眾人不同的眼光之下——
沉珠，隱隱發出淡淡的紅光。
這一刻，雪時晴扭頭看神威，一向面無表情的面上，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第53章 見證和裂變
怎有可能？
怎有可能！
不可能！
雪時晴轉頭看向神威，神威抬眸盯著她的眼。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既冰冷又炙熱，翻湧如同狂濤的情緒，在無言的眼神交換中，漸漸變得深沉而平靜。
在凍結成冰的氣氛裡，沉珠慢慢光華大盛，從珠子內部透出的紅光如同一片獵獵燃燒的火燒晚霞，照射到大門之上。
雪時晴和神威默然相望，眼神一冷一熱，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的平復，雪時晴別過臉，閉眼，濃密的羽睫輕輕顫動。
「神威，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
神威同樣別過頭，目視前方，彎起溫柔的微笑，無聲開闔著唇：你也是呢。
果然是這樣啊，神威，你最大的弱點，終於被我找到並確認了！璿璣暗暗想道，不由得咧開嘴巴笑起來。
紅光大作，映照在門上，似乎受到奇妙的感應，大門沐浴在紅光之中，緩緩而開——
門後有金色耀目的光芒迸射而出，霎間遮蔽視線，就在玄應和璿璣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的一瞬，神威有動作了！
他的手搭上雪時晴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後大力甩去，雪時晴正握著沉珠呢，順手就將它從碑座上拿回來，旁邊的璿璣隨即反應，山洞的面積不大，他只一個跨步便捉到雪時晴的臂膀，她閃避不及，被硬生生往回扯，肩關節痛得要命，她差點沒忍住而喊出聲來。現在的情況變成，神威和璿璣各自抓住她的兩隻手進行拉鋸戰，但是，你們考慮過身為拔河比賽的那條繩子的感受沒？多少也給我考慮下它的感受啊豈可修！
雪時晴感覺到兩條手臂跟壞掉的門板似的吱吱作響，有離自己而去的危險趨勢，急忙大喊：「放手！」冷汗滲出，底氣虛弱。
神威隔著雪時晴痛苦的面孔，對著璿璣鬼畜一笑，背後騰升起不容錯認的黑色殺氣，璿璣正面迎上他的殺氣，冷笑著說道：「你能從我手上搶回小雪嗎？」
話音剛落，神威沒有絲毫停滯，直接一個飛踹，往璿璣的手腕子上踢，要是這下踢實了，骨頭非斷裂不可。璿璣腰間使力一扭，手臂彎曲，避開神威的攻擊，在避開的同時，他感覺不對！
神威的力道，什麼時候變得跟以前一樣強悍？
沒給他思索的時間，神威順勢踏步向前，一個猛擊，將璿璣逼退，雪時晴連忙抽回自己酸痛的手臂，撲向神威那邊——
事實不盡如人意啊！
璿璣機巧，他以雪時晴為屏障，轉到她背後，擋著神威的再次進攻，再趁隙扣住雪時晴的肩胛骨，將她拉回來。神威行動受阻，頓了一下，救之不及，雪時晴在自己眼前被搶去了！
被夾在兩人之間爭來搶去的雪時晴，這一刻，真是很難用言詞來形容自己悲憤莫名的心情——那就像不小心掉到井裡，好不容易艱難地攀爬到井邊，卻被人迎面兜了一盆冷水再次掉落的悲涼感覺。
雪時晴的脖子一緊，是璿璣的手臂繞在上面，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在所有人還沒站好位置出聲的時候，她顧不得自己的傷痛，手一動，向神威擲出手裡的沉珠！
神威精准地接住，目光與璿璣瞬間緊張的視線相接。
「小雪你……」璿璣氣急敗壞。
「你先走！」雪時晴果斷喊叫。
神威瞥視著她，從她眼中看到勸阻和焦慮的神色，他知道，就算他的力量不再受到限制，但先前的劇烈消耗，他需要時間恢復。是退還是進？
電光火石之間，神威一個躍身，手握沉珠，從山洞旁的瀑布一躍而下，眨眼便失去蹤影。他縱身跳落瀑布下的河流了。
「切，被逃走了嗎？」璿璣夾帶著雪時晴跟過去山洞邊緣，探出半個身子往外查看，浪花滾滾的瀑布，水汽彌漫，看不清底下的情形，璿璣沮喪地回頭，放開雪時晴，對她嘿嘿冷笑：「小雪，你可真行啊，在緊急關頭還不忘帶走寶物，我應該要稱讚你的決斷才是。」
雪時晴歪著頭問：「這是本能啦，經過這趟旅程，要是不拿回點紀念品，那不是很可惜？對了，你很緊張它？」
璿璣用鼻子哼了聲：「你現在該緊張你自己了，不過，說不定，神威還會回來救你，你還有相當的利用價值呢，剛才的事也證明了這一點，你給我安分點。」
雪時晴落入他的手裡，還能說些什麼呢，她哀歎一聲，有點鬱卒。其實嘛，剛才發生的一切，到現在她還不相信是真實存在的，她在腦海裡不斷催眠自己：忘記了吧，忘記了吧，那是錯覺，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覺就是錯覺麼……
她被冷落到一邊，玄應已經在他們的戰鬥結束後掏出信號彈準備召集人馬。璿璣過來，跟他竊竊私語起來。
兩人的神色有些爭執的意味，雪時晴側首，努力伸長耳朵，偷聽他們的談話，只斷斷續續地聽到——
「你要寶藏，我要沉珠，這是協定……」
「沉珠在你手上丟失……這不是我的責任……好吧，我會派人協助你找回神威。」
喂喂喂，赤果果的利益交換啊，玄應你作為一個族群的王這樣做太卑鄙了吧？璿璣的話，他要沉珠做啥？也想長生不老嗎？自從那玩意真能發光以來，她多少也相信所謂的傳說。嘛，一點點啦。
他們嘀咕了會，達成某種共識，回首，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好像被利箭射穿一樣，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望向外邊的天空，當沒看到。
夕陽斜照，在昏黃的光線薰染下，雪時晴有氣無力地被玄應趕來接應的手下架著走路。他們正在回玉海樓的海灘上，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扛著挖出來的寶藏，意氣風發地打道回府，路上還遇到失蹤已久的滄。當時的滄雖然狼狽，但是總體上還算健全，玄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了句：辛苦了。
那語氣，簡直叫人心寒，雪時晴搖搖頭，回想闖關時設計關卡的人，處處留有餘地，再對比眼前的人，連敵人都比自己人有感情，這個世界是腫麼了？
雪時晴陰暗地想，早知道自己就該給他一刀痛快，乾脆省事。嗤~~
來到玉海樓停泊的外灘，眾人準備坐小船回到玉海樓上，小船搖搖擺擺，雪時晴經過多日勞累，實在體力不支，打起瞌睡來，眼睛迷迷瞪瞪的，睜也睜不開了，把握最後的機會休息吧。
她是被一陣驚呼聲吵醒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睡了很長時間，又好像沒睡似的，吵醒之後，她直起腰，抬頭望著周圍，只見她乘坐的這艘小船，每個人都站起來眺望遠方，然後，動作非常一致地，目光全部往下移，跟秤跎似的墜在她身上。
她被眾人的陰森目光徹底砸醒。
其中最為激烈的，還是玄應，雪時晴在他冷漠的眼神戳刺中，反應過來——該不會是……
她順著所有人的視線看去，果然！
是神威，還有天雲姬！
遠遠望去，神威挾持著天雲姬，大刺刺地盤踞在玉海樓船首，神威微笑，天雲姬力持鎮定，兩人在船首背著獵獵吹動的海風，面朝他們。
看來，又開始另一場可怕的對峙了呢。
雪時晴對於接下來自己同樣淪落為被挾持的命運，早就認命，她轉頭看著璿璣，揚起下巴：「來吧。」
璿璣也不跟她客氣，直接拎起她，從玉海樓的一側跳上去，玄應在滄的幫助下，同樣登上船，除了他們以外的人員，都停留在小船，漂浮在大海上，沒敢輕舉妄動。
璿璣和神威，相隔十多米的距離相望，彼此都看清楚對方的人質。
看到神威全身濕透的模樣，顯然是通過海域潛回船上，趁船上防守空虛，擒拿天雲姬，再等他們回來——好個直搗黃龍！
璿璣猜中一半，他沒猜到的是，神威不是趁船上沒人才行動，而是以迅疾的身手，深入船內抓到目標卻沒有驚動其他的人。他還是低估了神威的實力。
「你放了她，我可以保證將這個女孩毫髮無傷還你！」首先發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看起來比誰都著急的玄應。
玄應的神情看在天雲姬眼裡，她的目光加深，複雜地變化，而神威眨眼一笑，看向璿璣。
「神威，還有你拿走的沉珠，也要一起交換！」璿璣厲聲大喝。
神威搖搖頭，露出「怎麼可能，我可不是傻子呐」的神情。
「你在磨蹭什麼？璿璣，等會交換人質的時候，你趁機搶回沉珠就是了，你不是封住他的能力了嗎？他不是你的對手！」玄應低聲對璿璣說道。
也是，他已經封住神威的大部分的力量，在交換人質過程中動手，也不是什麼難事。聽到他們盤算的雪時晴正想大聲警告神威，被璿璣眼明手快地堵住嘴巴。「嗚嗚……」雪時晴瞪著眼睛抗議，抗議無效。
她只好和神威交流了下眼神，可惜，太過複雜的資訊，光靠眼神傳達不出啊，眼角快抽筋了~~~
神威淡定地看著她，她最後也只能無奈地回應。
這下要怎樣收場？
第54章 逆轉？再逆轉！
遙遠的海面，夕光跌落海平線，晚霞如殘留的血色延燒天際，獵獵狂風凜冽地刮過在場每個人的身上。
現場氣氛凝結，沉重得幾近不能呼吸。
「好吧，神威，我答應你了，交換人質就交換，你，沒有其他要求了吧？」璿璣望著神威的眼睛，假裝退讓。
雪時晴暗歎，沒有掙扎，她要靜觀其變。璿璣不知道神威已經失去禁錮，體力正在逐步恢復當中。而這場戰，誰將會是最後贏家？她看著神威，只見他微笑起來，點頭示意。
勝負將會在刹那間分出！
雪時晴暗中鬆動筋骨，全副心神集中在周圍的環境，她死死盯視著神威，幾乎是屏住氣息，只等待最關鍵的一刻到來！
「那，沒有任何意見的話，開始交換吧，神威。」璿璣帶著雪時晴，先往他們中間的甲板走上一步，神威隨之邁出步伐。
他們慢慢地朝對方走去，步履輕盈、節奏緩慢，異常謹慎。
雪時晴被璿璣拖著走，踉蹌著到了神威面前，與淡定的天雲姬面對面。天雲姬向她投去同病相憐的目光，夾雜著複雜的情緒。當然複雜，好端端又成為被挾持的目標，還是捲入這種怪物級別的鬥爭，換做是誰都會欲哭無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樣適應這些狀況的呐……咦？這樣說來自己好像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個？！
雪時晴內心頓時湧上一陣悲憤，眼淚汪汪地瞪向神威。他湛藍的眼眸沒有倒映她的身影，而是緊盯著璿璣。
璿璣咬牙看著神威。
兩者漸漸靠近，只剩下兩步的距離了。
對方的神情在彼此的眼中清晰。一者輕慢，一者深沉。
都是同樣的心思難測。
雪時晴感覺鎖住肩頭的力量減輕，她小小地活動了下，對面神威同時也放開天雲姬，她們對望，沉默著向彼此踏出腳步。
剛踏出第一步，雪時晴就有所警惕，視野餘光裡，璿璣瞬間加速，越過自己往前沖，黑影飛掠而過，而神威呢？神威比他更快！
早有準備的神威，接下璿璣自認為致命的重擊，他抵住璿璣的手臂，雙方激烈地近身格鬥當中，璿璣不可思議地低叫：「神威，你不可能……」神威則笑眯眯地給了他一腿，將他打飛一段距離，才施施然摘下禁制他已久的銅環，不屑地隨手扔到大海裡。
隨著咕咚一聲，水花四濺，璿璣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寒意入心。透體的寒意陰森無比，深入骨髓，這是他對神威的反射性恐懼。
情勢逆轉！
相對于神威那邊的黑暗戰鬥，雪時晴在得以自由的第一時間，避開後面滄和玄應的突擊追殺，一個前翻身，退到神威的後方。等她確保自身安全，手撐在地上抬頭看向眼前情形。她不禁吞了吞口水。不妙，真是不妙！神威那傢伙，顧著幹架，忘記這邊還有她這個廢柴啊！
神威拋卻枷鎖，為了一雪前恥，跟餓了很久的獅子剛沖出牢籠似的，跟璿璣打得起勁，他們所經之處，基本是颶風過境的模樣，障礙物全部折斷或飛起，五米之內生人勿近，否則絕對會被波及摧殘！
但是神威和璿璣的戰圈離她越來越遠，她很快就會暴露在敵方攻擊範圍之內。給我回來啊豈可修！儘管心頭是極度不滿地咆哮，雪時晴硬著頭皮看情況，不敢大意，靈活地跟著這場超級颱風尾轉移位置。
那邊天雲姬已經平安救回，玄應正陰森森地看著她呢，她立馬想起自己得知他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下絕對要殺人滅口的說！
果不其然，她還沒想完，玄應對身邊的滄一比劃，滄立即提刀直直朝她撲來。靠！這一刻，她只能說，靠，真是他喵的忘恩負義呀這人，她明明有救過他好吧，就不能換個溫柔點的手法？被刀砍死可是很痛的！（你在意的是這個？！）
「小看我，小心你會後悔！」雪時晴大喊，隨即作出掏槍的動作。滄見識過她的槍法，見她要動作，立刻腳下一頓，刀劃甲板，將木質碎片刮飛，想用來擾亂她的視線。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雪時晴在他停住腳步之際，手一揚，俐落地甩出十幾根沾毒的針刺——全都是從神威的項圈上拔下來的——只聽到滄低呼一聲，她內心冷笑：嘿嘿，誰讓你在海市的時候就暗算過我，現在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哼！
滄中招，被毒到倒地昏迷，雪時晴跨過他的身體時不得不再次感歎神威的體質太過強悍。感歎完畢，目光轉向，玄應正要拉著天雲姬逃跑。玉海樓的侍衛大部分外出迎接玄應歸來，情勢有變時，他們沒有能上船，直到船上亂成一團，打架的打架，破壞的破壞，侍衛們才紛紛拋鐵索，想要闖上來。
一旦他們增援，神威還好，她可怎麼辦？雪時晴決定在救兵來到之前，使出終極招數——抓住玄應當人質，她又要抓人了！沒錯，就是這樣無恥！
顧不上什麼體面的玄應，一手捉住天雲姬的手腕，往船邊奔跑，他已經看到他的護衛順著繩索爬上來了。然而手上的力量遭到反抗。危急之中，玄應不解地回頭，天雲姬用力甩開他，眼神悲傷：「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說什麼？別鬧了，快跟我走！」玄應預感到什麼，但那個面癱女孩正如同瘋牛般狂奔過來，連滄都被她幹掉了，要是被追上他們就遭殃了！
「你自己走吧，我不走！」天雲姬決然地說道，終於甩掉玄應的手，握掌成拳，一直往後退。天雲姬突然的反抗，玄應要在不到幾秒鐘的時間選擇是帶她走還是丟下她。雪時晴百米衝刺，冷冷的目光逼視而來，令人心驚肉跳，玄應一咬牙，狠下心：「這是你自己選的！」隨即，他就想轉身攀住那條救命的繩索。
「你，唉……」天雲姬見到他虛偽絕情的一面，心灰意冷，比當初查閱資料，推測出真相時還要使人難受數倍。
遠遠看到玄應和天雲姬兩人有爭執，不知發生何事，雪時晴沒多想，玩命奔到他們身後，略過天雲姬，她上前快要成功揪住玄應的衣服時，災難從天而降——
一人形物體轟然砸在雪時晴腳邊！
三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數嚇了一大跳。尤其是雪時晴。差那麼一丁點就砸到她頭上了好伐，是誰啊，太沒良心了！垃圾就給我扔進垃圾桶，可不能隨便亂丟喔~她一仰頭，就見到高高站在桅杆之上的少年，橘紅的馬尾辮隨風而起，剪影纖細皮膚皎潔，眼睛如同閃爍的星辰。
是神威完勝！
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甲板砸出一個坑，坑裡的璿璣咳嗽著吐出一口血，捂著胸口仰望著神威，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是羞辱還是絕望。
「神威喲，我還沒死啊，你還沒殺死我啊！來吧！」璿璣嘶啞著腔調，雙目血紅，說出的話幾近不成話語，零落得倍感淒涼。
雪時晴傷感了一下下，隨後收回自己氾濫的同情心，目標轉移，玄應原本僵硬的肢體，在她冷不丁的注視下，活動起來。
「快，快來救我！」他朝下麵的侍衛大喊大叫。
「你沒有機會了！」雪時晴朝他撲過去，與此同時，神威從桅杆躍下，目標正是璿璣！
天雲姬被雪時晴有意放過，成為身處危險境地的局外人，她握著拳頭，眼睜睜看著玄應要被抓、璿璣會被殺，她什麼也做不到，閉起眼，她真想遠離面前的這一切，如果可以，當初選擇繼續欺瞞和逃避，今日就不會如此掙扎和痛苦？
真相和假像，有時候，她寧願永遠被瞞在鼓裡，可惜……現實就是現實……
塵埃落定，他們死定了，一切就會結束……
天雲姬閉上眼，祈禱著什麼也看不到，然而，她聽到了——一梭子彈飛速打在甲板的聲音！甚至，有木屑劃傷她的腿腳！
怎麼回事？
她立刻睜開眼，天上竟然出現了一隊戰艦！
是誰的勢力？
戰艦刻著北斗的徽號，北斗星璿璣，是他的北星艦隊！
「神威！」雪時晴高聲呼喊，剛才子彈打過，她被迫退開，躲到船艙出口，而神威是重點追殺的對象，攻擊的火力幾乎是追著他去的，硝煙彌漫，夜色迷蒙，她看不清他的狀況，急得大叫。
明明是有利的情況，竟然被逆轉了！真不甘心！雪時晴緊張地四處找神威，生怕他出事，在一片暫時的靜謐中，只聽見頭頂戰艦傳來喊話：「首領，我們來了，神威，你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哈……神威，你還差一點就可以除掉我了呢，哈哈哈……」瘋狂的大笑聲中，硝煙散去，雪時晴見到神威沐浴在月色之下，滿手血腥，璿璣癱軟在欄杆邊上，血流如注，然而，天上的戰艦，伸出的大炮，四面八方圍得密密實實，全部對準神威。
這下，是插翅難飛的局面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0
第55章 訣別
雪時晴呼喊著神威的名字，硝煙散去，只見他纖長身影，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中，投下不祥的黑色剪影。宛若死神的存在，陷入極度的劣勢，依然是來自無間的死神。
她躲在角落，仰頭望著這樣的神威，再往上看看，天空全是璿璣的人馬，他們只有兩個人，她還是個戰鬥力只有5的渣渣。
到此為止了嗎？雪時晴沮喪地想。
死、定、了！
璿璣的手下還在咆哮著什麼，璿璣在得意的瘋狂大笑，玄應終於被趕來的侍衛保護在背後，天雲姬悲傷地看了她一眼。夜色如水，月華輕柔，海風靜謐地吹拂，眼前的情景失去聲音，成為電影中的慢鏡頭播放出來，她看見天雲姬的淚水在月下閃爍，如同碎落在湖面的星光，轉過頭，她接收到神威回首投來的視線。
那是一種極端平靜掩蓋下的血色獸性目光，危險至極的岩漿湧動，就要噴薄而出。
她知道神威將要暴走了。而她，能做點什麼？
一無用處。
就在她暗自哀歎一聲的時候，神威挪了下腳步，方向是她這邊，雪時晴一下驚醒過來，配合地站直身軀，然而——
神威一動，忌憚著他的璿璣拖著重傷的身體，往旁邊退開，然後對他的部下做了個手勢，意思就是：開火！
天空的戰艦火力全開，全部集中到神威身上！
雪時晴睜大雙眼，下意識地用手臂擋著頭臉，轟然炮響，突突的子彈聲，在眾人的驚呼和叫喊聲中，她只感覺腳下地面傾斜，站立不穩，她摔倒在地，順著越來越斜的甲板，不小心踩進幾米遠的破洞。她被卡在那裡了，動彈不得，煙塵再度彌漫，視線受阻，看不到神威的專刊。她只好捂著口鼻咳嗽幾聲，努力嘗試抽出自己的腿。
煙塵中，有人影綽綽，出現在煙幕後，她一抬頭，急忙叫道：「神威？」
這時船身開始快速傾斜，往一邊倒去，想當然是這裡成為了戰場的緣故，猛烈的炮彈導致船體穿洞進水，這艘船恐怕就要沉沒了。
她還卡在洞裡頭走不脫呢，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如何了，憂心如焚的時候見到有人影挨近，她當即以為就是神威那傢伙，他向來都是出人意表的強悍，區區這點火力是幹不掉他的——應該是這樣吧？絕對是這樣的！
叫了這麼一聲，那人稍有踉蹌地沖出煙幕，循聲來到她的身邊，向她伸手。她正要歡天喜地地挽住，卻見：是璿璣！
媽蛋，是你啊！
雪時晴收手不及，被抓個正著。「去死吧變態！」她奮力甩臂，可惜腳卡在洞裡，否則她一定是手腳齊上。璿璣即使受傷，仍能用一隻手制服她。「乖乖認命吧，跟我走，神威他……」話沒說完，雪時晴看著他的背後，露出極為驚愕的神色。
「神威！」
璿璣感覺到背後的殺氣，一矮身，避過兇狠異常的橫踢，卻在船體突然的傾側下，摔出船外。
「啊！」痛叫出來的人偏偏是雪時晴。
璿璣好死不死，正好還抓住她的手腕，他翻出船外，全靠雪時晴，將他吊在半空中，而雪時晴同時承受著來自手腕的重力和腿腳卡在洞裡的拉扯力，她趴在船護欄上，柔軟的腹部變成承重點，擠得她五臟六腑快要出來了！
經歷過炮火洗禮，滿身血污和煙塵，神威長髮淩亂，目光銳利得可怕。他一個跨步趕到雪時晴身後，用力一踩，洞立刻就擴張開來，她那條被卡住的腿得到解放，她人卻被璿璣的體重猛地往外面的大海拉扯，加上側翻的角度已經有將近三十度，她像只泥鰍似的吱溜一下滑出去！
神威及時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將她固定在懷裡，然而她的手還是緊緊被抓在璿璣掌心中，抽不回來。
雪時晴痛苦得低吟，額頭出汗。她的肩膀，好像脫臼了，痛死人了！
神威很快做出行動，他一隻手緊緊摟著雪時晴，一隻手準備要打落璿璣。在他行動之前，璿璣艱難地伸長脖子，對他一笑。
雪時晴更感痛苦難當了。
他用空著的手抽出匕首，抵在雪時晴手腕。
「不知道是你還是我，動作比較快呢？不過只要我一劃，她很有可能失血過多而死，不想她死的話，把我拉上去！」璿璣威脅道。
雪時晴感到手腕有冰涼的東西壓著，鋒利得要命。
神威頓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間他身上的戾氣會盡數爆發，此時，周圍玄應的侍衛們總算開始反應了，穿過阻礙視線的迷煙，踏過不平的船板，吆喝和腳步聲往這邊蜂擁而來。
雪時晴痛到臉都變形了，眼淚直流，面對僵局，神威沒有再遲疑，他掏出搶回來的沉珠，在璿璣眼底下一晃，讓他看清楚，隨後，他將它往遠處的海面擲出去。沉珠溫潤的色澤，在夜色中劃開一道完美的弧線，咚地掉進海裡。
氣氛靜寂了一下。
「你給我記住！」璿璣抓狂，不管不顧地放開手，自己跳入大海中去。
雪時晴往後癱軟倒在神威懷裡，她的手，痛到麻痹失去知覺了。她喘著氣，大半個身子都壓在神威身上，要死不活的模樣。神威支撐著她，船體搖搖晃晃，他低頭看了眼她。
雪時晴疲累至極，抬了下眼皮：「神威，你能搞定這裡的人馬麼？」
神威挑眉，順手給她一記爆栗。
雪時晴體力消耗劇烈，呈現半昏迷狀態，實在沒力氣做出平時那樣的反應了。而神威將她扛起來，沖出包圍圈，邊走邊開殺，一路上哀聲四起，遍地殘肢！
如果包圍他們的人只有玄應這邊，那還好對付，可惜，頭頂屬於璿璣的戰艦卻不會放過神威和雪時晴。等煙霧散去，視野清晰，戰艦的炮筒再度瞄準他們兩人，毫不留情地開炮。
神威可不是只會退避的傢伙，戰火稍緩的短暫間隙，他一回身，手中的碎裂的木板旋即飛出，正中其中一架戰艦油箱，力量小而集中、快而精准！
快不眨眼的一擊，造成如同飛行中撞上飛鳥的破壞效果！
中招的戰艦當即爆炸，偏向一邊，從天上墜落下來。
在海面觀戰的人都驚呆了，這到底是怎樣的傢伙，如此強悍可怕的戰鬥力！
剛剛從海裡爬上救援小船的璿璣，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用冷笑掩飾內心不由自主產生的恐懼：這就是神威啊。
爆炸的橘紅光芒映照在每個人的面上，船上的以及海面的，所有人一時間都不敢輕易冒進。神威身周數尺地方，是絕對的禁地。
只有那個女孩，安穩地趴在他的肩頭，安然無恙。
其他戰艦見到這種情況，急忙拉升高度，遠離神威的攻擊範圍。神威眼神變得犀利，露出暴虐的神情。圍攻的人害怕得紛紛跳海逃生或退回船艙內部，頓時清出一大片場地。
「你們幹什麼？還不快點幹掉他！」璿璣朝天空怒然大喝。隨著他的命令，艦隊瞄準神威，準備開炮。
「神威，我們不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吧？」雪時晴摟著他的肩頭，挨在他耳邊迷迷糊糊地說道，語氣頗為擔心。
耳邊一陣癢癢，神威好不容易聽清她說什麼，聽清後，真想把她往地上一摔了事。白癡就是白癡呢。
在璿璣的艦隊動作的同時，突然，天外幾道破空聲急速劃過，轟隆幾聲，璿璣的艦隊分別中彈爆炸！
「怎會這樣？！」所有人抬頭，包括璿璣，只見天邊飛來另一群艦隊，武器齊備，氣勢囂狂。
「團長，你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讓我們這些部下找得很辛苦呀，下次麻煩你先交代一聲豈可修！」
是阿伏兔他們！很久沒有出場的第七師團！
雪時晴聽到聲音，激動得張開沉重的眼皮，望著天空，神威按下她亂動的不安分的頭，揚起微笑。
璿璣大驚，當下指揮自己的北星戰艦與突然出現的第七師團大戰起來！這種局面，除了戰鬥，沒有別的生存空間可言！乘船而來的玄應，對璿璣驚恐萬分地說道：「現在怎麼辦？」他已經沒有主意了。
璿璣冷冷地看著他，嘲諷地說：「逃不出，就只能等死。」
丟下臉色發白的玄應，璿璣划船，往沉沒中的玉海樓過去。就算會死，他也要拖著神威一起，他是他最大的執念！
沒等璿璣登船，空中兩支艦隊交鋒，炮火四散，波及範圍很廣，人們都往安全地帶逃跑，而玉海樓處於戰場中心，很不幸地一再被戰火擊中，船搖擺得厲害。讓傷重的神威站不住，在最激烈的搖晃中，雪時晴從他的懷裡甩出去。
「神威……」
雪時晴不受控制地滑出船體，破爛的護欄承受不住她的體重，她一下子就沖出去！神威急追幾步，船體顛簸不休，伸出的手在強烈的震動中，與她還差了那麼一點，兩人的指尖擦著過去！
半空中，她最後見到的他的神情，是陰沉的不滿，彷佛是她對他做了什麼萬惡不赦的事那樣。
她也不想的啊……抱歉……
隨即她撞到了船邊突出的構件，背脊受到重擊，她立即昏迷過去，從十幾米高空墜落海中。
真是讓人火大兼不爽，明明就掌握在自己手裡，轉眼就失去的東西，神威非常惱火：這樣就死，這可不行呐，雪時晴！
第56章 恨別離
雪時晴墜落漆黑的海中，失去蹤影，神威聽到她撞擊的聲音，看著底下的大海，他抿唇。如果這個女孩這麼簡單就死去的話，那她就真正跟廢物一樣沒有任何價值了。
收回視線，他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戰場，第七師團的及時救援，空中的戰場激鬥非常，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擊潰璿璣的人馬。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呢。
「團長！你還死不了吧？」背後傳來阿伏兔關心的話，神威回頭，他正扛著傘，從戰船上跳下來，步至他的身後。
神威朝他微笑不語。
「奇怪了，你這小鬼，平時不是話很多的嗎？今天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了？」阿伏兔走近了些，察覺到他脖子上嚴重的傷勢，頓時發出「嘖嘖嘖」的聲音，「團長，你也有這一天啊！」
神威笑眯眯地瞪了他一眼，阿伏兔立馬閉嘴。「是是是，我明白了，不說就是，嗤~~」
神威和第七師團匯合，璿璣的北星艦隊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打到七零八落，落敗而逃亡，剩下的海蜃星人失去最強有力的靠山，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束手就擒，而他們從深山裡運出來的寶藏，則全部由第七師團接收。
簡直就是大豐收啊！
戰鬥結束，阿伏兔將戰艦停在海島的沙灘上，所有被俘虜的人員押到岸邊，等候著處置，而一大船的寶藏，則讓阿伏兔心花怒放。他沒想到這趟來救自家團長的苦差事竟然還能有利可圖，而且是如此巨大的利益，真是意料之外！
不過，某人卻沒有他這麼高興。
神威環視一圈被俘虜的人，不見璿璣的身影，同樣也沒有雪時晴的。他扭頭看向阿伏兔，後者迅速從亮閃閃的寶藏中回神，報告說道：「團長，我們已經找了好幾個小時了，都找不到你想要的人，我想是不可能找到的了。」
神威垂眸思索了下，抬頭示意阿伏兔過來。
阿伏兔吭哧吭哧地奔到他身邊，微微彎腰，神威對他耳語一番，他眉頭擰起，抱怨道：「團長，你真會為我找麻煩呀！真是的……」多少體恤部下的心情啊魂淡！阿伏兔默默地吐槽，然後默默地吩咐第七師團的成員擴大海底尋人範圍。
「那這些人怎麼辦？就地全部殺掉嗎？」阿伏兔詢問神威的意見，神威無所謂地聳肩，他最想幹掉的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剩下的人，怎樣處置都好，他沒有興趣。他揮了揮手，自己轉悠到回到第七師團的船艦上，接受治療，將這裡丟給阿伏兔收拾局面。
阿伏兔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眼前的俘虜，他又不是殺戮成性的夜兔，搶到寶藏已經是最大的收益了，至於這些人，戰鬥力那麼弱，殺他們就像踩死螻蟻一樣，很沒樂趣。阿伏兔決定，扔下他們，讓他們在這座島上自生自滅算了。嗯，搞定，打道回府！多省事啊！
直到天亮，雪時晴仍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完完全全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阿伏兔上船問神威：「團長，找不到人，還要再找下去嗎？」
正在包紮傷口的神威很輕很輕地歎氣，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阿伏兔，然後竟能開口說道：「離開吧。」嘶啞破碎的聲線，幾乎聽不出音節，但憑著良好的眼力，阿伏兔看懂了他的話，於是，召回忙碌了一晚上的第七師團成員，回到船上集合。出發的前夕，阿伏兔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外面廣闊無邊、波光粼粼的大海，再次問身邊的神威：「真的就這樣走了？」
神威定定地看著海面，波濤不止，浪潮洶湧，他緩緩微笑起來，沒有說話，第七師團的戰艦起飛，往天空升去，漸漸消失在雲海之中，遠離了此地。
終於走了，丟在島上，僥倖沒有被殺的海蜃星人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們就這樣離開，而他們大部分人都得以倖存下來。撿回性命的人們不約而同露出狂喜的神情，緊緊抱在一起以表示激動難平的心情。
只有一個人例外，他落落寡歡地站在人後，表情懊惱灰心，像是絕望到失去一切。天雲姬走到他的面前。
「你能活下來，不覺得高興嗎？」她問。
「怎麼高興得起來？我這些年來所做的事情，全部沒有了意義，我想方設法挖出的寶藏，就這樣被外人搶走，這是我的，我的東西被搶走了！」玄應痛苦而絕望地抱著頭。
天雲姬神色冷淡，說道：「與其痛惜失去的財富，不如珍惜你現在的地位吧，因為，你的位置，很快就會被動搖取代。」
玄應不解地望向她。
她像是下定決心，表情堅毅，「我已經找到當年事件的真相，我掌握到關鍵的證據，對於叛國的你，我這一次，絕對不會原諒你！」
玄應聞言，頓時惡狠狠地盯著天雲姬，隨後又露出溫柔的眼神，對她喃喃說道：「你不會這樣做的，你是愛我的，你怎麼可能會背叛我？」
天雲姬悲憫地看著他：「如果你有愛過我，那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了，說到底，你最愛的，不過是權勢和財富，我不會讓這樣的人，繼續做海蜃族的領導者，而你，將要為你所做的一切贖罪！」
「天雲姬！你要相信我，我如此愛你，你忍心這樣對待我？」
她緩緩搖頭。「你一直都在說愛我，卻只是一直在騙我，你說的話有多少是真心的？你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什麼事！你所謂的愛，還不如那個叫做神威的少年對小晴那樣來得真摯！不是嗎？」
「我……」
他還想辯解，天雲姬已經轉身離開，留下決然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將失去所有的一切。
……
第七師團的戰艦飛回大本營，飛行途中，神威調整了一下心情，開始詢問起關於阿伏兔是怎樣找到他的事情。
阿伏兔立馬變成苦瓜臉，滔滔不絕地往外吐苦水：「團長，哪有無端端玩失蹤的團長，麻煩你下次不要再玩這種把戲！你知道我要瞞著這項消息有多麼困難？差點就被發現成為春雨的笑話了！這段時間一邊找你，一邊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我可是一個人當十個人來使喚啊……（以下省略牢騷五千字）……總之，自從你失蹤了以後，我們就到處查探，到處抓人，折騰了很久，才懷疑到那個老頭身上，然後就是審問逼供，最後查到這邊來，剛好一來就碰上大戰了，也算是不枉這一趟了。」
神威靜靜地聽完，眯著眼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啊，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在笑我的手腳慢吧，喂，我這邊可是處於超負荷的工作狀態哦，不要逼我爆發啊混蛋！」阿伏兔忍不住跳起來，對病床上的神威咆哮。
神威往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陷進被窩裡，然後對床邊的阿伏兔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啊，要記得順手關門。
阿伏兔腦門上爆出青筋，默念著「不要跟囂張的小孩子計較，我可是成熟的大人喔」之類的話，順從地退出房門，大力關上門。
只聽到巨大的「砰」的一聲，回蕩在第七師團的艦船上。聽到聲響的團員們紛紛猜測，今天又是哪個倒楣鬼觸到阿伏兔的黴頭呢？
留在房內養傷中的神威，雙手枕在腦後，望著低矮的天花板，昏暗的光線中，他回想起當時那一幕。
她和他的手同時放在沉珠上，沉珠發出豔麗的血色光芒。
那個傳說，是真實的嗎？在他的心中，真的對她，存在著莫名其妙的感情麼？他仔細回想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認，他好像，對那個廢柴女，有一點在意。因為在意，所以為了她處處受到掣制……什麼時候，她也變成神樂那樣的存在了？
這可不行呐，感情是負擔也是拖累，他斬斷過去家人的聯繫，也絕不會與任何人再建立親密的關係。
或許，她就這樣失蹤了也好，不然，現在的他，可能會想抹殺她的存在。
神威閉上眼睛，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她的面容。面無表情的，同時又白癡得令人想揍她的面容。
他不禁微笑。
……
玫瑰色的華麗紗帳，昏黃搖曳著的燈光，透過燈罩朦朦朧朧地映照在面上，窗子是半開著的，清風吹入，掠起紗帳一角。有黑影漸行漸近，緩緩靠近。
雪時晴半睜著眼，望著床外的人影，呆呆地想：這是什麼地方？
不能活動，她的身體失去知覺，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人影逼近，連個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說不定那不是人影，而是鬼影……雪時晴胡思亂想，越想越慌。幽靈什麼的，她hold不住啊！
眼見黑影挑起紗帳，探進一個腦袋來，她閉上眼，假裝什麼都看不到，這是幻覺，不要理它，快快消失吧。
「你醒了。」熟悉的嗓音。
雪時晴聞言瞪大眼。又是你？你比幽靈還要冤魂不散啊！
璿璣神情很是陰沉，貼著紗布的臉有點滑稽，要是平時，她絕對是不顧場合嘲笑他的，但是，眼下，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不對勁！
「你終於清醒了。」璿璣注意到她面上細微變化的情緒，扯開嘴角笑了笑，接著，他做出了一個讓雪時晴毛骨悚然的動作！
他伸手，緩緩撫過她的面頰，如同情人般輕柔憐惜。
靠靠靠！呸呸呸！
雪時晴內心大駭，不能動彈的身體在這樣的刺激下也挪動了一下下，她像看怪物似的警戒萬分地瞪視著他。
「要是我佔有了你，你想，神威的反應會怎樣？一定很好玩吧。」璿璣開始神經質地笑起來。
等等！這種幾百年前就用爛的梗能不能丟掉，給我丟到外太空去啊！
「我靠！你不會來真的吧？」雪時晴忍不住吼出聲。
璿璣定睛看著她，很久很久，眼神壓抑而瘋狂，他朝她俯身，手撐在她的枕頭邊，臉離她越來越近……
「啊啊啊——」雪時晴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恐懼害怕，尖聲高叫，「神威，神威！救我，救救我！神威……」
沒有人聽得見，沒有人會來救她。
雪時晴墜入最可怕的絕望深淵之中。
第57章 逝去的舊影
「救救我，救救我，神威！」
耳邊隱約傳來她的哀泣，神威猛然睜開雙眼，看到的不過是單調狹窄的房間內部，他坐起來，環視四周，耳邊的悲鳴卻已經消失無蹤。
只不過是幻聽而已。什麼時候，他有這個毛病？真是奇怪。神威想，默默地躺回去，閉上眼，雪時晴的身影如同幽靈般緩緩浮現。
神威突然覺得很煩躁，在床上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他不知道，也不會知道，她正在遭受怎樣的對待。
時間就這樣飛逝而去，神威只用了三天，在旁人看來極其嚴重的傷勢便漸漸恢復，直到完好如初。連同為夜兔族的阿伏兔也不禁感歎：這小鬼是個怪物啊！
這一天，神威靠在床頭，一邊拆下脖頸的繃帶，一邊漫不經心地低聲問：「確定她是被帶走了嗎？」
站在旁邊幫忙端著傷藥的阿伏兔聽到問話，回答說道：「應該是吧，我按你的要求搜索遍附近的海域，就是屍體也該浮出來了——但還是沒發現，所以，絕對是被人救起來帶走了。」
「能帶走她的人，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只有璿璣了。那他的行蹤呢？不要跟我說，你還沒有任何線索呐。」神威笑眯眯，看向最勞心勞力的阿伏兔。
阿伏兔苦著臉，撓頭：「人是還沒找到，不過，有探聽到一點消息，他可能回到夜兔星了。有報告說，曾經在夜兔星出現過一群衣服上有北斗紋章的人。」
「是嗎？他們還真是毫不掩飾呢，說不定是騙局，你認為呢阿伏兔？」神威的問題換來阿伏兔警惕的眼神，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你替我走一趟吧~~」
「不行——團長，我可是有很多工作積壓著沒幹的喔，這段時間你不在我有辛苦你給我體諒一下啊！」阿伏兔開始發飆。
神威敷衍地點點頭，給他安慰性質的笑容，然後無奈地總結：「只好一起去了呢。」不要說到好像是我的錯那樣啊，明明就是你強人所難好吧！阿伏兔被他氣到內傷，憋住，吞下這口氣。他不得不默默地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可喜可賀，呵呵……
既然決定要到夜兔星查探消息，神威傷勢痊癒之後，簡單地收拾行裝，帶上阿伏兔，就這樣兩隻兔子一起出門去了。
出門前，阿伏兔憂心忡忡地問神威需不需要多帶點人手，被後者笑吟吟的、暗藏鋒芒的微笑打敗，扶額喃喃自語，這下他要麻煩了，要跟著去收拾局面欸，真是麻煩死了！
兩人的飛行器降落在故鄉夜兔星球之上。不知上次離開是什麼時候，這次難得的回鄉，見到的眼前情景，還是似曾相識的模樣，應該說，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天空陰沉多雲，冰涼的細雨，細綿密實，如同輕柔的蛛網，罩在頭頂上。
放眼看去，還是灰撲撲的廢墟一片，周圍是深綠的植被環繞，潮濕的寒意，席捲而起的朦朧雲煙，一陣又一陣的吹過身邊。
神威和阿伏兔一前一後走過夜兔星的破舊街道，一路上，阿伏兔在指點著根據收集的情報，在哪裡哪裡見到璿璣的手下，按他所說的走下去，神威忽然發現，自己正踏上熟悉的道路。
他停下腳步，雨聲淅淅瀝瀝，此時清晰入耳。
「怎麼了，團長？」阿伏兔不解地問。
神威抬頭望瞭望周圍的建築物，笑道：「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呐。」
「啊？不會吧？這麼巧合，恐怕不是單純的事情呀。」阿伏兔跟著望向四周，懷疑道，「還要繼續找下去嗎？他們很可能已經離開夜兔星了。」
「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逃跑呢，真想追上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他既然故意暴露行蹤，那一定會留下線索讓我找到他，否則，他這場遊戲就失去意義了。這是憑我對他的瞭解。」神威分析道。
總之就是要繼續找人就是了。阿伏兔歎氣，認命地跟著他。
此時迎面走來幾隻體格魁梧健壯的夜兔，面上留疤，很是兇惡的模樣，不過此時這些看似流氓地痞的夜兔，對神威和阿伏兔二人組沒啥興趣，視而不見，隨意地就擦身而過，他們正在邊走邊議論什麼，神情頗為激動。
「喂喂，你們知道嗎？星海坊主家裡的女人病得很重，要死不死的，只剩下一個很小的女兒，嘖嘖，你說要是我們現在去他家尋仇，那不是……」其中一個小混混露出得意的神色。
神威聞言側目，往後瞟了眼他們。
「你是笨蛋嗎？別開玩笑了！你忘記還有一匹夜狼在保護她們嗎？我們也占不了便宜。」有人馬上回應道。
「切，怕什麼？夜狼總有不在的時候吧，又不是時時守在她們家，找一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嘿嘿嘿……」
未等他們心照不宣地奸笑完畢，沉重的壓迫感驀然從他們背後不遠處逼來，迫使他們不得不回頭察看——
只見馬尾辮的俊秀少年，眉目彎起，如同弦月，他踏著輕盈無聲的步伐，朝他們一步步行來，微笑著，意義不明，而他身後的大叔，則一臉驚訝地看著少年。
「做什麼，想挑釁嗎，小鬼？」小混混叫囂道。
「等等，他的模樣，好像在哪裡見過，該不會是……哇啊啊啊——」
他們沒有機會想起來少年是什麼來歷，在此之前，已經被他速度放倒，幹掉在場所有小混混。快如疾風的戰鬥，俐落乾淨，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在神威甩掉手掌的鮮血時，地上只餘下一片淒慘的呻、吟聲，哀鴻遍野。
「團長？」阿伏兔叫了聲身處戰圈中心的少年。神威回神，踩過地上的人體，回到阿伏兔旁邊的位置。
「走吧。」神威乾脆地命令。
阿伏兔沒去追問什麼，畢竟別人家的家事不好插嘴啊！還是老老實實地跟隨他的腳步算了，不過有個問題還是不問不快。「團長，你不回家看看嗎？」
神威頭也沒回，腳步也沒有遲疑：「阿伏兔，我有家人嗎？」
阿伏兔內心：這不是明擺著嗎，不要來問我啊啊啊！！！這種情形我要接什麼話？安慰嗎？我要安慰一下這個小鬼嗎？
「聽到了哦，阿伏兔。」神威輕笑著說道。
「是是……」阿伏兔扶額。
之後二人組恢復平靜的氣氛，沿著情報中所提及的區域，一一排查相關的地點，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終於，他們找到了一處廢棄的舊屋。
站在舊屋面前，阿伏兔跟念文書似的彙報：「這是北斗璿璣的居所兼戰鬥場地，括弧，以前的。」
神威想了想，邁開步伐從正門進入。
「團長，小心裡面有陷阱，話說，門上有很粗的鐵鎖欸，還要費一番功夫才能開……靠，為什麼鐵鎖只是掛在上面？根本沒有鎖上嘛，它的意義是什麼？只是讓人來吐槽的嗎？」
阿伏兔看著神威隨手撥開掛在門把上的鐵鎖，跟撥開擋路的野花野草似的，忍不住對著空氣狂吼。
神威已經推開大門進去了，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阿伏兔抓了抓頭皮，追著自家團長的腳步，大步闖進舊屋內部。
內中是漆黑的環境，一時之間，辨認不出方位，連神威在哪裡都看不清。阿伏兔十分警覺，視覺不頂用，就側起耳朵仔細聽著周遭的聲響。
異常的死寂，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就連老鼠蝙蝠之類的東西也沒有。乾淨得出奇，很不尋常，難道是因為這裡有不為人知的危險，所以沒有動物在附近活動？
驚覺這個可能性，阿伏兔高聲喚著神威——「團長，團長，你在哪裡？」
而他試圖召喚的團長，神威，正停留在屋內一面承重牆前，空蕩蕩的牆面，昏暗的室內，借著旁邊破爛窗子投射進來的微光，他注意到上面有東西在飄動。
神威仰頭，夾著雨絲的寒風吹進，淋濕了臨近窗口的地面，也沾染到他的身上，劉海拂起，稍稍遮擋了視線，風一退，髮絲回落，他看到——
牆體釘著一縷黑色的布條，布條另一端縛著一束長髮。長髮泛著青色的光澤，清爽細滑，發質極美。
他的心，驀然一動。是她的頭髮。
神威面色一沉，目光寒凜，動手取下這一束屬於她的髮絲。
由於第一眼留心的是頭髮，他取下的時候，才看到邊上還貼著張便條。神威一眼掃過——
她是我的了。
你知道她身上最美的部分是什麼？
哈哈，先下手為強，你後悔吧！
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知道她隨身攜帶、視若珍寶的東西是什麼？
如果知道，帶著那項東西來找她吧……
就在她的故鄉……
這可是我好心的提醒，
現在要逗她開心，可是比登天還難呐。
彷佛那種瘋狂的笑聲還在此地縈繞不去，神威皺眉，一把撕爛璿璣留下的、充滿惡意的紙條。
那個混蛋！
神威緊緊攥起拳頭，黑色長髮在他手中隨風而飄動，起起落落，而它的主人，卻不知身處何處，遭遇什麼事情。
滿腔怒火不知不覺燃燒起來，情緒蔓延的激動和猛烈，神威還沒有察覺出來，他猛地一轉身，對上尾隨過來的阿伏兔。
阿伏兔被神威如同鬼神般淩厲猙獰的神情嚇到倒退一步。
「發生什麼事情了？」處在狀況外的阿伏兔小心翼翼地問。
神威沉默著，沒有回答，但他那種凝重兇狂的氣勢，卻是壓也壓不住，看得阿伏兔不禁默默地挪開身形，離他遠點。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1
第58章 追尋的腳步
「團長？」不明狀況的阿伏兔悄悄地遠離了忽然微笑起來，看樣子十分危險的神威，他深深地感受到他身上可怕的氣勢。
「沒什麼。」神威微微一笑，阿伏兔退得更遠了。嘖嘖，這還說沒什麼，不是睜眼說瞎話麼？默默開啟吐糟模式。
阿伏兔沒再追問，神威抬手，低頭凝望掌心的那束髮絲，風雨飄搖，寒氣入體，發梢微微沾濕，在手中漸漸冰冷。
在神威默然出神的時候，突然，一種對危機的直覺預感直擊心頭！阿伏兔同時叫道：「是硫磺的氣味！」
就在這句話出口的關鍵時刻，神威身形瞬動，與他一同衝破房屋的視窗，從充滿硫磺氣味的空間突圍而出！當他們躍到外面之時，屋內爆破一聲，隨即，便是火光瞬間爆沖而起，火花四射！
震動了整個建築物和週邊的樹木，像是發生了一場小地震，轟隆轟隆不絕於耳，廢舊的建築徹底崩塌，在眼前化作吞吐著的巨大火舌，熊熊燃燒，周圍的樹木紛紛折斷，落葉紛飛，而寒涼的夜雨一直飄散，未曾停歇，如同變幻莫測的雲煙般飄移在其上。
漫天紛飛的雨絲和灰燼，零落淒戚地飄過視野。
神威站立於雨中，斗篷飛揚，身形纖細，卻是穩如泰山，他面容漠然地看著眼前倒塌燒毀的廢墟，手心的髮絲輕輕揚起。
遠處吹來的風，夾著雨水，澆在身上，徹底滲透心房。
神威轉頭對阿伏兔說道：「我們回去海蜃星球吧。」語氣回復慣常的輕鬆自若，仿似有幾分玩笑般的輕慢。
「回去幹嗎？人還沒殺夠？」阿伏兔瞟了自家團長幾眼，猜測，「是跟你看到的東西有關？」
「是啊，所以，阿伏兔，麻煩你陪我走了。」神威彎著眉眼，俊秀面容上卻顯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陰霾。看著這樣壓抑著沒有爆發的團長，阿伏兔總感覺，越陪他走下去，越會遇到不該看到的事情。啊啊，真是苦差事啊。
神威率先離開，阿伏兔隨後，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火光沖天的爆炸現場之後，在暗處有一條人影，從草木的陰影遮蔽中緩緩步出，黯淡的月色之下，寒凜的風雨之中，這個人滿身風霜，面色凝重。
「小晴，你落到什麼人的手上？你現在，是在你的故鄉——地球嗎？」大叔喃喃自語，他抹了把臉，甩了甩雨水，轉身就走。
從廢墟中無意間得知雪時晴的下落，夜狼決定要加緊手腳去找尋她的蹤影，因為，她的狀況，聽起來就覺得很不妙啊。無論她在哪裡，他都必須找到她，這是他的責任，也是感情使然。她就像他的女兒，他絕不容許自己的親人受到任何傷害！
小晴，你等著，大叔我很快就會救你回來！
夜狼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的樹林掩蔽中，現場只剩下一堆燒得焦黑的瓦礫，冉冉升起硝煙，風一吹，煙便散去，而陰霾，卻揮之不去。
躺在飛船舒適的座艙上，神威思索著紙條上傳達的資訊。得出的結論有：第一，雪時晴已經遭到侵犯；第二，她目前處於崩潰邊緣，就算那個混蛋不對她下手，她也有可能在他趕到之前自殺，所以才會有留言提醒他為她拿回能安撫她的東西；第三，明目張膽地留下資訊，等他找來，那傢伙已經決定好最後一戰的地點了。這一次，是最後的終結，也是多年宿怨的了斷。
然而，她的現狀如何，卻是眼下他最想知道的事，至於那混蛋，他對他的怒火和憎恨，統統在瞬間的情緒爆發之後回歸壓抑的平靜。神威按捺殺人的心情，靜靜回想關於雪時晴的點滴記憶。
表面冷淡漠然，實際白癡遲鈍，這樣的女孩，很難想像她崩潰的模樣，他慢慢回憶，即使是他弑親那日，與她發生最激烈的衝突，她的流淚痛心，也沒有像資訊中所隱隱透露出來的全面崩潰的情緒。
除非她真的遭受到超乎她所能承受極限的對待。一想到這裡，神威便不由自主握緊拳頭。
握住拳頭的力道，又慢慢放鬆，神威自問：到底為什麼，我對她的遭遇這麼在乎？也對，她是我的人，侵犯了我的人，也就是侵犯我的利益，當然是怒火攻心、非常惱怒。但是，他隱約感受到有一絲不同尋常的、不能解釋的割心之痛。
難道是因為那塊可笑的石頭影響了他？不過是唬人的傳說，自己沒有的感情，怎麼有可能驗證得出來，可笑呐……
神威自嘲。
他糾結了一會關於對雪時晴的感情，很快就發揮「隨便啦，跟我沒關係」的精神，將這個困擾他的問題放下，拋之腦後。說起來，她最珍惜的東西，以至於隨身攜帶，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嘛……
神威想起她曾經吹奏的曲子。口琴的清揚音調驀地浮現腦海。平和沉靜，低回徘徊。大概，那口琴就是她所珍愛的東西吧。他記得她從來都是右邊衣兜放槍，左邊衣兜放著她的口琴。
她到什麼地方都會隨身帶著它，如果她失落這項東西，必定是在跟他一起被擄掠到海蜃星的時候才丟失的，那，唯一的線索，只能在那裡找了。
回憶起這個細節，他忽然發覺，原來自己對她日常行為的觀察，到了這種細微的地步。話說，為什麼他要乖乖聽那個混蛋的話去找東西？他最該做的，不是馬上找出他然後幹掉麼？
奇怪，為什麼，自己非得要這麼做不可？
沒有理由，也沒有任何想法，只是，也許這樣，見到她的時候，能夠讓她多少開心一點，就像以前他會做某些事逗神樂開心那樣。只是這樣而已。
神威仰躺著，枕著雙臂，她的頭髮收進懷裡，而她的人，將會在不久之後，回到他身邊。
「團長，到了。」阿伏兔的聲音喚醒了假寐中的神威。
步下飛船，神威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放眼過去，是一座剛離開不久的熟悉海島環境。正是尋寶所在的那座神秘海島。
失去玉海樓，只能原地再造新的船隻渡海，因此，當神威和阿伏兔兩名不速之客來到島上時，沙灘上忙碌的海蜃星人們都沒有功夫理會他們，一時間，他們兩隻夜兔居然能在人群中穿梭自如，還沒被人察覺。
也許是他們從來都是游走於黑暗的生物吧，習慣了隱藏氣息，習慣了低調從容。但畢竟是闖進了別人的領地，異類是不可能融入自成一體的群體裡的。
但第一個人的驚叫聲破天響起，接二連三的慘叫、嚎叫、尖叫……各種叫聲在空中交錯，紛至遝來，很有交響盛會的氣勢。遭受沉重打擊的人們見到是神威，紛紛避讓逃跑，大呼小叫，神威所到之處，盡是一片慌亂驚恐。
這樣的迎接禮，也不錯呢。神威想。
「慌裡慌張的做什麼，還不快退下！」一道頗有威嚴的女聲傳來，溫柔音色換上嚴肅語調，令人不禁猜測背後的緣由。
婀娜多姿的倩影在眾侍女和眾侍衛的簇擁下緩緩行來，高貴優雅的姿態，截然不同的神態。
天雲姬靜靜地看著兩隻造訪的強大夜兔。
「神威嗎？為了玄應與你們之間的仇恨，你是來追殺我們的嗎？」她鎮定萬分地站在自己族民之前，為他們遮風擋雨，即便這場來的，是颶風暴雨。
嘖嘖，這個女人，真有膽識。阿伏兔摸著下巴，咧開嘴笑起來。
「不，比起幹掉你們這些弱者，我更感興趣的東西在別的地方。看樣子，你們的王好像是避而不出呢，就這麼害怕我嗎？」神威柔和聲線，如春風般和煦，這種語氣與之前見識到的殺戮模樣加以對比，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這位少年的可怖和殘忍。
「我就是海蜃一族新任的王者，既然你不是來尋仇，有什麼事，你可以對我直說。」天雲姬挺直著腰背，沉著應對，絲毫沒見懼色。她確實是個堅強得令人敬佩的女人，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有勇氣和膽識站在面前，為保護族民而與他們周旋。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
神威微微張大眼，然後歸於平靜，嘛，無論他們有什麼變故也與他無關，直接說出目的好了，假如他們也不知道，也許到時，他會順手滅掉他們來消氣。
「雪時晴，她身上的口琴，你見過嗎？我是來找這個東西的。」他用平淡的口氣說出這句話，卻不知說出的效果是如此驚人。
首先是天雲姬聞言瞪大杏眼、掩住張大的櫻唇，還往後小小地倒退了步。很是驚訝，應該說是震驚。
然後是她的侍衛們和侍女們自發性的面面相覷，一臉不可思議。
最後是旁觀的阿伏兔忍不住噗嗤輕笑。
神威不悅地微微蹙眉。
「抱歉，我沒想過，你會關心這件事。」天雲姬這會也老實得很，放下掩唇的素手，正色說道，「我以為你對小晴是一無所知的呢，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她隨身攜帶的東西，真是……」奇跡啊！能列為世界第八大奇跡了！就連天雲姬都在內心kuso中。
可想而知，其他人心中已經是呈現出暴走狂吼的狀態了。
神威敏銳地覺察到來自四面八方，尤其是旁邊阿伏兔詭秘的憋笑視線。他一撇嘴，單刀直入：「你知道什麼？別浪費我的時間呐。」
天雲姬沒有回答，她從腰間摘下一隻錦囊，玉臂伸出，精美泛著光彩的錦囊佔據神威的視野焦點。
「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小晴托我保管的，現在，還給你。」天雲姬輕輕說道，似乎有無盡的感慨，「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親手交到你手上，不過世事難料，不是嗎？」
「你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找我要她的東西？」
天雲姬問出令神威動搖的問題。
第59章 跨越過一個世界
「小晴在跟著你和玄應去島上尋寶之前，早就託付我幫她保管。她說，並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要回，也許，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它了。不過，現在你來了，要是你將它帶回給小晴，她一定很高興。」
天雲姬面色溫和起來，眉目有淺淺的笑意，清亮如同無瑕的秋水。
神威上前，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接過天雲姬手中的東西，捏了捏，長方形的形狀，小巧玲瓏，手感堅硬冰涼，確實是她的口琴沒錯。
「你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尋回這項東西？」
天雲姬問，聲音放輕，語調變軟。
「跟你沒有關係呐。」神威微微揚頭，笑眯眯地說道。而他的內心，卻是泛起了波瀾。到底自己是什麼心態，連他自己也未必清楚。明明最該做的是，幹掉那個始作俑者，然後就可以回春雨繼續自己在戰場上逍遙的殺戮之旅。
那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為什麼，會為她做這些事情？
無解，全是無解的答案，他不想探究，只是憑著感覺辦事，因為想，所以自己就去做了。或許等到再次與她見面的那天，他會有一個真正的答案。
而不是現在。
拿回屬於她的物件，神威將其收攏手心，體溫捂熱了它，不再冰冷。正如當初見她吹奏的模樣，那樣奇異的溫柔平和，春風秋月的寧靜景象，不知不覺地盈滿心頭。但願當他親手將口琴送到她手上時，她還能擁有回憶中溫和的神情。
溫和到有點白癡，那才是最適合她的表情啊。
達成目的，神威轉身就要帶著阿伏兔離開這個備受摧殘的地方，臨走之前，天雲姬叫住了死神的腳步。
「等等，神威。」她語氣焦急，「你知道嗎？在當時你被囚禁起來的情況下，小晴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將她所珍惜的東西託付給我，然後跟隨你而去。她擁有必死的覺悟，以及永不言退的勇氣。只是，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她可以如此勇敢？」
神威腳下一頓，稍稍遲滯，他側過頭，頭上的呆毛在和煦的海風中晃晃悠悠。清秀絕倫的側臉在海天一色的背景色裡輪廓越發優美，他側首，紅潤的唇微微上揚，露出似真非真的笑容，令人難以捉摸的情緒在他貌似清澈的眼底一閃而過。
「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因為，除了我，誰也不能讓她死！」餘音鏗然有力，充滿少年的高傲自負感。
偏偏有使人不敢反駁的說服力。
天雲姬看著夜兔們的背影再一次漸漸遠離這塊海島，在他們走後將會恢復平靜的島上，他們會好好地維持著自身的生活，延續下去，而夜兔們的歸宿又在哪裡，他們的終點又在哪裡？
好像永遠都不能看得清，路的盡頭彷佛一片黑暗。
就連路途中出現的小小光明，也將會化成光點，最終消散於他的身邊。
「團長！我有事要報告！」在飛船的駕駛艙裡，阿伏兔舉起左手，像課堂上的小學生要跟老師報告自己想上廁所似的——當然，他可不是想著上廁所這種小事哦~~
神威陷在舒適座椅裡，把玩著小巧的口琴，正無聊到研究如何下口吹奏的地步，聽到阿伏兔難得緊張起來的聲音，不耐煩地橫了他一眼。
「我剛才接到第七師團的報告，說上面派下任務要我們去做，團長，這下我們就要回轉第七師團出任務了。」阿伏兔說道。
「誰管它呢，我現在，可是全心全意，只想去殺一個人！」神威雙腿交疊，姿勢很是霸氣，他緩緩地露出可怕的微笑，「在此之前，不要讓其他小事來打擾我，我可是不擔保被打擾的怒氣，會朝著誰發呢，阿伏兔~~」
「是是，團長你說得很對。」阿伏兔應和，轉過頭來低聲道，「切！戰鬥狂小鬼就是小鬼，完全不會體諒作為屬下的為難之處和痛苦啊可惡！怎麼辦？果然還是隨便派點人出任務算了……」阿伏兔盤算好以後，獨自與第七師團的部屬聯繫溝通，忙碌成一團。
而神威呢，則很是愉快地躺在座椅上，計畫接下來的行動。他是不會放過在自己身邊三番四次使用卑劣手段的某個混蛋，他找死，他就要讓他死得乾淨！
那個女孩，他絕對會搶回來。
……
時間是深秋季節，地點是在地球。
第一次來到地球這個偏遠的星球，阿伏兔倒是對它的美麗有所驚歎。沒想到鄉下星球是這麼的蔚藍祥和、白雲悠悠的美麗呢，只不過……
只不過，這懸掛在頭頂的大太陽，也太他喵的熾熱了吧？
阿伏兔撐開傘，大汗淋漓，感覺自己快被烤熟了一樣。
反觀神威，同樣是夜兔族的體質，他撐著傘，白皙到幾近透明的面容上沒有流過一滴汗水，從容自在，在烈日下行走，仿似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真是神人般的存在！阿伏兔很想膜拜一下自己家的團長！
感受到旁邊阿伏兔強烈的詭異視線，神威將對著他的方向的傘沿往下壓了壓，完全遮擋起自己。
雖然他們對地球的光照表現出謹慎小心的態度，顯得有些誇張，但是實際上，深秋的天氣，太陽照射並不猛烈，秋風蕭瑟，落葉紛紛，腳下踏著的是枯黃落葉，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
神威像是想起什麼，忽然說道：「阿伏兔，我記得，夜王鳳仙退休的地方，好像是地球呢。」
阿伏兔眼珠轉了轉，想了下，才搖搖頭：「夜王鳳仙的消息，我很久沒聽過了，也許是在這裡吧。」
神威點點頭，沒說什麼，這個話題就過去了。目前最重要的目標，不是這個，而是……她……
「阿伏兔，你說我能不能找到人呢？」神威問。
阿伏兔斜睨著他的傘頂，壓根看不到他傘下的神情，光聽語氣，似乎心情還算是平穩。於是他大大咧咧地回答：「機率一半一半吧，誰知道事情的結果？不過，我認為，再遲也不超過三個月，憑著我們第七師團的能力，掘地三尺也能將人找出來。」
「三個月呐，太長了，真沒用呢，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呢。如果這次找不到人，那我……」神威壓低了聲線，後面的話幾乎低沉得聽不見，只有那極冷極幽的語氣在阿伏兔耳邊回繞，彷佛置身冰窖。明明頭頂還掛著一個大太陽來著。
說話間，街道人群不知不覺增多，形成人山人海的浪潮，往他們身邊擁擠而來。不遠處響起靜樂的樂聲，伴隨著節奏緩慢的鑼鼓，在道路中央，人海當中，緩緩開出一條路來。
無論多麼擁擠，神威、阿伏兔兩人身邊總是留有一定的空隙，沒有人願意與他們身體接觸，這或許是人類敏感而神奇的第六感——他們是異類中的異類。
阿伏兔好奇地抬起頭往人們齊刷刷圍觀著的的地方看，只見路中心，是一名衣著繁複華麗，發飾鮮豔，長相嬌豔無比的女子，在緩緩走過。她身邊童女、僕從十數，全都是精心打扮，衣衫光鮮的模樣。
那女子，長得實在嬌美，眉梢眼尾風情無限。
阿伏兔看得有點移不開眼，嘴裡發出讚歎的聲音。
「哇——紅樓的花魁真漂亮，簡直就是驚為天人啊！你看見了嗎，她那身段、那姿容……」旁邊的路人甲議論道。
路人乙接話：「是啊是啊，聽說最近紅樓新來了一批女孩，全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嬌嫩得很，今晚要不要去見識一下？」
「當然要去……」
阿伏兔聽了心思也有點蠢蠢欲動，不不不，這可不行，他可是來辦正事的！話說，團長的私人恩怨，能算正事嗎？
說起來，團長呢？他不經意地望向一邊，竟然發現，神威不知在什麼時候，從原地消失了！哇靠，他去了哪裡？
阿伏兔顧不上看美女，擠到人群中左右張望，試圖將麻煩的笨蛋團長找回來。
而笨蛋團長，不，神威，此時正走到街道盡頭的一座氣勢恢宏的朱紅高樓底下，抬起傘，仰起頭，斜長的陰影投在他身上，他的馬尾辮，在秋風中輕輕搖曳起來。
順著他的視線往樓上露臺移動，自下而上，可以見到四樓高的露天陽臺上，一片如同落日晚霞般燃燒著的飄逸裙裾，纖細柳腰垂下的各色絲絛，被蕭瑟冷風吹散，飄飄搖搖得直沖雲霄，再往上看，一頭如瀑長髮，如同雲煙輕盈飛散。
紅衣少女倚坐在朱紅的木制欄杆上，姿態優雅，神情沉鬱，她抱著一壺白瓷精製的酒壺，時不時往嘴裡倒酒，動作頗為瀟灑不羈。
方才在所有人都去注意街上花魁遊街的時候，神威稍一掃眼，便注意到遠處高樓上，這個自酌自飲的紅衣少女，如此明豔的衣裳，如此陰鬱的神情，極端的反差，與過去的她大不相同，但，她仍然是她。
被他一眼就認出來的，雪時晴。
於是神威朝她緩步而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神威見到她，眼神柔和起來，連同語調也變得輕柔。
雪時晴聽到神威的聲音，垂眸，目光朝下瞟了瞟，隨即，手一松，整只酒壺掉了下去，直直地往神威頭頂砸去。
當然是不可能砸中目標的——神威收傘，肩頭微動，輕而易舉的就接住了掉下來的酒壺。
他眼神有些疑惑，仰頭看向雪時晴。
雪時晴倚著欄杆，隨手撥弄了下自己寬大的裙擺，揚起濃烈如夕陽泣血的灩灩風情。紅樓下可不止神威這一位看客。看不到路中央花魁遊街的美景，有好事者留意到紅樓之上的紅衣少女，豔麗而奔放，仿似芍藥般肆無忌憚地盛開。見她揚起裙擺，即使什麼也看不到，也不禁引起看客們一陣熱烈的驚呼。
身周的熱烈呼聲，惹得神威十分不爽，越是不爽，他的笑容越是加倍的燦爛起來。
第60章 紅樓賭局（上）
「雪時晴，你到底在幹什麼？」神威頓了頓，笑容異常的燦爛，「想死嗎？」他仰視著斜倚樓頭的紅衣少女。
有隱隱形成的黑色風暴以神威為中心擴散開去，周遭看客不禁打著寒顫退開，一下子清出一片空地。
生人勿近，否則，就是死！
「你不飲酒嗎？」從神威身上散發的一股氣勁掠起雪時晴細碎額發，她無懼於他壓抑著的將要爆發的怒氣，慢悠悠地拖長腔調說，「飲一口酒，忘記一點過去的事，最好不過了，你說是不是呢？」
神威眨眨眼，若有所思，隨後，他果真喝上一口，然後，將酒壺摔個粉碎，碎片四射，濺射他人。
「沉溺在酒色之中，永遠也不能變強，也不能再前進一步，你雖然很弱，但是淪落到這種地步，你，真的想自找死路？」
雪時晴輕撫額頭，雪白細膩如初雪的面容，腕間殷紅如血的手鏈，慵懶風情，無限徘徊。「隨便你，反正我決定，要脫離你，投身到別人陣營。你那些妄自尊大的強者理論，跟我沒關係，我不想聽，你也沒權利管我。」
神威揚眉：「當初是誰主動來投靠我？如今又隨便地投靠別人，你真以為有那麼容易？」他直勾勾地盯視著她，步伐輕挪，準備發力躍上她所在的四樓。
「當初我以為可以改變一個人，但是，最後我發現，被改變的人，是我自己。所以，我不要陪你玩下去了，你自便。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只是你眼中的弱者，我的叛離根本無足輕重，你為什麼會憤怒？甚至，想殺我？」
雪時晴懶洋洋地問，目光卻冷酷起來，仿似利刃，穿透神威。
為什麼會覺得憤怒？為什麼一聽到她說要脫離自己，就覺得她不可饒恕？這還用問嗎？當然是——
屬於他的東西，就算毀滅，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神威的眼神猛然凶光大作，看起來像是下一刻他就要緊咬獵物的咽喉！雪時晴一掠長髮，眼波流轉，淡淡地微笑起來——她竟然在短短時日裡學會了微笑的表情，雖然嘲諷意味十足，而且還是虛偽的假笑。
「我可是紅樓數一數二的紅牌呢，想見我，按規矩來，給錢吧。」雪時晴翻身落下，閃身退入屋內，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間，神威也一躍而起，如同張翼而飛的鵬鳥，輕盈地落在方才雪時晴停留的樓頭。
他這敏捷俐落的身手，頓時引起圍觀群眾的一致驚歎。而阿伏兔也被這種陣仗吸引到紅樓下了，一眼就看見團長攀上四樓的身影，急忙放聲大喊：「團長——你幹什麼去啊？」
神威理都沒理，直接進入紅樓。
可惡！難搞的笨蛋團長！阿伏兔罵罵咧咧地跟著進入紅樓，卻在大堂處被攔下了。
「沒有貴賓函，您不能上去，抱歉。」服務生一臉歉意地擋在阿伏兔面前。阿伏兔面上一抽，想著是闖過去呢還是闖過去呢？
四樓的華美房間內部。濃郁的熏香，玫瑰色的紗幔處處飄動，一道繪著美人圖的黑檀木屏風劃分空間。屏風上有淡淡的纖秀投影。
雪時晴端坐在屏風之後。
神威大步踏過大半個房間，將遮擋視線的礙事紗幔隨手扯斷，甩到旁邊，做法簡單粗暴，直接逼近雪時晴。
她變得更加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然而，這種奇怪的變化，卻是成為神威內心的一根芒刺，他很不喜歡這種轉變。
快要推開屏風，見到她的時候，門外腳步紛遝，似乎有一大批人馬正在往這邊趕來，然後便是「砰」的一聲，大門踢開，沖進來十幾個身手靈活的忍者。
神威從容地轉過身，面對氣勢洶洶的包圍。
領頭的人摩擦著手掌，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情勢下，居然還能一團和氣地開口勸道：「赭姬，你還是去見見越貨屋的老闆吧，他等了你足足七天，這不，等到不耐煩了，派人來請你下去見他。」他指了指身邊一圈冷血殺手。」
原來這些忍者殺手是針對她而來的，而非神威！
神威立身戰場中心，然而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屏風之後的少女身上。這種感覺，有些微妙。
他很少像現在這樣，沒有成為戰場的焦點所在。他也稍稍側首望向身後。
屏風後傳出輕淡的一聲歎。
「神威，幫我。」雪時晴發出求救，有點像以前耍無賴的樣子。
神威正想嘲笑她幾句，對方卻是等不及行動了。
「既然赭姬不願意，那就只好……」領頭人打手勢，十幾名忍著齊齊圍攻過來，想要生擒目標。
「你們真的很煩人呢~~」神威微微一笑，悠閒地踏入戰場。
慘叫痛呼、肉體撞擊、砸爛桌椅……戰況慘烈，卻絲毫沒有波及到屏風之後雪時晴所在的地方。
她靜靜地坐在床榻上，望著窗外，等待戰鬥結束。
外面終於恢復平靜。
俊秀的少年推倒屏風，逼到她的面前。
「如果今天沒有我，你是不是就跟這些人走？」他上前來，抓住她的手腕。
雪時晴反應很大，有些驚懼地甩開他，動作激烈到手串斷裂，嘩啦啦地掉滿一地。神威見狀，默默鬆開手勁。
她扶著床頭，氣喘吁吁：「是又怎樣？我被留在這裡，不就是這種作用？為了讓你看到我的墮落，那個畜生特意設計的。全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我的！」
神威冷冰冰地看著她，眼中沒有一絲情感。
「你說完了嗎？他在哪裡？」
雪時晴鎮定了一下心神，直到身體不再顫抖，她從床榻起身，漫步到窗邊，背對著神威，望向外面。
「神威，我的麻煩還沒完全解決，你看外面。」她很明顯在顧左右而言他。
神威留心到她的喜怒無常，沉默著走到她身後，從她頭頂看出去，只見紅樓院內的空地，停留著一抬華轎，華轎後面跟著的是一頭體型龐大的異獸——當然，是關在鐵籠裡的，由五六個忍者看顧。
雪時晴解釋：「轎子裡的那個白癡老闆，總想把我弄到手，我說除非送給我一隻傳說中會飛的異獸，否則絕不見他，可惜，他還真的不知從哪個星球弄來這鬼東西。」
她轉頭對他眨巴著眼睛。
「我對那只異獸比較感興趣。」神威說道，微笑重新回到他的臉上，卻是陰森森的冷。
「我也是。」雪時晴回了一句，目光從他臉容離開，忽然一拍掌，提議道，「不如我們來一場賭局吧，分別賭三場，輸一場就可以向對方問一個問題，必須如實回答；三場下來最終勝出的，就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不能違背，怎樣，好玩吧？」她用一種輕快的語調說著。
哦，很有陰謀的味道呢……她想做什麼？神威想。
自相逢以來，她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情，透著詭異難解的氣息。他隱約猜出她遭遇什麼對待，但是，她的變化又是為了什麼？那個混蛋，至今沒有現身，是故意在幕後控制雪時晴，來對付他嗎？她為什麼不肯第一時間跟他走，為什麼會受到控制？
神威一時也想不透她變化的真正原因。
「沒有回應就是答應了。」雪時晴難得見神威在自己面前神遊物外，自顧自幫他下了決定，「那第一局，就以那只不知道哪裡來的異獸為賭注好了，我賭你不能馴服它。」
神威回過神，看著她，緩頰而笑：「不管你想玩什麼花樣，我都會奉陪到最後。」
雪時晴閉了閉眼，睜開，又是一雙冷淡的美眸。「那你的決定是？」
「我當然可以制服它，太簡單了。」神威自信地答道，一腳踩上窗臺，就要從四樓跳到院內的空地。雪時晴急忙拉了下神威的腰帶，等他回過頭，露出疑問的神情時，她強調說：「馴服就是讓它認你為主，可不能殺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欸~~這樣啊……」「殘念」的表情一閃而過，神威聳肩，跳到下麵的空地上。
他果然是在狀況外！沒有正常人思維的傢伙！
雪時晴整整衣衫，提起垂地的裙擺，優雅地跨過倒地的忍者們，走出房外，下樓梯。遇到門外好奇而探頭的服務生，她朝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赭姬小姐，有什麼吩咐？」
「叫廚房拿出大蒜，給外面那只怪獸餵食。」
「啊？我們不敢靠近……」
「只要扔到它面前就可以了。」
呵，那只異獸，就她所知，聞到刺激的蒜味會發狂，一隻發狂的野獸，神威，你要怎麼馴服它呢？
雪時晴邊想邊走到樓下。一樓大堂，她碰見了散漫遊蕩的阿伏兔，後者也同時看到她的身影。
「是你！團長呢？」阿伏兔走過來搭話。
雪時晴一瞟旁邊的侍從，很快就有人過來攔住阿伏兔，她從他眼前翩然繞過。阿伏兔一副不解加無奈的模樣，對著她的背影喊話：「喂，你這樣也太無情了吧？你知道那個笨蛋團長，為了你，膽敢推掉上面派的任務，自顧自地跑去幫你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又千里迢迢地找到這裡來，你多少也有點表示吧！」
雪時晴頓了頓，回頭，低聲說道：「別說得這麼好聽，他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報復而已。」
她走遠了，紅豔如火的衣裙飄搖，如同零落秋風的楓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1
第61章 紅樓賭局（中）
來到紅樓內院的空地，場地中間，纖細的少年身影已經與眾多忍者纏鬥在一起，當然也是，要動他們的異獸，雙方怎麼可能不發生衝突，更何況，神威也不會放過這些人。
雪時晴借神威的力量解決糾纏不清的客人，這借刀殺人的招數可謂運用得純熟。她抱著雙臂，悠然地落座在大院內走廊的石凳上，樓上的客人和妓/女擠滿樓廊，紛紛探頭出來看熱鬧，指指點點大有過節鬧哄哄的氣氛。
雪時晴靜悄悄地坐著，沒有表情，眼神卻帶一絲自嘲。神威那邊打倒的人躺滿一地，從華轎出來的越貨屋的老闆，剛一抬頭罵著不乾不淨的話，就被神威一腳踹飛，砸到二樓的房間，引起混亂的驚呼。
神威拿這些人舒展拳腳，預熱完畢，接下來就是這只看起來很兇猛的怪獸，這是真正的怪獸。
他回頭看了眼遠處花樹下倚坐的雪時晴，神情落寞，微帶嘲諷。摻合進她的賭局裡，也許會有所發現。關於她，也關於那個混蛋……
在他邁步昂然前進之時，有下人剛在關在籠子裡的異獸面前離開。他們前腳一走，後腳這只異獸就開始仰天長嘯，狂性大發！
神威無辜地眨眼，瞪著眼前猛然撞擊鐵籠子的異獸，手臂粗的鐵欄已經被撞得凹陷，他往後退半步，不出所料，下一刻，它拍散了籠子，從裡面跳出來了！
「哇啊啊啊啊——快跑啊，怪物啊！」方才看熱鬧的眾人見怪獸出籠，哪還有看戲的心情，全都要逃命去了，一下子，紅樓內到處是尖叫和腳步聲，很快就人去樓空，不復盛況。
紅樓的媽媽桑頭痛萬分地跑到淡定如常的雪時晴身後，戰戰兢兢地說道：「赭姬小姐，這種情況，這……您闖禍了！要是璿璣大人回來看見了……」
「閉嘴！不要提起那個人！」雪時晴橫眉冷目，低聲喝道，「就算我把店給砸了，有誰能奈我何？哼！」
「是……」媽媽桑不敢應聲，這位小姐是大老闆璿璣大人親自送來的貴客，指定說明可以掛牌但不能接客，只要她留在紅樓裡，其他事隨意她怎樣去做，一律允准。這道奇怪的命令，儘管引起很多人的好奇，但鑒於大老闆的脾氣不好，誰也不敢去打聽內/幕。
媽媽桑頂著哀怨的臉下去了，雖然客人跑光是杯具，但繼續留在此地成為怪獸的糕點才是大杯具。她落荒而逃，踉蹌經過大堂門口處與某只懶散夜兔擦肩而過。「嘖嘖……」阿伏兔砸吧著嘴，跨過門檻，走到院內走廊，站在雪時晴旁邊觀戰，「小姑娘，你可真有辦法，笨蛋團長那傢伙被你忽悠去大戰怪物了，接下來要做什麼？扮演凹凸曼拯救地球嗎？」
「因為，他是笨蛋嘛，你不去勸阻那傢伙？」雪時晴平靜地接話，聽不出情緒起伏，「你不就只剩下這種價值嗎？」
「喂，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好歹有能力在團長暴走的時候阻止一下他，不要小看人啊！」阿伏兔吼道，「嘛，雖然風險很高……」
雪時晴斜瞥他，輕聲道：「那你最好看緊神威了……」後面她的話被轟然的爆炸聲截斷，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場地煙塵滾滾，隱約有一人一獸對峙的影子。
異獸高達三米，體長五米，背上雙翼，全身覆以金黃皮毛，頭頂兩支尖利犄角，黃澄澄的眼睛泛著受刺激的血絲，正瞪著神威，目不轉睛。
相反看神威，身姿修長，頸背舒展，放鬆的姿勢，彷佛面對的不是一隻巨大怪獸而是不聽話的小貓咪。
「你要認我做主人嗎？最後的機會呐，你要好好把握，否則……」神威身上忽然釋出可怕的威壓，瞬間籠罩對面的異獸。
受到性命威脅，異獸揚起前蹄朝著天空嘯叫，聲音淒厲，回蕩耳邊，似乎要拼盡全力最後一搏。
神威邊活動肩關節，邊思索著要怎樣馴服它，他還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呢，在他的人生詞典裡只有殺戮，沒有馴服兩字。
殺比生擒容易，生擒比馴服容易，因此，這倒是有趣的挑戰。
異獸前足落地，朝神威狂奔過來，神威早有準備，輕鬆一躍，翻了個身，落到異獸背脊，不偏不倚正好坐到它的頸背上，在瘋狂的甩動頻率之中，神威攫住它頸後的那塊皮肉，固定自己的身體，沒有被甩飛出去。
與此同時，神威用一隻手，緊握成拳，在異獸跳躍甩動的過程中，不斷朝它的頭部大力擊打，一拳，兩拳，三拳……沉悶的響聲，震盪不已，異獸簡直被拍得暈頭轉向，腿一軟，跪倒地上起都起不來。
觀戰中的雪時晴和阿伏兔同時感歎出聲：「暴力狂！」
異獸就在這種慘無獸道的打壓中徹底馴服，垂下巨大的頭顱，做柔弱小喵咪狀，喉嚨發出嗚嗚的哀聲。
「這麼快就認輸？真不好玩呢。」神威自說自話地從異獸背上跳下來，輕輕地拍了拍它的頭，它畏懼不已地在他的掌下瑟縮著身體，可憐兮兮得讓人看不下去。
神威抵著下巴，說道：「既然你成了我的寵物，應該給你起個名字，叫什麼好呢？」他想了很久，雪時晴已經走到他身後，聽到他的自語，接話：「就叫定光好了。」
跟過來的阿伏兔馬上吐槽：「喂，這也太隨便了吧？誰家的寵物會叫這種一聽就知道是臨時起意的名字？話說，這種東西能作為寵物養麼？太大只了吧？」
「就是啊，阿伏兔說得沒錯。」神威笑眯眯地轉頭對雪時晴說，手還輕撫著快要嚇到口吐白沫直接休克的異獸頭頂，「我決定了，它的名字就是——定光9號！」
「喂——團長，你壓根就沒在聽我講話吧！」阿伏兔叫起來。
「呵。」雪時晴不由得想起昔日神樂的寵物，輕笑一聲，垂下眼簾，把玩著肩邊的長髮。
神威看著她轉過去的背影：「現在我要問你問題了，你不會反悔吧？」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有要是你敢耍我後果自負的強悍氣勢。
「你問吧。」雪時晴倒也爽快。
神威想了想，背靠在定光9號軟綿綿的皮毛，定光9號被某人揍到滿頭包，乖乖地任他躺著，他最後問出口的是：「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走？」
雪時晴「嗯？」地一聲，疑惑地轉身看向他。「我還以為你會問，璿璣在哪裡。沒想到……」
神威笑了，純真清澈：「反正到時候他自己會按捺不住跳出來，不是嗎？」
「也是。至於你的問題……」雪時晴在神威面前鬆開衣襟，阿伏兔咳嗽幾聲，避讓到一邊，她翻出白色的內襯，從層層疊疊的織錦衣物中，挖出來一條項鍊。
準確來說，是一顆瑩白的珠子。
是煙水沉珠。
神威的表情微微變化，似乎一瞬間想到很多，但他沒有說出來。
「那是什麼意思？」他問。
雪時晴將沉珠收回去，整理好衣襟。「他以沉珠為條件，要我為你設局。」
「設局？」神威重複道，然後彎起唇角，「就是你的賭局？有什麼意義？」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我不用回答。」聞言，神威頗有深意地看著她，而雪時晴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邊已暗，將近夜晚，她似乎又想出什麼主意，眼睛忽然一亮，說道：「第二局，就比箭術吧。」
神威失笑：「你跟我比嗎？就算在黑夜中比試，你認為我會輸？」
雪時晴搖頭：「當然不是，我要賭的是——你不能射中百米之外的箭靶紅心。」
這下連阿伏兔也不禁睜大眼看她。有沒有搞錯？以團長的身手，百米的距離，怎麼可能射不中紅心，等等，難道團長不會射箭？
神威打破阿伏兔微妙的憂慮。「雪時，你打什麼主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做不到。所謂的局，是璿璣那傢伙要你設計的，那最終目的必定是要我的性命呐，區區三場賭約，真的就是你全部的手段？恐怕不止如此吧。你還有後招，真正的算計，是在後面，我說的對嗎？」
聽完神威的分析，雪時晴平靜無波的目光，投向他。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肯上鉤嗎？」她近乎嘲諷地問。
神威繼續分析：「你剛才回答我的問題很巧妙地回避了重點，他用沉珠作為交換條件，那你為什麼需要它，這是一切奇怪現象的根源，你能給我解釋清楚嗎？」
「你知道我不會說，」雪時晴頓了下，又道，「而你，也該猜到我的目的。」
「不，我完全不明白。」神威笑得爽朗。
這笑容，在她眼裡，是如此殘酷以及冷漠。
一陣夜風襲來，深秋涼風，寒凜凍人，雪時晴抱著手臂，沉默了一會。「第二局，你敢跟我賭麼？」
「有什麼不敢？就讓我繼續看看你的手段吧。」
神威主動跳進她設的局，沒有絲毫遲疑。她明明憎恨著璿璣，卻為了條件交換而對付自己。她要沉珠的目的是什麼？她遭受過什麼？她真心幫助璿璣要他的性命嗎？她真正的局設在哪裡？
一切全是謎，什麼時候，她由一個白癡的面癱女成功轉型為全身謎團的神秘角色？神威忍不住好奇，想要探究她的想法。這種熱切的好奇心勝過尋仇的心態，他注視著她，而她，眺望著遠處，心事重重。
神威將因她而起伏的心思，理解成，好奇、迷惑和期待。
或許這種程度的理解，就足夠了。
第62章 紅樓賭局（下）
天色漸漸暗沉，附近的樓宇街道都張燈結綵，明亮的燈火交相輝映，唯有紅樓是一片的黯淡，淹沒在夜色的侵蝕之中。
與其他地方相比，顯得空蕩蕩得出奇的紅樓內，現在正準備著一場箭術賭約。無人干擾的院落，阿伏兔成為苦力一樣的存在，他吭哧吭哧地不知從哪個地方搬來一個金鼓，放置在百米之外的屋簷底下，又吭哧吭哧地跑回來，將倉庫裡存放的弓箭遞給懶洋洋地躺在定光9號柔軟皮毛上的神威。
「辛苦了，阿伏兔~~」神威接過弓箭，隨口慰問一下阿伏兔。後者對著他起身走遠的背影露出亟欲吐槽的表情，但鑒於當事人已等不及走開，他只好作罷。
雪時晴正在等他，立身於廊柱之旁，夜風吹起她輕薄的猩紅裙擺，以及漆黑的長髮，回首，是黯淡天色中的一抹豔麗色彩。
她所有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
她和他對望，目光之中摻雜有疏離的漠然。
不過是大半個月，一眨眼，她竟變化如斯。
確實使人不爽。
「開始吧，神威。」雪時晴避開他專注的目光，催促道。
「你是賭我不能射中靶心嗎？看來你的自信，比我還要高……你在玩什麼無聊的把戲嗎，雪時？」神威偏頭問她，已然猜到也許她會暗中做手腳。
雪時晴扭頭去問後面的阿伏兔：「阿伏兔先生，你去拿金鼓和弓箭時，有發現什麼異常麼？」
阿伏兔搖搖頭，對神威說道：「很可惜，團長，我檢查過了，一切正常。」
神威發出「欸~~」的感歎詞，湛藍的眼睛盯著雪時晴，彷佛要將她看出個洞來，一眨不眨的，孩子般的童真眼神，清澈見底。
她沒能直視他這樣的眼神，只好抬眸看向遠處。
「雪時，我最近發現，當你有所準備的時候，我總是會踏進你的陷阱呢。」神威笑道，張弓搭箭，拉出滿月之弦，「但是呀，你的陷阱總是讓我覺得很有趣，就這一點來說，我就不跟你計較吧。」
神威的箭頭，瞄準了百米外的金鼓靶心。
「你還有臉皮說這種話，真夠厚。經常給我陷阱踩的人，不是你嗎？總是欺負我的人，是你才對。我平時的小小報復，只是幫你增添生活的樂趣罷了，有什麼好不滿的？」雪時晴倚著廊柱，嘟囔著回嘴，除了語調還有點陰鬱，總體來說，她有一瞬間重拾之前的心態，做回沒心沒肺的雪時晴。
可惜，時間太短了，相逢到相處，不過是匆匆歲月，逝者如斯。
神威笑了出來，手裡的力道卻未曾鬆懈，他同時放箭了！
「劈啪」的一下，張滿的弓因承受不住神威強悍的力道，在瞬間斷裂，搭在其上的箭受到弓斷裂時的震盪，偏離了原本的軌道，飛向另外的方向！
彈飛的弓箭碎片、大幅度搖擺的箭、呼嘯夜來的風……一切如同慢鏡頭拖長呈現出來，神威側視雪時晴，目光有了然、有恍悟，她扶著柱子，長髮遮掩她的面容，那一雙淡然的眸子卻是急速掠過一抹光亮。
她的詭計，是在這裡啊……清楚瞭解他的力道，可供選擇的弓箭卻沒有相應的強度，一旦開弓，註定被毀的宿命，而箭也沒法發出，這樣一來，她就完成了「他射不中靶心」的賭約。
的確是個好想法，但是，還很天真呐。
神威嘴角微揚，在千鈞一髮之際，跨出半步，身體微微前傾，手指朝失准的箭尾輕輕一彈，恰到好處的用力將它推回正軌，精妙絕倫的手法，簡直就是前所未見！
在不到零點零幾秒的時間裡，箭迅速復位，在下一刻，穿透堅硬的金鼓正中，釘在屋裡的地板上，箭身沒入一半，才堪堪止住沖勢。
阿伏兔不由得抓抓頭，承認團長果然很有實力的現實。
雪時晴看了會遠處的箭，回頭看了看神威腳邊斷裂的弓，然後慢悠悠地步至他的身前，仰視著他。
「你輸了。」
她宣佈。
神威挑眉，對此不出意料的反轉表示小小的疑問。
「按照規定，我要求的是百米的距離，你，已經跨了一小步了；再者，這次考驗你的是箭術，所以，沒有按要求用弓射出的箭，也是不算數的。我的理由你接受嗎？」雪時晴分析得貌似很有理。
神威假裝歎了口氣，無奈地認輸：「好吧，我接受，既然你想問我問題，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吧。」話說到最後，自我中心的本性冒頭。
雪時晴往後退了步，低頭想了想，抬頭問：「神威，你對過去夜兔星發生的事，有什麼感覺嗎？」
她的尾音，在蕭瑟冷風的呼嘯聲中，霍然吹散，如同枯黃的落葉紛紛。
神威彎起秀美的眉眼，微笑的面具下，隱藏著極冷的威脅感，旁邊打醬油做背景的定光9號敏感地覺察出如絲如縷的寒凜殺氣，害怕地發出低沉的嗚嗚聲，龐大的身軀一縮再縮。
阿伏兔雖然遊走戰場多年，面對生死面不改色，但神威身上那種從心底深處直接威赫而來的凜凜氣勢，卻是讓他也不由得為之一震。看著這二人，阿伏兔默默地想，還是走遠點好了。他踱步遠離這個地方，定光9號也蹭蹭地趴伏著倒退，追著阿伏兔而去，一人一獸，默契地靜悄悄離開，各自找地頭安身。
空地上兩人對視，風蕭蕭，葉飄飄。
「老實回答。」雪時晴不知死活地補上一句。
神威笑了，突然踏步上前，抓住雪時晴。
「啊……」她驚呼一聲，沒有任何退避的空間，她被摟個正著，按在他的胸前。
她的拳頭攥得死緊，渾身僵硬，額頭靠在他的肩骨上。
「要說是什麼感覺，我有認真想過，不過最後只能很可惜地告訴你，感覺就是——興奮。除了戰鬥的興奮以外，我沒有任何感覺。」神威抱著她，壓著因回想而激動起來的聲線，回答她的問題。
非常的認真，應該說，難得的認真。
雪時晴反手攀著神威強健的手臂，幽幽地說道：「你在這種時候，真是老實得讓我不得不看清現實。不過……你這是什麼意思？放開我。」
神威抱得更歡實了。「不能放開——因為，我怕我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想要殺了你。你那張愚蠢透頂的臉呢……竟然還會問這種問題，其實你應該早就清楚我的本質，選擇逃避，是你太過懦弱了，這可不行呢。」
神威的音調陰森森的，徹骨的寒冷，刮過她的背脊。
她發著抖，咬著牙，雙手按在他的胸膛上，猛力推開他！
結果當然是沒能動搖他半分，她仰頭看著他，目光橫狠：「想殺就殺，我需要你的可憐嗎？反正你早就將我的人生毀得徹底……」她想起自己的遭遇，一聲嗚咽來不及壓制，就從喉間冒出，如此近的距離，清晰入耳。
她立馬捂住口鼻，低下頭去。
神威沉聲緩緩問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雪時晴垂下頭，繼而平靜下來，岔開話題：「接下來的第三局，將會是決勝負的關鍵，要是你贏了，那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無論是什麼。」她的聲音仍有微微的哽噎，但需要留心才能發覺。
神威發覺了。低頭凝視她的頭頂心，只是凝視著她。
「還是由你來決定賭局的內容吧，我等著接你的挑戰。」神威最後接話，預設了她的轉移話題。她不想提的，他也沒興趣一定要追問，只要決定好最終結果就足夠了。殺了那個混蛋，就是這麼簡單。
雪時晴再次掙扎了下，這次神威鬆開雙臂，讓她從懷中溜走。
她退後到足夠遠的地方，躲到廊柱的陰影處，靜靜地說：「我想，最後一局，賭我們都不擅長的東西吧。」
神威來了興致，眼睛忽閃著光芒：「那是什麼？」
「酒量。」雪時晴說道，「我和你，都不是喜歡喝酒的人，你要賭一下，誰的酒量比較大嗎？」
「你敢賭，我當然也敢。」神威二話不說，接下她的挑戰。想到什麼，他多問了句，「是你要跟我比？」帶著點小瞧人的自傲勁兒。
雪時晴堅定地點頭。
回到四樓房間，雪時晴經過自己房前，裡面一地淩亂還沒人收拾，她嫌麻煩，跨過地上昏死過去的忍者，挑了一兩件衣服和首飾，提著裙擺跨山越嶺地走出來，對著從酒窖拎回來二十多壇酒的神威，說道：「到樓上的空房間。」
「麻煩死了呢，直接在酒窖開始不就好了。」神威有點不滿。
「我可不想醉倒以後睡在陰冷的地下室著涼。我又不是你。」雪時晴鄙視地瞥他一眼，率先登樓梯上五樓。腳步蹬蹬蹬的，發出響聲，似乎也是宣告她的不滿。
這個女孩……真是善變呐……神威純潔地想。
他在這個方面真是意外地好騙……在房間裡，孤男寡女，還要喝酒的那種，還能幹點什麼事呢……雪時晴很不純情地想。
但是，這回，絕對是我會贏——神威/雪時晴暗暗想道。
第63章 夜燈下的影
五樓的空房裡，已經擺滿一地的酒罈。昏暗燭光，臨街的陽臺投進來的迷幻燈彩，襯得屋裡更加氣氛曖昧。夜風搖曳著燈火和垂落的紗幔，輕輕的拂動，如同煙霧縈繞身邊般迷離。
雪時晴和神威分別落座在正中間矮桌兩邊，相對而坐。在曖昧迷離的氛圍裡，神威依舊眨巴著他亮晶晶的眼眸，彷佛是在等待著一場戰鬥開始，他並未被這裡的氣氛說感染。
應該說是警覺性很強還是遲鈍得太厲害才對？雪時晴用手撐著頭，看著神威，心裡想道。
她看著神威，神威拿起兩壇酒，放在桌子上。他提起其中一壇，笑道：「看誰喝得多，仍然支持到最後清醒吧。」
雪時晴伸手，按住他想要動作的手腕，發出急促的叫聲，「等等，你不會覺得其中有詐嗎？神威，無論你怎樣做，你一開始就進入我的圈套之中了。為什麼？」為什麼願意主動陷進來？為什麼會陪她玩這場賭局？
是不是只為從她口裡得到璿璣的消息？
雪時晴定定地注視著他的臉。
「你的想法，是那些沒能力、輸不起的人的想法，與我無關，我可是什麼都不怕呢，你想玩花樣，我可以奉陪，因為到最後贏的人，是我，不是嗎？」神威彎起嘴唇笑，純真清澈。
雪時晴緩緩收回手，不出聲了。她摸到那壇酒，提起它，仰脖一倒，燒喉的酒水滾滾而流，進入她的口腔。她憋著氣大口大口地吞落，沒有給自己透氣的時間。
神威見她開始喝，自己跟著飲，他一手往後撐著地，一手提酒就飲，姿勢更加豪放瀟灑。酒一入喉，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部的灼熱感，如同火線蔓延。神威眯了眯雙眼，視野的余光瞥向對面的雪時晴。
她雙頰發紅，眼神迷蒙，漆黑蜿蜒的長髮披散，一邊喝一邊斜看著他，渾身散發出從未有過的嫵媚動人的誘惑氣息。神威從看到她此時的模樣開始，才第一次明白為什麼有的人會沉溺於酒色之中不能自拔。
酒色醉人不願醒。
神威在心裡承認，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沉溺於其中了。
「神威、神威……」雪時晴腳邊不知倒下多少空罎子，她必定是醉了，才會迷迷糊糊地喊叫他的名字，然後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繞過桌子，朝神威走過來。
神威比她好不了多少，兩個從前基本沒有喝過酒的人，在瘋狂幹掉十多壇酒之後，都出現暈暈乎乎、腳踏浮雲的酒醉狀態。但他的表現比她淡定多了，喝得醉了，也不過是呆坐在座位上，像是平時神遊物外的樣子而已，哪像她，居然打破平時規規矩矩的表像，動手動腳起來。
雪時晴朝神威走過去，走過去，路線卻是越來越偏，最後她踉蹌地歪到陽臺外面去了。趴在朱紅欄杆上，雪時晴迎面對著夜風吹，卻吹不散身上蒸騰的熱氣。
「好熱。」她喃喃自語，順手脫下外衣。輕薄的紗衣落地，隨風飄出陽臺外，飄落到下麵的遊人頭頂。遊人接到紗衣，抬頭一望，見到紅樓上的少女寬衣解帶，不由得紛紛駐足，對著她狂吹口哨，興奮不已。
雪時晴沒有聽到周圍聚集起來的起哄聲，她準備繼續脫下第二層的外衣，好讓自己涼快點——她的衣物內外加起來有七八件，雖然是用極輕盈的衣料，但對這時的她來說，實在太熱了。
當她要脫不脫的時候，身後一陣大力將她扯回屋內。下面的人們頓時發出失望的倒彩聲。
聽到外面的倒彩，神威想去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但懷裡的女孩，實在難纏。她往後倒在他臂彎裡，隨即跟八爪魚似的，雙臂緊緊纏繞上來，摟住他的腰背，整個人快吊在他身上了。
「神威……我要去找神威，你別拉著我。」雪時晴仰起頭，對他嘮嘮叨叨地說道。
頭腦還能保持清醒的神威哭笑不得：現在是誰拉著誰！他將她拖回屋裡，想把她扔到地上，可惜酒醉以後，她變得蠻不講理，硬是抱住他不肯撒手，跟牛皮糖一樣。
神威想：至少是我贏了。他剛冒出這樣的念頭，這邊雪時晴便高聲反駁：「你才沒有，是我贏了！」她鬆開纏住神威的雙臂，從他身上下來，自己勉強站穩，看起來很不服輸。
「我不會輸給你，絕對——嗝——不會。」她本來說得很有氣勢，但最後偏偏打了個酒嗝，一下子語氣變軟，有點任性的賭氣。
神威笑：「你醉了，我還沒有。」
「騙人，你走路走個直線讓我看看。」雪時晴指著他說道。
神威鄙視地看了她一眼，邁步向前，走了幾步。
雪時晴默了一下，他也默了一下。
「我都說你走不了直線了嘛！」她開心地叫嚷起來。
「你跟我是一樣的！」神威回首對她叫道，酒氣上湧，熏得頭腦一片混沌。
他不得不用最後的理智承認，他確實也有點醉了。但不行，他不能倒下，這個麻煩的傢伙，如果不看緊她，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丟臉的事來。
雪時晴高興地拍手，小聲哼哼著不知名的小曲，他轉過身來，一把扣住她的肩。她一愣，隨之歡喜地順勢倒進他懷裡。
懷中一沉，神威抱著雪時晴，低頭看向她，她眼波嫵媚而靡麗，襯著紅通通的臉蛋，非常的嬌豔。
「神威，你喜歡我麼？」她一開口就是驚人之語，沒有扭扭捏捏的回避。
被問到話的神威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的直白，然後就笑出聲來：「怎麼看，都是你比較喜歡我吧。」他自信滿滿地斷言。
雪時晴側過臉，不知呢喃著什麼，哀怨地轉回來看他：「為什麼你知道？你應該是那種……那種只會打架、遲鈍到什麼都不懂的純情小鬼才對嘛，你怎麼會知道？是不是你偷看了？」她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偷看什麼？」神威順著她的話頭接下去。
「我的日記啊！我在上面寫了好多關於你的事，不過有一半是在寫你的可惡事蹟的。你偷看了吧？真是討厭的傢伙！」雪時晴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記。
「什麼莫名其妙的日記……」神威一手抓住她幹壞事的手，一手無意識地撫著她的頭髮，坐下來，陽臺邊的牆壁，雪時晴躺在他膝上，長髮和衣擺鋪滿一地。
她的衣服經過剛才她自己的拉扯，有點松垮，露出內衣領口和那顆圓潤的沉珠，以及她雪白的胸前肌膚。
從她上方往下看，能看見衣服縫隙內若隱若現的曲線。神威順手幫她掩上衣服，閉上眼，靠著後面的牆壁昏昏欲睡。
雪時晴的眼底閃過一抹清醒的光，隨即黯淡。
「神威……神威……」她附在他耳邊輕輕呼喚。他沒反應。
雪時晴抱上他的脖子，直起腰，主動去吻他的臉。極輕極輕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下頜處。
神威倏忽張大眼，嚇得她瑟縮回去。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清澈見底的眼眸倒映著她嚇到的面容。
她閉眼，假裝睡著，什麼也不知道。
神威低聲笑起來，低頭湊近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柔軟的、溫熱的、無限溫情的……
雪時晴知道自己終歸是贏家。
她配合他，唇舌交纏，難得的熱情主動，勾起神威全心投入的情緒。他們兩人越吻越激烈，最後雪時晴躺在被酒罈子包圍的地板，神威壓在她身上。衣裳半褪，髮絲纏綿。
這是將要發生什麼事的節奏。
可是神威吻著她細長的頸項，吻著吻著，就覺得有點不對。他抬起頭，發現她已經睡過去了。
這次是真的睡了。
雪時晴的頭歪向一邊，氣息平穩，眼睛緊閉。還睡得挺熟的。
神威一時覺得非常鬱悶。
任哪個男人處於他眼下這種情勢，都會感覺相當的鬱悶。
他重重地喘氣，糾結了一番，最後實在是拿她沒辦法，只好狠狠地勒了一下她，讓她在睡夢中皺眉發出不舒服的聲音。
神威起身，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不遠處的床上，自己也躺下來，睡在她身邊。在進入睡夢之前，神威側頭看著她的容顏。
安靜、沉鬱、神秘。她有自己的秘密，瞞著他，也瞞著其他人。永遠是為了某種可笑的理由而豁盡全力，做出使他訝異的結果。
神威靜靜地看著她，黑夜中，她的臉竟然越發的清晰。
他想，他不會忘記她的面容。
……
清晨，天剛濛濛亮，清風徐來，鳥啼鳴囀。在清脆的鳥鳴聲中，忽然夾帶一聲兩聲短促的樂聲。
嗚咽的、艱澀的，分明是不會樂器的人在搗亂嘛。
雪時晴被這樣難聽嘶啞的樂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從床上爬起來，循聲走去。
俊秀的少年倚坐窗臺，手裡擺弄著一副小巧口琴。
她見到眼前此景，大腦空白茫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神威？你在做什麼？我是在做夢嗎？」雪時晴用一連串的疑問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然後瞪著神威。
清風舒爽，將神威的呆毛吹得晃晃悠悠，很是可愛。
他轉過臉，看到是她，沒出聲，繼續摧殘她的口琴。
嗚嗚的嗚咽聲繼續飄送在大清早的風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2
第64章 秋日祭典
「很難聽，你是打算擾人清夢麼？真是惡劣的男人。」雪時晴捂著雙耳，抱怨著說道。
她口中惡劣的男人，鬆開嘴，放過被摧殘得夠嗆的口琴，笑得眼眸彎彎：「沒辦法呢，誰讓我昨晚睡得不好，我怎麼能看著你熟睡呢？」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見不得人好？」雪時晴扶了扶頭，頭開始痛。
「不，是見不得始作俑者睡得好。」神威意有所指地瞥視她，小巧的口琴在他掌心轉來轉去，一不小心就會掉到樓下。
看得雪時晴很是緊張。
「那是我的東西，還我。」雪時晴盯視著口琴，抬高音量強調。
神威逗她：「可以啊，拿什麼來換？我可不會做白工呐。」
她想了想，不甘心地說：「最多我提示你，璿璣藏身的大概位置。你也聽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吧？就是這樣。」
「哦？」神威揚眉，「你是說，他就在紅樓之內。」
「隨你怎麼猜，東西，還我。」雪時晴挨過來，伸手就要奪。神威伸手出窗外，雪時晴向外探出半個身子想要奪，整個人快趴在他擱在窗臺的雙腿上了。保持著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的滑稽姿勢，被神威跟逗貓似的逗了一會兒，他老人家終於大發慈悲，將東西放進她的手掌心裡。
入手的是已經被體溫捂得溫熱的口琴，殘留著他的體溫。
雪時晴拿到手裡之後，有些怔忪，有些感慨。沒想到自己經歷生死一遭，竟然還能重新見到它，而且還是由神威親自交還給她的。真是料不到過程，人生總是處處有驚喜。
她想，這樣的驚喜也許是她人生最大的收穫了吧？謝謝了呢……不過這句感謝，只能留在心內，無法說出。
她看著神威那張秀美純真的娃娃臉，誰能想到藏在這張溫柔笑臉下的是殘暴可怕的心？如果可以改變，如果真的可以改變……
那一定就不是神威了。
她出神地凝望著她母親留給自己的口琴，忽然嚷嚷：「等一下，神威！你到底是怎樣虐待它的？根本全部都是你的口水了嘛。拜託，它是用來吹的，不是拿來吃的！」
神威枕著雙臂，眼神無辜：「上面沒寫著不能吃呀。」
雪時晴抓狂：「也沒寫著能吃——不對，我被你繞進去了，這玩意根本就是樂器好吧！」
「不要說廢話了，昨晚最後一局的結果，是我贏了。」神威截斷她的話，平靜地說道。
雪時晴默默地收好口琴，放進腰間小袋裡。「不對，這場賭局，沒有結果。」
「嗯？」神威預感到她又要開始忽悠了，轉過臉看她，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
「昨晚你喝了多少？」
「八壇。」老實回答。
「我也是。那是不是我開始醉的同時你也醉了？」
「不，是你先差點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的。」
「但我記得，那時你連直線也走不了，神威，你什麼時候試過這樣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你肯定也醉得不輕，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我比你早清醒。」他淡定地反駁。
「你不是說你睡不好？話說你是整晚都沒睡吧，這樣沒有可比性。」雪時晴抱著手臂得意地評斷。
神威一時無語，閉上眼，他克制著自己揍她頭的衝動。
「那你的意見是，這一場，平局？」他問。
「沒錯。」平局，他們各自都有所退路，而這場遊戲，也得以延續一段時間，而她的生命，也能夠多延長一些時日。
雪時晴退後幾步，背過身去。「你不同意？」
神威眼神深沉，繼而笑道：「同意。」
話音剛落，雪時晴回身，裙擺散開，目光沉沉。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面院子傳來野獸的吼聲和阿伏兔的喊聲：「團長——你醒了嗎？」
神威垂下眸子，往下看，只見阿伏兔牽著定光9號在紅樓院子裡遊蕩，他們顯然也注意到坐在窗臺上的神威了。
「團長，我們已經在外面晃了一整晚，女人的麻煩可是很難解決的，你解決了沒有？」阿伏兔懶洋洋地拖長腔調問道。
隨即他看到雪時晴從視窗現身，他立馬閉上嘴。
「誰是麻煩？你是說我嗎？你不覺得你們團長比我難搞一百倍？」她撇了一眼旁邊的神威，一點都不避諱。
神威聽著她說自己壞話，微笑著沒出聲。
阿伏兔小聲吐槽：「你們兩個都一樣難搞。」然後放大音量，「那還不能離開嗎，團長？」
「你想走，隨時可以。」雪時晴對神威輕聲說。
「再等一會，因為，好戲還沒上演呢，不是嗎？」神威看向她。
雪時晴沉吟著走開。
「唉，我們繼續出去逛吧，定光9號。」阿伏兔摸著異獸金黃的皮毛，歎道。做某人的保姆真累~~欸，他剛才，是不是說保姆來著？
洗漱完畢，雪時晴在浴室換了一套衣服，同樣的豔麗色澤，披在身上，象徵著另一種不同的命運。戴上各式首飾，梳頭妝扮，日上三竿，大街上漸漸開始熱鬧起來。
她磨蹭了許久，才從內室出來，出來後，在房內見不到神威的蹤影。她推門出去，左右張望，走過空蕩蕩的走廊和木樓梯，她一直走到樓下，才看見神威和阿伏兔在大堂裡大吃大喝。
不知從哪裡搜刮來的食物，堆得滿桌子都是。
她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座位坐下，看著他們。
外面人聲鼎沸，有許多人忙忙碌碌，掛花燈，準備食物，擺攤檔。透過格子窗，雪時晴將這些景象收進眼底，這才想起，原來今天是秋日祭。秋日祭典，是祈求闔家團聚的一天，共同享受一年以來辛苦勞作的收穫。
是個盛大的祭典。
心中一動，她不知不覺，走到神威桌前，對他發出邀請：「神威，不如今晚我們去逛祭典吧。」
神威從小山似的食物堆裡抬頭，嘴邊沾著食物殘渣，笑著答應。然後轉頭對阿伏兔吩咐道：「阿伏兔，你留在這裡去找人吧，那個躲著不敢見人的混蛋。」
阿伏兔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連忙點頭應下。
「恐怕你不會那麼容易找到他，不過試試也好。」她評價。
白天在無聊地挑逗可憐的定光9號和不耐煩的雪時晴中度過，神威難得如此的悠閒，在輕鬆的氣氛之中，他對未來即將引爆的危機抱著期待的心情。眼下的輕鬆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也是一種人為的假像。
他從始至終，看得清楚，看得透徹。
夜幕降臨，暮色四合。雪時晴一身華服，拉著神威興沖沖地出門，留下哀怨的阿伏兔和逃過一劫的定光9號看門。
「定光9號，今晚又是我們兩人作伴了。」阿伏兔歎氣。
定光9號倒是興奮地吼叫起來，轉圈圈。
「真是的，我竟然淪落到跟畜生一起，啊啊，快點找到人交差！」阿伏兔悶著一口氣，領著定光到處開始搜查。
外面的主要大街，兩邊林木，掛滿淋漓滿目的各式花燈，照耀著彷如白晝。人流如織，小攤從街頭擺到街尾，長得見不到盡頭。
今晚實在是喧騰萬分，走在人群裡，幾乎會被淹沒掉。
雪時晴緊緊牽著神威的手。
神威倒是老神在在，見到好吃的，必然是：「雪時，跟上。」然後跑到攤檔面前，伸手拿食物，雪時晴負責給錢。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小吃，又跑到下一家，如此反復，雪時晴基本沒有看花燈的時間，只能跟在他身後幫他付錢收拾殘局，面對攤主驚訝地看著他們倆各種意義上風捲殘雲的模樣，雪時晴又氣又丟臉，她跺腳不管他，甩開他，自己鑽進人流之中不見了。
神威舔了舔嘴邊的油，見她跑遠，慢吞吞地在其後跟隨著過去。
漫步到一處河堤旁，人煙稀少，只要少部分的人在河邊放煙火，河水粼粼，煙火絢爛，上下輝映，璀璨非常。
豔麗的紅色身影端坐在斜坡的草坪上，仰頭看著天上星空。
是雪時晴。
神威緩步走到她身邊，坐在草坪上。
「在看什麼？」他問。
「星星啊，你看不出嗎，笨蛋。」她仰著頭說話。
神威躺下去，姿態放鬆。滿眼都是夜空，低垂到仿佛觸手可及，星辰燦爛，嵌在廣闊夜幕之上。
星雲變幻，虛無縹緲。
「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答案，嗤~~」神威說道。
「你是在貶我吧，絕對是吧。」雪時晴扭頭對神威說道。
「你想做什麼？」神威問。
「……」雪時晴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想要忘記一些事情，也要按約定去做一些事。」
「你跟他的約定，有這麼重要麼？」
「你會關心這個？其實你最想知道的不過是，他的下落，然後殺了他，回去繼續做自己的團長，這樣不也挺好？」帶點嘲諷的語氣。
「不，還要帶你回去。」他補充。
「為什麼？」她明知故問。
「沉珠。」他笑，「那個很好玩。」
「這樣啊……」雪時晴也不禁歎息。
忽然不遠處橋頭那邊傳來哭鬧的響聲，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女子的哭聲淒厲，響徹雲霄。
雪時晴好奇地往橋頭那邊走去，神威懶懶地起身，慢悠悠地跟過去。
第65章 一瞬
「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麼辦？我不能沒有你……嗚嗚……」淒慘的哭喊聲從橋頭那邊傳來，引起雪時晴的好奇。她提起裙擺走過去，擠進圍觀的人群中，神威在她後面慢吞吞地走著，不緊不慢。
憑著個頭小的優勢，雪時晴如願以償地佔據第一線的觀看位置，她探頭探腦，看向橋上上演的八點檔電視劇似的劇情。
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女人死命拉扯著男人的衣服，不讓他離開，男人一臉無奈加厭煩，正準備甩開女人往橋的另一邊離開。
劇情簡單明瞭，一看就大概猜出前因後果了。雪時晴站在人群前，靜觀其變，心中猜想接下來的情景。一定是妻子苦留丈夫不得，丈夫絕情離去的戲碼。她身邊都有現成的版本可供參考。
「無聊的事，你還要看熱鬧看到什麼時候？」背後傳來神威冷淡的聲音，她回頭，見到他，攤手，帶著埋怨的語氣小小聲道：「總好過讓某人一直逼問我。」
神威翹起唇，微笑，一條手臂搭上她的肩頭，摟住她的脖子，將她往自己拉近，聽著她低呼，很是得意的樣子。「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隱瞞我事情，不過我不打算拆穿你，隨便你吧，反正你關心的一定是我不感興趣的事情呢。但是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無論用什麼手段。」
雪時晴安靜地聽完他的話，然後問了一句：「為什麼？我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值得嗎？」
神威繼續笑，春風撲面的溫柔錯覺，摟住她的手臂卻倏忽收緊，「嗤~~只是遊戲而已，你還不懂嗎？」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我寧願什麼都不懂，切。」雪時晴扳開他的手臂，卻是紋絲不動。神威摟著不放，她也沒有絲毫辦法。
「放手啊，神威！」她嚷嚷著抗議。
「我才不是叫我放手就會放手的男人呢。」神威帶著笑意說道。
他們倆旁若無人地打鬧了會，身邊的人們默默地識相地離他們遠了些，空出距離來，在他們都沒發現的時候，已經成為人們心中不知輕重的代名詞。
就在這個時候，那邊橋中間發生了突來的轉變。
只聽到聲嘶力竭的一句：「你離開了，我也沒法活下去了！」女人哭喊著轉身，毫不遲疑地翻過橋欄，跳進深秋的河流。當她跨過欄杆，準備跳下去，當眾人包括她的丈夫都目瞪口呆、反應不及的關鍵時刻。雪時晴反應了，神威隨之動作。
在一個呼吸後，空間靜止，氣氛凝結。
所有人保持著目瞪口呆注視著橋邊的姿勢，沒人能擠出一個聲調。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穩穩地、筆直地站在窄小的橋欄上，不受風勢的影響？到底什麼樣的人，才能在瞬間從十米開外的橋頭移動到橋中央？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輕輕鬆松地單手拎起一個不算很輕的高大女人，將其丟回橋面？而且同時，他還護著一個嬌小的女孩。
太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剛才還在鄙視這對年輕情侶打鬧的人們，被這一手震懾得面目呆滯、不能言語。
絕對是超能力！絕對是外星人！
這是他們共同呐喊的心聲！
視線焦點集中在少年少女身上，然而某人很沒自覺性地低聲嗔怒：「神威，你救人就救吧，為毛非得拉上我，放我下去！」站得這麼高幹嘛？耍帥嗎？絕對是耍帥吧。她可是站得搖搖晃晃，快要掉下去了。
「好呀。」神威微笑著答應，輕輕一推，她直直地往身後河流墜落。
「啊。」雪時晴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啊啊，神威你這個魂淡！」身處半空，髮絲亂飛，她仰面往下掉，無依無靠。
「不是你說要放你下去的嗎？真是要求多多的女人呐。」神威歎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足下發力，猛然一蹬，在空中接住她，順勢旋身，翩然落到旁邊的河岸上。
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姿態閒散中帶有幾分玩鬧，俐落得帥氣。
圍觀群眾這時終於得以有響應，紛紛拍掌吹口哨。
雪時晴吊在神威身上，表示極度的無語，抬眸，迎上他向來無辜得很的小眼神。
「你一天不耍帥是會死麼！」
好好的祭典，跟神威一起過，絕對是另一種生活的體驗。雪時晴甩袖大步走在前方，神威慢吞吞卻緊隨不舍。剛才那對夫妻總算是暫時以丈夫跟著妻子回家而告一段落，但相同的事落到神威頭上，卻絕不會如此簡單就能動搖。他是極端崇拜力量的人啊。
雪時晴想著，腳步慢了下來。回身，歪著頭問神威：「神威，要是我有天不幸掛點，你會答應我死前的願望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天邊正好升起祭典的第一枚煙花，轟然炸開，在她身後四散開耀目的光線。她豔麗的紅衣，在閃耀的光華下，映襯出流光溢彩的絕豔之美。
神威垂眸，嘴唇微動。還沒吐出一個字，在煙花爆炸聲中掩飾中的怪異聲響，引起神威的注意。他偏頭，往紅樓的方向望去。
明亮的夜空之下，有縷縷的黑煙冒出，隨風飄蕩。
「神威？」雪時晴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疑似發生爆炸的遠方，登時，她心中一緊，預感到事情比她想像中發展得還要迅速。
神威轉頭與她對視一眼，她朝他點點頭。
夜色被火光熏得通紅，街道飄著散落的尚帶余溫的灰燼，沖天的黑煙嗆人。神威和雪時晴迎著逃離的人流，往紅樓趕去。
一進門，只見木制樓閣倒塌得七七八八，燒的燒，毀的毀，顯然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看來阿伏兔找到人了呢。」神威判斷，「你在外面等我。」他說完，不管她同不同意，一腳踏進戰場，很快就消失在她的眼簾之中。
雪時晴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他走開。被留下的她，獨自徘徊。她倚著紅樓的大門，沉思著。
周圍是空蕩蕩的街道，無人膽敢靠近。而遠處的祭典，還在不受影響地熱烈進行，煙花升天綻放，華美夢幻得如同一場虛夢。
她掏出沉珠，輕輕摩挲著，就在四下無人之時，突然有一道黑影從她的視野掠過！她警惕地抬頭，只見那道黑影已經欺身到眼前了！
雪時晴大驚，往後連連後退。在慌亂和緊張中，只聽到熟悉的嗓音嚷道：「小晴，是我呀！」
欸欸？這聲音好熟！
雪時晴停止退後的動作，認真看向對方。
那張粗獷的大叔臉，果然熟悉到讓人在這種地方看到倍感溫暖。
「夜狼大叔！」她叫出聲。
「小晴！」夜狼撲過來想做擁抱，被雪時晴一掌拍在臉上。
「痛痛痛，這麼久沒見，就不給大叔我抱一個？太無情了小晴！」夜狼含淚控訴。
雪時晴沒好臉色。起初乍遇故人的興奮勁過去後，夜狼很快提到自己來此的目的，就是要救她離開這個可怕的火炕。
她沉默了。
「大叔，很抱歉，我不能走。」雪時晴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然後在他亟欲咆哮的表情中解下自己的項鍊，將沉珠放到夜狼手上。
「將它帶回給伯母，唯有它，能治癒伯母的病。」雪時晴靜靜地說道。
夜狼臉部肌肉一抽，急問：「那你呢？為什麼不走？」
雪時晴盯著他手裡的沉珠好一會，才說道：「我有神威呀……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
「小晴！」夜狼抓住她的肩。
夜狼正在與雪時晴進行走與不走的拉鋸戰，這邊神威進行探查到不耐煩的地步了。他沒有找到任何人的足跡，無論是阿伏兔或是定光9號。他找不到人，周遭嚴重的破壞痕跡，從樓內一直延伸到樓下大院，沿路桌椅欄杆一律粉碎，可見戰況之烈。
神威撇嘴，就算再激烈的戰鬥，不是自己親自上場就沒有樂趣可言。他大致巡視一遍，推測他們是從某個密道離開才會消失得這麼突然。他打算回頭去找雪時晴瞭解這裡的結構，回到紅樓門外，他步伐一頓。
神威定定地站在門檻後，看見原本在大門邊乖乖等著他的雪時晴——不見了。
他跨過門檻，走出紅樓，左右掃視，附近並無蹤影。
很好，這下，連她也失蹤了。
夜風夾雜著黑色的灰燼襲來，擦過他的臉龐。
面對空無一人的死寂環境，周圍冷風呼呼，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錯覺。神威謹慎地思考，回身再次進入坍塌過半的紅樓找尋線索。在他冷靜得無動於衷的神情下，掩藏著絲絲縷縷從心底升上來的懊惱和厭煩。
阿伏兔不見了，倒是情有可原，她不見了，還是在他到處找人的情況下，有誰將她從他身邊帶走了呢？簡直就是在嘲笑加明晃晃的挑釁！
這個女孩，可是他找了很久才找回來的，眨眼就輕易不見，真是令人懊惱不已。如果讓他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他絕不可能放過！
不過，要是她自己自顧自地跑掉，等著吧，哼……
第66章 虛影
面對眾人的消失無蹤，神威也只是仰面長望天空，小小地感歎了一下：真是麻煩了呢。他靠著焦黑的柱子，獨自思索。既然是針對他來的，那麼雪時和阿伏兔兩人遲早會再出現。他大可不必煩惱，反正總會有幕後黑手自動自發地找上門來。話雖然是這樣說，然而——
被人簡單地從自己身邊搶走人，總是心有不甘。神威將自己心中懊惱的感覺歸於不甘心，故意忽略自己對某人特別的擔心和焦慮。
只是因為自尊心受損，不甘心乃至不爽而已。他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夜色漸漸深濃，夜風呼呼冷吹，神威冷靜了會，直起身，走出紅樓大門外，想去找附近看到這場爆炸的目擊者，以便搞清整件事情發生過程。才步下門外階梯，迎面走過來一條妍麗倩影。
神威眼睛一眯，定定地望向來者。
「神威……你要出去嗎？」她仰頭問，遇到他閃爍著的熾熱目光，有些不解，又不是分開很長時間不見，用得著這種目光盯人嗎？再一回想，這傢伙分明叫她在這裡等他回來的，而她卻擅自離開了一小會……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心虛起來，低下了頭。
「你去哪裡了？」神威一邊說，一邊向她緩緩走去。語氣緩慢得危險，彷佛獵豹捕食前的行進。
雪時晴側頭咳了一聲。她剛才是送走夜狼大叔，但這是她這邊的問題，說出來，好像跟神威沒什麼關係，還挺尷尬的。反正對他來說，這些瑣事大概都是他不感興趣的吧。
神威已經逼到她的面前。
雪時晴抬頭，嘟囔著說道：「只是到處走走，看有沒有線索。」
神威霍然一笑，笑容在冷夜中顯得格外燦爛，清爽得一如陽光少年。「這樣啊……希望你這次沒有騙我，話說你的前科太多了呢。」
「騙誰也不敢騙你呀，嫌命活太長了麼？」雪時晴眨著眼，力求表現出無辜的神情。卻換來神威的嘲笑和更可怕的逼問。
「你不敢騙我，卻很會隱瞞實情呢，你知道璿璣在哪裡、也清楚他在策劃什麼，不過你一點都沒有透露，並且配合他的計畫——啊咧咧？這樣說來，你倒真的很有勇氣與我作對。你在想什麼？想……」殺我嗎？
神威最後的話沒能說出口，因為雪時晴突然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她攀著他的手臂，伸長脖子，閉上眼睛，結結實實地吻住他的雙唇。必須要使用結結實實這個詞，因為她實在太激動以至於幾乎是撞上來。牙齒碰撞到牙齒，磕得很痛，但她沒有放棄，固執地親吻著他。
以一種諾曼地登陸戰的決心赴死的心情。
神威瞪著她，圓睜的藍色眼睛很快微微彎起，有微笑的弧度。他環抱著她，托著她的背，緩緩加深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唇齒相扣的時候，激烈的心跳、躥升的體溫和顫抖的悸動，一股腦湧上，堵塞在已經雜亂無章的心房裡，名為理智的圍欄倒塌了，名為衝動的感情野獸衝破界線。為什麼感情有時候就是飛蛾撲火也絕不後悔？為什麼有時候明知結局不是自己想要的卻依舊奮不顧身？為什麼即使相處的時間是那麼短暫卻是如此深刻的留戀？
大概是因為他太過美麗了吧，如同某種危險的貓科動物，只會遵循本能行動，卻因他絢麗的外表而不自覺靠近，即使最後被殺死，也心甘情願。
微笑著的秀美少年，殘酷又暴虐的動物。
卻是那樣的令人心動。
漆黑的夜，深秋的風冷入心肺，無人的空曠街道，燃燒著的紅樓廢墟，悠悠飄零著的落葉和黑灰。
神威和雪時晴擁吻在一起。不過分熱烈，也並非冷淡，眩暈的愛戀中保持著若隱若現的適當距離，誰也猜不透誰內心最深的心思。
假若時間在此刻靜止，不再往前行走一步，那麼人就不會迎來悲傷的情緒，當然，也不會有更歡喜的心情。所以，即使再不舍，結束是必然。
與他的吻，結束在一個小時之前，但是雪時晴現在的心依舊砰砰亂跳，不肯稍緩。她捂著胸口，愣愣地發著呆。雖然她很勇敢地去吻這個人，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但是不代表他的問題會丟開。他只是暫時放過逼問她罷了。不過這樣也好，時間已經不多了，可以的話，就這樣一直下去吧。
耳邊傳來少年溫柔的聲線：「你在發什麼呆？跟上我。」他踹開密道封閉起來的石門，嘩啦嘩啦，石塊掉落，神威穿過塵土飛揚的空間，施施然踏出密道之外。雪時晴見狀，急忙跟上。
從密道出來後，見到的是郊區荒涼的山林和黃泥小徑。枯黃的樹林和積滿落葉的小徑，不遠處蜿蜒起伏的小山陵，林間隱約有零星的人家。
荒無人煙，是不受干擾的最佳戰場。
雪時晴回頭看了下他們出來的密道，掩藏在地底之下，從處於繁華商業區的紅樓一直挖到附近郊外，在他們從地道一路走來的路上，都能看見有血跡和掙扎的痕跡，甚至還有殘肢斷臂遺留下來——當然不是阿伏兔的——而是璿璣的手下們。光是想像，也能推測當時殘酷和可怕的情景。對此，她不得不欽佩起阿伏兔，果然身為春雨精銳成員，戰鬥力非同一般。
然而出來之後，淩亂的血跡和腳印斷斷續續，最終消失在山林深處，不知所蹤。雪時晴望向神威，神威眉頭輕折，貌似在思考著什麼。她沒有去打擾他，待在一邊默默地等著他下一步行動。
思索良久，神威神情嚴肅地轉過頭，對雪時晴沉聲說道：「雪時。」
「嗯？」她不明所以，見他正經臉看過來，收起自己雜亂的小心思，同樣嚴肅地應了一聲。
神威保持著凝重的表情，一副「事情不好了」的沉重感，害得雪時晴緊張地盯著他。然後他吐出後面沒說完的話——
「我，餓了。」
他的肚子適時傳出咕咕叫的聲音。
雪時晴臉一抽，差點就要蹦起來拍某人的後腦勺！
「神威你是笨蛋嗎？！」
除了被他氣到半死，雪時晴再沒別的想法，這傢伙實在很會在關鍵時候亂來，一點都不會看看氣氛，現在是吃飯的時間嗎？他看到這麼慘烈的狀況，難道一點也不擔心阿伏兔的處境嗎？竟然還心安理得、優哉遊哉地找食物？！
不過……要認真說起來，還真有點餓。她本以為今晚在祭典上的小吃能吃飽，但不幸的是，她先被某人氣飽，到了深夜時分，她才發現自己確實有點餓。
更不要說本來就是大胃王的神威了。
感到餓是正常滴，嗯嗯~~
然而……因為肚子餓而擅自闖入山林裡居住的獵戶家，拿起人家藏在地窖裡的臘味大吃特吃，這樣大丈夫？！這是強盜行徑哦！呃……這傢伙好像本來就是強盜的說……
雪時晴坐在欲哭無淚的獵人大叔對面，感覺自己也快要欲哭無淚了。神威正在自己旁邊抓起一條鹿腿大口開吃呢。看著他吃得滋滋有味，雪時晴連連咳嗽，獵人大叔的妻子，一位和藹可親的大嬸，笑著給神威遞上一大杯乾淨的水，順口叮囑：「慢點吃，別噎著。」
不，噎死誰都不會噎死他，要是他被噎死了她第一個踩在他屍體上放聲大笑！彷佛聽見雪時晴的心聲，神威抽空瞥了她一眼。頓時她噤若寒蟬。
「跟往年那只闖進來偷吃的棕熊有得一比……我講得沒錯吧，老婆？」獵人大叔忍不住吐槽，跟大嬸悄聲交談。雖然看得出來他們是盡力壓低音量，但生長在山林中，嗓門不是一般的大，所謂的悄聲細語根本就是拿著個擴音器往耳邊放，清晰得聲聲入耳。
大嬸白他一眼，不屑地啐道：「沒見識，哪裡是棕熊，簡直就是前年海邊那只大白鯊！」
撲哧——雪時晴忍不住笑出來。
看到她的笑容，神威有點意外，本來想用油膩膩的手pia她，舉到半空卻放下來了。她在笑，從來沒有笑過的女孩，眼前真心的笑容，只是因為他。
他的心有了微妙的變化。在她茫茫然不知情，還在偷笑的時候，他安靜地凝視著她的側臉，帶著自己也不懂的情愫。
窗外有落葉撲簌簌紛飛的聲音，細碎而綿長。
飯後，大嬸相當熱情地招待他們過夜。淳樸的獵戶人家，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想到他們來到這小山坳的前因後果吧。出於與人為善的本性，大叔大嬸不但獻出自家囤積過冬的食物，還在積極挽留他們住上一晚再走。
「你看大晚上的，你們在山林行走多危險呀，天氣也冷得很，你們先在我這裡睡一晚，明天早上再出發，就這樣說定了，我幫你們鋪床。」大嬸自說自話地忙開了，雪時晴找不到插話拒絕的空隙，面有難色地轉頭看向神威。
神威移開注視著她的目光，收斂起眼底流露的情感，他笑了笑說：「我決定要先休息，反正阿伏兔一時半刻也死不了，明天再找吧。」
「喂，這話讓阿伏兔聽到得多傷心，你這個冷血團長！」雪時晴吐槽了句。
神威笑起來，神情爽朗得如同沐浴在燦爛陽光之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2
第67章 浮光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正是某種蠢蠢欲動的最好時機……
位於獵戶家後的小倉庫裡……
暫時棲身倉庫裡的兩人……
傳來類似這樣的對話——
「你、你在摸哪裡？」驚慌的柔弱聲線。
「我的被子呀~~」微笑著的回答。
「哪是你的被子，那是我的！別亂扯，我要冷死了！還有，請您不要越過三八線謝謝！」義正言辭的抗議。
「誒~~三八線是什麼？能吃嗎？我這邊不夠地方睡呢，讓讓。」懶散地長腔，伴隨著少女嗚哇亂叫的聲音，低低在山林迴旋。
平靜下來的時候，雪時晴背對著神威，躺在床鋪上望向窗外，正好看見那一輪明亮的圓月，皎潔如冰盤，靜靜地掛在黛藍色的夜空。今天是闔家歡聚的日子，而他們兩人卻因種種複雜原因拋棄家人，千里迢迢來到此地。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唯一熟悉的，唯有對方。
明天，又將會面臨什麼呢？這也是個未知數。
真希望今晚永遠不要過去，明天永遠不會到來。那麼她就可以不必面對殘酷的現實。或者，假如一開始自己就不曾牽涉進來，與他分道揚鑣多好……
正當她這樣暗自祈禱著，背後本來同樣背對著她的人，忽然翻了個身，在她面上有點燥熱時，這少年毫不客氣地一把摟住她的腰！
「喂！別太過分了！」雪時晴慌慌張張地叫起來，使勁拍他的爪子，漲紅著臉扭頭抗議。
「你不是把我的被子搶走了？」神威露出純潔無辜的眼神，忽而狡黠一笑，「抱著自動制熱器才好入睡嘛~~」
「誰是自動制熱器啊豈可修！好歹將我歸進人類的範疇呀！」雪時晴很想扭身給他一拳，鑒於他抱得太緊，她無法動彈，跟蠕動著的毛毛蟲似的徒勞掙扎了會，她終於認清現實，癱軟在他懷裡。
滿頭大汗，不知是激動的還是燥熱的。渾身好像有電流通過，麻麻的，心臟跟只該死的兔子似的，不安分地在丁點大的胸腔裡活潑亂跳。
她懷疑這傢伙都能聽到她的心臟聲，然後得意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咧開嘴笑。
「你是夜兔誒，你會怕冷嗎？夜兔族不應該跟開了掛一樣強悍嗎？」雪時晴輕輕地吐槽，帶著不自覺的嬌嗔。
神威將下巴擱在她腦袋瓜子上，一條長腿順勢擱在她雙腿上，越發得寸進尺。雪時晴完全陷入他的禁錮中，有氣無力地象徵性掙扎幾下，之後就隨他去了。
嗚嗚，完全是被吃定了！
神威開口，下頜抵著她的頭頂心。「夜兔也會怕冷，也會生病，就像……我的母親那樣……我當然會感到冷呐。」他說話超乎尋常地輕淡，不像以往沒心沒肺，或是明媚笑容下隱藏冷冽。
雪時晴在這個瞬間感受到，神威原來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有時會受傷，有時會生病。他會有脆弱的時候，就算他沒有意識到，就算他意識到也不承認。
而並非只有表現出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的強者形象。
她默默地按上他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而且……非常暖和。她跟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每到天氣轉冷的季節就會手足發冷，她的手很冷，輕輕覆上他的手背時，感受到的就是透心的暖。
她輕輕握著他的手，想說點什麼，卻無從說起。
「……騙你的，你還真的相信？真是了不起的白癡呢！」神威突然打破某種盡在不言中的默契氛圍，噗嗤一笑，順便拎開她的爪子，「別趁機取暖，這種事只有我才可以做呢。」
「……神威你真魂淡。」槽點滿滿，雪時晴在「你果然是在騙人」「我就說你這粗神經的傢伙怎麼會突然文藝小清新起來」到「剛才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果然是我的錯覺嗎」之間徘徊，終於無語凝噎，無言以對。
「換句臺詞吧，我聽膩了。」神威大方地恩賜她。
雪時晴不理他，眼一閉，自顧自入睡。
至於她方才對神威產生的「他會不會有傷心的情緒」這一偉大論題的好奇，早就丟到爪哇國去了。
一夜無事（……才怪！）。
等東方魚肚白泛起，晨曦隱約在藍天白雲間，神威和雪時晴早早起身，跟獵人大叔和大嬸告辭。
在他們熱情的送別後，他們繼續穿越叢林，行走在浩瀚廣闊的地帶。落葉紛飛，枯黃如同飄零的雨，漫天飛舞。
雪時晴跟在神威身後，嘴裡卻嘮嘮叨叨著什麼。仔細一聽，全都與神威有關的……碎碎念。
「真的太丟臉了……啊啊，我這輩子的面子，都要被這傢伙丟光了嗎？」雪時晴低著頭喃喃自語，神威一個回身，就將她嚇到跳腳。
「幹嘛？」她氣呼呼地問。
「起因全部都是你的錯，你敢說不是嗎？」招牌的笑容。
真……真是氣死她啦！
鏡頭切換到今天一大早，她從神威的八爪神功下成功脫身，爬起來，硬撐著渾身酸痛的身體，以及冒著不可預知的生命危險，用腳踩他的背。
「神威起床了！」超級霹靂無敵獅子吼橫空出世——
神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散開的橘紅長髮零碎地披在肩頭，襯得面容柔弱蒼白。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她，那雙剛睜開的朦朧水藍眼眸，真是水波蕩漾，懵懂如初生小鹿。
任何人看到這個時候的神威，都只能捧心尖叫：啊啊啊——太受了！！！
彷佛透過她面無表情的殼子看穿她邪惡的內心想像，神威倏忽微笑，隨即一個猛虎落山式的猛撲——
於是大嬸推門進來看到的畫面，就是在徹底淩亂不堪彷佛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床鋪上，強健的少年將少女的手舉過她頭頂壓得死死的，順勢騎坐在她身上——這種令人想入非非的情景。
「……大嬸？早上好……」壓在下面的雪時晴不知怎樣反應，只能呆愣愣地弱弱問好。
接下來才是真正讓她崩潰的事。
因為大嬸看見他們兩人這樣，喃喃說道：「哎喲喂！昨晚動靜比地動還大，今早還有力氣折騰呀，不愧是年輕人，身體素質杠杠的！」
「哈？」雪時晴表情空白，昨晚動靜有那麼大嗎？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不知道？茫然的目光飄到神威臉上。
神威放開她，從地上起來，甩了甩手腳，一臉笑意，對雪時晴說道：「貌似是因為我抱著你滾來滾去被誤會了呢。」
「抱著我滾來滾去是怎麼回事？！」她瞪大眼。
「那個啊……有些人睡覺的時候不是喜歡咬被角嗎？還有些人喜歡打呼嚕。我睡覺的話，比較喜歡滾來滾去。」他神情輕鬆地解釋。
「……滾泥煤！難怪我今天早上起來渾身都在痛，跟被壓路機壓過似的，原來是你這傢伙！」她忿忿不平。
「重點不是這個吧，」神威揚眉，「重點是，你睡得也太熟了，怎麼整你都不醒，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吧，不，正確來說，沒有人能做到。你果然是那個呀，非人類的高度模擬機器，從二十年後穿越過來幫助我……」
「Stop！你的腦洞開得太大了，請您從火星回到地球謝謝！」
「哈哈……」
一團混亂之中，雪時晴囧並糾結地帶著神威跟大嬸出來吃早飯。吃早飯之前，先要去洗涮一番。大嬸將他們領到屋子裡的一口井前，讓他們打水洗臉，自己忙著去做飯了。
在還沒說出「大嬸這個井水怎麼打上來」的問題前，大嬸投給她同情加憐惜的目光，然後又喃喃自語：「煮點紅棗粥補補才行啊……」
大嬸……不止我，他也全部聽到了啊大嬸！
雪時晴眼含熱淚地看著她拐進廚房不見了。
神威想了想，在她背後搭上她的肩，輕聲說道：「我覺得吧，紅棗不夠補，至少要用豬紅才行，要不要我替你打頭山豬回來？」
「……泥垢了喂！」就算是死火山也會爆發的喔！
「真是討厭。」雪時晴一邊轉著軲轆一邊嘟囔。水桶悠悠地拉上來，她探身一看，卻沒有多少水，「啊啊，這玩意怎麼弄的？」
旁觀她的狼狽的神威，終於大發慈悲出手相助。「你真是白癡呢，看我的吧。」他信心滿滿地說，接過她手裡的活。
雪時晴半信半疑地站到一邊。
神威提著水桶，解說道：「想要將水打上來，就要讓水桶裝得上水，知道嗎？」
「哦……」她受教似的點點頭。隨後抽搐——
……喂，繞了一圈，這不是廢話嗎！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好伐！
雪時晴強忍著吐槽的欲望，看著他用靈巧的手法將水桶以一定的傾斜角度扔下去，以便入水。好高明的手法，好靈活的技巧！簡直可以媲美專業殺手作案時的手法！完美而精准無比！
……夠了，打個水而已，你們到底要多專業呀……
只是有個小小的問題，神威沒有估計到架在井口的軲轆能承受的力道，在他輕輕鬆松、面帶微笑地扔出水桶的時候，靠著一根粗糙的繩索和木制的水桶相連的軲轆，被堪比哥斯拉的可怕勁道一扯，後果是不言而喻的——
轟地一下，粉塵飛揚……
雪時晴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
神威看了看自己掌心裡殘存的一段繩索，再看向雪時晴，無辜地攤手。
「啊咧咧？好像哪裡出了問題？」
出了問題的不就是你這個傢伙嗎！
鏡頭可以回來了。晃過山林紛飛的落葉，路邊偶爾驚豔的野花，雪時晴望向天際出神。記得離開前，最終她豁出去，惡狠狠地搜刮出神威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加上自己的首飾，賠給人家了事，啊，真是丟臉死了。
天邊的晨光越發明亮，山林的薄霧漸漸消散。
濕潤的清晨薄霧，山林小徑有些濕滑。走到一處向上的陡坡，她正費勁爬著呢，卻抵不住爬幾步滑幾步的折磨。神威回過頭來，望見她累得跟小狗一樣，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笑。
「笑什麼笑……」她抬頭瞪他，然而一隻修長溫暖的手卻忽然伸到她的眼前。她接下來的話再也沒有說出來的機會了。
出乎意料。
她的心怦然一動。
「手。」簡單明瞭的命令。
雪時晴小心翼翼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裡。
溫暖的而又蓄滿力量的手。
他抓緊她的手，一使勁，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
那天，晨光明亮，薄霧朦朧。
第68章 放棄
手牽著手，宛若漫步在雲間山林，身邊流雲如水，晨光開始遍照大地。果真是一天中最美好的開端。
然而對某人來說就不是那麼美好了。
那個人怕陽光。
「你不撐傘？小心被曬死。」
「專心點，要是你不抓緊我，你會先摔死。」
「哼，我才沒有這麼笨呢，喂，陽光都曬到你臉上了，沒感覺？」
「我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嗎？」
「……死要面子活受罪。」
雪時晴碎碎念了幾句，低頭望向他們交握的雙手。凝視了很久之後，她說：「喂，放手吧。」等神威回頭對她充滿威脅地笑，她繼續補充，「你的手汗津津的，不要拉著我……」
「出汗的是你的手，不要賴在我頭上。」
「什麼呀，明明是你……」
神威鬆開手勁，雪時晴抽出自己的手，活動了幾下，問道：「這林子太大了，我們怎麼找下去？」
神威撐起傘，陰影落在身上，越發顯得面容白皙得發亮。他慢悠悠地往前行走，雪時晴跟著。
「阿伏兔曾經留下過記號，不過……需要碰運氣呐。」
「是嗎？那就好……哇啊！！」雪時晴剛踩上路邊的一團藤蔓，一腳踏空，摔倒在峭壁邊緣，隨即往下骨碌骨碌地滑遠。
神威反應很快，敏捷地攀著旁邊的樹木，一手去撈雪時晴，然而，她掉落的速度太快，他只來得及揪住她的袖袍，結果「滋啦」一下，袖子撕裂了，人掉下去了。身影和驚叫消失在昏暗的崖底。
他望著手指夾著的衣服碎片，倒坐在小徑上，幽怨地吐了一口氣。「真是麻煩的女人呐，要找的人又多了一個。」
湛藍的眼睛眨了幾眨，映照著樹木掩映的藍天，白雲彷佛在他眼裡流動，如此澄澈清明。他拍了拍手，起身，自語：「開工吧。」
神威逕自躍下山崖，借助樹幹作為支撐點，一點一點下到崖底，他的速度輕捷，比山間猿猴還要靈活百倍，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他便查看過雪時晴掉落的軌道，然而崖底並沒有她的蹤影。
神威四周仔細排查，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不要說雪時晴，連動物也沒有一隻。她從高處掉下來，必定受傷，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自己恢復行動力然後跑掉？一定是有人來到這裡將她帶走了。
神威目光一冷，除了璿璣這變態還會有誰在這片山林裡玩你追我躲的無聊遊戲？很好，新仇舊恨一併清算。
神威慢慢踱步出來，穿過林子，微笑的面具重新掛上清秀的面龐，他眉目彎彎，如同月牙，然而卻讓看見這樣笑容的人，感覺到心中寒凜。
可怕的笑意，是開殺前的信號。
踏著緩慢的步伐走出林子，神威來到林邊的一處懸崖，懸崖外是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海平線上懸掛的紅彤彤的太陽。
他撐著深紫色的傘，陰影落在他身上，面容白皙，眼神深冷。
「神威，你終於找來了，恭喜你。」
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如此令人熟悉的——厭惡。
神威輕輕抬傘，只見璿璣白色的身影立在自己對面的懸崖邊緣，而左右兩邊，相距幾百米的地方，分別是被綁在木架上的阿伏兔和雪時晴，璿璣的部下正監守在這兩人身邊，隨時待命。
這塊懸崖平臺呈現扇形，非常寬闊，璿璣位於扇子頂部，阿伏兔和雪時晴束縛在扇子兩端，每個人的位置都跟剛走到懸崖平臺的神威相距幾百米之遙。想救哪個或者殺哪個人，都不可能同時完成。看來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場地呢。
情勢一下子變得嚴峻了。
「你很想幹掉我是嗎，神威？」璿璣同樣撐著青藍色的傘，近乎神經質地笑，「來吧，憑你的實力，可以在一刻鐘之內殺死我，不過，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的女人和你的部下死嗎？」
「真是囉嗦呢，」神威的視線緩緩地掃過左右兩邊，只見被綁著的阿伏兔和雪時晴兩個人已經負傷，相比之下，阿伏兔的傷勢更為嚴重，血跡斑斑、面色蒼白。而雪時晴，手腳皆有輕微的擦傷劃傷，卻沒有致命的內臟挫傷，她還能保持神智的清醒，定定地望向他。應該是璿璣之前及時救了她的緣故。
「我以為你會躲起來，再也不出來見我呢，沒想到，你真的不怕死。」神威歪頭，淺淺地笑，笑意讓熟悉他的人只會感到陰森可怕。
「哈哈哈哈……」一連串的大笑聲從璿璣的口中發出，笑得癲狂，笑得得意，「神威，這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對決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來吧，我給你選擇，你是救阿伏兔，還是，小雪？來吧，快選吧！」
他示意之下，左右兩邊的部下們，頓時將綁著阿伏兔、雪時晴的木架伸到懸崖邊上，只要一鬆手就會掉到崖下尖利的岩石上，粉身碎骨。
「喂喂喂，真把我當死人？好歹給我選擇的機會呀可惡！」左邊的阿伏兔躺在木架上，感覺到海風從自己的背後呼呼地吹上來，那種感覺，真是難得的體驗，還有，他仰面看著高闊深遠的天空，太陽光線直接照到臉上。阿伏兔感歎，自己果然忍耐力超凡。雖然很想按照通常的劇情做大義凜然狀對團長狂吼：團長，不要管我，我不要緊！直接幹掉那傢伙吧！但是實際上他最想咆哮的話是：團長！請您看一眼我這邊！不要忽略我的存在啊啊啊啊！！！
神威望向雪時晴。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不知想著什麼。
毫無疑問，他會選擇救的人是誰。
「神威，是時候做出選擇了，動手！」璿璣目光一狠，相距幾百米的兩邊人馬立時動作！
「我靠——」這是阿伏兔。
「啊！」這是雪時晴。
左右相反的方向，救得了一個必然同時放棄一個，神威拋開傘，腳步輕挪，瞬間做出選擇！
他朝右邊的雪時晴瞬移追去！
果然是這樣，阿伏兔在內心迎風流淚T^T
他喀拉喀拉地摔下懸崖，木架粉碎，他手腳得以自由，然而，來不及了——
快要來不及了，神威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到懸崖邊，那個瞬間，他的身影已經不能用肉眼識別，只能看到他從一個地點消失，隨後立即出現在幾百米開外的另一個地點。他快得可怕的速度旋攪起一陣暴烈強風，將璿璣的手下全部震開，有的人失足掉落山崖，有的人直接被震得吐血，橫七豎八地倒臥一地、哀聲四起。
璿璣眯起眼，用幾近狂熱的期待看著他去救小雪。
千鈞一髮之際，神威趕上了，這次他終於及時撈起雪時晴，半空中靈巧地藉著突出的岩石使力，將她平安地帶上來，放到地上。
雪時晴急促地喘氣，抬眼看了眼神威，眼神有點不對。可惜神威沒留意她的情緒，扭頭去看阿伏兔那邊——
「啊，阿伏兔……嘛，夜兔的生命力很頑強，沒事的吧。」神威解開雪時晴身上的繩索，一邊喃喃自語，就算現在過去也無濟於事了，反正也已經掉下去了嘛~~
這麼不負責任的話，要是阿伏兔聽到絕對會哭的哦！
「下一個就是你了！」神威隨手丟開繩子，背對雪時晴緩緩站起，一雙清澈藍眸，漸漸暴虐起來。
他盯視著璿璣。
璿璣卻用嘲弄的眼神看著他。
「神威，你真是單純得令人發笑啊！」
「因為我很強，強到不需要使用任何手段呢。」神威笑眯眯地說道。
「是嗎？哈哈哈哈……」璿璣再度狂笑，神情很是可怖，他的眼神如同滑膩的蛇，冷冷地看著他，「可惜你現在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她！」
璿璣的話音剛落，神威忽然感覺背後一痛！
冰冷的刀鋒避開堅硬的骨頭，從骨頭縫隙間刺進，深入肉體，刀尖停在離心臟一寸的地方，差一點，一刀致命。
「那個追求力量而拋棄家人的神威到哪裡去了？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你還真是上天入地到處找人，心甘情願踏進我的圈套。哈哈哈哈，神威啊，口是心非可不是個好習慣。你還不承認嗎？你很愛小雪，愛到違背了你所謂的強者原則，嘖嘖，愛情果然是這世界最偉大的力量。你現在感覺怎樣？被所愛的女人親手捅一刀，一定是很意外吧，哈哈哈……」
「……你的廢話真多。」神威僅僅吐出這句話，冷靜到極點的眼神，轉向背後的雪時晴。
雪時晴用同樣冷靜的眼神迎接他。然後，猛然抽出他背上的匕首。
神威皺了一下眉頭，隨即——
血花四濺。
她的臉上沾到他的鮮血，蒼白的臉，鮮豔的血，淒豔而絕美。
「這就是交易的內容，神威。」她冷漠地說道，「想要沉珠，那就配合他的計畫，殺你！」
神威笑了一下：「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的重點一直不在這裡，而是，你要沉珠做什麼？想長生不老嗎？」
「伯母的病。」雪時晴靜靜地說，「你不在意的家人，我卻非常在意。就是這麼簡單。神威，如果你不是對家人那麼冷漠，我或許不會對你這麼憤怒。」
我的憤怒從來沒有平息過，從你當初離開夜兔星開始，我就對你又愛又恨。因為內心如此愛慕著你，就不能忍受你做出的殘酷行為，恨著你的同時也痛恨自己的軟弱，竟然對這樣可怕的你愛得不能自拔；因為愛戀和憤恨相互交織，無法剝離；無論你表現得多麼喜歡我，也會害怕終有一天你會棄我而去。
我恨愛著你的自己。
讓你親手帶給我黑暗的沉睡吧。
第69章 歸無
要是你養了一隻外表相當可愛的小喵咪，跟她同吃同住，玩得不亦樂乎，你將她當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非常寶貝她。但是忽然有一天她野性大發，毫不留情地撓了自己一臉抓痕，偷偷溜掉了——
你會有什麼感受？
神威望著眼前的雪時晴，忽然產生了這只小喵咪終究撓了自己的失落感。明明是乖巧到不敢反抗的貓咪，卻鼓起勇氣做出驚人的事情。
失落感之外，有不可名狀的失笑感。
太天真了，太好笑了。
他露出溫柔的笑容，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雪時晴，你是我最好玩的獵物呢。」他笑著說。
她看不透他的神情，猜不出他的心思。但她警覺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那個藏寶洞窟裡，看到沉珠發光，我就在想，啊咧，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實在很驚奇呢。不過，仔細回想，我似乎挺喜歡你的，因為，你是很好玩的東西嘛~~」
神威眉眼彎彎，笑容溫暖而乾淨。高遠的天空在他身後無限延伸，團團白雲柔軟潔白，海風鋪天蓋地卷來，吹起他橘紅的馬尾辮。耀目的金色陽光照耀著他，在他白皙如玉的側面上閃閃發亮。
她忘卻了他是不是會痛，只看到面前的少年，美麗得不可思議。
她無法移開目光。
「你真的很好玩，從過去到現在，有時白癡得要命，有時聰明得過分。你做的事經常自相矛盾，看著這樣的你，我很有智商上的優越感呀。」
他用慣常的溫和語調說著，如同春風拂面。好似在調笑，又彷佛正經地說著話。
雪時晴不禁苦笑。
「時間不多了，你說完了嗎？」她望了眼遠處的璿璣，輕輕說道。
「也是呢，你的時間不多了，我就再說一句。」他的眼眸如同貓眼，在刺目的光線下，瞳孔猛地收縮，「再好玩的獵物，還是獵物。」是獵物，就逃不出被獵殺的命運。
神威說罷，一拳打在雪時晴的胸骨上，快得不及防備！
「噗——」雪時晴當場吐血，摔在懸崖邊，手裡的染血匕首發出清脆的響聲，掉落下去。「咳、咳咳……」她還沒死，只感覺心口窒悶，眼前全黑，渾身無力，爬都爬不起來。
神威畢竟還是手下留情了。
「神威，怎麼不乾脆殺掉她？果然是捨不得嗎？」璿璣適時攪合進緊張的局面，製造高、潮迭起的氛圍，「感情是你最鄙視的東西，你可不能留下她的性命……」
話未說完，神威身形瞬閃。璿璣一驚，以為下一個瞬間就會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於是電光火石之間，他急急忙忙地往後退了一大段路。
然而，等再次看清神威的身影，卻發現他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左邊懸崖的阿伏兔。他攀著懸崖突出的岩石，往下觀望，似乎有所發現。隨即，神威靈敏地躍下山崖。
「不會吧，阿伏兔這樣都沒死？跟神威一樣生命力頑強嗎？」璿璣自語，想了想，邁步來到氣息微弱的雪時晴旁邊。
她身穿豔麗如火的紅衣，黑髮如同漆黑的河流蜿蜒，垂死的芍藥花拼盡最後氣力盛放在懸崖上，極致的淒豔、極致的倔強。
用腳踢了踢她，讓她清醒過來。
「小雪，我明明交給你的是塗毒的匕首，為什麼神威沒有中毒的跡象？」他俯身，輕聲問道，語氣輕柔，彷佛情人。
雪時晴從混沌的暈眩中醒來，眼神漸漸銳利，她重重地喘著氣，濃稠的血順著她的唇角滑落，點染出淒美的畫面。她冷冷地往上瞟視璿璣。
「你認為我真的想殺他？」
「那你為什麼答應我？女人就是心軟，那傢伙可不是你想像中的理想情人。」璿璣嘲笑她的沉溺，「他心狠手辣，根本沒有感情可言，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嗎？」
「誰對他抱有幻想了？」雪時晴眼露笑意，盈盈水眸，蕩漾著藍天白雲的影，「我只是迷戀他而已，才沒有真正喜歡他……還有，我最想幹掉的人，是你啊混蛋！」
「哈哈哈，我知道小雪你最愛說反話了，你說沒有就是有。不過，我又沒對你做過什麼，你用得著這麼恨我嗎？說起來，不是我，你也不知道神威有多喜歡你。」璿璣扶起無力動彈的雪時晴，邀功似的說道，頗為得意。
雪時晴沒有力氣反駁全天下臉皮最厚、想法最自我中心的變態了。
這時，嘩啦一下，對面遠處，神威下去的地方傳來極大的動靜。
「笨蛋團長——你扔的不是沙包是我啊！」伴隨著貌似骨頭骨折的喀拉聲，體型健壯的阿伏兔被某團長扔上來，然後，內牛滿面地躺屍。
本來還支持得住的骨頭，現在都快碎掉了，阿伏兔望天感歎著，順便小小地吐槽了一下，為什麼自己神經堅韌到沒有昏過去？身體素質太好也是一種蛋蛋的憂桑啊！
纖細的少年隨後出現在躺屍中的阿伏兔之上，是的，沒看錯，是上面。他踩過阿伏兔的頭，將他的臉擠成豬臉狀，悠閒地走到地面，一臉平靜得彷佛不小心踩到重傷部下的頭只是平常得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阿伏兔：團長！我可以現在馬上回到春雨第七師團申請退休嗎？我hold不住了！
神威：阿伏兔，再多說半句，殺了你哦~~
阿伏兔：（弱弱地）是……喂，為什麼你能聽到我的心聲？！
阿伏兔看樣子沒什麼事（報告團長，你眼睛好像有問題！），神威及時將勉強掛在懸崖上的阿伏兔提拎上來後，將目光放在璿璣，還有雪時晴身上。
真令人不爽呢。
神威表情變得更加溫柔了，眯起雙眼，看不到眼神。
「那是我的獵物，沒有我的允許，你這樣可不行呢。」殺氣在他平靜溫和的語氣下逐漸凝結，冰冷無情、如墜冰窖。
璿璣發現自己竟不禁打了個寒噤，意識到自己終究永遠不能壓過神威一頭，他放聲大笑，神情狂亂，他抱著雪時晴，抱得更緊了。雪時晴厭惡地皺起眉來，徒勞無功地反抗著。
「神威，看樣子，你對她什麼都沒有做，真是可惜。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你難道忘記了嗎？」璿璣在雪時晴臉邊烙下一吻。她沒有躲開，目光直視神威。在這種故意的刺激之下，神威果斷出手了！
海風吹拂著璀璨的金色陽光，溫暖地撫著全身，宛若波光粼粼的浪潮，然而對於夜兔族的人來說，陽光是一種折磨，越是溫暖，越是痛苦。
永遠都無法握住的光芒，遙遠不可及，靠得近了，便會受傷。
神威暴露在陽光之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並且背後受傷，相比保存著實力的璿璣來說，他的優勢正在逐漸流失。
因此，當他一擊出手時，未能當場正中目標，璿璣瞄準極小的機會空隙，將雪時晴推向他，自己旋身而出，脫離神威的攻擊範圍。
雪時晴踉蹌著撲到神威面前，在千分之一秒間，他看了她一眼，感覺時間彷佛靜止在這一瞬，有風拂落她的髮絲，有光映照在她的眼裡，她抬頭與他匆匆對視，眸中有不知名的情愫流淌，如同這陽光一樣，明亮而溫暖。
可惜，那是他所不能接近的東西。
神威接住雪時晴，她撲到他懷裡，撞上他的胸膛，正如過去許多次遭遇險境，他始終能夠將她從危險之中拉回來，對她而言，見識得最多的並非他的冷酷，而是他的溫暖。
所以，才會沉迷，才會迷戀，才會喜歡。
雪時晴摟著神威的腰，頭貼在他的胸口，她聽到他的心跳聲，竟然是如此令她安心。一股熱流從心頭湧起，逼得她嘔出血來。也許是動作太激烈了，她的身體快要到達極限。她能感受到斷裂的肋骨，如何刺破血管臟器。
她從他身上滑倒在地。神威撈起她，低頭看著她血流不止，漠然地將她丟在身後，站起來，腰背挺直，頸項修長。
「這是我和你的最終戰了呢，你不會再偷溜了吧，師兄？」神威笑得威赫感十足。
「啊，今天要是沒看到你死，我不會踏出這個地方一步。」璿璣同樣回以他陰冷的目光。
神威微微伏下身，微笑的面具在他臉上完美無缺，殺氣無聲無息地彌漫四周，仿似佈滿鋒利的鋼絲，稍有動作，便是死路一條！
璿璣緊握著傘柄，冷眸相對，頂著可怕的殺氣，在一觸即發的氣氛中，找尋制勝的一切機會！
神威受了傷，還被曬了這麼久，不可能還能鬥得過他！璿璣暗暗想道，然而面對擁有深不見底的微笑神情的神威，他還是顫抖了一下。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一瞬間，變數陡生！
璿璣是第一個注意到變化的人，於是他第一時間採取了行動——進攻！
神威比他反應慢了一點，他感到自己後腦勺上有熟悉的觸感。
是冰冷的槍管。
是雪時晴慣用的□□。
神威眼裡映出璿璣飛身撲來的身影，卻是視若無睹，語調很輕地問著背後的女人：「你是站在他那邊的？」
「你說呢？」
得到的是冷漠的反問。
神威驀然回身，竟是完全放棄對璿璣的防備，右手成掌，呼嘯帶風，筆直地、毫不猶豫地，刺進她的心臟——
與此同時，雪時晴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開槍，與生命賽跑的速度，突破作為人類的極限，她居然能在他刺中自己之前，扣下扳機，驚豔絕倫的一槍！
「砰！」
「團長！」
近在咫尺的槍聲，沒入掌心的血液溫度。
神威緩緩張大眼睛。
穿透一個人的身體，那種感覺，是多麼奇妙。你可以感覺到生命真真切切從手心中一點一滴地流逝。
雪時晴的心口綻開鮮豔的血花。
而他毫髮無損。
「小雪，你真是狡猾啊……」倒下的是幾乎碰到神威的璿璣。
他單膝跪倒在地，血從鎖骨處汩汩流出。
「我就知道，你最愛說的是反話……哈哈哈哈……」
發狂的得意笑聲，回蕩在神威的耳邊，他閉了閉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3
第70章 歸去
時光凝固在這一刻。在這一刻中，神威見到了光。
金色耀目的光芒，彷佛直接從她身上發出，刺眼而不能直視。
他看不清她的臉。
於是，有一瞬間，他以為這個女人會哭。
但是，在光華散盡，他定睛望去，才發覺，實際上，她又笑了。
雪時晴虛弱蒼白、瀕臨死亡。然而，她面對眼前自己必死的局面，卻是挪揄地微笑起來。
「神威……你又被我騙了呢……真是好騙的傢伙。」氣音斷斷續續，聽在神威耳畔，很是無奈。
神威無話可說。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胸口，刺破她的心臟，他可以感受到心臟撲通撲通的微弱跳動，這是她的最後。
崖邊的海風真的很大，一陣一陣刮來，吹得人臉上手上都生疼。
她的長髮吹得漫空飛舞，唇邊心口沾染的血被猛烈的風勢吹成灑落的血珠，宛若斷裂的珊瑚珠子，吹落在他的手臂和臉上。
此時此刻，萬籟俱靜，他的眼裡，只映照出她的身影。
是什麼時候，他居然會對她產生強烈的眷戀？是什麼時候，他會為她做出從來都不屑去做的事？又是什麼時候，他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原則，只為了她而留下？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被無聊無用的感情牽著鼻子走，走出如此之遠的路。這是歧途，這不是他想要的路。
在他的強者之路上，他不需要任何用來守護的人事物，也不需要任何的感情。感情會使一個人軟弱，而他，厭惡軟弱無力的人。
神威霍然醒覺，自己，對她，太過寬容了。
正因為此，他才將自己羈絆在她的身邊，面臨這種局勢。
是時候做出決斷了，是時候說聲永別了。
刹那間的心理變化，從混沌不願醒到果斷割捨，不過是眨眼之間。
神威輕輕問道：「你有什麼遺言嗎？」
血水汩汩，染得一身淒豔之絕美。雪時晴幾近面無血色，抬起的眼眸，已然漸漸渙散。
「遺言？咳咳……你再也遇不到像我這樣好的女人了呢……」雪時晴依舊輕描淡寫地笑著，彷佛一輩子的笑容都在此刻綻放，那種盛極而哀豔的美麗，伴隨著東升的旭日，漸漸稀薄飄零。
「……你是我見過最彆扭的笨蛋啊！神威，你真是個大笨蛋……」雪時晴翹起失血泛白的嘴唇，輕笑著，輕笑著，溫柔到了極致。
神威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他定定地凝望著她，嗓音微微沙啞：「還有呢？」
「還有？哈，我發現你跟我差不多……高嘛……」略為歡快的語調到了後面轉作無力疲倦，她的意識散離，逐漸陷入沉重的睡夢。
神威，你跟我差不多，對於真正想要的東西，自己總是很難看清，想得到一個人，卻只能以傷害對方結束，明明想要救贖，卻只會破壞。
到頭來，什麼也握不住。
「說完了？那，你可以去死了。」柔和的聲調，一如當初相見。卻只發現——
她已經死了。
頭低垂著，紛亂飛舞的發，緩緩閉合的眼。
這個女人，早就死了。
神威抿唇，藍色的眼眸，冷冽得仿似凝結著冰霜。
他猛然抽出右手，鮮血噴射，轉眼間濺了他一身。
雪時晴沒有發出一絲驚叫，無聲無息地往後仰面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而她尚未失溫的血，正順著他額前的髮絲一滴一滴往下掉。
神威伸出舌尖，舔了舔滿是血腥的手掌，這畫面，一如往常，卻在他冷漠森然的神情中，隱含不同尋常的山雨欲來之兆。
神威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受傷的璿璣。
「你的目的達成了，是我給你這個機會，你現在很高興嗎？」
他說話時音調平和，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有他一雙冰冷陰狠的藍眸，暴露出他的內心。
璿璣捂著鎖骨的傷口，鎖骨下的大動脈，不偏不倚，正好被雪時晴打中，他緊緊捂住傷處，能清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速度，竟是這般驚人。要是他不是夜兔體質，早就跟雪時晴方才那樣，血濺三尺然後掛掉。
真不知道是幸運或是不幸。
「我當然很高興，哈哈哈，神威，恭喜你成功走出來，繼弑親、離家出走之後，你又學會了殺害摯愛的女人，沒有感情牽掛，你一定能變得更強吧。」
諷刺的語氣，已經不能表達自己的憎恨，如果可以，真想看到他悔恨萬分的表情，那一定很過癮，可惜，神威不會有這種無聊的情緒。
「是啊，我會變得更強，今後也是，就連鳳仙老闆，也將會被我打敗呢。」挑釁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一句話，立刻引動人內心深處最暴烈的恨意和怒火！
「神威！師父是不會被任何人打倒的！連你也同樣！」璿璣瘋狂大叫，「你只是狂妄自大的小鬼……」
「狂妄自大」的小鬼向他揮拳過來，璿璣咬牙抵擋。
拳腿交擊，沉悶的人體撞擊聲咚咚地傳入耳中，令人戰慄不已，快不眨眼，狠得每次攻擊都直打要害！
神威一掌猛拍，將璿璣硬生生拍得跪倒在地，雙膝陷進堅硬的地面，血肉模糊。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璿璣撐著最後一口氣，大笑：「神威，你要記住，真正殺了我的人，不是你，而是小雪！」
「寧願說自己死在一個女人手上？哼……」
「她比你想像中還要堅強聰明得多，說回來，沒有我，她就不會死，沒有她，我也不會死，哈哈哈，你說我們的關係是不是很微妙？」
喀拉一下，璿璣苦苦支撐的雙手骨頭立馬折斷。
「……你，去死吧！」神威冷酷地宣佈。
「哈哈哈哈哈…………」只得到失控的狂笑，在這片血染的懸崖上不斷回蕩。
神威，我得不到的，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
哈哈哈哈………
等到鮮血流盡，生命消逝，神威低頭望著一地狼藉血腥。長身玉立的少年，染著血的秀美姿容，純淨與殘暴，極端相反的兩面，讓他毫無違和感地糅合一起，散發出難以抗拒的魅力光芒。
他低首，有些出神地凝望著靜靜躺臥血泊的雪時晴。
她安靜地沉眠，恍惚間，好似回到昨夜擁眠的情景。髮絲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孔，隱約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失血的唇瓣。神威緩緩走到她的身邊，彎下腰，輕輕撥開她的髮絲，讓她潔白如玉的面容露出來。
手指劃過她的臉頰，描繪她的五官輪廓。想起昨夜自己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
時間過去得太快了，時間也過去得太慢了。
快得沒能整理心情便要面對，慢得面對的時候痛苦已經成為麻木。
她應該早就知道有今天的死亡，難怪這段日子看他的眼神都很怪異，充滿眷戀，並且太過深沉。為什麼要這樣做？女人啊，真是令人疑惑不解的生物。聰明得過分、愚笨得過分、小心眼得過分，同樣地，也堅毅得過分。
他不清楚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跟他相處，戲謔打鬧，好像沒有事情能困擾她，用最歡樂的表現掩蓋殘酷的現實。
那個時候的她，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神威突然覺得有些累。突如其來的，他有點疲倦。精力發洩過後，只剩下一片空虛，而空虛的盡頭，是跨不過去的死亡。
他將雪時晴從血泊中抱起來，專心致志地望著她。她的雙眼閉合，睫毛輕顫，有一瞬間他以為她還活著，但激動的念頭一閃而過後，他知道只是海風一直在吹的緣故，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看著她恬靜的睡臉，思忖著畫個烏龜，就能等到她幽幽轉醒之後惱羞成怒的滑稽模樣。
她不會再張開眼睛，也不會被他逗弄得眼淚汪汪，她永遠也不會醒來發現他的惡作劇了。
海風吹得有點頭痛。
頭痛的感覺，暫時掩飾了內心莫名的惆悵。
「……團長。」
一聲團長，忽然震入耳廓，神威這才注意到，原來阿伏兔已經叫了他十幾聲了，只是他沒聽到。
阿伏兔一瘸一拐、非常艱難地走過來，對神威斟酌著話語，小心提議：「團長，你看著她快一個小時了，不如帶她回去再說吧。」
神威有點訝然，抬眸說道：「已經一個小時了嗎？」
阿伏兔面露無奈，點頭。
神威想了想，忽然表情語氣一變，輕快又自然地說道：「那我們回去了。」
阿伏兔看著古古怪怪的團長，心裡有點發毛。不過既然都要回去了，總算就沒問題了吧？
神威將雪時晴攔腰抱起，正當阿伏兔感歎生死無常之類的想法時，邁出的一步幾乎定格在空中——「團長？你去哪裡？」
騙人的吧！那個笨蛋小鬼，竟然帶著死去的女孩走到崖邊，這是要殉情的節奏麼？不不不，鬼才相信他會有這種想法！
「既然她死了，留著屍體也沒用，丟到海裡，我會比較安心。」
少年靜靜地說著，彷佛又在微笑。
安的是哪門子的心？！丟到海裡這也太隨便了吧團長！不要後悔哦，絕對不要後悔哦！阿伏兔遙望著他的背影，默默地吐槽。
她已經不在了，留下的身軀也失去意義，對夜兔神威而言，找一塊墓地安葬某人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他認為死就是死，徹底斷絕生者的一切，無須紀念無須留戀。她已經到達另一個世界。
所以，讓她在大海裡安靜地沉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神威站在高高的崖邊，最後看了雪時晴一眼，不自覺地輕笑，然後，毫不戀棧地放手。
雪時晴直直地往下方墜落，衣袂飄舞，輕盈如夢。
「給我等一下！你個混蛋小子！」
半空中傳來雙翼扇動的巨響和一聲怒吼，劇烈的氣流成旋渦狀卷來，神威眯起眼，只見眼前一隻金毛雙翼的異獸背著滿臉絡腮胡的大叔飛過。
「小晴！」大叔驅使異獸及時接住了雪時晴墜下的身體，回頭對神威大吼大叫，「神威！你等著，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帶著雪時晴，乘著金毛燦燦的異獸急匆匆地飛走，消失在天空雲霧之間。
「呃，團長，剛才的好像是定光9號誒。」奇怪，定光9號明明是在跟他一起抵抗時被打傷下落不明，怎麼會突然飛出來，還跟了個莫名其妙的人。
神威遙望長空，笑了笑，淡淡地說道：「該回去了。」他大步走到阿伏兔的前頭，阿伏兔不明就裡地應著，撓著頭，跟著神威離開。
他們離開，在懸崖上染血的屍體卻依舊承受著風吹日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有人來此地挖掘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或許，會有所概歎。
第71章 番外篇一 兔子的回憶
我記得小時候，曾經問過那個可愛的娃娃臉少年。你喜歡養寵物麼？回答是對圈養起來的動物沒興趣。意料之中的答案，跟呆萌呆萌的神樂醬不同，這傢伙內心可謂是相當殘暴的呢。
問完正想走開，那個少年又冷不丁地對我說，說是沒興趣，但是他也曾經養過。嘖嘖，這傢伙就是這樣，彆扭得要死。我嘴欠，嘟囔了句，該不會是哥斯拉縮小版吧？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我打了個寒噤，不敢說話了。換他繼續說。這傢伙很神奇，外在和內在呈現極端的反比，外表有多萌美多可愛，內心就有多暴戾多冷酷。所以，當他用慣常的溫和聲線，談起自己養過的超級霹靂無敵鋼鐵賽亞暗黑雷神破壞王終極武器&%¥……夠了！誰家的寵物會起這麼長的名字？你沒資格嘲笑神樂醬的定光8號啦！話說，這名字也太中二了吧，你是初中沒畢業一直處在中二期嗎！
神威微笑著看我，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狂吼你養的寵物到底是個啥東西？
Pia~~毫不意外地，我被他飛拍了後腦勺，拍了之後，我感到舒服多了，喂，不可誤會，我才不是M呢，我只是覺得好過一直在看他微笑著盯著我，盯得我寒毛倒豎，不得安寧。因此，這種「我嘴欠、他開扁」的相處模式，成為我們日常交流的常態。說起來，我覺得自己真是一把辛酸淚呀。
回到正題，他說他養的是一隻兔子。黑色的、皮毛又亮又滑，很好看也很健壯的一隻大兔子，足足有一頭小馬駒大。
我在旁邊表示能夠想像，只要關於神威的，就算有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我都相信。
這只兔子據他交代，養的那叫一個油光水滑，戰鬥力超強，無影飛踢腿是它的成名招。那時他會帶它出去參加比賽，完敗所有人，一時風頭得很。他很愛惜它，可是有天他沒注意，超級霹靂無敵……（我：夠了，說重點！）被偷走了。他很生氣很煩躁，掘地三尺地去找，終於找到了，原來是當時落敗的選手幹的，不用多說，直接開打。
就這樣，他帶回自己的大兔子，一人一兔繼續相親相愛。然而，這時他開始思考其自己對寵物的感情以及感情與力量的相互關係。（我：神威你特麼的還是個哲學家啊！( ☉ o ☉)！被pia~~）
他開始意識到失去和留戀會使自己軟弱，而這種失去感和眷戀感，是因為自己投放了感情。感情會使一個人脆弱，他認定了這一點。他是絕對力量的崇拜者，感情？不需要。
聽到這裡，我想我不用聽下去了，這可怕的傢伙一定是自己想著想著把兔子給殺了。我從臺階上起來，拍拍裙子說要回家，還沒邁出步子呢，神威拉著我的裙擺下方——
流氓！
「我把它放走了。」他說。眼見自己養了差不多一年的寵物，消失在叢林深處，他內心沒有什麼感覺，總之整個人淡漠得很。
那種淡漠得與全世界都隔著一層薄膜的疏離感，成為他微笑面容之下的真相。
為什麼不乾脆殺死它？我很疑惑，一刀兩斷比較符合他的特質。
不知道呢，也許當時有試過，可是沒能一擊即中，所以就算了。或許還想等它變強回來挑戰吧。他淡淡地笑起來。
那只是一隻兔子啊！你對兔子的期望太高了吧，兔子承受不起啊！
自此之後，我開始明白看似純良實際暴虐，看似暴虐實際還有那麼一點迷茫的少年複雜的心思。
這傢伙，其實，只是彆扭得很極端而已。老實說，他真的想得太多了，也太偏激了。所以，才是中二少年啊。
直到後來，他弑親落跑，我死皮賴臉地跟著他跑，跟他一同經歷過很多事情後，我發現自己慢慢喜歡上這個人，而這個人，貌似也喜歡我。
我有點害怕了。想起兔子的前鑒，我有時很擔心。擔心這傢伙會想著想著終於想明白了拋棄我。
但是他始終沒醒悟過，也沒有拋棄過我。
不是他遲鈍，而是不願清醒。
人是一種奇怪複雜的動物，總是不能坦率地說出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做出的行為，甚至與自己的願望相反，為了最想得到的東西，而摧毀了它。用各式各樣的藉口欺瞞自己，然後滿足自己病態的需要。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神威起殺念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已經無藥可救，不可能回頭了，為了不讓他日後傷害神樂醬她們，我寧願配合某人的計畫幹掉他。但實際上，我哪有替神樂醬她們決定的權力？我只是一個外人而已。
我內心最幽暗的念頭是這樣的：我實在把握不住這個人對自己的感情，害怕到了極點。與其讓他活著有一天會殺掉我，還不如我親手了結他，還能為民除害呢。打著正義無私的旗幟，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要下手了——
然而我……下不了手。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欺瞞了自己，將自己對這個人最深的感情壓抑到深處。於是我竟然不知道我會如此深深喜歡著那個人。
事實上自欺欺人要不得，還有，自己真的作著作著能把自己作死。
我絕對是典範啊典範。
我不可能殺神威，那是因為我喜歡他。而逼迫神威殺我，我承認我的自私和卑鄙。我只想讓我一個人從這段迷戀關係中解脫出來。除了死，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停止我對他的愛戀。
我死了，他或許會悲傷，或許很淡然。悲傷的話，說明我的死還有那麼一點價值，淡然的話……我不評價，早說過了吧，這傢伙心思滿複雜的。
不過，我知道神威就是神威，自我中心主義，他才不會為我的死而怎樣呢，絕對是繼續他中二的人生，不亦樂乎。
這樣也不錯，我明白。
……
啊，說到寵物兔子那裡，其實還有個後續的。那天我聽完他的故事回家，特意繞到舊貨市場去淘了一隻外形很可愛的兔子玩偶，裡面的棉花可鬆軟了，手感很好，隔天我就將兔子玩偶送神威了。
我還記得很清楚，當神威見到兔子玩偶時臉色的變化。先是驚訝地抬起修長的眉毛，然後是湛藍的眼眸霍地收縮，接著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微笑神情。
「你要送我，不是神樂？」當時已經十四歲的少年，已經在外頗有威名的少年，笑得陰風陣陣，彷佛隨時會伸出一根手指頭將我當螻蟻般揉死。
我知道啦，他只是不好意思收下我的禮物才會這樣子問，雖然大家都混得很熟了，但他還會這樣問。
不用客氣就是送你的，看，這是兔子玩偶哦，你可以放心跟它培養感情的，它不會背叛你喔~~~神、神威？你冷靜，冷靜點啊！好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結果那天被他追著滿街跑，打到滿頭包，順便掀翻周圍擺攤的若干小店，沖散若干個正在鬥毆的幫派，撞塌若干個搖搖欲墜的建築物（這肯定不是我，是那傢伙），後來有人找上門討債的時候，我都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了。
真是一隻兔子引發的血案啊。
後續的後續是，我在他家做免費勞力做了一個星期有多，才在他居高臨下帝王般的高貴微笑中，得到大赦的恩准。呼~~真是討厭的傢伙。
……
無盡的黑暗漩渦，我見到了來自天堂的聖光，光芒中有父親母親的身影。他們朝我伸出雙手，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我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的溫暖，這樣的幸福。我回抱著他們，然後跟著他們一直往上走，延伸的長階梯，盡頭是虛無的光輝，耀目非常。
我的心，本來應該在這種時刻無憂無慮、無欲無求，只有溫柔的感情才是，然而，心底卻隱隱有所牽掛、有所眷戀。
我在牽掛著什麼？我想回頭，又怕回頭之後，失卻了眼前的幸福。
「小晴、小晴……」
有人在叫我。我忍住了回頭的衝動，想著，那已經過去了，我不能再回去了。
執著的聲音越來越大，鼓噪著我的雙耳。
抱歉……我下定決心，毅然決然地前行。
父親母親停下腳步，按住我的肩膀，他們輕輕撫摸我的頭。
「不是還有放不下的人嗎？」
一句話，就讓我哽咽不已。真想在他們面前嚎啕大哭。
「可是……我傷害了我所愛的人，回不去了。」
他們沒有安慰我，沒有勸說我，只是一遍遍輕撫著我的背。
我終於哭了出來。
「小晴！小晴！你醒醒……」著急到沙啞的嗓音回繞在耳邊，趕也趕不走，日夜環繞，實在太煩人了。
在煩人的呼喚聲中，我呢喃了句：「我說過，小晴這名字不適合我，別叫了……大叔。」
卻換來大叔驚天動地的哭叫聲：「小晴你真的活過來了！天啊，死而復生都讓小晴你趕上了，來，給大叔我蹭一下，我實在太感動了嗚嗚嗚……」
我無力反抗，只能被攬入一個汗臭味很濃烈的懷抱，感覺剛回來就要被熏得魂歸天外。
對了，大叔，你到底用什麼方法救我？這也太神奇了吧，我這不是重傷而是死了哦！
大叔指了指我的心臟。
我摸著心臟的位置，感覺到奇異的沉靜，幾乎沒有起伏，有某種柔和的東西存在於此，而我的心，已經找不到了。
「是沉珠，它進入了你受損嚴重的心臟，支撐著你的生命。沉珠名不虛傳呀。」
我的心很平靜，我能感受到一種奇妙的變化，對於死前的感傷、對於活過來的喜悅，全部的感情，變得歷經狂風暴雨後豁然開朗的平靜。
如此安寧和抒懷。
「那伯母的病？」我有點擔心。
「小晴，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其實在我找到你之前，她早就……」
原來如此。
我靜靜地抬頭長望天空，冬日的陽光和煦溫暖，鋪了一地的燦爛。
第72章 番外篇二 四年的浮塵
四年的時間，老實說，長得足夠發生一些外人看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譬如說某條繁華的商業街因一次爆炸案而關閉凋敝，譬如說在遠離人煙的山間又建起一家溫泉旅館，老闆娘是個性情冷漠的面癱女人，但是勝在長得漂亮，又譬如——
萬萬想不到，在地球混成廢柴大叔狀的夜兔族少女，會以撐著傘、傘下挖著鼻屎的形象，在猛然照面的刹那間，如同一支利箭，洞穿了某面癱女脆弱的小心臟。
「神、神樂醬？」顫抖的聲線，無法承載此刻震驚無以復加的心情。
「晴醬？」與那少年有著同樣的橘紅髮絲雪白肌膚的少女，在混亂的戰鬥中，偶爾回首，看到她後同樣驚訝萬分地睜大雙眼。
雪時晴和神樂的重逢，是在四年後的一個普通冬日裡。
四年，人生有許多的四年，變化最為劇烈的自然是少年時期的四年，從身到心的變化，少女出落成窈窕淑女，故事沉澱在目光深處，氣質收斂歸於幽靜。
這麼多年來，雪時晴確實改變了很多，眼睛微笑的神情、垂睫不語的神情、挑起秀眉不屈迎戰的神情……在這些情緒後，有揮之不散的孤寂感。說到底，會選擇遠避世外，居住山上的人，都是想避開塵世的紛擾吧。
……才怪！
那為什麼要開一個溫泉旅館？打開大門做生意，還搞到有人上門鬧事？
雪時晴明白自己，其實還有隱約的期盼。不過，她沒放任這期盼的心思氾濫成河。她比任何人都要深刻理解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的道理，還有，做人千萬不要一廂情願。會很受傷，不管是對自己或是他人。
「神樂你怎麼會在這裡？」雪時晴受到嚴重驚嚇，做西子捧心狀，更加想要追問的是，神樂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好端端的乖巧呆萌小少女為什麼會變成死魚眼大叔狀！不行，她不行了！青春期的女孩子變化真心巨大！已經橫跨整個銀河系的距離的說……
神樂瞬間萌化成柔軟可愛的小女孩模樣，一腳蹬在敵人的臉上，向她撲過來。「晴醬，好久不見了阿魯！」神樂滿面陽光燦爛地跟她打招呼。
雪時晴一時有些恍惚，看著少女穿越過四年蒙塵的時光再度出現，心情宛若海草隨著心潮搖曳不定。突然她瞄到她身後跟過來兩個同伴，白髮的死魚眼和……眼鏡。
「你的同伴？」雪時晴打量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好奇地問。
不知為何，神樂的笑容好像變得更加燦爛明媚，彷佛對於他們是自己的同伴這一點非常驕傲。
她用力地點頭，頭上兩團包子頭晃晃悠悠。
看著那樣的笑容，雪時晴也不禁開懷起來。
入侵旅館的打手們全部陣亡在寬闊的前院雪地上，沒有機會進入屋子裡搗亂，原本是打算自力更生解決他們的雪時晴，正好可以省下一番氣力，淡定地邊喝著熱茶邊觀看萬事屋橫掃戰場的風姿。
敵人處理完畢，跟沙包似的丟到大門外，關上門來就是自家的事情。
白髮的懶散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宅男的眼鏡，在神樂歡快的介紹下，初步跟這家溫泉旅館的老闆娘——雪時晴，相互認識。
「請到裡面坐坐吧，外面很冷。」雪時晴招待他們進屋，坐在暖洋洋的圍爐邊喝上滾燙的茶水，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外面開始飄起雪花來。一片一片飄然落下。
銀時看向在旁邊忙著替他們斟茶倒水的小侍女，開口問她：「你就是菊子嗎？」
小侍女驚訝地連連後退，望瞭望自家老闆娘的臉色，不知如何作答。
雪時晴讓菊子坐到自己斜後方，開始靜靜地聽銀時說明來意。萬事屋是接到了一個老父親的請托，幫助他尋找失蹤女兒的下落，結果就找到這裡來了。
靜聽著的時候，雪時晴留意到神樂醬的神情，完全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嘛。然後輪到她發言了。她只是輕輕地問了句：
「菊子的父親有沒有跟你們說為什麼她會『失蹤』？」
「沒有阿魯！」神樂有點茫然地望向雪時晴。而銀時耙了耙亂七八糟的鬈髮，說道：「一看到老頭就知道，是個賭癮很大的賭徒，我就在猜，該不會是他想要賣掉自己的女兒換賭本，所以這個女兒就『失蹤』了？」
「不可能阿魯！銀醬，你也看到了阿魯，那個老伯伯談起自己女兒失蹤有多麼傷心阿魯，他一定不是那種會賣掉女兒的人阿魯。」神樂很受刺激地大聲反駁回去。
「神樂醬，鎮靜點，聽雪時小姐說完嘛，雪時小姐，整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戴著新吧唧的眼鏡，啊，抱歉，是戴著眼鏡的新吧唧，出來打圓場。
（新吧唧：那個，雪時小姐，我好像聽到了什麼……）
雪時晴瞥了身後的菊子一眼，菊子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上有倔強的神情，明明很瘦弱，卻使人感覺到堅韌的生命力。
「這位客人，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雖然我父親確實是個賭徒，但那是很早以前，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感情很好。可是、可是他欠下的賭債實在太大了，賭場的人逼他賣了我還債，他不肯，於是我們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最後我實在不願意連累父親，自己跑去找債主……」
菊子忍不住啜泣了下，繼續說道：
「要不是老闆娘中途插手，將我從那幫人手裡救回來，收留我在這裡，我早就被折磨死了。嗚嗚。」
暖和的和室內靜默了一下。
神樂過來拍了拍菊子的肩頭，甜甜地說道：「沒關係，現在你可以回去跟你家人團聚了阿魯，外面的壞人全部被我們打倒阿魯，不會再有人找你們的麻煩了。」溫暖的笑容，燙貼著擔驚受怕的心。
「真的？」菊子還有幾分猶豫，她轉而看雪時晴，小心翼翼地探詢她的意見。
雪時晴輕啜一口茶，淡然地道：「你自己決定去留。」
菊子頓時又驚又喜，幾乎原地蹦跳起來。
放鬆下來的喜悅氣氛，神樂、新吧唧正和菊子熱烈地攀談起來，而雪時晴和銀時平靜地對視一眼，然後她問，用一種了然的語氣：「真的不會有人找麻煩？」肯定會麻煩不斷的吧？他們可是惹上了黑道喔。
銀時伸開懶腰，用一貫懶散中帶幾分深意的語氣說道：「老闆娘，我想先泡個澡，不然手腳都僵硬了，打架的時候就不方便了。」他要準備去拔除對方的勢力了，徹底解決隱患。
這個白髮男人的表情很認真，而且給她一種說到做到的可靠感覺。
難怪神樂來到地球，會選擇追隨著這個人。
雪時晴眉頭舒展開，頷首：「祝你一切順利。有什麼事，隨時到這裡找我。」
銀時答應了。
當晚他們就在溫泉旅館住了一晚，免費的豐盛晚餐、免費的溫泉泡浴、免費的豪華大床，所有的安排都使人無比滿意無比舒爽。對比曾經去過的替身溫泉旅館，這裡簡直是天堂級待遇啊！
銀時感動得內牛滿面，不過，要是他知道雪時晴背地裡給自己記上一筆，看情況隨時準備拿出來算帳，不知他會是什麼表情。
雪時晴可沒有當散財童子的志向哦。
隔日清晨，萬事屋帶著菊子離開的時候，雪時晴穿得一身素雅，站在大門口送他們。臨別之際，她終於忍不住拉著神樂，低聲輕問：「神樂醬，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終於還是問出口，雪時晴說不清此刻自己是什麼心情，只知道沉甸甸的內心一下放空了。
神樂瞬間領悟她所說的「他」是誰，湛藍眼眸頓時晦暗下去，但很快恢復精神，她怒氣衝衝地朝空中某個虛擬的人物揮舞拳頭，鏗鏘有力地吼道：「那個笨蛋，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將他扭曲的性格改變過來！」
原來神樂已經見過神威，在地球上某個地方。他什麼時候來的地球？她完全沒有得到消息呢，啊，想來應該是夜狼大叔故意瞞著她的吧，幸好這幾年他都不太管她，自己到處旅行去。
那神威他還是老樣子麼？
你說笨蛋尼桑？一副囂張狂妄的樣子，性格扭曲到要死阿魯。
那就是說一點都沒變啊。
雪時晴點頭，看來這個人如她所料的，果然在一條黑咕隆咚的黑道上一去不回了。
神樂倒是對雪時晴跟著神威的那段日子很感興趣，從見面開始到快要離開都在一直追問她，雪時晴只是微微垂首，回答了句：「很長很長的故事，你聽了會睡著。」
「晴醬太狡猾阿魯！」神樂咕噥著，在新吧唧和銀時的呼叫中蹦蹦跳跳地跑過去，邊跑邊回頭招手，「晴醬，下次我們一起來打雪仗阿魯！」
雪時晴倚著門框，放下手臂，目送他們的背影在風雪中漸漸迷蒙，終至消散不見，山間超然的寧靜緩緩漫過心頭，雪花飄落，一片一片。
只剩下她一個人。世間，彷佛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相依相偎的家人一樣的感覺，她相信神樂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雖然這裡荒無人煙，但她相信自己也找到屬於自己的安寧。
起碼夜狼大叔會一年回來看她幾次。就這樣安靜地生活下去，是她最大的希望。
這是真心話？不禁有小小的質疑。
如果是真的話，為什麼還會特意去問神樂關於他的事？
雪時晴抱著雙臂，長望著低垂的陰霾天空。
終究是放不下呀。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6-2 23:23
第73章 番外篇三 飄忽的幽靈
難道真的是對她念念不忘到了這種地步？明明這幾年來，他都將關於她的一切拋之腦後，讓自己忘得徹底。
她早就從他的記憶裡消失無蹤了。
如果不是，為什麼來到地球之後，接二連三地見到她的幻影，不，應該說是她的幽靈。
有著秀美外表的某鬼畜少年托著下巴想著。
就像現在，他遙望對面雪山，朦朧間，她在崖邊花樹下若隱若現。
而雪，正飄飄落落，迷蒙了視線。
等他想躍過橫亙中間結冰的寬闊河流，過去一探究竟時，她忽然不見了。
只是一個眨眼。
多少會有些懊惱。
她忽然的出現和消失，這並非第一次，說起來第一次出現幻覺，是在五個多月前，地下的吉原。
那時，他帶著阿伏兔、雲業去找昔日的師父鳳仙老闆，按春雨高層的說法，是監察鳳仙有沒有反叛之心，但對他來說，不必多做試探，他們之間就是一場命定的決戰。
他等這一刻，一直等了很久很久。
然而，在戰鬥中，他逐漸對鳳仙失去了期待。
跟自己想像不一樣，鳳仙已經老了，老得迷戀上一個如同太陽般的女人，卻只能依靠囚禁這個女人平息內心的渴望。多麼軟弱無能，多麼可笑無力，無論多想要得到光芒，卻只能在越來越靠近的時候一點點將其撚滅。
鳳仙變弱了，內心的信念早已搖搖欲墜。
他對這樣的男人，不屑一顧，失去了原本的熱情和興致。
女人啊，不過是過眼的雲煙，要是因迷戀而沉溺下去，為之患得患失、猶豫不決、內心動搖，只會讓自己墮落，無法再繼續往前一步。他自己就在這一方面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這麼想著，然而，話不能說得太滿。
因為會被打臉。
現世報來得很快。
戰鬥被強行打斷後，他無所事事地坐在高高的欄杆上吹著小風看著下面的煌煌燈火。跟斷臂受傷的阿伏兔閑閑地聊了一會，他的目光漫無邊際地逡巡，在這個時候，毫無預警地，她出現了。
遠遠望過去，熙熙攘攘的街頭巷尾，她倚著柱子，花燈映照，只是一抹淺淡的剪影，根本看不清面容，只有那似曾相識的神態和動作，在霍然見到的霎間，震動心頭。
他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激蕩的心緒之前，先一步躍下高樓，朝看到她的地方飛奔而去。
距離以可怕的速度飛快縮短，晃動的視線中，她一身紅衣，豔麗宛若當年盛放的絕豔芍藥，她沒有留意到他，靜靜地等在燈下，彷佛等著什麼人，光影流連在她身上，半明半暗，虛幻到仿似置身夢中。
他以為他可以從容地抓住這幻影。
然而，一個瘦弱的小女孩突然從對角的街道沖出來，直直地朝他幻夢中的女人撲過去，一邊撲一邊大叫著什麼「老闆娘，我來了！」，隨後花燈墜落，光芒熄滅，緊跟著瘦弱女孩追趕而來的七八個兇神惡煞的打手，轉眼間失去了目標的蹤影，在原地驚疑地團團打轉。
而他，正踩在花燈殘骸之上，望著空無一人的小巷，默默地發起呆來。
這是幻覺吧。
但太真實了。
由於後來出現了一個銀髮武士，竟然能在力量差異懸殊的情況下打敗鳳仙，吸引了他全部的興趣，他再也沒有將那天看到她的事放在心上。
也許她的怨念在糾纏不休吧，不然說不清為何每次到地球，總會不經意間遇見她。當幾個月後，他又一次因任務跑到地球來，他就在想，這次要是見到她，一定要抓住這條飄忽的幽靈。
於是他見到了。
光天化日之下，比肩接踵的鬧市上。
她仍舊跟上次一樣，避開大部分人潮，身影模糊在角落頭，不同的是，這回她換上樸素的衣裳，挽著簡單的髮髻，手挎著菜籃，彷佛真的上街買菜似的。他不禁感歎自己的幻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富有生活氣息，還是說，幽靈能根據不同情景隨時切換合適的裝扮，好讓自己看起來還活著一樣？
他毫不猶豫地丟下正在追殺的目標人物，咻地一下改變方向去追白天忽然冒出來的幽靈，結果他只能說——
人真的很多，幽靈真的很飄忽。
追至看到她的地方時，除了賣魚的老婆婆正在數著剛才客人給的錢之外，他沒有見到其他人。
又跟丟了。
他的面部表情絕對是抽搐了一下。
否則賣魚老婆婆不會當即哆嗦著收攤，水桶裡的水差點就撒了一地。
算了，先完成任務吧，他轉頭去殺人洩憤。
追逐戰到了入夜的雪崖邊，無聲無息地飛灑鮮血，月亮偏西，從枝頭掩映間冒頭，皎潔明亮的光芒灑落，正好照耀在死狀淒慘的扭曲面容上，循著血跡觀察，十步的雪地之內，共倒下了八具血流如注的屍體。
不過這都是些小嘍囉，目標還沒找到呢。
他擦了擦滿手血腥，沿著崖邊，往凍結的河流上游緩步而行。他從山腳搜上山來，將目標困在山裡，很快就能找出來並幹掉。
他氣定神閑，微笑的神情宛若最純真的孩子。
雪，不知不覺下起來。不是很大，隨風而飄的是細細的雪花，稀稀落落地下著，稍稍模糊視野。不是很緊要，他依然能看得很遠。
一陣淺唱低吟，夾雜在風雪，隱隱約約鑽進耳畔。他若有所思，加快腳步疾奔十幾米，轉過一道山坳，驀然見到——
幽靈坐在崖邊梅花樹下，伴著細碎的雪花，月光柔和地披落在她身上，朦朧得如夢似幻。她正在低低地吟唱著什麼，零碎的詞，低沉的音。
他們再度相遇。只隔了一道寬闊的冰河。
地勢起伏、雪花紛飛，加上夜色迷蒙，他不確定她是否瞥見自己，他只肯定自己將她看得分明。
她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不管是外貌還是神態。
正想要出聲引起她的注意，彷佛有心靈感應似的，她不經意轉眼一瞥，就猛然看到了他的存在。歌聲硬生生掐斷，她捂著嘴巴，不敢置信地倒退好幾步。
見到這種熟悉的場景，他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心情舒爽的時候，就像是老天要特意開他的玩笑，她再一次，咻地一下，從他面前消失不見。
只是一個眨眼。
扶額。
果然還是幻覺吧。
……
夜狼大叔要年初才回來看她，唯一的侍女菊子前幾天跟萬事屋去找自己老爸去，空蕩蕩的溫泉旅館只有她一個人守著。其實她已經習慣了，就算是一個人也不覺得處境淒涼，只是有時覺得無聊而已。
畢竟連續一個星期都沒有開口說過話，這樣下去語言能力遲早會退化。她決定冒著風雪出外散心。披著厚厚的大氅，她抱著手爐，一路哼著小曲，走到離家不遠的山崖，找好位置，坐在梅花樹下，觀賞著月下凍結的河流。
漸漸地，有雪起了。
雪中挺立的紅梅，風姿清豔，迎風而綻，白雪瑩瑩，映照著月華如水，漫空漣漣流動。絕美的景色，她看得著迷，很久很久，終於低低唱起歌來。
「十四優遊同過日，一朝消散似浮雲。山竹鶴友是笑我，雪月花時最憶君。」
當年十四，與你一同嬉笑著度過無憂日子，沒想到一朝就會煙消雲散，宛若浮雲般聚散離合，從此之後，再不能得。直到徹底的永別之後，雪月花下，即使被人笑是癡是傻，最思念的依舊是你。
她輕輕倚著花樹，低低地唱著埋藏心事的歌，執著的回憶，無盡的思念，清潤的歌聲中是淡淡的哀愁，雖然哀傷，卻沒有絕望。
這樣就夠了。偶爾思念著那個人，過著自己平靜的小日子，心情好的時候去説明有需要的人，心情低落的話就來這裡看美景。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呀。
她這樣想著，邊哼歌邊去撥弄沾到頭髮的雪，一轉眼，竟然看到了正思念著的那個人！
啊！她驚慌地站起，搗住嘴巴，將快要破喉而出的驚叫使勁塞回去。不可能，這人怎麼會在這裡，他、他是什麼時候就站在對面了？他同樣看到自己了嗎？好像一直在盯著她啊！怎麼辦？要跟他見面嗎？不不，會被殺死的！這下該怎麼辦？
她一直往後退，踩得雪地吱呀作響，眼見笑得貌似純良的少年作勢過來的樣子，她心亂如麻，緊張不已，沒留心到周圍環境，一不小心，腳下踏空，從後面樹林間的一處小斜坡滑了下去。
啊！她很順溜地滑到了斜坡底部。雪很厚，她沒有受傷，受的驚嚇比較大。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內心掙扎了很久，心思徘徊在「其實剛剛我看錯了吧，不如回去確認一次」和「那絕對就是他，被他逮到我會死的」之間，無比糾結。最後痛定思痛，她毅然決定，回去看個清楚。
不然今晚她別想睡覺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像只笨拙的四足動物，艱難地攀爬上去後，她謹慎地只露出一雙眼睛，觀察對面山崖的狀況。
少年，不見了。如同雪花消融在烈日下，又仿似美好的幻境一場。
她吐出抑鬱在胸的一口氣，趴在斜坡頂，頭埋在交疊的手臂裡，意氣消沉。原來是幻覺啊，簡直真實得可怕。
趴了有一會，萬籟無聲，她漸漸感覺到寒意侵蝕，為避免自己病倒無人照顧的慘劇發生，她收拾心情，拍拍弄髒的大氅就步行回家了。
生活會繼續下去，不會因為今天自己心情如何而停止腳步。她慢慢地走，反正回到家也不過是無人等候的空蕩。她不急。
等她慢悠悠地步至溫泉旅館蠻有氣勢的雙排大門前，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輕輕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地尚未凝固的血跡，表示剛作案不久。
一股煩躁的怒氣徒然升起，本來先前的幻覺已經攪到自己心神不寧，回到家又發現自己家成了殺人的案發現場，這怎能用一個怒字可以形容！
她怒氣衝衝地踢開大門，藏在懷裡的雙槍並出，動作流暢嫺熟，絲毫不因天氣寒冷而有所滯礙。
「哪個混蛋在我地頭殺人？滾出來！」
這一聲大喊氣勢磅礴，但等她看清門後院子裡長身玉立的少年之後，她就後悔到恨不得讓自己回爐再造了。
「原來你還活著呢，雪時晴。」
秀美絕倫的少年，揚起純真愉快的笑容。
死、死定了啊啊啊啊啊！！！！
第74章 番外篇四 漫長的思念
怎麼辦？這三個字不斷放大迴旋，塞滿整個腦袋瓜，不行了，大腦高速運轉，快要當機冒煙了……呆若木雞的雪時晴愣愣地收回手持雙槍的張狂架勢，低下頭，順手將大氅的帽子蓋上來，兜住腦袋，她果斷轉身跨過門檻，砰的關上門，然後開始蹭蹭地往外疾走。
積著厚雪的路面並不好走，她走得又慌又急，踉踉蹌蹌地沒差點摔倒。
「幻覺，那絕對是幻覺，啊，對了，也有可能是我找錯屋子了，也是呢，附近也不止我一家，哈哈……」
自欺欺人的說詞，在某只手搭上自己的肩頭時戛然而止。
「誒？」雪時晴感覺從肩頭到自己全身，開始慢慢變得比石膏還僵硬。她就要化成一座晶瑩的豐碑默默矗立雪山之中供人瞻仰了嗚嗚……
「我能碰到你，不是幽靈呢。」後面飄來某少年春風般柔和的嗓音。
雪時晴咕嚕一下，吞了吞口水。她死也不敢回頭，梗著脖子寧願保持著僵硬到死的姿勢直到天荒地老……
時間出現了一時半刻的靜止和凝固。
少年沒有命令她轉過頭來，沒有故意說著危險的話去逗她。
他直接將雪時晴整個人扳過來，強橫的勁道捏到她的肩骨發痛。「啊！」她小小地叫了一聲，隨即被大力推倒壓在雪地上。還是那句，雪很厚，她倒臥下去的時候沒有受傷，但是心跳得太快，快到幾乎不能維持正常的呼吸。
她重重地喘著氣，噴出的白氣模糊了眼前神威秀美的面容。
（刪文中~~~~）
雪時晴沒跟他鬥嘴，她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說道：「你該走了吧，別指望我還會招待你午飯，我肯定招待不起……啊。」話未說完，神威扣住她的肩，逼視她的雙眼。
「幹嘛？我說得不對嗎？」雪時晴瞪回去，別以為眼睛長得比她大她就會退縮！
「我發現你好像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越來越自作主張了呢。」神威用額頭撞了一下她的，害她抱頭痛呼，淚花也閃出來了。
雪時晴用力推開神威，揉著自己發紅的額頭，氣呼呼地說道：「反正我在你手上死過一次了，你還想怎樣？」完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嘛。
「唉~~」神威彷佛被她不怕死的氣勢挫敗，長長地歎著氣，一隻手環過她的背，攬住她的腰身，讓她的頭貼近他胸膛，「不怎麼樣，再殺你一次也沒什麼樂趣，只是……」想將你留在身邊，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
這樣的話沒有說出來之前，已經重重地擊中心房，使得神威為之一震。他雙眼圓睜，目光撇到一邊沒有讓雪時晴看到。他清了清嗓子，將懷中的人抱得緊了些。
他似乎沒有這麼坦率地承認過對她的感覺。他抬頭望向遠方天際，風雪就要停息，陽光將要破雲而出。
他轉頭低首去吻她。
突來的親密舉動，雪時晴沒有下意識躲開，反而迎上去，靜靜與他親吻。她感覺到他此刻的心緒波動，不知該說體貼還是識相，她沒有去問。
再也沒有比跟自己所愛的人親吻更加愉快更加沉醉的事了。
第75章 番外篇五 思念的盡頭
「團長？你的心情好像挺不錯的哦。」何止不錯，簡直就要化身聖母瑪利亞光芒萬丈普照眾生了好伐！笨蛋團長身上到底發生了何種可怕的核聚變，以至於回來第七師團以後一直處於展開聖母（白癡）笑閃瞎眾人的狀態？
阿伏兔提心吊膽地想著，生怕這種微笑的背後是說變就變的扭曲心思。難道說笨蛋團長找到了足以引起興趣的強大對手？不不不，這樣的話，應該不會笑得那麼……溫柔吧……只能用極盡溫柔去形容了，一想到團長進入了這種奇怪的狀態，害得大家好幾天都在他跟前小心謹慎地做事，心臟承受能力又咻咻咻地往上翻了好幾倍，真的相當不容易啊。
血淚史述說完畢，阿伏兔望著眼前拎著小小的通訊器跟什麼人說著話的團長，好奇心爆發，勇敢無畏地湊到神威面前打聽。阿伏兔身後是一大群看似正在做事實際豎起耳朵偷聽的團員。
其實大家都很關心團長嘛（因為不留神的話怎麼死都不知道啊嚶嚶嚶嚶……）。
神威唇邊的微笑沒有收斂，在斜瞥著阿伏兔的時候，他稍稍側轉過身體，對話筒輕聲說道：「那到時見吧~~」雖然放得很輕很輕，但那種能溢出來的柔情蜜意，卻是第一時間讓不慎聽到的阿伏兔渾身跟過電似的抖了抖，雞皮疙瘩全都不受控制地冒出來了！
「阿伏兔~~」團長收線，繼而笑眯眯地盯著他，聲音那叫一個春風徐來溫和無限啊。阿伏兔有拔腿就跑的衝動，而他身後一大片不成器的團員實現了他的願望，在危險轉移到自己頭上之前通通跑個精光。
丟下阿伏兔一個人。可惡，你們這幫兔崽子！
「團、團長？」
「過幾天我要外出一趟，第七師團的全部事務就交給你了。」
阿伏兔欲哭無淚，神威拍了拍他的肩背，緩緩露出狡黠的神情。
……
「我說小晴，最近你是不是有男人了？」
「噗——」回答夜狼的是迎面噴出的一口茶。
夜狼鎮定地用手擦臉，死死地盯著飯桌對面的雪時晴。只見向來面無表情的女孩掩著泛紅的臉，一雙烏黑的眸子亮燦燦的，目光都不敢放到他這邊。很明顯，絕對有問題！
「是哪家小子？我見沒見過？嘛，能讓我們家小晴看上的男人，一定是那種很有實力很可靠的類型吧哈哈哈……」誰呀？到底是那個混帳，給我滾出來！居然敢拐走我聰明伶俐可愛乖巧（？）的女兒，我要跟他單挑！在小晴面前將他打趴，看他還有臉上門不！
夜狼放在桌下的拳頭攥得格格響。
「大叔，你身後全是具象化的黑色殺氣了嘛，不要衝動。」反正你也打不過他，雪時晴腹誹著，「你怎麼知道的？」她很好奇這點，雖沒有故意瞞著但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呀。
單是向來都不笑的小晴，最近老是在傍晚時望著天空傻笑這一條就足夠令人起疑心了！完全就是沉浸在裡頭的戀愛感覺，周身都飄飛著粉紅泡泡的說！
即使心底是如此鬼哭狼嚎地咆哮，夜狼表面上維持著「我可是開明的好爸爸」的臉色，力持鎮定地哄她：「到底是誰呀？」誰趁他不在家拐走心愛的女兒？！
雪時晴托著下巴，望出窗外。
「秘密。」她才不會去踩地雷呢，大叔可是相當記恨神威的說。
……
年初開春，天氣還是很冷，不過陽光倒是燦爛，曬得人全身暖洋洋的。坐在咖啡廳最裡頭的安靜位置，陽光只能灑落在桌邊的地面，雪時晴優雅地疊腿，喝著摩卡咖啡看著書，愜意自在極了。
忽然一道修長身影大大咧咧地闖進視野餘光，雪時晴抬眸，見到是他，波瀾不驚地低下頭繼續看下一行字。
呆毛晃晃，橘紅的柔軟髮絲襯著白皙的臉蛋，柔嫩可口的娃娃臉少年，一坐下就引來好幾個女服務生羞答答地爭著主動搭話。
「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啊，跟我的白癡女朋友一樣就行。」
自然到沒有滯礙的肉麻話語從他嘴裡滑出來，雪時晴立馬打了個寒噤，而女服務生們則好像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失望地撇嘴齊齊散去。
嗤~這人的皮相太具有欺騙性，醒醒吧姑娘們，別被騙了！他可是天然純真不含半點雜質的鬼畜哦！
雪時晴舉起咖啡杯啜了啜，神威探過頭去，看到她的書的封面，笑了出聲：「《速通心理變態100問》？」
「是啊，總得要瞭解一下嘛，日後或許有用。」雪時晴盯著神威藍色的眼眸，一本正經地說道。
神威攤手，表示隨便你吧。
於是她又補充了句：「可惜你的變態屬性很複雜，上面分析得不夠細緻誒，我想你日後肯定能成為一個全新的研究案例的。」
很損，她說話越來越損了。神威沒有生氣，只是緩緩地朝她揚起惡質的笑容。
雪時晴縮了縮脖子。
在咖啡廳坐了有一陣子，她在看書，他在發呆，偶爾交談幾句互損，微笑起來很溫暖的少年、面無表情一開口就很脫線的少女，看起來非常的默契，無論是誰，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美好溫馨的氛圍。
見到這幕的人們，恐怕沒法想像往日這兩人經歷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吧。
現在看來，只是一對外形比較好看的平凡情侶而已。
將近下午三點多，從咖啡廳出來，神威撐起傘，雪時晴自動自發地挽起他的手，跟在他身邊。其實她就是為了蹭傘啦~~
神威傾斜了一下他的傘，為她調整好方向。接著，他提議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
切，老套！最討厭故意賣關子的人了。
雪時晴猜想這個人不像是會給人意外驚喜的料子，不過另一種意義上的「意外驚喜」他倒是很不吝嗇地大派送。
攜手漫步，走過喧鬧的街頭，繁華商業街外，神威半路攔車，害她以為他要打劫司機先生，結果只為坐車啊。一路顛簸，司機先生顧不得什麼交通規則，一腳油門踩到底，急著將凶神請下來，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立身於某個似曾相識的地方。
綠色的計程車絕塵而去，連車費都不要。果然……是不圖回報的好人啊……
雪時晴環顧四周，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狐疑地看向神威。後者彎起眼睛，如同月牙般好看，他牽起她的手，領著她緩緩沿小徑步行下去。
直到下到海灘，腳踩在嶙峋的岩石上，她才在神威回身看她的瞬間恍然大悟。
原來這裡是她死去的那個懸崖下方啊！
她不由得仰起頭去看上面，海浪海風侵蝕的峭壁，斷面整齊得很，要跳下來想必不難，很快就能順利地掉到崖底了，只是……她看了看滿地的尖利或厚實的岩石，摔到上面死得一定很難看。
於是她眯起眼，對神威冷哼：「神威，我聽大叔說，你那時準備把我扔下來，是不是？」
傘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稍稍遮擋了他的面容，但能聽得出他的語氣是歡快的：「是啊！」沒有躊躇半分承認得很痛快。
雪時晴沒追問下去，她望向山邊西沉的夕陽，晚霞滿布的天空。
「因為那時你已經死了。對我來說，死人沒有任何意義呢。」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在苦惱怎麼解釋清楚。
她上前扯了扯他的手臂。他垂首凝望她。
「我理解。」她好像真的什麼都明白，這個時刻，兩人有心意相通的感覺，只是語氣一轉，她訕訕地說道，「其實都是我在作死啦，不關你的事……」
神威表情垮下來，對她簡直就是浪費表情嘛，伸出魔爪掐她的臉蛋，在女孩嗚哇亂叫的聲音中才滿足地笑起來。啊咧，這會不會就是她研究的變態行為？
「好啦好啦，說正事，你帶我回到這裡做什麼呀？」
神威半摟著她，敏捷地跳過幾塊岩石，轉到山崖下正面的一處碎石塊堆積的角落。潮起潮落，緩緩漫過，彷佛是最輕柔的撫慰。海鳥掠過，在落日沉沉的霧靄，飛濺的白色浪沫中，發出清脆叫聲，遠而悠長。
碎石堆斜插著一段青色柏木，一眼看上去沒什麼特別顯眼。
然而雪時晴的心一跳。
她顫抖著踏過長滿青苔的石塊，想要靠近看個仔細，卻差點滑倒摔跤。神威的手臂及時抵住她的腰背，有力的扶持，將她安全地護送到想去的地方。
她走近了，看清了，那段青色的腐朽柏木上，隱隱約約，刻著字。
「晴。」——她只認出了這個字，不禁掩面。
「那是我為你立的墳墓呢，看到自己的墓碑會不會很有趣？」身後那少年彷佛沒察覺到她快哭出來的情緒，用輕快地語氣活躍氣氛。
「神威……」雪時晴哽咽了下，蹲在自己的墓前，捂著臉。好一會，她的鼻音沒那麼重了，回過頭聲音細弱：「原來你不是沒有人性的混蛋啊！嗚嗚。」
欸，這個應該說是真心稱讚，還是說暗中貶人？神威摸摸下巴，想不通，遇上她的事，很多都想不通。
為何會在臨走前為她立墓？為何不應該留戀卻還是會在乎？明明當時連她的軀體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捨棄，為何在被奪走的刹那，心頭湧上漫無邊際的失落和煩躁？
他絕不承認有傷心的感覺一閃而過。
於是有了這個衣冠塚，裡面埋的是那時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口琴。他不會忘記那是她最珍愛的物件。他才不會帶走這東西用作紀念呢，他是那種會睹物思人傷春悲秋的男人嗎？
他將它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雪時晴在那邊驚呼：「神威，那是我的口琴嗎？你居然有這種細膩的心思，我太感動了哇嗚嗚。」又來鬼吼鬼叫了，真是麻煩又軟弱的女人呢。
「……喂，被海水泡久了生銹了豈可修！你要怎麼賠我？」鬼叫變成了怒吼，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騰地站起，有些不穩，很狡猾地歪倒神威身上，攀附著他，烏黑眼睛亮如星子，「它被你弄壞了，你要負責。」她拿著口琴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想怎麼樣？」神威很配合，笑眯眯地問。
「把你賣給我吧，我勉強接受。」雪時晴獅子大開口，雄赳赳氣昂昂，一點都不怕說錯話被某人揍。
某人倒是沒有暴力修理她，現在他掌握了另一種修理方式。
他一低頭，就堵住她的嘴巴。
好吧，她不鬧了。
等到滿天星辰璀璨的時候，望著月下波光粼粼的漆黑海面，神秘深邃的景色無限延伸。神威和雪時晴並肩坐在海邊。
雪時晴安靜地開口：「神威，我不會跟你走。」頓了頓，「我很想跟你時時刻刻呆在一起，就算什麼都不做都有趣得很，但是，果然還是不能跟你離開。」
神威嗤笑：「我倒是無所謂，隨便你。」——可惡，這女人就是難搞。
「我在這裡過的日子平靜而快樂，說真的，我很滿足。還有，記得時不時回來看我，那我就更滿足了。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你成為宇宙海賊王了。不過，我會祝福（詛咒）你的。」
「那真是感謝你的祝福（詛咒）了呢。」
氣氛僵硬了會，沉重的默然彌漫。
「雪時晴。」神威站起來，在銀白的月輝下顯出挺拔頎長的身材、微笑得很純淨的神情，這樣的少年，有引人想入非非的犯罪衝動，「無論你在哪裡，只要活著，你就是我的呢。」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雪時晴不甘示弱，同樣站起來，與他比肩。
他們互相瞪了對方一會，誰也不肯服輸。最後終於忍不住相視而笑。
思念無邊無際，永遠也摸不清它的邊緣在哪裡，要是哪一天到達了盡頭，那一定就是死亡來臨的那刻吧。
而此時，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靜靜地觀賞著月夜海景，彷佛能就這樣一直到永遠。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