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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金色琴弦)惡魔的顫音》作者：歲刑【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16     標題: 《(金色琴弦)惡魔的顫音》作者：歲刑【完結+番外】

文案：

當你最愛的人拿刀傷了你以後，你還會不會愛他？
當你最愛的人用優美的組詞造句騙了你以後，你還會不會再相信他？
可以的話，她寧願選擇愛她的小提琴。
她不想拿愛來炫耀，她只想得到溫暖。
她想得到的都沒有得到，她不想得到的卻來到了她掌心。
但是，那又如何？她不能將它私自佔有。
放手，是成全。
默守，是哀怨。
她的愛情，猶如流浪者的歌謠，猶如惡魔的呻吟。

「不管是對於日野，還是對於鋼琴，我都希望你能坦誠待之。」她笑。
「給我三年。」
「好，三年。」

摘下的戒指又重回她指間，結局到底如何？

內容標籤：悵然若失
搜索關鍵字：主角：柚木梓馬，政井裡奈。 ┃ 配角：月森蓮，宮澤哉一，日野香穗子，火原和樹，政井良愛，細島芙美，柚木葦子，栗本穀美。 ┃ 其它：金色琴弦，婚約，謊言。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3

虛妄

第1章 虛妄之一

　　「小姐，夫人在樓下等你。」

　　「我去不了。」少女的唇微啟，疲憊之中攙雜著一絲厭惡。穿著簡便和服的女人點點頭，保持著僵硬的神態退出屋內。

　　一直站在床邊的女孩開口勸道∶「難得身體好一點，應該多出去走走才對呀！」

　　細島澤香，也正是躺在床上的那位少女，此時正用一種憐憫的表情望著自己的表妹———政井裡奈。裡奈是個單純的女孩子，什麼都不明白，也不會有渴望想明白一件事的心情。

　　澤香說∶「爸爸媽媽是嫌我煩，所以才想快點把我丟掉，你看不出來嗎？裡奈！」

　　「怎麼可能？姑媽跟姑父這麼喜歡你，所以一定是你想太多了，澤香姐姐。」

　　她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心臟不好，經常生病，又不是男孩子，他們早想把我給拋棄，可惜他們沒有那個機會。我不知道是誰提醒了他們，讓他們想到我唯一的利用價值，想把我嫁出去，好換取一些好處。」

　　裡奈抬起頭，有些生氣∶「他們有的是錢，怎麼會拿你去換取好處？你這樣子是不對的。讓姑父他們聽到會傷心的。」

　　「他們不會的，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澤香，你就答應他們一次，去見見那位少爺吧，聽說他人很優秀的。」

　　「我不可能去見那個人，絕對不會。而且你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當起什麼說客來。」

　　「對不起，我沒顧及到你的心情，我…………」細島澤香有些不耐起來，連說∶「快走，下個禮拜再來。」

　　門，在預期的期待中關上。本來就很安靜似水的房間顯得更像一塊結成的冰，無波動。

　　上個禮拜的晚宴上，母親跟她說，澤香，我們為你找了不錯的歸宿，他同我們家門當戶對。

　　母親是不是想讓澤香離開家中？她問。

　　我們只是為你著想，你的以後，你的全部。母親說的很是動情，包括那眉間的皺紋，圖增了多情。

　　我不想這麼早考慮這種事情，也不瞭解柚木家的人。她厭惡這個姓，除了自己幼時想託付終身的人，除了那個人的名字，再無任何人可以打動她。

　　談話最終不歡而散，她繼續呆在她自己的黑屋子裡，誰也不想見。心臟病，虛弱的身體，驕傲的個性，註定她不屬於白天。這個世上，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與她有相同的傷口，這樣的她跟他才配相互舔食對方的鮮血。

　　柚木家

　　午餐過後，祖母留下了三男柚木梓馬，老夫人平靜不失威嚴的神情，以及微淡的口氣∶「這個週末，會有客人來，是細島家的小姐。」

　　他勾起一抹笑，溫順的語氣∶「我知道了，奶奶，我會注意的。」

　　千萬不能丟家族的臉，必須大方且謹慎的行事，不許落下不該落下的話柄以及笑話。

　　見女孩子，已經習慣，尤其是祖母的安排。

　　「哥哥，奶奶看起來認真極了。」雅很擔憂的語氣。

　　「奶奶哪次都很認真吧？」他笑的燦爛∶「不過，也沒什麼的。」

　　「哥哥，真的？」

　　「那是當然了，雅，你怎麼還穿著校服？還不快去換和服？」

　　「呀，忘了！」


第2章 虛妄之二

　　（1）哥哥

　　父親母親陸續出門，屋子裡的氣氛顯得輕鬆許多。裡奈吐了口氣，卻完全未注意到背後的一雙手，鬼鬼祟祟。

　　「傻瓜裡奈，我回來了。」

　　「啊？！是哥哥回來了？嚇我一跳。」裡奈的臉上毫無驚懼之色，相反是驚喜的樣子。

　　「他們又出去呢？我就知道。」政井雅男微帶不屑的姿態，往沙發上一坐。

　　「哥哥，你別這麼說。」裡奈跑進浴室，拿來一跳乾淨的毛巾遞給他擦汗，無意中發現他臂上有些血跡。驚訝的問他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又跑出去跟人打架呢？

　　雅男無所謂的姿態，卻在看到還不斷往外流的鮮血時有些怒意，連罵了三聲王八蛋。

　　「我這次回來，馬上要走，繼續做我想做的事情。傻瓜裡奈，這是你的生活費，別再讓他們知道了。」說完，塞給她一疊錢。

　　「哥哥，你又要去哪裡？」裡奈急忙問道，他的身上還有傷啊！

　　「我沒事的，你要是哭起來的話會很難看的，再見。還有，別告訴他們我有回來過。」雅男點燃一根煙，消失在門前。

　　（2）暗戀者

　　裡奈穿梭在學校的樓道之間，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有些安心。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定自己還活著。

　　放學已有1個小時的樣子，她決定暫時不回家。

　　心裡默默細數，從一到二，從二到三，從三到四，再到五……一直一直數下去。

　　跟預期中的一樣，即將來到。唯獨緊閉的門，隔離了她暗戀的對象。

　　笛聲悠揚，優雅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溫柔之人的聲音。閉上眼聆聽，就會覺得自己的靈魂正悄悄離開軀殼。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驚醒似入沉睡之中的她∶「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開朗的笑容，耀眼的發色，燦爛的眸子———火原和樹。

　　火原往上面一看，說了一句，對不起，看來是打擾到你欣賞音樂的時間了。

　　裡奈搖搖頭，無意看見門已經打開，笛聲已經停止。紫色長髮，溫柔的笑容，夾雜著一絲不解。

　　「是火原？發生什麼事情了麼？」柚木梓馬問道。

　　「呀啊，我剛剛上來，看到這位……啊？不見呢？」火原望望四周，早已沒有了剛剛那女孩的身影。

　　「找我有事情？」柚木眼尖的捕捉到樓道拐角處一抹急速消失的人影，白色裙擺的飄揚，還藏匿在他的視線之中。她，是誰？

　　「只是想來看看你在不在而已，我已經練習完了。」

　　「我也正想回家了，走吧！」柚木收起長笛，走下來。

　　「我想念媽媽做的秋刀魚了，走吧走吧！」火原一路念念叨叨。


第3章 虛妄之三

　　（1）代替

　　她如同往常一樣，說完『照顧好自己』，小心翼翼的步下樓。細島夫人走出臥室，伏在她耳邊問∶「裡奈，澤香還是不肯吃東西嗎？她現在在做什麼？」裡奈咬咬下唇，後鬆開道∶「姑媽，要是你不逼澤香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不會有這麼多矛盾了。」貴夫人有些不悅∶「裡奈，姑媽到底是哪裡做錯呢？」

　　「您不該逼她嫁自己不喜歡的人，而且對對方的人品也無瞭解可言。」

　　細島夫人一擺手∶「行了，我們瞭解就行了。再說，這也是好事一樁，誰叫她是這個命？身體差的連家門都難跨出，她要在家裡待一輩子不成？」說完揉揉額頭，語氣又緩和下來∶「為人父母者，都是疼愛子女的，為人子女者，又怎麼能違逆父母？」

　　「姑媽，澤香是不會去見他們的。」

　　「這是她告訴你的？」裡奈低下頭，有些不安∶「不用她說，我也明白。」夫人焦慮的神色，極力壓抑自己的火氣，最後說我不用問她意見，她去就去，不去也得去。

　　裡奈跟自己細島夫婦道了再見，坐車回自己家中。一路上，想的都是澤香的事情。她說，裡奈，我好討厭爸爸媽媽，也討厭那些擾亂我生活的人。裡奈說，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

　　也許真的如同學說的那樣，富貴人家事非多。平凡一點，也未必是壞事。

　　姑媽是個嚴厲且聰明的女人，姑父只是個專心做生意的男人，家境殷實，富有且清白的家史，只有一位掌上千金。這決定了澤香的命運，他們必須為她安排將來，因為她的另一半決定了他們家的未來。

　　裡奈的父親是細島夫人的弟弟，不是特別的優秀，沒有理財與開創事業的天賦。母親是位留學到日本的中國女性，與父親只有短暫的婚姻，生下雅男跟她後就同父親離了婚，回到中國。父親不久之後又另娶她人，在姑媽的安排下。

　　政井家並不是大家族，相當平凡。姑媽憑藉出色的外貌才華與能幹嫁入了細島家，竟也相安無事。

　　父親並不懂得照顧她，所以她的一切基本都是由姑媽負責，在她們家的日子，永遠是聚多離少。

　　姑媽剛剛的那翻話，她不是不明白，卻仍舊有些刺心。她說為人子女者不該違逆父母，或許也會是自己以後的寫照。

　　他們有恩於她，自己的將來，便是覆水難收。

　　（2）名為埋藏

　　男子的手輕理過泛著油光的綠葉，隱約嗅到了一絲粽葉的清香。人總是愛遐想，想的特別遠，等到回神時才發現有些可笑。柚木梓馬現在就是這麼認為。

　　小時大片的雲朵，清澈的河，還有蜂蜜糖水的滋味…這些都遙遠到不知道存儲於哪個年代，卻又有錯覺像發生在昨天。

　　人，有時還是單純些好。

　　奶奶說要為他物色未婚妻人選，說是家世一流，貌美的女孩。可依稀聽見某些人說，那位細島家的大小姐身體似乎很差勁，甚至都不怎麼去學校。奶奶，會要這樣的女孩做她未來的孫媳婦？那又是為什麼？有些超出自己的邏輯範圍。

　　貌美動人，卻也許不及可愛來的糟人喜歡。越是出身名門才越呆滯，故意將自己帶上非常之人的枷鎖，裝著與其他的人不同，言行舉止都是小心翼翼。普通人想要什麼，就會開口，但是她們卻不能。這不得不說，是她們的悲哀。

　　「這麼晚的時間，你怎麼沒有回房休息？梓馬。」是祖母大人。

　　「啊，這就回去。」收起手中的長笛，他一如即往的微笑，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看起來，是在為週末的事情思慮？那樣的話，完全沒有必要。」祖母精銳的掃視他。

　　「什麼都沒有，奶奶。」他回答，卻又反問∶「奶奶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

　　「該知道的我會知道，不該讓我知道的，你也不會做。」祖母走回房間，只剩他一人在走廊上站住。

　　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也不會有什麼流言的。

　　「我在擔心什麼呢，呵呵。真是不像我了！」拍拍額頭，睡上一覺，也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4章 虛妄之四

　　（1）託付

　　澤香滿是懇求的眼神望著裡奈，連聲說『拜託了』。裡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說，我不僅是擔心自己是否能演好你的角色，就說長輩那裡她們也不會同意。

　　「如果要我去，我就死。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

　　「澤香，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也不可行。」

　　「你現在需要什麼，你比我清楚，裡奈，你也不想呆在你的家裡一輩子吧？」黑髮遮起澤香半邊蒼白的臉，瞳色冰冷。

　　「澤香，你……………………你怎麼呢？」裡奈的驚訝遠遠比不上她倒下的速度，澤香敢於拿自己的生命做為代價來抗議？

　　「他們…一定會…會為了…所謂的信…用找別人作為代替。」這是她最後的話。

　　在得知澤香脫離危險後，夫人開始流露真正的面難之色。她不知道該拿誰做代替，而且有誰可以做代替。

　　護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走進澤香的病房。大概交談了半小時左右的樣子才從裡面出來，出來後又看了裡奈半晌，有些欣慰的笑意。

　　兩人來到醫院的後面，沿著潔白的石子鋪成的路散步。裡奈大概也是猜測到談話的內容，姑媽也許是答應了不再逼迫澤香。否則，病房裡也不會有久違的笑聲，來自澤香。

　　良久，是姑媽先開口∶「裡奈，姑媽不想被人瞧不起，卻又不能再逼你姐姐。這孩子也是不懂事。」

　　她聽著，點點頭，複又搖搖頭∶「其實這種事情無法勉強的，誰都一樣。」

　　高傲的婦人站在她對面，順勢理了理她頭髮∶「你說的固然有你的道理，可年輕人又怎麼懂得了那麼多？做父母的心思，為人父母的責任，你們是不會懂的。」

　　「可是現在…」

　　「也沒辦法再強迫她了，我跟她爸爸看來要做回失信的人，被人所恥笑。」

　　「只是……」

　　「只是這樣一件小事情，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對吧？可就是這樣的一件小事情，足以叫我們在整個社會上無法立足腳步。人人都注重信用，尤其是身在這樣的家族裡。」

　　「姑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請讓裡奈…不過我也知道，自己不具備這樣的資格…」

　　細島夫人預料之中的微笑，暖如春風∶「裡奈，真是個乖孩子，如果是你的話，姑媽再放心不過。你比澤香要懂事的多。」

　　擁抱，會叫人安心。此刻，卻是再□□裸不過。感受別人的感受，諷刺屬於自己的笑話。

　　已到週末的日子，相約在柚木家見面。裡奈身著一件漂亮的和服，卻顯得有些彆扭。

　　澤香坐在椅子上笑道∶「媽媽，你該給裡奈選件洋裝才好，畢竟穿上不適合她自己的衣服，會露出破綻的吧？」

　　姑媽繞著她走了一圈，說還是穿著和服吧，柚木家的老夫人很講這些細節方面的規矩。

　　裡奈忽然說，姑媽，我還是穿和服去好了，即使不太協調也沒關係。

　　細島夫人連連稱讚，又說，裡奈，要叫我媽媽，而不是姑媽。

　　姑且不論這次是不是帶著代替的身份去柚木家，就算按照真正的規矩，她也要叫她媽媽，因為在她出生後不久，就被姑媽收養，改姓為細島。

　　所以在她們家，才是聚多離少，而回家才是少的可憐。政井是父親的姓，除了哥哥跟少數人知道，所有人都稱她為『細島小姐』，同澤香一樣。

　　（2）相見的暗戀者

　　車子停在柚木家門口，在僕人的引領下，夫人親密的拉著她的手走入這個寂靜的空間。

　　身著和服的老人在茶擺上以後，打招呼∶「有幾年沒見面了，細島夫人。」

　　細島夫人也只是謙遜的點點頭∶「是的，時間過的真快。老夫人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位就是細島小姐？」

　　「是的。」夫人嫺熟的應答著∶「裡奈，還不快點叫人？老夫人以前還抱過你呢！」

　　裡奈覺得自己的手都快要出汗，緊張引起的心跡。始終不敢抬頭看這位老夫人，總覺得她的眼神太過犀利。

　　紫發男生推開門，抱歉的聲音∶「奶奶，我來遲了。」

　　「坐吧！」老夫人的語氣平靜無波。

　　他打量了對面的女孩跟婦人一眼，知道了這兩位大概就是奶奶口中的細島夫人跟細島小姐。

　　禮貌而生疏的眼神，還有那不安的情緒，都在她的一個抬頭，被他看的真真切切。柚木梓馬一成不變的笑容打招呼，得到了她的回應。

　　「這位就是三男梓馬，之前跟你提起過的，細島夫人。」

　　「這孩子跟他的哥哥們一樣優秀呢！老夫人真是□□有方。」夫人讚歎。

　　「另千金也是極其乖巧。」

　　「您真是過獎了。」對於這點，細島夫人心裡有些底，從小都是教導裡奈這些，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場。氣質跟修養，不是一朝一夕的時間就能做到的。

　　「請用茶！」老夫人開始招待。

　　一天的時間裡，基本都是細島夫人在跟老夫人聊天。老夫人只是問了些裡奈一些年紀，愛好，學習之類的問題。裡奈一一回答，態度極為恭順。

　　「細島夫人，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談談，請跟我來一下。」說完，又望望梓馬∶「你留下來陪細島小姐用餐，照顧好客人。」

　　「是，奶奶。」

　　隨著門關上的聲音，終於只剩下她跟他兩個人。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拘束的樣子，我看的出來。」

　　「沒什麼。」她小心翼翼的試著動動腿∶「我可以不跪坐了嗎？很累。」

　　「啊？」柚木梓馬有些詫異∶「沒關係，你直接坐著就可以了。」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裡奈總算換了個姿勢，這才正式抬起頭看人，刹那有些驚奇。這個人，不就是那天吹長笛的那個人麼？難道是他？他是澤香的未婚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4

第5章 虛妄之五

　　柚木笑說，別再勉強自己了，看得出來很不適應。裡奈有些尷尬，繼續端正坐好，無視剛才的那句話。

　　她吃驚他怎麼會是澤香的未婚夫，對的，偶爾一次不經意聽見他的笛聲，就戀上了那份感覺。從清晨的鳴聲到傍晚的瑟瑟風寒，這份感覺她一直記在心裡。卻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曾看過他的臉。像是預約好的，每天會去一個固定的地方聽上一段他的音色，再悄悄消失。直到前天，不怎麼小心，再如同以往一樣聽笛聲時被一個突來者驚嚇到，緊閉的門打開，不小心看見他的側臉，紫發。

　　原來，他就是他。

　　他問∶「細島小姐在哪所學校？」

　　「這跟你有關係？」才一出口，發現有些失禮，連忙道歉。柚木一成不變的笑臉∶「沒關係的，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樂器？」她想了想，臉色微微暗紅∶「這跟你有關係嗎？」

　　「呃，沒關係。」他覺得有些無聊，因為所有的事情的確跟他沒關係。只是，可憐到連一點話題都找不到，所以只能一直無聲下去了。

　　「你是星奏學院的？」這次，是她開口問他。

　　「你怎麼知道？」他放下手中的細瓷杯。

　　「呃……」不得不說是有些語塞∶「我無意聽說的。」

　　「你說的感覺好像是偷偷摸摸的。」柚木稍一偏頭，望見了站在門外的小雅，說歡迎回來。看著屋裡的情形，雅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禮貌的打了個招呼，乖乖回自己房間。

　　裡奈問柚木，那是你的妹妹？柚木點點頭，恩，妹妹小雅。她深吸一口氣，說我真是羡慕你。

　　他不大明白，問她∶「為什麼？」

　　「因為你有妹妹啊！」

　　「對了，細島小姐好像只有一個姐姐吧？」

　　「恩，是的。」

　　「這麼希望要一個妹妹，有沒有想過要一個哥哥？」

　　哥哥？裡奈臉色有些黯然。她有哥哥，是的，哥哥對她很好，她是哥哥的妹妹。只是，為什麼不能在人前叫呢？

　　政井裡奈，不是細島裡奈。

　　「正因為我沒有妹妹，所以才這麼希望有個妹妹。人都會這樣想的。」

　　「你的姐姐一定很慶倖有你這個妹妹。」

　　「什麼意思？」

　　「沒什麼，啊，忘記了自我介紹。」柚木站起來∶「我叫柚木梓馬，在星奏學院音樂科，今年三年級。」

　　「我叫…………」平靜的開口，被打斷。

　　「梓馬，你們聊的好像不錯的樣子。」是祖母的聲音。

　　「這兩個孩子真是有福氣。」細島夫人看起來春風得意。

　　一番在柚木梓馬看起來沒必要的寒暄後，對方兩位結束了拜訪時間，靜靜離去。

　　知道的並不太多，隱約知道她叫裡奈。

　　為什麼要訂婚？為什麼要按照奶奶的意識走？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奶奶曾經說，梓馬，不許你學會頂嘴。要有禮貌，有修養。所以成了有表情的木偶，喜好由奶奶來主宰。

　　「梓馬，來我房間。」奶奶說。

　　「我知道了，奶奶。」


第6章 虛妄之六

　　裡奈懶懶的抓起耳邊的散發別起來，一邊打電話∶「哪，我現在沒什麼事情做，有沒有空？月森？」

　　男生無情緒的口氣說沒空，後沉默半晌，終於答應。裡奈跳起來，似乎很快樂。

　　月森不會拒絕她的邀請，沒有理由。她跟他心裡都清楚。

　　「那老地方，不見不散。」她笑。

　　「恩。」一個簡單的承諾。

　　月森蓮，清冷高傲的人，跟裡奈的關係超越了朋友之份。這份感情無法定位，不是愛卻又是勝似憐惜，從小到大。她跟他都一樣，稍微有段時間不見面，就會對對方充滿想念。

　　只是，雙方的表達方式不同而已。

　　老地方是兩人的國小學校。現在是晌午時間，有些風，不斷吹起地上的落葉，迅速的來，迅速的去。

　　她第一時間就看見站在大樹下的月森蓮，藍發微濕的樣子，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對不起，我來晚了點。」

　　「不是一點。」月森頭也不抬的說。

　　「原諒我吧？月森。」裡奈有些受挫的樣子，語氣微軟。

　　「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他不解，十次有九次都是她遲到。

　　「原諒我吧！王子大人！」不理他，直接拉扯他的袖子。

　　「你快放手。」月森看見白色的衣服上有了黑印。

　　「那你別發牢騷了，我就放手。」賊笑，得逞。

　　「…………………………………………………」

　　「…………………………………………」

　　兩人坐在樹下，幾乎都是她在說話，而他更適合當個沉默者。聆聽，一向是他跟她在獨處時所扮演的角色。

　　「我好討厭好討厭…呃，哥哥。」她有些醉態，只因喝了點酒∶「他每天

　　都不回來，上次又是丟了錢給我就走人。我不缺錢，他又為錢…出去做些我不喜歡的事情…滿手都是…是傷口。」

　　眼淚，橫流，在面上。嗓音都是自己極其討厭的沙啞，喝了酒難道就會變成這樣？

　　「你喝什麼東西？」月森拿起她手中的飲料瓶子，聞出是酒的味道，連忙從她手中搶過，扔向垃圾箱。

　　「我很聰明的哦，所以…所以把酒裝在橙汁瓶子裡面。」一張口，吐出一堆，神智不清。

　　「你聰明什麼？喝什麼酒？我送你回去。」他拉她手，拽不動。卻反被她抓住，她說不要送我回家，我想在外面靜一靜。他想了想，說好。兩人重新回歸原先的位置。

　　「我代替的人…我不想成為她…月森知道我在說誰嗎？是她，我不想成為她，可是沒有…別的…別的路了吧？澤香，她不願意接受他們安排的婚姻。我成了替代者…………」

　　「你在說什麼？裡奈？」見她漸漸合上的眼，月森搖搖她。為什麼聽不明白？

　　「我的表情好像是心甘情願，其實最不甘願的人是我。對了，月森…你知道嗎？我見的人竟然是我喜歡的人…錯，不是這樣。」她努力睜開眼睛說道∶「我喜歡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音樂。他的笛聲…見了他，覺得他很喜歡笑的樣子，其實他的音樂那麼悲傷…我覺得很難過。澤香說她也會難過，她喜歡一個人，不知道對方的所有情況，卻願意為他付出一生，我覺得她好笨哪！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遇見那個人了。對不對，月森？」

　　「澤香？你們發生什麼事呢？」月森習慣性的拍拍她的背，如同在安撫她的靈魂。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我想睡覺了，別離開…」說完模糊不清的話，順勢倒在他的懷裡。

　　月森的懷抱很溫暖，比誰都溫暖。

　　月森的笑很好看，跟哥哥一樣。


第7章 虛妄之七

　　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人睡熟了卻忽然被冷醒了，她現下就是這種感覺。路燈已經上映。

　　「你一直跟我在這裡？」一看見他在身邊，立即像觸電似的跳起來。

　　「你說暫時不准我送你回去。」月森的口氣有些疲憊。

　　「不送我回去？難道要在這裡喂蚊子不成？呀，身上有好多小疹子了！」

　　「我要回家了。」

　　「哦哦，回去就回去。反正，不順路，我先走了。」裡奈有些痛心的眼神看著手臂上的慘狀，不知所謂。

　　「去吃飯吧！」月森蓮忽然提出。

　　「恩，肚子真的覺得有點餓了！可是月森，這附近好像沒什麼吃東西的地方誒！」

　　「你已經耽誤了我吃飯的時間，請不要再耽誤我回家的時間。」他看著她。

　　「凶什麼凶？偶爾笑一下又不會死！真是的！」裡奈理理頭髮，主動挽起他手，走在大街上。

　　這手太涼，乾燥。腦海裡想起種種記憶來，小時的月森，初中時的月森，現在的月森…生氣的月森，偶爾笑一次的月森…

　　「月森，這手現在沒什麼吧？」黑暗之中，開口輕輕的問。

　　「什麼？」他疑惑，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哦，已經沒事了。」

　　「如果有天你無法拉小提琴，你會怎麼辦？」問出口，已經覺得遲了。

　　腳步沒有停下，也沒有焦躁的語言，再安靜不過。

　　裡奈眼尖的發現，路燈下有一隻最小的蟲子，飛的是極其虛弱。

　　如果，它遇到了蜘蛛網，大概就可以安靜下來了。

　　「想吃些什麼東西？」月森伸手敲了她頭一下，提醒她飯店已經到了。

　　「呵呵，大少爺就請我吃這種東西嗎？」她調皮一笑。

　　「你回去晚了，他們會不會有意見？」他拿出一瓶飲料遞到她面前。

　　「意見當然是會有的了，不過也習慣了。回去了，只會覺得窒息。」

　　「他們讓你去做什麼？細島澤香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她點好食物，雙手緊緊捉住杯子不放∶「澤香不願意接受她父母安排好的相親計畫。但是因為又不能拒絕，所以我………」

　　「所以你代替她去呢？」

　　「恩。就是這樣！」

　　「你知道不知道事情的後果？」

　　「你別說，月森，我還真的挺擔心，怕自己應付不過來。畢竟，我只是一個代替品。用澤香的話來說，那就是我連和服都穿不好，那些禮儀跟我也不般配。」

　　「裡奈………」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沒關係，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像我沒料到對方是個很年輕的男生，還以為最起碼是個二十多的人了。而且，我還很喜歡他的音樂。」

　　「他的音樂？」

　　「呃，沒什麼啦…吃東西吃東西…」她歡快的迎向食物，一掃臉上的不快樂∶「昨天無意聽說了中國，我好想過去一次，因為那裡是媽媽的故鄉，很美麗。」

　　「你沒事吧？」他有些擔心，沒見過這個狀態的她。

　　「沒事沒事，恩，月森，我要轉到你學校去了。姑媽的決定。」

　　「是嗎？」

　　「能不能表示一下歡迎？」

　　「恩。」

　　「你這是什麼態度？」

　　「…………………」

　　第八次，與她不同路的月森把她送到了家門口，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忽然覺得心口堵的發慌，悶悶的。

　　姑媽沒有說什麼不中聽的話，只是說下次別回來太晚了，去休息吧！

　　「媽媽，我要去星奏？」

　　「當然！」

　　「哦，我知道了。」

　　寂靜無聲的是自己的悲哀嗎？

　　在心裡慢慢流淌。


第8章 虛妄之八

　　「你會不會覺得很吃力？」澤香問她，卻又不等她回答，便逕自接完了下一句∶「會覺得吃力也很正常，你一向都不會撒謊。對吧？裡奈。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我說的是柚木家的三少爺。」

　　「我不大清楚。」裡奈壓抑住心裡異樣的感覺，那種東西正在心裡慢慢升起，像芽一樣快要破土而出。是什麼？不知道。

　　「倒是學會了狡猾。」澤香注視她正在削蘋果的手，發現她在顫抖∶「我又不是跟你去搶。母親說她不錯，所以我也想知道裡奈的想法。」

　　「是不錯，你要親自看看嗎？或許你會後悔。」裡奈燦爛一笑，將蘋果切成丁狀，置放在果盤之中，擺在她的床頭。

　　「今天的蘋果味道有些怪。」澤香拿起一塊塞進嘴中。

　　「沒有你小時吃的那個甜吧？這我知道。」莫名的，裡奈已經開始厭惡這樣的對話。

　　「我又不是在跟你申討什麼，裡奈也這麼喜歡斤斤計較呢？」

　　「我沒有，很晚了，我想去睡覺了。」

　　「你今天跟月森君在一起？」

　　「恩。」

　　「玩的很開心吧？真是羡慕裡奈，我也想出去走走。」

　　「晚安。」

　　「晚安。」

　　澤香，我覺得我們好像討厭彼此，雖然這感情不明顯。為什麼，你總是喜歡把你的傷口展示在我的面前，然後慢慢的，變成你在看我笑話。

　　我的每一個反應，你都喜歡仔細的分析，從我的喜悅到我的悲傷。你刻意的大方，總讓我覺得你是個精明的商人。

　　我如果，能變成你這樣就好了，我無法決定自己的喜好，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

　　你卻可以，輕易的選擇，一切像是你手中的棋子。

　　································

　　清晨的空氣總是特別好，香穗子如同以往一樣跟好友直及美緒有說有笑的走在通往校內的路上。

　　「香穗子好像很喜歡那個鬧鐘。」美緒問道。

　　「怎麼說呢？恩，不算太喜歡，可是又好想買下來。」紅色及肩長髮少女想了想，一臉的苦惱。

　　「如果特別想要的話，就讓老闆下次幫你帶一個好了。」

　　「這麼說也對，可是忘記了跟她打招呼誒。」

　　「你總是這樣呢！那等下次再說吧？香穗子？」好友歎氣。

　　「呃…你們別這樣說啦！也不是多嚴重的事情。」香穗子擺了擺手。

　　「啊！」兩名女生同時發出驚叫，接著是書本掉到地上的聲音。裡奈相當懊惱，走起路來竟然也會出這樣的事情？正面相撞，損失巨大，額頭隱隱覺得吃痛。

　　「對不起，你沒事吧？」香穗子見不小心撞到了別人，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裡奈有些不好意思。

　　「我來幫你撿。」香穗子彎下腰幫忙撿書。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裡奈抬起頭稍帶歉意的笑笑，香穗子一驚。瓜子臉，鳳眼，細長的眉，肌膚白皙，黑色長髮。真是個漂亮的人哪，氣質也與眾不同。古典美感。

　　上課鈴響起，裡奈忽然問∶「音樂科二年b班在哪裡？」美緒想了一下，忽然指了個方向，裡奈不急不徐的走了過去。

　　「原來是音樂科的啊，看起來也像就是呢！」香穗子歎息。

　　「這也看的出來？那你猜她大概是學什麼樂器的好了？猜的出來嗎？」

　　「猜不出來-_-！」

　　「我們該去上課了！」

　　「阿嚏……快遲到了。」三人這才急急忙忙向班級跑過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5

第9章 虛妄之九

　　「我叫細島裡奈，新來的轉校生，初來乍到，今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裡奈大方的朝在座的各位介紹完自己，以笑示禮。

　　「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呢，很舒服。」課堂下的男生議論開來。

　　「細島，你就坐在那個位置。」老師指了第三排的一個座位讓裡奈坐過去。

　　一切按照長輩們的意思辦妥，音樂科本不是她想進的地方，她更願意進更有人情味的地方。敏感的人，一下就可以感受出這個地方的氣息。

　　「細島同學，會樂器嗎？」鄰居女生發話問道，現在已經是下課時間。

　　「你問的簡直是多餘的，進入這個班級的人，當然會古典樂器演奏。就是不知道，細島同學擅長的是什麼。」鄰居的鄰居相當鄙夷的口氣。

　　兩人看似在詢問，可叫人不悅的氣息很明顯。周圍的眼球也越來越多，女生抱著看好戲的表情，男生則像是在等待什麼。

　　「細島同學，你會什麼？告訴我們，這不算秘密吧？」

　　「我不認為這是個多有價值的問題，請別浪費你們自己的時間。讀書吧，光陰過去的可是很快喔！」裡奈拿起書本，蓋在臉上。

　　「…………………………………………」

　　「裡奈。」藍發少年敲了敲門，伴隨著清晰有力的呼喚聲。

　　「月森君？」眾女一片譁然。

　　「月森？！你怎麼會來？」裡奈有些不解，當然難免高興的樣子。

　　「我在你的隔壁，有什麼事情的話找我。」說完，頭也不回的走掉。

　　「=0=你那是什麼表情呀？」裡奈的抱怨聲永遠比不上他消失的速度。

　　「你跟月森君很熟？裡奈？」眾女又驚又怒狀。

　　「比跟你們熟，至少我還不知道各位的名字。呵呵。」奸詐，再奸詐的笑。

　　老師走進教室，大家這才作罷。

　　月森這小子，看不出來還這麼受女生的歡迎。翻來覆去也想不出這傢伙會有什麼好啊？可是這群人剛剛看自己的眼神還真是可怕，夾雜著怨恨的醋意，可以說她們是花癡嗎？應該可以這麼形容吧！

　　································

　　柚木梓馬站在一個無人的角落，看窗外的景色。已經有幾天沒有吹長笛了，從那個白色的裙擺出現的日子。好像是什麼神秘人士，連火原都說覺得有些奇怪。

　　「哦，原來是轉到這裡來了啊？」手支撐著下巴，看見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那一抹白色。細島家的小姐，細島裡奈，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可是怎麼會跟月森蓮在一起呢？有意思。」他輕聲笑起，長指摩擦著冰涼的扶手，卻未見絲毫的灰塵。有的事情也是如此，明明什麼端倪都看不出痕跡，可真真切切的發生過了。

　　「柚木，你還不回去嗎？」火原氣喘吁吁的爬上樓梯，好累啊！誰來救救他！

　　「火原來呢？」紫發少年溫柔一笑∶「正在等你呢！」

　　「…………對不起，我來遲了，都怪有人偷了我的蛋糕，到現在還沒找到。」火原抱怨。

　　「原來我們班上還流行起了偷蛋糕這樣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也不是你說的那樣啦！」火原一抓頭髮∶「我很喜歡那蛋糕，本來打算買了給媽媽做生日禮物。下午才買的，現在放學就不見了。」

　　「你媽媽的生日？！」

　　「恩啊，是的，算了，只有再去買一個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會耽誤你吧？柚木！」

　　「你再繼續說下去，恐怕就要耽誤我了！走吧！」

　　裡奈忽然停下腳步，望著月森。月森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忙問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她說，我想去買蛋糕。他問是誰的生日麼？她點點頭，說必須要去蛋糕店一趟，估計會要點時間，想讓他先回去。

　　月森看了看時間，說我陪你吧！裡奈遲疑了片刻，終於點點頭。

　　「我喜歡去那家店買東西，因為做的很漂亮。所以，你最好不要抱怨我帶你饒路喔！」

　　「說完了麼？說完了就走吧！」

　　「你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月森。」

　　風吹起兩人的發，有些亂，只是片刻，又回歸寧靜。


第10章 虛妄之十

　　蛋糕店是打烊的，真是可惜了。裡奈有些喪氣。

　　「是不是錯過了生日時間？」月森見她眉頭深鎖，問。

　　「生日是明天，但是我明天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可能來不及送給他，而且訂做蛋糕也要花時間啊！何況還是漂亮的蛋糕。」

　　「不能換到別的蛋糕店去做？」他懷疑她這麼執著的心態。

　　「恩，不能。這裡對我來說有特別意義。」裡奈的手劃落櫥窗，呆呆的看著裡面某些靈巧的造型。

　　「明天，我來給你拿。」月森忽然這樣表示。

　　「你？來幫我拿？可是你…」裡奈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你寫下你的要求就好了。」月森遞給她一張空白紙。

　　「謝謝你，但是我想還是算了，來不及了。」裡奈說，我們回去吧！眼神裡是明顯的不舍。看來，這個蛋糕對她具有特別的意義，也許是為重要的人訂購的，是雅男嗎？

　　「我說你………………」月森的話，只有這三個字最清晰，剩餘的飄散在了風中，車子呼嘯而過的噪音中。

　　「呀，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呢！月森君！」紫發少年仿佛從天而降，還有身旁的開朗少年。

　　「你好，月森。」火原熱情的打招呼。

　　「前輩……」

　　「細島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訂購蛋糕？好像沒人在。你跟火原都是懷抱希望而來，帶著失望而歸呀！真是不巧！」溫柔的笑容，裡奈本以為自己會暖到心房，實際上是冷到極限。

　　「是的，真巧呢！」她點點頭，卻在見到火原時明顯有些反應。不奇怪，火原就是那天看到她在頂樓聽柚木吹笛的人。

　　「你好，學妹，我叫火原和樹！哈！」

　　「你好，火原前輩。」笑容，對她來說像是家常便飯，是面具。到了該戴上的時候就應該戴上，毫不生疏。

　　「啊，你也在買蛋糕嗎？」

　　「恩，是這樣的。」她又暗自吃驚，原來這個傢伙不記得自己了，那正好。自己心裡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細島小姐也在星奏念書？音樂科嗎？」柚木銳利的眼神掃向她跟月森之間，仿佛在找什麼東西，雖然依舊在笑著。

　　「才轉過來的，音樂科2年b班，柚木前輩以後要多多關照了。蛋糕看來我是無福買到了，所以要回家了。再見！火原前輩。」裡奈轉身就走，同月森一起。

　　「我是不是讓她生氣呢？火原？」暖暖的音調，帶著些許自責。

　　「好像沒有吧！」火原也亂了。

　　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他們再也看不到。柚木才說時間晚了，該回家了，跟火原分道揚鑣。

　　二年b班？想到此，嘴角就會自然上揚。


第11章 虛妄之十一

　　內容∶我不回來了，下次生日一定跟你一起過，裡奈。這是雅男發給她的消息，她看過後再一遍遍的觸控式螢幕幕，心被針紮的難受。

　　他，連家都不會回了。他說，我們沒有家。裡奈根本就是傻瓜。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下過一場小雨之後太陽又複出，又是晴天又是雨天。綠葉之下隱藏白色的花朵，並不特別誘人的香味，來自梔子花。她不覺得梔子花有多漂亮，百花之中最不起眼的。糅合了野花的普遍，卻也有絲獨到之處，不顯眼也許就是它最珍貴的特點。

　　「你們在等待什麼呢？喜歡你們的人到底有多少？」她輕拍綠色的葉片，瞬間搗下一片露水，手心濕透。

　　「每樣東西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性！是吧？」一道聲音伴隨紫發少年出現，裡奈知道是他。

　　「你想說什麼？柚木少爺。」裡奈的臉上藏不住疲憊。

　　「你的兩種叫法，我只喜歡一種。」冰冷的氣息在她臉上流連忘返，對於靠近的臉也無任何反應。

　　「這麼說，還是應該叫你柚木前輩？」

　　「你這麼認為那也無妨啊，裡奈。」

　　「請你叫我細島。」

　　「還好，沒有要我加上『小姐』這兩個字。那好，細島裡奈。」他叫的似乎理所當然。

　　「我…………」

　　「每樣東西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不過你知道最慘的必要性是什麼嗎？」手挑起一縷長髮，眼神自在無憂。

　　「最慘的必要性？我不知道。但是應該沒有什麼比做別人的陪襯更悲慘了吧？事實就是不被需要。如果真的不被需要就好了，偏偏又要為所出生的標誌戴上面具。」裡奈譏諷的笑，是的，如同自己跟澤香一樣。

　　柚木淡淡的驚訝如同一尾魚，輕掠心湖，後又迅速消失不見。他仿佛看見一個紅疤遍佈的傷口，正沉浸在鹽水之中。是她嗎？

　　「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失陪。」裡奈稍有歉意的表情，說完話，朝左離開。

　　「我奶奶對你可是相當中意。」

　　「………………………………」

　　「你很不舒服的樣子？」壞心的笑，夾雜著試探。

　　「那是我的榮幸，柚木前輩。」展開笑容，如初開的蓓蕾。

　　「星期六，歡迎來我家做客。」

　　「這要看母親的意思。」意思是她做不了主。

　　「別穿和服了，那不像你。」

　　「出醜的事情我不會做，謝謝你的提醒。」裡奈正式說了再見。

　　原地只剩他一人。柚木摘下一朵花兒，注視了會，又扔進綠叢之中。拍拍手走人，一向都是件輕鬆的事情。

　　「少爺，我們該回去了。」司機走來。

　　「恩。」他跟著上車。

　　「少爺，細島家的小姐現在跟您在同一個學校？」司機隨意問道。

　　「恩，好象是吧？」柚木望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含糊不清的答案。

　　「看的出來，老夫人這次是認真的。」司機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細島家跟我們家的關係好象不是特別密切。」柚木在家中，不怎麼聽起這個姓，倒是常常聽起高階家。奶奶為他選未婚妻，應該是從利益角度出發吧！這回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

　　「少爺很是優秀，所以每位小姐都以嫁進柚木家為榮。可以說是終身的奮鬥目標吧？！」司機開起玩笑，那位高階家的小姐不正是如此？纏著少爺要結婚。那攻勢，換成誰也受不了。

　　「呵呵，也沒你說的這樣誇張。」

　　「三少爺，我聽到二少爺昨天跟老夫人誇讚那位細島小姐很漂亮。」

　　「哦？漂亮嗎？」眉，不自覺挑高。

　　「啊？難道少爺不這麼認為？」司機隨口反問。

　　「啊，不是。我好象忽略了這點，呵，你開車吧！快到家了。」他照舊是笑意，連二哥也誇讚她？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第12章 虛妄之十二

　　尖銳的一陣驚叫，幾秒鐘後是不穩的吸氣聲。裡奈望著眼前這個披頭散髮的怪物，鮮血薰染的嘴唇，蒼白的臉色，諷刺的平靜……澤香趴在她的床上，手上拿著刀子。

　　「澤香，你…你這是做什麼？」裡奈問她，腳步不斷逼近她，試圖看清她的臉。

　　「真是不巧呐，你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澤香拿出面前箱子裡的一隻小貓，早已是鮮血流盡，斷氣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瘋呢？而且，為什麼是在我的房間。」

　　「我沒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沒有人陪我說話。沒有人陪我一起吃東西。你知道麼，它剛才對我笑。」澤香伸出細長的手指，擦去唇邊的血跡∶「我很是開心，可它竟然咬我，好生氣啊！裡奈，我走了。」

　　門一打開，冷風吹過。冷的她顫抖，澤香優雅的擦拭掉血跡後端著盒子離開了她的房間，一切真正的恢復平靜，似乎又沒有。

　　第二天，她跟姑媽提議，說是要般出細島家。姑媽沉吟了一會，也沒有反對，也未向她索要理由。但是，裡奈也清楚自己未盡的義務，幫助澤香擅後，柚木家的事情。

　　「您放心，我也不是要去多遠的地方，只是想換個環境，最好是離學校近一點。」裡奈雙手交疊在一起，不安傳遍全身。

　　「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奇怪。但是，姑媽永遠都是為你好。我跟你姑父一直都為你的事牽掛，把你跟澤香看的一樣重要。你們兩個就像親姐妹一樣，我看不見你，還真會擔心，裡奈，你可是我的第二個親生女兒。我怎麼能…放下你不管呢？」細島夫人啐了口咖啡，多愁善感的表情。

　　「謝謝姑媽的關心，裡奈保證不犯事，除了上學的時間，我會在週六周日回到這來住。」裡奈有些撒嬌的樣子往她的懷裡鑽去。

　　「你這孩子…哎，拿你沒辦法。那可別忘記了你說過的話。」婦人牽起她手在自己的手心裡來回磨蹭，又揉揉她臉，算是答應了。

　　「謝謝姑媽。」大方的送上的唇，印下一個吻，算是甜蜜的回應。無意看到了門後的一雙黑瞳，秋波纏綿，是她。

　　································

　　裡奈跟月森並肩走在路上惹來不少視線，月森知道她想搬家的想法後表示贊同，他不認為她所住的地方很安全。

　　「你臉色有些慘白。」蓮遞給她一張面紙擦汗。

　　「有嗎？那大概是我沒睡好吧！」她笑的有些虛脫，的確，還是忘不掉澤香當時的笑容，那種孤獨冷漠，好強，殺戮的殘忍…太多，充斥在她的腦海裡。

　　「你打算搬到哪裡去？」

　　「暫且也沒什麼打算，一旦找到房子就搬，所以我想請一天假，出去找找看。」

　　「一定要現在搬？」他雖然懂得她要搬房子的理由，但是不懂她現在的心情，裡奈也沒有告訴他澤香的事情。

　　「當然有原因了。」裡奈頓了頓說∶「也不奇怪，我跟澤香的關係一向不好，我也不可能安慰的了她，我連她想要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瞭解她，她也不會喜歡被我瞭解。如果再這麼相互誤解下去，我一定會先死。」

　　「死？」

　　「是被嚇死。」裡奈臉刹那變色，喝了一口水。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月森蓮，蓮本來平靜的表情起了波瀾。

　　「那種性格，難免會做出這種事。你也知道。」

　　「我不想再回去了，我覺得自己不該回去。回去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掐住自己的咽喉，連發出聲音都很困難。」看天空的一角，染上落寞之色。

　　「你想立即有房子搬有些困難。」他說的是事實。

　　「我可以先去朋友家住上幾天，也可以等到週末再去找，好了，我要先走了。再見，月森。」裡奈連忙朝班級走去。

　　「等一下…………」他拉住她。

　　「？？？？」裡奈看他不解。

　　「放學後記得等我。」

　　「好的，月森。」

　　她消失在他視線之內，他才看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不是想說願意收留她嗎？為什麼到嘴邊的話，又改變呢？

　　「早上好，月森君。」

　　「……………………」

　　「我在你後面站了有一段時間了，難道你沒發現？呵，月森君真是個專心的人啊！」柚木一邊說，一邊朝奔跑過來的火原點頭示意。

　　「前輩………………」

　　「細島同學跟你一樣，都是小提琴吧？」

　　「…………」月森暗暗吃驚，他怎麼會知道裡奈會小提琴？她從未在人前演奏過。

　　「我也是聽細島同學說的。月森君跟她好像是好朋友吧，真希望能聽聽兩位的合奏！一定很不錯。」柚木說完，就跟隨後而到的火原一起上樓。留下月森蓮，稍微滯留了一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5

第13章 虛妄之十三

　　澤香在家用桐油擦臉後皮膚大面積燒壞，如同一個鬼魅。姑媽傷心之余將她鎖進她房間，安插了一個僕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貴夫人不停反問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裡奈答不上來，站在她的身邊像個無感情的雕塑，優雅而順從。澤香的一生算是毀了，沒有誰能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做，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麼？裡奈無法猜測。

　　安慰好了眼前傷心過度的夫人，送走她。她才走向那扇被鎖上的門。

　　「裡奈，放我出去，這裡真黑。」澤香的長髮從門裡的縫隙出現。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澤香！」裡奈靠在門前，門的後面是她。

　　「我只是覺得無聊。知道嗎？我做什麼事情你們都不會有反應，唯獨這次反應最大。媽媽她竟然為我哭了，呵呵，哭了。裡奈也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啊，我不覺得無聊了哦！」門後，是銀鈴一般的笑聲。

　　「你不無聊的心情可以維持多長時間？」

　　「不知道。」

　　「我走了。」

　　「不要，裡奈，開門。我的臉好疼，好疼…你快開門。」門拍打的很響。

　　那一夜，雨下的很小，雷聲卻刺耳。

　　澤香失去了姣好的面孔，裡奈失去了昔日的姐姐。

　　那一夜，澤香說覺得很疼痛，她說柚木長的真像一個人。

　　裡奈不明白，心裡卻有隱隱的不安感。

　　那一夜，澤香說想拉小提琴。

　　兩個人握起了手，緊緊的，在屋裡。

　　澤香第二次笑，不叫她害怕，最早的一次卻是多年切的初次見面。

　　································

　　「對不起…對不起…」裡奈趕忙向被撞到的人道歉。

　　「沒關係。」香穗子被連聲的對不起搞的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擺手表示不介意。

　　「是你？！」裡奈看見是她，淡淡一笑。

　　「啊哈！真巧呢！」香穗子也是有些意外。

　　「離上課的時間還很早，不如我請你吃飯吧！？交個朋友好了。」裡奈抱著書招呼道。

　　「謝謝。」香穗子看見身後的兩位好友微笑，點頭同意。

　　「我叫細島裡奈，以後請多關照。」

　　「我叫日野香穗子，啊，那以後可以叫你裡奈吧？」

　　「沒問題，香穗子。」

　　香穗子點了份簡單的午餐，再要了兩杯價格一般的飲料。

　　「好像給你造成不少困擾啊，讓你來點東西。應該由我做主，呵，再加一些東西好了！」裡奈又點了兩樣，這才作罷。

　　「裡奈，記得你是在音樂科？」香穗子問道。

　　「恩，掛個名字而已。香穗子也拉小提琴？」

　　「恩…啊！」香穗子遲疑片刻點點頭。

　　「我也是。」

　　「啊？裡奈也是學小提琴的？」

　　「呵呵，很巧呢！」裡奈近乎含糊的在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根弦始終松不下來，好像還停留在昨天夜晚的事情裡。

　　「只是成績…不大好。」香穗子低下了頭。

　　「什麼？」裡奈還不知道音樂比賽的事情。

　　「呃…沒什麼。」香穗子低下頭，埋怨自己好像要把不悅的心情傳達給別人，真是不應該。

　　一陣風吹起，薄薄的白色紙張旋轉在空中，不久後又回歸大地。

　　「哎呀，這是什麼？曲譜？」香穗子看了看，驚歎。

　　「謝謝你，香穗子。」裡奈收起，放進書頁之中。

　　「那是裡奈自己做的曲子？」

　　「………………………………………」

　　繼續聊著不搭邊的話題，裡奈漸漸開始快樂起來。看來，是選擇對人了。

　　不遠處，是俊美冷漠的少年，拾起一張白紙，悄悄走開。


第14章 虛妄之十四

　　婉轉的黑色字跡，綿延如山般的曲譜，黑色的音樂…她又在開始拉小提琴了麼？月森的手緊抓著這紙不放，漸漸揉成團。忽然又將其舒展開，壓進了自己的書本。有立刻想去問她的衝動，卻又挪不動腳步。

　　裡奈，你說過不再拉小提琴的。

　　你的手還能拉小提琴嗎？

　　如果是，為什麼要騙我？

　　································

　　「以後可以常來找我，香穗子。」裡奈這樣說。

　　「真的可以麼？」香穗子覺得有些冷，如果不是非常情況，她不大希望走音樂科的道路，真是可怕的眼神啊。

　　「當然，香穗子不來的話我會覺得很無聊的。」

　　「哦呵呵…我會的。」沒關係，就當是為了朋友做犧牲吧！

　　「還有，你明天有時間嗎？」裡奈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灰□□節，任誰都可以看的出來。

　　「有什麼事情嗎？裡奈。」

　　「我想聽香穗子拉小提琴。」裡奈看向她手邊那紅色的琴盒。

　　「恩………」天啊，她該怎麼辦，裡奈說想聽她的演奏？！這是魔法小提琴，會不會讓她聽出些什麼端倪來？應該不會吧？！

　　「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黑髮少女笑笑，表示不在意。

　　「恩，沒關係。那我明天來找你，在這裡。」

　　「好的，真希望能聽到小提琴聲。」

　　她向前，她往後，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路程…

　　真是幸福的人呐，香穗子。

　　藍發少年出現在路邊，微怒的神色。少女依舊是微笑，除了微笑就什麼都做不到了。白色的琴譜掉在她腳邊，隱約她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來。

　　「我沒有拉小提琴，你不用看著我。」

　　「那這是什麼？裡奈。」

　　「我喜歡的東西都不在我身邊，偶爾我只是隨便寫點東西。」

　　「真的只是隨便寫點東西嗎？」

　　「你不相信我嗎？月森。」裡奈看向他，在他的眼裡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勇氣，滿是逃避的姿態。

　　「我不喜歡看到你逞強的一面，而且事關你的以後。」

　　「你不用再有負罪感，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大概早不在我身邊了。是這樣吧？我比誰都要清楚。」

　　「我是有負罪感。」月森的答案簡單清晰。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不過請放心，我從沒有打算找你索取什麼報酬，如果有天我打算去流浪，我會跟你要一筆錢的。」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總之是看著她優雅離開。地上的那張琴譜被越吹越遠，她的哭聲也漸漸被風聲埋葬。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連話都不會說嗎？」黑髮少年出現在他背後，一口不屑的語氣。

　　「雅男？」

　　「蓮，我想跟你說些話，說完了我就走。」雅男朝他打了個響指。


第15章 虛妄之十五

　　蓮·回憶

　　母親站在我面前，說∶「蓮，爸爸媽媽要在下個禮拜赴英國參加演奏會，所以蓮要懂事。聽爺爺跟奶奶的話。」

　　討厭的事情又要來臨了，但總有一天也會習慣。

　　我告訴他們，我會很懂事的，不會給爺爺奶奶添麻煩。只要是他們所不希望我做的事情，我都不會做。我會練習小提琴，反復地，要做到最好，最好之後再更好。

　　祖母說我對父母不似過於黏著不放，大概認為我是個不需要孩子的父母。錯了，因為我已經錯過需要他們的年齡了。

　　他們第一次走，我害怕著，哭著。第二次，還是哭。第三次，漸漸少了一半淚。第四次，只是會乾巴巴著看他們走。第五次，刻意忘記他們的離別。第六次，漸漸淡忘………逐漸的，我成了一個人。

　　裡奈是我國小的同學，從一年級到小學畢業，再到初中。

　　她跟我一樣，不會有太多時間見到親生父母，父母離異，她被姑媽收養。她第一次見我，告訴我說∶「請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政井裡奈。」老師卻叫她細島裡奈。

　　我一開始不明白，後來明白了，竟然會為這個人難過。她從來不哭，常常把笑掛在嘴邊。我覺得她虛偽。

　　父母在臨別前跟我寒暄了一會，叮囑了爺爺奶奶很多句，直到我安靜的點頭，他們才安心離去。

　　我13歲的生日，要跟裡奈那傢伙一起過。她是第一個記得我生日的人。

　　································

　　「你為什麼會記得我生日？」我問她。

　　「因為我希望月森下次能記得我生日。」她甜甜笑著。

　　「這世上可不是任何事情都是等價交換。」

　　「那也沒有關係，希望不一定會成真啊！月森，去買蛋糕吧！」

　　我記得她的生日，10月1日，她告訴了我無數次，期待我記住。

　　蛋糕不大不小，大概正好填飽我們的肚子。我不願意吃太多，以顯得自己像個女孩子一樣。

　　她吃了不少，滿臉都是。我們已是13歲，認識了很多年。

　　我們的談話永遠不太多，幾乎都是她在說，我在聽，也不覺得累。

　　裡奈會拉小提琴，卻很少拉。她說，從未在眾人眼前演奏過，那需要勇氣。黑暗，如同她的身份，見不得光。

　　有時我也懷疑，她到底是細島裡奈，還是政井裡奈。這有什麼區別嗎？好像沒有，又好像有。

　　拐角處，遇到了一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人，裡奈沒有表現害怕。

　　「就是這小子，叫月森蓮。」為首的人指著我嚷嚷。

　　「你就是月森蓮啊！？」後面一個男生走上前，扯住我的領。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惹到這些人了，我不是壞小孩。人的嫉妒心可以毀掉一切，沒有什麼比這更可怕。

　　「請等一等！」那傢伙跑到我跟前，擋在我前面∶「是為錢的事情麼？」

　　「學妹，這世界上不是有錢就可以解決一切的，快讓開！」

　　「你放人，否則我會……」

　　「否則你會怎麼樣啊？小學妹！」

　　我不想再看見這些噁心的人，我不顧一切的推開裡奈。

　　玻璃碎掉的聲音，刺耳極了。

　　鮮血橫流，伴隨著我的痛感。

　　那些人見到一地的血，愣了下趕緊跑開。

　　我望著我還未斷掉的手指，感覺很麻木，有些吃力。腦海裡一片空白，這些傢伙對我做了什麼？我以後還能不能再拉小提琴？我的手，還能不能拉小提琴？

　　裡奈她的手破了，大面積的流血。

　　從醫院出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當然是我的情況。裡奈卻因為傷了肌肉跟骨頭，被告知以後不能做吃力的事情，包括拉小提琴。

　　我的惡夢，變成了她的，一種奇妙的轉換。

　　我愧疚，是真的。


別歌

第16章 別歌之一

　　星夜，最容易迷路，忘記自己第一次從哪裡出現，現在又要前往哪裡安身。大概沒有地方去了吧？恩，大概………

　　長長的石板路，交上步伐，行走在上面，依稀能聽到清楚的回音，不由得會聯想到人尖銳的反抗。

　　梔子花叢中閃出一個人，柚木梓馬。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臉這麼憔悴的樣子！」

　　「晚上來這裡散步，難道也要經過前輩你的允許？」本來想擦淚的手停頓了下來，不想讓任何人清楚的看見自己的狼狽。

　　「你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會撒謊的人，算了，給。」他拿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送給她。

　　「你也會用手帕？前輩。」裡奈接過，仍未擦淚。

　　「恩，你這樣說，我會覺得很沒面子。」柚木靠著樹，事不關己的語氣。

　　「前輩，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情？不要告訴我母親這些。」

　　「你是指什麼事情？」

　　「我站在這裡，他們都不知道。」

　　「作為交換的代價，告訴我故事，如何？」

　　「你一定要聽？我怕說出來的又自然成謊言。」裡奈的語氣過淡。

　　「是麼？既然都說是故事了，我又怎麼會去刻意區別。故事跟謊言本就沒有區別，是吧？」

　　「我渴了。」裡奈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柚木轉身去了不遠處的一家店，回來時手裡已多了兩瓶飲料。

　　「謝謝。」

　　「作為你給我講故事的報答，希望你不會覺得太廉價。細島同學。」

　　································

　　「蓮，你應該贖罪。」雅男說。

　　「應該怎麼贖罪？」藍發少年無所謂的姿態裡含著隱約的試探。

　　「我怎麼知道？」雅男愣了片刻。

　　「是你提出的。」

　　「你可別想用什麼錢來補償？算了。」他抓抓頭髮，有些無奈∶「硬要用精確的話來確定，我倒不認為你應該給她什麼補償。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讓她掉眼淚了。太過矯情，可不像她。」

　　「………………………………………」原來，自己有讓裡奈哭過嗎？怎麼會呢？她，是那種不喜歡哭泣的人。

　　「不要再用你的角度去看待她了，月森蓮。」雅男的眼在黑夜裡特別的明亮，星星映在他的黑眸內真實的像可以觸摸到。黑夜只為他而準備嗎？

　　火原同一名男子跑了過來，一路上嚷嚷著要吃些什麼。月森看了看他們，應該沒有注意到這邊來吧？

　　「這小子，恢復的挺快嘛！」雅男不屑道。

　　「你打了火原前輩？」月森蓮直覺反問。

　　「他叫火原？」

　　「恩。」

　　「他的咖喱飯弄到我衣服上了。」似乎很討厭這樣的事情，雅男一想到此，仍是有些生氣。

　　「只是這樣的小事情？」

　　「我回去了。」

　　「…………………………」

　　「記得我說過的話就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5

第17章 別歌之二

　　星期六下了半天的雨，星期日下了一天的雨。新的週一，天空卻是一整天都陰綿著。人顯得特別沒精神，尤其是裡奈。

　　「裡奈，你的眼圈是黑的。」香穗子的好友———美緒指出。

　　「我老呢？」裡奈有些被嚇到。

　　「………倒不是這個意思。」美緒後悔的擺擺手。

　　「大概是昨天沒怎麼睡好吧？」香穗子出言解釋。

　　「呵呵~沒關係，聽說用土豆片貼下的話，效果奇好呢！」裡奈從背包中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派削好的土豆片。

　　「真的有效麼？」在座的個位都有難言之隱。

　　「好像不錯-_-〃，你們怎麼怪怪的表情？」裡奈拿出兩片貼上。

　　「沒什麼，下次我也試試看。」香穗子有些好奇，躍躍欲試的心情。

　　「快要上課了，那我先走了，香穗子，美緒，拜拜！」裡奈拿起包，往自己的教室方向走去。

　　「那個…香穗子，她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像音樂科的。」美緒說。

　　「啊，誒？什麼意思？」

　　「算了，沒什麼。香穗子，你今天放學還要練琴嗎？」

　　「抱歉，雖然很想跟你們一起去那家精品店看看，但是好像不大行。」

　　「那就下次吧！」美緒微笑著，搞的對面的香穗子只能在心裡說抱歉了。

　　裡奈走到位子上，伸手往課桌裡摸索東西，結果什麼都沒摸索到。奇怪了，上個禮拜五走時把一本書留在了裡面，現在弄到哪裡去呢？對面的幾個女生在捂著嘴巴笑，帶著嘲諷的捉弄意味。

　　「細島同學，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一位男生好心的問道。

　　「我想也不用找了。」裡奈的眼神裡藏著隱忍。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男生再次詢問。

　　「不了，謝謝你。」微笑，是不變的禮儀，安分守己的姿態坐回原位。

　　「細島同學給我的感覺真舒服，很有教養呀！」女生中的一位這樣說。

　　「是呀是呀！到今天才知道，月森同學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女生。」大家笑做一團。

　　裡奈久久未語，從上課到下課。直到香穗子氣喘吁吁的跑來找她。她說邀請她一起練習小提琴，裡奈沒回答。

　　「你有什麼事情嗎？裡奈。」

　　「沒什麼，只是有些膽怯。」不大好意思的看看香穗子，拒絕了她一番好意。

　　「哦？」日野不明白，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這麼忙，還記得我的事情，真該好好感謝你，香穗子！」

　　「不一起來麼？」

　　「我又不是為比賽的事情而忙碌。你去吧！」

　　「好可惜，很想聽裡奈的演奏。月森君？」香穗子有些驚訝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月森蓮。

　　「一起來吧！」來自月森蓮的邀請。

　　「呃…………………………」香穗子半天沒反應過來，難道學校裡二年級的傳言都是真的嗎？月森跟裡奈？天哪！

　　火原趴在桌上很無力的樣子，柚木站在他面前連問他是怎麼回事。火原懶洋洋的說，哎，天氣不好，所以人容易犯困。柚木沉思半晌，說表示贊同，這天氣的確有些詭異。火原問他，你今天還練習嗎？他說當然，每天都是這樣。

　　「你要是去那個練習室，女孩子們會瘋狂的。」

　　「有那麼嚴重嗎？」

　　「有啦有啦！我偶爾還真希望能學學你。可是上次月森那小子說，怎麼模仿都不像啊！打擊！嚴重的打擊！」

　　「你一撅不振呢？」

　　「沒有。」

　　「一起去練習吧！」

　　「好，對了。今天無意聽說月森跟人戀愛呢？那些女生說的。」火原好奇寶寶狀。

　　「我可沒有聽說。」眸子閃過片刻冷淡，很快又恢復原狀。


第18章 別歌之三

　　月森獨自在拉琴，裡奈避開這畫面，決定聽香穗子的琴聲。

　　香穗子難免有些緊張，有種感覺使得她站在裡奈的面前好像有種無聲的壓迫感，雖然她並沒有說過什麼刺激她的話，跟那些音樂科的跋扈女生並非一樣。

　　曲子如同會流淌的春天，想像到清澈的小溪流…空曠的田野…芬芳的綠香…還有什麼？說不上來，是陪伴麼？

　　17世紀的音樂家帕赫貝爾做曲的《卡農》，並不能溫暖裡奈時間太長的曲子。

　　香穗子的表情安靜而祥和，仿佛拉著這首曲子，她就再也不是她了，感情飽滿。

　　「拉的真好，香穗子。」裡奈真心讚美。

　　「我還是有些緊張呢，裡奈。」香穗子從沉浸中脫離，回到現實。

　　「沒有聽出來，我是說你的慌張。」

　　「看來還要多多練習才行。」

　　「什麼事情都需要充分的準備，你繼續去練習吧！下次聽到你的音樂可能是在比賽現場了。」裡奈溫柔一笑，簡單的道別。

　　微揚的藍發，一臉試探的表情，是月森。拉琴的動作忽然停下來，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她。

　　「看上去，不是很認真啊！月森！」

　　「是嗎？」月森放下小提琴，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掉。稍微有些吃驚。

　　「一邊在拉小提琴，一邊試探自己的現在跟之前有什麼不同嗎？區別在哪裡？成績是否明顯？這樣拉是否合適？」裡奈說出來。

　　「難道這樣也是錯？」水的痕跡，僵硬在他唇邊。

　　「沒錯，一點都沒錯，這一向都是你的習慣。那我要先回去了！」

　　「裡奈…………」

　　「什麼事情？月森。」

　　「我見到你哥哥了，他說希望你…………」

　　「到底是他希望還是你希望？」裡奈忽略眼前人的眼神，不想去可意觸碰，因為在那裡面會見到受傷的自己。

　　「裡奈，你繼續拉小提琴吧！如果這樣你會快樂些的話。」

　　「月森蓮你把自己把當成什麼呢？是主宰別人一切的神？可惜你不是。所以請不要再說這種無聊的話了，這樣的手，拉起小提琴也會很難過。再見！」沒有眼淚，裡奈告訴自己已經不會哭了。

　　有幾個女生在路上指指點點，裡奈也全然不在意。別人大概都是在議論自己跟月森的親密吧？事實上這有多可笑，月森不過是覺得自己欠了她什麼東西，所以才會跟她多了些語言，這些是不是都顯得他是在同情她？澤香說過裡奈不會有朋友的，所以總是她在被人欺負，所以從小的心願就是但願不要再被辜負。

　　「看起來沒有哭，但好像是慘敗啊！」

　　「前輩，真巧。」她有些意外。

　　「是啊，真巧呢！不過看見這樣的你，我也算是預料之中了。」柚木跟她站在一起高出她半個頭，裡奈拉開兩人的距離，表示不習慣。

　　「前輩怎麼還不回家？」

　　「看見日野同學拉小提琴，心裡是什麼感覺？」眼神看似無害，卻透露著寒光，謊言很容易被戳穿。

　　「那當然是羡慕了。」裡奈儘量鬆開手，讓自己看上去很輕鬆的樣子，事實卻是他的一句話，像石子投入了小湖，忐忑不安的擴散著波紋。

　　「羡慕的心情？這麼說不適合吧？羡慕是在於別人會的而你不會，可是別人做到的你一樣可以，只是因為某種感情而無法去做，這樣的心情應該是比可悲更可悲吧？細島同學。」嗓音猶如惡魔，降臨在弱小者的靈魂中。

　　「前輩是理所當然的比我懂得多，因為前輩比我更可悲。不是麼？」走近他，伸手點上他的唇∶「互相揭穿對方是件不道德的事情，我會很討厭這樣的人。」

　　「哦？」輕輕拿開她的手，取而替代的是他低下頭，以唇輕點她的眉∶「愛撒謊也是人的本□□？我不反對，但是我更希望別人對我誠實一點。」


第19章 別歌之四

　　微怒的氣息在兩人之間遊蕩，她說『請自重』就往前走。柚木輕撫過自己的唇，一笑而過。看起來，她好像是生氣了。只是吻了一下眉而已啊！可愛的人！

　　「週末，說不定是好日子呢！」他追上她在她耳邊這樣說道。

　　「是什麼好日子呢？跟我有關係嗎？」裡奈停下腳步。

　　「我怎麼知道呢？但是看起來主角也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你的語氣像是在威脅我什麼，前輩，恕我直言，你不是束縛我的那個人。」裡奈說的非常坦白，的確，只要自己不願意，誰都不能成為束縛她的那個人。

　　「這個週末過後，也許就是。」邪惡的暗示著什麼，他的眼裡閃過片刻溫柔卻諷刺的光芒，隨後安靜的死亡，好像是絕望。

　　「前輩你…………」

　　「我送你回去，應該會覺得很失望吧？因為送你的人不是月森同學！」

　　「我覺得我自己走回去會更好一點。謝謝前輩關心了！」

　　「裡奈還真是任性啦！」

　　「………………………………」隱約覺得臉有些燙，裡奈迅速跑了開來。

　　祖母應該會選她做孫媳婦吧？雖然不是特別瞭解那個老太太，但看她對細島家的態度，這件事情應該是十有八成。如果成功了，表示她要跟他訂婚，在一起相處，念書。到了規定的年紀就要結婚，他要為兩個哥哥效力，為所謂的家庭而努力。做好哥哥幫手的角色，稱職的丈夫，做父親……大概是如此吧？

　　還真是感覺寂寞呀，如果不是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大概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吧？人生就這樣靜靜流淌，毫無激情。身在這樣的家庭，毫無自由。

　　習慣性的拿起長笛，吹奏『a小調無伴奏奏鳴曲』。可惜，跟自己現在的心情真是天差地別。

　　紅色的及肩長髮，普通的面孔，最大的特點永遠都是不知道變通的表情，日野香穗子…思及此，柚木譏諷一笑∶「我怎麼又想起這個傢伙呢？真是興致全無。」

　　地上有一個本子，封面一片空白。潔白的叫人愛不釋手。是她不小心掉下來的吧？竟然都忘記了回來拿，真是糟糕的性格，他想。翻開，是曲譜，綿延美麗的形態。

　　細島，如果明天在學校讓別人撿到，你會有何種表情？

　　································

　　星期四的早晨，裡奈在上課的時間接到家裡的電話，澤香從7樓跳下，已經搶救無效而死亡。

　　她呆滯的握著電話，繼而是兩行淚流。有未知的恐懼還是其他的感情？分不清楚。她怎麼會死呢？無論怎麼看，先死的那個人都是自己才對，呵！

　　她到醫院的時候，那裡只剩下哥哥以及一些關係密切的親戚。細島夫人在醫院哭了一下就被丈夫帶走，澤香的屍體已經火化，在家屬的安排下。據說是慘不忍睹。

　　「哥哥，怎麼會這樣？」她望著雅男。

　　「別太難過了，裡奈，澤香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哥哥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可是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會無端去尋死的，她…」

　　「夠了，裡奈，她情緒不穩定早已是眾所周知。怪就怪在細島夫人沒有把她送到心理醫生那裡治療，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跟你，還有大家，都沒有關係。懂了沒有？裡奈！」雅男搖著她肩膀，語氣憤怒。

　　「我不懂！」她蹲下身，沿著白色的牆壁，顫抖。

　　「裡奈別這樣……」一些親戚走上來，抱著她，像是在給予力量，只是仍然無法堅強起來。

　　總歸是節哀順便。澤香死了三天，姑媽的表情就不像是沉浸在哀傷之中，除了從衣服看的出是比以往素色了一點。

　　「裡奈，過來坐，姑姑是有些話想跟你說。」細島夫人伸手指指身邊的沙發示意她坐。

　　「有什麼事情嗎？姑姑。」她坐下，有些不安。

　　「澤香在世的時候，性格有些霸道，也是我們嬌寵出來的。她待你的不好我們都看在眼裡，只是她現在已經去了別處。所以，請你放下之前因她而起的不愉快。」

　　「我沒什麼不愉快的，姑姑。」

　　「那就好了，我就是怕你心裡裝著些什麼。以後我這女兒，也就只剩你一個了。」話剛說完，又是灑淚。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姑姑。」裡奈看著那緊鎖的門，是澤香的房間。

　　「姑姑，節哀順便。不打算整理下澤香的遺物嗎？」雅男問。

　　「我去整理。」裡奈站起來。

　　「我跟你一起。」他立即跟上去。


第20章 別歌之五

　　他像一隻負傷的獸，搶奪了我手中的日記，那是關於澤香最後的文字紀錄。為什麼我不可以擁有它？雅男又到底想做什麼呢？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要安分過日子就行了。可是澤香，我還是想知道你到底寫了什麼在裡面，真的。

　　裡奈向美緒比了個神秘的手勢，悄悄走到紅發少女的後面伸手蒙住她的眼。雖然沒有預想中的尖叫，倒也感覺到了當事人的顫抖。香穗子抖了一下，好冷的手。

　　「裡奈？！原來是你，到底在做什麼啊？」猛得松了一口氣。

　　「有沒有驚喜？我可是相當充滿感情呀！剛剛的那個力道。」裡奈笑。

　　「啊~不要嚇人啦！很少有人對我做這樣的事。」香穗子語氣困乏。

　　「怎麼？難道是這幾天累到呢？練琴？」

　　「哎？哦…呃，是的。」是遲疑的語調，香穗子猶如被電擊。

　　「好好加油吧！我很期待的。不，應該說是所有人。」清淡的沐浴露香散在空氣裡，裡奈揮手告別。

　　「誒？……走呢？」

　　「還要上課，你也是吧？」她一回頭，看見樓道拐角處一抹紫色，心下一亂。

　　「明天中午我請你吃東西，裡奈。」

　　「我看情況。來得及的話就會出現，香穗子。」

　　留下的人一臉懵懂狀態，難道請吃飯還有拒絕的理由？

　　掃視四周已經沒什麼人了，她這才打算去教室。不料一道聲音出現在她頭頂∶「跟日野同學的關係也很好嗎？」

　　裡奈停下腳步∶「這跟你有關係嗎？前輩！」

　　柚木走到她面前，優雅略帶受傷的表情∶「難道是想埋怨我什麼嗎？細島同學！我有做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嗎？」

　　裡奈沉默半晌，終道∶「是我做錯了事。說好會在週末赴約，但因為家裡發生了些…事情，所以耽誤了。」

　　紫發男生的嘴唇微微上揚，眸色沉穩∶「這話恐怕不應該跟我說。我想，這不是什麼大事情，不需要那麼緊張。」他伸手撩她長髮∶「但也不算小事情吧？裡奈。」

　　女孩一味的隱忍，直到上課的鈴聲敲起。她問，前輩難道不想當好學生了嗎？他笑的曖昧，比起這個你的表情更好玩，裡奈。

　　「我不是你的玩具，前輩。」

　　「我對我所挑選的玩具很中意。」

　　「但那一定不是我。」

　　「我又沒說是你，只是此時此景我正好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位真是榮幸。」

　　「裡奈也這麼認為嗎？」

　　「告辭。」

　　背向而行，兩具身體有過輕微的碰撞。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快了那麼半拍，之後又凝固在原地。

　　頭髮不小心糾結在一起，卻又很快分開。

　　為什麼，有點失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6

第21章 別歌之六

　　日野手中拿著琴譜有些疑惑的表情，卻在看到藍發少年時忙叫道∶「月森君…可以不可以……」

　　藍發少年走的是少見的格外匆忙，沒有回頭。對於女孩的叫聲似是充耳不聞。

　　香穗子心想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見到他了。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這樣想著，心裡的鬱悶也算消失的無影無蹤。

　　月森站在教室外沒有看見她的身影，有些失落的心情。到底是去哪裡了呢？雅男也說有很多天沒有看見她人，她的那些同學則說她有很多天沒來上課了，而蹺課也不像是她做的事。

　　「跟人訂婚？」月森忽然想到這件事，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她要跟誰訂婚？之前也有聽到她提起一些。

　　「覺得…不自由嗎？」所以，才要逃走？月森抬起頭，又迅速低下，沒有誰能承受得了太陽的視線，會流淚。

　　裡奈，你去了哪裡？我應該去哪裡才能找到你？

　　我說過，要保護你，永遠。可永遠，是個什麼期限？你告訴我。

　　也許我可以做到，也許我…永遠做不到。

　　································

　　柚木家

　　年輕的女孩坐在老人一旁，低垂著頭，安靜乖巧。

　　老人看了她一眼，說不必拘束，裡奈小姐。裡奈輕聲道，實則應該。

　　老人忽然問她∶「會插花嗎？」她手中捏著幾枝百合。

　　女孩柔弱的回答說不會。

　　「那喜歡什麼花？裡奈小姐。」

　　「………………」裡奈終於抬起頭，望著窗外的浮雲，回答她∶「我不喜歡花。」

　　「哦？」老太太神色倒也不顯得怪異，仿佛早已料到會有這答案。

　　「我喜歡青苔，老夫人。」

　　「青苔？我記得聽到過相同的答案。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老人品茶，不忘打量少女的表情。真是長的像啊！跟某個人。

　　「是老夫人的朋友嗎？」

　　「一開始是。裡奈小姐為什麼會喜歡青苔？」她想知道理由，跟記憶裡的答案是否一樣。

　　「好像骨子裡就是這麼喜歡的，老夫人。」她不敢跟這個老太太對視太久，那雙眼仿佛會索取她心靈裡的某個秘密，叫她不得不緊張。

　　「哦，這樣。」杯子放回原地，聲響清晰，老人告訴她∶「我打算讓梓馬去英國留學。」

　　「這樣？那梓馬少爺知道這件事麼？」

　　「他會知道的。裡奈小姐有什麼看法？」

　　「去英國完成學業，想必歸來後一定會有番作為。」

　　「裡奈小姐你打算留在日本？」

　　「恩？」這點她完全沒有考慮到，為什麼老人要問她這個問題。

　　「有裡奈小姐你在梓馬的身邊，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我忘了一件事情，這也需要公開的身份。」老夫人站了起來。

　　「全憑父母做主。」裡奈這樣表示，神色流露一絲不安。那條路，要開始了嗎？她只能是被動者。

　　「請留下來用晚餐吧！讓你陪我這個老人聊了一天，你也會覺得無聊吧？」

　　「這是我的榮幸。老夫人。」雖然心不甘願，因為我看不透你。

　　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是一位身著美麗和服的少女，精緻的容顏，柔順的長髮。老人的表情有些難看，帶著輕微的鄙視。


第22章 別歌之七

　　「您好，好久不見了。」少女鞠躬，儀態優雅。

　　「是有些時候未見了，栗本小姐。」老夫人點點頭，口氣相當冷漠，後轉頭對著裡奈說∶「裡奈，這位是茶道世家——栗本家的小姐。你不是說對茶道有興趣麼？栗本小姐的茶藝不錯，可以跟她後面學習一下。你們年齡也相仿。」

　　裡奈覺得無所適從，老太太的心態實在是叫人琢磨不透。雖然自己現在對柚木家的一切並非瞭解，可是已經叫她覺得莫名的恐懼。老太太、一些神色謹慎的女眷、老爺子……太過陌生。還有眼下這忽然冒出來的栗本小姐。

　　少女禮貌的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栗本千玳，柚木梓馬少爺的青梅竹馬。很高興認識你，細島小姐。」

　　裡奈從她所謂的『青梅竹馬』四個字裡，嗅出一絲不安的味道，她同樣很禮貌的回答∶「恐怕以後要給栗本小姐添不少麻煩了。」

　　································

　　「三少爺，您回來了。」僕人連忙接過他手上的包。

　　「恩，今天回來的有些晚。」柚木望著窗子裡透出的光，笑道。忽然聽到細微的交談聲，兩個女孩的。他問，這麼晚了，還有誰沒休息嗎？

　　「是栗本小姐跟雅小姐。」

　　「哦。」柚木聞到茶香，點了點頭。

　　千玳發著呆，習慣性的按了按額頭，尖銳的疼痛。送走了可愛的小雅，才敢露出自己真實的姿態。

　　細島裡奈，是誰？事情，已經成定局了嗎？不，還要問一個人。只要問他才會安心，才會知道什麼是真實。

　　「我不要…一個人，梓馬…我要你成為我的……幸福。」呢喃的說著這話，然後笑了，笑的艱辛。

　　「千玳！」柚木打開門，看見了伏在床上哭泣的她。

　　「梓馬…你回來呢？」撲進他的懷抱，絲毫不顧及所謂的禮儀。

　　「千玳，別這樣。」柚木冷靜的推開她，口氣嚴肅。

　　「梓馬，你變了，為什麼我不可以抱你？」千玳仰起頭看他，眼神荒涼，仿佛丟掉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她覺得不安極了，她的梓馬已經不再屬於她了，她也完全不瞭解他，從這一刻起。

　　「今天晚上怎麼會留下？奶奶安排的？千玳。」

　　「我不知道。」千玳伸出手，摸索中指上的銀戒∶「留下應該沒有關係了，你祖母已經選擇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所以大家不用覺得會有什麼麻煩的事情發生了吧？」

　　柚木知道她說的人是誰，細島裡奈。是的，奶奶已經決定了，對方的父母也已經答應，再好不過的事情。他也不必為這件事神傷，千玳也終於可以死心。

　　他跟栗本千玳是青梅竹馬，兩人關係十分要好。千玳什麼都好，就是身體很弱，優雅得體，家世也很好。他記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沒幾個朋友，千玳算是他第一個交的朋友，無話不談。奶奶有禁止過他們的交往，他不明白，他沒有做出辱沒家門的事情。叛逆的時期，跟千玳交往，後來又很長時間沒聯繫。偶爾會一起出來買點東西，沿著長長的路一邊散佈一邊說話。他不認為自己喜歡千玳，可是千玳卻很喜歡他。雖然分開，卻沒有說出分手的臺詞。他也知道，她還沒有喜歡的男孩，沒有聽到她跟誰交往的消息。

　　「你祖母好像很重視這個女孩，她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栗本千玳問道。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我也看不透。」

　　「我們的愛情呢？」

　　「已經夭折，在3年前。」

　　沉默，可怕的沉默，逼人發瘋。

　　柚木又想到一首歌，如貓一般的呢喃聲，只是忘記了它叫什麼名字。


第23章 獨白之一

　　獨白（裡奈）

　　我跟香穗子見了面，在我們常去的蛋糕店。她挑選了兩塊最漂亮別致的蛋糕擺在我們面前，我說自己下不了手，她好像對我這句話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懂得也沒關係，吃掉蛋糕就好。

　　窗外的雨下的特別大，我看見許多人在商店的屋簷下躲雨，這才感覺到自己身在此處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我不需要跟他們擠在一起躲雨。

　　香穗子開心道∶「美緒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家店真的很不錯哦！以後要常來。」一塊蛋糕，也可以如此取悅一個人？我不明白。我說，好啊，以後常來。說完自己也心虛，真的還有時間嗎？我或者…要去英國了呢？遠離日本這個地方。

　　人群之中我看見了他，藍發依舊如此耀眼，月森蓮。他嘴角的弧度，讓我瞭解他現在的感受，他不喜歡擠在那個地方與眾人避雨。他是生疏有禮還是討厭親密？我還不清楚這其間的差別。

　　「瞧，是月森呢！」我打起精神開玩笑。

　　「是真的…怎麼站在外面呢？」她一臉無奈。

　　「或者你也可以叫他進來啊！」我是認真的。

　　「啊？呃，算了吧！」香穗子擺了擺手，表示不接受。也對呢，誰都沒有足夠的勇氣對那種性格冷漠的傢伙綻放熱情。

　　「他又不是吃人的動物，至於害怕嗎？」

　　「裡奈…不是這樣的啦！不是害怕，而是…哎，不擅長跟他交流。我不大懂這種人。」

　　「當然不會懂了，懂了才奇怪。」我脫口而出這句話，說完了才檢查哪裡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裡奈跟月森同學從小就認識呢？」她好奇的問我。

　　「恩，從小就認識了吧？」我算算時間，的確有這麼長了，漫長的讓我覺得走到了世界盡頭。

　　「他跟你也是那樣？就是不愛說話的樣子？」

　　「是啊！」

　　月森已經走了，人群之中只剩下一些女人。他什麼時候走的？我並未捕捉到。這樣想著竟也會覺得有些遺憾。

　　香穗子對我款款而談月森的冷漠，從第一次的摩擦開始。我聽著，全無感覺，那就是香穗子眼中的月森嗎？為什麼會跟我記憶裡的不一樣？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分不清楚。

　　「香穗子好像很喜歡月森同學？」剛剛問出口，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哪有的事？」她也被我嚇到。

　　「呵呵，開個玩笑不要這麼認真。」

　　「這個玩笑開的太大了，你還真相信小提琴羅曼史啊？」

　　「恩？」我停下分割蛋糕的動作，望著她。

　　故事在安靜中結束，我的不安來了，猶如死水一般緩慢的湧動。

　　我想，也許蓮跟她真的有可能。


第24章 獨白之二

　　獨白（裡奈）

　　本來是對手的雙方愛上彼此，在音樂精靈的安排下…相守一生。

　　這個故事何其幸福，也許是我生性淡薄炎涼，我不相信這些。寧願不相信，或者只是不相信主角會是我認識的蓮，如此而已。

　　蛋糕吃的只剩下最後一角，香穗子說還想再嘗今天的最後一口。我說讓我來請客吧，做為對你的回禮。

　　她雙手擱放在裙子上揉搓道∶「雨還沒停喔，裡奈。家裡洗的衣服還沒幹，有些煩惱。」我笑說，這又不是什麼煩惱，衣服總是會幹的，太陽也會出來的。

　　我保持著趴的姿勢，因為這樣比較舒服。我忽然想問香穗子一個問題，事實上我也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說出來了。

　　我問她∶「柚木學長，是個什麼樣的人？香穗子。」

　　她劃蛋糕的手向左邊一歪，物體飛向了我的衣服上。是什麼樣的問題，讓她這麼害怕嗎？不，應該說是過度吃驚。

　　「對…對不起啊，裡奈。」她拿雪白的面紙給我擦。

　　「呵，香穗子真是可愛。只是問個問題而已，需要這樣嗎？看來那位柚木學長是位可怕的角色呀！」我疑惑。我不瞭解那個人的面目，不過照目前的樣子來看，他有對她做出過出格的事情嗎？

　　「裡奈怎麼忽然想起來問柚木前輩的事情？太突然了。」

　　「也不算突然吧？我只是好奇。畢竟我是以後要嫁給他的人呢！」笑聲才出口，都覺得十分詭異。

　　「嫁給…柚木前輩？！」

　　「哦呀，難道香穗子是柚木前輩在校的女朋友？」

　　「拜託別開這種玩笑了，真是可怕的話。」她垂下頭好像有些不舒服∶「充其量我就是他的玩具啦！」

　　「玩具？什麼玩具？」我覺得眼前一片蒙朧，霧中花。

　　「呀，雨停了，我們走吧！」

　　「恩，走吧！我們不是同一方向。」我走出蛋糕店，在細雨中說完這句話。出發點不一樣，最終的歸向也不會一樣。

　　我房間裡的燈光總是叫我覺得憂鬱，但是又忘記了換一種，記性太差。雖然澤香去世後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我的生活，我還是選擇搬出了姑母家。在外面我才覺得不會呼吸困難，我依舊是我。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是哥哥的電話，懶得去接。因為一接，思緒就會亂飛，煩惱就會降臨。

　　蓮給我發了二十七條資訊，真是太多了！二十七除以二，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整數答案，真不是個吉祥的數字。

　　桌子上有包香煙，白色修長的煙身，煙嘴中央妖豔的紅色愛心。我確定這是雅男上次離開時留下的東西，卻不知道這是從何而來。他不會抽這種，這是習慣抽煙的女孩子喜愛的款式。

　　我會常常想起澤香，她離開我的時間還不算太長。這樣長久思念下去，估計人會發瘋。她對我不見得有多好，我卻依然恨不起她來，但我想念她也絕對不是愛她。她的壞我永遠無法忘記，我思念她是因為思念之前的時間。我對失去的時間非常惋惜，每一天都過的混沌無規則，卻又無法改變這種現象。

　　小提琴在手中，有些小小的滿足感。拉起它，才覺得快樂。一曲『惡魔的顫音』，連自己都覺得唏噓不已。自己的欲望也漸漸模糊。

　　在這樣的夜晚，我想到一個陌生人，我不瞭解他。

　　我貪戀他的音樂，柚木梓馬。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會成為怎樣的關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7

潮花

第25章 潮花之一

　　（1）

　　如果人生可以堅定的用色彩作為比喻，她會用煙灰色。多不喜歡這色彩，想拋棄。

　　陰雨連連，總不見太陽。偶爾細風會刮亂長髮，與耳廓摩擦，一絲不經意的纏綿卻也叫人心上曖昧感。裡奈閉上眼，想起了某個午後與柚木的交集，匆匆的，冷冷的。

　　這個世上，她會如此想念一個人的笛聲，微微酸痛的思緒在心底漸漸蔓延開來，那心湖裡生出了浪花，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獨自徘徊尖叫。這思念若是能游離心中，該多好！她暗自祈禱。

　　姑姑找她談了最後一次話，問她願意不願意與柚木家的婚事。她看向窗外綠色的爬山虎，沒有猶豫的點頭。姑姑一笑說你是個聽話的孩子。

　　茶是她泡的，甘甜的滋味是姑姑的最愛，她卻不喜歡。只因她不愛茶，她只喜歡冷開水。

　　「裡奈的茶藝的確是不錯，柚木家的三少爺也是極喜愛茶道。他也真是有福氣，能娶到你。這姻緣，果然還是要講緣分的。」細島夫人品茶論道。

　　「我還是叫您姑姑吧！」裡奈轉向她，神色是少見的憂傷∶「姑姑知道不知道我母親的下落？」

　　「裡奈。」夫人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後又泯滅∶「怎麼忽然想起問你母親的事情？你想她呢？」

　　裡奈苦笑，果然…沒有人願意告訴她母親的下落，很少人在她面前提及這個詞。她知道這些不該問，問出了口也只是徒增不愉快。父親曾發出感歎，無非就是說你長的跟你母親不像，氣質倒是形同一人。父親不可思議，她也是。長的真的不像嗎？那氣質又為何要像？

　　手中的茶已經涼了，這世間人維持情份的時間也不比這茶涼的要慢多少。細島家現在需要她也只是因為現在，以後大概就另當別論了。而柚木家呢？會怎麼對待她呢？當客人？怕是不可能。當小姐？怕是不可能，若是可能也不長久，她本不是什麼小姐，她不是細島澤香的妹妹，她只是政井裡奈。

　　細島夫人沉思了半晌，她不懂眼前這孩子為什麼問起了自己母親的事，她從未問起過。然而，決計不願她知道。

　　她喝完最後一口茶，已是略泛苦味∶「裡奈，你想見你母親？」

　　少女一臉驚奇∶「有可能嗎？」

　　「從她離開日本，就已經跟我們失去了聯繫，我想找她也需要點時間。」

　　裡奈張了張口，微弱的語調∶「姑姑，你肯幫我？這不是騙人的吧？」夫人抱住她，安慰的語氣∶「傻孩子，別問這種話。」

　　如果能見母親一面，那真是…太幸福的事了！

　　姑姑，是不是真的願意幫助我呢？我不知道。

　　（2）

　　遠離了那群瘋狂的追隨者，柚木才得已放鬆。完全是群無知者，只會製造喧鬧，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真是讓人討厭。伸手遮擋住眼睛的視線，瞧見了即將落下山的夕陽，殘紅似血。低頭瞧瞧手背，似乎又在那裡看見了一灘淚，千玳在夜中所送他的最後遺物。

　　千玳很喜歡他麼？他不確定，一直以來都把千玳當成了可以隨便說話的朋友。叛逆時期做過選擇，拉了她的手，吻了她的發，這就是所謂的戀人嗎？最後被奶奶下達禁止令，於是他中途退出這場故事，又忘記畫上句號。千玳沒來找他，但卻是在等他，無期限的等待著。

　　奶奶大概是確定了那個裡奈作為未婚妻人選吧，否則也不會特意找來千玳做為教她茶道的負責人。目的是為了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為什麼奶奶會選擇裡奈呢，他自己不知道，姐姐也說覺得奇怪。倒不是因為那個裡奈條件有多差，只是因為她的家世背景還不到千玳。為什麼奶奶對待她們兩人卻是差別千里？

　　他撫發，笑道∶「一個謎題，沒有解開的謎題，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此題的答案。呵，真是難為人呢！」笑聲依舊柔和，臉上也是暖情之意。

　　千玳說喜歡自己，他不是沒有動容。卻動容不得，動了就會連帶她一起毀滅。千玳說希望自由，希望他能帶著她一起自由。他自認給不起，真的給不起，就算答應了，也無期限實現。是這樣嗎？好像又不是。

　　黑髮女子與紅發女子的身影在他腦海中交替轉換，他低語問自己∶「千玳，我到底是無法兌現這承諾，還是因為你給不了我兌現你承諾的勇氣……與力量？」


第26章 潮花之二

　　好日子，好天氣…總之一切都好。那天，她的手套上了柚木家三男的戒指。她會羞澀的笑，寂寞在臉上卻是不言而喻。

　　月森是第一個知道消息的人，她親口說的。他沒有任何表示，短暫的沉寂之後掛掉了電話，她在幾秒鐘後重複了同樣的動作。心口堵的慌，她不停的張望街角，仿佛找尋什麼。

　　兩人的身影在路燈下，拉的很長。黑髮，紫發。

　　她不由得以為身邊的人是月森，此情此景猶如在昨天，那也是這類似的晴夜裡。

　　「呐，月森……」

　　「叫錯人了。」他笑。

　　「對不起。」

　　「是我打破了你的虛幻，難過嗎？」他停下腳步，她亦本能的停頓下來。

　　「是我沒有看清人。」眼中有淚滴落，泥土微微歎息，似乎能聽的到。

　　「戒指不合手？看上去尺寸剛剛好。」柚木的笑消失在唇邊。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裝，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呢？是在眾人面前的那個？還是在日野香穗子面前的那個？又或者是在千玳那裡的他？呵，有什麼區別呢？

　　「裡奈不願意跟我訂婚吧？」他問的理所當然。

　　「我…沒有。」胃裡猶如翻江倒海，她知道自己情緒緊張時就會有這種反應。

　　「但是看起來真的是很勉強了。」他伸手擦過她的唇，語氣依舊如何。

　　「前輩才是最失望的那個人吧？」她知道。

　　裡奈咳嗽起來，漸漸厲害，肺撕裂一般開來的疼痛。最後索性蹲下身，咳的直不起腰。

　　她的身體有這麼差？他懷疑。

　　到底是覺得她哪裡不對勁？他有說不上來的感覺。

　　「如果有可能，你會不會拋棄我？我的意思是說解除我們的婚約。」

　　「裡奈，你在胡說什麼？」

　　「你心裡不是已經有了合適的琴弦？」她勉強完整的說完這句話。

　　「琴弦？合適的琴弦？我沒有呢，那裡奈要做這根琴弦嗎？」他伸手，她退後，最後狼狽的被絆倒在地。

　　「為什麼忽然這麼緊張呢？我可不熟悉這樣的你。」他拉起她，在她耳邊低語，她直覺的顫抖了那麼一下。

　　『叮』的一聲引起他注意，是送她的訂婚戒指。柚木彎腰拾起，說你真是不小心啊，這麼重要的東西丟了可怎麼辦。隨後，用力的套回她指上。

　　這是她第一次得到戒指，卻在這個夜裡丟了一次。


第27章 潮花之三

　　香穗子一臉吃驚的看著裡奈，不懂她為什麼忽然問起冒充柚木前輩女友一事。這件事，她自己也不清楚，恍惚的就攙入了其中。

　　「柚木前輩他，還真是個可憐的人，從某些地方來說。」

　　「裡奈？你沒事吧？」香穗子似懂非懂。

　　「我沒事。」裡奈輕笑，手搭上她肩膀，不經意間露出了那枚戒指，亮的耀眼。

　　「男生送的？」

　　「恩，算吧？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價值。」眸色頓時暗下來，很巧合的又看見了月森蓮，她送到嘴邊的招呼被柚木的出現打斷。

　　「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呢！在聊些什麼呀？」柚木溫柔的詢問在坐的兩位。

　　「哈，前輩，我們只是在聊些學習的事情。」香穗子站起身讓座。

　　「裡奈在為學習的事苦惱？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找我。」他說的很輕鬆，仿佛那是理所當然。

　　「雖然是有些煩惱，但還沒到需要人來幫忙的地步，謝謝你了，前輩。」

　　「真是不容易相處的性格。你跟月森同學之間或許會比較容易交流。」他望她掩藏右手的動作，笑意有些捉弄。

　　裡奈微笑的反駁，重複的無非只是一個『不』字。

　　柚木捉弄的也不嫌累，最終逗的女孩生氣，贈送了他一個『滾』字。

　　很不禮貌，也很煞風景。柚木走了，剩下一大棒女生，站在那裡咬牙切齒。

　　香穗子滿臉烏雲，汗，希望裡奈別出事才好，天都知道柚木前輩的這幫親衛隊最可怕。恩，會把對手吞入肚腹之中。

　　裡奈說，我們該走了。香穗子說好啊，走吧，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啊，討厭，撞到人了。鼻子有些疼，抬起頭覺得好冷，是月森蓮。

　　「呃…月森同學…真是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撞什麼不好非要撞冰山。

　　「你有空嗎？」

　　「誒？」香穗子睜開眼一看，原來他是跟裡奈在說話。

　　「有事嗎？」

　　「不算什麼事情。」

　　「我沒空，等我有空再說吧！」裡奈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

　　「那時候，我沒空。」月森口氣冰冷。

　　「哦，那好吧，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裡奈朝香穗子笑笑後跟隨月森進入了學校後面的小森林中。

　　他們要說什麼秘密嗎？可是月森剛剛的語氣真是可怕，裡奈也像是在瞬間戴上了面具，叫人覺得又冷又刺。香穗子搖了搖頭，拿起小提琴去頂樓。只有在那處她才會心安，仿佛什麼秘密都不會被拆穿。


第28章 潮花之四

　　鞋子不斷的在落葉上轉來轉去，耳中聽得尖銳的聲響，短暫的時間又平息下來。葉子的身體已是四分五裂。

　　「這種時候沉默，倒真不適合，蓮。」裡奈拿起筆在紙上亂塗亂抹。

　　「你訂婚呢？」

　　「是我哥哥告訴你的？他還真是閑的舒適。」裡奈問他。

　　「這樣大的事情你都不打算告訴我？裡奈。」他問的有些生硬，現在的她看起來讓他覺得非常陌生。

　　「你一直把自己當成弄壞我手的罪人？是這樣嗎？你不必那樣想，我心甘情願那樣做，那是曾經的我。所以你不必覺得內疚，如果你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罪惡感，也請你…也請你不要憐憫我。因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她掛在嘴邊自嘲的笑，略微停留了片刻，後銷聲匿跡。那刻，月森以為證據見到是錯覺，只是刹那的錯覺。

　　「我不是只有罪惡感。」他想說，我其實關心你，關心你的手。

　　「哦？那更不必了。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去走，不是麼，月森君？」她仰頭望著天空，拼命抑制流淚的衝動∶「日野同學的手好像也為你受了傷，月森你應該學會保護自己才可以，否則還會有人為人受傷吧？！我要去上課了。比賽的時候，我會去，作為一個聆聽者。」

　　「為什麼不來參加音樂會？」

　　「我不喜歡爭。我討厭，自己的聲音被別人聽到。斷斷續續，讓人心煩。欲望在自己的音樂裡，容易被人拆穿，那樣的話我就再也不是我了。」

　　她深知，自己的音樂代表了自己的心。

　　這次忘記了道別，一場不算太長的對話，她想大概從這以後，月森跟她都只能是陌生人了吧？再無言語交談，再無眼神傳遞。

　　她親眼看過香穗子為他受傷的那段場景，那一刻她想起的是從前，屬於她自己跟月森蓮的從前。

　　殘陽似血，月森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

　　自己在無意之間傷害了裡奈？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想好好溝通，卻每次都是未完待續，下次卻依舊還是繞著原來的路線走。裡奈是因為他才無法繼續拉小提琴，他比誰都清楚。

　　她說日野香穗子也是因為他而受了傷，這又是想要告訴他什麼。他不懂，一點都不懂。

　　他沒有想過自己該要什麼，沒有想過要選擇什麼。只是在某些時刻，心裡有種突然而至的想法——我要守護好她。她變的越來越怪。

　　打開窗戶，冷風吹過，他這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一點。

　　多年前因他而受傷流血的她那場面。

　　她說，月森你沒事吧？

　　他說，你有沒有事？你的手是用來做什麼的自己清楚不清楚？

　　那天自己近乎瘋狂的語氣跟焦急的心態，到現在他還記得。

　　································

　　柚木望著沉默中的她，笑的頗有意味，哦呀，心情不好？

　　裡奈冰冷道，我臉上有刻著『不好』兩個字？柚木答她，那當然是沒有。

　　她品嘗最後一口涼了的紅茶，旁若無人道∶「女孩子怎樣才會討人喜歡？」

　　柚木被這個問題驚了一下，雖然很快恢復了神色。是的，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就想起了紅發少女的背影。

　　聰明如她，自然也是看出來了他的一絲異樣，善於掩飾自己情緒的人比較容易看出別人的不安，雖然只是瞬間。

　　「像你這樣的臉蛋，大概就可以了吧？」柚木笑道。

　　「哦？外貌？」

　　「誰都是看第一印象吧？」

　　「醜陋的外貌難道就嫁不出去呢？如果按照你這樣的說法。」

　　「也不是這個意思。」他放下手中的書∶「你在為自己的事情苦惱？」

　　「我有什麼好苦惱的？不是已經順利被人預訂呢？」她沒注意到此刻的自己，笑的有些頑皮。

　　「那倒也是，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你覺得自己沒有損失？那我告訴你吧，你損失的可大呢！」她放下手中白色的瓷杯。

　　第一，她不是什麼名門千金。

　　第二，她不愛他。

　　第三，她終將離去。

　　第四，因為她的到來，柚木梓馬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不管是對於日野還是栗本千玳。

　　所有，這是他的損失。

　　「你很聰明，這大概就是奶奶選你的原因吧？可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私下跟我相處的時候，你才會發火？」他靠近她，捏著她的下巴，壞壞的笑意∶「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相互信任。」

　　「我是以後要嫁你的人，當然親密。」她別開眼，不看他。

　　「恩，信守承諾固然重要。但我希望你可不要輕易輸了心，否則承諾於我來說也就失去意義了。」

　　「栗本小姐的父母邀請了你們一家人去做客，你不是應該早點休息？遲到了的話就不大好吧？」

　　「你呢？」

　　「我？」

　　「奶奶說要帶你一起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7

第29章 潮花之五

　　不知道拜訪栗本家是不是老夫人的意思，裡奈總是不大願意去，有預感會觸碰上些什麼東西。如今的栗本家已變，只剩名門，已失豪宅。這不得不說是件殘酷的事，裡奈懂得這滋味。

　　此行有她，柚木梓馬以及他父母。奶奶臨時改變意見說是身體不舒服，要在家中休息。

　　剛下車，就看到了穿著樸素的管家。年紀大約有50歲的樣子，接下他們手上的行李，將他們迎入了主屋。

　　栗本先生跟他太太坐在那裡好像很久了，一看見來客非常高興。裡奈禮貌的行禮叫人，跪坐下來，在柚木的身邊。

　　「這段時間還好麼？南久。」男人開口詢問。

　　「你呢？」柚木梓馬的父親淡淡一笑，點頭。

　　「怎麼不見千玳？」柚木的母親——葦子張望了下，問道。一下對上了裡奈的視線，有些銳利。

　　「那孩子，她病了。」栗本夫人說完，掉下了幾滴淚∶「為什麼，為什麼老夫人要這樣做？就算是希望千玳死心，也未必就只有這一種方式。」

　　「這本意也是為了千玳好。」柚木葦子這樣說著，唇邊不忘帶上笑。

　　「為什麼我們的事情…………」

　　「行了，栗本太太，我們都有分寸。千玳小姐也很聰明，她跟梓馬也只過是青梅竹馬的朋友罷了！我說的對吧？」葦子望了眼柔弱的女人，再看向梓馬，最後是自己的丈夫。

　　柚木在心底冷笑，他當然知道母親的用意。她比起奶奶，有過之而無不及哪！

　　裡奈看著眼前上演的戲劇，雖是好奇，倒也乖巧的略低著頭，優雅如鶴。

　　「穀美，你去看看千玳，那孩子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男人有些煩惱的抓了把頭髮，吩咐自己的妻子。轉而看向柚木南久說∶「我請你們來，也是有事商量。」

　　「什麼事情？如果能辦到的話，我會幫忙。」柚木南久沉思了半晌。

　　「栗本先生可要琢磨好這其中的分量了。」葦子笑的燦爛。

　　「當然。」男人有些懦弱∶「我想請梓馬陪千玳一個季節，醫生說她的身體或許熬不過下一季了。」他望瞭望美麗的女人，解釋道只是單純的陪那孩子一個季節而已。

　　「那孩子怎麼呢？」南久有刹那的傷感，瞬間又被很好的隱藏起來。

　　裡奈看見了柚木梓馬臉上的表情，那麼淡然，仿佛他不認識那個叫千玳的女孩一般。可他的拳頭，卻在握起。

　　傻瓜，你在向誰反抗呢？你的父母還是你的奶奶？裡奈歎息。

　　「可不是我吝嗇孩子的時間，柚木在奶奶的安排下要赴英國讀書了。況且，現下又要照顧裡奈。真的沒什麼時間。」母親的聲音充斥著無奈。

　　南久一直沉默，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無權選擇答應還是不答應，他雖是梓馬的父親，但做不了他的主，就這件事情而言。

　　「愈見愈是難捨難分。」裡奈抬起頭，輕語∶「栗本先生的邀請函中有我的名字，大概也是為了特意告訴我些什麼吧？」

　　「細島小姐？」栗本有些意外女孩子的問題。可也的確要說清楚，她現在是梓馬那孩子的未婚妻，梓馬的事情，她有權知道。

　　「這件事情由梓馬他自己做主，我不會太過干預。畢竟我們只是未婚夫妻。」裡奈輕笑，像是在掩飾什麼。

　　金屬色的眸子緊盯住她的臉，冷意。

　　她推的一乾二淨，又將自己善良的一面體現了出來，漂亮。

　　毫無妒意的未婚妻，不錯。還有那句『我們只是未婚夫妻』。

　　「失禮了。」柚木道歉∶「伯父，我會抽空來陪千玳，幫助她治療。我未曾想過躲避，我一直都把她當成我的朋友，妹妹。以後也不會改變。」

　　「謝謝你了，梓馬。」男人真誠的感動了，他算是完成了女兒在這個世上的最後心願。

　　「梓馬倒是懂事，會憐惜人。裡奈也真是識大體。」柚木夫人這次未笑，眼神裡帶著冰冷的色彩。

　　他見到了千玳，在她的房間裡。瘦弱蒼白，眼神無光。見是他來了，努力一笑道，嗨，你來啦？

　　梓馬坐在她床前，點頭說恩。

　　——誰讓你來的？

　　——你父母。

　　——果然是他們啊。

　　——你應該去醫院。

　　——我不想去了，我怕。

　　——應該去的。

　　——柚木，吻我。


第30章 潮花之六

　　聞得一聲鳥啼，在枝葉繁瑣間。

　　他低下頭，在她臉上印下一吻。

　　千玳像個孩子一般，鬆開了他脖子∶「那個…聽說你近來很照顧一個二年級的學妹？她是拉小提琴的？」

　　柚木知道她說的是誰，日野香穗子。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在千玳的面前他撒不起來謊。而且，騙一個病人應該也很過分吧？

　　千玳在他眼中看到逃避，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在她潛心搜來的訊息裡。日野香穗子，普通科二年級的學生。柚木幫了她無數次忙，無數次遣散了那些愛慕他的女生。相片上，有他逗弄她的姿態。

　　細島裡奈算什麼？都不過是他的幌子罷了！她笑，我見猶憐。

　　「到了該吃藥的時間了吧？」柚木翻箱找藥瓶。

　　「恩，你喂我啊！」千玳像只貓一樣的膩人。

　　「只是吞下去而已。」對於纏在他臂上的手，他第一次有種不悅感。

　　「你嫌我煩嗎？」長長的睫毛垂下，覆蓋住了眼。可是直覺的，柚木觸到了她的淚，提前就已經有了預感。

　　「怎麼好好的哭呢？」他習慣性的伸出手拍她背安撫，她就勢依偎進了他懷中，抽抽噎噎的哭泣聲。

　　「好了，我喂你吃藥。來，千玳。」柚木只覺得這哭聲有些煩人，從什麼時候這哭聲再也喚不起他心裡的感覺了呢？他不知道。原來有很多事情都在慢慢的變質，最終壞掉。人們也只能將來所壞的扔掉。

　　他沒料到門外還站著一個人，一雙怨毒鄙視的眼睛。眼裡的怒火駭人，正是他的母親——柚木葦子。

　　她走到樓道口，望著空空的客廳冷笑∶「真是不簡單呐！這些人。哼，大的有欺于我，連小的都想爬到我頭上。」

　　女孩剛走到路口，見到了女人，點點頭道∶「對不起，柚木夫人。」

　　葦子看了看她，只道∶「沒事，你做的自有分寸。」

　　眼前的女孩子雖然還太年輕，但眼中的光芒也不是那尋常人比得上的。難怪婆婆會選她做梓馬的未婚妻，到底是福還是禍？

　　「你母親近來可好？裡奈。」

　　「一切尚好，柚木夫人跟母親真可謂是心有所通。前幾日，母親還問了我一些您的事情。」裡奈安靜答她。

　　「是嗎？我們是有很長時間未見面了。」她前去拿茶。

　　「不如我幫你們安排時間見個面？母親最近時常覺得身體不舒服，會去泡泡溫泉，做保養功課。」

　　「哦？她有沒有說哪家不錯？」葦子提起這事倒是來了興趣。

　　「母親上次說起過一家不錯，位址我記下來了，她叫我留著給您。可得回去了才能拿到。」裡奈面露難色。

　　「不礙事，回去拿給我，我打電話約你母親一起去。」她拍拍女孩的手，示意她別在意。

　　「恩，裡奈記下了。」

　　兩人就著夜色聊起天來，裡奈這才得知梓馬的母親對鋼琴頗有研究。是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都這樣？

　　「可自從結婚以後就很少彈了，擺在面前都沒有機會理會它。這人結婚了總會變。尤其是嫁入名門。」葦子看著月色發起了呆。

　　「公司裡的事情忙的也是抽不開身，所以也不奇怪了，人的精力畢竟有限。」裡奈為她找藉口。她知道這個女人不是一般的角色，家世一流，而且精明能幹，積美麗氣質於一身。雖是生為五個孩子的母親，可一點都不覺得她有多老。相反，很是高貴優雅。

　　「你這孩子倒是很貼心。」女人一聲短歎，對眼前這女孩喜歡的緊，唯獨她那個兒子分不出劣優。這個女孩，以後大概也會成為她自己這樣的女人吧？婆婆還真是會做生意，不會虧本。

　　「我只是說些實話罷了。」

　　「去我房間睡吧，今天我睡不著。想找個人說說話。」葦子摘下手上的一枚戒指，扔進了樓下的草叢中。

　　「好的。」裡奈跟上她。


第31章 潮花之七

　　裡奈不知道柚木家的夫人是不是當自己過於親昵了，總之告訴了她不少關於自己的事情。從家族的事業說到自己的孩子。最後提到了柚木梓馬跟雅，有些陌生的口氣。也對，看的出來她跟梓馬的關係並非像一般的母子那般。

　　「梓馬出世之後，我根本沒管過他事，都是奶奶在帶他。那孩子很聰明，聽家裡的老師說，他極其有音樂天賦，鋼琴彈的不錯。我反正是一次沒聽過。後來老太太沒讓他繼續學習下去，在爺爺的建議下他才學習長笛。」葦子說完揉揉眼，已有困意。

　　她在公司裡忙的抽不開身，偶爾回家也來不及跟那孩子說上一句話。等真正有了接觸機會的時候，卻驚奇的發現那孩子長大了，成熟優雅，高貴有禮。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不會出岔子。將來是輔佐家族事業的好料子。

　　「梓馬前輩會彈鋼琴？」裡奈反問道。

　　「你不知道？」女人有些怪異的看她一眼，怪了，這未婚妻當的一點都不合格，連未婚夫的喜好都不知道。

　　「離開所喜愛的鋼琴，對他來說想必也是勉為其難。」

　　「恩，倒是這麼回事。這孩子就是聽話。」葦子有些許安慰。不叛逆的孩子，父母會省掉不少麻煩。

　　「晚安，柚木夫人。」裡奈輕聲細語。

　　「晚安，裡奈小姐。」葦子閉上眼睛，思緒微亂。

　　記憶裡的小男孩，短髮，永遠乾淨的衣裳跟雙手…那是多久的事了呢？

　　破碎的願望·憶

　　柚木家

　　年輕美麗的女子蹲下身，告訴面前的小男孩說∶「媽媽跟爸爸要去洛杉磯呆一段時間，你在家要聽話。」

　　小男孩先是有些吃驚，後乖乖的點頭說∶「恩，我知道。」

　　女子望著男孩，半晌舒展開眉，笑∶「這次回來會給你帶禮物，想要什麼東西？」

　　男孩歪著頭想了一會，最終決定放棄隱忍∶「媽媽，我可以要一隻兔子嗎？」

　　她答應的飛快，男孩第一次真正的歡快起來，這才像個小孩子。他送她跟丈夫去了機場，臨別前戀戀不捨。

　　也只有那一刻，葦子才覺得自己像個母親，而他是她最小的兒子。

　　洛杉磯一旅，過了六個月。

　　她在無意之中發現了丈夫的身上有熟悉的香水味，他的衣櫥裡多了白色的襯衫。這一切，卻全都是她不喜歡的。

　　隱忍，極力的隱忍。最終還是爆發，在炎熱的夏季。雖沒有大打出手，但在言辭上也屬過擊。

　　葦子一氣之下回了日本，回了老太太的庇護之下。

　　年幼的梓馬見到歸來的母親，開心的撲進了母親的懷中。他有些埋怨的口氣∶「媽媽說過要給梓馬兔子的，兔子呢？」

　　女子愣了愣，隨即一把推開他∶「別煩我，什麼兔子，那種髒東西能養嗎？小孩子就知道亂提要求。去睡覺！」

　　孩子有些不解，再次疑惑的叫了聲『媽媽』，女子卻未回頭，門關上的聲音重重的。

　　老人站在他後面，嚴厲的神色。她說梓馬快去睡覺。男孩揉了揉眼睛，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跟丈夫的關係始終就是這樣不冷不熱，兩人仿佛浸泡在一灘死水裡，多年來都是如此。

　　她會常常出國，又回國。

　　那孩子漸漸長大，越來越有禮貌。不會突然投入她的懷抱，見了面也只是禮貌性的問候。

　　她習慣如此，也喜歡這樣。

　　只是，為什麼覺得有些不對呢？

　　呵，真的是母子麼？


第32章 潮花之八

　　從栗本家回來已有半個月了，裡奈心想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啊。

　　一個星期前，柚木南久攜妻子回到了公司，開始工作。誰也沒有提起千玳的事情，包括老夫人，她也算是默許了千玳父親的要求，讓梓馬暫時照顧一下那位栗本小姐。當然，時間上有限制。

　　裡奈經常出入柚木家，這也是老夫人的要求。不定時的，會打電話叫她去她身邊，聊些看起來很普通的問題。裡奈小心應付，在她看來即使是說錯一句話，那就基本等於踩到了危險的地雷。

　　細島夫人這邊也是甚為滿意，她未曾教導過裡奈什麼應付進退的禮儀，但看起來她運用的還不錯。

　　下午的風有些熱，吹的人心裡也悶悶的。

　　細島賴野優雅的品茶，平靜的語調問妻子∶「裡奈什麼時候回來？有一個星期沒見到她了。經常出入柚木家？」

　　細島夫人白他一眼，點了點頭。

　　賴野停頓了半晌，看著她，最終說出了口∶「我明天打算去看看澤香，雖然她…………」

　　細島夫人像被針戳到，冷下聲調∶「沒什麼雖然可是的，我不去，你也不要去，賴野。」

　　「失去利用價值的人，你就把她們打入地獄？」

　　「你為一點小事也會跟我吵起架來？真意外。」

　　「我覺得那孩子很可憐。」

　　「對，但你也別忘記她盡做了些什麼。」細島芙美有些怒意。

　　「你用你做母親的角度去原諒她吧！」

　　「做不到。」女人緊抓著胸口的衣襟不放，眸子裡盛滿火色。

　　賴野看著妻子的離去，身體不自覺的顫抖，同樣是因為怒意。不知道妻子怎麼忽然變成這樣的人，還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分割*****

　　女孩走下車，蒼白的臉上泛著笑意，她在等待一個人，等待她所愛的人。柚木梓馬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他雖在笑，但表情卻帶著疲憊，這一切只有站在陽臺上的女孩能明白。

　　「梓馬，我等了很久呢！一起去吃飯？」千玳接過他手上的包。

　　「你怎麼不在家裡休息？到處亂跑？」他眼尖的掃到了被幾個人圍在某個角落的紅發少女——日野香穗子。

　　「你責備我？」千玳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些有趣的事，那個少女就是日野香穗子？被人圍攻？呵，這是為什麼呢？

　　「恩？…哦，不是。」柚木回過神來，他看見火原跟土埔已經出現，所以絕對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日野香穗子。

　　「還不走嗎？」千玳主動挽起他手，坐上車。

　　後視鏡裡的景物越來越模糊，他苦的只想睡覺。她膩在他懷中，忘記其他的存在。

　　這樣看著她，竟會覺得有些苦惱。

　　「少爺，你跟千玳小姐準備去哪裡吃飯？」司機問他。

　　「隨便吧！」他有些憎恨這相處的時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8

第33章 潮花之九

　　「在做什麼？竟然這麼熱鬧。」裡奈走進擁擠的人群，望著其中一個女孩問道。

　　「不關你的事，細島裡奈。」褐發女孩滿腔的怒火。

　　「當然不關我的事，我已經通知理事長了。」裡奈拉出香穗子，溫暖的笑意。

　　「你……」為首的女孩忽然沖香穗子惡狠狠道∶「普通科的日野小姐，為你撐腰的人還真多。」說完，就領著眾人消失。

　　「嗨，日野，你沒事吧？」隨後跑來的火原關心的詢問∶「她們又為難你呢？」

　　「呃…已經沒事了。」日野抱著小提琴，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燦爛的微笑。火原跟土埔見到這微笑，才放下心來。

　　「我先走了，還有些事要做。」黑髮女子抱著書本欲離開。

　　「那個……謝謝你，裡奈。」香穗子彎腰道謝。

　　「不客氣。」調皮的拿書拍她頭一下∶「過段時間是我生日，你會到場吧？」

　　「誒？什麼時間是你生日？我一定去。」日野完全忽略了身邊兩個男生。

　　「你簡直入無人之態了。」裡奈意有所指，又見紅發少女向身邊的兩位男生道謝，神態樸實可愛。她心生羡慕，在那三個人的交談聲中悄悄離開。

　　她沒有想到，千玳會在學校門口等柚木梓馬，而且可以做到當所有人的面親昵糾纏。那個人，似乎對她的動作早已習慣，但現下好像有些討厭了吧？也對，喜新厭舊的人都這樣。

　　香穗子是他的新玩具，也會是他的心頭所愛嗎？長時間的壓抑，那個人一定也很痛苦吧？凡事都得順應家中長輩的心意，他早已失去自己。

　　陽臺的風很是涼爽，心情不由的也漸漸好起來。

　　『魔鬼的顫音』的確是首高難度的曲子，但是她自己喜歡。似乎只有這首曲子才能詮釋出她的心意，真正的心意。

　　熟練的拉著所愛曲子，反反復複，不斷的只練習這一曲，她知道此刻是安靜的，除了她就再無別人。

　　所以，盡情的展現自己吧！

　　就讓上帝聽自己的聲音，是悲慘抑或是興奮？

　　月森仰望她的背影，覺得格外的遙遠。從她手受傷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真正的聽見她的音樂，她的小提琴。

　　魔鬼的顫音，大概就是她自己真正的面目吧？他雖然到現在都不大瞭解，卻也覺得不要緊。

　　月光印在她身上，他有錯覺，仿佛能夠清晰的看見隱藏在皮下的脈，鮮紅色，靜靜流動。

　　Tartini的作品『魔鬼的顫音』，傳奇色彩的創造，讓人不由的會歎氣。

　　月森閉上眼睛，跟著這節奏動作起來。

　　合奏的聲音如此美妙，讓人忘了這是在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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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看她已經睡著了，悄悄帶上門走出病房。他想知道她的病情，想知道到底有多嚴重。

　　「好久不見了，梓馬。」麻燈冷漠的臉上爬出一絲笑意。

　　「好久不見了，麻燈前輩。」他坐下。

　　井上麻燈是柚木家長男的同學兼好友，井上家世代都學醫，有屬於自己的醫院。雖然麻燈年紀輕輕，卻早已是主刀醫生。

　　栗本千玳不是他手上的病人，但他對千玳的病情一清二楚。

　　「她的病情不大樂觀，梓馬。」

　　「我知道。」柚木有氣無力。

　　「準確的來說，病人最多只能活到下個冬天，也許不能。」麻燈轉而問他是要咖啡還是要茶，語氣跟談話的內容完全不登對。

　　「冬季嗎？」他按了下額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享受這最後的時光是有些殘忍，但總比不珍惜的好。」麻燈遞給他即溶咖啡，笑的有些刺眼。

　　「我不會浪費的，麻燈前輩。」柚木一笑，反正也是無法改變的事情了，不是麼？

　　快要到秋天了罷？


第34章 潮花之十

　　柚木說出去買點東西回來，裡奈點點頭，坐在了千玳身旁。

　　桔子還不屬於這個季節，青的讓人見了就覺得太過酸澀，難以下嚥。

　　千玳在柚木走了以後就沒再說話，自顧自的剝桔皮。可擺弄了半天，也沒剝掉那些硬皮。

　　「給我吧，栗本小姐。」裡奈伸出手說。

　　「有勞了！」千玳把桔子給她，自己剔著指甲裡的綠汁。

　　「不客氣。」

　　沒一會兒，總算是剝好了。她還給她。

　　千玳吃吃的笑起來，問裡奈∶「你認識日野香穗子？對了，聽說她是普通科的學生，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音樂賽上呢？」

　　裡奈一點也不詫異她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她問的物件不應該是柚木梓馬本人嗎？

　　「天賦，決定了脫胎換骨，栗本小姐。」

　　「她有天賦？」

　　「你以為呢？」

　　「裡奈小姐好像也在音樂科念書，你在主修什麼呢？」

　　「我？只是表面上的音樂科學生而已。」

　　「這也需要作假？不是學樂器的也不要緊吧？可身在名門，終究還是要會一兩樣才好。就像醫生給的藥方，擺擺樣子而已。」千玳笑。

　　裡奈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孩有過人之處，聰明敏銳。她知道問自己想問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若是交談的中途出了什麼尷尬氣氛，她也能順利抹去。

　　老夫人為什麼不選她呢？僅僅是因為她家門不如以往昌盛？答案絕對不是這個。柚木的母親跟栗本家也像有些什麼故事。

　　「看來聊的很開心呢！你們兩個。」柚木敲門，走了進來。

　　「速度真快呢！梓馬。」千玳甜蜜的撒嬌。

　　「我幫你把水果切好，睡一覺醒來再吃。」

　　「你現在有事？」千玳微皺起眉。

　　「我想帶裡奈出去買些衣服，上次就忘記了。」他笑的甚是開心。

　　「買衣服？」女孩再次望了眼對面的人，低了下頭。

　　「早些休息，有什麼事情就找麻燈前輩。我打過他招呼了。」

　　他牽著女孩修長的手離開她視線，渾然未覺她受傷的眼神。

　　愛生妒，念生恨。

　　手一使勁，床單撕成了兩半。

　　「我恨你們所有人，都去死！日野香穗子……呵呵……等著瞧！哼…」咒駡聲驚起樹上棲息的鳥，竟全部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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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漂亮的一招。」裡奈掙脫他手，其實從他帶她離開醫院的那刻，他握她手的力道就松了不少，不用掙脫，只要稍微輕輕一甩，就可以放開。

　　「我的確是要給你買衣服啊！」

　　「不必，我不缺衣服。」她不在意的搖搖頭。

　　「可是沒有一件是我給你買的吧？」

　　「要那個做什麼？」

　　「走吧！」他再度拉起她手。

　　「不用。」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給冰住，他的手真冷。

　　「哦？」他挑起眉，有些好笑的樣子。

　　「別人送的，我穿了會不習慣。」

　　「當真？我記得月森君就有送過一件裙子給你吧？你常常穿著呢，那件白色的。」柚木的語氣淡到像是在談論天氣。

　　「呵，你知道的真多。覺得不好的話，我大可以不再穿。」

　　「我可沒說這話。我只是覺得你衣服太少了，快點。」他沒再拉她，而是自己率先走在前面。不由的，她還是跟了上去。

　　她一向甚少自己買衣服，多半都是姑姑帶她一起，或者是買好了送給她。所以對這些事情都不大瞭解。

　　柚木在各個專櫃掃了一眼，最後選定了幾件自己喜歡的，讓人包裝起來。

　　從裙子到襯衫，這個季節的流行長褲，還有鞋子…花了不少錢。

　　她覺得這簡直是在浪費，絕對。一問價錢，覺得也很貴。

　　她從未試過姑姑以外的人給她買的衣服，看來這次是真的要浪費了。

　　「你買這麼多，嫌自己的錢沒地方花？」她問他。

　　「恩，算是。」

　　「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第35章 潮花之十一

　　裡奈正在疑惑自己要不要敲門的時候，門已經打開，是姑姑。

　　「怎麼大包小包的回來呢？」細島夫人捏捏她臉，帶著憐愛。

　　「一時沒注意，回來時才發現逛太晚了。」裡奈走進屋，將大包小包丟到床上。

　　「全是些衣服？梓馬親自買的？」

　　「恩。」

　　「這孩子眼光倒是不錯。」她稱讚道。

　　「恩。」

　　「那明天去老夫人那，就穿這個吧？」

　　「這行嗎？姑姑。」裡奈也自知穿不習慣和服。

　　「一定成的，你穿什麼老太太都喜歡。」細島夫人頗有主意的樣子。

　　「為什麼？姑姑。我是問為什麼老太太對我不錯？」

　　「這人跟人之間的相處，也需要緣分。老太太喜歡你是你的福氣，她能夠遇到你，自然也是她的福氣。」

　　「我不懂，算了，我去洗澡。」裡奈赤腳走進浴室。

　　好冷，已是秋天了罷？

　　姑姑還在外面念叨著些什麼她已聽不清楚。她只記得柚木送她到家門時，說的那句『別把那些衣服送人了哦』，奇怪，他怎麼知道她的心思？本來打算悄悄收拾進衣櫥，沒想到姑姑一定要她穿著去見客。仿佛，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什麼。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栗本千玳的護身符？只有她在，他才能跟栗本多相處一天時間，並且可以不被定罪。

　　柚木梓馬想保護的不是她，也不是她，而是日野。或者簡單點來說，他尚未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只是蒙朧的直覺在帶領他的感情。

　　日野香穗子，大概也不知道那個火原與土埔的心思吧？大家，還真是過於單純了呢！

　　月森，也是如此。

　　柚木，稍微聰明了那麼一點，至少他知道要的是什麼，雖然不一定拿的到。他這種性格的人，佔有欲太強。若是香穗子能早些發現他對她的感情，並且為之覺醒的話，那麼他一定會為了她叛逆整個家族。這樣一想，她自己都不覺得冷了一下，水差點湮滅了她的呼吸。

　　原來我，才是眾人所拋棄的那個人，或許是我太過一廂情願，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

　　澤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怎麼樣做，才能找到我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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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島夫人給她隨意挑出套柚木送她的衣服，放在床上。裡奈不大甘願的換上。

　　經典的BURBERRY格子長褲，中式領白襯衫在胸下部位採用縫合擰轉的結構，整套衣服搭配起來甚有氣質。長髮，落在肩上。

　　「倒是挺漂亮的呐，來，轉過來我瞧瞧。」姑姑看了看她身後，連說不錯。

　　「那我們走吧？」

　　「好，是該出門了！」

　　車子外的景物倒退的越來越遠，疲憊的煽動睫毛，落寞感襲上心頭。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有些莫名的失措。

　　「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我們可要好好準備。」

　　「全憑姑姑做主。」沒有外人的場合下，她仍然是這麼叫。

　　「呵呵，想要些什麼禮物？」細島夫人看向她，不由的叫看向窗外的女孩有些緊張。

　　「姑姑決定好了。」

　　「每年送的東西都一樣，今年姑姑送份不一樣的大禮。」

　　「恩？」只因為自己現在是柚木家的未來兒媳？

　　「這個呀？等回來了我再告訴你。」細島夫人的鳳眼伶俐，她相信自己的禮物一定叫眼前這丫頭喜歡。

　　見了柚木家的各位，姑姑就私自跑到梓馬的母親那兒去了。剩下梓馬陪著她。

　　柚木家的後面有片森林，空曠且美麗。

　　兩人沿著□□一直步到終點，竟沒有停下的意思。

　　「這衣服不錯啊！就該多裝扮下自己。」

　　「我沒這個天賦。」她深知自己的喜好。

　　「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

　　「恩。」勇於承認自己的缺點是不是個優點？她懷疑。

　　「那以後…交給我好了。」男生大方的說。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嘴上說著讓人誤會的話，其實心裡比誰都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你有遇到自己適合的琴弦，我曾經也有，只是被你喜好的那根弦奪走了。這樣說，是不是我太自私？

　　柚木梓馬，我們都是如此不幸嗎？


第36章 潮花之十二

　　竹林的風暖暖的，夾雜著林木特有的清香味。真是很舒服。

　　忽然願意沉醉於此，哪怕是一生一世。她想。

　　「你似乎很喜歡這裡。」柚木問她。

　　「我很少見到這樣的地方，大部分時間不是屬於學校就是在家。前輩你也是這樣吧？」裡奈隨手摘下一片路邊的野花，它們乾枯無色。

　　「這裡我常常來，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也算是每個週末的必修功課吧？」

　　「前輩的生活，永遠是完美的狀態。」裡奈坦訴事實。

　　「哦？不見得。」柚木伸手撩撥被風吹亂的長髮，笑色如舊∶「這一切只是表面上的而已，聰明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前輩現在跟我說話，也全是假意的？你的心不在這裡，你的笑，也不是對著我？這樣一想，倒覺得有些可笑。你還真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隨便你怎麼說都好，裡奈。我想要的，永遠都不能開口。不管是人還是自由。」隱約的，來了怒火，雖然口氣依舊是淡容清風。

　　「是的，你永遠都不能開口。除非你願意放手一搏。或輸或贏，你註定要失去一切。這樣的話也能真的不在意嗎？」裡奈認真的望向他眼底的深處，那裡是似水一般寂寞，夾雜著冷咧。

　　「哦？你知道的倒是很多。那你呢？你願意被束縛？」他捏起她下巴。

　　「沒有人值得我賭這一場。」打掉他的手。其實她想說的是，沒有人願意帶我走。

　　她問他，為什麼要選擇她做未來的妻子。

　　柚木也笑著問，你以為我有選擇的餘地嗎？如果奶奶一旦決定了的話。

　　她問，那你有沒有打算過要跟我分手？

　　他說，沒有。

　　他心底有人，想要抓住某個人不放，是那個人將他的窗子推開，他得以見到了陽光。只是那拴在心上的鎖始終無法打開，所以才會痛苦猶豫吧？

　　他明白，她也明白。

　　卻唯獨那個女孩不知道，也許永遠都不知道。

　　如果她願意將一切託付給他，他或許真的會帶她走，拋離這一切，日野香穗子，一個普通的女孩。

　　「如果有天我逃婚了怎麼辦？」他問身邊的女孩。

　　「我不會去追求一樣不屬於我的東西，縱使有一天一切離我遠去，我也不會覺得可惜。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自尊，表示一個人要永遠戴上面具，這樣才不會被人傷害的體無完膚。

　　「也不需要回答的這麼直接吧？真是傷腦筋呐！」他苦笑，眼睛出神的盯著她的側臉。

　　「我想，我們該回去了。」畢竟這竹林裡空無一人，免得給多事之人落下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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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島夫人及熟悉的女客拿裡奈跟梓馬消遣了片刻，眾人臉上流露些許曖昧神色。在有些人心中，大概以為這是好事情，認為她跟柚木家的三少爺定是投緣。

　　「我不說了嗎？這姻緣也是叫天說了算。」細島夫人微笑。

　　身旁一個穿著和服的女子聽完這話則是笑的花枝亂顫，賓客全是望她一人。

　　柚木葦子冷笑一聲道，哼，這有些人天生是拿來做鋪墊的。

　　眾人已是聽到，那女子便不再笑，倒是安靜的坐在了一邊品茶。

　　老太太在晚餐開動之前到來的，稍有不安分的那麼幾個人也全是在此刻規矩起來了。

　　老太太在席間說起了讓梓馬出國留學的事情，順便望瞭望葦子的臉色。梓馬的母親漂亮一笑，繼續低頭吃東西。

　　「裡奈也一起過去吧？」老太太發話。

　　「老夫人這麼心急啊？也對，裡奈可是很聽老夫人的話呢！」細島夫人接下話茬。

　　「兩人在一起好歹也有個照應。」葦子附和道。

　　「裡奈怎麼想？」老夫人問她。

　　「奶奶你安排吧？」此時此刻也只有這樣稱呼。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呢！難怪老夫人喜歡她。」姑姑的語氣那麼喜悅。

　　「乖巧的孩子誰都喜歡，生的又這麼漂亮。」葦子也在隨後誇讚她。

　　總之，事情就這麼訂下來了，柚木必須在下個禮拜準備好出國的事宜，她要跟著一起過去。

　　她有種錯覺，自己將要被水淹沒。

　　也許，沒有能上岸的那一天。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8

第37章 潮花之十三

　　第三場音樂比賽，所有人的表現都是失常。月森是這樣，火原和樹是這樣，香穗子在最後跑出現場。

　　柚木梓馬得了第一名，這是否也算失常？

　　比賽結束的第五天，家裡正在安排他跟她出國的相關事宜，柚木看起來比較忙，而她依舊如以往一般的清閒。

　　很多人都在議論香穗子的琴聲，都說那完全是騙人的。唯獨她不好奇，為什麼一個從未學過小提琴的人會在突然之間拉的如此嫺熟。只因這一切都跟她細島裡奈沒關係。

　　走道裡三三兩兩的人來來往往，女生在看到柚木梓馬的那刻都唏噓不已，他跟她擦肩而過，連頭都沒有點。她看見他眼底那略帶嘲諷以及怒意的眼神，她知道他心急如焚，她也知道這是為了誰。

　　她回第一次轉頭，看見他往學校的陽臺走去。第二次回頭，看見了站在樓道拐角處的女孩——栗本千玳。

　　「你一點都不管自己的處境？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才是他的未婚妻？」

　　「別人給你身份是好事，可自己千萬不能太當回事，免得鬧出笑話。」她望著千玳眼裡瘋狂的妒意，知道她是為何而瘋。

　　「全是笑話，你才是…那個理所當然待在他身邊的人，你難道希望那個叫日野的剝奪了你的位置？咳咳……」她的身體從牆上滑落下來，伸手捂著心臟處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倒像一個人，但最好別像，就此收手。因為她的下場很不好，不知道是為人所殺還是被天殺。」她看著她，神色恍惚。是的，栗本像澤香，同樣的瘋狂執著於一件事。

　　「我…你聽聽他在說什麼？！」千玳跌跌撞撞的走上樓梯，靠扶手支撐自己。

　　「我送你去醫院，栗本小姐。」她伸手拉住她。

　　「求求你告訴我他們在說什麼，我耳朵裡有很多聲音在吵，我分辨…分辨不出來！求求你了，細島小姐。」她近乎瘋狂的搖晃她的肩膀，聲音卻是如此低沉。

　　「你該醒了。」

　　「滾，我自己去。」千玳甩開她手，獨自跑到了那扇門前。

　　她看見她的臉色由青轉白。

　　最終，門被打開，柚木梓馬走了出來。

　　她保持著欲敲門的姿勢。

　　「你剛剛說的都是真心話？梓馬。」她問他。

　　「你應該在醫院，千玳。」

　　「那，請你送我去醫院。」她笑，卻如同在哭，向他抗議。

　　看見兩人的離去，裡奈才從暗色長廊的一頭出現。

　　柚木說要帶香穗子去英國，如果日野願意的話。

　　那麼，自己是不是要做留下的那個人？

　　第二日，學校一個女孩莫名的被人挑斷了雙手筋脈，女孩子是紅色頭髮，一年級的學生。學校封鎖了消息，抓不到兇手。

　　第三日，栗本千玳在麻燈的手下過世，死時據說帶著淒慘甜美的笑容。

　　柚木跟細島心裡都明白，那個被挑斷筋脈的女孩只是個無辜的替死鬼，是栗本千玳買通了一些地痞做事。可惜，他們認錯了對象，香穗子幸運的得以逃掉這次災難。

　　麻燈以他高超的醫術為女孩接上了筋脈，所以算是相安無事。日子重新恢復到安靜之中。

　　她能理解，千玳最後的笑是對她自己的安慰，她以毀掉日野香穗子為目標。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今天是，明天是，以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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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望著她，表情淡然的問∶「你沒有什麼話要問我？」

　　裡奈拿起面紙擦拭唇角，微笑的反問他∶「我該問什麼？我問了你又能給我什麼答案？還有，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問你那些無聊的話題？」

　　他放下刀叉，忽然說要不了幾天就要去英國了。

　　她說我知道，你是不捨得這場音樂比賽吧？為什麼不考慮跟奶奶商量一下？

　　———祖母決定的事情沒誰能改變。

　　———你應該試著相信自己。

　　———我是相信你。

　　———你是希望我去跟奶奶商量？她望著他。

　　———至少比我商量有用。

　　———我是個外人。

　　———在奶奶的眼裡不是就行了。

　　———你算是在求我？

　　———不算。

　　———你另請高明吧！

　　我以為你會有多堅決的遵從自己的家族意願去英國，現在看來你跟那些為情所苦的人也沒什麼兩樣。

　　我忽然覺得俗，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的忍耐極限，到底在哪裡呢？


第38章 潮花之十四

　　時間的流淌會慢慢治療所有傷口，很多你無法接受的事情到最後你都必須接受。否則你只有去見上帝，向他傾訴你的疼痛，是否可行呢？答案是不知道，因為沒有人去見了上帝之後還能寫下感想錄留在人間。

　　日野香穗子已經慢慢的安定下來了，不再是那麼焦灼失望的情緒。

　　她重新拉起小提琴的那天，裡奈安放在陽臺上的野薔薇花盛開了，平凡且美麗的植物。

　　喝著咖啡，聽著樓下女孩不成調的小提琴聲，她竟也會慢慢睡著。好久沒有放鬆自己的疲憊了，她想。

　　不可避免的又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她，可她裝作若無其事。這大概也需要勇氣。裡奈認為自己沒有這麼勇敢，所以大概得不到幸福。上帝喜愛的是人的勇氣麼？香穗子有，所以她會幸福。

　　「我又在瞎想什麼，這些跟我無關的呀！」伸了個懶腰，親吻舒展開身體的花瓣。

　　「昨天晚上沒睡好？」柚木放下手中的外套走到她身邊。

　　「恩，功課是有些多。」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翻開抽屜找眼藥水。

　　「你找什麼？」柚木以為她找文件。

　　「沒什麼。」

　　「到底掉了什麼？」

　　「哦，是瓶眼藥水，上次忘了拿回去。現在要用卻找不到。」

　　「拿去。」柚木從口袋裡拿出琉璃色的藥水瓶丟給她。

　　「怎麼會在你這裡？」她略有不悅。

　　「我想看你什麼時候才開口說要東西。」柚木收起臉上的笑意。

　　「下次不要再做這種無聊事了！」裡奈扔掉滿滿的眼藥水，拍手走人。

　　是的，兩人的關係比任何時候都顯得要僵硬。

　　也許，是因為唯一的屏障已經死了。

　　所以，剩他們兩個人要拿對方做隔離。只有這樣，才能安穩恬淡。

　　走廊裡漆黑一片，摔倒在地又再次爬起，有些狼狽…還有難以言喻的悲傷。

　　栗本千玳的存在是美好的，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

　　障礙物一旦消失，剩下的就是明朗的局面。

　　她該如何抉擇？該何去何從？

　　眼淚決堤而出，睫毛被濡濕的難受。真是醜陋！

　　再次摔倒，卻失去了爬起的勇氣。

　　恍惚中覺得眼睛已經瞎掉，看到的除了漆黑仍舊是漆黑。

　　笛音，縹緲虛弱，悲傷的調。

　　是他的聲音，她確定。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看見流淚的她。

　　唯獨這樣，才能叫人們知道她永遠都是堅強的，姑姑說過女孩不可以輕易流淚，尤其是裡奈。

　　只因為終究有一天，你要成為人人尊敬的夫人，你要善於掩藏自己的感情。這是姑姑在她訂婚當夜教導她的功課。

　　「站起來吧！拜託了！」她喃喃自語，費力的站了起來朝外挪移。

　　再次睜開眼睛。終於瞧見了這日光，這日光下站著的男生。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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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島賴野一下午無事，索性看了一下午的雨。

　　細島夫人親自煲了碗鴨肉湯送給丈夫，甜甜的笑說∶「該吃些東西啦，你都瞧這雨瞧一天了，看出些什麼東西沒有？」

　　賴野看著她，冷酷的表情∶「你到底把澤香葬在哪裡呢？」

　　芙美頓了半晌，終於喝下第一口湯，再將搪瓷送到他嘴邊∶「我覺得我煲的還不錯，你嘗嘗。」

　　男人奪過碗摔在地上，碗碎，湯灑一地。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大廳內。

　　「你為了一個賤種跟我吵架？賴野。」芙美坐下，安靜的問他。

　　「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要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來看。」

　　「我是答應了，我也做到了。不是麼？」她鄙夷一笑。

　　「為什麼是你弟弟的女兒搶奪了那孩子的一切，如果不是這樣，她不會死。」賴野忿忿不平。

　　「是嗎？」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反復把玩∶「裡奈搶了她什麼？當初說好是要帶她去柚木家，可她堅持不去，說自己有了意中人。還要找裡奈做代替，裡奈答應她，隨我去了柚木家。裡奈同意跟三男梓馬訂婚，解決了你女兒逃婚的問題。你女兒後來與意中人再次相遇，因為對方條件太差所以決定捨棄這段感情。她見到相片上的柚木梓馬，又變了心意。說什麼後悔了自己當初的決定，還說要裡奈應該跟梓馬解除婚約。哼，她背信棄義在先，之後又責駡幫助她的人不知廉恥，到底誰才是不知廉恥？」細島夫人扔掉杯子，砸在雪白的壁上。

　　「你知道那孩子缺少愛！」賴野痛苦的低下頭。

　　「試問我哪裡沒有做個好母親？為了你所愛的女兒，我甚至甘願不生。」

　　「行了，芙美。你怎麼不說你是為了自己弟弟的孩子？他們才是你真正的親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他打斷妻子的話，卻在之後看見妻子高傲冷淡的眼神，她是受傷了嗎？

　　「你還是不是人？我讓你從一無所有變成擁有一切，我為你甚至失去孕育自己孩子的權利。你說你不喜歡你的前女友，卻不能放下自己的親骨肉不管，我相信你並選擇理解你。可你倒好，真行呐！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算是開眼界了。」女人淚流滿面，眼神卻早已不似先前的哀傷∶「我把裡奈嫁進柚木家為的是什麼？你的公司現在需要的又是什麼？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做聯姻工具，好，裡奈代替她做了。可你現在竟然又在後悔這樣一份美差讓我的侄女占了便宜。這簡直是野蠻人的說辭。」

　　兩人爭吵，演變成謾駡，最後是女人瘋狂的冷笑。

　　她壓抑在心裡的苦，一點一點浮現出水面。

　　多年的委屈，多年的隱忍相讓，多年的夫妻之情竟比不上他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相結合所生出的孩子。


第39章 潮花之十五

　　晚餐時姑姑拼命的給她夾菜，總說『你太瘦了，多吃一點』，裡奈勉強的笑笑，最終還是挑回姑姑的碗裡說自己吃飽了。姑姑說早點休息，功課固然重要也比不上身體要緊。她點頭，說『恩』。

　　一晚上都沒見到姑父，姑姑對他的行蹤也是絕口不提。兩人莫非是吵架呢？記憶裡從未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今夜疲憊的連音樂都不想聽，泡在浴池裡就再也不想出來。玫瑰花瓣粘在人的肌膚上有些不舒服，想想還是覺得它們漂在水中最好看。

　　水氣湮沒了人的視線，仿佛這是天堂裡才有的色彩，溫暖的乳白色水霧。忽然之間有想回家的衝動，也不知道爸爸他最近過的怎麼樣，一定很幸福，因為他很愛自己的妻子。

　　裡奈勾起嘴角一笑，帶著對自己的嘲諷。或許大家過的都很好，唯獨自己不好，是的，唯獨自己不好。

　　「裡奈，梓馬打電話找你，快點洗哦！」姑姑敲了敲門，叫她。

　　「叫他10分鐘後打過來吧？麻煩您了。」裡奈搓洗身體，匆促起來。

　　「沒關係。」

　　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還是他決定帶日野香穗子一起去國外？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是要請她去老夫人那裡當說客？為什麼別人在遇到麻煩的時候總會第一時間想起她？她自認自己不是專為別人送去幸福的天使。

　　十分鐘後電話響起，姑姑體貼的帶上房門去了樓下，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去聊天。柚木梓馬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也甚是溫柔，相比之下她的聲線倒有些冷硬。

　　「有什麼事情找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能幫的上忙的。」她問。

　　「四天后要去往英國，你準備好沒有？」

　　「去英國？帶上我？」難道他打算放棄他的計畫呢？有些不可思議。

　　「這不是理所應該的嗎？」

　　「你在諷刺我？」

　　「沒有，裡奈。我只是打個電話通知你一聲，省得到那時你會有些倉促。」柚木梓馬在電話這一端笑，笑的聲音低低的。揉進這夜色之中了無痕跡。

　　「我知道了，那星期四再聯繫。」

　　「星期四再聯繫？你傻了？難道明天你不上學呢？」

　　「還是不浪費你的電話費比較好。先掛了！」她說完，那邊已是一陣沉默。

　　半晌過後，還是沒有掛掉電話的聲音。

　　她也就這樣拿著話筒有3分鐘之久。

　　之後終於問他，你怎麼還不掛電話？

　　他說，我以為你會先掛。

　　她問，為什麼。

　　他答，這是禮貌吧？

　　最後，是她先掛斷了電話。她怕再這樣下去，沉默就會無邊無際的向下延伸。

　　到樓下時發現姑姑還沒有睡覺，兩人聊起天。姑姑簡單的詢問了下關於去英國的事，她只說自己不知道，一切要看柚木家的安排。姑姑只說，好好珍惜吧，我看那孩子不錯，不是那種沒腦子的富家少爺。

　　「姑姑，問你個問題。如果我以後愛上了不屬於自己的丈夫，會怎樣？」

　　「怎麼問起這問題來呢？」細島夫人臉色稍微變了下。

　　「有沒有一種愛是這樣的。我只愛他身上的一些東西，比如氣質，比如音樂，但唯獨不愛他的人跟靈魂。這樣下去以後會怎麼樣？」裡奈將手塞進睡衣的口袋裡，覺得有些冷。

　　「這樣下去的話，你遲早會愛上那個人。」

　　「是嗎？那又會怎樣？」

　　「你想把他占為己有，既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也不願意讓任何人得到。聽起來是有些瘋狂，但事實如此。只要藏好，只要自己一人得到就好了！」細島夫人拍拍她肩膀∶「你愛上的人如果也愛你那就是你的幸，如果他不愛你，那就成了畸形的不幸。凡事都要努力，實在什麼都得不到，那寧願求個安寧富足的生活。去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學習呢！」

　　「晚安，姑姑。」裡奈點頭，心裡只覺得一片淒慘。

　　*******分割*******

　　她同香穗子告別，也同月森告別。

　　香穗子送了她一隻毛茸茸的棕熊靠枕，她雖不喜還是笑著說謝謝。

　　月森在星期三的夜裡約了她出來，送她一隻戒指，是銀戒。

　　在月光下，它看起來那麼漂亮。

　　「怎麼忽然好好要送我戒指？」

　　「你說過喜歡銀戒，我還記得。」月森別過頭不看她。

　　「哦？我自己都不記得有說過什麼了。送了也是浪費，反正戴不上。你拿回去罷！」她還給他。

　　「我一直都認為∶能決定自己命運的是自己。從前是，以後也是。」月森打開她的掌心，將銀戒放在那裡，靜靜的。

　　「去了英國也會再回來的，我會期待再次相遇的那天。我當現在的你是睡著的人，總有一天會醒過來。一定會。」月森的聲音低沉且悲傷，是的，為什麼忽然之間這樣悲傷起來呢？

　　「我知道了，再見。」再見即是再次見面，也可以領悟為再不相見。

　　走近她，低下頭，吻她的唇，一點一點，生澀的技巧。

　　她沒有拒絕，也並非是沉淪其中，只是覺得苦澀，真的好苦澀。

　　我們，沒有明天？

　　又或者你有，而我沒有。

　　沒有什麼比這更叫人絕望，我的重要之人。


隱藏

第40章 隱藏之一

　　柚木那夜晚歸，她知道香穗子與他共進了晚餐，在浪漫的燭光下。

　　奶奶責問他去了哪裡，他只笑不答。

　　她雖是淡漠，卻也佩服他的那點勇氣。

　　她等待與母親相見，所以推遲了去英國的日子。母親在第二天並未出現，她再不也不能拖延時間，於是買了當天去英國的機票。

　　與姑姑做最後的道別時，看見姑姑淚流滿面，欲言又止。

　　相互的擁抱也只溫暖了刹那，最終都將要分別。

　　時間到，她先收手，硬生生的扯斷了這半寒半暖的溫度，頭也不回。多少，還是有些感情，否則不會難捨難分。

　　*******分割*******

　　柚木家在英國置有別墅，梓馬的兩位兄長在英國念書時都在此住宿，有奶奶從日本安排過來的傭人以及母親指定的英國管家。柚木葦子跟丈夫一年有半年都會住在英國，打理家族事務。所以，這裡也算是他們的半個家。

　　裡奈到達機場時，是管家跟梓馬去迎接的。

　　機場到別墅有段不算時間太長的距離，一路都是好風景。

　　裡奈見到別墅也不由的愣了一下，柚木接過她行李說∶「邊走邊看吧，有的是時間。」

　　英國的天氣是嬗變的，會在瞬間轉換。譬如從機場出來時還是陽光四射，現在就是傾盆大雨。下了一會，又成了小雨叮咚。

　　她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望著景色出神，很美。

　　別墅裡，大概有5英畝土地用作花園了，另有27英畝樹林，遠看，一片蒼鬱的綠色。還有室外游泳池以及網球場。屋內大理石地板。餐廳廚房應有盡有。古董擺設，總之一切看起來都很有檔次。

　　她剛剛沖完澡，就看到傭人將她的髒衣服拿去洗。

　　她在一旁看著，總之傭人們在洗主人的衣服時是異常的小心翼翼，而且也很熟練。

　　在這個地方，禮儀應該異常的重要吧？她想。

　　晚餐的時候，柚木的父母都在。氣氛上還算可以，基本都是裡奈在同葦子說話。身為父親的南久只是問了些柚木關於學習的問題。

　　「我想換個地方住，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她挑撥著碗裡的米粒，最終問出了口。

　　「恩？怎麼？不習慣？」葦子停下刀叉。

　　「恩，我跟梓馬都比較想去住宿學校。」她望他，這也是他們昨夜商量好的事情。

　　「哦？這樣？」葦子看了眼最小的兒子，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什麼東西。他依舊不改溫柔的笑。

　　「裡奈，其實住家裡比較方便，而且也很安全。當然如果你們想嘗試下新生活的話，我也不反對。只是如果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一定要立即告訴我，我跟你父親隨時歡迎你們回家。」葦子說的坦誠。

　　「恩，謝謝伯母。」她也沒能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一帆風順，毫無波折。

　　「謝謝母親。」梓馬附和著道謝。

　　「不必說什麼謝謝，很晚了，你們早點休息。」葦子拿起面紙擦拭嘴唇，優雅的無可挑剔。

　　二樓是她的房間，住柚木梓馬隔壁。她覺得有些不習慣，隔壁住著男生。

　　所以當他母親這樣安排時她有些許的抗議，但終究沒說出口。

　　未婚夫妻也不必如此生疏害怕，否則又會招來閒言碎語。

　　兩人的速度相差太大，當她打開房門的時候，他離她仍舊有十步之遠。

　　他笑，叫她的名字。

　　她回了一下頭，看他半晌，之後關上了門。

　　「我又不是要吃你，怕什麼？」柚木自嘲一笑。

　　「明天還要去學校，你早點睡吧！」她打開門，看見他還站在那裡。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謝謝』。好了，我回房了。」

　　「其實不必言謝。」

　　「恩？」

　　「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提，如果我能幫的上的話。」

　　「我知道了。」

　　「晚安。」

　　「晚安。」

　　兩個房間，兩盞燈。

　　一盞熄滅，還剩下一盞正在發光。

　　藍色信箋在她手中，漸漸成了碎片。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8

第41章 隱藏之二

　　陽光下的早晨溫暖無比，少女抱著小提琴笑語∶「從現在開始要重新開始了喲！呵~我要有信心才行。恩！一起加油喲！」

　　堅信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無論有多艱難也要走下去。這就是自己的願望，而且不是也有很多人在看著她嗎？土埔君，月森君，火原前輩，還有大家……都是相信她的吧？

　　沒有了莉莉的魔法，她也被自己拉出的聲調深深的逼入了絕望，但要站起來，站起來才行。

　　反正，不是要從頭來過嗎？

　　陽光刺著人的視線，有時也會掉下淚來。卻仍然覺得它最美。

　　人呐，看待事物的感情都被自己的心所左右著。

　　「我就是喜歡她的性格，不論做什麼事情都很努力的樣子……」

　　多久之前的事情呢？柚木前輩所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分不清楚吧，他本身就不是個容易叫人猜透的人。

　　卻看見他眼裡的寂寞，一旦看到了，連自己竟也如那溺水之人掉入這旋渦中，難以逃脫。

　　前輩在臨別時的晚餐上，說你要留下我嗎？她只覺得自己有些驚慌失措，為什麼要失措呢？自己也不知道。

　　她擺手說我沒有這個意思。前輩有刹那的沉默，隨即笑了，說你真是再好不過的消遣，香穗子。

　　為什麼，自己會是前輩的消遣？是的，前輩開了她不少次玩笑，說她笨，說她煩，逼她退出音樂比賽。前輩喜怒無常，曾經讓她感到些許害怕。他可以在上一秒用冷漠鄙夷的口氣威嚇你，也可以在下一秒微笑的說只是逗逗你罷了。

　　那次玩冒充遊戲去前輩的家裡，雖不懂得他家庭的全部，卻也算是略知了一二。嚴厲的祖母，還有所謂的家規，一定很痛苦吧？那天她驚訝無比，傻傻在最後問前輩你痛苦嗎？前輩笑了，不再優雅的微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真正微笑，她覺得這樣的他真實多了。前輩笑完以後什麼話都沒說，她跟隨其他幾位離開柚木家。最後的最後，她回了頭，天空中是明月，還有他的笛音。悲傷且纏綿，她堅信這不是她的錯覺。

　　「還真是失敗呢！第一次拉時可不是這樣的哪！」香穗子擦去額上的薄汗，有些頹廢的口氣。琴依舊是以前的模樣，但再也不是從前的那把了。

　　「日野，慢慢來。」藍發少年路過她身邊道。

　　「誒？月森君？」奇怪，月森君什麼時候在她身邊的？

　　「氣溫有些高，去後面的小樹林吧？」他半遮起眼看看太陽。

　　「呃，怪不得流了這麼多汗。」她笑自己的反應遲鈍。

　　「我走了。」月森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走的真快，有些事情還想請教下他呢！哎，慢慢來吧！加油加油！」藍發少年逐漸淡出自己的視線，模糊成光，最後成為透明。

　　對周圍人的嘲笑要抱以不在意，要塑造自己的琴聲。

　　音樂，要能溫暖別人，給別人帶去希望。

　　她想。

　　*******分割*******

　　去學校讀書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反倒是她整天驕躁不安起來，有時看著書也會莫名的生出火來。

　　「完全是一派胡言，糟糕透了。這些所謂的學者。」裡奈將手中的音樂雜誌扔的老遠，鄙夷的神色。

　　「是些什麼東西？我看看。」

　　柚木揀起來翻開一看，才知道是對Tartini作品的評論。標題是『所謂的魔鬼的顫音只是魔鬼的叫囂而已』，其中的看法就是此作品完全是三流音樂，倒比不上尼柯洛·帕格尼尼的同名作。

　　柚木深知，她喜愛Tartini的作品，因為她有張CD，似乎只錄一首曲子，魔鬼的顫音。

　　「不懂得音樂的人卻喜歡亂放厥詞，真是叫人無法忍受。」

　　「你懂得的未必是他們懂得的，無法溝通也沒辦法。」他無奈道。

　　「為什麼Tartini不如帕格尼尼他有名氣？後人的眼裡只有帕格尼尼。同樣是消逝於風中的人，為什麼差別就這麼大？而且只要有的人提起那首名曲，別人想到的卻只是帕格尼尼？」裡奈揀起雜誌，有些傷感的語調。

　　「其實，錯也不在他們的身上，而在翻譯者。在一張CD的封面上，標題原文是『Diabolus in Musica』，直譯應該是『音樂中的魔鬼』，意譯可以譯作『魔鬼之音』，和顫音毫無關係，冠名者本意大概是用譯形容曲子的高難度。而塔蒂尼的曲子名為《Devil』s Trill》，『devil』是魔鬼的意思，『trill』是顫音，直譯就是『魔鬼的顫音』了。不知當年哪位在向人介紹這張cd的作者時是聯想力太強抑或是無意之作，陰差陽錯的造成了這樣的『重名』。也許是這樣的關係，也許是Tartini運氣的問題，或者也可以理解為人們對兩首不同音樂的喜好程度，決定了兩人不同的命運。」

　　「真是麻煩的事情，不去想也罷，我不喜歡帕格尼尼的作品，好假。」

　　「你不喜歡不代表其他人不喜歡。但Tartini的確太過尖銳了。」

　　「我喜歡被釋放的靈魂。」

　　「你的生活有這麼壓抑？」柚木遞給她一杯加冰塊的涼白開水。

　　「彼此彼此。」她擺擺手示意不需要。

　　女僕的聲音傳來，說是請少爺跟細島小姐下樓用晚餐，老爺夫人已經回來了。

　　接著聽到了母親與父親愉快的交談聲，好像是生意成功的消息。


第42章 隱藏之三

　　本來是場極其安靜的晚餐，晚餐過後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她穿著有些發舊的白色襯衫，看起來瘦弱滄桑。她就是栗本千玳的母親。

　　葦子遣散了所有僕人，停下泡咖啡的動作看著她，再看向自己的丈夫。

　　「你怎麼會在這裡？吃過飯了沒有？」南久走到她身邊，全然不顧妻子的存在。

　　裡奈站在梓馬身後，不巧看見了柚木葦子冰冷的視線。柚木南久握著栗本穀美的手，不緊不松的力道。

　　「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栗本谷美平靜的眼神忽然變了，就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她沖葦子大聲吼叫。

　　「行了，我這裡可不是你演戲的平臺。你的喪女之痛也沒必要叫我先生知道。」葦子端起咖啡緩慢的品嘗，神態跟語氣都是鄙夷刺骨。

　　「你根本就不是人，你為什麼要把那些錢全拿走？你知道不知道千玳需要錢來治病？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你的人性難道泯滅呢？還是你……天哪，你真是太可怕了！」

　　「你說夠了沒有？」葦子將杯子重重一摔，立即四分五裂。滾燙的液體濺到了栗本穀美的手臂。

　　「你瘋了？」柚木南久擋在尖叫的女人身前，冷淡的看著葦子。

　　「我看你才是瘋了！你維護她？欺負我？看樣子還想打我呢！」葦子不屑一顧的笑，後看著柚木梓馬∶「看到沒有？梓馬，這就是你的父親。他當著身為兒子的你面前，公開羞辱我。」

　　「梓馬，裡奈，你們上樓去休息。」南久打斷妻子的話，溫和憂慮的看向兩個孩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爸爸媽媽，還有栗本夫人。」梓馬沉思半晌後問他們。

　　「你就告訴你的兒子，你跟這個女人是什麼關係？說啊！你說啊！」葦子高傲的看瘦弱的女人一眼∶「你在我跟我丈夫結婚之前死纏著他，在我們結婚之後你還是喜歡當個第三者，縱使你自己後來也結婚了卻還是不肯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你不想好沒關係，但是至少請為別人著想一下。栗本那男人管不住你，才由得你這麼放肆。你…………」

　　「夠了，瘋了的人是你。請你顧及場合說話，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柚木南久護著他身後的女人，她哭的雙眼紅腫。

　　「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你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孩子的爸爸！」葦子走到他面前，伸手指向穀美∶「你哪裡看起來像是有喪女之痛的人？怎麼看都像是個來尋情人的，你就喜歡做這種事情？想把你家女兒治好嫁進柚木家，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我不同意，老太太也不會同意。」

　　「你心太毒了，太毒了！」穀美大聲嚷嚷，越過南久，竟扯住葦子的長髮糾打起來。葦子不甘示弱，也糾著她打起來。兩人口中咒駡著些什麼。

　　「柚木夫人…快鬆手，別打了。」裡奈一驚，連忙上去拉兩人。

　　「媽媽，栗本夫人，快住手。」梓馬急忙拉母親，母親的手上多了不少青色的淤痕，還有抓破的地方。可怎麼拉，都拉不開兩人。

　　「我跟你拼了，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栗本穀美發狂，掐住了梓馬母親的脖子，用力的。柔弱的葦子哪裡是她的對手？

　　「放手，穀美。」南久大喝都無動於衷。

　　場景越來越亂，梓馬本能的將掐母親的谷美拉起用力的一摔，將她扔到了一邊。然後看母親的臉色，呈青灰色。

　　南久望她一眼後迅速的跑到了昏過去的穀美身邊，將她抱起送往醫院。

　　「媽媽我送你去醫院。」梓馬猛的搖搖她，發現她同樣暈過去了。

　　「看起來沒什麼大礙，送她回房間休息會。」裡奈看了看她臉色道。

　　等待人醒來是件無比漫長的事情，細島裡奈已經去睡覺了，還剩他留在母親身邊。

　　母親唯獨在這個時候看起來是那樣安靜軟弱，仿佛是初生的嬰孩。他從未見過母親這樣的狀態。是父親傷了她？聰明如他，早已看出了父親跟千玳母親之間的不同尋常。

　　私心裡有時討厭母親，那麼囂張跋扈的女人理應得不到幸福，父親不愛她，只是尊重她。母親有顯赫的家世，是外婆手心裡的寶貝，受不得委屈。記憶裡有次父母吵架鬧的不得安寧，一向高傲的祖母為此事向外婆道歉。

　　其實母親也沒什麼不好，外貌氣質修養家世無可挑剔。只是偶爾會霸道那麼一點，家裡的吵架也都是由入侵者挑起的。比如栗本千玳。母親也是因此討厭千玳在跟他玩，甚至為這事情罵過他數回。當時還會當母親的面護起有些怯懦的小女孩，以後就漸漸的變成了習慣。

　　初中快畢業時，祖母得知他跟千玳戀愛的事情時異常的憤怒，甚至拿起拐杖打他。千玳從此以後沒再主動上過柚木家的門，除了今年這回奶奶特地找她來輔導裡奈學習茶道知識。

　　栗本谷美罵母親心毒，拿了千玳治病的錢這回事他雖不大清楚卻也能看出個大概。父親有拿過錢給千玳說是做她的治療費用，這些錢都存在一張卡上，為了避嫌由母親親自送給栗本家。這些錢，被母親抓了下來？他想，應該是這樣。母親一定很辛苦吧？她看上去漂亮尊貴，其實這一切徒有虛名。

　　就這樣睡了一夜，到現在才能睜開眼睛，葦子看到了守在床邊的兒子。

　　她笑，唇色蒼白。

　　「梓馬你在這一夜沒睡？」嗓音又幹又澀。

　　「媽媽你醒呢？裡奈剛好煮了些米粥，要用嗎？」梓馬替她壓好被子，早晨的天氣有些冷。

　　「裡奈？叫她進來，你出去罷！」她不願意叫兒子看見自己的狼狽。

　　「好的。我去叫她，等我一會。」他站起來，忽然覺得頭也有些暈。

　　裡奈看出他有些不大舒服，連聲說，你是有些貧血吧？柚木點點頭，有些睜不開眼睛。

　　「你母親叫我大概是為了給她擦藥，我去了。你先睡會，否則可又要加個進醫院的人了。」裡奈叮囑完，就捧著碗進了柚木葦子的房間。

　　喂眼前的女人吃了一些東西，才覺得她氣色稍微好些。裡奈拿出藥膏說是為她上藥，葦子『恩』了一聲。

　　手臂上，肩膀上，還有背上都是青紫色的痕跡，看的心驚。瘋了的女人下起手來都是不顧一切。雖不再年輕，但身為富家太太，肌膚保養的還是不錯。

　　「夫人不必擔憂，不會留下什麼疤痕的。」裡奈沾起一點藥膏塗上她的背，不料葦子一陣痛呼。

　　「我哪裡還在意這點事情？由它去吧！一無所有，呵！」

　　「夫人？」女孩停下動作，不無擔憂。

　　「我心毒？心是硬的？人是我殺的？笑話！」葦子的眼裡有明顯的厭惡。

　　「夫人，這與心毒無關，只是您的嫉妒。」裡奈替她蓋上被子，神色謙卑。

　　「哦？」

　　仿佛覺得被眼前人看穿了，這一切的偽裝。

　　一個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第43章 隱藏之四

　　嫉妒者有時也未必叫人討厭，或許還會有人憐愛她，只因為她的東西被別人搶奪去了，只因她是輸掉的一方。

　　南久在安頓好栗本穀美後立即回了家，葦子並未是預想中的大哭大鬧，只是淡淡的問了句『你是不是有兩天沒睡呢？』，他詫異後恢復平靜的點了點頭。

　　簡單素雅的小點心擺在桌上，誰也沒有先開動。她低著頭不言不語，樣子久遠到讓他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動人的美麗中還帶著絲不成熟的調皮，那是屬於少女時代的青澀滋味。到如今，已經有好多年流失了？他也記不清。時間過的真快，一點都不等人。他也就在這懵懂的婚姻中走了這麼多年，做了五個孩子的父親。

　　「我想讓梓馬回日本去念書。」

　　「怎麼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他看著眼前的妻子。

　　「昨天裡奈告訴了我很多，那孩子大概很想參加完這次音樂會。」

　　「他放不下？」南久觀察她的神色，忽然覺得不真實起來。

　　「他放在心裡不說，卻不代表沒人知道。就這樣決定吧！你打個電話給婆婆商量一下。」葦子走到落地窗前望外面景色。

　　「母親大概不會同意。」南久深知老夫人的脾氣。

　　「你就說裡奈在這裡住不習慣。」

　　「說她？」

　　「試試。」

　　電話是老夫人接的。南久踟躇了一會，終於說出打算讓梓馬回國的事情。老夫人很簡單的問這是為什麼，南久看向妻子，妻子抱著胳膊同樣看向他。

　　「是這樣的，母親，裡奈跟梓馬在英國這邊住的不大習慣。」南久說。

　　「喔？怎麼回事？」

　　「您也知道梓馬的身體一向不大好，到了這邊有些水土不服，所以生病了。裡奈也是。」

　　「音樂說到底也只是興趣，你也該看清楚，南久。身為父親，不應該由著孩子的性子胡鬧，而且你也該以身作則。」老太太的口氣在電話裡聽起來相當生硬。

　　「我知道了，母親。」南久剛說完，母親就已經先掛了電話。

　　葦子知道談話看起來相當不順利，歎了口氣回房，不理會看起來有些傷神的丈夫。

　　南久心下明瞭，母親是知道栗本穀美來英國的事情了。那句『你也該以身作則』也是針對他而說的。葦子叫自己打電話給母親說安排梓馬回國的事情多半是假，只是希望自己能夠聆聽母親一番教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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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是在晚上接到老太太的電話，問她在英國怎麼樣。她說一切都好，就是想奶奶了。老太太在電話裡短暫一聲笑，之後的談話卻是叫她像被釘子釘住一樣。

　　「裡奈，你的母親回到日本了，她說希望見你一面。」

　　「奶奶是什麼意思？」

　　「你是芙美的侄女，原姓政井，這我早就知道。既然入了細島家的姓，也就是細島家的人了。裡奈。」

　　她聽到聽筒裡有稀疏的雨聲，日本那邊還不是晴天？

　　雨下的真叫人惱。

　　她想跟老人道歉，卻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情。

　　老太太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在生氣，也不像是嘲笑。倒像是靜默了許久的安慰。

　　「出現在您面前的不是澤香而是我，一定很失望吧？」

　　「凡事都要講求緣分，不是麼？」老夫人的話意模糊。

　　「恩，我想回日本，見見我生母。」

　　「我來安排。」老夫人算是回答的肯定。

　　「謝謝你，奶奶。」

　　當柚木梓馬出現在她身後的時候，她正好掛掉了這個國際長途。

　　「我們快要回日本了。」她告訴他。

　　「為什麼？」梓馬問她。

　　「奶奶剛剛打了電話過來。」

　　「你真是受奶奶的喜愛，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事情是不能硬撞的，比如你的音樂比賽。」裡奈打開行李箱整理衣服。

　　「這麼快收拾衣服？」柚木梓馬覺得這個速度有些過快。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是在後天就要回國。」裡奈猜測道。

　　「我信你。」


第44章 隱藏之五

　　柚木家

　　「這雨下的叫人心煩。」細島夫人擺弄著茶具，忿忿的口氣。

　　「你是本來就心煩。」柚木老夫人接過她手中之物，口氣平淡。

　　「這心裡可不是一般的煩。」

　　「茶道講究的是和靜清寂。這麼多年，你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也想，可是辦不到。我隱忍了這麼多年，就跟葦子一樣。」

　　「真正的隱忍叫放棄，也就是自己不再追究，漸漸的會忘記。可我怎麼覺得你心裡的那道無形繩索漸漸露出痕跡來呢？終究有天，你會因此受傷。芙美。」老夫人將泡好的茶擺放在一邊。

　　「那個孩子從小到大脾氣都很怪異，我從來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本來打算按照約定讓她跟梓馬訂婚，她不願意。裡奈跟梓馬事成，她倒自殺了。」她說到這裡有些顫抖，不在意的那麼一下。

　　「一切，也是天定的。」

　　「那倒也是。」

　　「漣書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到這裡來？」老太太問她。

　　「說好了是明天，大概是下午的樣子能到。」芙美有些孩子氣的朝老太太靠了過去∶「老太太就知道問漣書，她就是做了一萬件錯事呀，老太太歸根結底還是喜歡她。」

　　「她不打算跟弘司重婚呢？」老太太的話裡雖有著急的意思，表面上看還是沒什麼風浪。這是位精明的老太太。

　　「做兒女的也沒什麼事事如意的，老太太就別太擔心了。漣書剛回日本，我看還是住我那吧？也方便些。」

　　「方便什麼？你跟自己的丈夫鬧冷戰，還想漣書看你們臉色不成？她是我帶大的，算我半個女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要來我這一趟。」

　　「行，我叫她來就是。雖然她跟弘司離婚了，可好歹還是我弟媳，是我的妹妹。我不為她好，也就不會照顧裡奈了。」

　　「你回去罷，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老人發話。

　　「您也早點休息，老在外面吹風會生病的。」她囑咐完，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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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奏學校內

　　日野問對面的女孩自己的長進如何，女孩遲疑了半會說∶「老實說這樣的程度要面對比賽實在是有些困難。日野同學。」

　　香穗子愣了愣，汗珠順著臉頰滴下，她溫和道∶「我會繼續努力的，森同學。」

　　兩人在彼此的眼神裡找出勇氣，雖然有些不大實際。

　　最後，森的手在鋼琴鍵上飛快的跳躍，她的手在琴弦上試著尋找。

　　兩人對彼此說，加油喲！

　　月森路過這裡，有些安慰的舒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只要能看見日野的努力總能叫他心裡的疲憊減少一點。

　　他開始疑惑自己在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相信別人呢，他相信她一定可以成功，一定可以擺脫第三次比賽給她的失敗，從而塑造一個新的奇跡。

　　這樣想著的時候，腦子裡就會莫名的出現另一張女孩的面孔，是裡奈。

　　如果裡奈能跟日野一樣就好了…至少她不會逃避跟他的見面，以及他們的談話。

　　他不懂她的心意，她可以在上一秒對他哭的傷心，也可以在下一秒露出微笑禮貌道別。速度，快的叫人望塵莫即。

　　她說『再見』不是再次相見，而是再不相見。臨別時的那晚，他親吻她，她沒有拒絕。

　　最後的最後，她一連說了七句『再見』，她說了七次『我們再也不要相見』。

　　他在夜空下拉了一整夜的琴，風聲灌的耳朵疼痛。

　　沒有她的日子，他也是活著的。但是心裡有種慢慢被拉扯開來的傷口，就算被所謂的藥治好也還會再次裂開，一次比一次疼痛。除非，換掉這個有她存在的心臟。

　　那樣，大概就不會有感覺了。

　　「月森君，真巧。」日野甜美的打招呼。

　　「……恩？恩，你練習結束呢？」他回過神來，手中的曲譜被吹的老遠。

　　「真是不小心呐！收好。」香穗子拾起地上的曲譜給他∶「天要下雨了，我要回家練習。月森君呢？哦呀？說下就下了！」

　　天空中雷聲滾滾，豆大的雨珠掉下來。

　　「我送你吧，我帶了傘。」他望望天空再望望她。

　　「誒？那…不是給你添麻煩呢？」日野不大好意思的笑笑，雨勢又急又猛，連計程車都看不到。

　　「走吧！」月森撐開傘∶「再不走的話，雨會越下越大。」

　　「呃？恩！」她點點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9

第45章 隱藏之六

　　是父親送他們到的機場，母親一直未出現，父親說她不想來。梓馬知道，母親左臉頰上的傷還沒有好，依她的性格她是一定不願意出來的。

　　「祝你成功，梓馬。」父親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音樂比賽要努力。

　　「謝謝爸爸。」他回以謝意。

　　「栗本夫人已經在昨日飛往英國了，你不必擔憂。」身為父親，怎麼可能不瞭解兒子心裡的想法？

　　他有些釋懷，父親這樣的解釋再好不過，至少對眼下的情況來說是。

　　馬上就要回到熟悉的日本了，也能再回到星奏學院嗎？如果祖母換一個方式，或許他的願望就會落空。

　　她一直都是熟睡的，在他的身邊。雖然靠著他的肩，但距離真遠。他知道，她也知道。

　　「如果不是這種關係，我們或者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他盯著她睡顏說。

　　她聽見了他的話，也正在那瞬間她才醒過來的，只是眼睛仍然閉著罷了。原來，他希望她是他的朋友。

　　那麼，從今往後就扮演這種角色，如何？

　　*******分割*******

　　剛到達日本，裡奈就被細島家的車接走了。柚木梓馬禮貌的拒絕對方公式化的邀請，坐上了私家車往家趕。

　　到達家裡的時候已是傍晚，院子裡悄無聲息。只有幾個僕人在偏院整理些東西，像是為了迎接什麼客人。

　　道路兩側的花草長的越發茂盛起來，剛被雨水洗刷過，所以它們掃到人的衣服都是一片濕痕。

　　「回來呢？」奶奶站在院前，問他。

　　「恩，剛剛到。奶奶，這麼晚還沒睡嗎？」他走上前扶著老人，路面有些滑。

　　「我在等你回來。你最小，不像你那兩個哥哥叫我省心。」奶奶的語氣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也算？」柚木梓馬覺得有些想笑，對奶奶這話一點都不陌生，她一向是喜歡把他跟兩位兄長相比。比的都是成績之類的，但這是第一次奶奶把他的年齡跟他們相比，比他是最小的孩子。

　　「怎麼不能算？」奶奶停下腳步看著他。

　　「反正我又不會丟掉。」他眨眨眼，有些調皮。

　　「是想跑掉吧？」奶奶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一個人往前走∶「要是可以的話，你們三個誰不想跑？」

　　「奶奶，是出什麼事呢？」他觀察老人的顏色。

　　「年少輕狂，總以外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都以為自己的夢想有多美多甜，等歷經千辛萬苦摘到樹頂頭的果子時，送到嘴裡卻發現是壞的。這種事情我最不願意發生，你二哥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二哥，他怎麼呢？」梓馬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本以外我對他們兩個應該是放心了，誰知道還是有些不老實，會犯簡單的錯誤。」

　　老人的眼裡有冷厲的光芒，正注視著他。

　　柚木梓馬看著奶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奶奶不會是在暗示他什麼吧？

　　老人半閉著眼繼續道∶「你二哥他身負婚約，卻跟以前的學妹談起了戀愛，兩個人甚至私逃到國外去了。我們找不到他，我是打算放棄了，可你大哥沒有，說到底長男就是有責任心，有出息，也不枉費家人對他的教導。總之人找到了，他這心還不甘願，也好，到頭來是被人家給耍了。哼！」

　　二哥會做這種事情？不敢想像。梓馬一直不說話，也不方便說話。既不能責駡二哥也不能怪奶奶。只有做個合格的旁聽者。

　　「梓馬，你覺得細島小姐怎麼樣？」奶奶話鋒轉向他。

　　「溫柔優秀。」

　　「女孩子家關鍵是要識大體，容貌都在其次。你要娶的是能幫你打理一切的妻子，不是找樂子，找共同愛好者。學學長男吧！說了這麼多，我該去歇息了，明天家裡還有客人來。你也回房吧！」老人忽然握住他手，說真涼，多穿些衣服才行。

　　「奶奶？！」他叫出口，奶奶回頭問他什麼事情，他搖搖頭說沒事。

　　風燈下是老人蹣跚的身影，蒼白的白。奶奶，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老呢？

　　什麼時候，奶奶會握起他手關心他的身體呢？

　　那麼奶奶是不是疼愛他的呢？疼愛他這個家裡最小的三男。

　　兩個哥哥都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惟獨他是由奶奶獨自撫養成人，他對父母的記憶遠比不上對奶奶的深刻。雖然奶奶嚴厲的有些過頭，但自己潛意識裡也並不討厭她。

　　「奶奶，剛剛這些話你是對我說的嗎？」他支著下巴，靠在牆上苦笑。


第46章 隱藏之七

　　陽光下的再次相逢

　　香穗子有些吃驚的口氣問，前輩怎麼會從英國回來呢？

　　柚木梓馬的笑意捉狹，呐，被騙的人是傻瓜！

　　少女的臉頰竄上兩朵紅雲，有些羞愧的樣子。

　　前輩他果然還是……莫名其妙的。

　　他問她，為什麼要把眼遮起來？少女結結巴巴道因為太陽刺眼。美麗的少年笑的開心異常，他說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太醜。

　　她想，這怎麼可能呢？前輩又在開玩笑。

　　兩人邊走邊聊，以第四場音樂比賽做為議題。

　　柚木問她準備好了沒有？她不說話，只是用力點頭。對於自己的音樂有充分的自信。只因為這是屬於自己的音樂，不關水準問題。

　　「如果我演奏的不好，大家一定都會失望吧？前輩呢？」她神態忽然緊張起來，仿佛非常在意這個問題。

　　「恩？你在說什麼？」他停下腳步，偏頭看著她，不解。

　　「那個……呃，沒什麼，可能只是比賽前的緊張。」日野忙擺手，表示沒什麼事情。

　　「緊張是正常的，但緊張過度可就不好了。」他伸指彈了她額頭一下，笑意溫柔無比。

　　好溫暖的笑，跟之前的前輩不一樣？一趟英國之旅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還是前輩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總之，好古怪啊！

　　「裡奈要是在的話就好了，臨別時她說想聽我新的演奏。」香穗子有些失落的樣子。恩，忽然就想念起她來了。

　　「啊，她已經回來了。跟我在一起。」柚木告訴她裡奈已隨她一同回國的事情，說你很快就能見到她，但最起碼是下個禮拜。

　　「為什麼，那麼久？」

　　「恩，她有些事情要處理。」他知道他們能從英國回來，都是因為裡奈的母親的要求。

　　「這樣啊？那她不能聽我的演奏了！哎，有些失望。」

　　「總有機會的。我從來不知道香穗子你跟我未婚妻的關係這麼要好？因為同樣熱愛小提琴的原因？」

　　「裡奈也拉小提琴？」香穗子仿佛被電擊到一般，她從來都沒有聽過她的演奏。

　　「恩，拉的還很不錯。」果然，香穗子並不知道她會拉小提琴的事情，說起來自己知道也是無意中發現的。

　　到學校了，兩人結束交談，朝各自的班級走去。

　　柚木梓馬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大家都顯得很吃驚。他苦笑，說我回來了有必要這樣嗎？火原第一個反應過來，嚷嚷說這實在是太好啦！柚木你回來了。火原又問，老金你為什麼不早說啊？金澤笑道，留個懸念難道不好嗎？

　　第四場音樂比賽，大家又變了不少。

　　注入了靈魂的音樂，聽起來是如此不同尋常。

　　香穗子的伴奏出了些意外，最後在另一個女孩的幫助下成功演出了。這次的音樂可以說是與技術無關嗎？

　　大家只是用心在演奏，這是不是最好的成績？

　　誰也沒輸，就是這樣的答案。在大家看來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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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家

　　柚木遠遠的就看見了同小雅說話的裡奈。他一進門，小雅就識相的離開。

　　裡奈看著他滿臉的平靜不由的笑道∶「怎麼呢？在外面笑的很開心，為什麼到家裡就要掩藏起來呢？」

　　柚木換下衣服，問她祖母不在家嗎？裡奈說你不是傻了吧？你祖母不在家我為什麼要來拜訪？柚木想想也是，竟然問出了這個沒營養的問題。他張望四周卻沒看見祖母。

　　「老太太跟我母親在聊天，在後面。」裡奈指指不遠處。他看見祖母跟一個側面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子，她們聊的好象很開心的樣子。

　　「那是你母親？」

　　「恩。」

　　「是不是長的不相？」裡奈看向他的眼深處，似乎在尋找什麼。

　　「是不大像，可能是比較像父親的緣故？」

　　「恩，我跟父親倒是出奇的相似。這點我姑姑也覺得奇怪。」

　　「細島太太？」他對她的家世只是一知半解，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喜歡說太多話的人，多半都是自己不經意間察覺出來的。

　　「恩，大家都這麼說。」

　　兩人同時沉默，無話可說。

　　梓馬望著老人開心的笑容覺得詫異不已，奶奶什麼時候會這有這種笑容？記憶裡不曾有過。

　　花香在夜間有些濃郁，叫人不由自主的想陷入睡眠。

　　站在他身側的女孩，他早已注意很久。她的黑色長髮，最為漂亮，柔順筆直，偶爾被風一吹就會慌的遮住了半張臉。

　　她是他的未婚妻，為什麼他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也不覺得她是個帶給他束縛感的女孩，只因為她太過溫柔？與所有人都有區別，毫無相似之處。她不會發火，不會傷心，人類的所有感情於她來說大概只有一半的存在。

　　感情若不氾濫也有好處，這樣的話受傷的人就不是自己了。

　　柚木說，我羡慕起你來了。

　　裡奈在黑暗中伸手，觸到他的手。

　　她說，我也羡慕你。

　　柚木皺眉，你羡慕我什麼？

　　她說，我羡慕你心有所愛。而我喪失了這種本能。


第47章 隱藏之八

　　裡奈詢問他∶「你在笑話我？喪失愛人的本能是件悲哀的事情嗎？但仔細一想這也未必就是壞消息，人一輩子要是沒有愛，也可以活下去。活的是風平浪靜，我不喜歡吵鬧的日子。」

　　她羡慕自己？柚木想其實是自己羡慕她，她永遠都是處事不驚的模樣。而自己，只是表面上的樣子罷了，他若是有在乎的人必然顧及的就會多。她不一樣，可以隨時拋棄雜念，做理所當然卻很難以選擇的事情，比如她對月森。

　　「我可以給你風平浪靜的生活？」他問。

　　「不能。今天不能，明天不能，以後也不大可能吧？」她笑的頑皮。

　　「怎麼說？」

　　「骨子裡最不安分的人應該是你吧？」她拆穿。

　　「被你看穿的我還真是失敗。」

　　「如果有把握的話，你大概早就做決定了？我想是這樣。」

　　「指哪件事情？」

　　「我是說日野同學，柚木前輩。」

　　兩眸相對，無語。

　　他離她有幾步距離，清冷的一句∶「我不喜歡自以為是的猜測。」

　　「我以為前輩至少會當我是朋友。」

　　「那也不該隨便猜測。」

　　「你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不就好呢？」

　　「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呢！」不甘示弱的回擊。

　　「真要是這樣的話，這世間就不會有背叛承諾這件事情了。前輩。」

　　承諾是隨意說出口的，實現的卻沒幾個。

　　承諾者多數也成為了謊言者，大家都會覺得很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承諾。柚木梓馬之所以不選擇主動承諾，是因為他認清了自己的把握，而且多少他還會顧及這個家的存在。

　　他彎下腰咳嗽起來，樣子十分難受， 看的她也是於心不忍。

　　——你難道沒有去看過醫生？怎麼老是咳嗽？

　　——吃了不少藥都沒用。

　　——試試中藥。

　　——哦？有效？

　　——試試。

　　——你懂得的東西還算多。

　　——爸爸懂得。

　　——那以後你幫我看病算了。

　　——我又不是專業的醫生。

　　——你可以去學。

　　——我沒必要為前輩付出一輩子。

　　他拍她頭一下，有些惡劣的笑意∶「那，就當我多了個朋友算了。」

　　裡奈舒展笑顏∶「我本來也只把你當朋友看。」

　　柚木梓馬看了看後面，比畫左手道∶「聲音小點，讓奶奶聽到我們可就慘了。」

　　裡奈心領，轉身往老太太處走去。

　　這個世界上，我喜歡掩藏一切，尤其是自己的心意，與其看著它在空氣裡流血顫抖，倒不如拿樣東西遮蓋起它。這樣，誰也不知道誰本來的面目。我可以選擇愛，也可以選擇不愛，只要別人不討厭我就好。現在才明白，保護自己有時也是一種殘忍的動作。比如，我說了口是心非的話，比如我讓他相信我真的不愛他。然後，他相信我了，他在我的面前愛別人。

　　一夜無聲花開，她拉著自己的琴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知道什麼是新，什麼是舊，什麼會悄悄流走，什麼會在瞬間紮根生長。只怕到頭來一切都才一場空。

　　天涯海角，陪著自己的終究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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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離學校的路有段距離，所以選擇騎單車，拒絕姑姑派人接送的安排。

　　騎著單車，感覺非常自在，人會變的輕快起來。

　　「裡奈！等等我！」日野香穗子在後面大叫，不斷搖手。

　　「香穗子，快要遲到了！」裡奈停下來著急道。

　　「帶我去…學校，我跑不動啦…」日野追上她，一步跨坐到她單車後面。

　　「速度肯定要減半。」黑髮女孩嘀咕，快速騎車。

　　「你騎車的速度相當快呢！哇，別超車啊！裡奈！！」

　　「我想不超都難！坐好。」

　　「超車有點恐怖，不過裡奈好厲害，裡奈真會騎車！」香穗子雙手緊張的環住她的腰，有點害怕。

　　等兩人到學校時，已經上課1分鐘，香穗子順利進入教室。不過細島裡奈看起來有些慘。

　　老師問，你為什麼要遲到？

　　她說，老師我有些問題。

　　老師問，為什麼你能遲到而不早到？

　　她說，老師我是第一次遲到。

　　老師說，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遲到，這意味著一個開頭。

　　她說，老師我真的有意外發生。

　　老師說，除了車禍一切免談。

　　她皺眉，老師，我記得上次你妻子咬破了你小拇指，結果你請假半個月。

　　老師說，你給我出去，反省。

　　裡奈望望全班同學的表情，說我不需要反省，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張臉。

　　老師繼續上課，全班的眼神卻是追隨她的背影。

　　她知道，沒幾個人喜歡這個BT教導，簡直是誤人子弟。

　　她選擇在樓道下站著，理由是不太惹人注目，但是這個理論很快被推翻。


第48章 隱藏之九

　　柚木站在人群之中自然是顯眼，顯然對於她被處罰的事情也是有些驚奇。

　　「我遲到了。」她簡單道。

　　「這樣啊！」柚木聽她說完後點了點頭，之後不知道跟身邊幾個人說了些什麼，那些人全部散去。

　　「你在幹嗎？」她問。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可以的話，請幫忙買個甜筒給我，謝謝。」她提出這過低的要求。

　　「罪人在被罰時間私自違反校規出去買甜筒，可是罪加一等。」

　　「所以我才說要前輩幫忙買啊？不明白我的意思？」她白他一眼。

　　「被發現了我豈不是要跟你同淪為罪人？」他支著下巴笑。

　　「哦？果然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啊！那現在就最好從這裡離開，免得被眾人發現你在這裡跟一個罪人說話！學生會長被罰站可是很丟人的哦！」

　　「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他索性靠在牆上，神情相當自然。

　　「我媽說要在日本定居。」她找話題。

　　「恩，聽說還會跟你父親重婚。祝賀你了。奶奶也非常高興，這幾天好象精神還不錯。真沒想到，你母親會是她老人家從小帶大的。」

　　「我也沒想到。」

　　「父母住在一起的話，你豈不是要搬回家住？」

　　「恩，應該。好久沒見到我父親了，挺想他的。我哥哥對他誤解太多，我卻沒有。」她記得雅男離家時的那種眼神，仇恨入骨。在他心中，大概以為是父親背叛了母親，背叛了整個家庭，所以才造成他無家可歸。爸爸在母親離開重新娶了妻，前不久離了。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感情可言。

　　「你有哥哥？」柚木望向她時，正好有風從兩人頭頂吹過，他又只看見她半張臉，另一半隱入黑暗。

　　「呀，麻煩了。」裡奈吃痛一聲，原來是兩人的發糾結在了一起。

　　一點也不麻煩，輕輕一解就開了，再也沒有關聯。

　　她說恩，我只有一個哥哥，他脾氣很壞，但對我還不錯。一不小心就溜出口，說起哥哥打了火原前輩的事。柚木心領，沒有深究。就當她說的沒聽到。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她剛接就聽到姑姑深沉的語調，她說裡奈，雅男出事了。裡奈本能的『哦』了一聲，之後陷入無止境的沉默。抬手，與他十指相扣，沒有哭聲卻只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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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男的死因是車禍，是蓄意的自殺。

　　他的床上有封信，她確定這是他的字跡。

　　裡奈∶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去亡靈之路尋找澤香了，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你父親在外面撿回來的人，我完全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澤香她喜歡的男生只是一個夢。我殺了澤香，當然也是經過了她的同意。她不能再愛那個男生了，因為我殺了那個傢伙。對，我殺了兩個人，把那個男的拋屍街頭。澤香被我推下七樓，我在那時看見她臉上有幸福的表情。大概是那些所謂的正常人將她時間關太長的原因，她好長時間都沒看見天空了。算了，亂七八糟的話我討厭說。我喜歡澤香，她也只能跟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了，你會祝福我們吧？我從第一次看見她，就很喜歡。可她從來都懶得看我一眼，有錢人都有這點通病。我不介意，到最後她也只有跟我在一起。你這麼弱，從今以後試著變強點，也不再叫身為兄長的我在地下為你擔心。

　　———雅男留。

　　她藏好信紙，眼裡流不出淚來。是雅男殺了澤香，好象並不是件叫人覺得吃驚的事。細島賴野的雙眼血紅，瞬間又呆滯下來，仿佛受了重大打擊。

　　「其實，他是你的兒子，你女友當初委託我帶著的。」藍色長髮的男子走出人群，氣質優雅。

　　「爸爸？」裡奈看著父親，父親的眼神有些複雜。

　　「你在說什麼，弘司？」細島夫人看著他，神色憤怒。

　　「姐姐，你別這樣。已經很多年過去了，沒必要還揪著不放。」弘司的口氣帶著鄙夷，轉而又看向細島賴野∶「賴野，你恨的心也不能改變什麼，忘記吧！」

　　男人忽然流下淚來，對著少年的信。

　　女人發瘋的打碎杯子，痛苦的哭叫∶「你完全是個騙子，你們都騙我，只騙我一個人。有了個野種，竟然又冒出來一個，哥哥愛上自己的妹妹，完全是捉弄！捉弄！」

　　賴野的拳頭握的很緊很緊，最後沖出了家門。

　　柚木只覺得這一切太過震驚，輕輕握著她的手∶「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漸漸哭出聲來，最後是放聲大哭。

　　全世界，好象都有愧有她。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叫人絕望。

　　「裡奈，別這樣。」藍發男子走到她身邊，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由她哭吧！」柚木望著男子，同樣是黯淡的神色。

　　也許哭出來就會好一點，眼淚在心裡釀太久只會成為味濃的苦。放出它們，就會忘記被壓的疼痛。

　　澤香走了，雅男走了，月森也離她越來越遠…大家都是。

　　一個人在月光下看著影子發呆，從今以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9

第49章 隱藏之十

　　姑父正式跟姑姑離婚的當日不幸出了車禍，終日躺在醫院由姑姑照料。他不再是一個健全的人，他們的婚姻卻依舊保留。人有時的思想的確很膚淺，只有在這種場景下姑姑的愛才得以被美化。她對丈夫的一切瘋狂只是美麗的愛之體現！

　　她被父母接回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雅男的事情，她也是在忽然之間明白，也許他是幸福的，在某種寓意上他解脫了束縛，他不用像一個活人一樣顧忌著怎樣去愛的問題。誰也無法搶走他的。活著，才是最不幸的。但死了，同樣留給身邊人不幸。

　　裡奈準備遺忘一切的時候，冬天正式到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早晨，也更愛賴床多一點。

　　「裡奈，起來，怎麼可以學小寶寶賴床不起呢？」媽媽掀起她的被子，伸手拉她。

　　「好冷。」裡奈立即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有暖氣還覺得冷？撒謊吧？不許蹺課的，快起來！」

　　「媽，我從沒想過蹺課的事情。」她一邊穿衣服一邊發抖。

　　「你別把裡奈跟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相比，她可是很乖的。」弘司品著咖啡站在房門口，神態很是輕鬆。

　　「爸爸今天難道沒課？」裡奈看向手機上的時間問他。

　　「我想去買把新的小提琴。」

　　「誒？」

　　「我不喜歡你拉的那把，所以從明天起你把它換掉。」

　　「我已經習慣了。」

　　「換掉吧，我敢打賭你一定會喜歡上爸爸給你選的。快點收拾，我順道載你一段路。」

　　裡奈望了眼角落裡的小提琴，眼神有些黯淡，的確是該換掉它了，總不能只拉一把琴。

　　爸爸選的琴，會是什麼樣的呢？就眼光跟技術而言，爸爸絕對是厲害的。

　　媽媽回家之後，爸爸重新回到音樂學院當起了老師，教導小提琴深受喜愛。媽媽是位聲樂家，有著另人驚羨的才華。

　　但一想到他們的結合，她還是有些想笑，小提琴配聲樂家？有一些小小的怪異。

　　直到媽媽提醒她該下樓上車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臨走時說了一句∶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幸福，謝謝你們。媽媽的回話是∶我們都一樣。

　　我們應該相互彌補彼此，對所有人的虧欠。

　　只有這樣，仿佛才會安心。

　　幸福真的降臨於她身邊了？還是得到了某樣東西必然要失去另一樣？

　　趕到學校的時候離上課還有些早，爸爸親自幫她拉開車門，最後在她的臉上輕啄了一下『祝你好運』，之後才離開。

　　雖然是隔離了多年不見，卻還是能夠熟悉她的每一種眼神，只因他們是父女。他最珍惜的孩子，來之不易的幸福。

　　裡奈乖乖的『恩』了一聲，她聽見周圍有不少女孩的驚歎，在人群之中無意看到金澤老師的臉，他嘴邊的煙掉在了地上。

　　「老師，怎麼呢？」她把煙撿起還給他。

　　「那是……你什麼人？」金澤問她。

　　「他是我爸爸。」反應那麼大做什麼，他又不是女的，雖然長的秀氣了點。

　　「讓我想想他的名字……對，政井弘司？」

　　「恩。」她不知道爸爸的名字原來還有陌生人知道。

　　「那就沒錯。他妻子…那也就是說你是政井漣書的女兒？不可能吧？」金澤有些受打擊的樣子。

　　「有問題嗎？」她不介意這個問題，父母重婚的消息早已是人盡皆知。

　　「呃…沒問題，我去喂它吃東西，再見。」他指指地上的貓，然後抱起它消失在早晨的陽光下。

　　柚木梓馬望著二樓下的她，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她可是他的好搭檔呀！

　　兩個人做起事來，天衣無縫。

　　「早上好。」他主動打招呼。

　　「早上好。」裡奈拿出包裡的檔，說這是給你的，前輩。

　　「很勤勞呢，裡奈。給了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你三天就做好了。」柚木將學生會的資料整理一遍，最後放進檔案夾裡。

　　「應該的。會長也不我閑多少。」她覺得周身被刺的有些不舒服。

　　「今天的樣子真不錯。」他看她頭髮。

　　「謝謝誇獎。」這是媽媽早上幫忙梳的，不會亂掉，而且造型也不錯。

　　「我是在說這盆三角花，快開花了。看上去不錯。」柚木笑出聲來，又問學妹剛剛聽錯什麼呢？然後繼續低頭研究花。

　　「花是我擺在那裡的，我代花謝過會長的讚美也是應該的。」拳頭捏有些緊，真想給他一拳，欠扁。

　　香穗子在樓下叫她的名字，她立即摔門而出。

　　剩柚木在她後面取笑說，哎呀真是沒禮貌的孩子。


第50章 隱藏之十一

　　日野的手中捧著大把大把的糖果，它們有著不同色彩的包裝紙。紅發少女說這是給你的，裡奈。裡奈聞到空氣裡水果糖的香味，可愛的一笑說謝謝你，香穗子。

　　「怎麼會無緣無故送我糖果？」

　　「耶誕節來了啊，不知道送什麼好，結果無意看到月森君在買糖果，所以也就打算送糖果了！裡奈不喜歡？」香穗子拼命的往咖啡里加糖。

　　「我最喜歡收藏糖果。」收藏甜蜜是她從小到大的習慣，但是從來都守不住它們。

　　「哦？月森君難道喜歡吃糖果？」

　　「不是。」裡奈肯定的說『NO』，引來對面女孩的驚呼。

　　「我看見…月森君買了許多許多的糖果，從軟的到硬的，從牛奶味的到水果味的，全是名牌的。好貴的說。反正我只能送裡奈這些，還希望別嫌棄才好。」香穗子望望桌上便宜的糖果，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禮物或許用金錢來衡量的，但人之間的情感絕對不是。別老是說什麼禮物不好或者是廉價之類的話，我可是會不高興的喔！香穗子同學。」裡奈壓下心裡湧起的不適感，擠出一個笑容。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拿出一看，是短資訊∶我在原來的地方等你，你應該過來。蓮。

　　果然是他。裡奈收起桌上的糖果說，週末去我家做客，怎樣？日野點點頭說好啊，只要不打擾到你就好。她說怎麼會打擾到我呢，我早就該邀請你去我家玩玩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恰當的時間。之後又說我有些事所以要先走，帳已經結了。香穗子連忙站起來嘟囔著說又是你請客，裡奈笑說因為香穗子很可愛。鬱悶，連被女孩誇讚她也會臉紅。

　　石子路走起來總是有些不舒服，她趕到以前的學校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月森的人影。他不在麼？

　　打了電話過去，他說我在原來的地方。裡奈雖是不忍，仍是問那是哪裡？月森的口氣在電話裡聽起來有些模糊起來，他說我在路燈下。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那盞路燈是在哪個位置。原來他說的地方是那裡，而自己竟然糊塗的走到了學校，是什麼時候開始遲鈍的呢？

　　一陣風吹過，□□在外的肌膚冷的疼起來。她問自己，我是從什麼時間開始遺忘你的呢？月森。

　　裡奈趕到的時候，天空竟然開始飄起了雪花。細細的，落在她眼裡慢慢融化成水，滴下。

　　「你在這裡等我是為了什麼？只是送我糖果？」她問。

　　「第七次送你糖果，一年一次。」他將手中包裝精美的袋子遞給她。

　　「這麼多，恐怕吃不完呢！真是浪費。」

　　「放進冰箱裡就不會融化，即使是在夏天。」藍發少年拉她冰冷的手，送入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謝謝你，月森。」她慢慢抽出雙手，告訴他∶「我們，無法回去了。」

　　「我為有你這樣的朋友感到……驕傲，重新拉小提琴吧！讓我看到你的存在。」月森放任她冰冷的離開，再看她垂下的頭。

　　你是為了跟我做個了斷而來，無論事物的表面有多模糊，我卻都能一眼看穿。只因為，我不再期待自己有好的結局。

　　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再也沒有愛我的人。

　　人其實有很多不必需要的東西，但為了所謂的自尊卻還是要拼命得到，比如愛情。

　　她給他一個主動的擁抱，還有甜美的聲音∶「我還是會再回來的，帶著我的小提琴，你們等著好呢！」

　　迅速的放開手，仿佛之前的擁抱只是一個儀式，事實上也是如此。

　　「帶著你的小提琴回來吧，我是不會輸的，裡奈。」

　　「拭目以待。」

　　熱鬧的街道，一路上是她在唧唧喳喳，旁聽者卻是他。

　　她說，我們再也無法到過去。他的心裡，有被刀劃開的感覺。

　　月森覺得自己從來都不會撒謊，如今卻要學習。只有謊言才可以守住某些東西吧？那就這樣去做罷！


第51章 隱藏之十二

　　拜訪·日野香穗子

　　日本是個寸土寸金的國家，辦公和生活居住地非常小，佈置上儘量合理。

　　日本的素雅風範，落實於格子門、榻榻米等精簡的佈局之中。淋漓盡致地展露了日本人的生活風俗。但裡奈家怎麼看都與這些無關，並不是西式化的擺設，有說不出來的複雜美麗。

　　黑髮少女將切好的蛋糕跟飲料端給香穗子說『請慢用』，香穗子望望佈置精緻典雅的房間，好奇的問∶「這是不是你做的啊？裡奈。」裡奈搖搖頭，說不是我，是我媽媽做的。香穗子連聲誇讚說好厲害啊，能做的這麼大方漂亮。

　　有人敲門，裡奈看見是父母回來了。

　　漣書微笑的向坐在一旁的香穗子打招呼∶「你就是日野同學？謝謝你對我們家裡奈的照顧，以後要常來玩哦。」

　　香穗子看著眼前清秀的女子忙鞠躬行禮∶「叔叔阿姨好！」他們看起來好年輕啊，完全不像是為人父母者。

　　「恩，是個很乖巧可愛的女孩子呢，弘司。」漣書轉而望著丈夫。

　　「聽說過你一些事，星奏二年級的普通科學生？」弘司脫下大衣，隨意的問道。

　　「呃…恩，是的。」莫名其妙的，她覺得在這個藍發男子面前有緊張感，裡奈有個嚴厲的父親？

　　「爸爸，不要嚇到我朋友了，香穗子同學的膽子很小的呢！」裡奈打趣。

　　「你們聊，我去修改曲譜。」

　　「我也有些事情要做，飯菜早已做好，在微波爐裡，熱一下就行了。裡奈招待日野小姐，我們先失陪了。」漣書溫柔無波的眼神掃向兩人，說了句再見後尾隨丈夫走上二樓。

　　「我爸爸媽媽在音樂學院裡做老師，忙起來的時候，連喝杯水的工夫都沒有。最近常常沒空吃飯，不過知道你今天要來，我媽媽索性提前做好飯，吃的時候熱一下就行了，相當方便。」裡奈將菜一一端上桌，一邊愉快的解釋。

　　「味道好香，而且做的好漂亮。」香穗子再次被眼前的菜所吸引。

　　「這個叫『炒田螺』，這個叫『魚香肉絲』，這個是『龍井蝦仁』，這個是我做的『西湖牛肉羹』，應該能入口。嘗嘗看。」裡奈盛了些湯放進她碗裡。

　　香穗子才喝第一口就說味道好極了，之後吃菜完後只有一個感想。她抱住裡奈說∶「幸福死了，裡奈有這麼厲害的媽媽，好有口福啊！但是這些菜風味都不像日式的。」

　　「呵呵，我媽媽是中國人，這些菜也都是那裡的名菜。」

　　「中國啊？怪不得人家說吃要在中國，那裡好吃的東西一定很多。」

　　「我也想去看看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

　　「那裡山美水美。啊，還有人也很美。裡奈的媽媽長的好漂亮，裡奈也很漂亮。」香穗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我長的不像媽媽。」裡奈心裡清楚，因為連爸爸都說她跟媽媽不像。

　　「裡奈長的很像爸爸，恩，但也很漂亮。」說到男人的漂亮，香穗子不由的就聯想到了柚木梓馬。也是個相當漂亮的男生，只是好邪惡啊，跟外表完全不搭，自己已經被這個前輩嚇過不少次了呢！

　　「我爸爸的脾氣不大好，要是像他就糟糕啦！」

　　「總覺得月森同學跟裡奈爸爸的感覺有些相似。」

　　「怎麼會？」裡奈含住湯，差一點噴出來。

　　「啊，應該說跟以前初次見面時的月森同學有些像。誒，裡奈不端飯上去給叔叔阿姨用嗎？」

　　「他們習慣在做完工作後去外面吃。別在意。」

　　「裡奈，你爸爸他在音樂學院教什麼呢？」

　　「爸爸的終身樂器是小提琴，媽媽是位聲樂家。這個搭配有些奇怪吧？連我做女兒的都會這麼覺得。」

　　「聲樂嗎？我想到金澤老師了。」香穗子有些難過的表情，將發現磁帶的事情跟老師的表情對裡奈說了一遍。末了，她說我真的希望能再聽到老師唱歌。

　　裡奈不語，她想起那天早晨，金澤問起她關於母親的事情，難道他跟母親認識嗎？母親以前雖是赫赫有名的聲樂家，但是也只有在這個領域裡的人才會認識她，並能瞭解她的生活狀況。而金澤對她的父母似乎都是相當的瞭解。

　　「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選擇，我想，無法打開一扇門的區別將是非常痛苦的吧？！」裡奈喃喃自語。

　　「老師也說過這話。我好象只懂了一半。」

　　「完全瞭解了的話，你就會痛苦一輩子。所以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裡奈有有痛苦？」

　　「誰都有過這種東西，但是不重要。因為明天還是照樣會來到。黑暗過後是光明，光明過後是黑暗，如此反復無常。香穗子，我怎麼好象聽到外面的門鈴聲呢？」裡奈側耳傾聽。

　　「好象是的。我去開。」

　　「我去，你等一下。」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看見漫天大雪，以及身穿白色大衣的他。紫發上已有一些水痕，想必是雪水的融化。微笑，也顯得有些蒼白。

　　「不歡迎？」他將手中的盒子遞給她。

　　「當然是歡迎，請進。」她將人請進屋內。


第52章 隱藏之十三

　　「我這裡可是還有一位元客人，你可是認識她的。」裡奈掛起他脫下的白色大衣，眼睛瞄向香穗子。

　　「啊，原來是柚木前輩，打擾了。」香穗子知道他是裡奈的未婚夫，現在他又在這個時候來拜訪，果然是自己打擾了他們啊，鬱悶下。

　　「哪裡，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呢！日野同學。」柚木看著裡奈，眼底盛滿笑意。

　　父母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下樓，他們相互討論著關於音樂的事情，直到看見柚木對他們鞠躬才停止交談。

　　「伯父伯母，打擾了。」謙恭有禮。

　　「有什麼事情？」弘司的語氣輕柔似風，但是仔細一聽卻無比的生硬。

　　「弘司……」妻子有些不悅的拉拉他衣袖。

　　「母親生日，所以柚木老夫人托他轉送一份禮物，下大雪的還這麼難為他，老太太也真是喜歡母親。」裡奈插入話裡，試圖緩和氣氛。

　　「謝謝。」弘司口氣軟了下來。

　　「我們去外面有些急事，等會才能回來。梓馬不妨在這裡坐一會？晚上一起用個便飯？」

　　「有勞了！」柚木梓馬再次向二人鞠躬，目送他們遠去。

　　「前輩，那個……我還是先走吧？」香穗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人家約會，自己□□來貌似不大好吧？

　　「為什麼？你沒有打擾到我們啊！」柚木他笑的頗有捉弄意味，仿佛是在說『你要是走了才是不好』似的。

　　「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留下，少說些掃興的話了！梓馬，你要喝什麼東西？」在任何外人面前，她只有這樣叫他的名字，好證明他們的關係。

　　「什麼都好，茶有嗎？」

　　「什麼都有，惟獨沒有抹茶，我們家不喝這個東西。」

　　「那真是可惜了，隨便來點吧？」他托著下巴打量著屋子的佈置，完全的中式風格。

　　「也沒有『隨便』這樣東西。」裡奈蹲下身找出茶葉，才開始泡。

　　「書倒是滿多的，全是中文。恩，這是儒家學說，這個是…老子的『道德經』？這個是『本草綱目』，好東西。」柚木邊翻邊說。

　　「前輩懂中文？」香穗子貌似受了重大的衝擊。

　　「稍通一些。」他繼續埋頭翻閱。

　　「這些字看上去好漂亮又複雜，好象不大容易學。」香穗子羡慕又不敢觸碰的表情。

　　「裡奈是從小就學習這些？做為功課還是業餘愛好？」他問站在窗前的少女。

　　「沒什麼特別意義，喜歡就看。」她回頭，看見紅發少女跟他的距離這麼近，近的像是可以融合成一體。是自己的錯覺？不，這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曲則全，枉則正，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恩，說的是什麼意思呢？」柚木放下書本，問不遠處的黑髮少女。

　　「委屈就能保全，枉屈就能伸直；低窪可以充滿，陳舊可以更新；少取便能大獲，貪多便會被迷惑。」裡奈回道。

　　「說的很對呢，為人處世如果這樣，豈不是天下太平？過於完美化的條件也未必能辦到吧？人都是有追求的，為了所追求的就會雙手沾上罪惡。每個人的教條都不一樣，誰都無法理解別人做每一件事的理由。」他輕撫長髮，有些微嘲的語調，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別人。

　　只是，這場景只是維持了一會就見柚木喝起桌上擺放的茶來，他說味道真不錯。黑髮女孩點點頭，說過獎了。三個人討論起學校的一些事情，從音樂比賽說到那些選手，柚木忽然提起月森蓮，說他的音樂真是不錯，至少跟以前相比有很大的差別。裡奈擺弄盆栽，她說這也不奇怪反正大家都變了。

　　香穗子心下了然，無論如何，只要大家提起音樂比賽上的事情，她心裡仍然是波浪綿延起伏。不是害怕，只是對自己未來的擔憂。她愛上了自己的小提琴，愛上了自己的音樂，她只是不知道這條道路自己還能走多久，路上會不會再次遍步荊棘將腳傷的鮮血淋漓。

　　自己之所以能站起來都是靠大家的支撐，而她也在無意之中傷了那些關心她的人，並忘記為此道歉。

　　「日野同學怎麼忽然忐忑不安起來呢？出什麼事了嗎？」柚木梓馬問道。

　　「沒什麼。」她搖搖頭笑道∶「可以聽裡奈的演奏嗎？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我的演奏？怕你會受刺激。」當事人一臉調侃狀。

　　「為什麼？」

　　「好吧，不過千萬別說受不了就行了。」裡奈走進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把小提琴。

　　他的眼一直盯著她的手，他很期待這雙手能夠演奏出怎樣的音樂。

　　是犀利的還是溫暖的？

　　是『魔鬼的顫音』還是別的？

　　開始…靜謐…

　　她演奏『流浪者之歌』三個人的靈魂在森林中徘徊，到沙漠再到甘泉…錯覺，只是錯覺。

　　演奏者的表情可以說是最為單調，毫無感情可言，在那兩個聽者的眼中，仿佛她的身體就是一把小提琴。

　　『流浪者之歌』自最低至最高音的跨度相當大，而且手指、弓弦需多次在低、高音間快速跳躍……相當有難度。

　　澤香…雅男…月森…柚木家族…所有人的臉在她的腦海裡浮現，手在弓弦上注入的感情越來越多，從溫暖到悲涼。

　　一曲完畢，弦卻沒有斷，這是幸事。

　　香穗子久久才醒悟過來，略顫動的聲音說你應該繼續走音樂這條道路。

　　裡奈放下琴，笑說，有機會再說。

　　柚木梓馬聽見外面的腳步聲，知道是她父母回來了。

　　三個人也是這刻意識到時間過的有多快，天已經黑了。

　　裡奈的母親手上拎著袋子，裡面是些新鮮的魚肉蛋類。

　　「大家都在就好，我去做飯，馬上就來。」政井夫人挺開心的樣子，立即入了廚房。

　　「真是給您添麻煩了。」柚木鞠躬的同時香穗子也彎下了腰，抬起頭時女孩的臉有些紅。

　　「我去幫忙。你們聊。」裡奈轉入廚房。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29

第53章 隱藏之十四

　　裡奈看見母親雙手沉入水中時有傷口在皮膚上，這是一雙有傷痕的手，母親她過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怎麼呢？裡奈，不開心？」母親邊打雞蛋邊問她。

　　「沒什麼，媽媽做的菜很好吃。」

　　「所以你爸爸很少會在餐廳吃飯。」

　　「家裡來人的時候爸爸倒是喜歡帶客人們出去吃飯，喜歡鋪張一點。」

　　「你爸爸他是怕累到我，傻瓜。」漣書輕點她額頭一下，笑她的傻。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裡奈第一次問起這個問題。

　　「我小時候是被柚木家老夫人帶大的，你外公外婆在國內，我們兩家都是世交。你外公他後來破產，你外婆沒多久也過世了。我徹底留在了柚木家生活，努力學習，希望學成以後就能回國。」她將雞蛋清全部倒入湯裡攪拌一下∶「我念音樂學院，你爸爸也是。我們是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的，當時覺得他是個相當討厭的人呢！呵！」

　　「討厭的人？」

　　「恩，他不喜歡說話，身世又顯赫，反正也都是被人寵出來的！但喜歡你爸爸的人可不少！」

　　「媽媽是比賽裡的勝利者？」裡奈笑。

　　「算是吧？裡奈知道梓馬喜歡的口味嗎？是重還是淡？」母親在做菜放調味料時忽然問她。

　　「我不知道，隨便一點好了。沒必要為誰區別對待。但日野同學喜歡口味淡些的東西。」裡奈心下了然，她只是自己不喜歡麻煩，沒必要去究竟一個與自己無關之人的喜好。

　　「說話可不能像吃了火藥一樣哦，傻丫頭，來幫媽媽做菜。你不像你姐姐那麼胡攪蠻纏，但卻是我最不放心的孩子。」母親的語氣有些擔憂。

　　「姐姐現在在哪裡？」裡奈知道自己有一個姐姐跟哥哥，不過一直都在國外生活，從未見過面。父親說他們有見過面，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見過也應該是忘記了。

　　「昨天晚上在電話裡說下個週末到日本，他們一起過來。哎呀，菜差點燒糊了，趕快端。」

　　一陣忙亂，總算是做完了所有的美味。

　　母親神情相當滿足，仍然如同個孩子一般。

　　她其實覺得自己挺羡慕母親，這個乾淨如雪蓮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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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微笑說時間真是短暫呢，日野同學。

　　紅發少女說是啊，阿姨的速度很快很快，這麼短的時間就燒好了所有菜。

　　他的側臉有不經意流露出的寂寞，他的意思她永遠不懂罷？

　　「回去的時候我不能送你了，日野。」裡奈抱歉的眼神轉向柚木∶「你可以幫我送一下日野同學嗎？」

　　「不用不用……不需要這麼麻煩的，我自己搭車回去。」日野香穗子又是習慣性的擺手動作表示拒絕。

　　「日野同學大概是覺得不方便吧？外面現在正在下大雪，日野同學就不要勉強了。既然裡奈跟你的關係這麼好，我幫忙一下也是應該的。」他撥起額前的髮絲，厭惡它們擋到了自己的視線。

　　「呃，真的不用這麼麻煩的，柚木前輩。」

　　「先吃飯吧！日野小姐就不要這麼堅決了，困難的時候理應互相幫忙。你跟裡奈是好朋友，梓馬又是你的前輩，沒什麼的。」漣書夾了些菜到沉默的丈夫的碗裡，順便送一個溫柔的笑。她意外的察覺到丈夫的僵硬，好象有些不大愉快的感覺。

　　柚木無論在何時都能維持良好的教養以及風度，給大人們的感覺也永遠都是完美的。吃完飯，鞠躬答謝，同裡奈跟其長輩們告別，笑一直掛在嘴邊。

　　香穗子在裡奈的安排之下上了他的車，車裡的氣氛卻不如屋裡的暖和，她想念茶杯裡的甘露，想念漂亮阿姨做的美味佳餚。哎，自己真的有些像只貪吃的貓。

　　「怎麼呢？香穗子？」柚木逼近她，笑的邪惡。

　　「誒？」怎麼好端端的又稱呼她的名字？

　　「香穗子好象很怕我呢！我有做讓香穗子討厭的事情嗎？恩？」

　　「呃，前輩，沒有這回事情。」她有些臉紅，即使低下頭，也還是被細心的他看到。

　　「真是可愛的人，一兩句話也會把你給逗成這樣。算了，不拿你開玩笑了。」他不再說話，只是眼睛盯著車窗外，那麼漆黑的一片。

　　在快要到她家的時候，柚木讓司機停下車來。

　　打開車門，他說到家了，我送你到前面。

　　香穗子乖乖的跟在他後面，落滿雪的地面好滑，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摔倒。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並非是時常接觸大家千金時的那種細膩柔滑，卻更能叫他心疼，好涼的一雙手。

　　「你是不是衣服穿少呢？想好看？其實你穿多穿少也沒什麼區別。」他皺眉，只是她看不見。

　　「沒有…已經穿很多呢！」香穗子小聲辯解。

　　「要到家呢？」他抬頭望望不算明亮的路燈。

　　「恩，就在前面，我可以自己走了，謝謝前輩。」她收回藏在他掌心裡的手。

　　「路上小心，希望明天還能看到健全的你。」柚木鬆開她手。

　　氣氛忽然冷下來，再遲鈍的女孩也已有所察覺。

　　她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望著站在身後的他∶「柚木前輩，還有事？」

　　一聲歎息，是他的。

　　她被突然的擁抱嚇壞，感覺到他緊緊的力道，卻忘記了反抗。

　　一聲呼喚，是她的。

　　他雙手慢慢放開，說了聲平淡的『再見』。


第54章 隱藏之十五

　　一場大雪過後，裡奈的感冒也漸漸好轉。她自己覺得身體不如以往來的好，現在只要是染上感冒，最起碼也得鬧上十幾天，上醫生那怎麼折騰都沒用。她腸胃不好，頭也會經常犯疼，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多半是在吃藥。爸爸笑話她快成藥罐子了，她自己也笑，因為承認。

　　雪融化的差不多了，星奏學院內如同以往一樣熱鬧，有女生說春天快要到來了，結果大家一起連呼『真幸福啊』。裡奈竟也覺得心裡暖起來，好象春天真的會帶來好運似的。

　　「政井學姐，中午好。」一名綠發女孩向她打招呼。

　　「中午好。」她改姓的事情看來已經有很多人知道。

　　「這是你昨天掉下的東西，給。」女孩雙手呈上一個信紙封。

　　「恩？」裡奈打開精美的信封，才發現裡面是張曲譜，曲譜下面是她自己的名字。她收起東西向女生道謝。

　　「不…不客氣，我先走了。」冬海連忙跑開，臉色甚至夾雜著些緋紅。

　　「真是容易害羞呢！」她嗅著信封上的香味，準備往教室走去。

　　香穗子坐在長椅上向身邊的朋友抱怨吃的有些多，肚子好難受。立刻就有飲料送到了她手上，是土埔君。

　　「呃？」她有些疑惑。

　　「是甜牛奶。要麼？」

　　「呵……謝謝。」她開心道。

　　「我就說嘛，香穗跟土埔君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啦！瞧瞧他們好親密，香穗好幸福啊，有這樣體貼溫柔的男友。」直在美緒的耳邊念叨著。

　　「我說你們…………」紅發少女有些黑線，怎麼會有這樣喜歡八卦的朋友？不八卦她們就覺得無聊。

　　「香穗跟其他那四個人關係也很親密哦！」這次換美緒製造八卦。

　　「喂喂，不要亂開玩笑，你們不是朋友嗎？」土埔打斷她們兩個∶「大家因為一起參加過演奏會，所以才會成為朋友。日野跟他們的關係只是朋友而已。」

　　「誒誒…為什麼你要幫香穗澄清她跟那四個人的關係呢？哈，那你跟香穗又是什麼關係？哦哦，一定不一般的說。」兩個女生同時說道。

　　「喂，拜託你們啦，少說兩句吧？好嗎？我請你們吃甜瓜麵包。」香穗子雙手做祈禱狀。

　　「一言為定。」美緒攬她肩膀往學校外的小店跑去。土埔歎了口氣，轉而回自己的教室。

　　「不過香穗跟那五個人真的很親密嘛，誰都看的出來啊？！」美緒深思狀。

　　「拜託你，可以停止啦？ok？」

　　「香穗比較想跟誰做戀人？透露一下嘛，是小提琴情侶還是和長笛王子？說一下嘛！依我看的話…………」兩個女生不顧石化狀的紅發女孩，陷入滔滔不絕的交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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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盆裡的三角花早已枯萎，看來是缺乏照顧，花需要的是個有心的主人。

　　政井裡奈愛憐的輕擺它們的枝幹，拿著小鏟子準備鏟出它們，好放入新的植物來觀賞。

　　柚木梓馬站在半敞的門後，觀賞她的側臉。看的出來她對這盆花很用心，很少見她在意什麼。

　　他們生活的環境不同，倒也是八九不離十。兩人各自隱忍壓力，為所謂的家庭做犧牲。

　　她喜歡月森蓮的心並不明顯，但眼裡的惆悵卻也能看的出來。她不敢。柚木雖然不確定自己是勇敢的人，但他相信自己，如果下了決心做什麼事情就一定會向前，不會退縮。他跟她的不同在哪裡呢？她只是識大體？聰明懂事？在他的直覺裡，似乎不是這樣。是奶奶看錯了還是他自己的感覺出錯呢？

　　「你打算在那裡站多久？」裡奈放下手中東西，望著站在門口的他。

　　「我想看你打算怎麼解決它。你做完呢？」他走進室內。

　　「當然是要丟掉它們，你呢？怎麼這麼清閒？」抽出面巾紙擦手。

　　「我難道應該每天忙的顧不上吃飯才是真理？」他倒水進杯子裡，剛送到嘴邊就被她奪回，她說這是她自己用的。

　　「………………」他無話可說。

　　「以後在拿東西之前請注意一下。」她繼續修剪花枝。

　　「你不為自己的茶道感覺擔憂？那天家裡會來客人。」

　　「我有權利選擇不去嗎？」她皺眉。

　　「我們都沒有這個權利。」柚木背對著她。

　　「那不就行呢？順其自然。」

　　「你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

　　恍惚，風中有絲尖銳的哭泣聲。

　　他堅信她絕對不是那種人。


第55章 隱藏之十六

　　「你這麼急著想要開始行動呢？別把事情搞砸了才好。」裡奈提示。

　　「剛剛，我的話是真的在詢問你，沒有任何暗示意思。」

　　「是麼？」她看見掌心裡被剪刀不小心劃傷，不怎麼明顯的傷口，但是好疼∶「我會好好表現的，茶道上面。」

　　「謝謝。」

　　「不客氣。」她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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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家

　　元旦1月1日是新的一年中最初的一天，也是祈求在新的一年能幸運、幸福，和擬定這一年的計畫的日子，這一天也到神社或附近的寺廟去做第一次的參拜。

　　老夫人在家中迎接客人的到來，說是家族中的一些人。裡奈也聽說了此事，卻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要把她一起叫來。姑姑細島夫人也在。

　　「裡奈她茶藝不精啊，老太太。」細島夫人附在老人耳邊說。

　　「總有個過渡期，難道還能一輩子不碰它？」

　　「老太太高興便好。我只怕裡奈掃了老太太的興致。」芙美適時的收住話。

　　「別太緊張了，就當作在家一樣。」老夫人掃視了眼依舊低頭跪坐的裡奈，直到看見她抬起頭露出優雅的笑才放下心來。

　　一會兒的工夫，就有幾個穿著正統和服的男子與年輕婦人入室，老太太也站起來，賓主相互鞠躬致禮。遵禮而入坐。

　　裡奈站起前往「水屋」取風爐､茶釜､水注､白炭等器物﹐到來的客人們則是流覽欣賞茶室內的陳設佈置及字畫､鮮花等裝飾。

　　她熟練的取器物回茶室後﹐跪于榻榻米上生火煮水﹐並從香盒中取出少許香點燃。

　　她不敢說自己有多精通日本的茶道文化，所以做起來有些心虛。她學習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從未預料到會有用上它們的一天。

　　憑著腦子裡的記憶，她先將各種茶具用茶巾擦拭後﹐用茶勺從茶罐中取茶末二三勺﹐置茶碗中﹐再注入沸水﹐並用茶筅攪拌碗中茶水﹐直至茶湯泛起泡沫為止。

　　她能感覺到所有在場人嚴厲的注視，如果出了醜便是會連父母都要蒙羞，包括姑姑。

　　敬茶也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她記得不大清楚。通常都是她直接遞到姑姑手邊。

　　客人正是在此時去了茶室前的花園中散步，柚木梓馬看出了她的不適應，輕聲提醒道∶「敬茶時﹐主人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邊﹐跪地後舉起茶碗，恭送至正客前。正客接過茶碗也須舉案齊眉﹐以示對主人致謝。明白了嗎？」裡奈看他一眼，說謝謝，當然這聲音低的沒第三個人聽見。

　　客人回室之後，她按照他所吩咐的照做，總算沒有出錯。

　　一名男子接過茶碗後亦是舉案齊眉﹐表示對她的致謝。他再次放下碗後重新舉起才飲﹐飲時口中發出「嘖嘖」的贊聲﹐表示對「好茶」的稱譽。等他飲茶後﹐餘下賓客才一一依次傳飲。

　　大家聊天的內容莫過於天氣跟本家的一些小事，在裡奈看來都是極其乏味的事情。大概聚了3個多小時客人們告退，難免又是一番禮節。

　　同行的一位女客是個少婦，她是本家長男的妻子。她當眾人面稱讚裡奈的茶藝高超。裡奈看見她在笑起的時候有皺紋，生活不好的緣故？

　　「以後要對自己多點信心。」老太太說她。

　　「知道了，奶奶。」

　　「我看出了你的猶豫。」

　　「以後一定會掩飾好。」

　　「掩飾？我要你變的毫無猶豫心，因為那是多餘的。」

　　「裡奈會改。」

　　「你這樣子我實在是無法放下心來，你看起來絕不像是梓馬的未婚妻。」

　　「奶奶？！」她不懂老人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問題。

　　「是你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老太太似是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以後自會見分曉。」

　　「………………」她看了看長廊盡頭的紫發少年，低下頭說∶「對不起，奶奶。」

　　「茶的味道的確還可以。」老夫人說你去休息一會，剛剛明顯是緊張過度。

　　她退出叫人窒息的空間，無意瞧見陰沉的天空，又是要下雨呢？真是煩人的天氣。一曲克萊斯勒的『愛之悲』，從他的唇邊流露。

　　你在想著誰？

　　我又是在想著誰？


第56章 隱藏之十七

　　柚木搖頭說，我不會收下這個玉鐲，怎麼說也是奶奶給你的，我做不了這個主。裡奈說，我只是覺得扔掉它們怪可惜的，看上去也像是文物，你奶奶是為未來孫媳婦準備的，我永遠都不是，所以還是還你！說完，她把鐲子從手腕上摘下放在了一個盒子裡。

　　正好有人來叫她，打斷了柚木即將誕生的語言。進來的是柚木家的傭人，說是她父親開車過來了，現在正在外面等候著她。

　　她淺笑，說告辭了。神態看起來有些曖昧不清。原來，她可以在一瞬間用表情告訴他說『我們只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也可以在下一秒用表情向他以及眾人宣佈『我是你的未婚妻』。真是，不簡單呐！

　　夜裡，風燈壞了，他頓時覺得世界安靜了不少。

　　細島夫人·柚木老夫人

　　女人抽抽噎噎，不停的拿手絹擦眼睛。老太太歎口氣，說你別哭了，是不是想把這屋子裡的人全吵醒？

　　細島夫人這才停下來，傷心道∶「老太太，您是看著我長大的，在我心裡跟我母親一樣。賴野現在出了事，家裡一團糟。我也希望能有個人幫我分擔一下，我們沒有孩子，就只有裡奈從小在我身邊長大，雖不是我懷胎十月生的，但我從沒把她當做外人。您說細島家跟柚木家的聯姻是不是件好事？可我怎麼看那兩個孩子都像沒緣分似的，梓馬他……他是不是忘記不了那栗本家的小姐？」

　　老太太關上窗戶，沉思片刻道∶「跟栗本家的丫頭無關。」

　　女人一驚，露出紅腫的雙眼∶「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問完，又哭了起來∶「我什麼都打算留給裡奈，只想幫她找個能照顧她的人，能善待我跟賴野的。現在看來也只能再做打算。」

　　「你在說些什麼？還要不要臉呢？」老夫人嚴肅的看跪坐在原地的女子。

　　「我要不是聽到了些什麼閒言碎語，我會這樣擔心嗎？我就怕那孩子鬼迷心竅，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細島芙美順手理理有些亂的髮絲。

　　「既然是閒言碎語就沒有可信度，也只是個玩笑罷了。行了，我會給那小子一個警告。」

　　「老太太…」細島芙美瞧瞧下麵，說葦子回來了。

　　「他必須聽我這個做奶奶的，誰都一樣。」

　　雨忽然停下，這個夜裡誰都覺得冷的刺骨，尤其是老人。

　　葦子回來時異於往常，帶著清晰的淤痕，問起她，她也無話可答。

　　南久身在英國，對於妻子回日本的事也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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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原邊哼歌邊咬著甜瓜麵包，笑聲爽朗，仿佛每個日子都不乏味。對於他這點，柚木梓馬是相當羡慕。或許，沒腦子的人真的會少許多煩惱，不會對明天有什麼顧及，也不會考慮下一步後的下一步。

　　「呐，柚木，我給你帶了個麵包，看你好像沒用早餐。」火原將麵包遞給他。

　　「謝謝，其實我早已經吃過了，火原。」柚木謝他的好意，一大早的他沒什麼胃口。但是如果說不想吃的話，這個笨蛋一定又會搬出很多大道理。

　　「柚木，今天早上我接連兩次逃過被車撞的命運，我運氣真不錯耶，果然以後出門最好做個祈禱！！哈啊…」他啃完整個麵包，順便舔了下嘴角的一些黃油。

　　「那最好祈禱千萬不要被撞第三次，火原。」柚木梓馬拍拍他肩膀，立即引來無數女生尖叫，好吵。

　　「應該不會的吧？啊啊啊啊啊………………」

　　有人連人帶車摔倒，壓在綠發少年身上。

　　柚木托著下巴愣了下。

　　「你怎麼走路的？有沒有長眼睛？我看你是眼睛小的塞不下一粒綠豆吧？沒看我騎單車過來？」女孩坐在地上，撫著胳膊開口大罵。

　　「對…對不起啊！」火原在柚木的幫助下才將身體從車下抽出來，好痛啊！

　　「那你也不應該放開手就直接往下沖！」柚木看著女孩說。

　　「我技術很好，所以沒必要擔心。」女孩拍打衣服上的灰，不忘瞪火原一眼。

　　「技術好還會撞倒人？」柚木拉起火原。

　　「都說是這個小子呆板了，以後小心點！別讓你哥哥老為你操心。哼！」少女做個鬼臉，騎上單車跑掉。

　　「真的是我的錯嗎？哎呀，好疼。」火原懷疑自己的胳膊是否斷了。

　　「算了，以後走路留點神。」柚木扶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0

第57章 隱藏之十八

　　火原實在是撐不下去才去了醫院，醫生打趣的說，小夥子你真能扛，居然沒骨折，回去休息幾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火原連忙道謝，醫生又說年輕人真幸福。他不解，隨後問柚木。柚木說你一口一個『她真可怕』，醫生大概以為你是被女朋友打成這樣的。他一陣臉紅，擺手解釋，結結巴巴的。

　　「你兄長真是有禮貌。」

　　「啊…他是我朋友。」火原鬱悶，自己看起來真的很小麼？

　　「啊？反正你的確看上去比我小。」柚木拍拍他肩膀，惹來火原一陣痛呼。

　　「再不回家的話可要天黑了哦！小朋友！」頭髮花白的醫生吹了聲口哨。

　　「誰是小朋友？」他繼續鬱悶中。

　　「當然是火原你了！」柚木梓馬手摘一朵白色的小花放進隨手帶的筆記裡夾好。

　　「連柚木也要拿我這個病人消遣…天喲，很疼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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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趴在桌上看窗外的陽光，真是燦爛的午後。春天是多數人最嚮往的季節，不過她一點都不喜歡，到了春天會比在任何一個時節都要疲憊的多。這麼燦爛的天氣總該要做點什麼。

　　「政井同學，不打算出去走走？」一個女生很和善的問她。

　　「我嗎？不了，很累。」她將頭埋的更深，書本遮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總覺得…政井同學像只鴕鳥一樣呢！」

　　我像只鴕鳥一樣…麼？真的？

　　她抬起頭，看向對面的女生，她正在甜甜的笑。

　　「從你到班上的第一天一直到現在，沒看過你主動跟誰說話？」

　　「小賣部裡的蛋糕還有嗎？」裡奈拿出手機發資訊給另一個女孩。

　　「我剛剛才從那裡出來，有許多新鮮的蛋糕才出來呢！」

　　「謝謝。」

　　「不客氣，拜拜。」

　　香穗子說你好會找時機，裡奈，今天我沒有帶便當來學校。裡奈說你隨便敞開肚皮吃，我請客就是。綠蔭道上很乾淨，偶爾能看見頂尖一點雪白，那是未融化的雪。日野主動聊起了音樂，裡奈並未加入這交談，一直都是在聽她說。

　　「誒，裡奈怎麼沒話說？是不是我太吵？」

　　「我當個聽眾就好了。」

　　「那個……你覺得帕格尼尼的……」

　　「蛋糕店到啦！快進去，日野，搶位子。」裡奈打斷她的話。

　　「誒…呃…恩…」

　　兩人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這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裡奈叫了聲『哎呀』，感覺腳下踩了軟綿綿的東西。之後是一個女孩怒氣衝天的叫聲∶「怎麼回事？」

　　所有人的眼神聚到了這邊，裡奈連忙站起來。女孩將手伸到座位下，掏出讓裡奈尖叫的『罪魁禍首』，是一隻又軟又白的布偶狗，超級大。

　　「天哪，怎麼弄成這樣？」女孩欲哭無淚的表情，一邊拍打狗狗。

　　「那個…對不起。」裡奈顯然仍是未從驚嚇中醒過來。

　　「對不起有什麼用？這是我要送人的，你知道不知道？算我倒楣，早知道就不該往這裡塞。」女孩一臉鬱悶狀。

　　「裡奈…我們走吧？」香穗子暗地裡拉拉她手。

　　「我賠你一個，好不好？」

　　「算了，不關你的事。」女孩站起身，左手抓著布偶狗狗沖出店外。

　　四周有人議論起來，說這個女孩正在昨天撞了火原前輩的人，當時柚木前輩也在場。最後又說火原前輩真是倒楣。

　　「日野同學，你們要的蛋糕。」大媽笑眯眯的端上東西，一臉和藹狀。

　　「我昨天也聽說了這事，貌似她很凶呢！」香穗子有些膽怯。

　　「大媽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姑娘呢！」大媽在她們背後接上一句。

　　「大媽在偷聽我們說話？-0-！」

　　「哈哈，是你沒注意到而已哦！」

　　裡奈有些尷尬的笑笑，因為剛剛根本沒有聽到香穗子在說些什麼。

　　店內的溫度漸漸升高，全是情侶們的打打鬧鬧。像兩個女孩結伴來吃蛋糕的真的很少。

　　一些低年級的女生繼續討論昨天的火原和樹的『撞車事件』，最後無非都是在詆毀那個少女。

　　「像鬼一般的性格，是不會有男人愛上她的。」一個小女孩說。

　　「想用花招博得柚木王子的青睞是不可能的。」

　　「…………………………」

　　「我要是她就去死算了，那真的是女人嗎？」

　　「我覺得她身材跟臉蛋都不錯。」一個男生插嘴。

　　「那你娶她吧，算是上帝對她的憐愛，哈哈…」

　　「就是嘛！…………」

　　周圍哄笑聲一片，裡奈知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嫉妒』。

　　所以，人們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事物大可以去詆毀，用自己的舌頭。

　　掛在店門口的風鈴聲響起，伴隨著少女的到來。黑色長髮，黑色眼睛，清瘦的骨感身材…裡奈看的清清楚楚。最讓她吃驚的是，她的身後站著媽媽。

　　「第二次見面，妹妹。」少女含笑走到她面前。

　　「姐姐？」


第58章 隱藏之十九

　　良愛是大裡奈一歲的姐姐，有些刁鑽的壞脾氣，用母親的話來說大概是叫胡攪蠻纏。不過倒是個很關心家人的孩子，有強烈的時尚感，在音樂世家裡對音樂毫無興趣，她最大的愛好是如何搭配出漂亮的衣服。一個直性子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很少會顧及對方的感受，只有敏感的人才能時刻注意到周圍發生的變質事件，比如裡奈，比如柚木梓馬。

　　母親固執的帶著她向火原和樹道歉，並且賠償了醫療費用。良愛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總之對她來說是火原的錯。

　　柚木也是在此刻才知道她是政井家的大小姐，果然看起來不大一樣。相互客套的打了個招呼介紹自己，這是完成禮貌的基本步驟，他知道。

　　「媽媽出去有些事情，你們在這裡等一會。」漣書找了個藉口離開醫院，準備去超市買些新鮮水果。

　　病房裡只剩下裡奈，良愛，火原，柚木。

　　氣氛有些緊張，來自良愛的態度，她扔掉手中的空牛奶盒子，翻了個白眼。

　　「你姐姐打算轉學到星奏？」柚木問站在自己身邊的黑髮少女。

　　「不是。那所學校離星奏不遠，但好像是寄宿制？是吧？姐姐。」裡奈問對面的女孩。

　　「是啊，寄宿制。」

　　「姐姐下次騎車千萬不要太莽撞了！否則會出事的。」

　　「我記得良愛小姐說自己的騎車技術很好。」柚木輕笑。

　　「是很好啊！」良愛瞪漂亮的少年一眼，咬文嚼字道∶「我技術好到可以一次性撞上幾十個人，現在變差了，只撞上了一個。」

　　「姐姐？！」裡奈制止她的胡言亂語。

　　床上的火原卻是欲哭無淚。明明醫生說好了沒事情，現在卻被告知要住院。醫生怎麼說話不算數啊？這個撞倒他的女孩不僅不道歉，還一大堆理論，真是遇到鬼了。

　　「火原，你安心在這裡呆著吧，我會轉告你父母的。」

　　柚木安慰完他，準備走人。

　　「柚木，可以…叫我媽媽來趟醫院嗎？」綠發少年吃力的坐起身來。

　　「恩，可是你媽媽好像說她很忙，她來不了。怎麼辦呢？」

　　「我留下來。」良愛有些不耐煩道。

　　「那個…呃，不用麻煩你了，學妹。」火原有些怕怕。

　　「那就良愛留下來好了，呵呵，阿姨回家去做飯，等會送來給火原同學。是良愛撞到你的，所以她來幫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漣書從袋子裡掏出一個蘋果，俐落的削起來。

　　「媽，這麼多水果，你做水果拼盤啊？」良愛調皮的拍拍手，一臉感動狀。

　　「火原同學，水果拼盤在這裡自己吃哦！我先回去褒魚湯，你打個電話給你媽媽讓她放心吧！好好休息個幾天應該就沒事的。」

　　見到漂亮阿姨把精緻的水果拼盤送到自己的床頭，火原露出孩子一般燦爛的笑容，而在另一邊的女孩顯然是不屑狀。他們三個人離開後，自然是兩個人的空間。

　　「味道真不錯，你媽媽真漂亮。」火原抓抓頭髮，找話說。

　　「水果的味道怎麼跟我媽的長相牽扯上關係呢？」

　　良愛坐在他床邊，揉揉有些平坦的小腹，之後問躺著的病人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賣。火原想了想說外面有，大概走200步就能到。良愛冷笑著看他，仿佛他是個傻子。她好心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吃的東西，他張口就說要吃甜瓜麵包，她笑著點頭離去。

　　火原還在心裡想，不錯，也是個溫柔體貼的女生。這個理論都從她回來後被徹底推翻。

　　甜瓜麵包，大杯加冰的可樂，雞翅…通通都是誘人的香味。她坐在他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大口啃食。火原知道自己的麵包沒份了，鬱悶。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虐心。」良愛愉快的扔掉垃圾包裝，笑笑的靠近他。

　　「小孩子的心態。」火原轉過頭不理她。

　　「哼，只要不是罵弱智就行。」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火原有些想念它。

　　「幫我拿一下小號，在床下面的包裡，我拿不到。」

　　「誒？這個？」她彎下腰拿出小號，給他。

　　「謝謝。」習慣的，又是背對她。

　　「你主修小號？為什麼呢？」良愛想起心裡的某個人，又冷又疼的感受。

　　「喜歡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吧？」

　　「這樣？我的男朋友也說過這樣的話，他喜歡小號，可以為了小號放棄一切。他家…比較貧寒，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所以就不顧一切跑掉啦！他那麼喜歡小號，恩，他說我是第一，小號是第二，他自己是第三！我好感動的噢！」她擦擦眼睛，直覺的有些濡濕。

　　「任何人都會為夢想而奮鬥的，所以…誒？你…你怎麼啦？」火原翻身，意外的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是在哭嗎？

　　「都是他啦！不是他不要我的話，我就不會來日本…討厭，我說過我有人養的，卻還是被丟回媽媽的懷裡。好討厭啊好討厭！討厭那些自私的人，討厭那些學小號的…」她嚎啕大哭，捶打床板。

　　「………………………………」火原看傻了眼，有些不知所以然，他知道自己也不擅長安慰人。唯獨，當個聽眾。

　　「為什麼他只要小號不要我？音樂對你們這些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嗎？」她抬起紅腫的眼，看著眼前有些失神的少年。

　　「也許…他有天會回來找你呢？」火原結結巴巴道。

　　「他是這麼說過，我…不信。」

　　大概是沉默了2個小時後，女孩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面紙輕柔的擦臉，仿佛是為了掩飾剛剛發生的閃電一幕，毫無蹤跡保留。

　　漣書送來了晚餐跟一些褒湯就匆匆離去，說是有什麼稿子要修改，留下良愛守在醫院等火原的母親過來。

　　女孩唧唧喳喳一番後又歸於安靜，一個人托著腮看窗外人的來來往往。一條長道，冷清一刻後立即又會熱鬧起來。

　　火原的母親是在夜晚八點多才趕到的，她倒是個好脾氣的人，向良愛鞠躬表示謝意，說真是給你母親添麻煩了，之後又指責兒子走路時的不小心，害的良愛也受了傷。良愛說我沒事，只是有些擦傷，都是我自己不好。語氣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強勢，溫柔細膩，像只害羞欲逃的小兔子。

　　火原的傷沒什麼大礙，住了幾天院徹底痊癒，這才回到學校。良愛也轉了學，兩人互留電話號碼，算是成了朋友，偶爾會發幾條資訊聊聊天。

　　良愛在日本生活的很開心，她忽然為自己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感覺到可惜。如果能徹底忘記那個給她傷害的人，該有多好啊？

　　每天總會想起，想起分手時他低頭的姿態，想起他堅定的語氣。一切的一切，叫她難以忘懷。

　　我該怎麼辦呢？才能忘記給我希望的你？

　　我不願意再想起你的笑臉，就讓我當個傻瓜算了，相信你還會回來找我，這是你最後的承諾。

　　它是那麼脆弱，我能感覺到，風一吹，就會散的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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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處·月森

　　林蔭小道上，裡奈好心情的吃的滿嘴都是霜淇淋。

　　月森掏出餐巾紙給她說擦擦吧，她說等我吃完整個再擦。

　　「你的曲譜修改完呢？」月森問她。

　　「唔，不能說全是我的功勞，媽媽也很吃力。她說我的作業還不錯，唯獨爸爸說不喜歡。他那種實話實說的性格還真是讓我傷腦筋呢！」

　　「可以看看嗎？」

　　「可以，不過等到明天最好。因為我晚上想再修改一下，你知道我做事不是那種一氣呵成的人，蓮。」

　　「那，隨便。」

　　「日野同學的琴最近長進不少，我仿佛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的呢？」月森望著她，再看向她攤開的掌心。

　　「我的？我的什麼？這裡滿漂亮的，就在這裡停步吧？請坐。」裡奈伸手摸上被太陽曬的暖暖的長椅，這上面早已有滄桑的痕跡。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人，他們的手指印刻在它的身體上，那麼清晰。

　　「你真的不會再拉小提琴？」他看她的手，那麼細長漂亮。

　　「恩，媽媽說針灸會有效，誰知道呢！」裡奈看著他的小提琴，笑道你還真是愛它，根本不會離身。

　　「你以前也這樣。」月森蓮歎口氣，誰也沒聽見，聲音早已被風帶走。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對了，我打算練習帕格尼尼的曲子，你覺得怎麼樣？」

　　「自己覺得呢？」

　　「你總是這樣，喜歡叫我問自己。」裡奈偏過頭，長髮掃到了男生的耳朵，癢癢的。

　　「明天去柚木前輩家？」

　　「蓮，我們去吃冰吧？好久沒有吃，有些想念。我們以前念書時的那家冷飲店，如何？」雖是詢問他的意見，她卻早已跑上前，男生只能跟著。

　　穿過薔薇花叢，大片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的觸感夾雜著芬芳。

　　冷飲店就在這條小道的盡頭，今天看起來生意不是很好。以前那位漂亮的老闆娘現在挺著個肚子，臉上也是油蹟斑斑。

　　孕婦，果然不漂亮。裡奈覺得有些遺憾。

　　「小裡奈………」老闆娘準確無誤的叫出她的名字，她有些吃驚。

　　「你好。」

　　「月森君也在？真好，又見到了你們兩個人。」老闆娘遲緩的走到二人面前，擺出請的姿勢。

　　「謝謝。」裡奈走了進去，小店依然如以往那般乾淨，地上多了個滾爬的小孩。

　　「是我的女兒，呵呵~想不到吧，她2歲咯！」

　　老闆娘抱起孩子，轉而問他們想要些什麼。裡奈看著月森，說你幫我點吧，你知道的。月森點點頭。


鎖愛

第59章 鎖愛之一

　　月森習慣的點了兩份水果冰，裡奈同樣會習慣性的連帶他的那份一起吃掉。還有甜甜圈，老闆娘說是自己親手做的，額外送給他們算是小禮物。

　　在她邊吃邊看著食物的時候，月森正在打量著上了鏽的鐵窗，那上面爬滿了綠綠的葉子，偶爾開出的幾朵紅花，是薔薇。自然的美的確是勝過人造的一切，他還記得在哪年哪月有個小女孩說過想要個怎樣的家，要窗子上爬滿綠色的葉子跟紅色的小花，她說自己很容易滿足。

　　「裡奈跟蓮現在在一個學校嗎？我想一定是的哦！」老闆娘送走了幾對情侶客人，坐在他們對面。

　　「為什麼？」裡奈用銀勺子舀起一些即將融化的碎冰送到嘴邊，笑著問。

　　「你們都很顯眼呢，剛剛已經有幾個大男生問起你們的事情，我說別注意那個女孩子了，她可是身旁那位藍發少年的女朋友。哈哈，這麼一說他們好像覺得相當遺憾。」老闆娘捂著嘴巴笑，笑著笑著卻滴下些淚來∶「年輕人真幸福啊，我老公要是現在還在世的話，看到你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呵呵，我去忙嘍！」

　　裡奈沒有往下追問，是的，來這裡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見到老闆娘的丈夫，原來是逝世了。記憶中，那位爽朗的男人見到他們，總會含蓄一笑，最後無須她的點名也會送上她喜歡的冰品。他還趕走過一些欺負蓮的孩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竟然也如昨天發生的一般清晰。

　　「老闆是怎麼…呢？」她問月森，更多是自言自語。

　　「黑社會鬥毆。」月森回答了她的問題。

　　黑社會鬥毆？對，那個男人以前是黑社會的成員，不過不是退出了嗎？果然，這世界上沒有能洗乾淨自己的水源。他有自己的苦衷，這樣的人不該有愛情，他連累了他的妻子。

　　「我們走吧！」裡奈說忽然覺得天氣變冷，她想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恩。」月森拿錢付給一旁花白著頭髮的老人，老人準備找他零錢時他拒絕說不必了，老人愣了下立即點頭表示感謝。

　　沒有什麼能比現實的生活更殘酷，它可以很徹底的改變一個人。

　　或是高高在上，或是卑微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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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拉完，少女有微微的皺眉，埋怨自己的成長總是太慢。

　　小精靈出現在空中，叫她香穗子。

　　「誒？莉莉？你怎麼會出現？」

　　「你的音樂帶著我來到了這裡，溫暖又動聽。」小精靈一臉滿足狀。

　　「這樣說我會很不好意思的，我希望自己得到更多，總覺得現在的自己還遠遠不夠，這樣是不是有些貪心？」香穗子低下頭，察覺到自己的不應該。

　　「香穗子？」莉莉不解的看著她。

　　「對不起莉莉，我這樣說一定又會給不少人帶來困擾。我的確是……」

　　「一直在拉琴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其他人。你的音樂只有你自己擁有，全世界也只有一個日野香穗子，在失去魔法小提琴的情況下，你進步很快。總有一天你會超越現在的自己，我相信你，香穗子。所以不需要為明天的事情苦惱，只要努力就好。」莉莉快樂的說著，消失在藍天下。

　　香穗子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笑了，有些澀。

　　在她心裡，她有個想超越的人。

　　只是，距離真的好遠好遠呢！

　　「日野同學，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呢？」少年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髮，以最溫柔的口氣詢問她。

　　「柚木前輩？」她捂住嘴巴，剛剛那些都被他聽到了嗎？

　　「我剛剛才到，你的精彩秘密我可沒機會聽到。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難看。」柚木掃了眼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怎麼她越來越跟某個人靠近呢？真是麻煩。

　　「我…沒什麼，我準備回去了，不打擾前輩。」香穗子鞠躬，步伐也是匆匆忙忙。

　　只是一點點時間，她卻覺得在他懷中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久。而且，這時間也是凝固的，像死水。

　　「前輩？」香穗子不解的看著抱住她的少年，有害怕。

　　「你這麼怕我？香穗子？我還真是難過。」柚木的手環住她的腰，長發落在她的胸前。

　　「柚…木前輩……請你放手！」香穗子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的像火。

　　「這麼怕我？每次見到我都好像巴不得快點逃開，我是真的覺。得很不舒服哦，香穗子。」少年伸舌輕舔她的臉頰，無視她的抵抗。

　　「前輩，如果被人看到…………」她自我省略掉了後面幾句話，只因為她想起了上次的情景，是的，就算是別人看到，大家也不會相信她。

　　「你想，那可能嗎？」

　　「如果是被裡奈看到呢？那樣…也沒關係嗎？」她剛問出口就覺得身體一陣顫抖。

　　「她嗎？」柚木的手忽然松了下來，但在瞬間又重新回到了她腰上的位置，緊緊的力道∶「你覺得她會知道嗎？」

　　莫名的想欺騙全世界，希望全世界都是黑暗的色調。這樣的話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是安全的，不用戴上虛偽的面具。抱著誰，喜歡誰…都與陽光無關。


第60章 鎖愛之二

　　有種愛總是無法窺見陽光，見了的話就會灼傷眼睛，成為瞎子後就再也不能去尋找所愛之人。無意識的丟掉她，無意識的忘記她，漸漸的我們都死了………

　　「即使…你很介意這個擁抱也沒關係，但千萬…別拒絕出口。我可是很在意的呢！」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柚木…前輩？」香穗子覺得自己的手無法動彈，它們失去了拒絕的本能。

　　「我去英國的那天，有沒有後悔？我一直都在意這個問題。」他將臉埋在她發中，壓抑自己的呼吸，空氣裡都是不安分的味道。

　　「………………」

　　「回答這樣的問題一定覺得不好意思吧？可是我想知道。香穗子！」

　　「前輩你放手。」她甩開他給的囚禁，過強的力道使得她的頭髮散亂。

　　「果然呢！」柚木望了眼自己流血的手，笑的有些蒼涼。

　　他不屑的揚起嘴角，說你太信任自己的魅力了，真的以為我會對你有想法嗎？

　　香穗子愣在原地，心想原來真的只是個玩笑。

　　她低頭說抱歉，前輩。紫發少年說完『沒什麼』後，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知道戴上面具是自己的本能，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要掩飾好自己的真實。只有這樣做才不會傷害到自己跟別人。就算想哭，也要帶著笑。

　　誰愛誰，都需要緣分。

　　在這個午後，柚木梓馬深切的明白到，最悲慘的感情不是有緣無份，而是我愛誰，她卻不知道，只因為我無法開口說話。

　　火原確定自己看到是這一幕是真的，內心裡有什麼東西慢慢湧起又漸漸平息。日野是愛柚木嗎？柚木呢？一定是愛日野的吧？

　　就像土埔以前說的那樣，他跟日野在什麼時候變的那麼親密起來的？這個問題他當時沒有在意，果然自己才是最傻的那個人，有很多事情忘記了去問心愛的女孩。

　　「我真是笨，這種事情我怎麼可以去問香穗呢？真是個笨蛋笨蛋！」他揪扯自己的頭髮苦笑，瞬間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

　　男生哭，原來可以沒有眼淚。

　　黑髮少女站在法式梧桐樹下笑，笑的淡漠且嘲諷。

　　不是人人都有追尋幸福的權利，不是麼？

　　她看到了他抱她的姿態，甚至連他蒼白的指骨都一併清晰的入了她眼，原來他真的對她很特別。

　　梧桐樹葉不巧落下一片蓋在她臉上，帶著清晨停留在上面的雨水，濕濕的，冷冷的。

　　裡奈有在這一刻想起澤香，之後是千玳，這兩個為愛而瘋的女人。她們的瘋狂竟然也會在這時顯得美麗。她在瞬間對自己的人生抱怨遺憾，因為她連瘋狂的天賦都沒有，這瘋狂可以保護失愛的人。

　　有人說，我對你其實感覺不錯。

　　裡奈卻為這話感到悲傷。

　　有沒有一把鎖，可以鎖住你對我的好感。

　　有沒有一所房子，可以關住你的腳步，你就再也不會心存妄想。

　　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我選擇愛或者是…不愛？

　　答案好像是沒有。

　　上帝忘了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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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漣書從柚木家回來時已經是晚上10點，她看到裡奈還坐在寫字臺前寫些什麼，就關心的詢問說∶「你怎麼還沒休息？」

　　裡奈頭也不抬的說是在嘗試著做曲譜，因為希望能快點讓月森聽到。

　　漣書一笑說∶「老太太剛剛讓我帶了些好吃的點心過來，有你喜歡的和果子，要不吃點東西再寫？」

　　裡奈停下筆搖了搖頭說∶「晚上我不吃東西的。」

　　漣書說那可不行，這是老太太為你準備的夜宵。裡奈沒再說話。

　　母親倒了杯加蜂蜜的牛奶在她桌上，囑咐她早些休息就回了自己房間。

　　裡奈聞聞牛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苦，一切都與心情有關。

　　「爸爸也沒休息？」她一回頭，瞧見穿著整齊的爸爸，像是剛回來的樣子。

　　「在寫曲譜？」弘司抽出被她壓在胳膊下的紙，迅速掃視了遍。

　　「恩，早就寫好，現在拿出來改改，一定入不了爸爸的眼。」

　　「倒也沒那麼嚴重，你找不到放棄的方式？裡奈。」弘司放下曲譜，面色嚴肅。

　　「爸爸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明白。」

　　「去睡覺吧，明天我帶你出去見一個人。」

　　「見誰？」

　　「去了才知道。」

　　直到父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正式閉上了眼睛。

　　原來，爸爸懂得她的意思。

　　之所以有這樣的情緒才會誕生這樣的音符。

　　我痛苦，是因為我的心意。

　　夜裡，她做夢。

　　她記得自己有兩個選擇。『搶奪』與『默守』。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0

第61章 鎖愛之三

　　次日清晨，弘司接到學院的電話後忽然臨時改變主意說有急事所以沒辦法再帶裡奈去老朋友家裡，他說抱歉，結果妻子倒是笑的很釋懷的說沒關係。她一直那麼溫柔體貼，不忘在丈夫匆匆忙忙離去時說上一聲『路上小心』。

　　裡奈盛了碗母親煮的稀飯吃的索然無味，她問∶「爸爸打算帶我去哪裡？我昨天晚上問他，他沒有說。」

　　漣書夾些酸菜放進女兒碗裡說∶「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不就那麼幾位嗎，我想應該是去月森家，蓮的父親上個禮拜有打電話過來邀請我們一家去做客。你爸爸前幾天就有這個想法了，無奈不巧，學院今天有事要他過去才行。」

　　原來是去月森家？對，兩家也算是世交，雖然來往的次數還不如她自己跟月森蓮的多。父親說過，真正的好朋友是不常打交道的，偶爾一個電話大概就足夠了。她覺得這種說法過於冷漠，但卻真實。人之間的交往要是過多了，感情大概就會折壽。

　　「媽媽，我吃飽了，姐姐今天沒回來？」裡奈放下碗筷。

　　「你姐姐她現在很忙，怎麼？你想良愛呢？」

　　「倒也沒那麼誇張。」她拿鑲著水晶的發帶綁頭髮，繞了一道又一道。

　　「你姑姑想你了，裡奈。你也該去陪陪她，她現在一個人也不容易。丈夫終日躺在床上，她膝下無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是她一手帶大的，總歸是有些感情。」漣書拿起牛角梳幫女兒梳理長髮，順便談了下細島夫人的近況。

　　「媽媽，為什麼爸爸好像很排斥姑姑？」裡奈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

　　「你問這事做什麼？頭髮下次別紮太緊了，不覺得疼？」母親放下梳子，就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去姑姑家看看。」

　　「恩？」水龍頭的聲音太大，淹沒了漣書的聽力，她望著站在門口的女孩。

　　「我去看看姑姑，她今天應該在家裡面。我晚上回來，如果方便的話請叫爸爸去接我。再見，媽媽。」裡奈在衣櫥裡挑了件白色的薄外套穿上，前往去姑姑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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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家

　　柚木葦子望著沉默有禮的少年道∶「梓馬，是不是裡奈她做錯了什麼？還是她什麼地方的缺陷叫你討厭？你要是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她可以改掉你所不喜歡的。」

　　少年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媽媽這是什麼意思？」

　　葦子拿起手中的茶杯砸到少年身後的牆上，怒道∶「你是不是存心跟我對著幹？你父親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家什麼東西？裡奈她有哪裡不好，你倒是喜歡跟你父親一樣，專門喜歡挑些平凡的東西拿來當寶貝。」

　　柚木梓馬抹去濺在臉上的涼茶水，低頭不語。母親，果然是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他自己隱秘的感情線，母親又是怎麼明白的呢？

　　「出身平凡的姑娘是絕對進不了我們柚木家的門，你給我記住。你那些事情我也聽說了些，乾脆打消那些不現實的念頭，你該知道你自己婚姻的重要性，如果你還想在這個家裡佔有一席之地的話。」葦子心煩意亂起來，心口又莫名的抽痛。

　　「我明白了，母親。」他知道現在不是頂嘴的時候。

　　「你要對裡奈好一些，現在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葦子囑咐他。

　　「晚安，母親。」他拉上門，心情沉重，望著天空中的烏雲竟覺得自己的心願越發模糊起來。

　　就在柚木梓馬剛離開不久，細島夫人就入了室內。

　　她拍拍葦子的手背示意她別在意，隨即感慨道∶「姐姐也別這樣，這孩子大了總是有些叛逆的，瞧他以前可是很乖的。只要以後看緊點就好了！」

　　葦子冷笑道∶「他父親可算是他以後學習的好榜樣，我算看透了。」

　　「姐姐，你真以為梓馬喜歡上了那個普通科二年級的日野香穗子？」

　　「我派人盯著他這也有假，我自己的兒子我瞭解，這個壞小子也算是傷透了我的心。他長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了，由他去，我就不信他能飛多遠。」葦子說話時眼睛有些出神，她轉而又收起失落望著細島芙美認真的說∶「妹妹，我是真的很喜歡裡奈這孩子。」

　　「姐姐這麼疼愛裡奈，是裡奈的福氣，老太太也喜歡她呢！姐姐要是不放心的話倒不如讓他們兩個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算了。」

　　「那還有四年的時間啊，也不算短。」葦子歎息。

　　「難道姐姐希望他們倆個高中畢業就結婚，這也太快了些，呵呵，不急不急的。老太太怕也是不同意的。」細島芙美嘴邊浮現一絲驕傲的笑意，沒有叫人察覺到。

　　「這有什麼不好同意的？母親她盼的就是這天，她那由我說去。」

　　「行，姐姐辦事我最放心了。來，喝一杯酒，好久沒這麼聚過了，挺想念姐姐的。來，喝幹它。」

　　「成，芙美，姐姐沒什麼貼心的人，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就來跟姐姐說。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倒還可以當個聽者。」

　　兩個女人談了一大堆話題，有些醉態，有些瘋，最後又回歸清冷。酒醒以後又是痛苦，痛到無法呼喊出口。

　　若是叫出聲來，便是失態。

　　壓在心裡，又會越來越痛，這痛跟潮水一樣關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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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遠遠的看著柚木梓馬，見他也正看著自己這邊，她一笑隱入花叢中，讓自己遺忘這是身在何處。

　　柚木走到她面前，溫柔道∶「別躲了，衣服會被花上的水染濕。」

　　裡奈探出頭來，笑道∶「喲，還是被你發現呢？眼神挺好的。」

　　柚木的長指卷起她的發尾繞起來，他裝作不經意的說∶「你改變主意呢？裡奈。」

　　「什麼改變主意呢？」裡奈問他。

　　「你想早點結婚？」他想確定這是不是她的願望。

　　「怎麼？又有事求我？」她離他五步之遠。

　　「看來不是你的意見。」他仿佛覺得束縛他的枷鎖在瞬間鬆開，掉落進萬丈深淵。

　　她看著他的眼。

　　那裡寂寞如水，又盛滿一種欲望之歡，下意識的有毀滅它的想法。

　　花瓣上的雨水果然濕了她的衣服，她又覺得冷。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清楚這個問題？」她看著他，仿佛他做錯了很多事情。

　　「只是想弄清楚而已，你很在意？」他收住自己的腳步。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有什麼關係。昨天沒有，今天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裡奈說完，驕傲的轉身離開他。

　　「果然，是生氣了呢！呵。」柚木有些懊惱的低語，順手摘下一朵開在枝頭的慘白的花兒，放在鼻翼間聞著。

　　忽然有些想念起某個人，某個會說『我喜歡你，請你留在我身邊』這句話的人，她喜歡花開的季節，她叫栗本千玳。

　　我們並不相愛，更多的時候只是某個人一味的愛著誰。

　　誰也沒有究竟的權利。

　　我們並無相同的選擇。


第62章 鎖愛之四

　　裡奈翻開日曆發現很快就要期末考了，馬上就要迎來三年級的生活。時間過的很快，再過一年她就要升入大學部，這意味著她的人生即將塵埃落定。這是幸還是不幸？

　　冰箱裡有良愛前幾天從外面帶回來的芒果幹，她聞聞，味道已經不酸了，證明已經沒有留下去的必要。

　　家中又是剩她一個人，盛夏酷暑難熬，即便是開著冷氣也還是覺得悶熱。加冰塊的檸檬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也還是降不下心頭的火。

　　手機正是在此刻響起，出乎意料竟然不是月森的來電，而是他的。

　　難道又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她來幫忙？

　　手機鈴聲執著的一遍又一遍，聲音愈來愈沙啞低沉，她仿佛看見了那些張牙舞爪的音符。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她最終還是接了。

　　「怎麼會這麼久才接電話？」柚木在電話另一端問。

　　「恩，我正在睡覺。剛剛醒。」

　　「正想過去拜訪你。」

　　「別說這種話，我會覺得心慌。」裡奈伸出右手蓋住自己的眼睛，不見陽光總是安心的。

　　「不歡迎？」

　　「你來吧！」她在這個瞬間，覺得自己的心情變的像陽光下面即刻融化的冰淇淋，又甜又軟。

　　她搶先掛掉電話，迫不及待。

　　只因為，她認為應該是自己先先掛掉電話。

　　這樣才是合理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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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同祖母禮貌的告別，嘴角掛著謙卑卻又大方的微笑∶「奶奶，我先走了。」祖母點點頭，毫無表情道∶「讓裡奈小姐明天來家裡用午飯，明天是週末，別再讓她推卻說沒時間。」柚木梓馬立即說∶「奶奶還在為上次的事情介意嗎？上次裡奈是真的在有事，所以沒辦法來這裡。不過，明天我想她會來的，畢竟她自己也說有半個多月沒見奶奶了，有些想您。這件事情交給我吧！那，先告辭了，奶奶。」

　　老人看著少年的背影，笑了，淡如輕風。

　　她眼裡的孩子，終究是長成大人了，但她還要再看看，再看看他是不是個好苗子。

　　車內放著最近這段時間流行的歌曲，在他聽起來那位女歌手的聲音太過普通，完全沒有當歌手的必要。

　　司機見他揉額頭便識相的關掉音樂，對他抱歉一笑。

　　「沒關係，你不必在意，喜歡的話就聽吧！」柚木的聲音還是那樣柔和。

　　「梓馬少爺跟政井小姐站在一起實在是般配。」司機木納的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

　　「啊？」

　　柚木被徹底驚醒，他沒有聽清楚自己的司機說了些什麼。也正是在這一刻，他看見了車窗外奔跑的紅發少女，以及藍發少年。香穗子跟月森蓮？哦，他們終於會一起出走？這可是個有趣的消息呐！

　　「梓馬少爺，您怎麼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男人回頭看他忽白的臉色，焦急的詢問。

　　「不了，沒什麼。你開快點，可不能讓政井小姐等太久。」

　　「是，少爺。」

　　車子開的飛快，他覺得胃裡翻江倒海，有什麼東西漸漸從身體裡被抽出來，疼的窒息。

　　有一種感情，叫荒謬。

　　車子開到政井家的別墅裡時正好是傍晚。他讓司機先回去，到了晚上再過來接他，司機點頭。

　　柚木梓馬一抬頭就看見她淡的如同白開水的味道般的笑。

　　她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遞到他手中說∶「過來的時候忘了給我買花？這不像你。」

　　柚木撥弄手中的玫瑰花瓣，沒有笑意的反問她∶「我確定你並不希罕那些花，每次都在我走後不久丟進了垃圾筒。」

　　裡奈愣了下，之後表示自己不會說對不起。

　　他飲她端來的伯爵紅茶，配上小點心，滋味不錯。

　　她坐在他對面看書，就像他不存在一般。

　　他也奇怪自己竟然能夠忍受她的無視，這是否也算一種習慣？

　　「伯父伯母都不在？」他問道。

　　「恩，他們都很忙，爸爸去英國出差了，我母親在姑姑家。」

　　「你父親是音樂界的一個奇才。」他評價。

　　「千萬不要讓我爸爸聽到，他很不喜歡這樣的話。」裡奈放下書本，注視他金屬色的眸子。

　　「你母親好像不大在音樂界出入了，真是可惜。」柚木對著貼在牆上的大海報凝視，海報裡的女子氣質溫婉可人。

　　「你怎麼跟我爸爸一樣的語氣，都為她感到可惜，我媽她可沒這樣的想法。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大概是我父親，是她的孩子們，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明白那時他們為什麼要離婚。」

　　「你有這樣的母親是件幸福的事！」

　　「怎麼？你羡慕？」

　　「如果我承認，你不是會笑我？」他彈她額頭一下。

　　「哎呀，疼。」她躲開他。

　　「我看見了日野香穗子跟月森在一起呢！你知道麼？」他忽然說。

　　「誒？」


第63章 鎖愛之五

　　他只是說了這一句話，她就想到了全部的場景，藍發少年跟紅發少女，他們會很親密………漸漸的成為戀人…

　　「我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裡奈的眼裡只有他的表情。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我估錯了。」柚木阻止這個問題往下延伸的可能。

　　她拿出一片光碟放進DVD機裡，不多時便聽到了舒緩清純的慢歌聲。歌詞裡的每一字都彌漫著悲傷，即使這樣她還會聽，反正站在他身邊的人也不會明白。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叫她覺得這舉動很可愛。她給他一枚糖果說是月森之前送自己的，柚木接下看了眼又放回她的手裡。

　　「星奏在很多年前有什麼浪漫的故事麼？我一直都不知道。」裡奈問道。

　　「你是指小提琴情侶的故事？」

　　「恩，你說來聽聽。」

　　他不解的看著少女，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但既然是問起這個問題，就表示她一定還很在意月森吧？等他說完那個沒有根據的故事後，發現她早已是背對他的姿態。

　　「很快就要畢業了，你打算報考什麼大學？」

　　「這種事情不是由奶奶她們做主嗎？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他笑，卻是絕望的。

　　「你其實很希望繼續走音樂這條路，你那麼喜歡自己的長笛………」

　　「這是一種補償方式，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學習長笛，裡奈。」

　　「我知道，是鋼琴。」

　　「母親對你可是比對我要好的多。在我記憶裡，她跟我十幾年來說的話都不及跟你一個月所聊下來的紀錄多。而且，對你就是笑臉。」

　　「你母親對我好，難道不是為了你？換個角度來想問題罷！」

　　「我又不是在嫉妒你，你不需要這麼規勸我，更不需要在意我說的話。」

　　「我並沒有在意你的話，不要誤解我的意思。」

　　「明天去見見奶奶吧，她很想你。」柚木捉起她在桌上游離的手，稍微使了些力氣握住∶「我現在不想結婚，你也是吧？裡奈。」

　　「這算是你求我的方式？真是特別呀，梓馬少爺。你是氣糊塗了還是急糊塗了？」裡奈甩開他手，冷漠道∶「我只是個不中用的小人物，這些大事我做不了主，你與其在這裡跟我商討，不如去你母親更好，更實在。」

　　「母親她態度相當堅決，奶奶也是。」他不信。

　　「那是姑姑的意見。」

　　「細島夫人？」柚木這才想起差點被自己忽略的人物。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請回吧！」裡奈覺得自己的心臟裂開一般的疼。

　　他走後只留下一句∶明天我來接你。

　　她說，隨便。

　　外面的烏雲散去大半，卻仍然會降臨一場大雨。

　　果然不多時外面大雨傾盆，她站在二樓的視窗，正巧看見了在雨中步行的他，她有送傘的念頭，最終取消。只因為，不想再看見他，哪怕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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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森·日野

　　真是糟糕的運氣，又是下大雨又是沒車，香穗子緊抱著懷裡的琴箱，生怕它被雨淋濕。

　　「月森君，我們是不是回不去呢？總覺得這雨…好像不會停。」

　　「不會的。」藍發少年回答的很肯定。

　　「為什麼？」

　　「下太久天空也會累。」月森說。

　　「誒？」香穗子顯然震驚不下，這話也會是古板的月森君說的？

　　「是別人告訴我的。」

　　「哦，怪不得呢！呵呵~~~」

　　「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沒什麼！」

　　「陣雨的話要不了多久就會停，沒事的。」他的口氣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那個……謝謝月森君的幫忙，否則我不會有進步的，最近總是在給你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日野香穗子道歉。

　　「你進步的很慢。」

　　「………………」好冷的月森君，他就不會安慰自己一下麼？

　　「………………」

　　「我知道了，會繼續加油的。」她選擇妥協，心底有份小小的雀躍，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歡喜。

　　是從什麼時候起，在意眼前這個人的所有評價？是第一次遇見時就覺得心悸還是在她的小提琴失去魔法後？他其實也並不是個冷淡的人，至少她自己能覺察到他的溫暖，他的好。

　　溫暖？香穗子被這個詞嚇一跳，腦子裡出現柚木前輩的面孔，怎麼會想到他啊？那麼可怕的傢伙。不過可怕歸可怕，倒也是個不錯的學長。

　　——我討厭笨蛋…………

　　——你很吵………………

　　——退出音樂比賽吧，你會成為大家的困擾……

　　——香穗子…………

　　臉變的緋紅，只因為那些藏在她心裡的話是他說的，還有他欺負她的舉動。前輩到底在想什麼？

　　「你怎麼呢？」月森不解的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

　　「呃…恩？沒…沒什麼沒什麼。雨下的真漂亮！」

　　「………………」

　　「啊，雨變下了呢，月森君。」她說快走吧，趁著雨下往回跑。

　　「等一下。」

　　「什麼？」

　　「披上。」月森將外套脫下給她立即隱入細雨之中。

　　「什麼……」她的手摩挲過衣服的表面，上面還有他淡淡的體溫。

　　在她猶豫的瞬間，雨又下大，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不得已只好留在原先的地方待著。

　　頭髮早已濕透，順著髮絲滴進脖子，不由得身體會瑟縮一下，冷冷的，心裡是暖暖的。

　　一輛貨車行駛過來，濺起一地污水，香穗子懷中緊抱著月森的衣服，好像這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保護它就好。

　　一個人正用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她同樣也看見了他——柚木前輩。

　　他渾身濕透，紫色長髮緊貼著白皙的臉頰，雙手的骨節也泛著蒼白的色彩。

　　「柚木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

　　「見到我很意外？還是很害怕？」他伸手撫上她光滑的肌膚。

　　「…前輩…難道沒有回家…嗚…疼。」她推開他。

　　「咬一口算是懲罰。」他輕咬她的脖子∶「這不是月森同學的外套嗎？」

　　「前輩在開什麼玩笑？」

　　「你的反應真是遲鈍，是不是我不說你就永遠不會明白啊？香穗子。」

　　「前輩………」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他的眼神抽去一半，不再完整。

　　「我想要得到你，日野香穗子！」

　　吻蓋在她的唇上，很快又離開。

　　他問，你明白了嗎？


第64章 鎖愛之六

　　日野香穗子·柚木梓馬

　　「我喜歡你，香穗子，你明白嗎？」

　　「…………………………」

　　他冰涼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好冷。

　　這真實的溫度告訴她，她不是在夢遊，她所聽到的和感受到的都是事實。前輩說想得到她，為什麼？這樣的話為什麼會出自他的口中？他不是一直說討厭笨蛋嗎，他不是一直討厭她的嗎？

　　「前輩，你…怎麼呢？」香穗子怯怯的問他。

　　「你果然還是不願意相信我，我喜歡你是件很天方夜譚的事麼？香穗子。」

　　紫發少年靠紅發少女越來越近，近到她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雨好大，聲音嘈雜。

　　「前輩…我不介意你跟我開個玩笑，我先回家了，媽媽還在等我吃飯，那再…再見咯！」香穗子心神不寧的展現笑容，想快點逃離這個現場。

　　「你還真是笨的離譜。你聽清楚看清楚，日野香穗子，我所說的所做的都不會是你的幻覺。」他把玩她柔順的頭髮，忽然將她壓在牆上用低緩的聲音道∶「你的反應好遲鈍啊，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月森蓮？恩？」

　　「沒…有，我才沒有喜歡月森君。」香穗子的臉上陡然紅起來。

　　「他對你最多是一種同情，恩，說的好聽點大概是想幫助你，他對你不會有什麼意思的。而且，他也是心有所屬。」

　　雨忽然停下，在他說完這段話以後。

　　日野覺得有種叫『失望』的藤纏上了她的心臟，一點一點深陷，疼痛的讓她窒息。自己喜歡月森君嗎？最多…最多只是仰慕他吧？

　　「我想…這不關前輩的事吧？」

　　「從今往後，與我無關。」柚木冷笑。

　　「………………」

　　「再見。」他選擇了離開。

　　走了很遠，柚木回了第一次頭，他看見紅發少女微抽搐的肩膀，她在哭泣。是自己剛剛的話起了效果還是她真的認清了現實？他討厭她現下流的淚，只因這是為了別人而流。自己在她的心裡就真的沒有絲毫地位？可笑，虧他還有想放棄一切去爭取她的念頭，現在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雨天不錯，就算哭也不會有人察覺。誰知道這液體是淚還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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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葦子看著伺候梓馬生活起居的僕人問，三少爺是怎麼呢？僕人說梓馬少爺昨天淋了場雨所以引發高燒。

　　葦子叫來梓馬的司機問少爺怎麼會淋雨，司機說∶「三少爺昨天去政井小姐那裡後讓我先回來，晚上開車去接他。我到了晚上開車去政井小姐家時，小姐說他人早已經走了。」

　　葦子的臉色難看起來，細島夫人扯了扯她，她這才擺手示意他們全部出去。

　　「梓馬他是藉口去裡奈那裡，其實沒去。」葦子望著芙美。

　　「姐姐先別生氣，這個倒也不能亂說。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要差遣司機先回來，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能有什麼難言之隱？我看我要是不把這事給抖開說，他就一直把自己的母親當傻瓜糊弄下去。想擺脫家族，哼，他還沒這個本事。」

　　「姐姐，這給孩子說教也要心平氣和啊，你說的過激了點就會招來反效果。」芙美又同她一樣生起氣來∶「但這孩子也真是的，誰好誰壞都分不清，自己的母親他還信不過，也難怪姐姐你生氣。」

　　「裡奈在母親那裡嗎？」

　　「在那呢，丟不掉，老太太好長時間沒見她就怪想她的，她疼這孩子可超過了疼孫子，這緣分也是天定的，恰好她要嫁梓馬，老太太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來疼，這樣算就不吃虧啦！老太太上次給她訂了兩套和服，做的精緻漂亮，這次又送了些什麼鐲子，都是老太太當年的陪嫁物。做晚輩的我們也沒這等待遇啊，姐姐！」芙美笑。

　　「可不是呢！」葦子暗中舒了口氣。

　　「只要梓馬這孩子不辜負我們一番期望就好，姐姐。」芙美拍拍她手。

　　「這件婚事也勞妹妹操心了！」

　　「姐姐，我們又不是外人，說這話做什麼，我圖的就是孩子們好。」

　　「哎呀，妹妹，我們趕快去母親那邊，我可差點給鬧忘了。走，快點。」葦子想起什麼似的叫道。

　　裡奈低著頭也能感受到老人漸漸渾濁的眼光，她知道自己該做決定了，就算不是為了柚木梓馬而是為了她自己。

　　「奶奶，還有幾個月梓馬他就要畢業了，您知道嗎？」

　　「還有40多天的時間。」老人撫著手邊的拐杖又說∶「回頭告訴那些多事的人快把這東西扔掉，我這個老太太暫時還不需要它。」

　　「奶奶您眼睛現在不大方便，不如拄著好了，萬一摔著了可怎麼辦？安全問題難道不比面子上裡子上的事情重要的多？」裡奈撥掉葡萄皮將乾淨的果肉遞到老人嘴邊。

　　「你是為了梓馬的事情來跟我商量？」老人頓了蹲問道。

　　「奶奶，有些話他不方便說，我也不方便問。」裡奈坐到老人身邊，握住她乾癟卻柔軟的手說∶「我不想他不開心。」

　　「他有告訴過你他不高興為家族的事業做服務？他覺得為自己的父兄做事讓他很抬不起頭？」

　　「奶奶，不是這樣的。」

　　「是他來讓你跟我說這話還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跟我說句實話，裡奈。」

　　「奶奶，裡奈怎麼會騙您呢？他喜歡音樂，為此也放棄了不少東西，他明白自己的道路關係到這個家族。他沒有跟我說任何話，只是我………」

　　「這個孩子以前不需要我操心的，現在倒生出了些不少的叛逆想法，我要是再隨便他胡鬧下去，那會發展成什麼樣子？我告訴過他，音樂說到底只是興趣而已，絕不是值得浪費時間的事物，學的再好又能如何？他也應該明白家族的發展重要過一切。」老人剛說完就咳嗽起來。

　　「奶奶不是站在這個領域的人，所以可能無法體會梓馬他的心情。就像他沒有機會站在您的角度來接受事物，所以無法知道家族命運的重要性。」裡奈體貼的拍撫著老人的背，一邊解釋。

　　「不懂沒關係，總有一天會懂的，我也不急著他懂或不懂。現在他只要知道順從就好。」

　　「可我看著難受，這是真的，奶奶。」裡奈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

　　「本來我還想著等你一年畢業後，索性讓你們結婚算了，就怕他不安穩。這小子我不放心，雖然他平時都有乖乖聽話，現在我卻覺得心神不寧，別說我這個老人年紀大了喜歡胡思亂想，他那精明的母親也都這麼認為。這難道還有假？」老人反握起她手∶「有什麼委屈的話別放在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不放心我這個老太太的話就同你母親說。」

　　裡奈覺得心裡微微一顫，自己是不是忘記戴面具呢？所以才會被人發現她的狼狽與傷疤？但是只要自己否決不承認的話就沒有問題了吧？只有護住自己的心，才不會難堪，這是澤香曾經說過的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1

第65章 鎖愛之七

　　跟老太太說了半天話也沒得到什麼肯定的答覆，也看不出來她老人家的態度，裡奈心知過深的試探只會招來老太太的反感，事情反而會砸掉。正巧柚木梓馬的母親跟姑姑又同時出現，再聊這個話題也不好。

　　「喲，你這孩子怎麼又瘦些呢？本來就不豐腴，怎麼，是不是你媽招待不周？」細島芙美親昵的摟著裡奈調侃道。

　　「漣書的心一向都很細，妹妹應該放心才是。」葦子笑。

　　「是啊，我這做姑姑的多心了，誰叫她是我一手帶大的呢！對了，裡奈你去看看梓馬吧，勸他吃些東西才行，這人現在生病可不能再加上挨餓。」芙美想起什麼似的說。

　　「等會我讓人送去吧？！」葦子雖是對著她說，眼神卻是看著少女。

　　「沒事，還是我去吧。」裡奈不急不緩的應承下來。

　　「老太太您瞧瞧，有這麼個聽話體貼的好女孩做您的孫媳婦，可都要歸功於我呀！呵呵~~」細島夫人打起趣來。

　　「這樣好了，哪天他們結婚讓你當座上客，做貴賓中的貴賓。」柚木老夫人的聲音隱藏著喜悅。

　　「好啊，我可記著了，我要當貴賓中的貴賓。您這話千萬不能食言。姐姐你可得當我的見證人。」

　　「我記下就是。」

　　沒一會兒又進來些女眷，細島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惹來滿屋笑聲。老人也沒有制止她的發言權，葦子在一旁輕聲附和著。

　　天幕中的星星閃閃發亮，引得驕傲的葦子失神發呆。可誰也沒有注意到她這種時候的姿態，這雙眸子裡有著明顯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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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勺子跟碗相撞的聲音有些刺耳，空氣裡流動著一股甜甜的藥味。

　　他看著她的手出神，她叫了半天才有反應。

　　「趁熱喝了吧，我沒想到你身體這麼差，只是淋場雨就病倒。」裡奈說。

　　「我動不了。」柚木梓馬的手壓住肺部，咳的這個地方陣痛起來。

　　「我來喂你。」她舀起一小勺遞到他嘴邊。

　　「這是什麼？」柚木看著眼前呈紅糖水般色彩的藥汁問她。

　　「你試試，是效果不錯的重要，反正毒不死人的。」

　　「你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這麼信任我？我可不敢說自己是什麼好人。」裡奈將最後一點藥汁送入他口中就收碗，準備離開。

　　「我有話問你。」他拽住她手腕，很快又鬆開。

　　「等我把東西送出去後回來再說吧，你想吃些什麼？生病的人可不該再任性的。」她笑看著他，故作輕鬆的口氣。

　　「恩。」

　　她將空藥碗拿進廚房洗乾淨後拿乾淨的紗布抹幹碗裡的水，最後放在煮藥的罐子一邊。粥煮的還差點火候，她守在一邊慢慢等。無數次，她都是這樣照顧澤香跟雅男，早已習慣。

　　「政井小姐，你怎麼在這裡？」滿頭白髮的老人是柚木葦子的乳母，在柚木家待了幾十年，算是半個管家。

　　「哦，我正準備煮些粥，還有一會才能好，這麼晚了不好意思叫人，索性就我自己動手。是不是剛剛動靜大吵到您老人家呢？」裡奈撩了撩搭在額頭上的發，不大好意思的問道。

　　「當然不是。老夫人吩咐我拿些點心到她那去，小孩子今夜特別多。」老人善意的笑。

　　「您請便。啊，粥好了。」裡奈揭開沙鍋的蓋子，小心翼翼的盛滿一碗。

　　「這粥煮的真香，加了不少出汗的藥物吧？」

　　「您老人家怎麼知道？」裡奈稍微有些驚訝。

　　「小姐以前身體很弱經常生病，我也是用這種方法哄她喝粥，還加了不少蓮子，她非常喜愛的，能喝兩大碗。」

　　老人數了數盤子中點心的數量，最後拍乾淨手上的糖渣催促她說，快些送粥去吧，涼了就不好了，裡奈這才回過神向三男——柚木梓馬的房間走去。

　　拳頭砸在牆上，鮮血緩緩流下，成了一條蜿蜒的小河。

　　裡奈看著他也不說話，只是放下手中的碗，急速的從櫃子中找出藥棉和酒精跟消□□水。

　　「你應該知道半死不活最難看。」她給他清理傷處再包紮。

　　「我不覺得。」柚木梓馬的口氣依舊是風平浪靜。

　　「你覺得無處可宣洩才難受？那你想怎麼宣洩？大吼還是自虐？可是這兩種似乎都不會有效果，你想試試？」裡奈端起粥，覺察到還是有些燙，是適合入嘴的溫度。

　　「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抱歉。」柚木梓馬收起手坐回床上，心口起伏不定，有一種隱忍的悲傷，他沒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即使有，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少女一見到他就會害怕，猶如……驚弓之鳥，對，就是驚弓之鳥。她不喜歡自己是事實，但事實未必只是這樣，也許她還很討厭自己。討厭他的觸碰，討厭他對她說的那些話，討厭見到他。

　　他冷笑，笑給自己聽。

　　裡奈發出微微的歎息∶「前輩，別浪費了我的作品，你現在手更不方便了，我喂你。」

　　他柔和的反問她∶「我是不是一個廢物？裡奈。」

　　「我不知道。」

　　「是啊，你當然不知道，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這種問題。我這次生病的事情就不要傳到你的那位朋友面前了，我會覺得很羞恥。」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就不再開口說話，安靜的喝粥。

　　裡奈也覺得自己的動作是機械的，毫無感覺。她甚至害怕在這個房間裡多待一秒，會悶死。她說我走了，柚木禮貌的說『晚安』，她亦同樣補上這句話。她看他一眼，最後輕輕拉上門。

　　無意嗅到空氣中濕濕的味道，路面有些滑，她慶倖自己穿的不是木屐，否則也許會摔倒，然後留給別人一段難忘的笑話，給自己身上留下一塊青紫瘀痕。

　　隱約的，從某個方向，她也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香水味，她知道是誰在那個不知名的角落。愛子之心麼？


第66章 鎖愛之八

　　葦子緩步走到他床前，坐下。她冷聲問道∶「你還睡的著？你祖母今天是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少年並無反應，女人的手伸到半空中又縮回袖裡，口中發出苦澀的歎息。借著風燈微弱的光，她看見少年蒼白的面色和緊閉的眼睛，原來他是真的睡著了。這樣，她才重新撫上他的臉頰，輕輕擠壓。

　　「你要是不聽從家裡的安排，奶奶就會失望。奶奶一失望，則所有人都會失望，他們要是都生起氣來，你的日子又如何會好過？放棄那些自私的想法吧，到頭來你會發現竟是一場荒唐。」葦子喃喃自語，語氣微寒。

　　她莫名想到十幾年前那個雷鳴的雨天，她抱著小小的孩子穿梭在樹林間的情景，懷中的孩子太小，身體很燙，持續高燒。雖是酷暑，但她心裡卻是飄雪的季節，心裡有一把寒冰做的刀刃抵著心臟漸漸插入，一種慢節拍的折磨。她割破孩子的手腕流了許多血，這個孩子奄奄一息。

　　「……所以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她摸上少年的手腕處，冷冷的說。

　　她不允許有人破壞她的家庭，不允許有人來打破她的計畫，不允許兒子的叛逆，絕對不允許！

　　門被拉上的那個刹那，有絲風鑽進了室內，紫發少年睜開了疲憊的眼睛，凝視女人遠去的背影，優雅無比。

　　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什麼又是為了我而存在呢？

　　我是貪心的富有人還是很貧窮的乞討者？

　　他們不允許我有任何追求，仿佛我的願望都是無比奢侈的毒物，他們比我的反應要激動的多。他們，到底想要我怎樣做？

　　我的意義在哪？對了，我知道，我的意義是為了懂得這些道理而存在，慢慢的領悟，慢慢的操作，用我一生的時間。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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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奏學院

　　裡奈來到學院的後面，終於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香穗子，她正發呆咬著牛奶吸管，根本沒聽到自己的叫聲。

　　「香穗子，在想什麼？」她坐上長椅，搖紅發少女肩膀一下。

　　「裡奈？」香穗子看了看她，又低下頭。

　　「怎麼，看見我你不開心？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去陪那個美麗的病人。」裡奈拿出一根香腸加一個麵包給她。

　　「病人？」香穗子又看看她遞過來的食物忙推卻說自己剛剛已經用過午餐了。

　　「別懷疑，你沒猜錯，我的確是指柚木前輩。真糟糕，他那種身體。」

　　「前輩他……怎麼呢？」

　　「你在擔心？」黑髮少女看著她蜷縮進掌心的手指，笑的淡漠。

　　「啊…不是，前輩他是怎麼生病呢？什麼病？嚴重不嚴重？」

　　「你一連問我三個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呢？」裡奈將麵包扔進垃圾筒裡，再拿面紙擦乾淨不小心沾了些黃油的手。

　　「對不起。」香穗子的聲音低低的。

　　「對不起？你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麼？香穗子。」她笑的格外柔和，最後告訴她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前天淋了場雨，身體不好所以一直持續發燒。

　　「前天淋雨？」香穗子的神情更顯愧疚，她緊張的說不出話來，身上仿佛還能感覺到一種溫度，柚木前輩留在她唇上的溫度，淡淡的，混合雨水的濕熱。她覺得好慚愧，好慚愧…她不敢看裡奈的眼睛，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害怕，自己不是沒有做錯什麼嗎？那為什麼還會心虛？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這不是月森君的衣服嗎？」裡奈指指她手上抱著的外套。

　　「啊…是的，前天下雨月森君留下給我的………」一說完，她就捂上嘴巴，她說了『前天』的時間，還有月森君…

　　「呵，月森君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呢！他其實很善解人意，這點我相信。」

　　「恩…恩，是這樣的。那個…裡奈，前輩他今天沒來課嗎？」

　　「我想你要是去找他的話，他一定會很開心的，作為他最關心的學妹。現在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

　　一片樹葉飄落下來，在那瞬間不小心的摩擦到了黑髮少女的臉，她抓住，一把揉碎。手指竟滲出一絲血跡，是自己的手太弱還是葉子的邊緣太鋒利？

　　——「我喜歡你，明白嗎？」

　　——「我想得到你…………」

　　——「…月森君他只是單純的幫助你罷了……」

　　——「你無法認清現實……」

　　——「從今往後，我的確跟你沒有關係…」

　　——「…………………………」

　　——「……………………」

　　香穗子心裡一陣失落，一種莫名的委屈感。

　　前輩是不是真的生氣呢？他是不是只是在開玩笑？既然是開玩笑又為什麼要這麼認真呢？月森，月森君真的只是單純的願意幫助她？前輩說她只是單戀，也許是對的，她知道月森君一向都拿她當麻煩，之所以選擇幫她可能是因為她後來對音樂產生的熱愛，他只是沖著她對小提琴的熱愛才願意伸手援助的。相安無事該有多好，前輩拆穿了她的偽裝，於是這一切假像都被打破，就像灰姑娘的玻璃鞋被丟了的感覺。

　　「香穗，你怎麼呢？」下課鈴聲一打，美緒問道。

　　「香穗，你今天看起來怪怪的，是出什麼事了嗎？」直也擔憂。

　　「香穗…………」直搖搖她。

　　「呃…怎麼呢？美緒，直。」紅發少女這時才回過神來。

　　「你看起來怪怪的，一直發呆，老師今天盯了你很多次，你都沒發現？」

　　「啊，是嗎？哈…我可能是昨天沒睡好。」

　　「你的確是狀態不佳啊，香穗子。對了，聽說三年級的柚木學長好像生病在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香穗子前面的女孩興致勃勃的問起，仿佛香穗子知道答案似的。

　　「你的消息好快好快啊，從哪聽說的。」美緒正在鬱悶中。

　　「拜託，外面有好多女孩在傷心誒！」

　　「…………………………」香穗子從座位上『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低著頭朝三年級走去。

　　「香穗子…………」三個女孩的聲音帶著疑惑跟焦急。

　　「我去有些事，沒什麼。」日野裝出的甜美笑容索然無味。


第67章 鎖愛之九

　　火原對於紅發少女的到來有些詫異，也有些臉紅，打招呼的語氣也有些結結巴巴。不過雖是這種不算細心的性格，倒也發現了她的一些異常。

　　「那個…日野你怎麼會來這裡？是來找柚木的？」雖然火原覺得心裡有種不知名的難受，但還是努力擺出笑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堅強。

　　「火原前輩，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香穗子猶豫了一會才說出口。

　　「那個，香…啊，日野你不要表情那麼凝重好不好？有什麼事情找我就直說吧，如果我能幫的上忙的話。」他拍打自己的後腦勺，心裡暗罵自己是個笨蛋，他怎麼可以還叫她香穗子？還是叫日野比較好，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我聽說柚木前輩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學長可以陪我一起去嗎？」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看的出來很不安。

　　「…………………………」他不知道該怎麼規勸眼前這少女，他不認為去一趟柚木家有那麼容易，而且柚木的祖母也是個相當嚴厲的人。

　　「火原前輩抽不出時間？那沒關係，我先走了，拜。」她低聲道，與轉瞬即逝的笑臉極不協調。

　　「我陪你吧！日野，我是沒什麼事啦！」火原笑的燦爛，同樣很虛假，他知道自己不是發自內心如此。

　　他不忍心看見她悲傷的容顏，即使她的一切都不會屬於他。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法讓他忽略她吧，只因這是他生命中第一個真正愛上的女孩。

　　裡奈被良愛拉著穿梭在各個化妝品專櫃，看姐姐一臉尋寶樣倒讓她覺得有些佩服，她真的是個重視美麗超過食物的傢伙，從早上到下午這麼長時間卻沒有看她吃半點東西。

　　「滿意呢？」她問拿著大包小包的良愛。

　　「滿意了！你幹嗎那麼一臉不甘願的樣子哦？真是討厭。」

　　「我餓了！姐。」裡奈現在最希望得到食物。

　　最終在她自己的堅持下，良愛答應暫時休息一下，兩人揀了一家冷飲店坐下休息。

　　「不注意自己容貌的傢伙是不會得到愛情的哦！」

　　「你新制定的歪理？」裡奈反問。

　　「才不是。」

　　「話說我最近頭髮乾枯了不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用護髮素也沒多大的效果。」裡奈把玩著一束頭髮，有那麼些在意的口氣。

　　「你是不是最近煩心事太多呢？」良愛推一份水果刨冰到她面前。

　　「可能。」

　　「用啤酒洗頭髮吧，還可以催促頭髮生長，會變的很長！」

　　「那不是很恐怖？」裡奈想像那場景。

　　「瞎想什麼啊？不要用你的概念來確定，對了，也可以嘗試用雞蛋。雞蛋清可以洗去頭髮上的油膩，雞蛋黃也可以滋潤頭髮，能有效解決乾枯。」良愛拿出自己的經歷解釋。

　　「人家有沒有付你廣告費？」

　　「好好好，當我什麼都沒說。好心幫忙還要反被你嘲笑，不划算。」良愛沒好氣的放下小勺子，一臉生氣狀。

　　「姐，下次幫我帶買些珍珠粉回家。我想製作唇膜，這些天我沒時間出來，有時間也總是忘記了。」

　　「喲，你比我還會做東西啊？呵，我記得了，裡奈。」她舀起一塊冰看看，最後又放回杯子裡說冰的少吃點比較好。

　　「做人像你這樣真麻煩，那你只有看我吃的份了。」裡奈笑她。

　　「裡奈，你喜歡不喜歡柚木家的三少爺？」良愛趴在桌上問她。

　　「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她的手頓了頓。

　　「因為想問，所以就問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不瞭解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嫁。爸爸媽媽不會逼你的。」

　　「我又沒說有誰逼我，我覺得這大概也算緣分。」是的，有緣分，她是澤香的代替者，代替者的情緒註定是不快樂的。就算弄假成真又如何？這一切都跟她沒關係。

　　門內來了兩位客人，良愛大叫∶「是你啊，火原和樹？」裡奈一回頭，就看見綠發少年以及他身旁的日野香穗子。火原一見是熟悉的女孩連忙打招呼，態度相當可愛，帶著些羞澀。

　　香穗子相當吃驚，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裡奈跟她姐姐。而且，她該怎麼過去打招呼呢？如果裡奈知道她正準備去柚木家看望柚木前輩的話一定會生氣吧？畢竟，她是前輩的未婚妻。她不禁懷疑自己這愚蠢的決定。

　　「香穗子，準備去哪裡？真巧，總是能碰到你，我們真有緣分。」裡奈溫和的笑。

　　「我們正打算去柚木家，聽說柚木生病了。」火原插話。

　　「不是的，我打算不去了，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香穗子搖頭，打算下一刻奔出這家店，好緊張好害怕，某個讓自己擔憂的秘密會像一隻兔子一樣隨時從心口裡蹦出來。

　　裡奈依舊是微笑著的，卻讓她格外惶恐，格外不安。

　　她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想哭，為裡奈也為自己。

　　「新鮮的葡萄，帶回家去吧，本來還打算放冰箱裡過一夜，第二天再帶給你的！」裡奈拿出袋子遞到紅發少女手中。

　　「不用了，裡奈，怎麼好意思？」

　　「說這種話就太見外了吧？呐，火原前輩你也有份。」裡奈拿出良愛面前的那一份給他。

　　「太客氣了，那我收下啦！謝謝你，學妹。」火原不好拒絕便收下。

　　「火原前輩，裡奈還有政井學姐，我先走了，再見。」香穗子鞠躬到謝，離開大家的視線。

　　綠發少年的臉上有一絲複雜的表情，沒多久就立即追了上去。良愛在他走後笑，瞧他那樣，傻乎乎的小子。可她又羡慕起這樣傻乎乎的人來，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放開手去生活吧？才能體會快樂。

　　火原並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背影，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紅發少女居然跑的這麼快，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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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野香穗子抬起手打算敲下去，最後又收回手。這是離自己很近的門，又是離的很遠的。這之間的隔離有幾千里吧？她嘲笑自己的心態。

　　我在幹什麼？

　　我是為什麼而來的？

　　我在擔心什麼？我真是個笨蛋，前輩他說的沒錯，我其實就是一個笨蛋。

　　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她意識到夏天要過去了，而柚木前輩他也即將畢業，她也會步上三年級的路程。可能，就會這樣漸漸遠離開吧？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這樣一想，心裡就會莫名的難過，這到底是不是所謂的喜歡？不懂，真的是不懂。

　　她討厭他那天殘酷的揭露，他說喜歡她，又問她喜歡不喜歡月森，這樣一來完全打亂了她自己思考的步驟。她分不清誰是誰非。

　　「柚木前輩，如果你…如果你那天不說喜歡我就好了，我就不會這麼難過，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自言自語，腦海裡想起紫發少年的面孔，眼淚就像失了線的珍珠往下掉，一串一串。她在那個地方站了半天都沒有人來開門，也沒有人發現她。她回到家時已經是八點多，她照鏡子才發現自己的眼睛通紅，那麼可憐的樣子。


第68章 鎖愛之十

　　早晨

　　母親在他臨上車前問他燒退了沒有，他禮貌的說已經好多了，並勸她無需擔心。

　　葦子頓了一刻說∶「梓馬，我最近不打算回英國，你有什麼事情就來找我，奶奶年紀大了，別什麼事情都讓她操心。」

　　他並無太大驚訝，微笑著說∶「我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需要奶奶來操心，我會自己注意，不會給家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母親大可放心。」葦子回他一笑，心想這還算是個比較心滿意足的答案。

　　最好的情況下，在事情還沒嚴重的條件下…看住那個至為重要的人才是上上策吧？儘管，他的心在外面。也許強扭的瓜的確是不甜，可只要她覺得漂亮就好了，不止是她一個人這麼想，就連所有的人也會這麼認為，這就是大家共同的意識。

　　梓馬，母親永遠都是對的。

　　母親我永遠都是為你好，只是你的眼睛沒有看清楚罷了。

　　母親抱著你是因為愛你，母親有天拋棄你也是因為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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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梓馬第一時間看到她，她正站在學校的那顆大樹下等人，手中拿著準備好的便當。

　　幾天不見，竟也覺得恍如隔年。

　　于他或者是於她。

　　「早上好。」他打招呼，嗓音恢復的也差不多了。

　　「不是很好的狀態。」裡奈笑。

　　「恩？你在等誰？」

　　「等你。」她坦誠起來。

　　「這倒不像你會說的話，裡奈。」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只有少數的人在這附近。他希望自己被忽略，被當成空氣那樣。

　　「今天天氣莫名的有些涼，你還有幾十天就要考試了，最好多注意下身體，別輕易生病。很麻煩的，你這樣的體質。」裡奈說真心話。

　　「我沒吃早餐。」

　　「給。」她將手中的遞給他。

　　他猶豫一會，最終接下來，揭開盒子才發現自己其實不適合吃她的這份好意。水果沙拉，是女孩的專利。

　　「我早餐一般都是吃這個。」她慢慢的食用。

　　「多吃水果也不錯。」

　　「日野香穗子昨天有去找你，你知道麼？」裡奈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她是個看戲的局外人。

　　「你果然不適合做個守口如瓶的人，我都說了這是我的羞恥。」柚木覺得胸口有股氣壓的疼痛。

　　「你這麼容易生氣？看來，你是覺得在我這種人面前優雅說話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情，你覺得我不配？」裡奈撩起自己的長髮，微微的嘲諷，不知道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謝謝你在祖母面前為我美言，以後不需要這樣做了。而且，你不是應該抓緊時間學習，好跳級跟我一起參加考試？這樣的話，奶奶她跟母親都會很高興的。你比我更清楚的，對吧？」他沒來由的厭惡她的態度，那種無視一切的姿態會讓他再次考慮到自己本身的價值，他不願意再想起這個問題，這叫人不愉快。

　　原來這些瑣事都被他知道呢？她皺起眉，恰巧看見遠處一抹嬌小的人影，飛揚在風中的紅發，是日野。

　　「有人要來找你，我先走了。」裡奈理了理有些亂的發，神色自若。

　　「身為未婚妻的你不是應該會代為處理的嗎？這種事情。」柚木反問她。

　　「我想，你不願意。」

　　「哦？」

　　「不要跟我打賭，你一定會輸。我確定。」她相信自己，無論何時何地。

　　「明天我請你去聽演奏會。」柚木的笑已經完全消失，他問∶「你不會拒絕的吧？裡奈。」

　　「明天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所以，無法給予承諾。

　　「我會到時再聯繫你。」

　　「那好。」

　　她瀟灑的遠離他的視線，腳步優雅，像貓卻又不是貓。

　　他望了眼少女站著的地方，打算頭也不回的朝另一個方向前行。有的事物離的越近，果然就會讓人討厭，那種害怕的感覺。

　　他知道，她不會叫他的名字，她也不會追趕上他的腳步。或許，連看他背影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一步兩步三步…沒有回應，沒有叫聲。預期中的希望也一點一點冷卻，漸漸死亡。果然……如此呢，可笑。

　　——「你在學校裡的一切都有人在看著，梓馬，別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

　　——「不許給你的父親以及兄弟丟臉，更不允許你讓家族蒙羞……」

　　——「你以為自己有決定一切的權利？別做夢了，梓馬。」

　　——「你休想讓一個平凡的女孩進柚木家的門…絕對不允許…」

　　——「你對她的心情究竟能換回來什麼？」

　　——「………………………………」

　　——「………………………………」

　　全世界都不安靜，一個人有時竟然也會覺得無處可藏身。

　　奶奶說的那些話，母親說的那些真理以及別人若有似無的提醒，就像一條鞭子甩在他身上，他疼的□□，卻還需要偽裝出『我在傾聽』的樣子。

　　刻意的幻想這些聲音是多麼的甜美，這些話是真理，卻還是無法壓制自己的欲望，想要愛與自由的歡暢。

　　「不得不承認，母親說的也對，我那麼在意的人，她又會把我當成誰？等價換算起來一點都不公平，嘖嘖，無聊。」他自言自語，臉上還泛著笑。

　　月森看著紅發少女出神的樣子，最終叫道∶「日野，你怎麼呢？」

　　日野香穗子回過神來，見是月森，忙說沒什麼。

　　她抬頭的那一瞬間，正好被他不小心的瞧見了那雙略微紅腫的眼睛，仿佛在向人宣告她哭了一整夜的時間。

　　「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沒事。」語氣低落，眼淚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為什麼哭？」月森蓮聽見上課鈴聲已打，意味他們再也不能回到教室。事實證明她的眼淚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流完。

　　「我沒哭…是它們不爭氣的往下掉…我…沒哭…」

　　「給。」他拿出手帕，很乾淨的白色。他一向帶在身邊，他還記得帶這個的緣由，因為裡奈。

　　「謝謝…月森君。」

　　「看來，我們要在外面坐到第一節課結束。」他說。

　　「哦。」她失神的點頭說我知道。

　　這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陽光燦爛，她跟藍發少年坐在長椅上不吭聲，各自想著一些細微的故事。靜靜的，漸漸的，她的眼淚終於停止掉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1

第69章 鎖愛之十一

　　裡奈擺弄盆栽，手上拿著剪刀修剪，路過的金澤停下腳步，感歎剪掉這花太可惜了。裡奈一笑，解釋道∶「茉莉夏天生長很快，要及時修剪，盆栽茉莉修剪保留基部10釐米至15釐米，促發多數粗壯新梢。這也沒什麼。」

　　金澤半眯著眼聽，機械的點頭，說實話她的確詫異眼前這個叫政井裡奈的女生養花的心得。一般的女孩大概沒這樣的雅興吧？而且這又是在音樂科，大家的更多時間應該都是花在音樂上才對。

　　「金澤老師以前是我母親的朋友嗎？」裡奈似很隨意的問道。

　　「唔…不算，我很崇拜她。」

　　「這樣啊？可惜母親並沒有太多作品留下。」

　　「嫁人為妻是這樣的吧？她可能覺得家庭最重要。」金澤抽出煙點上。

　　「恩，金澤老師喜歡聲樂嗎？」

　　正好在此時，有人跑過來說『金澤老師有人找你』。於是，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陽臺的門被打開，進來的人是柚木。她的微笑在下一秒凝固，轉而是疼痛的表情。

　　「怎麼這麼不小心？」柚木走上前執起她的手看。

　　「走神了，算我活該。」她倒抽一口冷氣，好疼。

　　「你想殘廢？」柚木不讓她抽離，硬拽著她往樓下跑。

　　「請你放下我的手，離我遠點。」她不悅。

　　「你是在跟我賭氣？」柚木問完就不再理她。

　　醫務室內，他給裡奈細心的消毒，最後上藥。還好，傷口不是特別深。

　　裡奈在下一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她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傷口在他的掌心裡蜷縮。紅色的血，紅色的裂痕………

　　「你不必對自己要求那麼苛刻，雖然柚木家是花道世家。你完全不需要按照他們的要求來要求你自己。」他不願意看到她現在近乎委屈的狀態，悲傷著卻又要裝作快樂的姿態。他們都是一樣的麼？想哭哭不得，想笑笑不得。

　　「我喜歡修剪花這跟你們柚木家完全沒有關係。」裡奈在傷口上吹氣，疼的心裡也覺得有些許振動。

　　「你心裡有沒有地獄？」

　　「沒有，我沒有重要的東西，即使有也可能丟了。你還是把不開心的話都在今天跟我說完吧，明天不是要請我出去玩嗎？」她忽然覺得傷口失去知覺，只因心裡刻意的忽略。

　　「我記性還沒退化。」

　　「記得就好。」

　　「你的手還是去醫院看下比較好。」

　　「不了。」

　　「我帶你去，走吧！」

　　「你真不是一般的喜歡小題大作，柚木。」

　　「沒辦法，大概是我骨子裡習慣了，走！」

　　牽手，他的左手牽她的右手。

　　傷口如蓮花般綻放，有這樣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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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手隱隱的疼起來。手機鈴聲響起，她翻找了半天的衣服口袋才拿出來，來電顯示是月森。她笑，除了這個傢伙還活有誰一直打她電話，打到她接通為止。

　　「月森，這麼晚還沒休息？」

　　「我以為你手機被偷了。」

　　「不是，剛剛在洗澡。恩，這麼晚打電話給我有事？」她翻雜誌的聲音很大，大到淹沒了自己輕微的抽氣聲，傷口真的好疼。

　　「沒什麼，你明天有沒有時間？」

　　「明天？」她想起紫發少年的臉孔，還有他的邀請。

　　「帶上你的小提琴，可以麼？」

　　「你想聽？」

　　「恩。」

　　「什麼地方？」她心裡有絲甜意，唯獨這樣才能滿足自己一點。

　　「公園。」他知道自己不說，她也一定記得那個地方。

　　「好，晚安。」她掛掉電話。

　　「晚安。」

　　父親敲了敲門後走進來，他一看到她手上纏著紗布，就問出了什麼事。裡奈皺眉說沒什麼，就是被剪刀不小心刺的。父親拍她腦袋一下，又問去醫院沒有。她說去了，他這才放下心來。

　　裡奈閉上眼睛假寐，父親體貼的替她蓋好被子後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才關上門離去。果然，這是父親的習慣呐！

　　她違背了跟柚木梓馬的約定，她明天即將要做一件對不起他的事，雖然他可能並不在意。

　　與月森的相處時間，會越來越少。他跟她，終將分開。她想脫離這一切的束縛盡情放縱自己，但事實證明人唯一能放縱的是她的想像力，而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卻都必須合乎情理，否則即為人恥笑不屑。

　　柚木梓馬的心裡放不下的始終都是日野香穗子吧？他那麼執著于一項事物。可這一切都與她政井裡奈無關，一切風雨過後她還只是她自己，別人因為她得不到幸福，她卻也終將因為他人而無法快樂。

　　房間的牆上有幽藍色的浮水印在波動，她覺得心裡躁動不安，身體卻是冰冷的，表情大概也是如此。她看不見。


第70章 鎖愛之十二

　　失色的約定

　　「早去早回，順道載裡奈小姐過來吃飯，梓馬。」老人說。

　　「我知道，奶奶。」

　　老人看著少年坐入車內，看他離家越來越遠，直至她的視線模糊。

　　果然是人一老，眼睛就不大中用了。

　　「來，小心點，這裡有臺階呢，夫人。」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女子上前攙扶住她的胳膊。

　　「是什麼原因使得你堅定的不肯再叫我一聲母親？」

　　「夫人小心點，可別崴著腳。喏，地面有些滑。」女子柔柔的聲音提醒道。

　　「扶我去後院轉轉，他們說那裡涼爽。」柚木老夫人決意已下。

　　「那我扶您過去，今天一整天我也沒什麼事可做。」

　　「沒結婚之前你都是整天跟我在一起聊這聊那的，那時候的你們都依賴我。現在我都是個快入土的人了，你們嫌棄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如今比不得從前嘍！」老人笑起來，發自真心的。

　　「您還沒老呢，怎麼說起『入土』這種話來？」女子嬌語。

　　「你的孩子都大了，我還能不老？這世間又不是真的有長生，傻孩子。」

　　「梓馬這孩子的身體最近怎麼樣？」

　　「他要是下不了床還能跟裡奈去見面？你比我還操心。」老人的拐杖重重落地，一聲悶響。

　　「瞧，這花開的真漂亮。」女子玩興大發，蹲下身看細小的花瓣兒，饒有興味的樣子。

　　「人們都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一件事物，總會有它的定義跟其名稱，只有這樣才是合理的。

　　而人所不知道的事物還有很多，已發生的…還有未發生的…它們還沒有被命名。

　　人們對所不知道所不瞭解的事物要麼是瘋狂迷戀崇拜，會拼盡所有也要得到。要麼就會徹底抗拒排斥，就像那是怪物一樣。

　　「…那孩子越來越不安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夫人………？」

　　「我累了，回去吧！」老人咳嗽，聲音漸漸低下來，聽的出其中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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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梓馬前往約會的場合時並沒有看見預期中的黑髮少女，而是看上去有些失措的日野香穗子。

　　「你等我？」他顯然已經清楚對方放自己鴿子的事。

　　「柚木前輩…那天，對不起。」她低下頭道歉，語氣慌亂的站不穩。

　　「你是指哪件事？」柚木知道自己的口氣現在很淡，淡到好像不認識她。

　　「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那天拒絕前輩…」

　　「你可以停止說抱歉了，日野。」他的臉色冷下幾分∶「我之所以對你說那些話是因為我想說，既然你沒有接受的我意願也沒關係，我不會將我的想法強加於你。我沒有無知到這種境界，你也不需要再進行解釋。我知道你很有禮貌，但不需要總在我的面前體現，我不認為這是多光彩的事，你可以不再揭我的傷疤嗎？」

　　「……………………」她後退兩步，她強忍下心裡異樣的感覺，只是無論怎麼逼迫自己也還是說不出話來。

　　「希望你記得我剛才說的話，謝謝合作。」他轉身就走。

　　即使，心中存有奢望也不該在意。一切都不過是虛偽的表相，怎麼追求都沒有意義。鏡中花，水中月，得不到。

　　「我…前輩…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大喊。

　　「哦？」他感到自己的心弦顫了那麼一下，不經意的。

　　「我並不是刻意的揭柚木前輩的傷疤，我只是…我只是真的覺得很抱歉，真的…只是這樣……」香穗子抬起頭看他的眼，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又恢復沉默，繼續低頭。

　　「是裡奈讓你在這裡等我的？」他感覺的到自己渾身血液在逆流。

　　「是我要求的。」香穗子的聲音怯怯的。

　　「怎麼想也不可能。我這個未婚妻真是善良呐！行了，日野，以後不必覺得見到我會尷尬，就當我那天說的話全是一場誤會。再見。」他選擇走。

　　紫發少年路過她身邊時，有種叫『絕望』的東西包裹了他的靈魂，一點一點吞噬他，他爬出來又掉了下去。

　　他知道，這是真正的分別，這意味著他真的決定放棄。聰明的人就會知道她愛的是誰，只需一個眼神關注就會知道。他又怎麼可以繼續犯傻？而且傻的一點意義都沒有。沒有人為他的這份癡傻感動，沒有人為他的結果來買單。

　　裡奈不大好意思的看著月森，說手是不小心才弄成這樣的。月森的表情看起來相當不好，他的關心與他的專業有關。在他的眼中凡是能傷到手的都是危險物品，非常細心的人物。

　　她輕咬下唇道∶「抱歉了，蓮。你可以用我的小提琴來演奏嗎？算是補完我的空缺，如何？」

　　月森問她∶「你想聽什麼？」

　　裡奈沉思了半天回答說∶「帕格尼尼的『E小調奏鳴曲』。我最近一直在反復練習，你讓我聽聽看吧！用我的小提琴。」

　　除了她以外，他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拉琴。他也從不會將自己並非完全熟練的琴在琴弓上面揮灑出來，他覺得這樣不好。

　　可是，只要物件是她，那大概就可以吧？

　　如此，便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蓮一直是我的目標。」裡奈拍手。

　　「我一直在後面看著你的背影，裡奈。」


第71章 鎖愛之十三

　　忽然又莫名的下起暴風雨，淹沒了藍發少年最後的尾音，即使她能模糊的聽見也要裝做不知道。她打岔，說起她自己近來製作檸檬水的樂趣，說起自己的體重跟製作蛋糕的心得。說的前言不搭後語，說的精神疲憊不堪，說的好好的卻又掉下眼淚來。原來，人跟天空一樣嬗變。

　　「人在路上走著走著，就會發現無處停留。」裡奈輕按住眼角，一滴液體隨即沾上了中指的末端。

　　「我不懂。」

　　「我這樣的人要找一個聽眾也真是不容易，辛苦你了。」她一笑，就否認剛剛傷心的表情。

　　「沒什麼。」月森的十指相扣，神色一如即往的黯淡，他知道自己在她的面前無法開口說假話，因為他連真話都說不出口。

　　「以後要多笑笑，每天死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很可怕的。如果你笑起來，一定會有很多人愛你，真的。帶著微笑去演奏音樂，也一定會讓很多人覺得溫暖吧！」裡奈搓著雙手看天，原來雨已經停下。

　　她說，我昨晚記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出來，現在卻忘記了。我忘記的很徹底，連一個字都無法開口說出來。她問他，我是怎麼呢？然後依偎在藍發少年的肩膀上，臉埋的很深很深。那刻，她是鴕鳥，他是沙子。可埋久了，也會覺得好累，想要換個姿勢。當每一種姿勢都用過以後，意味著最後的道別，向他道別，向今天的自己道別。

　　每次都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每次都想說『我覺得你很好』，可怎麼就是沒有機會說出口呢？笨的人果然不止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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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看見自己房間的燈是亮的，難道是良愛已經回家呢？還真是特別的少見。她一進門就看見媽媽在廚房忙碌，菜燒的也很豐盛。

　　「媽你有些偏心哦，姐姐回來就燒這麼多好吃的給她補腦。我可沒有這樣的待遇。」黑髮女孩放下箱子，主動親了媽媽臉頰一下。

　　「喲，回來呢？今天心情這麼好？你媽我現在滿身油煙味，別弄髒了你的漂亮衣服，乖。」漣書笑著讓開身子，做冷拌菜。

　　「媽媽，姐姐她不是說這個周日不回來的嗎？」裡奈看向樓上。

　　「良愛她還在學校呆著沒回來。梓馬他等你一天了，你在外面瘋到現在才回來！」漣書伸手刮女孩鼻子一下。

　　「這樣啊？」

　　「什麼這樣那樣的？還不快去跟人家打個招呼，一會要吃飯了。你爸爸他今天有事沒辦法回來。」

　　「爸爸忙起來的時候真是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誇張！」裡奈有些失落。

　　「你們哪個不忙？就我最清閒。」

　　「我去樓上看看。」

　　「恩，去吧，等會記得下來吃飯。」漣書不忘囑咐。

　　她輕輕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紫發少年。他手上拿著一本雜誌翻閱，她記得這是自己上個月新買的，與音樂有關。

　　「你回來呢？」柚木梓馬放下手中的書，有些厭倦的神色。

　　「恩。」

　　「今天，在我們預約的地點我似乎並沒有看到你。你是不是走錯了什麼地方？還是找了我一天到現在才回家？」他柔和的問她。

　　「謝謝你給我準備的答案。」裡奈坐到床上，語氣恬淡。

　　「不，應該是我道謝才對。」他搖頭否認她的話道∶「不過以後你不需要再做這種事了，而且也應該跟月森君保持距離才對吧？裡奈。」

　　他離她的臉很近，近到要觸碰上她的唇。

　　她只覺得心裡有種東西慢慢燃燒起來，然後她就冷笑∶「跟你無關。」

　　他也笑，笑的卻不會那麼寒冷。他說錯，這跟我有關。

　　不滿的情緒…驕傲…欲望…沉醉…清醒…………如此如此，反復輪回之後再降生。她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東西漸漸被撕扯開來，靈魂被暴露在窗外，相互凝視對方。傷口，□□裸。

　　她情願拿一切的東西來換一塊黑布裹住全身，不讓任何人來窺探自己。只有這樣，才是安全的。

　　直到母親叫他們下去吃飯，裡奈才清醒過來。

　　柚木很有禮貌的說謝謝，吃飯的時候充分的體現了他良好的教養。而她的勺子卻掉到了地上三次，餐具竟然也會魂不守舍。

　　「吃完飯後多待一會，等裡奈的父親到家再開車送你回去。」漣書說。

　　「不用了，家裡的車在下面等著。」

　　「我倒忘了這回事，還以為你是步行來的。梓馬，你多吃一點，覺得味道怎麼樣？」

　　「裡奈真是幸福，可以天天吃到您做的飯。」柚木梓馬誇讚道。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這麼喜歡的話以後常來吧，只要你不嫌麻煩。」漣書給沉默的女兒盛了些湯，催促她喝。

　　「媽，他沒什麼時間，最近複習功課都會比較緊張。馬上就快要考試了。」裡奈反應過來。

　　「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考試吧？你說的真誇張。」他看著少女，帶著試探。

　　「有空的時候就過來玩玩，沒關係的。」

　　「我在此先為我以後的常常打擾說聲『抱歉』。」

　　一頓飯吃下來已經是九點多鐘，他呆了沒一會兒就起身說再見，母親送他到樓下。而她則在廚房裡收拾餐具。

　　莫名的，覺得悲慘。

　　碟子一時沒放穩，『啪嗒』一下摔碎了幾隻，她第一次先看手，還好沒有弄傷哪裡。

　　她說，月森你偶爾要笑笑，笑起來才讓人覺得你是溫暖的。

　　他說，你要注意你的手，不要再讓它受傷，一定。我不想在你的手上看到新傷痕，你一定要做到。

　　然後，她決定先走。

　　而他，依舊看著她的背影。


第72章 鎖愛之十四

　　細島夫人送走葦子及一些熟悉的女客後，吩咐僕人將客廳打掃乾淨，嚴格要求一塵不染。僕人唯唯諾諾稱是。

　　她端著燉好的藥湯走進房間，勸慰躺在床上的男子道∶「把這藥給喝了，否則你好不起來。」

　　賴野沒有動靜，眼睛依舊是閉上的。細島芙美將勺子硬是塞進他嘴裡，接著繼續舀下一勺送進。賴野被嗆到後連續咳嗽，咳到聲音沙啞卻還是不願意說出一句話。

　　「我煮了些蓮米粥，你吃一些吧，否則你怎麼有力氣恨我？恩？」她朝外面忙碌的女傭說了幾話，女傭馬上將粥端了進來。

　　她喂男人，男人似乎毫不領情。勺子不再順利進入他的嘴，因為他的堅持。細島茉美冷笑，隨即連碗帶粥潑到男人的臉上，男人發出一聲悶哼。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要吃什麼？你要吃人？」茉美的臉是扭曲的。

　　「……………………」

　　「你最好留著你這條命，我倒要你看看我是怎麼伺候你那昔日的愛人，你要是尋死，就沒人為她可惜了。賴野。」

　　她打開衣櫥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罐子，將它貼上他的臉問他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賴野睜開眼睛，眼神悲涼，含著怨恨。

　　「俗話說的好，逝者已逝，沒有再追究的必要。我就索性把它扔了，扔了以後就會乾乾淨淨。不過，我要一點一點的扔。」說完，她將罐子打開，用手抓出一點灰，慢慢灑向窗外。

　　「……不！！！！」男人悲傷的咆哮。

　　「為什麼不要？我要！！！」她灑完一把，瘋狂大笑。

　　「求…求求你…」

　　「求我什麼？你求我什麼？」

　　「我把一切都給你，茉美。」

　　「一切？你有什麼一切好給我的？現在一切都在我的手上，你死了那條心吧！當然我不奢望你的錢，這些我都要給裡奈，你不是討厭我們一家人嗎？那如果你看到你討厭的人來繼承你的一切，你有什麼感想？我真期待，賴野。」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我有這樣的資格，而且還有一個你的親人留在這個世上，我找到她了，她真可憐。看起來真瘦，營養不良，長的也最像你的她。我下次讓她來見你，好不好？」

　　閃電劃過天空，一聲驚鳴。

　　女人的眼裡盛滿仇恨，而男人則是徹底的絕望。

　　恨，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東西。

　　*******分割*******

　　熱鬧的街道總會讓人覺得嘈雜，她不喜歡擁擠。而且此刻心情也是明顯不好，包裡的手機是什麼時候被人偷走的都不知道。果然，柚木嘲笑她是笨蛋是正確的理論。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吧？」他問她。

　　「你已經問過我兩次了，就這個問題。」她不喜歡重複檢測自己的智商。

　　「我也是個笨蛋，竟然一直沒有幫你發現。」柚木陷入自我檢討中。

　　「行了，違心話就不要說了，好嗎？前輩。」裡奈覺得渾身都在被刺。

　　「恩，好，不說。去哪家書店你決定。」柚木望著面前七家書店說。

　　「隨便。」她走進左邊的第二家店。

　　「還真是主動。」柚木笑。

　　這次她沒有爽約，相當遵守約定，時間上也不差分毫，真是難能可貴。而敏銳如他，也能察覺到她的一絲僵硬，果然是個除了月森君以外就沒有跟其他男生約會過的人。但這樣也很好。所有人都會喜歡一個純白如紙的人，不喜歡上面印有其他人的污點。

　　裡奈挑選好與音樂相關的雜誌後立即前往與學習書籍相關的專櫃，為數理化而拼搏。厚厚一本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頭疼。

　　「這書還真是符合你死板的個性，真是拿你沒辦法。」

　　「你又在說什麼？」她有些火大。

　　「挑這本吧，那本已經歷史很老舊了，而且也不符合你的思維。挑選適合自己的書本，吸收知識的速度會很快的。裡奈。」柚木笑著推薦他手中的兩本。

　　「這位同學真是好眼光呢！這種書雖然不是我們這裡最暢銷的，但價錢卻是最貴的。是好書哦！」工作人員掛上笑，一半是為了生意，一半是因為美少年的存在。

　　「我要這兩本。」裡奈忽視他們的談話，執意要自己所看中的。

　　「你這是在花錢浪費你的腦細胞。」他在她耳邊輕語，帶著微微的戲謔。

　　「…………有完沒完？」

　　「生氣的話我就不說了。」他禮貌的請人包裝好，最後交到她手上。

　　「謝謝。」她又再次失去了付錢的機會。

　　她看著身邊的柚木梓馬，有些無奈。果然是個惹眼的人，走到哪裡都會吸引大批目光，從阿姨級別的到小妹妹的級別。他臉上始終掛著一成不變的笑，讓人第一眼看他就覺得他是個相當溫柔善良的人。

　　「我腦子八成是燒壞掉了。」裡奈拍著額頭，譏諷狀。

　　「你在說什麼呢？」柚木問她。

　　「什麼都沒有。」她立即否認。

　　「澀穀是各種時髦及流行的最大發源地。各種各樣的流行文化都是起源于澀穀大街而流行於世。還有一個不錯的領域，名為松濤。在這裡可以發現文化村、文化綜合區、演出「能樂」的觀世能樂堂劇院、以及松濤美術館和收藏精美瓷器的戶粟美術館。怎麼，願意陪我去美術館看看嗎？」柚木朝那個方向走去，順勢帶著她一起，也沒問她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你對這些感興趣？」

　　「說不定有我想要的東西，不看看的話也許會錯過。」

　　「收藏古董？聽起來是門不錯的藝術，可我不喜歡。」她身邊沒一個喜歡收藏古董的親戚。

　　「興趣是可以培養的。」

　　「我反對，興趣是天生的。」她不贊同。

　　「你一出生就決定了要愛什麼？」

　　「………………」

　　「決大多數的原因是後天環境的養成。」

　　「那感情可以培養嗎？可以靠時間慢慢積累嗎？」她停下，看著他。

　　「不知道，我正在嘗試。」他有些僵硬。

　　「如果從心裡討厭一樣東西的話，或許是一輩子都喜歡不起來的。就像我真的不喜歡古董一樣，所以大概真的喜歡不起來。」她下了結論。

　　「那可以陪我去看看嗎？」

　　「恩。」她點頭。

　　如果只是陪同，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也不需要擔心什麼事情會發生。

　　所謂的培養感情，其實是在扼殺自己的神經線，讓很多事情實現『理所當然』的定義，不過如此。

　　這個世上，想要找個與自己心心相通的人是多麼不容易。我在哭的時候他在笑；我在笑的時候或許他在哭。

　　看上去很滑稽，其實真的很悲哀，誰也無法走進誰的心裡。

　　有人試著為我打開一扇門，我卻無法走進去。他不是心甘情願的接納我，而我也不是真的想要走進去。所以，腳步不斷的在遲疑。地上，盡上我拖遝的腳印，我看的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2

第73章 鎖愛之十五

　　在澀穀的第三夜他們遇見了街頭藝人，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得意的拉著他手中的小提琴，毫無章法的姿態，沒有人願意聽。總是聚集了一些觀眾之後又散去，漸漸成空。但在裡奈眼中，演奏者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飛躍，它們飛到雲層中，化身成風，成雨。

　　裡奈率先鼓掌，之後是柚木的。老人轉過身，綠色的眸子看向他們很熱情的問道∶「你們不是這裡的人吧？孩子。」

　　裡奈說∶「是這樣的，我們只是來澀穀旅遊的。」

　　老人想想後說∶「旅遊啊？旅遊就去維也納，那裡很不錯的。而且適合你們這些屬於音樂的孩子。」

　　裡奈有些詫異，之後又看向柚木。難道走音樂這條路的人，他們身上有什麼特徵嗎？完全不明白。

　　老人主動提出讓柚木請吃飯，柚木並未拒絕他，之後又按照老人自己的意願選擇了一家鄉土風情別致的小酒館。老人邊喝酒邊說話，有些話是重複且沒有意義的。老人問起柚木是不是學習鋼琴的，柚木微笑的說不是。老人之後故做神秘的說『那真是太可惜了，少年』。

　　最後他說去一下洗手間，他跟她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之後聽服務生說他早已經從大門離開，柚木知道他走了便付完帳跟裡奈一起走出小酒館。

　　奇怪的夜晚，遇到奇怪的人。

　　他們雖然瞭解的不多，但是知道這個老人的日子一定不好過，看他身上穿的破舊的衣服就會猜到。

　　老人說起那麼多事情，卻唯獨忘記了告訴他們他叫什麼。

　　裡奈覺得車子就像風一樣的在快速行駛，心裡正隱約的跳出模糊的音符，是什麼自己也不清楚。

　　「我覺得他的音樂很棒，你說呢？」她問坐在身旁的少年。

　　「太過『自我』了吧？」柚木打開車窗，讓風進入。

　　「所謂的『表現自我』總好過『壓抑的模仿』。而且，那是屬於他自己的音樂。我記得那時，就是我們站在他前面聽他演奏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嘲笑，他們說他是個瘋子。為什麼？」她撫起頭髮，心裡有種被堵塞的感覺。

　　「一個人認為他是瘋子那或許是偏見，但如果大家都這麼認為的話又能說明什麼呢？你告訴我，裡奈。」他合上精美的雜誌封面，專心的反問她，好像這是什麼值得探討的話題。

　　「你是想告訴我十個人都這麼認為的話那就是真實的判斷？多半人數的認可就是真理？」

　　「那就只能證明大家的眼睛全被蒙蔽了，我覺得他是個相當有意思的人呢！完全猜不透。」他想起老人眼裡那抹神秘的微笑，他好像看穿了他骨子裡的某種東西。

　　「到了家後，麻煩你幫我把東西交給你祖母。拜託了！」

　　「你不去見祖母？怎麼說也得見個面吧？否則又會有人以為是我欺負了你呢，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發生你還是去見見她比較好。應該是我拜託你才對，裡奈。」他在她耳畔低語。

　　「不需要靠這麼近，我知道了。」她半推開他靠上來的身體，語氣冷淡。

　　「你緊張什麼，我只是怕你聽不到。」柚木笑出聲來。

　　到達柚木家後，她照例拜見柚木家的老夫人。幾天時間的療養倒是讓她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老人問她在澀穀的一些事情，她回答說玩的非常開心。老人說開心就好，隨後讓司機她回家。即使走的很遠，也還能感覺到老人的眼神，一直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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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愛揉著眼睛說好累，直到母親催促她說飯菜快涼了才拿起碗慢吞吞的擺弄。

　　「你妹妹呢？」弘司問。

　　「她在上面有事，叫我不要去打擾。」良愛委屈道。

　　「什麼事情忙到連飯都不想吃？」漣書不解。

　　「好像是在畫畫。」

　　「畫畫？」弘司更加疑惑。

　　「爸爸，我先去房間溫書，馬上就要考試了哦。」

　　「我看你是想進行所謂的減肥計畫吧？給我吃完了飯再上去溫書。」弘司不滿女兒愛美過頭的做法，簡直比其他的女生要麻煩十倍。

　　裡奈這時從樓上下來，帶著她剛剛做好的畫。畫上是在澀谷遇見的老人，她對他的印象格外深刻，深刻到只看一次就能記下他的樣貌。

　　「這就是你在上面一整天的傑作？」良愛咬著嘴裡的排骨，含糊不清的問話。

　　「恩，是在澀穀街頭遇見的一個老人。」裡奈將畫放在桌上等待自然風乾，才開始坐下吃飯。

　　「邋遢的人有著不邋遢的靈魂？」良愛說完就先笑出聲來，心想這還真是個奇怪的定論。

　　「對了，裡奈，聽說你們學校會有一次選拔賽，好像會是一些大師到場，如果被選上的話應該就能出國進行栽培。」漣書提起這件事。

　　「恩，是的。我覺得有些奇怪，三年級的還有幾十天就要畢業了，怎麼還會唐突的要舉行這樣的活動。」裡奈想不明白。

　　「機會選擇在什麼時候降臨，誰都不會提前有預感。」弘司放下碗看著最小的女兒。

　　「那裡奈打算去參加嗎？」良愛關心的問道。

　　「我，沒這個打算。」她知道自己不行。

　　「可是裡奈拉的很棒啊，不比那些所謂的專業人選差啊，為什麼不去？」

　　晚餐在良愛的唧唧喳喳聲中結束，裡奈沒有先回房，她把自己關在練琴室內呆了一整夜，不斷的彈，不斷的敲打她所熟悉的鋼琴，最後是小提琴。可是每一樣都讓她絕望。

　　時間流淌的不快不慢，每一天的情緒都被麻木跟鬱悶所佔據。香穗子有那麼點怪異，很多天都沒來找她說話，當然她自己也不會主動去找她。紅發少女可能是對於之前跟柚木所發生的雨中事件有些在意，所以不大好意思來找她吧？這世界上能讓人拉遠距離的就只有『人心』這東西了。

　　「剛剛吃過午飯，我們去喝杯飲料，好不好？」栗色短髮的女生邀請她。

　　「也好，正想去呢，就怕沒有人陪我。」她點頭答應。

　　「裡奈，你有沒有聽到一個消息，聽說一位元大師級的人物會來我們學校，要物色合適的人選。」女孩的口氣有些激動。

　　「哦？那你要好好努力哦，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裡奈笑道。

　　「我是肯定不行的啦，裡奈倒是應該可以。」

　　「到時在說吧！」

　　她看見日野站在不遠處，手上拿著兩個青色的大蘋果。

　　她勾起唇角招招手，紅發少女立即低頭走了過來。


第74章 鎖愛之十六

　　栗色短髮女孩聳聳肩膀說∶「我不打擾你們兩個聊天啦，再見。」

　　裡奈有些沒精神的樣子∶「才沒有這回事，你要是很忙的話就先走吧，我不會怪你的。」

　　「裡奈真壞，明明是在趕我走嘛，好啦，我走就是。拜拜喲！明天再聊。」

　　「由紀子，真是拿你沒辦法。」裡奈指了指身邊的位子，算是請紅發少女坐下。

　　「你特意來是為了給我送蘋果？我看你最近似乎挺忙的。」黑髮少女把玩手中之物。

　　「沒有這回事，每天都很清閒。」日野的神態有些不自在。

　　「是麼？」裡奈停頓了一會，腦子裡浮現出另一幅畫面。

　　「恩…最近一直都是在練琴，不斷的練習…總覺得還遠遠不夠，仿佛只有拉著小提琴，我才能安下心來。」香穗子的雙手不安的交叉在一起。

　　「有上進心是好事情，但也不應該給自己太大壓力。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香穗子。」裡奈對著手中的蘋果輕咬下去，酸味滿溢。這真的能吃？

　　「啊…噗…呃，好酸。」香穗子剛咬第一口就徹底被挫敗。

　　「的確。」裡奈也皺著眉。

　　「對不起，裡奈。你扔掉它吧！這是媽媽讓我帶來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麼酸的東西……」

　　「酸的也不錯，可以幫助提神，下次再給我準備幾個吧？香穗子。」

　　「裡奈？」

　　「聽說，會有名師來學院選拔人才。如果有幸被選上的話自然就是另一番人生了。香穗子你難道不準備一下？」裡奈繼續輕咬青澀的果肉，表情也不像一開始那樣僵硬。

　　「這種事情…我大概沒有機會。前輩們那麼優秀，還有月森君…」香穗子看著身邊的女孩，不再往下說。

　　「他們的確是很有才華的人，在同齡人中算是出類拔萃。」裡奈承認。

　　「所以他們很厲害吧？恩，我跟裡奈的看法原來是相同的。」

　　「但你是天才。在參加演奏會之前，你從來都沒有拉過小提琴。」

　　「……………………」她的身體像被雷觸到一樣，張大嘴巴卻忘記了要說什麼話。

　　她忘記是怎麼同裡奈道別的，或許根本就沒有進行道別。她知道自己到今天還是怕別人提及這件事，包括『天才』這兩個字。所謂的誇讚總是與撒謊有關，雖然她現在的確是在靠自己演奏。可被人們誇讚的和羡慕的卻是以前的那個日野香穗子吧？那個擁有魔法小提琴的日野香穗子。

　　——「那你們告訴大姐姐，你們討厭撒謊的人嗎？」

　　——「討厭，非常討厭騙子。」

　　——「是呢，應該討厭。」

　　——「………………………」

　　——「你好像沒有了這把小提琴就無法演奏。」

　　——「………………………」

　　——「你對音樂的這種態度我無法忍受。日野。」

　　——「………………………」

　　——「………………………」

　　「不是告訴過自己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嗎？我果然…是真的很愛很愛鑽牛角尖。」日野刻意淹沒心裡異樣的情緒，彎下腰拿起放在地上的箱子。

　　「日野？你在這裡做什麼？」

　　「哦？嚇我一跳，月森君，你怎麼在這裡？」日野看見是藍發少年，有些驚喜。

　　「你又打算蹺課？」他還記得上次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月森君。剛剛跟裡奈在聊天，現在我正準備回教室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這樣？我走了。」月森轉身。

　　「那個…月森君，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

　　「這個週末想約月森君到公園，想讓月森君你聽聽我的琴聲，好幫我糾正一下錯誤的地方。一個人練習，能顧及到的地方總是太少。」她真誠的拜託站在前面的少年，她清楚自己心裡的另一種感情，那麼隱秘的。

　　「好的。」

　　「謝謝，那到了週末我再聯繫你。」

　　「恩。」

　　少女的心盛滿喜悅，夾雜一股不安。她在腦子裡思考該穿什麼衣服，該用姐姐送的哪種香水，該穿什麼鞋子…包括頭髮該怎麼簡單打扮的事情。想的腦神經高度緊張。

　　「我在想什麼呢？月森君他也只是想幫助我而已。我也只是為了小提琴的事情而約他，又不是戀人之間的約會，我想那麼多幹什麼？真是奇怪的自己，越來越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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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坐在鋼琴前面彈奏完最後一個音符時，已經是半夜。一曲理查.克萊得曼的『海邊的祈禱』，竟然會讓她自己沉醉在其中。她吻了吻鋼琴鍵，冰冷的觸感。仿佛找到了昔日戀人的感覺。小提琴就在身邊，卻再也不願意碰它一下，好像那是會致人於死地的兇器。近來只要是拉著小提琴，她就會覺得自己正被逐漸逼瘋，有無處呐喊的悲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自己竟也完全不清楚。

　　「裡奈，你想彈鋼琴？」練琴室的門被打開，是弘司。

　　「爸爸？」她連忙站起來。

　　「彈的很用心呢，但是很差勁。」弘司將手中一杯冷藏的咖啡遞給她，冷聲道。

　　「爸爸，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好久沒玩了所以就隨便彈了一會。」她輕飲咖啡，保持著微低頭的姿勢。

　　「下次不准私自碰這台鋼琴。」弘司的語調是低沉的。

　　「爸爸？」裡奈看著父親淡藍色的長髮跟白皙的肌膚，忽然覺得一切有些陌生。她是不是在做夢？

　　「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很晚了。」

　　「晚安，爸爸。」她依舊如以往一樣打完招呼。

　　弘司看著女兒離開，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煙。等消耗完它們的生命後，他伸手撫過琴鍵，一曲流利的『藍色幻想曲』回蕩在琴室，久久不散。只有在面對這個鋼琴時，他才覺得自己是安靜下來的。

　　柚木看著她一頭濕漉漉的長髮說∶「你連基本的儀態都不知道整理？」

　　裡奈回答他∶「剛剛路過女生的宿舍樓下時，一個女孩不小心把蜜粉弄灑到了我頭上，我只有大概的洗一下，可惜沒有用吹風機的時間，你跟我約的時間比較緊。」

　　吃飯的時候，他交給她一個手機，說是送給她的。她有些不解，柚木就提醒她上次在澀穀手機被偷的事。裡奈心領，但仍表示不需要他送，自己可以重新買一個。

　　「不喜歡我買的款式？那我重新去換一下，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說了，我自己可以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聯繫不上你的話會很麻煩？」他將面巾紙遞給她，態度依舊溫和。跟語言內容完全不協調。

　　「我馬上去買。」她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好，我等著。難道這個就要被扔掉呢？有些可惜哦！裡奈。」柚木梓馬望著手中小巧玲瓏的手機。

　　「我很喜歡，謝謝。」裡奈從他手中奪過，臉色微微發白。

　　「恩，早就應該這樣。」

　　「你聽…………」她把頭裝向餐廳的左邊角落。

　　「跟你之前的手機鈴聲是一樣的。」柚木托著下巴道。


第75章 鎖愛之十七

　　餐廳的左角落裡坐著一個染了金色劉海的女孩，她著裝時髦，唇上塗著誇張的顏色，髮型怪異。裡奈厭惡的捂著鼻子朝那裡走去，她一向都受不了劣質香水的味道。

　　四目相對時，裡奈從染著金髮劉海的女孩手中搶過了手機。她一字一頓的開口∶「這是我的！」

　　女孩睜大眼睛，臉微微有些紅的說道∶「這是我撿到的。」

　　裡奈看了眼身後的柚木，冷笑一聲道∶「是嗎？那謝謝你了，現在總該物歸原主了吧？」

　　女孩阻擋她離去的腳步，問∶「你說這是你的，它就一定是你的嗎？」裡奈反問她，有誰會不記得自己很重要的東西？女孩無言以對。

　　——「送給你，裡奈。」

　　——「很漂亮的手機呢，謝謝。」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覺得仿佛過了一百年般的漫長。

　　有些事情，還是忘記比較好吧？

　　對面女孩的眼神竟然也會清澈如水，她咬著下唇的樣子倒猶如是自己受了委屈。仿佛是她偷了她的手機。

　　「需要的話，這個就送給你。」柚木將手中小巧玲瓏的手機遞到陌生女孩的手中。

　　「謝…謝，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再見。」女孩拿起桌上的包，匆匆離開餐廳。

　　「你不是應該開心一點嗎？東西回來了。」柚木說。

　　她知道自己開心不起來，思緒嘈雜，腦子裡淨是模糊的彩色線條，它們交叉在一起，漸漸揉成一團，剪不斷理還亂。

　　「走吧！」她說。

　　「吃完它，我擔心你餓壞。」他體貼的將食物推到她面前。

　　「無妨。」

　　「我先走。」她拎著包，第一次如此堅決。

　　一出餐廳，就覺得掉入了滾燙的熱水中。風的確很大，卻是折磨人神經的溫度，迎面吹來，讓她想像這個地方其實是地獄。

　　爸爸說過再也不准碰他的鋼琴，那麼今天晚上看來只能拉小提琴，回到枯燥無味的原屬地帶。反復練習…看曲譜…發呆…等待12點過後的黎明…

　　生活，還真是一成不變。

　　——「你應該繼續拉小提琴，如果你的手可以堅持的話。」

　　——「我沒有必要繼續走音樂這條路。」

　　——「走其他的道路，你也會不甘心。」

　　——「我們不一樣，你的一生都無法離開音樂。而我正好跟你相反。」

　　——「你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

　　——「月森君什麼時候也學會勸慰別人呢？沒關係，只要是我選擇的人生，我就不會後悔。」

　　——「…………………………」

　　——「…………………………」

　　她其實真的很羡慕那個少年，即使他曾經有用壓抑的靈魂來對待音樂，但這也是幸福的。至少，音樂會與他共在。可她，不是這樣。她就算再珍惜一樣東西，也無法保護留存下來。這大概就是命運所安排的區別。

　　就算再努力的練一首曲子，拉的再熟練，也還會因為手的問題而導致中途折斷。她害怕聽到突然的終止音。

　　「為什麼我不能拉小提琴？我想跟你一樣，非常想這樣…呵…」她抱著香樟樹哭泣，皮膚也被刺的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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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家

　　老人問眼前的少年∶「你打算考什麼學校？應該不會還是音樂學院吧？」

　　柚木梓馬禮貌的回答說∶「奶奶，我想我會選修法律或者是經濟。」

　　「你能自己想明白這些事，是再好不過，省得全家上上下下的全為你一個人的事情操心。而且還是一些沒必要的事。」

　　「我以後不會再重犯之前的錯誤了，奶奶。」

　　「輔佐自己的兄長是你的使命，你明白嗎？梓馬。」

　　「奶奶，先把藥吃了。」柚木倒出藥片，攤在掌心。

　　「最近身體越來越差，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真快呐！」老人感歎。

　　「奶奶，這只是一場小病而已。胡思亂想可不好哦！來，我背您回房，早點休息。」紫發少年背起老人，神態自若。

　　「早想睡覺了，這幾天總是覺得很累，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年紀大了，人就這樣。你身體倒是跟我一樣，從小就不大好。」老人伏在少年的背上，喃喃自語。

　　奶奶老了，她終於不再用教訓的口氣跟他說話，雖然依舊是很嚴肅單調的表情。可就在他向她老人家的問題答應妥協時，奶奶竟然也會流露寬慰的笑容，瞬間他也會感動。

　　奶奶，我們能相互理解，但是無法相互達成心裡的所願。

　　如果我不是三男，如果我們只是很普通的一家人，會不會開心一點呢？

　　在這個家裡，誰都會很疲憊，誰都會壓抑。


第76章 鎖愛之十八

　　細島家

　　「夫人，薰小姐來了。」女傭帶進一個瘦弱的女孩，頭髮全黑，只是有些乾枯，像是剛染上去的顏色。

　　「你來呢？我正打算派人到那家酒吧找你去，來了就好。」女人修長的手離開鋼琴鍵，一臉陰冷狀。

　　「對不…起，我今天打工，所以有些晚。下次的話我…」

　　「不必提下次，再也沒有下一次。從今天開始你將住在這裡，反正能管到你事的人也死光了。你比我清楚。」芙美看著眼前瘦弱的女孩，試探的解讀從她眼裡傳達出的某種訊息。

　　「我知道了，夫人。」

　　「把那個破盒子扔掉，你會弄髒我的房間。快點！」細島不耐煩的催促。

　　「是。」薰被突然降臨的怒氣嚇的手一抖，盒子裡的磁帶全部掉了下來，之後是女傭人忙碌的收拾。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父親。」芙美拉起女孩的手，往樓上走去。

　　薰害怕，她直覺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像是想扯斷她手指似的，那麼用力。這力道被注入了無窮的恨。為什麼她會是她丈夫的女兒？

　　「見到了我丈夫，你要叫她爸爸。知道嗎？薰。」

　　「我知道，夫人。」她忍住即將掉下來的淚。

　　「你把劉海的顏色給換掉呢？真可惜，現在的你真醜。罷了，本來就不是擁有一張好臉蛋的人。可是忽然把發色改回以前的樣子，為的是什麼呢？想要用淳樸自然的樣子來取悅別人的視線？噁心死了。給我進去。」芙美打開門，將女孩推進了房間裡。

　　床上的男人在這時睜開眼，他看到女孩的長相後先是一愣，隨後有眼淚劃落下臉龐。

　　那是與初戀之人一模一樣的臉孔，那是屬於他跟她的孩子的證明。但是為什麼，非要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薰，怎麼不叫爸爸？」芙美將女孩的手放進丈夫的手中。

　　「…你也叫薰？」賴野艱難的開口問道。

　　「是的，我叫薰。」薰本能的想抽出手，沒料的卻被握的更緊。

　　「你的母親也叫薰，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是被養父帶回家的。」

　　「收養你的人呢？你的養父養母…………」

　　「養父養母早已過世，我現在是一個人。」薰的頭低的更低。

　　「那對夫妻撿她只是為了賺錢，這孩子從小就是吃苦的命，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可憐，賴野。以後，你可得好好補償她，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芙美試了口藥湯的溫度後送到他的面前。

　　賴野打翻了藥碗，濺了她一身。

　　空氣，在刹那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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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爾拉是英國著名的鋼琴家，從兒童時期開始學習鋼琴，之後開始作曲，是個嚴肅的學者，才華橫溢。

　　對於他來到日本的消息，所有的音樂學院的學生們都相當興奮，誰都希望自己能有機會成為米爾拉的弟子，大家都認為這是通往音樂聖殿的捷徑。成為大師的弟子，得到大師的指導。

　　「這段時間會一直很熱鬧吧？柚木。」火原走到沉思中的少年身邊。

　　「是火原啊！恩，近期來或許會很熱鬧吧，直到米爾拉教授離開為止。」柚木說。

　　「我也想被大師選上啊！唉！可是，那不大可能。先不說畢業的事，我這樣的水準也肯定不會被大師認可吧？哈哈~」火原抓一把頭髮，很是無奈的笑聲。

　　「你的水準可是一直都被人認可呢！剛剛的話要是被別人聽見，可不大好哦，火原。」柚木微笑。

　　「啊啊~~是嗎？哈，算了，柚木應該去試試看。」

　　「不是到今天都沒有看見米爾拉教授的身影嗎？」

　　「那個，倒是的確。像這種名人多半性格都有些怪異吧？譬如有的大師會說下流話，有些大師會喜歡刻意遲到……」

　　「呵，火原，我想聽你的小號。」

　　柚木梓馬望著對面的少年，少年愣了一會後拿起小號輕輕吹起。輕快悠揚的音樂飛入耳中，是享受。他答應少年下次由自己吹孟德爾松的《春之聲》做為回禮。

　　成為米爾拉大師的弟子，是很多人的願望…那個鋼琴大師…小提琴也拉的很棒的人物…

　　別人崇拜他…敬仰他…為他激動…因他而產生渴望…

　　但這也是自己的感情麼…

　　小號聲結束時，他透過指縫裡的光，將眼裡的世界染上了寂寞之色。空虛的遊靈…

　　音樂突然中斷，琴弓掉在地上，響起由紀子擔憂的詢問聲。

　　黑髮女孩望著自己的手，漸漸的，放聲哭出來。

　　「出什麼事呢？裡奈…你別哭呀！到底是為什麼？」

　　「不是…一定不是我的錯覺，一定是真的。」

　　裡乃拾起琴弓，將之前所中斷的曲子重新拉了一遍，完完整整的。終於，手不再畏懼前行，終於可以完整的拉完這首曲子。

　　「裡奈，你沒事吧？」由紀子搖晃她的肩膀。

　　「沒什麼。」裡奈停下動作，忽然笑靨如花般。

　　「真的？」

　　「謝謝你的關心，由紀子。」

　　「不要這麼說，我們不是朋友嗎？但是你剛剛的確很怪異。」

　　「陪我去那個地方。」

　　「哪裡？」

　　「去了就知道。」裡奈拉起她手。

　　裡奈站在佈告欄前看米爾拉大師跟校長在一起握手的照片，心情澎湃。

　　由紀子也是在這刻明白，原來裡奈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米爾拉出身英國貴族之家，是家族裡最小的一個孩子。他長大後拋棄家族的一切，自願成為了一名音樂學院的學生。鋼琴技巧非常精湛，小提琴也拉的毫不遜色，據說還是自學成材的。演奏作品有很多，也做過不少曲。在歐洲那邊，是所有愛樂者的崇拜物件。」裡奈說。

　　「裡奈知道的這麼多，看來也是對米爾拉教授有興趣喔！他的金髮滿漂亮的，看起來也很年輕。怎麼看都不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吧？」由紀子笑。

　　「誰知道呢！走吧！」裡奈隱約看到一片刺眼的光芒。

　　「誒，裡奈好奇怪喔！」

　　「我才沒有奇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2

第77章 鎖愛之十九

　　月森·日野香穗子

　　紅發少女不斷的張望著走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始終沒有看見期待中的藍發少年的身影。快要到約定的時間了，難道他會有事情導致來不了？千萬不要這樣啊，這可是她的第一次約會。

　　臉無端的紅起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振作，正是因為第一次的原因所以才要做出落落大方的樣子，給月森君一個好印象。

　　「日野，時間剛剛好。」月森撥開人群走出來，一邊打招呼。

　　「啊，月森君，你來呢？」香穗子剛向前邁第一步就被撞到了男人的啤酒肚，鼻子好痛。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呐，邊走邊說吧，月森君！」她臉紅。

　　「就這樣吧！」月森的手插在口袋裡，表情依舊淡漠。

　　「那個……月森君…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有沒有聽說鋼琴大師米爾拉教授要來我們學校的事？」

　　「恩。」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月森君有沒有什麼想法？」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你特意叫我出來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不是說小提琴嗎？你的琴怎麼沒有帶來？」藍發少年的眉微微皺起。

　　「對不起。」少女臉紅的猶如飲過酒一般。

　　「啊？」

　　「最近，心情特別的亂。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我才特地邀請月森君過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你直接說。」月森開口。

　　「我已經買了飲料，我們去裡面逛逛吧，那裡有長椅可以坐，月森君。」

　　「隨便。」

　　雖然是週末，可今天的遊客特別少，氣氛很冷清，雖然天氣很不錯。

　　香穗子打開飲料，遞給身邊的少年一瓶。月森沒有喝一口，只是按照原來的方式將它放回長椅上。

　　他有預感少女即將要說些什麼，但他希望這是自己的錯覺，如果她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也許平靜的友誼就會被打破。到時自己又將是一無所有，他不想自己再失去，真的不希望。

　　「月森君覺得這裡風景怎麼樣？」她將長長的吸管□□瓶中，慢慢吸吮。

　　「還好。」

　　「我最近喜歡上了逛公園，所有的煩心事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但只要在這裡面走動一下就會覺得很舒坦。月森君有壓力的時候也可以來這裡走動走動，是不錯的放鬆方式哦！」

　　「你最近在練什麼曲子？」月森望著她的側臉。

　　「我什麼都沒有練習。」她的肩膀不自然的顫了一下，仿佛這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哦？」他疑惑，眉再度皺起。

　　「最近煩心的事情有很多，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覺。我無數次拉起小提琴，總會在中途放棄，小提琴變的仿佛不再重要，我只覺得……」她的手緊張的在膝蓋上揉搓。

　　「我要走了！」

　　「………………」抽氣聲，來自她。

　　「我想這跟我沒關係。」他站起身。

　　「月森君，喜歡裡奈嗎？」香穗子下意識的緊跟著站起身來，拉住他的手，瞬間又鬆開。

　　「日野，出什麼事呢？」他注視著她的雙手，手指好像在顫動。他想像空氣裡正蘊藏著一把無形的小提琴，然後他正在試圖讓它發出聲音。

　　「我拒絕了柚木前輩，我很難受…我很自然的總會想起月森君你，不知道是為什麼，所以最近一直都在煩惱。我，是怎麼呢？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為何要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一點都不像我。」她捂著臉，哭著。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日野。」他尚處震驚之中，柚木梓馬跟她告白？裡奈她不是柚木家族所選定的媳婦嗎？那這又是為什麼？而且物件是香穗子？

　　「月森君是不想明白吧？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就像我當初拒絕柚木前輩一樣，月森君對裡奈是怎樣的感情，我對月森君你也就是這種感情。這樣的□□，你不要在意。我只是覺得……我只是覺得說出來會比較好點。恩唔，沒有關係的。」她擦乾臉頰的淚，心裡有什麼東西慢慢崩塌。

　　「我們只是一般的朋友。」即使這樣覺得有些殘忍，他還是說了出來。心裡有慢慢滲透開來的痛楚，記得那天美麗的黑髮少女也有說出同樣的話。

　　「恩，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月森君你於承認了我是你的朋友，我好開心，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月森君呢！月森君看上去不大愛搭理的人的樣子，但還是幫了我不少忙。幫助失落中的我，給我信心，我真的…我真的很感動。在此還是要謝謝你，月森君。謝謝……」她泣不成聲，說著不完整的話。

　　「我幫你，沒有別的原因。我得走了，日野。」

　　少女沒有說再見，他也沒有。

　　短暫的時間裡，少女經歷了翻天覆地的心理變化。從羞澀的希望到絕望的失去…永遠無法改變的結局，她知道。

　　「柚木前輩…月森君…心裡真的很痛呢！」

　　*******分割*******

　　「太好了哦，原來媽媽請的針灸師還不錯，裡奈的手能動了。」良愛笑。

　　「恩，太好了，媽媽真高興。這樣的話你就可以盡情的拉小提琴啦！屬於自己的音樂，裡奈要努力哦！」漣書握起小女兒的手，溫柔道。

　　「謝謝媽媽。」裡奈也回以謝意。

　　「吃飯吧，飯菜涼了可不好，吃完飯再聊天。下個禮拜再帶你去找醫師，看看需不需要再進行治療。才好了一些，可不能得意忘形哦！」漣書盛好飯。

　　「我看你最近還是別練琴的好，上次你的態度我很不喜歡。」弘司輕彈了女孩額頭一下，嚴肅的口吻，

　　「恩？爸爸你除了會打擊我之外，連妹妹也難逃此劫啊？」良愛問。

　　「怎麼回事？」漣書詢問。

　　「沒什麼，是爸爸他對音樂的態度太嚴謹了，我以前可沒發現。」裡奈扮了個鬼臉。

　　「你們以前根本就沒有相處時間啊，你被姑姑收養的啊！」嘴裡含著飯，導致良愛吐音不清。

　　「飯都塞不住你嘴啊？良愛，快吃飯，吃完了去做作業。」漣書不悅的打斷女兒的話。

　　「我今天沒有作業，今天晚上同學有聚會，我要趕過去哦！我會早點回來的，媽媽。」

　　「路上小心。」

　　「媽媽，這話還是等姐姐出門以後再說比較合適。」裡奈說。

　　「就是，我現在人還在家呢！」

　　一頓飯在吵吵鬧鬧間結束的，雖然姐姐有些呱噪，可是沒有了她的房間倒也有些冷清。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留戀起熱鬧的呢？完全沒有在意過。

　　爸爸最近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舉止，但他那夜真的只是單純的因為她對音樂輕浮的態度而批評她嗎？怎麼看都不大可能。手在針灸的情況下好的差不多了，基本上可以拉完一整支曲子不會做停頓，好幸福。終於，她也能體會到幸福的感覺。她討厭自己的手看起來完好卻不能使用，那與廢物無異。


第78章 鎖愛之二十

　　日野家

　　「媽媽，你在香穗的房間鬼鬼祟祟的幹什麼？」長女不大樂意的提醒身邊的婦人道。

　　「我覺得你妹妹最近怪怪的，而且回來連飯都沒有吃！又什麼話都不願意說。」香穗子的母親開始念叨。

　　「大概是學習的很累吧？不對，妹妹她從來都是很少看書的。難道是…失戀呢？」

　　「失戀哦？哦，有可能！年輕真好啊！」

　　「行了，我說媽媽，趕快去睡覺吧你！」女兒拉起母親就往另一頭走去。

　　聽到拖拖拉拉的腳步聲，香穗子手中的筆再次掉在地上，媽媽跟姐姐的談話她不是沒有聽見。只是聽見了也不知道該做何回應，她這兩天精神恍恍惚惚的，又沒有正常的飲食規律，媽媽大概是擔心她會出事。算了，無論如何也要出去打個招呼，打個招呼的話也許就能讓她們少點擔心。

　　想到這裡的她，立即拉開門，卻沒料到一眼就看見了縮在房門面前的媽媽跟姐姐。

　　「媽媽，姐姐…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她問眼前的二人。

　　「我們…我們擔心你啊，你是不是失戀了啊？」姐姐問。

　　「是誰把你甩呢？還是你把別人甩呢？一定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吧？」

　　「媽媽，我只是最近有點太累，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她勉強的笑笑。

　　「哦？可是香穗你的表情跟話不大搭誒，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失戀了也是美好的開始啊，告訴媽媽，物件是不是那個藍發美少年？月森蓮，跟你一樣拉小提琴的那個？」媽媽繼續天真的詢問。

　　「我沒有那麼多事，而且現在也不是戀愛的時間。很快就要期末考了，媽媽去休息吧，我要做功課了。」

　　「不是那個美少年就好，聽媽媽的話，把他做為下一個目標怎麼樣？那樣的話會很浪漫的哦！香穗，努力哦！加油！加油！」

　　「媽，你讓妹妹安靜一會，好不好？」姐姐也加入勸慰戰。

　　直到確定姐姐已經將母親拉回了她房間，紅發少女這才算舒出一口氣，總算沒有人給她腦子來搗亂了，謝天謝地。

　　原來，母親也很喜歡月森君這樣的人啊？

　　窗外的夜色真不錯，原來上帝給她失戀的補償是能在今夜看到星星，這也算是個不錯的交換條件吧？

　　「笨蛋，才不是這樣呢！」低低的嗚咽聲在屋子裡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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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紀子的笛聲一停，所有人都在鼓掌。她快樂的向大家拋一個飛吻，笑的天真可愛。

　　「很不錯呢，孟德爾松的『仲夏之夜』。」裡奈輕抿唇角，真心的讚賞。

　　「技術上拿捏的很准，感情也很投入。」柚木梓馬道。

　　「真的？哈，謝謝柚木前輩這麼高的評價，呵，我真開心。但這些都是應該的，前輩比我要厲害的多呢！」由紀子鞠躬答謝。

　　「難道你以他為目標嗎？由紀子。」裡奈心下了然。

　　「才不是呢，我可是有崇拜的人了哦，柚木前輩也是吧？」栗色短髮的女孩笑彎了腰。

　　「你們聊，我有些事要去趟教室，再見。」柚木想起什麼似的說，不忘對兩人禮貌的微笑。

　　「再見。」裡奈目送他離去。

　　「呐，感情真好啊！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是前輩的未婚妻的話，那人身安全就會有問題了哦？裡奈。」由紀子伸手遮住她的眼。

　　「知道的人又不多，而且也只是未婚妻而已！那麼緊張幹什麼？」

　　「HO，裡奈，這話就不對了哦，難道有什麼會比自己心愛的男人有了婚約者更讓她們絕望啊？」

　　「他不是我的物品，管那麼多做什麼？對了，你最近有看到日野嗎？」

　　「日野同學的話，還真沒見過。」由紀子想了想說。

　　「我去找找。」裡奈隨意的紮起馬尾，朝樹林後走去。

　　紅發少女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看上去似乎很享受。

　　一本書從天而降，在風中翻了個滾後落在她臉上。

　　「香穗子的這張臉看起來有些可怕，所以我得拿東西稍微掩蓋一下。」黑髮少女略帶調侃的語氣。

　　「裡奈？」日野香穗子聞聲，忙揭下臉上的書坐起身來。

　　「恩，很難得能見到這樣表情的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呢？說來我聽聽，或許可以有什麼好方法解決。」

　　「誰也解決不了。」

　　「恩？那是什麼問題？感情？」裡奈反問她。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我的人，還特意跑去表白，結果失敗了。我在沒表白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後悔。」香穗子說。

　　「你是後悔自己跑去表白還是後悔喜歡上了那個人？」裡奈拉起她手，在她手心裡寫字。

　　「我後悔我自己的心裡有嫉妒，我討厭這種心情，好討厭，真的好討厭這樣的心情…心裡覺得好對不起一個人…好像無論怎樣做也無法償還一樣…裡奈。」香穗子低著頭哭泣，最後倒在黑髮女孩的懷裡。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有體會過。有什麼事會比『理所當然的得到』卻是『不該得到』更讓人難受？」她摩梭著她的發。

　　「裡奈？」日野抬起頭看著她，意外的看見她恬淡的微笑，看到她眼裡的自己那雙紅腫的眼。

　　「有些事情果然還是哭出來會比較好，很高興香穗子會在我面前這麼坦誠。」裡奈拍她臉頰，最後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裡奈，我對你其實一點都不坦誠，我還有許多許多事都沒有告訴你。柚木前輩跟我的告白…我告白的對象是月森…我一直依賴的對象又是柚木前輩他…

　　對不起，裡奈，我不是有意騙你…

　　如果有天你自己發現了這一切，也不要遺棄我這個朋友。

　　我真的很想在裡奈的面前是□□的，可是做不到。

　　有些人總是與有些事跟相關。

　　如果大膽的□□裸，就會有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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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看著姑姑身邊站著的女孩，表情相當驚訝。女孩同樣也是震驚的表情，她就是上次偷了她手機的人。

　　「裡奈，她叫薰。薰，你要叫裡奈姐姐，她比你大一歲。」細島夫人說。

　　「你好，裡奈姐姐，我叫三木薰。」薰怯怯的介紹自己。

　　「雖然身上流著我們家的血，但沒必要再改姓了。薰對三木家相當有感情呢！很難得的女孩。」細島夫人擺擺手，示意讓薰出去。

　　「姑姑，姑父最近身體怎麼樣？」裡奈問道。

　　「你先坐下，是不是嫌我這的沙發坐的不舒服？」貴夫人淡淡的質問她。

　　「姑姑，這怎麼可能？我想站著說說話，都坐一天了有些累。」

　　「你最近有沒有去柚木家？」芙美看她的臉。

　　「我沒去。」裡奈倒水時，手不自然的一抖，不過掩飾的及時所以沒有水溢出來。

　　「聽說你不打算跳級參加考試，而是要等上一年？」

　　「恩，等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姑姑不覺得嗎？」

　　她挨著細島夫人坐下，細細的打量她。雖是到了年紀的人可是看起來依舊那麼漂亮高雅，舉手投足之間很有味道。

　　「你的未婚夫呢？他打算報考音樂學院？其實，心裡還是很渴望的吧？」細島夫人品嘗一口紅酒，入了咽喉覺得無比甜美，象徵死亡的標籤感。

　　「再有渴望也還是要為家族做考慮，所以姑姑不必為這件事擔憂。姑姑想吃點什麼東西嗎？」

　　「我什麼都吃不下。把手拿來給我瞧瞧，聽說針灸後還有些效果。」細島芙美拉起她手，看了看後才安心的放下。

　　「姑姑你氣色不大好，酒不能再喝了。來，給我。」裡奈奪下她手中的杯子，轉往廚房跑去。

　　「好像很有精神呢！」芙美輕笑，原來音樂才是她的一切。從沒有見她這樣真正的開心過，即使是很多年以前。

　　有微弱的□□聲傳進她的耳朵裡，芙美下意識的眉頭緊鎖。轉而往樓上走去，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賴野，他的手中緊握著刀子，手腕處不斷的湧出鮮血。刹那間，她確定自己看見了地獄。

　　細島賴野企圖自殺，未遂。

　　細島夫人封鎖了一切消息留在醫院照顧丈夫，日夜不離。

　　三木薰其實也沒那麼討厭，裡奈相處了一段時間以後才知道她其實是個膽子很小的女孩，她熱愛學習，熱愛音樂。

　　「對不起，我之前偷了你的手機。」

　　「沒什麼，那是之前的事了。」裡奈示意她別那麼在意。

　　「謝謝你。」

　　「我說了沒什麼，你真的不打算改姓『細島』？」

　　「叫三木薰也沒什麼不好啊，裡奈姐姐。」

　　裡奈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關於薰的處境。

　　薰的臉上每刻都掛著笑容，其實並不見得吧？

　　還有一個問題，薰之所以偷那個手機，是因為手機的背面有月森君的照片吧？


第79章 鎖愛之二十一

　　「裡奈姐姐跟月森君的關係一定很要好吧？」薰試探的問道。

　　「他是我的朋友，從很久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而且在音樂上我們也比較有共同語言。」裡奈拍拍她頭說叫我裡奈就好，薰乖乖的說『恩』。

　　「我有看過月森君的演奏，很棒呢！算是薰的偶像吧？薰很喜歡小提琴呢！」

　　「這樣？拉拉看。」裡奈從箱子裡拿出小提琴遞到她手中。

　　「但是…薰並不會拉。」她臉紅害羞。

　　「你只是習慣單純的享受？這樣似乎也不錯呢！在音樂裡沉淪未免不是一件幸事。」她看著女孩純真無邪的眼神，笑的很舒暢。

　　跟一個沒有心機的人交談會很舒服，無論她是否明白你的意思，她都不會出賣你。你的話就像種子埋在她的心房深處，無法生根發芽，因為種子是生過病的那一粒。

　　「不知道爸爸他的身體怎麼樣呢？我很擔心。我從心底裡願意照顧他下半輩子，他怎麼可以因為自私的認定自己是我的負擔從而選擇自殺？愚蠢又殘忍的做法。」薰低沉的反問，漸漸的嚎啕大哭。

　　「一切都會改變的。」裡奈說完又嘲笑自己，這種話為什麼會出自她的口中？完全不適合她來說。

　　姑父在醫院呆了幾天後才回家，態度顯得平和許多。至少會跟她以及薰微笑的打招呼，會按時吃藥，不會跟姑姑來過激行為。在外人看來，世界好像終於平靜了。

　　米爾拉教授只在學校出現過兩次，卻並沒有所謂的『物色舉動』。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漸漸到了柚木梓馬畢業的日子。而她跟日野香穗子則為期末考的事情而運作。

　　柚木沒有辜負家人的期望考上了東京最有名的大學，選擇學經濟。完美的成績，完美的人生，為輔佐父親兄長而存在的一個人。

　　香穗子這次考的相當糟糕，有幾科都沒有及格。她看著裡奈很高的分數有些哭笑不得。而裡奈則是如同往常一樣拍拍她肩膀算是安慰。

　　「為什麼相差這麼多啊？回家以後媽媽一定又要念叨！」香穗子苦惱狀。

　　「那總不能不回家吧？」裡奈反問她。

　　「我又沒說不回去，只是心裡有些怕怕的。誰知道這次會有什麼東西砸到我的腦袋上！好崩潰！」香穗子拼命搖頭中。

　　正在這時一輛名車停在她們面前，良愛打開車門走下來向兩人打招呼道∶「嗨，日野同學也在？」

　　紅發少女這才回過神來說∶「呵~是良愛前輩？」

　　「姐姐，你怎麼會過來？」裡奈不解的反問。

　　「是這樣的，今天是你爸爸的朋友的生日，有個小型演奏會，剛好想帶你一起去。所以是我來接你咯！」良愛解釋道，最後說柚木也在。

　　「那個…我先走了，裡奈。」

　　「日野你也一起來吧？你小提琴拉的不錯，在場的也有不少同行。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志趣相投的好導師。」裡奈邀請欲逃跑的少女。

　　如果去了的話大概就要見到柚木前輩吧？還有月森君…見面了，又要說什麼話呢？一定是很尷尬的氣氛。但是無論如何…都好想再見某個人一面，莫名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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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的都是投身於音樂界的人，有著一定的知名度，是弘司高中時期到大學時期的好朋友。

　　「…………」

　　「政井前輩還是跟以前一樣帥呢！看起來始終都這麼年輕！夫人也很漂亮迷人。」

　　「………怎麼看都不像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啊，保養的真不錯。」

　　「……小女兒長的很像父親呢！」

　　「…到現在還很懷念那時喜歡前輩的心情，也許這一輩子都無法改變了呢！」

　　弘司優雅的品酒，看著不遠處抱成一團的瘋狂男人們淡笑。只是有幾年未見面，倒也不至於激動成這個樣子。誇張！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有些討厭喔！」身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帶著動人的笑坐在他身邊。

　　「那個孩子很有鋼琴天賦。」他的眼掃到紫發少年的身上。

　　「跟你一樣？那還真是難得，你想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這樣不是很好嗎？」藍色長髮遮擋住半邊表情，他的手緊緊握住女子的。

　　「恩，你總是見不得天才的光芒被埋沒。真是拿你沒辦法！」她歎息。

　　「我的眼睛一向敏銳慣了，所以你想盡辦法也無法逃走。呵！」吻落在女子的左邊臉頰，溫暖的。

　　裡奈跟香穗子並沒有刻意打扮成什麼樣子，隨隨便便，普普通通。簡單一點也可以給自己一些自信，陡然間變成另一個樣子的話心裡就會有反應。

　　「我說，這樣真的行嗎？服務生穿的都很正式誒！」香穗子依舊有些不大安穩。

　　「我們只是聽眾，今天是主角是他們，屬於那些演奏者。」裡奈說。

　　「呃，那倒也是。」

　　「就當自己是來觀光的好了！沒問題。」

　　「恩。」香穗子同意。

　　他在人群之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這訊息仿佛是一道燦爛的光芒傳達至他的眼內，他的心裡。整個身體，都有感覺。不是說要割捨嗎？那為什麼還是無法自主。儘管如此，也還要打個招呼。

　　「晚上好。」他帶著剛剛生出的微笑打招呼。

　　「…柚木前輩，晚上好。」紅發少女趕忙起身鞠躬。

　　「怎麼會穿成這樣？裡奈也是。」紫發少年的語氣裡有淡淡的質問。

　　「那個………」香穗子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失陪一下。」裡奈拉起香穗子，往更衣室走去。

　　「時間應該還足夠。」柚木梓馬低聲提醒。

　　更衣室內

　　良愛給香穗子換上淡綠色絲質長裙，順便幫她畫了一個淡妝。末了才說這樣才好看啊，比較正式。香穗子靦腆一笑。裡奈換上了一件黑色晚禮服，相對比較下要顯得成熟很多，屬於優雅女子的衣服。

　　「我說，適合你的顏色只有黑和白，不錯不錯。」良愛讚賞。

　　「是麼？那還真是悲哀，只有兩種顏色適合我。好了，頭髮就這樣披著吧，雖然這樣做沒什麼新意。」裡奈拿起木梳梳理頭髮。

　　「新意遠遠比不上適合自己的重要。」良愛這麼認為。

　　「外面的演奏似乎開始呢，我們走吧！」裡奈說。

　　一首蕭邦的《夜曲》靜靜流淌開，屬於夜晚的音樂開始………

　　藍發少年閉上眼睛也能聽到靈魂深處悸動的聲音…愛情…離他那麼遠……


第80章 鎖愛之二十二

　　柔軟…蒙朧…淡漠的激情…逐漸歸於平靜的音樂…蕭邦的《夜曲》美的撩人心房…

　　所有的聽眾，包括演奏者本身都沉迷於其中。唯獨有那麼兩個不安分的人在心事中糾纏，音符無法進入他們的身體。

　　紫發少年合上手中的樂譜，思緒飛到很久很久以前…如果不是奶奶所謂的要求，那麼現在的他或許也同臺上的演奏者一樣以主宰鋼琴為生命。事過這麼久依然無法對自己的長笛產生感情，依然會懷念曾經沒有得到的東西。是天性如此還是真的很愛鋼琴？不得而知。反正是鋼琴也好，是長笛也好，還不是一樣都被他擺弄的很乖？所以意義也就沒什麼特殊化。

　　他看向不遠處坐著的黑髮少女，她正半閉著眼睛假寐，難道夜曲是她的催眠曲？真是有趣。而紅發少女的嘴正張大，眼睛睜大，好像是吃驚不小。只是一場高水準的演奏而已，至於這樣麼？藍發少年的眼同樣的假寐的，像是在思考什麼。

　　「這個地方，好像只有我是清醒的，呵，算什麼。」柚木梓馬輕拍額頭，笑的輕蔑，聲音淡的猶如一陣風。

　　一曲完畢片刻，觀眾才回神鼓掌，演奏者微笑退場。不斷的有人上臺演奏，屬於音樂的夜晚，高貴優雅迷人。

　　最後上臺演奏的是裡奈的父親——政井弘司的《流浪者之歌》。不同的技術可以帶給人不同的想像。壓抑且淒慘的實景…眾人仿佛都有親身經歷的錯覺…

　　裡奈所受的震驚最大，她並沒有多次聽過父親的演奏，父親的演奏竟然可以達到這種程度？為什麼父親他要留在日本？有這樣的才能不是應該在國外嗎？為什麼？

　　男子修長的手指跟弓弦多次在低、高音間快速跳躍，強音的滿弓、弱音的輕揉、快節奏的敏捷倒位、短促音的壓弓擦弦，以及和絃、跳弓，撥弦…

　　終於，完結。掌聲連成一片。

　　「我做不到。」裡奈低喃。

　　「裡奈？」香穗子從沉醉中驚醒，問表情異樣的少女。

　　「哦，沒什麼。」裡奈的眼不小心掃視到了藍發少年，沒料到少年也正在看著她，所以當下極力的回避視線。

　　「你在發什麼呆？裡奈。」弘司走到女兒身邊，親吻她的臉頰，溺愛。

　　「這就是你的最小的孩子，叫裡奈？某些方面來說跟你的感覺很像呢！」先前彈奏『夜曲』的男人走到弘司身邊，問紅發少女是誰。

　　「裡奈的同學，日野香穗子，星奏學院二年級的學生。」弘司代為回答。

　　「好像聽過這個名字。果然是個很水靈的女孩，不錯。」

　　「您好。」香穗子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好辛苦。

　　「很有禮貌，你主修什麼樂器？」男子問她。

　　「我是…那個……」紅發少女緊張起來。

　　「是小提琴。」弘司再次代為回答。

　　「不錯的樂器，我希望有機會能聽到日野小姐的演奏，一定會很美妙吧？猶如天籟之音。」竹下曖昧不清的笑著。

　　「竹下君，政井前輩，請過來。」一群女人邀請這兩位顯眼的人物，政井顯得興致缺缺，妻子跟他交換了一個眼色，最終他挽著妻子的手走了過去。竹下尾隨其後。

　　裡奈的臉不經意的轉向另一個角落，又迎上了藍發少年的視線，所有的感情交織在一起，成網，最後破裂。眼眶流出血來。

　　為什麼要看著我？我似乎能從你的眼裡窺探到壓抑的希望。

　　我們沒有機會在一起，我清楚。

　　因為出錯的人是我自己，不是你。

　　神知道。

　　「喝掉的話會舒服一點。」

　　「這是什麼？」她問身旁的紫發少年。

　　「放心，只是加了安眠藥的牛奶，難以入眠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柚木輕笑。

　　「我不需要這東西。」裡奈別過頭。

　　「你臉色不大好，可能是累到了。喝完以後有日野同學送你去休息，你不放心？」柚木意有所指。

　　「有瓶藥我忘記帶出來，好像在二樓，我去拿。」裡奈說。

　　「我陪你去。」柚木跟在她後面。

　　「不必。」她拒絕。

　　香穗子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總覺得紫發少年跟裡奈之間怪怪的，氣氛裡埋著不知名的藥物，病態的。

　　「日野香穗子，你這是什麼表情？」

　　「柚木前輩……」回眸之中，有凝固的怯懦，好久沒有呼喚這個名字呢？

　　「一副在看好戲的樣子，又好像有些心痛的樣子，為了誰呢？」他語氣稍軟。

　　「………………那個…柚木前輩，沒什麼。」

　　「在想月森君？你可以否認。」

　　夜晚的溫度有些冷，她意識到秋天即將來到，然後是冬天。

　　會漸漸的，變冷。

　　「前輩，我可以邀請你出去坐坐嗎？」她抬起頭，相當果斷的語氣。

　　這是你對我的挽留，還是別的意圖？

　　無論如何，我竟然都很高興呢，香穗子。

　　或許歡樂本來就可以助長人的醉態，深夜她拉著前輩的手跑到了外面，放煙花。那根煙花，不記得是從哪裡來的。放完煙花，開始唱歌，身畔的少年一直側耳傾聽。然後放聲大哭，不記得擦了多少遍眼睛。直到沉睡前的那一刻，她聽見了沉默中的他唯一說的一句話———我可不喜歡愛哭的玩具。

　　有人說，失去一樣總會得到另一樣。

　　有人說，人活著是為了學習一種叫做『珍惜』的東西。

　　有人說，遺憾偶爾也會變成完美。

　　「恩，還差一點就好了。」微風拂起白色窗簾，紅發少女將不小心撕破的曲譜用東西粘好。

　　「有找你的電話，香穗。去接。」媽媽在門外催促。

　　「哦恩，我馬上就來。」少女連忙放下手中的物品，跑到外面接電話。

　　「打擾了，日野，不過你現在有時間嗎？」電話另一端，是柚木的聲音。

　　「呃…是柚木前輩啊？」她略微有些吃驚。

　　「恩，想讓你幫我看一些東西，送給裡奈的禮物。」

　　「那我馬上過來。」

　　「我就在你們家附近。你出來就能看到我，第一眼。」

　　「…………………………」她的眼看向窗外，果然是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2

第81章 鎖愛之二十三

　　衣服……鞋子……每一樣東西都是經過少年嚴格的審視後才決計留下來的。

　　紅發少女心生羡慕，裡奈一定很幸福吧？

　　大包小包的東西全在香穗子的手中，她喘氣問道∶「前輩，還有什麼需要買的嗎？」

　　柚木拍拍她頭道∶「我們去香水店看看吧，我從來沒有送過這東西給她。同是女生，你也可以做做參考。是不是？香穗子。」

　　並不清楚自己的腳步是怎麼回事，明明那麼疲憊卻好像還是心甘情願的，願意跟在他的後面，凝視他的背影。

　　月森君……柚木前輩…怎麼呢？又想起這些毫不相關的問題。

　　「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會吧？」他率先坐在長椅上。

　　「柚木前輩，我並不累，還是去買東西吧？」她抬頭看看有些暗的天空。

　　「可是，我累了。」他拉她手，讓她坐下。

　　「…………………………」

　　他的手，很暖。比起藍發少年，有些不同。

　　某天，在漂亮的沙灘邊，她曾被一枚貝殼迷惑。藍發少年當時拉起她手說了一句話∶「貝殼會劃傷你的手，別隨意碰它。」

　　從不知道自己的手原來如此重要，所以從那以後會刻意保護它，為他而保護。

　　「柚木前輩，看，有香水店。」日野大叫，但在下一秒又安靜下來，她說那只是一家普通的店。

　　「既然開了口那就進去瞧瞧吧！」柚木梓馬看她一眼，囑咐她拎好東西。好像這個人是他的奴隸。

　　的確是家很普通的店，店內的所有佈置也不顯得精緻。叫了幾聲後，才有一位穿著睡衣的年輕女子走出來。

　　女人伸手撫上左臉頰說∶「這裡沒有什麼偽劣的名牌香水，全是一些不知名的自製香水，你們要嗎？」

　　日野一愣，制自香水？好厲害。

　　「我堅定的相信，不管什麼東西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那麼，我可以看一下它們嗎？」柚木笑的輕柔。

　　「恩，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呐！」老闆娘嬉笑，之前的懶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排香水擺開，小巧可愛的動物型…瓶子裡裝著不同色彩的液體。催眠的香橙色…純淨的白色…紅色液體…

　　「全是這樣？好可愛喔！」紅發少女有些小小的興奮。

　　「你女友真可愛呢！」老闆娘撥弄著卷髮，嘴裡咬著一隻小番茄。

　　「啊哈…您誤會了…那個，他是我的學長。他在……」紅發少女試圖狡辯。

　　「香穗子，這個怎麼樣？」柚木隨手拿起一瓶『草莓』型的詢問她。

　　「真的很可愛………」

　　「我老公的設計還是很不錯的哦，他的眼光一向都很好。」老闆娘陷入沉醉中。

　　香穗子再次吃驚，原來這還是出自一個男人的設計。芬芳裡帶著濃郁的甜味，屬於一個小女人的作風。

　　柚木梓馬買下了所有可愛的小瓶香水，價格自然也是不菲。它們沒有華麗的包裝，也沒有甜蜜的符號在上面。

　　她懷疑，那個優雅如鶴般的少女會不會看上這些小東西，會不會善待它們，或許只用一段時間就扔掉了。

　　夕陽的顏色很美，也很乾淨。

　　紅發少女說今天真的很開心，少年反問她是不是真的。她說是，他便安心了似的。

　　「柚木前輩，香水在我這裡。」她叫住即將分別的他。

　　「哦，送你了。」他停頓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呃？」這又是為什麼？

　　「算是對你辛苦一天的補償，收下吧！」

　　「……………………」

　　這次分別沒有說『再見』，因為這會是一個不吉利的詞語，她忽然這麼認為。

　　遠方的樹葉，正為風而輕哼著歌。她對著漸漸模糊的背影說謝謝，誰也聽不見。

　　心中再次回蕩起蕭邦的《夜曲》的旋律，如同溫度適宜的水浸透了整個靈魂，一瞬間覺得分裂的自己完整了。

　　*******分割*******

　　細島家

　　細島芙美一巴掌甩在柔弱少女的臉上，少女吃力的往後一退，桌上的細瓷碗碟全部摔碎，隨之溢出的是滾燙的液體。

　　「下次做事別再粗心大意。」細島芙美收手，優雅的坐回原位上。

　　「對不起夫人，我知道了。」薰收拾碎物，低聲下氣。

　　「去看看你父親，到吃藥的時間了。」

　　「我這就去。」

　　薰看著緊閉的門深呼吸。她不願見到父親的憔悴，她知道父親時刻都想離開囚禁他的這扇門，只是…走不掉！

　　「爸爸，該喝藥了。」她扶男子起來。

　　「薰，拜託你加一點□□放在碗裡。」男子的話裡，流出絕望與哀傷，像水一樣。

　　「不要這樣。」女孩一激動，手裡的碗落到地上。

　　「薰…燙到沒有？」賴野虛弱的抓住她的手檢視。

　　「我沒事…爸爸，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薰討厭這種話，所以一定不要再提起它…薰只有爸爸一個親人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要失去！難道我們真的只有在地獄，才能相認嗎？」薰抓住賴野的衣襟，聲音平靜淡薄，眼淚卻瘋狂的掉下來。

　　「咳咳………」賴野咳出血來，對面的女孩嚇呆。

　　「我沒事，出去給我端碗藥來。」賴野克制自己。

　　「我馬上就來。等一會。」薰拉開門，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外的女人。

　　「你去拿藥。」芙美吩咐她。

　　吻，是冰涼的。

　　感情像是燃燒到了盡頭的燈蕊。

　　芙美驚訝的看著身邊的丈夫，神情倔強的有如一個孩子。

　　賴野一笑，如同以往那樣，只是轉瞬即逝。

　　裡奈跟少女打招呼，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她臉上的淚痕。又是受了欺負嗎？真是可憐的人。澤香…雅男…薰…還是最後一個就是她自己。

　　「薰，你沒事？」

　　「啊，裡奈是來找夫人的嗎？要去柚木家？」

　　「恩。」她笑。

　　「夫人在樓上。」薰抹了下眼睛。

　　「辛苦你了。不過，總有一天會結束的。」裡奈撫平被風吹起褶皺的藍色裙擺。

　　「恩，沒關係。裡奈穿這件裙子很漂亮。」薰讚美道。

　　「謝謝。」

　　她跟看上去精神還不錯的賴野打了個招呼，表情一直有些僵硬的芙美在見到黑髮少女以後總算恢復正常。

　　「這身衣服是你母親幫你挑選的？」賴野意外的問道。

　　「恩，正是。」

　　「很適合你。」

　　「謝謝。」裡奈回以禮貌的微笑。

　　「裡奈，我去換件衣服。」芙美這麼說著，轉進另一個房間。

　　「好的，姑姑。」


第82章 鎖愛之二十四

　　柚木家

　　————捨棄若是美德，我便如此去做。

　　可是上帝卻沒有給我甜美的回報，我終日躺在這悲傷的河流裡，做那一片漂泊的落葉。

　　葦子焦躁不安的撕開信封後幾張照片掉落在她腳邊，她拾起來細細打量女孩跟男孩之間親昵的舉止……那麼讓人不快。用力的去踩它們也不會破碎。

　　「梓馬少爺這孩子看來是惹怒小姐你呢？」頭髮花白的老人出現在外面，單手扶著門邊。

　　「我什麼都做不了。」葦子看向自己的乳母，神情複雜。

　　「那就什麼都別做好了！你身體最近不大好，注意休息喲，葦子小姐。」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命運，決定了他們一生的喜怒哀樂。該做什麼，就無法罷手；不能做什麼，就永遠無法行動。」葦子譏諷的一笑，飲下杯中的最後一口清酒。

　　「為什麼要這樣惆悵？小姐在這個世上是一個很幸福的人，有別人羡慕卻沒有的容貌跟智慧，有財富，有出色的孩子。小姐難道還不滿足嗎？這些就夠了。」老人歎息一聲過後。

　　「差點忘了，我這記性真是糟糕。今天細島夫人跟裡奈會過來，我先去了。希望時間上沒有耽誤太久。」葦子有些失措的自言自語，走到門邊又折轉回來收拾地上散落的照片，最後將它們放進了一個盒子裡。這過程中她的雙手莫名的一直顫抖，老人的眼神卻是慈愛的。

　　細島夫人一路微笑，見到了柚木老夫人後體貼的噓寒問暖。老夫人的眼神卻是一直注視著少女，還有她身邊的紫發少年。

　　「賴野的最近怎麼樣？」老人半晌詢問道。

　　「您擔心他倒不如擔心一下我，這公司裡上上下下的事情可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呢，也很辛苦的。」細島夫人翹起嘴角，撒嬌的姿態。

　　「上次去探望過，好像還不錯。芙美的確很辛苦，但也是應該的。」葦子撥弄核桃，柔聲道。

　　「聽聞姐姐你身體近來好像不太好，是真的嗎？」細島夫人放下手中的果子問道。

　　「我呀，也就只是一些小事情傷神，沒什麼大問題。」葦子說。

　　「這傷神可遠比傷身要厲害的多，我最惱前者。」芙美重新食起果子，笑容輕快。

　　「姑姑，你少吃一點，胃不是不大舒服嗎？」裡奈小聲提醒。

　　「喲，真比我女兒還貼心，最喜歡你這孩子了。多吃一點少吃一點其實沒什麼大礙，見到你以後，姑姑的病自然就好了。」細島夫人伸手摸上女孩的臉頰。

　　「裡奈這麼懂事，又什麼都會，都是你交的好。」葦子隨聲附和。

　　「再好將來也是你們柚木家的人，我可是虧了！呵呵！」

　　「…………………………………………………………」

　　「…………………………………………………………」

　　字面輕鬆的談話卻又讓人感覺不自在，裡奈想抽身離去卻找不到理由。所謂的聚會只是柚木家單方面安排的，姑姑這次好像沒有多大的興趣。即使是這樣，姑姑也還是能將自己的表情表現的淋漓盡致，漂亮！

　　柚木梓馬俯在祖母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老人點頭像是同意了。隨後，柚木向眾人致歉，帶著裡奈退場。

　　（柚木梓馬的房間）

　　「………………………」

　　「………………………」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又是她先開口。

　　「要嗎？」柚木梓馬問她，一個盤子裡裝著精緻美味的和果子。

　　「不。」她討厭甜食。

　　「為了減肥？」他放一塊進嘴裡慢慢品嘗。

　　「那你呢？為了想長一點肉？」她第一次見他吃這種東西。

　　「我很瘦嗎？」他再次反問她，這是他們一貫的對話方式。

　　「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就直接說，我討厭拐彎抹角。」

　　「呀，裡奈小姐，看來你永遠比我直白。只是，這是真的嗎？」他玩弄她的發稍，卻在下一秒被她推開。

　　「求我？」

　　「恩，會嗎？」柚木梓馬托著下巴故作思考狀，眸子與星星一樣明亮。

　　「我怎麼知道。」燈忽然滅了，她退後一步，意外的踩上了不明物體。

　　「呀，糟蹋了。那可是我準備送你的禮物！」他彎下腰撿起精美的袋子。

　　「什麼東西還軟綿綿的？」裡奈有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糾結。

　　「難道你有摸過像石頭一樣觸感的衣服？」柚木皺起眉，很好看。

　　「我不要！」她回答的乾脆。

　　「理由。」

　　「你買的不適合我。」

　　「哦？當真？」

　　「絕對不是假話。」黑髮女孩靠著牆，微微喘息，慢慢的平復剛剛的一陣錯亂。

　　即使是站在他身邊，與他面對面，她還是不能瞭解這個人。

　　就好像她不懂她的心臟為什麼那麼想要瞭解他的靈魂一樣。

　　徹底的讀懂他，那需要多少時間？

　　他們之間，還有多遠的距離？恐怕不是用尺可以計算出來的吧？

　　「要嗎？」柚木拿出一個小瓶香水在她面前晃了晃。

　　「既不是名牌，也不是用上等材料製作而成，不過也很可愛。」裡奈伸手接過，親吻它。

　　「看來我們的共同點也不算少。」柚木笑的有些孤獨。

　　「好像不是，謝謝你送我禮物，改天回禮。」她收進口袋，離開。

　　「呐，真無聊。」柚木看她的背影，知道她一定站在不遠處。她不會現在回到那群人身邊，因為他不在。

　　*******分割*******

　　女子低著頭不再開口，藍發男子修長的手指立刻離開鋼琴轉而將面紙遞給她，拍她肩膀小聲安慰。很快的，他察覺到自己肩膀處的衣料被淚染濕，那是她的。

　　「對不起。」他道歉。

　　「這跟你沒有關係，或許只是我自己太執念。」她抬手擦去眼淚。

　　「我知道，就算有關係你也會否認。你從沒有改變過這個習慣。」

　　「我很想再次唱歌，用我自己的聲音。但是現在的我，已經失去那個權利了。不是麼？」她擺弄雙腿，像個孩子一樣。散亂的裙帶在冰涼的地面上舞蹈，隨風的牽引。

　　「我不是在你身邊嗎？」弘司抱著她，半是誘哄的語氣。

　　「我知道……」她那麼想唱歌，像從前一樣。

　　知道又如何？

　　懂了又如何？

　　人類，總是喜歡追討過往。尤其那過往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人類，總是對未來迷茫，對昨天卻是最清醒不過。

　　過了今天，等待明天，再為昨天而不斷懺悔。

　　才華，是神對人的本身的一種獎賞。

　　一旦被剝奪，便又體會了殘酷的刀感。

　　現實，卻不在所有人的改變範圍內。

　　明天，縱然只剩下無奈了吧？


第83章 鎖愛之二十五

　　戀著他的她…想著她的他…珍惜著她的他…等著愛的她…

　　感情錯綜而複雜，叫人抽不開身退出，又無法繼續站在這旋渦其中。洪水不知道會將他們帶往何處，會在何處停留？

　　柚木伸手拭水的溫度，正好。寬大的和服落地，他走入溫暖的水源中。莫名的喜歡能淹沒自己的水深度，能完全掩藏起自己，只剩一雙眼睛看外面的世界。

　　水氣像蠶絲一樣纏繞上他光潔的身體，□□在外的背面像半片沒有光澤的天空，他摸上去後發片刻呆。張張嘴後吐出深呼吸，並非是預期中的笑聲，這個家讓他忘記了如何去笑。

　　耳邊還回蕩著母親今晚的警告，她說『梓馬，你終將要娶裡奈為妻』。是啊，終將娶她為妻，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可她，也未必見得會有多高興。

　　從一出生就被決定好的命運，要為家族而活，他想娶誰都沒有兩樣。

　　「本來就應該是風平浪靜的生活為什麼要在突然之間變成另一番模樣呢？真是頭疼。」他撫摸濕漉漉的紫色長髮，笑的疑惑又不解。自言自語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另一種方式，雖然自己偶爾也會備感痛苦。

　　「梓馬哥哥………」小雅站在外面輕聲交換。

　　「雅，有事？」他擦拭潮濕的身體。

　　「恩，祖母她叫你過去有事。我偷聽到的。」女孩刻意的壓低聲音。

　　「哦？我馬上過去。」

　　「恩恩，不過要小心喔，我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哦，應該說是從來都沒有對過。我先回房啦！」小雅再次實施踮手踮腳的功夫，悄然離去。

　　「這麼晚了難道還會有事情？真是忙亂的生活呐！」他穿上衣服，慢慢退出這溫暖的空間。

　　到達規定的場所時並未見到嚴厲的母親，只有祖母一人靜靜坐在那裡，像是等了他很久一般。

　　「看起來你好像無法入眠，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你嗎？梓馬。」

　　「奶奶找我有要緊的事商量吧？」他坐定。

　　「你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嗎？」老人抿唇，雖是晚年，卻依然優雅如昨。

　　「奶奶…您的意思是？」

　　「我不認為坦白是件壞事情，梓馬。」

　　「我不明白。」他懂，卻要裝不懂。

　　「你母親對你的擔憂你難道尚未察覺？我們為你所做的安排，對此你有著怎樣的怨言？我想知道，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祖母的神色依舊平靜，可那起伏不定的胸口已經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奶奶，我…擔心……」他欲言又止，難道真的隱瞞不下去了？

　　「擔心什麼？」

　　「我擔心自己無法控制心，明明是身不由己卻好像還在奢望些什麼，我希望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同時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才，為家族盡綿薄之力。這樣的想法，奶奶大概………」

　　「你給我住口！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是柚木家的三兒子！」老人生氣起來，語調冷冷的。

　　「是，奶奶。」他不再多說，只因一旦說出口就會有慘劇發生。

　　「關於那位日野小姐的事情，我不想跟她再見面。你知道就好。」

　　「奶奶………」

　　「但如果是不得不見面的話，我也不會躲避。」老人慢慢收拾茶具，左手忽然顫抖起來。

　　「我來吧，奶奶。」柚木梓馬看著她說。

　　「不用。」這是生硬的拒絕。

　　老人走後，他依舊坐在這個原地，像是在等誰過來。

　　恍惚之間，天微微亮了，他仿佛又見到幾個小時前的那些情景，水霧一片，溫熱的包圍著他。

　　*******分割*******

　　良愛一大早的就爬起床，匆匆洗漱完後就出了家門，說是有什麼約會在等著她。

　　「良愛前輩總是這麼有精神的樣子呢，真是叫人羡慕啊！我也希望會有約定在等我，不過這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記憶裡唯一一次約會是在我爸爸公司的廢倉庫裡，那時好緊張啊！呀，偶爾你也要學一下她才好，裡奈。生活還是精彩點才有味道。」由紀子趴在欄杆上誇張道。

　　「你不換下睡衣嗎？由紀子。」裡奈輕笑。

　　「啊，那個我忘了這是你最喜歡的一件睡衣，等等哦！」少女跑進房間。

　　「我是在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樓下用餐？或者去外面？」

　　「隨便，怎樣都好啦！喂肚子而已，沒必要那麼嚴重吧？呼呼~換好了。」由紀子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休閒裝。

　　「恩，給。」裡奈拿起削掉皮的青蘋果，給她。

　　「削的功夫挺不錯的嘛，好像一個賢妻良母哦！有上過家政課嗎？」

　　「從未。我不喜歡。」她咬一口，澀澀的滋味。

　　「呵，今天天氣真不錯，裡奈不想跟柚木前輩一起出去走走嗎？」

　　「恩？」

　　「這算什麼態度啊？你們到底是不是未婚夫妻啊？還是說，現在流行保持距離感？因為美麗？」由紀子故做猜測狀。

　　「誰知道呢，你擔心我還不如擔心自己，聽說你手摔傷呢？」裡奈看她。

　　「恩，有些小麻煩吧，但應該不大礙事。反正我又不是彈鋼琴的。」

　　「如果落下病根的話就麻煩了！還是去做做詳細檢查比較安全。」

　　「恩，我知道。有空的時候我一定去。不過今天要裡奈陪我逛街，有好多好多的東西想買，良愛前輩說過買衣服的話一定要帶上裡奈。所以，我要實行此次行動啦！走吧走吧！」由紀子推她下樓。

　　「等等，我還有些事情要辦。」裡奈抓著扶手停下，

　　「有什麼事情要辦？」

　　「我頭髮沒梳好。」

　　「啊？忘了，那開始吧！」

　　「我說你啊，以後看人與事細心一點。」

　　牛角梳沒入髮絲之中，隱約帶著一股香味，濃淡適宜。

　　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寶貝，唯一沒有改變的嗜好。

　　所有的人都稱讚她，稱讚她的長髮。它，甚至超過了她的容貌與一切。這頭漂亮的頭髮不適合生活在現代，仿佛屬於遠古。

　　「裡奈，你的頭髮真漂亮，跟你的音樂一樣。」由紀子讚美道。

　　『啪』的一聲，梳子卻依舊完整。

　　她震驚的看著窗外街道，只是那麼片刻，又回復平淡。

　　「你是第二個這麼說的人，第一個是我爸爸。」她笑。

　　抽象的笑，猶如模糊的畫線。

　　畢卡索………與梵古…


第84章 鎖愛之二十六

　　少年的唇輕貼上少女的臉頰，短暫的碰觸過後又立即離開。少女臉色緋紅，半分羞怯，半分疑惑。為什麼學長要做這種事？雖然這或許只是個玩笑，自己好歹也會在意吧？香穗子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在不自覺的上揚。

　　「心情好點了沒有？」他壓低嗓子問。

　　「好很多了，謝謝前輩的……」

　　「那不介意我剛剛的舉動吧？算是你對我的酬謝。雖然我覺得不夠。」

　　「………………」那他到底還想怎麼樣？她無奈。

　　「恩，接下來要去什麼哪裡比較好呢？很多地方都玩膩了。想想倒是有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去吧？」柚木笑的詭異。

　　「學長………」難道他都沒什麼事情要做嗎？

　　「去鬼屋吧，香穗子。」他提出。

　　「那個…還是不用了吧？」鬼屋裡面陰森森的，她不敢。

　　「我想跟你一起進去，然後各自選擇一條不同的路，那時你的表情大概會是什麼樣的呢？好期待呐，香穗子。」

　　「前輩難道很清閒？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做？」她想起另一張清秀的面孔，是裡奈。

　　「你一定要來找我的麻煩嗎？香穗子？」他皺起眉，卻同樣好看。

　　柚木前輩在她身邊，她卻覺得好像這距離是最遠的。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前輩的呢？一想到他的未婚妻就會覺得異常難受，好像心口有什麼東西被人強行拿走了！可是這樣的她，也很卑鄙啊，明明是在搶奪別人的東西，明明是自己最任性…為什麼？

　　而且，她也並不是前輩的什麼人，這樣一想，罪孽好像減輕了，但一見面還是會重新交疊在一起。變的越來越重，越來越疼。

　　「在想些什麼呢？臉色怪怪的。」柚木抓起她手腕，表情認真。

　　「沒…沒什麼，我大概是太累了。」她從沉思中醒過來，顯得異常慌張。

　　「去了鬼屋，要緊緊抓著我的手哦，香穗子。」他伏在她耳邊如是說，順帶輕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引來少女一陣驚呼。

　　他們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在潘朵拉的盒子裡，他們索取了欲望。

　　*******分割*******

　　由紀子決定要了去維也納，雖然她的夢想在巴黎。裡奈倒滿一杯紅酒，說是送行的祝福。由紀子欣然接受，最後又說『你也要幸福喲，裡奈』，她說『我會的，謝謝』。

　　姐姐良愛跟綠發少年從外面跑進來跟她們打招呼，看起來玩的很是愉快。她問良愛∶「你們在交往？」良愛無所謂的說∶「才不是呢，我們是好朋友，我又不喜歡這種類型的。」火原笑的沒有心機，大大咧咧的性格。良愛朝調酒師嚷嚷道∶「可以給我來杯飲料嗎？」調酒師微微一笑，手開始忙碌起來。這家店是姑姑細島夫人開的，所以她們跟這裡的人都很熟。看上去生意也很不錯，姑姑對於經濟的直覺很是敏銳。

　　「那我們先走了，還有東西要買，拜！」良愛一口氣喝完調酒師的傑作，拉著火原離開。

　　「拜拜！」裡奈看他們背影片刻，酒入喉，半片愁。

　　「裡奈，良愛前輩跟火原前輩看起來關係不錯呢！」由紀子羡慕道。

　　「恩，不知道是不是車子撞出了緣分。」

　　「哈，好有趣哦！」

　　「我打個電話，稍等一下。」裡奈拿出手機，播了熟悉的號碼，半晌終於通了。

　　熟悉的聲音，腦子裡面是某人俊美的臉孔。氣息，卻是如此陌生。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手好像被施了魔咒。

　　「你在做什麼？」她問的第一句話。

　　「在散心。」

　　「那再見。」她掛掉電話，其實本來很想問『你現在在跟誰在一起』。

　　繼續動用餐盤裡的點心，嘴裡含著東西就不會發出聲音，無論是快樂的喜悅還是悲傷的怨言。

　　「是給柚木前輩的嗎？」由紀子神色有些擔憂。

　　「恩，他在忙。」

　　她為自己的解釋而後悔，並為此覺得羞辱。由紀子的頭轉向窗外的時候，正好看見紫發少年跟紅發少女並肩走在一起的樣子，姿態親密無間。她不敢看向鏡中的自己，因為臉色一定很蒼白，像鬼魅一般。

　　「裡奈，你…你沒事吧？」由紀子有些結結巴巴。

　　「很多事情在想像中似乎沒有多大的感覺，一旦親身經歷了才能明白。」

　　「裡奈，你現在………」

　　「他很擅長鋼琴，香穗子大概是最近產生了這樣的興趣才去找他，不奇怪。好學也是件好事情，由紀子。」她拿餐巾擦拭嘴角，微笑又浮出水面來。

　　「我吃飽了。」

　　「我也是呢！」

　　「那走吧！」走的越快越好，走的越遠越好。

　　「裡奈………」少女欲言又止。

　　有一種被所有人嘲笑了的感覺，她連屬於自己的東西都無法守護。

　　這個世界上很悲哀的事情是∶你理所當然得到，卻還是失去了。

　　無法放開，無法坦白，無法參與掠奪的遊戲，又不甘心順從。

　　深更半夜接到了父親跟母親的越洋電話，說下個週末會回來，還有兄長也在其中。她那漂泊在巴黎很多年的哥哥，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不由的也會好奇。

　　母親說哥哥是個鋼琴天才，很小的時候就能彈奏不少名曲，後來被一位老師帶到了巴黎。在音樂的領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被很多人認可。這大概是父親的驕傲，父親喜歡鋼琴。

　　柚木梓馬打了9個電話過來，她都沒有接聽，因為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他連解釋都不會有，更不會有所謂的親密語言。她跟他之間，什麼都不是。

　　「你還沒睡哦，裡奈。」良愛跳到她大床上，像只可愛的小動物。

　　「恩，剛剛洗澡才出來，想坐一會兒。」

　　「呀，誰老是打電話，你又不接。」

　　「哦，沒誰。」她將手機放進抽屜裡。

　　「恩，哥哥下周回來啊，忘了讓他給我帶禮物。他應該不會忘記的吧！」

　　「姐姐，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哈，他啊，具體的你看了就知道。算是滿高傲的一個人吧！滿討女孩子喜歡。」良愛睜大眼睛回憶。

　　「屬於柚木梓馬這種類型？」

　　「完全不同，他讓人一看就是那種讓我討厭的類型，雖然有些壞，但還是個好哥哥。」

　　「真是奇怪的說辭。」

　　「那…裡奈，今天我看到柚木跟日野在一起，在鬼屋那裡。」

　　「……是嗎？」

　　兩個人停止了交流。

　　這一夜，她無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3

第85章 鎖愛之二十七

　　日野不否認看見裡奈時會緊張，心要跳出來一般。罪惡，思念，憐惜，歉意…太多太多，多到快要爆炸。可這個表情淡漠的黑髮少女似乎沒什麼多餘的感覺，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姿態。

　　她喜歡學長，甚至能漸漸忘記月森，雖然偶爾也會想起。她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在心裡抹殺那個藍發少年的存在，她想得到幸福。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垂手可得的幸福，誰都會選擇後者吧？那為什麼心裡還要不快樂？僅僅因為對方是裡奈的未婚夫嗎？

　　「香穗子近來更喜歡沉思了呢！真是叫我意外。」裡奈淺柔一笑。

　　「這件裙子真漂亮。」紅發少女話不對題。

　　「恩，你的柚木前輩送的。」裡奈望瞭望身上湖藍色的長裙，還有胸前的柔美刺繡，是一朵百合花。

　　「只送了一件裙子？」香穗子的聲音高揚起來。

　　「你怎麼呢？」裡奈不解。

　　日野一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什麼呢？竟然會帶著那種讓人不舒服的語氣。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麼？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那個…香穗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啊，沒事沒事，我大概是累了。裡奈用的是什麼香水，味道好好聞哦！是什麼牌子的？」香穗子連忙否認，表情換上尷尬的微笑，肌膚微紅。

　　「香水？你是說這個味道不錯？恩，夏天蚊蟲有些多，所以這是自製的驅蚊香水。」裡奈解釋道。

　　「那這是什麼味道？」日野顯得相當好奇。

　　「夜來香。」

　　「好厲害，我也想跟裡奈一樣。」她不懂為什麼眼前的黑髮少女總是那麼能幹得體，如果自己跟她一樣就好了。

　　「跟我一樣的話也許就沒人愛你了。呵，今天天氣真熱呢！」

　　「那個，裡奈，你最近有在拉小提琴嗎？」

　　「有，但是很少。」

　　「我聽說米爾拉大師沒有離開日本，也許會有選拔賽之類的活動，裡奈會參加嗎？」香穗子試圖轉換話題。

　　「不知道，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香穗子一定會參加的吧？」

　　「我還沒有那個水準吧？裡奈拉的每一首曲子都很讓人驚豔呢！月森君這麼說過，聽過的人都會這麼說。我嫉妒你，裡奈，我嫉妒你的才華！別生氣哦！」香穗子笑出聲來，神態純真，「能讓月森君誇讚的人一定是個特別的人哦，美緒跟直也這樣認為。」

　　「那傢伙只是表面那樣，內在其實還不錯的。」

　　「恩啊，一開始不知道裡奈為什麼不拉小提琴，雖然是在音樂科念書。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手的原因，如果沒有好起來的話一定會很遺憾吧，所有關心你的人，所有愛你音樂的人！有人告訴我說我的音樂對他們來說很重要，我並不相信，後來…也就是體會到所有人關注自己的時候，那刻非常的感動，非常的開心，才為自己之前愚蠢的行為和想法而羞愧。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再拿出那些影像慰勉自己一下，會覺得力量又回來了。」

　　「看來很受教呢！」裡奈拿起餐盤上的一顆草莓，放在唇邊輕咬，紅色的汁液溢出來，甜美的視覺效果。

　　「最近有一件事情非常困擾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找不到解決的方法。雖然…這是朋友的事情，可我也想弄清楚它的最好解脫辦法，你可以幫我分析一下嗎？裡奈。」香穗子抱著腿，臉色又黯下來。

　　「我不保證我一定有好的提議。」裡奈靠著欄杆，沒有表情。

　　「我有這樣一個朋友，恩…她呢，喜歡上一個學長，是忽然喜歡上的那種，你認為這種感情會長久嗎？學長好像也喜歡她，雖然不大確定。」

　　「為什麼一定要長久？這個世界上可沒有能長長久久的東西。」

　　「那如果彼此喜歡對方，會不會得到祝福呢？」紅發，遮起左邊的眼睛。

　　「為什麼懷疑自己不能得到祝福？」黑眸，像水一樣清透。

　　「就是懷疑。」她的聲音格外的低。

　　「難道是非法感情？她是盜竊者嗎？」裡奈笑出聲來。

　　「兩個人如果都相愛的話，也算第三者嗎？」

　　「不知道，我又沒做過這種事情，怎麼會明白？香穗子為朋友的事情這樣煩惱，真是難得。我以後掉一滴淚，看來你會為我懺悔上半年。呵，去聽我彈鋼琴如何？」黑髮少女邀請道。

　　「唔，好的。」紅發少女忙點頭，跟在她後面。

　　她到底想問什麼呢？腦子一團亂。

　　呼，前輩又沒有說喜歡她，或許依舊只是玩玩她罷了。

　　是自己的心太彆扭了吧？

　　好難過，如果前輩真的認為她是玩具的話。

　　心裡在期待，能第一眼看見他，能自由的走在他身邊，光明正大的。

　　這是，戀愛嗎？

　　*******分割*******

　　在柚木梓馬即將入學的期間，葦子病倒了。她拒絕去醫院接受治療，家庭醫生看了看她的情況也只說是她傷神過度，休息好便可儘快恢復。

　　「葦子小姐，二少爺說要來看您，還帶來了不少貴重的禮物。」葦子的乳母站在門外道。

　　「咳咳…不見，就說我要休息。」葦子的神情憔悴。

　　「小姐你………」

　　「告訴他們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沒那個必要，氾濫的孝心愛給誰就給誰去！」葦子拿過雅手上的藥碗，仰起頭喝下，後拿清水漱口，這才又重新躺下。

　　「母親…兄長他…」雅開口想為二哥求情。

　　「你出去！」葦子不悅。

　　「是。」雅不敢再說什麼，快速的選擇離開。

　　柚木梓馬站在長廊處，他問走過來的老人∶「一丹奶奶，母親她身體怎麼樣？」

　　老人和藹的笑著∶「目前看來是沒什麼大礙，不過梓馬少爺，你們要聽母親的話，夫人她不容易呐！」

　　少年禮貌的回答∶「我知道了，一丹奶奶。」

　　對於母親的乳母——一丹富枝，柚木梓馬並無厭惡感，她在這個家是最慈祥，最會關心人的老者。他小的時候，也多半是由她照顧的。後來稍長大一點就整日跟在祖母身邊學習。在這個家，會漸漸的學習著淡漠有禮，後來逐漸的，他跟老人的感情也就淡化了。

　　「梓馬少爺，你最近沒有跟裡奈小姐聯繫了嗎？」老人詢問道。

　　「沒有，不過正準備請她過來。」他說。

　　「這就好，你們應該多來往，夫人的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也對，那我先走了，失陪。」他微笑著答允，拳頭卻握的更緊，母親真的是因為這件事情而生病嗎？

　　從上次接到她的電話後就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她的生活好像是與世隔絕的。

　　等了很久電話才接通，是她。

　　他說，我去接你。

　　她說，好。

　　總是這樣的提問與回答方式，從沒有改變過。沒有新意。

　　真希望，能稍微改變一下什麼啊！

　　手機裡有日野發來的三條資訊，上面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


第86章 鎖愛之二十八

　　翻閱來自紅發少女的資訊，看著看著，他就不自覺的淺笑起來。

　　第一條是∶柚木前輩，快要開學了哦！

　　第二條是∶柚木前輩，我今天跟裡奈見面了。

　　第三條是∶裡奈真厲害，可以自製香水，做出了夜來香的味道。

　　他關上手機，語氣寂寞道∶「呐，這麼說，你也很想自己成為她？」

　　的確，在那個黑髮少女的臉上永遠見不到多餘的表情，永遠都是保持著生疏有禮。不過他自認沒有那份好奇心去窺探這個人的內在是怎樣的，太複雜。

　　不過，近來自己的『玩具』倒是會經常來主動找著聊天，她愛上他呢？難道她是徹底忘記月森蓮呢？所謂的愛情，竟然也會如此簡陋。

　　不過沒關係，這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情。他喜歡的東西就得歸於自己，雖然目前的阻力還太大。拋棄家族？放棄自己存在的意義？接受眾人無法原諒的視線？

　　「我會為你走到哪一步呢？香穗子。」柚木摔掉手中的杯子，笑意蒼白。

　　只要是選擇路的相違背的另一方向，就會全盤皆輸吧？什麼都不再有。母親的怒意…奶奶的鄙視…所有人的風言風語…可怕。

　　母親她拒絕見二哥到底是為什麼呢？而且第一次語氣那樣惡劣。在他的印象中，母親應該是非常疼愛大哥跟二哥的，在他們面前基本是個好孩子。就連二哥違背家族婚約後跟一學妹在東京公寓同居2年時間，母親也只是淡淡責備而已，並沒有什麼親情緒上的太大波動。他羡慕兩位兄長，從小到大都是。幼時，甚至對此產生了些許嫉妒。為什麼上帝要安排每個人的權利不一樣？

　　他彈奏鋼琴的天賦被剝奪…他的愛好…他的人生選擇…他的…愛情…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殘酷，只能選其一不可擇其二？這醜態百出的生命！

　　有東西被摔碎的東西，來自母親的房間。之後是二哥的道歉聲，然後是一丹奶奶的…出什麼事了嗎？

　　「二少爺，對不起。夫人她心情不好，你還是先回去吧？」一丹如是說。

　　「母親她是操勞過度，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來煩她。您不用道歉。」

　　「你的禮物先放在這，我會轉送的。比如明天。」

　　「謝謝。」

　　柚木梓馬看著二哥離去的背影沉思片刻，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讓母親不高興的事情？竟然會導致母親直接拒絕見他。

　　細島夫人過來了，不過沒有帶著裡奈，她一到來，一丹奶奶立即熱情的將她迎進了母親的屋子，這大概也是母親的吩咐吧？真怪。

　　無妨，目前這一切暫且與他無關，反正他也只是家裡的三兒子，除了聯姻會給家族帶來好處這點以外，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吧？

　　*******分割*******

　　「你這是怎麼呢？姐姐。」細島芙美看見柚木葦子的臉色太差就關切的詢問道。

　　「沒什麼大問題，醫生也說是操勞過度。休息休息就好了！」葦子說。

　　「我就說嘛，這傷神總比傷身可怕。瞧瞧，不是病倒呢？」芙美握她手。

　　「你最近怎麼樣？家裡的事情處理的如何呢？」

　　「還不就那樣，任由它們自己折騰去。以不變應萬變也不是件壞事，你也應該像我這樣，否則的話遲早得累垮。到時候可沒人來照顧你，子女要是孝順的話或許會端湯侍藥，沒有孝順之心的話或許連理也不理你。狀況可是悲慘的狠呐！」細島夫人撥完核桃殼後將果肉放到葦子的手裡。

　　「恩，你說的也是。不過最近沒辦法安下心來。」葦子送進嘴裡慢慢嚼碎下嚥。

　　「剛剛看見長男了，還有他次男，都回來呢？」

　　「他們在外面？還沒走？」

　　「沒看上你一眼，大概是不放心吧？也非怪。」

　　「現在我誰也不想見，尤其是他們。聽說他跟那個女孩分手了！」

　　「怎麼？難道他回心轉意的拋棄灰姑娘看上了你為他選擇的准媳婦呢？」

　　「我就算不答應，也沒辦法。母親她對於這事應該是最開心的，好端端的他又改變主意，這存心是在耍我玩。」葦子的眼裡湧出怒意。

　　「你就算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能直接拿出來說。畢竟你是母親。」

　　「我問你件事，關於梓馬那孩子的，普通科二年級的學生………」葦子俯在細島芙美的耳旁細語。

　　「哦，這事？依我看也沒必要。」芙美搖頭。

　　「沒必要？」葦子疑惑。

　　「等段時間再說吧？梓馬他不是要入學了嗎？現在商量這個也有些早。」

　　「芙美，我可不這麼認為。」

　　「姐姐，那個女孩我也見過，稍微說上過幾句話。倒不像是什麼難纏的人兒，所以不必擔憂。關鍵問題，是在你的兒子身上。」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如果雙方都有那麼一份心思，可就不好辦了呢！」葦子面露愁色。

　　又聊了片刻，細島夫人向柚木葦子告辭，又去看了眼柚木老夫人這才回家。

　　她一向不愛求人辦事，她要等到人求她，這就是她細島芙美的一貫作風。別人的憂慮疑惑與她無關，她只愛惜她自己。做生意，也絕對不可以虧本。


第87章 鎖愛之二十九

　　柚木下車，老遠的就看見了靠在樹前的政井裡奈。

　　最先開口的果然又是她，她問∶「找我有事？」

　　柚木短暫的皺眉後又鬆開∶「是不是又要我求你？」

　　裡奈搖搖頭，說∶「我知道你不會的，對了，聽說你母親她身體欠安。」

　　兩人坐進車內，她下意識的保持距離，這點小舉動亦是被他發現。之前可是不曾有這樣的舉動啊，真是好玩。

　　「身體不好的母親可是格外的想著你呢！」他吹氣，額前的長髮微亂。

　　「那是我的榮幸。」她偏離他更遠一些，長髮相纏會是件麻煩的事情。

　　「你說話一直都是這麼正式嗎？」他稍有些不滿。

　　「這不應該是你跟我說話的口氣，請自重，柚木家的三少爺。」

　　「哦？」

　　不再言語，空氣好像冷了不少，凍的人心肺疼痛，慢慢的一點一點僵硬。

　　漸漸的忘卻了周邊景物，一切與自己無關。他的笑，很假。他的悲傷，卻從未露出水面。她都知道。

　　看一個人，看進他的靈魂裡，卻忘記了從那其中退出，自己就會變的更加寂寞。寂寞的想哭，寂寞的掉不下眼淚。眼球，會因為失去水分而乾涸，會瞎。

　　有些人離彼此最近，卻好像相隔在天涯兩邊，這到底是因為誰？因為什麼事？如此之難受。

　　柚木的祖母在她到達之前應邀去了本家，於是裡奈直接去看望他的母親——柚木葦子。

　　「你對我母親非常熱心。」柚木此時已換上和服，靠在門邊。

　　「你說我在討好誰？」她問他。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別誤解了，裡奈小姐。」他咳嗽起來，抱怨這個天氣的差異太大。

　　「該用藥的時候，就應該好好享受。」她看他一眼，臉色微冷。

　　「謝過。」

　　「不客氣。後面有沒有什麼好景色？」

　　「到秋天再說吧！」柚木凝視天空大片的雲朵，漸漸的嘗試著合上眼睛。

　　「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

　　「彼此彼此。」

　　「我們的目的不一樣。我最近可是苦練鋼琴呢！忽然發現自己很愛它！」

　　「彈奏的時候很快樂嗎？」柚木品一口茶，在喉間停頓片刻後才下去。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感覺就是不一樣，有些事情上我不見得願意浪費半點時間去碰觸，而且非常厭惡它們的存在。」她玩轉著杯子，明眸似水。

　　「裡奈有沒有討厭的人或事？」

　　「這有什麼詳細的區別嗎？不高興大概就是不喜歡，非常想與某樣事物碰觸大概就是名為喜歡。」她說。

　　一陣涼風拂過臉面，她知道酷熱的夏天即將離去了。

　　秋天，會到來。

　　然後是冬天，再到新年，然後又要流去一歲年華。

　　逐漸的，變老。

　　「我先去看望一下夫人。」裡奈勉強站起來，覺得雙腿麻木無力。

　　「恩。」他點點頭。

　　風鈴的聲音響起，清脆動人。

　　相互背對對方，就不能再窺探對方的表情，多麼悲傷的一件事情呐！

　　縱然再也好奇心，也不能回頭，只因為不愛。

　　柚木葦子躺在床上，神色看起來非常差，與之前的柚木老夫人相似。

　　短短數日不見，就病成這樣？

　　「你現在來呢？過來坐，裡奈。」葦子招呼道。

　　「夫人怎麼不去醫院看病呢？現在感覺怎麼樣呢？」裡奈按照她吩咐坐在她身旁。

　　「心病還不是要心藥醫？我沒什麼大事。對了，你父母還沒有從法國回來？」葦子問道。

　　「恩，還有幾天。」

　　「那一個人住還習慣嗎？要不乾脆留在這邊好了，也有個人照應你。」

　　「夫人的心意我領了，不過用不著那麼麻煩的。您想吃點什麼嗎？我去給您拿。」裡奈微笑，一副乖巧的表情。

　　「最近這些天喝藥喝的是煩了，你去廚房給我拿碗湯過來，嘴裡乏味的要命。」葦子揉揉眼睛，溫和的說。

　　「我這就去，您稍等一會。」

　　柚木梓馬站在不遠處看著廚房裡忙碌的女孩，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她好像還很會做可口的東西。豬肺，杏仁，百合、蜜棗…是打算做百合蜜棗湯嗎？

　　一丹富枝蹣跚著走過來道∶「梓馬少爺，你在……」

　　梓馬回頭∶「是一丹奶奶，您怎麼來呢？」

　　一丹笑道∶「這位裡奈小姐，真是漂亮，又很會體貼人。三少爺，你該知足了。呵呵…我活了半輩子，這樣的女孩還是很少遇到的。」

　　柚木屏住呼吸，他不想被她發現，雖然這舉動並沒有觸犯法律。

　　有一種預感，有個人在找他，他憑藉這種預感趕回自己的房間，果然是日野香穗子的資訊。

　　「怎麼到現在？他們的手腳太慢了。」葦子不大高興的抱怨。

　　「不是，這是我做的。耽誤了。」裡奈舀些湯遞到女人的唇邊。

　　「這是？」葦子不大明白。

　　「夫人，這叫百合蜜棗湯。百合是清涼退熱的藥，可以潤肺寧神，清熱止咳，補中益氣，具備治肺與氣管出血的功能，加上杏仁，能除痰潤肺，去風散寒，治氣急，平息氣喘咳嗽。 豬肺有益呼吸道，對肺臟器疾病有效，三者在一起煮成湯，可以治療感冒咳嗽。肺燥熱咳者、支氣管患者、天氣乾燥而欲滋潤者，喝這種湯不錯。來，我喂你。」裡奈輕聲說。

　　「我自己來，又不是重病起不了床。」葦子坐起身。

　　「也罷，喝完了休息會，我扶您下床走動走動。」

　　「真是勞煩你了，枉我有這麼多孩子，一個都不在我身邊。你這麼年輕就這樣懂事，是個好女孩，將來別被梓馬那孩子欺負了才好。」葦子說。

　　「恩？」

　　一場談話，總是被優雅的女人主動扯到柚木梓馬的身上，裡奈只能選擇沉默，說錯話的後果誰都知道。

　　喝完湯後，葦子安靜入睡，而她守在其身旁，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才好。

　　傍晚時分收到一條資訊，上面的內容是∶I miss you，We will soon have to meet again，Please give me a smile。

　　陌生的號碼，是誰呢？


第88章 鎖愛之三十

　　公園裡的空氣真是不錯，尤其是晚上這種美麗的時刻，讓人欲罷不能的欣賞著。

　　「柚木前輩怎麼還沒有來？」紅發少女東張西望，明明早就約好了時間。

　　「大姐姐……你在這裡啊，太好啦！」有四五個小孩跑到她面前。

　　「啊？是你們啊？」她認識這些孩子，他們都是沒有父母的孤兒。

　　「大姐姐帶了小提琴沒有？」小男孩問道。

　　「呃…有帶。」她拿出來。

　　「那我們可以聽嗎？我們想聽姐姐的音樂，好嗎？」男孩的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芒。

　　「今天是他生日，所以想聽姐姐你的音樂，我們也是呢！院長說我們的生日都是同一天。」一位紮辮子的小姑娘也這樣說。

　　「好，你們想聽什麼？」香穗子答允。

　　「我們要聽…唔，要聽什麼呢？不知道耶…上次姐姐拉的那首怎麼樣？好好聽的說…」

　　「啊啦啊啦，上次那首的合奏，今天只有姐姐一個人啊，那姐姐拉卡農怎麼樣？這首曲子對姐姐來說也是意義非凡呢！」香穗子撫摸小孩的腦袋。

　　小孩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對他們來說只要能聽見姐姐的音樂就好。

　　還有，這也是大哥哥的吩咐。所以，這算是任務，當然一定要完成。

　　這是柔軟的音樂，並沒有所謂的高超技巧與水準。

　　卻能讓孩子微笑歡樂，便是喜悅。

　　包括日野她本人都沉醉於此，《卡農》是她第一次登臺演奏的曲子呢！意義的確是非凡。她深深的愛著它，猶如生命。

　　不遠處站著一位男子，他正仔細聆聽這樂聲，最後淡漠的點了點頭，像是一種無聲的評價，肯定。

　　米爾拉生性不喜歡一些做作的演奏者，相比之下他更喜愛巧合，就像命中註定的一般。這點，柚木梓馬很清楚。

　　「香穗子，注你好運，晚安。」紫發少年漸漸走遠，這註定了他與少女之間的約定要落空，

　　失落，是層難以消散的霧。

　　少女那夜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後一個人落寞的回家。

　　*******分割*******

　　開學第一天的時候，日野香穗子再次被光環圍繞，成為人人皆知的人物。

　　她，竟然會是米爾拉大師欽定的學生。

　　這怎麼可能？

　　「那個…老師，我想知道這是不是誤會？」日野迷迷糊糊的。

　　「這是米爾拉先生親口告訴我的，日野同學。」理事長滿臉笑意。

　　「這個…我並不認識米爾拉先生…」

　　「很快就要見面了。我想說的是，日野同學你是不是應該回班級上課去呢？」

　　「我差點忘了，對不起，再見。」日野如獲大赦。

　　呼呼~~~是不是搞錯了啊，她會成為米爾拉大師欽點的弟子？她是撞上什麼好運氣了哦？不過，自己應該無法勝任。那種人物，應該是專挑人才下手的才對吧？學院裡還有那麼多天才…譬如月森君，還有裡奈…無論怎麼想也輪不到她吧？

　　「日野………」

　　「月森君？…」日野香穗子看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月森蓮，表情好像很凝重。

　　「聽說你………」

　　「那些都是傳聞，月森君。我自己也不大確定！」莫名的，她想否認。

　　「人選只有你一個嗎？」

　　「月森君是在關心裡奈嗎？我想她一定會被選上的，一定沒關係的。」

　　笑的好勉強啊，心裡有點酸酸的。

　　她又想起柚木前輩，如果這個時候他在她身邊該多好啊！

　　「再見。」

　　「再見。」

　　說完這句，就再也不用猜測兩人之間的下一步對話是什麼。

　　似乎輕鬆了一點了呢！

　　最後一個音符完結，演奏的猶如鬼魅之音的莫札特的《安魂曲》。

　　黑髮少女望著身後的學妹說∶「謝謝你的伴奏，很是動聽。」

　　年紀稍小的女孩搖搖頭∶「是我要感謝學姐才對，你拉的那麼好，讓我很是驚訝。」

　　裡奈聽見走廊上有人經過，是月森蓮。兩人看著對方，片刻後又收藏起這寧靜的眼神。

　　學校裡到處都是討論日野香穗子的聲音，人人都在好奇，她是如何被選上的。可以說，她的成功決定了其他人的失敗。大師只收一個弟子，這是當初說好的。也正因為如此，人們才知道這個機會像隕石一樣難得。

　　「學姐，你的電話，給。」小女孩拿起桌上的手機，遞給她。

　　「謝謝。」

　　電話是遠在國外的由紀子打回來的。

　　「裡奈，被選上的人是香穗子嗎？」由紀子的聲音急且衝動。

　　「你怎麼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那你怎麼辦？你呢？我們一直對你抱有希望。而且你的手又康復了，完全可以把她給比下去，為什麼不可以呢？」由紀子快要哭出來的音調。

　　「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扇門。」裡奈笑，聲音平淡。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你說說，你說她是怎麼被選上的？我很是不解，而且我現在又在國外。你要知道，你不可以把一切都被她給搶走啊！你不應該用平常心看待這件事情，裡奈！」

　　「我知道。」

　　電話那邊的女子嘮叨半天才肯收線，算是一種憐憫。

　　裡奈微微歎息，她知道這是為什麼。

　　香穗子不知道如何為自己做安排，但她身邊的另一個人卻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還要會算計明天。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3

第89章 鎖愛之三十一

　　裡奈撐著一把透明的傘，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誰也不認識誰，安靜的一塌糊塗。

　　好像過了半個世紀，那個人才慢慢出現。

　　「你來呢？我真意外。」柚木淺笑。

　　「意外的應該是我。」裡奈陪著笑，只是一秒鐘過後又停止下來。

　　「那找我一定是有事？」第一次，他模仿她。然後他的手機在響，他並未接聽，她自然也知道那是誰的電話。

　　「我來是為了告訴你，做任何事情應該小心一點。」她相信以他的智商應該能明白。

　　「伯父伯母應該快回來了吧？都出去這麼長時間了。」

　　「謝謝關心。」

　　然後，隨手招了輛計程車，她要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難堪應該留在自己的心裡，雖然這樣只會更加難堪。

　　「請問您要去哪裡？」

　　「海邊。」她睜開眼，觀賞外面的風。

　　終於到海邊了，空氣是潮濕的。她付完錢後拒絕司機好心的等待，她更願意自己孤獨一人的與這片海相處。

　　風給裙角製造飛揚起來的運氣，她□□著腳行走在沙灘上，竟然也會奇異的安心。

　　對著海面輕聲吟唱歌謠，童稚時期的曲調，哼著哼著竟是異常快樂。卻也生出無端的哀傷。腳下的泥土鬆軟，她就把自己想像成一朵花，漸漸的沒入大地的懷抱。紮根…生長…炫耀一刻…歸入廢墟…死亡…重生………

　　澤香的話還在耳邊響起，她曾說過她最討厭寂寞，最討厭別人的背叛，最討厭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

　　她也是，她知道自己跟澤香很相似，只是澤香從沒有掩飾過自己，而她卻時刻帶著面具，時刻偽裝罷了。

　　沒有什麼事情會比被人當白癡一樣的愚弄更讓人覺得嘲諷，也沒什麼比被人無視更要讓人覺得淒涼。

　　與她相反的左邊的沙灘，有一對男女在嬉戲，笑的非常歡快。

　　是戀人吧？她想。

　　戀愛，其實真的只是兩個人的事情，與一切條件都無關。

　　看了看右手上的戒指，鑽石很亮，像天上的星辰。

　　只是，好刺眼。

　　徒有虛名的聯姻…沒有愛上誰的預兆…剩自己一個人與自己對話。現在如此，只怕以後也是如此。

　　有悠揚的長笛聲，它慢慢穿透雨的身體，漸漸清晰。

　　好像…雨停下了。

　　是誰？

　　「一個人在這裡可是會感冒的。」年輕的男子，好聽的聲音。

　　「誰？」她轉身，看見一張模糊的臉，離她還有距離。

　　「我當然是個遊客。」

　　看清了，是一張陰柔的臉，亞麻色長髮。裡奈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日本的風景的確不錯，不過很快就要回家了，真是可惜。」他說。

　　「你回長笛？」裡奈看向他修長的手指。

　　「你說這個？」他淡笑，「只是愛好而已，主修鋼琴。」

　　「真相似。」她驚歎，想起了另一個人。

　　「你在說什麼？」

　　「從看你第一眼時，就能把你跟音樂聯想到一起。這就是所謂的氣質吧？幸好我沒有猜錯。」裡奈笑彎腰，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做什麼事情都需要運氣，戀愛是這樣，做朋友也是這樣，但我到今天才知道猜測也需要運氣。」

　　「那是當然，否則如何去買股票？」

　　「你在等誰？」

　　「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itting right beside them knowing you can『t have them. 所以，我沒有在等誰。」她輕踢浪花，神情單純。

　　「Never frown, even when you are sad, because you never know who is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r smile.」他的英語異常流利。

　　「哦？」

　　「我走了，要一起坐車嗎？可以送你回家。」

　　「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先走。」她收起傘，慢慢的離開這沙灘。

　　I miss you，We will soon have to meet again，Please give me a smile。

　　*******分割*******

　　紅發少女問身旁的紫發少年∶「柚木前輩，這只兔子可愛嗎？我在放學路上買下來的，很貴呢！不過買的人也很多。」

　　柚木點點頭，看她一臉滿足的表情。眼前的人比誰都容易被滿足，這大概也是他喜歡她的原因之一。當然，貪婪也是人的本性，只是要看成分多少，是否會讓別人討厭而已。

　　「香穗子，想吃點什麼嗎？」他樂意邀請她共進晚餐。

　　「前輩決定好了！」她有些靦腆。

　　「也好。」

　　西餐雖不是他的最愛，不過也是因為眼下別無選擇。總不能去吃拉麵吧？雖然這也沒什麼好丟臉的。而且，香穗子似乎也不討厭西餐。

　　「柚木前輩，你會不會去英國讀書？」日野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為什麼？」

　　「誒？」她說錯話了嗎？

　　「為什麼問這種話？」柚木停頓下刀叉的動作。

　　「我可能要去英國，雖然不知道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好像很漂亮的樣子呢，倫敦還有………」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前輩一直看著她。

　　「哦？」

　　「我被米爾拉教授選上了。」她咬著下唇。

　　「恩。」廢話，這件事情他當然知道。

　　「也許不能再留在日本了，所以……」

　　「所以要跟我撇清關係嗎？香穗子………」他接下她的話岔，看她沒有血色的臉孔。明明是故意的，心裡卻還是會心疼似的。

　　「前輩我………」

　　「到今天，我們好像對彼此還是很陌生呢！」眼，微微眯起，試圖忘記另一抹身影，某人的舉止，某人的話，「今晚，去公園吧？」

　　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前，輕咬她的指尖，很快泛成桃紅色。


第90章 鎖愛之三十二

　　他鬆開她的手，而她的臉紅沒有停止運作。

　　柚木笑的好不開心，反正就是喜歡逗眼前這個可愛的玩具。

　　不過他的玩具倒是沒有學會他自如控制情緒的本事，比如他上一刻深情款款的進行親昵，下一秒也可以完美的進入到用餐活動中。

　　果汁的氣息甜的冒泡，這大概比較像她現下的心情。討厭的前輩…又在捉弄她。不過…自己似乎也不討厭這樣的舉動。

　　「前輩這麼晚了不回家，不要緊嗎？」她有些擔心這個。

　　「我現在升入大學，基本上只有放假期間才會回家。你忘呢？」

　　「呃…其實這裡離家也很近啊，前輩不是常常來找我嗎？」她在心裡計算路程。

　　「吃飽了沒有？」他問。

　　「我吃飽了，謝謝。」她雙手合十，表示謝意。

　　「那走吧！」

　　「去公園？」

　　「恩。」他牽她的手，綿軟的觸感，這只屬於年輕的女孩。

　　公園裡只有少數的遊人，但這正好是她所希冀的。人少，才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才能無所顧及的說話親昵，愛是一種隱私。

　　「等我回來，我去點飲料。」他脫下外套給她，說天氣有些涼了。

　　「恩。」她只有傻傻的點頭。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一種緊張感上升，不想弄丟這個人。看不見的話，心裡就會害怕。有時會想用有一條鎖鏈，將自己跟他綁在一起，這樣一輩子都不會丟掉對方。

　　未來的明天…她要跟這個男人結婚，生孩子，一起走到永遠…

　　一切就像一場夢，在冰做的鏡子裡出現，可是『嘩』的一聲，冰碎了，因為她看見這裡面有別的女子…因為這夢不夠牢固…

　　是裡奈，她看見了裡奈！

　　可是沒有辦法不去想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負罪感，她永遠都不安。

　　「前輩，他好像去很久了都沒有回來？去哪呢？」

　　香穗子拿出手機一看，他已經走了有半個小時了。難道要去找嗎？這也是應該的吧？

　　她按照之前記得的方向跑著尋找，可是尋找了很久也沒有看到她要找的那個人。丟了嗎？心，疼。

　　「呀！好…疼！」她跌倒在地上，膝蓋那裡應該破了。

　　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天下雨呢？

　　她完全站不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點都不清楚。

　　熟悉的音樂鈴聲響了起來，是手機………

　　她掙扎著將手伸向電話，接通了。

　　「香穗子，你在哪裡？」柚木略顯焦急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前輩，我沒有…找到你，剛剛在外面摔了一跤，你在哪裡？」她緊緊握著手機。

　　「你有沒有怎麼樣？現在在哪？等我來找你。」柚木的心裡寒冷半片。

　　「我也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就是上次你跟我一起走過的那裡…有很多樹，還有鬱金香花…還有………」她沒有說完，就被雷聲打斷。

　　「傻瓜，關掉手機。」

　　突如其來的擁抱，是溫暖的，他來到了她身邊。她哭出聲來，好像丟了重要之人的孩子。她任由他抱著，來到安全的避雨處，溫馨且寧靜。柚木拿面紙擦拭她滿臉的雨水，還有眼淚。最後發現她的傷口，於是又立即送她去醫院。

　　經過醫生仔細的處理，傷並沒有什麼大礙。而她縱使心裡原先有一千個不安，現在也能完全放下。她知道，前輩是在意她的，而且是非常的在意。

　　一開心，笑就會分外的甜。像偷吃了很多的巧克力。

　　柚木蹲下身檢視她上了藥的傷口，想要再確定一遍沒什麼大礙才會放心。

　　「前輩，我要回家了。」她看看時間後，這樣說。

　　「你的衣服都淋濕了。」

　　「前輩還不是一樣？」她調皮的笑。

　　「好了，我送你回去。走，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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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井家

　　良愛一聲尖叫，隨即撲倒對面年輕男子的懷裡叫道∶「哥哥你回來啦？好想你喔！禮物哪？還有我要的首飾呢？有買嗎？」

　　漣書笑道∶「都在客廳，自己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弘司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他望瞭望樓上問道∶「怎麼？裡奈還沒有回來？都這麼晚了。」

　　良愛欲親兄長的臉頰，卻被其躲開。

　　男生不悅的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原來你還是這麼沒節操。」

　　良愛大叫∶「喂，你怎麼這麼說話啊？我是你妹妹誒！你的親妹妹誒！別人想要我的吻，我還不見得給。我說你要珍惜啊！」

　　「良愛，裡奈她去哪呢？」父親問道。

　　「我不知道，我今天都不在家的說。」良愛繼續攻擊兄長。

　　「去海邊了，不過應該要回來了。」雅滄開口。

　　「你們見面呢？」漣書好奇的看著兒子。

　　「恩。」他點點頭。

　　門在這時打開，是裡奈回來了。

　　I miss you，We will soon have to meet again，Please give me a smile。


第91章 鎖愛之三十三

　　兩杯白蘭地靜靜的呆在託盤上，已是被主人冷漠的命運。現在是淩晨2點半，就快要天亮了。兩個人坐在乾燥微冷的陽臺上聊天，忘記了睡眠指令。

　　裡奈淺笑開口∶「哥哥這次回日本是打算定居？」

　　雅滄搖頭道∶「我只是請了兩個月的假期，時間一到我就必須回法國巴黎。老師說有可能要去英國演出，所以我也要去。」

　　裡奈點點頭，原來哥哥過的是這樣忙碌的生活。她沒有想到哥哥早就已經知道她是誰，而且那夜發短信的人竟然也是他。『會晤』是個極其曖昧的字眼，倒也確實很親切。但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哥哥的所為，似乎也沒有多大驚訝，因為血緣嗎？好像是。

　　「你會鋼琴跟小提琴？」雅滄拿起一杯酒，問她。

　　「這有什麼值得好奇的嗎？哥哥不是也會鋼琴跟長笛？而且都學的很好，我實在是很羡慕。」裡奈的右手拿起另一杯，送到唇邊。

　　「傳聞說，米爾拉來了日本？」他問道。

　　「是這樣，而且還選定了弟子，正巧那個女孩跟我同校。難道哥哥也很在意這件事？又或者應該說，哥哥想確定米爾拉教授是個怎樣的人？」她有些好奇。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跟我沒關係。不過，的確有很多人都在猜測那個被他選中的學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不過，憑藉那份資質大概可以冠上『天才』這個稱號。」

　　「如果那個人有天賦卻實力不足，被選上的話壓力度也只會更高。將來她所要走的路也會非常的短暫，短的只像一閃即逝的流星。」雅滄的表情有些冷，亞麻色長髮在風中肆意飛揚，有那麼片刻讓裡奈覺得很美，美的不真實。

　　「哥哥的意思是說，那位好運氣的人將會成為過早被扼殺的生命？聽起來很可怕的樣子呢！」她品嘗酒的滋味，察覺到臉被燒的有些微緋紅。

　　「柚木家的三少爺主修長笛？是你的未婚夫？」

　　「恩，不過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她的笑意漸漸的模糊下來。

　　「你應該去國外發展，結婚是可以晚點考慮的事。爸爸說你的小提琴拉的非常美妙，你難道想浪費這天賦？」

　　「哥哥，你覺得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裡奈反問。

　　「你說呢？」每個人眼裡的父親都是不一樣的，他想先知道她的反應。

　　「我一直是被姑姑帶大的，對爸爸的記憶應該是最少。除了偶爾回家看看他以外基本沒什麼接觸機會，也許是因為他跟媽媽婚姻的第一次失敗導致了他那樣的性格。什麼也不做，為人冷漠，不關心所有的人與事，我沒看過他多餘的表情。他喜歡喝酒，總之那個時候覺得他很無能，沒來由的。但自從他跟媽媽重婚以後，我倒覺得之前的理論被全部推翻了。我還不知道他的小提琴拉的有那麼動聽，不知道他那麼有才華………我很驚奇，原來媽媽對他來說那麼重要。」她抱著胳膊，有些顫抖，大概是困了吧？

　　「但如果不是愛情，他現在也許可以過的更好，更有地位與權勢，坐落在音樂聖殿的高處。他是，媽媽也是。我不贊同早結婚，你應該有自己的事業，靠自己生活著會更安定。」雅滄看女孩的姿態，似乎也相當認同他的觀點。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接下來的日子由我當你在日本的導遊，哥哥。」

　　「無所謂。」

　　「我回房間了，晚安。」裡奈急切的想讓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體，那樣才有踏實感。

　　「不是應該說早安嗎？」

　　「早安是開始，晚安是結束。」

　　樓下的花圃裡種著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此刻正散發著香味麻木人的嗅覺，也許只為陌生人能在它面前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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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葦子對於長子跟次子的出現並沒有多大驚喜，這與往常有些異樣，連三男柚木梓馬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開口道∶「你們沒什麼別的事情就先回房休息吧，不必來打擾我，好意我就心領了。」

　　語氣雖不是太冷，卻也難免叫人覺得尷尬。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僕人過來告之柚木南久從英國回來了，帶著不同於往常的複雜行李，好像是準備留在日本過上一段長時間的日子。

　　「母親，打擾了，請保重。」長男如是說。

　　「有做錯什麼事情，還希望母親不要放在心上。養好身體最重要，您最近還是不要太操勞了。」次男不敢看母親的眼睛，那裡冷咧的可怕。

　　「母親我……」柚木梓馬見兩位兄長已走，心想知道也不大適合留下來便要起身告辭。

　　「別走。」葦子拉住他手臂。

　　「母親？」他有些不解。

　　「你去給我端碗藥來，那些傭人忘記了我吃藥的時間。」

　　「請稍等。」

　　按照往常的例子，母親一定會讓倍受疼愛的兩位兄長來伺候。

　　今天，為什麼是他？

　　這太反常了。


第92章 鎖愛之三十四

　　藥香繞梁，伴著這清晨微涼的風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陣叫『安靜』的東西。母親要的藥是端來了，可她未嘗一口。

　　又是秋天，去年的秋與今年的秋沒什麼不同，只是母親她蒼老了不少，眼角已有細紋。

　　「看來我不出聲，你也會一直沉默下去。那倒不如說些什麼，免得這氣氛會嚇跑你。」葦子把臉埋在枕頭裡，不看他。

　　「母親找我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他相信自己敏銳的直覺。

　　「公司出了問題，是大問題，不是我能解決的小漏子。」葦子的口氣冰冷起來。

　　公司出了問題？所以爸爸才會從英國回來？

　　不是小問題的話，那到底有多嚴重？無法填補起來的空虛？

　　「肇事者是誰？我可以知道嗎？母親。」

　　「我不知道。」

　　女人的口氣有些顫抖，像是極力壓抑的悲傷。並不奇怪，母親一直都是事業上的女強人，所以才會那麼驕傲。沒有了母親公司，也不會發展這麼快速。這大概也是爸爸痛苦的理由吧？

　　「那如今要怎麼辦？母親你一定有所打算吧？」柚木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因為母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自己的困難從來都只有自己解決的道理，你要明白。細島家願意傾力給我們幫助，做長輩的她也是為了裡奈的以後著想。你呢，怎麼看待這件事？我早想跟你商量，但一直沒機會見到你人影。」葦子改為半躺著的姿勢跟他談話，她想看清這孩子的表情。

　　「是指結婚的事情麼？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不過我不知道裡奈怎麼看。」

　　「哦？」只是這樣而已？

　　「母親應該找裡奈談談。畢竟，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事情。至於細島家的看法我無法左右，我跟裡奈的婚姻與利益無關，至少裡奈也不希望是這樣。」他只能這麼說。

　　「裡奈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相信她是真心戀著你的，這是我做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她一定是喜歡你的。」葦子看進他清澈的眸子裡，在那裡看見掙扎，如同他的父親一般。

　　「母親？」她喜歡他？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壓根就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

　　「你這孩子跟風箏似的。」她輕聲說，聲音像單調的歌謠。

　　與其說這一場利益變故，倒不如說是一場預謀的戲劇——他跟她的婚姻，總要塵埃落定，在那些旁觀者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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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裡奈的反問聲雖然平靜，但表情明顯有些慌亂。

　　「難道不好？」細島夫人面色疲倦，她伸手從檔袋裡拿出幾張照片甩給她看。

　　「為什麼？」她看見照片上的紅發少女跟紫發少年相擁在一起的畫面，意外的很協調。

　　「不為什麼，他們的公司出了問題，我能幫忙。但我為什麼要幫忙？我要幫也只是為了你，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理由嗎？」

　　「姑姑，這件事情他知道嗎？」她坐上沙發，全身像浮在海裡一樣，空虛的異常。

　　「做準備的應該是你這個准新娘，裡奈。」

　　「我不希望這麼突然。」

　　「出其不意才能贏，否則只能是輸，會輸的極為狼狽。」

　　「姑姑，薰呢？」黑髮少女刻意叉開話題。

　　「她在樓上，你去看看也無妨。柚木家的事，你可以考慮一下。」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心湖上面遍起漣漪，不安穩的四處晃動。

　　薰躲在暗處啃一個看上去過了很長時間的麵包，好像很餓的樣子。一看到她來，立即將麵包扔進垃圾筒，手往圍裙上揩了揩，換上甜甜的笑。

　　「姐姐，你來啦？」

　　「恩，順道看看你。瞧，麵包屑沾在發稍上呢！」裡奈伸手拿下那些小小討厭。

　　「姐姐你吃過飯了沒有？我剛剛在廚房………」

　　「我吃過了。薰，我想跟你說件事，來，坐下。」

　　兩人相挨著坐在花園的大石塊上，神色各異。薰的太過局促不安，而她又太平靜。

　　裡奈知道姑姑此刻已經午睡了，所以說起話來要方便很多。

　　「我給你錢，你走。」

　　「為什麼？」

　　「你不是說想學小提琴嗎？你不是說想去國外看演出嗎？現在你有這個機會，難道你不想嘗試？」

　　「我………」薰緊張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她今天是怎麼呢？

　　「我想讓你換個方式生活，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想留下來照顧爸爸，他需要我。 我們好不容易才相遇，所以我想珍惜，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

　　「珍惜？」她抱著胳膊，語氣冷淡，「是嗎？我可能要結婚了。」

　　完全前言不搭後語。

　　失去了方向的航線，總是看起來又近又好遠。

　　「結婚？」薰手中的蘋果落在地上，滾向某個冰冷的角落。

　　「恩，結婚。但是我不想。」

　　「對方不是你所愛的人？」

　　「我不知道。」

　　也許，因為很愛，所以才不想跟他結婚。

　　鈴聲響起，是柚木梓馬打來的電話。他說想約個地方談談，希望她能準時過去。她說好啊，我正覺得時間無聊呢。

　　赴約非常的乾脆，就是不知道會面時會變成什麼樣，她大概會一直沉默，因為找不到任何話題。

　　「薰，我先走了，需要我帶什麼東西嗎？」

　　「那…勞煩你給我買個錢包，我的那個掉了。啊，要男士的。」

　　「好的。」她應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3

第93章 鎖愛之三十五

　　地點選在咖啡廳，雖然她並不認為這種地方有多適合談話，而且不免有些自我嘲諷。咖啡廳是戀人的集中地，她跟他並不是這種關係。一杯cafe au lait，她用假裝的甜蜜來故作輕鬆。

　　在她覺得時間不快不慢的走過的時候，他恰好來了。那時她正看一個長相精緻的孩子發呆，無怪乎是因為那孩子很漂亮。然後，他叫她的名字，她回頭，微笑，一聲淡淡的『你好』，不過如此罷了。

　　「你來的很早。」柚木看她過於安靜的姿態，恬淡如水。

　　「因為選地點的人是我。」所以，她不能遲到。

　　「你今天的衣著很美麗。」他稱讚道，這是他的禮儀。

　　「謝謝。」

　　「不客氣。」

　　再沉默一段時間，兩人同有一種錯覺，仿佛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其實明明見了很多面。

　　「有什麼就說什麼吧？這樣沉默下去很浪費時間，前輩。」她輕輕敲打桌面，指甲很快樂的在跳躍。

　　「你還是一樣喜歡直接切入正題，將來一定是做生意的優秀人才，跟我母親一樣。」他攪拌杯子裡的液體，覺得悶熱無比。

　　「不要。」

　　她的回答乾脆而直接，似乎是在害怕著什麼。

　　「恩？」

　　「對不起。」她知道自己即使什麼也不說，他大概也能明白她剛剛的反常吧？她本就不願意做柚木葦子那樣的人，那真是件不幸的事情。

　　「你想結婚嗎？裡奈。」他問她。

　　窗外的光走的越來越遠，她知道傍晚就快要來了。這其中的某個時分會很寒冷，漸漸的這季節會走向冬天，然後下雨下雪，穿上大衣。

　　她想結婚嗎？她不想。她知道，他也希望她的答案是『NO』，問與不問本沒有什麼區別，只是這關係到了他的個人幸福。該如何抉擇呢？留下與放棄都不會讓她幸福，她只能選擇繼續做鴕鳥吧？由紀子當時就有這麼說過啊！昨天的事情，在現在看來真的是好遙遠呢！

　　「我們不適合…」她對他笑，笑的很疑惑，「這麼早結婚。」

　　「只是這樣？」他自動忽略了那後半句。

　　「我想去法國留學，最近決定的。」她選擇看其他的景物，因為不想看到對方虛偽的表情，縱使那虛偽也不是他所願。

　　「為什麼是法國？」

　　「因為哥哥的關係，他在那裡有很多年了。聽你的口氣，難道我應該選擇一個完全沒有依靠的地方？」

　　「我倒沒有這個意思，別誤會。對了，日野要去英國，好像最少要學習3年。3年後的她，與今天相比也應該會有很大不同了吧？你也會。」

　　「我準備去法國四年。」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正心意相通的蒼白著，因為他的這一番話。

　　她告別，倉促而有禮，同時帶著萬分生疏，好像她不認識這個人。

　　他送她上車，他們緊緊靠著彼此，隔著的距離很短，但心臟又離了太遠。

　　原來，他已經有打算了呀，真是會算計。

　　她通過後視鏡看站在路邊的他，原來也是個會寂寞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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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不安分的在琴鍵上游走，結果忘記自己要彈奏的是什麼了。於是一直模糊著，繼續著。

　　有些事情總是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而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一場戲結束了，卻還要繼續戴著臉譜演戲，在欲望裡一次次掙扎，再陷入。沒有誰能救的了你。

　　「不錯的曲子，但我沒有聽過。」雅滄的表情很是怪異，她怎麼了嗎？

　　「我亂彈的。」她忘記了自己做過什麼。

　　「真是亂來。」雅滄笑笑，態度始終是柔和的。

　　「我只知道你的表現很像個失戀者，醜極了。」他將手放在琴鍵上，慢慢彈奏。

　　夏天到冬天…春天到秋天…溫暖到殘酷…

　　這就是哥哥的音樂，這就是哥哥想表達的嗎？

　　最後一首曲子，是德彪西的《月光》。

　　忘記了給予點評，仿佛像刀刃擊中了她的傷口。從希望破滅到悲傷的幻想，再安靜的音符也無法安慰她的靈魂，無法言喻的悲傷。

　　「哥哥，聽我說………」

　　她靠著他的肩膀說了很多很多，說到12點，說她的心情…直到她本能的閉上眼睛。

　　雅滄撫摸她柔軟的長髮，笑意不自覺爬上嘴角∶「戀愛本來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更沒有錯對之分，你又何必那麼介意呢？」

　　她的眼角，有滴淚，掉不下來又回不去。

　　伸手抹去，才覺得原來這溫度是冷的，已經掉下來很久了嗎？


第94章 鎖愛之三十六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笑意明朗，他向對面有些微怒意的女人提問∶「促成裡奈跟三男的聯姻，對你有什麼好處？」

　　芙美收起美甲工具，無所謂的口氣∶「你可以認為我是在做虧本生意，如何？」

　　「事實是你並不會這樣做。」他比誰都清楚。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不高興被人猜測。

　　「又為什麼選上柚木梓馬這個人？」

　　「因為那孩子喜歡，我是說裡奈。難道我這個做長輩的不應該完成她心願嗎？對我來說這是力所能及的事情。」細島芙美轉而挑選衣櫥裡的精品。

　　「選那件紅色吧，你穿起來好看。」男人走到她身邊提意見。

　　她拿衣服的手隱約覺得有些吃力，因為這個男人的一番話？這到底是怎麼呢？千萬不可以再被騙了。絕對……不可以。

　　「我快要老了，所以還是不要這件比較好。另選吧！」她拿出另一套顏色穩重大方的衣服換上，在鏡子面前走來走去，手不自覺的撫摸上臉頰，好像真的變的不一樣了啊，歲月無情。

　　「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並且有發誓要保護好她的念頭，他會珍惜她。即使是這樣你還會堅持？」他問。

　　「你在可憐那個女孩啊？真是難得見到這麼有仁慈心的你，我記得很多年前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的你比我還要冷靜，我也一直以此作為學習的榜樣。」

　　「我以為有些話不說，你也會明白。」男人，笑的諷刺。

　　「就此打住吧，你以為你現在還會有其他的辦法？即使，你有一個強硬的後臺，可是也沒希望了吧？」

　　「你真的不愛賴野？從來都沒有愛過？別回避這個問題。」

　　「如果我說不，你會不會開始學會憎恨自己？因為是你，我才認識他的，因為是你，我才嫁他。可我要說的是，我愛，我很愛。這個答案，你滿意嗎？」最苦的，在喉中無法下嚥。

　　「你要是愛他，怎麼會沒有為他生孩子？所以，你不愛他，承認吧！」

　　「原來你會把孩子當成一種神聖的存在，那為什麼不珍惜給你生了孩子的妻子？你不是照樣忘記了她溺到別的溫柔鄉里去呢？」她冷笑。

　　「賴野最近怎麼樣？」他只能換話題。

　　「很好，在我的照料之下。不過你不用來探望了，他不想看到你，包括與你相關的人物。」她儼然覺得自己像只貓，那麼愛咬著人。

　　「時間很晚了，要一起用餐嗎？」

　　「你要編什麼謊言騙你太太？」

　　「她沒空來聽我的藉口，而且只是用餐這麼簡單的事情，也用不著編什麼藉口。」

　　「也對，她正為兒子的事情謀算著，籌畫著，她的心情可是萬分焦急。」

　　「以前的事情，對不起。我真心的道歉，但這份道歉卻不能代替我的感情消失。」

　　風聲呼嘯，那句『我還是愛你』變的輕飄飄的。

　　沒有學會忘記你，我又如何能愛上別人？

　　就算愛上了，也只是一場故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這兩場愛，只換來了兩場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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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野香穗子去了英國，在米爾拉的引領下。柚木沒有去送行，來不及。想必等到再見面時，恐怕也是三年後。希望那位教授能將他的『玩具』小心歸還呐！夕陽色漸濃，嗅一嗅，才發覺風裡飄來了茶的清香味，銀鈴聲悅耳。

　　客人該到了吧？

　　是她。

　　「老盯天空做什麼呢？」黑髮少女如往常一樣有禮。

　　「沒什麼，只是覺得顏色不錯。」他說。

　　「我去拜訪你祖母，回頭再說吧！」

　　「難為你了。」

　　「是啊，我也覺得很難為。」她回首看他一眼，不過幾秒鐘的時光。

　　她來，是為他。

　　她走，是為他。

　　寂靜的空間裡，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可以被清晰聽見。裡奈平靜的與老人對視，什麼都沒做錯一般。

　　「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奶奶，我說我暫時不想結婚。」

　　口出這爆炸性的言論，她也不知道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畢竟，這是一場處心積慮的佈局。由他們設計好的對白。

　　「你是在給誰拖延時間？」老人問道。

　　「奶奶，我想去法國留學。」

　　「法國？」

　　「是法國巴黎，哥哥他也在那裡念書，我覺得這樣也有個好照應。」

　　「裡奈，這是你的真心話？那麼想出國留學？」

　　老人的視力近來退化了不少，想來也是生了那場病的關係。

　　雖是如此，可裡奈依然不敢深看她，仿佛心事會全部暴光。

　　「我想繼續學習音樂，至少這是我目前的理想，我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但現在我真的很想去巴黎。奶奶，我會回來。」她刻意輕聲笑，想讓老人聽見。

　　「你太任性了，不僅自己不知道把握機會，連別人安排好的都要推卻出去，這樣的你只會遺憾終身。」

　　「奶奶，我先過去給您………」

　　「你準備去念完大學？」

　　「是的。」少女切水果的動作停頓下來，老人難道是同意嗎？

　　「你想拉小提琴？」

　　「是的。」

　　「那要取得好成績才行，你跟你母親一樣，都那麼熱愛音樂，都是我同樣關不住的人。你去那邊的手續辦好了沒有？」柚木老夫人歎息。

　　「爸爸他早已經辦好了。奶奶，我假期會回來看您的。」

　　「來，坐到我身邊來。」老人招手道。

　　這是最後的親昵嗎？以後大概就再也碰不到這麼溫暖的手了吧？即使法國有美麗的風景，有好玩的地方，有漂亮的人群…但再也無法溫暖她的心了吧？

　　從柚木家回來的路上，一直都是他在送她。雖不是第一次，可她猶覺得這是第一次，唯獨這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

　　柚木說∶「沒想到你動作這麼迅速。」

　　她搖頭∶「應該說是哥哥的動作迅速才對，他迫不及待的想讓我去他的世界觀光，爸爸也說巴黎是個好地方呢！」

　　柚木點點頭，說有這樣的兄長真是好。她附和的贊同，說是啊。

　　「歡迎我以後去作客嗎？裡奈小姐。」他在她背後問。

　　「作客？」她搖下車窗，「不必了，你那麼忙碌。」

　　車子漸漸駛遠，沒有影子留下。

　　他站在那裡，也會覺得有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失落…所有不好的情緒全部出現，包括日野今天走的事情，他似乎剛剛才反應過來………


第95章 鎖愛之三十七

　　有些話始終說不出口，即使說出它也毫無意義，說不定會讓你失去的更多。本來已經很貧窮了，所以要找個地方趕快富裕起來，但得學會忘記之前所有的一切，這樣？

　　裡奈看車窗外越來越模糊的景象，手緊緊的抱著袋子。裡面是新買的東西，手機…化妝品…衣服…這是她逛了一下午的成果，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買下它們，內心裡其實未有絲毫的喜悅感。

　　良愛問她家裡的那些衣服是不是都要扔掉的，她點頭說是。只因為那些都是柚木送她的。

　　「那些古董也要扔掉？說實在話，我覺得手鐲還算漂亮。」

　　良愛覺得有些可惜，好歹它看上去也有些年代了。

　　「手鐲？」裡奈詫異道。

　　「聽說是你訂婚的信物啊，柚木梓馬的祖母交給你的，你不記得呢？」

　　良愛提醒她。

　　「哦，那個啊，我帶著吧！」

　　她不能丟掉那手鐲，將來還要歸還柚木家。丟東西也該分清輕重，這樣才不會出現麻煩。

　　「你今天臉色看起來差到極點，是不是一直都在緊張？因為出國的事情？如果覺得勉強的話，不去不就好呢？日野去了國外不久，你也跟著要離開，這是必然還是偶然？」

　　良愛能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一切。看她的表情跟昨天同父母說的那一番話，好像去了法國後就不打算再回來似的。

　　「姐姐，你是在跟火原前輩談戀愛嗎？」良愛試圖叉開話題。

　　「不算。還有，我現在是在問你的事，轉移焦點做什麼？」

　　「我累了，想早點到家，好去休息。」

　　她不想再開口說話，說的越多，錯的就越多。

　　每個人都是各懷心事，誰也無法猜測到對方的秘密。極力隱藏的人最痛苦，因為她們時刻都得保持清醒狀態，即使痛到要昏厥。誰能一直清醒，誰便是個無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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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發少年掛完電話，結束了日野的聲音。她說在英國一切安好，她語調一直都很安靜溫柔，最後好端端的哭了。她說想家，他說你真是個傻瓜。

　　電話邊的這端，是他無奈且好看的笑，如何忍心不難受？如何不叫他加倍思念？

　　愛，有負擔，可他依舊選擇了愛，而不是不愛。若是不愛，生活自然會平穩安全的多。這樣的愛，有風險。

　　奶奶的病時好時壞，母親的身體健康也是逐漸低下。公司在細島家的説明下逐漸恢復正常狀態，似乎都結束呢！

　　他拿起放置在桌上的木梳，是黑髮少女上次不小心遺留下的，一根長發落在他掌心，雖是纏綿的柔情卻無法捆綁他。髮絲太細，輕易的就會斷掉。

　　柚木打她的電話，耳邊回蕩的是細微的雨聲。又下雨了嗎？為什麼總是要下雨？下的人會無端的寂寞上心頭。

　　（有事？）

　　「又是這句啊，裡奈小姐。」他同樣不喜歡，難道他找她就一定有事？

　　（恩，你希望我改說什麼？）

　　「什麼時候走？」

　　（難道你是想來場多餘的送行？我看沒必要。）

　　「請你喝杯咖啡而已，明天。」

　　（好。）

　　「明天下午再給你電話。晚安。」

　　他關掉手機，心裡波瀾起伏，有錯覺見到了紅發少女，微微抖動的雙肩，仿佛能清晰的看見太平洋另一端的一場哭泣，那麼悲傷。


第96章 鎖愛之三十八

　　裡奈花一天的時間走遍了國小與國中的校園，見了很多人，包括那家冷飲店的老闆娘。她還見了月森，見了火原，以及僅有幾面之緣的土埔，唯獨沒有去見柚木梓馬。她想傷口應該小心保護，否則只會撕裂的更大。回家的路上她看見了坐在咖啡店裡的他，可他沒有看見坐在車裡的她。這樣的話，就算了罷！

　　昨天的日本下了一場小雨，詩情畫意。柔柔的，寧靜的，所以那昨日的場景被她當成了英國的倫敦。幻想結束是雨過之後。

　　母親種植的花，一朵朵像喝飽水了似的，可愛的綻放在枝頭。她不知道它們的名字，也沒有問母親。

　　父親對她去法國的事情看起來是相當支援，理由是她需要成長。她的心裡有些怯意，可只要一想到某個人的背影，她就認為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沒錯，這是她的選擇，是她選擇去法國『養殖』自己的音樂，而不是可憐的被柚木梓馬勸著退出。她沒有被誰同情，更不要去同情誰，如此而已吧？

　　「裡奈繼續選擇小提琴吧！我可不想多個對手。爸爸你覺得呢？」

　　雅滄放下手中的雜誌，淡笑著。

　　「隨她高興。選擇自己未來的人一向都是自己本身。」

　　弘司看著自己最小的女兒，眼裡有著堅決。

　　「我倒覺得妹妹應該學鋼琴，她很喜歡鋼琴。」

　　良愛不高興的插入。

　　「喜歡不一定會合適的。爸爸，我會選擇小提琴。」

　　裡奈接過母親手中的水果拼盤，放到桌上。

　　「拉著小提琴的你最合適不過，我會給你找個好導師來教你。」

　　雅滄深知導師的重要性。

　　「我不需要的。」

　　她知道自己不習慣，而且從小到大並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

　　「只是輔助性的幫助而已，而且你也並不需要，不是嗎？但總有一天你要登臺表演。」雅滄解釋道。

　　「登臺表演？」她睜大眼睛。

　　「如果不是為了這天，你又為什麼要一直拉小提琴？被眾人承認，應該是件很有挑戰性的事情。也是必要的。」

　　良愛白了妹妹一眼，真搞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你好像很有野心？哦，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真搞不懂，你男朋友喜歡你哪一點。」

　　在雅滄的眼裡，那個綠發小子就是個白癡。

　　「好了，這有什麼好爭論的。良愛，下次把男朋友帶回來讓媽媽看看。」

　　漣書略有擔心。

　　「媽媽，她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基本上男方的父母該後悔才是。」

　　他知道自己妹妹的個性，刁蠻又任性。

　　「裡奈，如果還有什麼沒準備好的事情就趕快去準備好，還有幾天你就要走了。你哥哥的老師打電話過來說是演出因故要提前。」

　　弘司提醒她。

　　「基本上沒什麼事情了。」裡奈點點頭表示確認。

　　客廳的電話在這時響起，她看自己手中關掉的手機苦笑。有預感，並不是什麼好事。最終是母親接了。然後母親叫她接電話，她便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你好。」她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

　　（上次放我鴿子又是什麼理由？）

　　「沒有。」她就是不想見。

　　（聽說你確定一個禮拜後走。）

　　「恩。」

　　（明天來我家，祖母想見你，還有很多人。）

　　「哦，明天我可能沒時間。」她回頭看父母，儘量壓低聲音。

　　（如果是月森君邀請你的話，大概就可以。）

　　「未必。」她也不想見蓮，因為害怕。

　　（明天我會讓司機去你家，可別再玩遊戲了。）

　　「再見。」她掛斷電話，心裡是死水一般的靜。

　　（晚安。）柚木梓馬的聲音，輕飄飄的。

　　有很多話想要跟一個人分享，卻始終不能看著他的眼說出口，這就叫難以言喻？………

　　*******分割*******

　　柚木梓馬看藥丸一粒粒滾入牆角，冰冷的絕望。

　　母親悲傷的哭泣始終無法平息，他不懂母親，然而在她那撕心裂肺的呐喊裡，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

　　「你不為母親的將來做打算，你也要為自己做打算。你難道真想這個家落入別人的全套？你難道想自己將來任人宰割？你說你是想還是不想？」

　　女人抬起頭，眸色憎恨。

　　「我不想得到什麼，所以也不用擔心會任人宰割。」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的。

　　「別忘了你的兩位兄長，你只要還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就會遭殃，還有那個在背後出謀策劃的女人。我若是死了，你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

　　「母親你………」

　　這件事情與兄長們有何瓜葛？

　　母親的眼裡是深深的憎恨，寒冷入骨。

　　若不是有過傷害，就不會生出這樣的仇恨吧？他想。

　　這個家，到底發生過什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3

第97章 鎖愛之三十九

　　柚木家

　　柚木老夫人摸索著打開擺在面前的木盒子，她的臉上是裡奈從未見過的心滿意足的表情。

　　盒內空空如也，除了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一陣風適時的吹過，亂了老人幾縷發，平添上一分滄桑。

　　「怎麼就不見了呢？幾十年前我還看過，明明還在的啊！呵，東西果然還是留不住的。」

　　老人的歎息似有自嘲之味。

　　「奶奶，你什麼東西丟呢？要不要我幫忙找找？」

　　裡奈伸手揭開白紙，下面依舊是一無所有。是老人家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算了，丟了就丟了，早該丟掉了！丫頭，你把這盒子帶上。」

　　老人指指盒子，示意女孩收下。

　　盒子是深棕色，表面雕印著紅色牡丹花，看起來是有些年代了。應該是放首飾的東西，又或者是老人年輕時的陪嫁物品。

　　「奶奶這是………？」

　　「這是我當年的陪嫁物，是個放首飾的東西。」

　　「這麼珍貴的東西，我怎麼能收下？奶奶還是自己留著比較好。」

　　裡奈不願要，因為太過貴重。

　　「就是因為它貴重，我才要送給你。柚木家沒人能收下它，我怕我死後，它無主。」

　　老人口氣堅決，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心意。

　　「謝謝您，奶奶，我很喜歡。」

　　「今天就留下來歇息一晚吧，你後天早上要走了，我不大方便去為你送行。到了那邊，記得打個電話回來。」

　　老人握著她手，一會松，一會緊。

　　「奶奶，您要注意身體才好，年紀大了，家裡的事情能放就放。不要太過操勞。」

　　她實在是擔心老人的身體健康狀況，她有預感這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雖然這樣想不大吉利。

　　「裡奈，你真的願意跟三男梓馬結婚？」老人的臉上溫柔消失，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誒？」她削的蘋果，滾落到地上。

　　有人突然來訪，是柚木梓馬的母親———葦子。這出現正好讓裡奈松了口氣，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老人的問題。

　　葦子撿起地上的蘋果，淡笑道∶「怎麼這麼不小心？萬一傷到手了怎麼辦？」

　　裡奈連忙道歉，她知道自己的失態，就只因為老人的那一句話。

　　「母親，醫生他來了，現正站在外面等著。」葦子說。

　　「你帶裡奈出去走走，多陪陪她。後天早上，她就要去法國了。」

　　「母親，我知道。這孩子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您也不必惆悵，不久的將來她可是要做您老人家的孫媳婦呢！是不是，裡奈？」葦子調侃道，眼神一直在游離。

　　「她很容易害羞，好了，我去瞧醫生說些什麼，你帶她出去散散步！」

　　老人笑，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裡奈知道老人是在刻意隱瞞自己的病情，看來很是嚴重。不過即使換成她跑過去問情況，也不會有答案出來。

　　葦子的身影看起來憔悴了些，眼底隱約的藏著憂鬱。看來也知道是為三男梓馬的事。

　　「今年的冬天恐怕很冷，瞧，樹葉開始掉了。」葦子指給女孩看。

　　「我怕冷。」裡奈拉緊領口，仿佛這已是冬天。冷入骨髓會疼的鑽心。

　　「我比誰都怕冷，每年都會為冬天的穿著煩惱，想要又好看的又保暖的。你姑姑她倒是不怕冷，再冷的天，她的打扮都是美麗且單薄的，儘管她的關節有些問題，不過她好像並不在意。」

　　葦子拾起地上的一片落葉，藏進袖中。

　　「姑姑她有關節炎？我沒聽她說過。」

　　裡奈搖搖頭，也對，姑姑是個有著很多秘密的女人。

　　「我起初也不知道，還是我先生告訴我的。」

　　「………可能姑姑的身體一向不大好，我是經常看她吃藥。」

　　「藥是我先生為她準備的，現在也是如此。」

　　「我不懂。」

　　「芙美是我先生的初戀，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我很欣賞她。」

　　裡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現下的情況好像應該保持沉默。越沉默，越安全。

　　姑姑怎麼會是柚木南久的戀人呢？怎麼看，都不可能。眼前這個女人，異常的平淡，平淡到失去了愛恨情愁。

　　「我生梓馬後不久，下了一場大雪，這孩子在那場雪後生了病。此後，身體比別人就要弱些，跟我一樣很怕冷。」葦子唇角含笑，意味深長，「有次我抱著他在雪地裡走，不巧摔了一跤，他落下了天冷腿疼的毛病。看了不少醫生也無濟於事。我這個做母親的，總是那麼不小心。」

　　「疼的很厲害？」

　　「我不知道，他沒告訴過我。」

　　「不如我帶他去就醫？針灸的話應該有效果。」

　　「你是個有心的女孩，記得便是。確定了是後天早上走嗎？」

　　葦子握住她手，涼的不似人。

　　「恩，已經確定。」

　　確定的，就無法再改變。

　　「你跟你母親雖然長的不像，氣質上卻是有七分相似。看見你，我就有如見她。」

　　「都這麼說，奶奶也是這麼認為。」

　　「奶奶給你的盒子，收下沒有？你可要好好珍藏呀！那是她老人家從前的嫁妝，意義自然非凡。」

　　「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為梓馬好，所以才會選擇前往法國讀書。你們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你付出了很多。傻孩子，如果你是真的為梓馬好，你就要嫁梓馬。聽我這句話沒錯。」

　　葦子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倒沒有付出什麼，去法國只是因為我想去，我想讓自己變的更加優秀。」

　　裡奈輕聲辯解，卻忘記了最初的規則。解釋或許就是掩飾吧！

　　「他跟那個叫日野香穗子的女孩在來往，你比我們都清楚。我之所以選擇不說，是因為你想刻意幫他隱瞞。」

　　「夫人，你誤解了。」

　　「我並沒有誤解了什麼。我用自己的耳朵在聽，用自己的眼睛在看，怎麼會出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去法國念完4年書，等待他跟那位小姐塵埃落定，你的任務就完成呢？這是你的心裡話吧，裡奈。你的心事寫在你的臉上，有心人就能看清。但這不叫大方，你的這份美意不能成全任何人。」葦子轉身背對她，「我承認一開始我只是覺得你嫁進柚木家，能討梓馬祖母的歡心。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你適合那孩子。而且，只有你才能為那孩子拿到該拿的東西，其他人只會耽誤他的人生，又或者是毀掉他的人生。」

　　有條蛇鑽進了她的心扉，咬傷她，再有模糊的血滲出。

　　一點一點，開始腐爛。

　　再開始新生。

　　好後悔，聽到這些話，又不能選擇徹底乾淨的遺忘。

　　眼前這個做母親的女人，看穿了她。

　　「老太太喜愛你母親，自然也會很寵愛你，並不是因為你是她的女兒。我說了，你跟你母親的氣質有七分相似。很多年前，你母親是我先生的未婚妻。」

　　裡奈睜開半閉著的眼睛，驚訝。

　　母親是柚木梓馬的父親的未婚妻？這怎麼可能？

　　完全沒有料想到。


第98章 鎖愛之四十

　　今夜的月亮格外大，且圓。看上去是格外的甜美，在裡奈記憶裡似乎也有過這般漂亮的月，只是不記得那是哪一年的呢！她站在他的身邊不言不語。

　　「到了那邊有什麼打算？」柚木問她。

　　「當然是念書。」她覺得腰酸，許是站的太久了吧？

　　「學校也已經聯繫好呢？」

　　「恩。」

　　找話題真是累人，還要記得顧忌自己的語氣，要保持親密的生疏。這是他們兩人的關係寫照，也是他跟她的一門學習課程嗎？那…什麼時候才能完美畢業呢？

　　「我可能也要去英國。」他的聲調懶洋洋的。

　　「哦，這樣不好嗎？」

　　其實她想說這樣最好，因為終於能離他的公主近一點了。

　　「有代價的哦！傻瓜。」

　　柚木捏了她臉頰，姿態像個關係處的很久的朋友。

　　「既然知道是這樣，你又何必那麼在意呢？想來還是自己心裡放不下。」

　　她略有不滿的口氣，眼前的人似乎貪婪了點。

　　「母親她還真是怪異，我並不能理解她。」

　　「這個世上，有誰能理解誰？無非都是相互誤解罷了！相互騙著對方，相互虛偽擁抱著說『我知道的』，『我能理解你』，『我不想傷害你』這樣的自私語言。關心，是被刷上了蜜糖的謊言。憎恨是刀刃，只是帶上了名為『愛』的刀鞘而已。」

　　說出口後她又為此後悔，她對自己的心態感到疲憊。若是讓他覺得討厭，又該怎麼辦呢？

　　「呐，你道理還是滿多的。不過，我倒很贊同。」柚木梓馬輕笑，「你經歷過多少殘酷的事呢？」

　　「跟你有關係嗎？少問。」

　　她拿起一粒小巧的果實，扔進池中，細細的看魚歡暢的遊擺。

　　「你走以後，小雅會很想念你的。」

　　「恩，那麻煩你代我向她轉達一聲謝謝，有個人會記得我，這對我來說是件幸事。」

　　「奶奶也會很想你的，還有我母親。」

　　「我媽媽會常來看望她們的，你放心吧！」

　　她安慰道，只因有絲毫不忍，因為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從骨子裡就是。

　　「有勞。」

　　「我沒想到，媽媽她會是你父親之前的未婚妻。這麼說來，誰到底是多餘的呢？是姑姑還是與姑姑相似的栗本穀美？又或者，是媽媽。」

　　「哦？你以為呢？」

　　「先來者，後到者，掠奪者，如此而已吧？這場遊戲裡，誰都不是幸者，但誰也不是悲者。至少媽媽她跟隨了父親，姑姑跟隨了姑父，栗本穀美也有所依靠。」

　　她想，命運偶爾也會公平一點。

　　「我的父母毫不相愛，而且父親在外面還有情人，我能理解母親的日子有多難過。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母親討厭栗本夫人，而父親把她當成了一種夢的延續。她跟細島夫人的確非常相似，從某種角度來看。但母親她並不討厭細島夫人，卻非常討厭栗本夫人。奇怪嗎？」

　　柚木品一口清茗，優雅道。

　　「傻瓜，這有什麼奇怪的。因為延續你父親情夢的人是栗本夫人啊！而姑姑她已退出了。你母親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做事也乾淨俐落。她說你恨她，我知道你不會。你很愛你母親。」

　　「恩，大概吧！小時候的我是很願意接近她的，也試過用各種方法，卻從沒有得到她主動的擁抱，你知道不知道，被動的我很辛苦？個子小也夠不到她。」

　　柚木笑起來，淡淡的點點憂傷。時間如水，早已將這憂傷浸泡的無影無蹤，唯獨殘留了那麼一絲痕跡。若是想起就會出現，若是想不起來則是做罷了。

　　「你母親她一直都是為你而活著，一直都是，你這個傻瓜什麼都不懂。」

　　她笑，卻是快樂的，快樂自己竟然將這話說出了口。

　　「你不說我也已經知道。我是母親唯一的兒子，大哥跟二哥是父親跟栗本夫人生的，這是栗本夫人沒有跟她丈夫結婚之前的事情。名義上我母親是5個孩子的母親，其實她只有兩個孩子。我，小雅。想想，我做為她親生的唯一兒子，身為柚木家的三男，果然是個很艱難的存在。她煞費苦心，竟然是為了我在家中能佔有一席之地。我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從不知道她是為了我。」

　　指尖沾上水，在欄杆上畫著不知名的東西。難以成形，忘記了該賦予它何名。他發現，自己的指已破，流著紅色的血。

　　「她想做好5個孩子的母親是最不容易的，尤其是其中3個孩子是別的女人留下的，她要好好對待才能維持所謂的『賢淑』形態。一面憎恨，一面算計，一面疼愛，她真正愛的是你。自己的丈夫無法回心轉意，她的愛情死了。可她的愛子之心無法毀滅，她希望你能代替兩位兄長。她怎麼願意讓你在她所恨之人的手下做事？她怎麼願意讓原本屬於你的東西落入他人名下？這大概就是母親。」

　　她拿起他受傷的指腹，看了看後又放下。

　　「奶奶當初也很為難吧？對於兩位兄長的存在。」

　　柚木苦笑。

　　「你也很清楚家族利益這種事情，奶奶也有她的想法。」

　　「所以母親希望我能靠自己，能夠做的比哥哥門優秀。這樣，我就可以得到屬於我的了麼？」

　　「人總要面對得與失的問題，你好好考慮吧！但為人子女，也總該以孝為先。我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她緩慢步行於走廊上，風吹過□□的肩，微寒。

　　愛，果然是加了糖的□□。

　　骨血親情。紅顏歡愛。

　　柚木梓馬品了半杯清酒，後又替換成茶，不醉似醉。

　　母親顫抖著打他那一巴掌的姿態，到今天還清晰的印在他的腦海裡。那時不明白母親因何而恐懼，因何而痛哭。

　　搶奪他手中玩具的母親…呵斥他停止彈鋼琴的母親…拒絕他擁抱的母親…逼迫他學習的母親…讓他學會如何完美又裝著虛偽的母親…抱著他在雪地裡哭泣的母親…逼迫他放棄香穗子的母親…

　　好痛，頭好痛。

　　母親，我該怎麼辦，我真的是你下半輩子的依靠嗎？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你的兒子嗎？

　　想哭，被水嗆了一口，心裡也泛著疼。

　　——「梓馬，我同意你現在去英國留學，愛著她就陪伴她一段時間吧！但你要學會捨棄，為了你自己。」

　　——「梓馬，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因為我是你母親。」

　　…………………………………

　　…………………………………

　　…………………………………

　　謊言也好，強制的想法也好，我知道你是愛我的。這樣就好。


第99章 鎖愛之四十一

　　英國·日野香穗子

　　放下電話才覺得心裡稍微舒緩了一口氣，還好，前輩還是以前那樣，溫柔略帶調侃的語句。她沒有理由讓自己不安。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裡奈會選擇去法國？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不懂，還是不懂。

　　在英國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口語在老師的教導下進步的也還算可以，即使她還不太敢跟人深交。

　　「日野，你還沒休息？」米爾拉教授摘下眼鏡，問她。

　　「恩啊，剛剛打了一個電話給朋友，呃，是星奏學院的一位前輩。」

　　日野香穗子有些臉紅，只要想及柚木梓馬就會有這樣的反應。

　　「是你在日本的男朋友嗎？看起來像是。」米爾拉微笑。

　　「那個…老師誤會了，不是的。」香穗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老師，你當初為什麼會帶我來英國？而且只是帶著我？」

　　那麼多優秀的學生，老師為什麼都拒不待見而只選上了她？的確，她很困惑。

　　「暫時沒想到什麼好理由。晚安，日野。」

　　米爾拉帶上門，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紅發少女在原地發呆。

　　為什麼會選她呢？只是因為她的琴音跟自己逝世的女兒相似？他第一次在公園聽到那首熟悉的音樂時有種喪心病狂的喜悅感，但很快又失去了這快樂，他的寶貝女兒沒有復活，她是真的去了另一個世界。他的眼前是個陌生的紅發少女，她是日野，不是海倫。如此而已。

　　但內心裡，他似乎又在期盼著什麼。所以把她帶回來，讓她跟著自己學習，讓她替代海倫的地位，不然日子會很寂寞。他仿佛這樣認為，海倫在日野的靈魂深處活著，所以才能讓他在瞬間決定了日野的命運，讓她來到英國。他相信命運，那夜，他在日本的酒吧喝的忘記了歸家。

　　海倫是他跟情人的孩子，他的情人生下女兒就不知所蹤。他也沒有去找，他知道沒有愛的話就本該離去。海倫是他一手帶大的，直到她12歲那年因病逝世。他的女兒喜歡舒適的曲子，就算是悲傷的東西也可以被她演奏的很暖和，他的女兒喜愛《卡農》。

　　但是海倫作為他女兒的存在，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這才是米爾拉真正愧疚的地方。

　　———

　　倫敦的天氣是嬗變的，比如早上是燦爛的陽光，也許不到晌午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出門，要習慣帶傘。這是老師告誡她的。

　　可她忘記了，所以要接受懲罰。

　　「下這麼大的雨，怎麼辦？」香穗子顯得相當不安。

　　身子往屋簷下靠還是無濟於事，衣服全濕了。走不掉又不能繼續留下，回去後一定會感冒。她穿的有些少，氣溫下降的有點快。非常冷。

　　熟悉的音符從樓上傳來，一瞬間震撼了她的靈魂，優雅而悲傷，如舞者的行動一般自如的婉轉…塔蒂尼的《惡魔的顫音》？

　　她記得裡奈曾經演奏過，那麼現在是誰在這裡做著同樣的事情？感情邪魅且恐怖，是誰在拉？門打開了，一位老者，白髮。

　　「漂亮的小姐，需要進來避會雨嗎？我很歡迎。」老者發話。

　　「謝謝。」這句話，對她來說相當熟練。

　　「請進。」老人熱情的很。

　　「啊，好的。」她點點頭。

　　走入屋中才覺得溫暖，伯爵紅茶…點心…銀質餐具…

　　這裡是誰的家啊？

　　琴聲早已終止，香穗子驚訝的捂住嘴，米爾拉老師怎麼會在這裡？他的身邊放著一把小提琴，難道剛剛的演奏者是他？怎麼會？

　　「老師您………」

　　「這是你的弟子嗎？米爾拉？」老者問道。

　　「日野，這位是派克南教授。」米爾拉轉而又指著學生跟老者介紹，「她叫日野香穗子，我的學生。」

　　「您好，派克南教授。」日野鞠躬，習慣性。

　　「恩，看起來是個好姑娘。我先上樓，這小子今天好像不大對勁。」派克南走到樓梯前又問，「日野小姐，要一起來嗎？我的弟子跟你年紀差不多大，或許你們會有共同語言。」

　　「他還是那種脾性，想必在樂團裡也很得罪人。雖然女孩子都喜歡他。」

　　米爾拉微笑。

　　「哦不，千萬別這麼說，那小子只是個過於嚴格的人。做指揮是辛苦了點，但也還是很有收穫的。」

　　派克南笑的很是坦然，說到自己的弟子，他倒是很覺光彩。

　　「依照他目前的心情指數，我看還是別介紹我的弟子跟他認識比較好。」

　　米爾拉擺擺手。

　　「噢，米爾拉，日野，我們坐下來喝茶。讓那小子自己去生氣吧！」

　　老者又加了一個杯子，給她倒茶。

　　「呃，不用，我自己來。那個…我可以問下嗎，剛剛是誰在拉小提琴？」

　　日野緊張的問。

　　「當然是我那個弟子，可是孩子，你要答應我………」派克南古怪的笑了笑，「千萬別對他動心啊，那是個無情人呐！」

　　「-0-我沒有這個想法！」

　　「啊哈哈啊哈哈，開個玩笑，不要在意。」

　　「聊點實在的吧，日野，你坐下。」米爾拉調整好姿態。

　　半晌過後，香穗子很勉強的抗議∶「老師，你真的要我參加比賽？我怕我不行。」

　　派克南反問米爾拉∶「她好像沒什麼信心。」

　　米爾拉沉默了片刻才說∶「這對你的以後會有幫助，而且你應該有個目標才行，來英國學習的目的是什麼？自己不是應該確定才比較好嗎？」

　　「我知道。」她清楚自己是為什麼而來，所以一定要努力。

　　「這段時間你要多練習。」米爾拉轉而看著二樓的某個房間，「哉一因為什麼不高興？」

　　「也沒什麼不高興的，他只是對於自己要求過高。瞧，又下來了。」

　　派克南跟自己的弟子打招呼，說晚上好。

　　湖泊色眼眸，銀灰色短髮，皮膚白皙，嗓音清冷——宮澤哉一。

　　「我要去法國，明天，想換個環境。」

　　「哦，那麼急？」派克南看著他。

　　「當然。」

　　「隨便你，哉一。」

　　「米爾拉老師，聽說政井雅滄回了日本？他不準備回法國了嗎？」

　　宮澤哉一問金髮男子。

　　米爾拉在這時介紹道∶「日野，你的前輩，宮澤哉一，父母親都是商界的名人，他跟你一樣學習小提琴，又會鋼琴，懂的東西很多，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請教他。」

　　「你好，宮澤前輩，我叫日野香穗子。」

　　「你好。」宮澤禮貌的跟她握手。


第100章 鎖愛之四十二

　　法國·巴黎

　　裡奈按著小腿發出吃痛聲，酸疼且腫脹的不適感。旅行本就是一件折騰人的事情，不過其中的過程另人著迷。

　　從里昂的歌劇院到普羅旺斯地區再到巴黎協和廣場，一路上都留下了她的足跡。累了，給你一個房間，一個可以洗澡的地方，餐桌上有食物和水，人們就會給它賦予一個『家』的定義。簡單的事情，只要感覺對了就好。

　　哥哥的別墅位於鬧市不遠的郊區，空氣很新鮮，園子裡有挺拔的樹木及美豔芬芳的花朵，有游泳池………別墅中的成員有3個，哥哥，她，負責打掃做飯的阿姨。人不算多，剛剛好，不吵不鬧。

　　哥哥離畢業還有一年時間，在這期間他要跟隨海拉老師參加演出，算是做額外的練習，也是為未來的音樂生涯奠定基礎。

　　海拉老師是個嚴肅且嚴厲的人，演出無數，是古典音樂界的知名大師。裡奈先前也只是在音樂雜誌之類上面看過他的簡歷跟介紹，覺得這人有些可怕，但見面接觸後才發現他其實在私下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他會跟哥哥拌嘴吵架，即使是為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比如哥哥喝光了他的酒卻忘記去釀造新的，比如哥哥沒有陪他一起出席宴會等等………對於這新生活，裡奈裝著很開心，不，應該說是試著很開心，仿佛是在向誰證明，她離開了日本的選擇是對的。

　　忘記離開日本的那天，那時早晨下著雨，機場的情景很混亂。

　　母親的眼淚，父親的微笑，柚木梓馬的食指劃過她臉頰的溫度………仿佛都忘記了，又仿佛都還壓在心中翻滾，一不小心就會吐出來重新回憶。

　　「裡奈，你都泡一個小時了，皮會皺的。」雅滄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門。

　　「稍等一下。」

　　她頂著濕漉漉的長髮打開浴室的門跑進客廳，一頭栽進了柔軟的沙發裡蹭蹭。雅滄一把拉起她，說坐好，把頭髮吹幹。她抗議說要躺著才行，因為腿很酸很疼。

　　「你的未婚夫剛才打了電話過來，我說你正在洗澡。他說過半個小時再打來，你要不要接？」

　　雅滄梳理好她的長髮。

　　「還是自然晾乾比較好，我去窗邊站一會就可以了。」

　　裡奈跑到窗邊，推開窗戶，一股冷風夾雜著雨水撲到臉上，不由的退後兩步。

　　「下雨。」雅滄將幹毛巾遞給她。

　　「唔，滿柔軟的質感。」她自言自語。

　　「你純粹是在沒話找話說，傻瓜，去休息吧！我會轉告那小子，讓他明天再打過來，現在很晚了，過兩天你要入校念書。」

　　雅滄拍拍她頭，像對待一個小孩子一樣，雖然自己的年紀也不比這個麼妹大太多。

　　「入學？」

　　「爸爸安排好的學校被海拉那老頭給T掉了，老頭堅持給你換了一所學校，雖然我也很討厭這老傢伙的專權，不過這次你要去的學校還不錯。老頭對你的事情非常細心，你應該高興。」

　　雅滄深知自己導師的性格，如果裡奈能受到他的提拔跟細心對待，一定會大放異彩的。前提是海拉太注重『天賦』這門東西了，讓他還不大敢確定。

　　———

　　「我聽你的聲音很模糊，奇怪嗎？從來沒這樣過。」她握著聽筒說。

　　（呵，距離的原因吧！今天是暴風雨的天氣。）柚木梓馬說。

　　「恩啊，我這邊也是呢！幸好我是今天下午從協和廣場旅遊回來的，否則還不知道會被淋成什麼樣子。」

　　（前天，母親去見了栗本夫人一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父親回家跟她大吵了一架，很久沒發生這樣的事了。）

　　「啊？有這樣的事情？」心裡好像有只鴿子撲棱幾下飛走了。

　　（恩，父親打了母親，我猜的。）柚木的嗓音聽起來很是平淡。

　　「你沒事吧？」她關心的問道。

　　（我沒事，倒是你好像有些什麼的樣子。怎麼，暈機症狀還沒有消除？）他的笑聲調侃起來。

　　「我知道，你想保護她。」她明白他的心意，也知道他的能力有限。

　　（恩，你好像很懂我似的。我該怎麼辦呢，母親絕食有好幾天了，祖母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那天據說是母親的不對。應該是她先出手的，對栗本夫人。栗本先生已經去世，我想母親的擔憂也是正確的吧？！）

　　栗本先生去世，那麼栗本穀美不就是孤身一人了嗎？膝下無子，女兒又早逝，雖是兩兒一女，卻在名義上是葦子的孩子。那3個孩子也許並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一個母親。她身為柚木家長子與次子的母親，血緣關係是割不斷的，只要她栗本穀美翻臉違背當年的承諾，那麼事情就會大大改變。

　　結果，也不會在任何人的預料之中。

　　「你打算怎麼辦？」

　　（放棄去英國的打算，我不能離開日本。）

　　「是嗎？你捨得英國的風景？」還有人。

　　（我等你完美的畢業，裡奈小姐，還有，不要愛上別人喲！晚安。）

　　電話掛斷，她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他是故意的，給她這個電話，他有自己的目的。

　　狼，是擅長算計的，呵。

　　*******分割*******

　　日本·柚木家

　　雅坐在母親的面前連聲都不敢吭，家裡的氣氛非常壓抑。母親除了事發當日的大哭大鬧，之後再也沒有什麼舉動。大哥二哥前來探訪，母親見了，只笑不語，這讓哥哥們覺得非常難過。做子女的對於父母間的這種事情也的確是不好相勸，而奶奶也是儘量讓這件事情銷聲匿跡，免得給家族蒙羞。

　　「雅，你怎麼還在這裡？回房去吧！」柚木梓馬走入屋中。

　　「梓馬哥哥，母親還是不肯吃東西。」小雅難過道。

　　「我來，你先出去吧！」他知道母親的性情。

　　「恩，那，我先走了。」雅連忙跑掉。

　　柚木梓馬扶起母親，問她肩上的傷好了沒有。葦子只說沒什麼大礙了，讓他不必擔憂。

　　是的，身上的傷總會痊癒，但心裡的傷恐怕無法痊癒。

　　「總要吃點東西，這是一丹奶奶煮的，她說這是裡奈教給她的褒湯技巧，您一定會喜歡的。」

　　柚木梓馬舀起半勺湯送到母親唇邊，勸她喝下。

　　「奶奶她現在在做什麼？」

　　葦子隨意的問道。

　　「奶奶她現在跟父親在一起。」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說是。

　　「細島夫人過來沒有？」

　　「沒有。」

　　「哦？怪怪的。」葦子皺眉，「你打了電話給裡奈沒有？」

　　「我們聯繫過了，這些事情不用您操心。」

　　「你什麼時候去英國？」

　　「我不打算去了，母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4

第101章 鎖愛之四十三

　　「你之所以不想去英國是因為想留在這個家裡庇護我嗎？去吧，我知道你想去，只要你記得回來就行。感情是一時的，過了就不覺得那有多珍貴了！無論是你愛著她，還是她愛著你。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天荒地老！」

　　葦子喃喃道。

　　「但這世上總是有許多傻瓜在期待天荒地老呢，並為此努力。母親不也如此渴望過嗎？」

　　柚木梓馬低聲詢問，若有似無的音調。

　　「你準備什麼時候啟程？我看就下個禮拜吧，英國那邊住宿入學的事情我會派人安排好，你無須擔憂。」

　　葦子看著自己的兒子，淺笑。

　　「母親，栗本夫人那邊，您還是不要去比較好。還有大哥以及二哥他們的事情，我希望您………」

　　作為兒子以及柚木家的一員，他難免想太多。

　　「扶我起來吧，我想出去轉轉。」

　　她把手伸給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走廊外面，一片冷意，庭院的後面落葉成堆，果然要迎來冬季了呢！她怕寒冷，年年冬天都是將自己隔離在一個氣氛溫暖的地方，近乎與世隔絕，帶著自己孤獨的思念。思念丈夫……思念無法受到自己疼愛的兒子………女兒…期盼中帶著怨恨的咒語，咒語裡又夾雜著朝朝暮暮的愛戀。

　　驀然，掙脫掉了他的手，她只記得朝前走，步伐試圖優雅著。

　　紫發少年站在原地，默默無聲。

　　「我不是個陰謀家，我只是個母親，我只想為我的兒子做點什麼，沒其他的意思。」

　　她走到門口停頓下來說完這句話，安撫她思慮太多的兒子。

　　有一天，當你發現自己眼裡的強者在哭泣時，在悲傷時，你會感到震驚吧！

　　因為這生命竟變的如同螻蟻一般，為生活，為自己。

　　表面光鮮，內心空洞，行為過激。她們要試著討好自己該討好的人，厭惡著本該厭惡的人，她們像一塊石頭尋找大山做為依靠。

　　他不懂母親，但是已經學會了心疼母親，不是只因為責任。

　　母親除了他，真的別無所求了吧？

　　愛情早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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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月森蓮

　　濱井美紗幫月森蓮收拾好最後的幾件外套一齊塞進了行李內，又關照的說了一大堆話。臺上優雅的藝術家在台下其實也不過只是個正常的母親。

　　可她發現不管說什麼，兒子最多只是象徵性的點點頭，好像沒什麼意見，沒什麼屬於自己的觀點。她知道，這是自己的錯，長年不在孩子的身邊，難免會有隔離。

　　「蓮，你可以告訴媽媽為什麼要去英國嗎？」

　　美紗問兒子。

　　「去那裡學習音樂，難道不好嗎？」

　　藍發少年看著自己的母親，表情冷漠。

　　「可是為什麼不是法國？」

　　美紗不解這孩子為什麼要拒絕事先安排好的法國，將地點換成了英國。

　　「沒什麼原因，不想而已。」

　　月森鎖上行李箱，帶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反鎖上門。

　　「蓮，看起來怪怪的。」

　　美紗看向站在門口的丈夫，無奈的笑。

　　「那孩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想說出口罷了。他長大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身為蓮的父親，他深感驕傲。

　　只有長大了的人才會對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吧，不管是好的事情還是壞的事情。

　　蓮，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去英國或許是為追逐什麼，也可以理解為放逐自己去捨棄一些什麼吧。

　　————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留在日本是件很無聊的事情，自從某人離開以後，自己的生命裡仿佛有一道光被抽走。於是腦海裡的天空，黯淡失色。一個人只為另一個存在的說法難道是真的嗎？

　　半個月前爸爸說讓他去法國留學，他不想，雖然潛意識裡說『我想去』，但嘴唇終究吐露出了不誠實的話。他選擇了英國，只因為英國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蓮，以後…如果有時間，就來法國玩吧！我很歡迎的。」

　　我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如果那時我不再愛你的話。

　　——「蓮，我沒辦法忽視你的感受，所以我要離開。」

　　我知道，你的離開不是為了我，別總是拿我當傻瓜。

　　——「蓮，你也是相當在意日野呢！」

　　你以為我愛日野嗎？我拒絕了她，那天她哭了。

　　——「我想，如果我愛上蓮的話一定會很幸福。」

　　一定很痛苦才對吧？否則你為什麼要去法國？

　　裡奈，猜測你的心意很難，我覺得辛苦。不過以後我會試圖忘記你，重新放棄過去，我想只有音樂才不會傷害我吧？其他的，對我而言都是傷害，一塊玻璃也可以讓我的手不再能拉小提琴，一根刺也是。

　　對你而言，柚木前輩跟日野就是你的□□，所以你才要遠離他們嗎？我其實很想在你身邊，幫你擦眼淚。

　　糟糕，看來我還是忘不掉你。怎麼辦才好？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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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宮澤哉一

　　宮澤拿掉老人嘴邊的煙扔在地上踩滅道∶「不要影響到大家。」

　　派克南痛心疾首狀∶「有你這樣的學生真是我的不幸，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日野就比你懂事的多，她會按時給我遞煙。」

　　香穗子看宮澤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天知道她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貌似她也覺得煙味很難聞啊。

　　「我明天去法國，你最好別再給我出什麼難題！」

　　宮澤非常不滿，前些天他打算動身去法國時，硬是被自己的導師阻擋下來，理由是需要他幫忙教導新來的日野。不過很多天過去後，他也沒教給日野什麼。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他總想做些比較實際的事，陪女生這種事他並不擅長。他想去法國，那裡是理想的音樂聖地。

　　「確定了明天早上離開？我想，我會想念你的，孩子。」

　　派克南幽幽的說。

　　「你又是從哪來的煙？」宮澤怒吼。

　　「我的好徒弟，你不用這麼使勁吧，啊，上帝啊，我的鬍子掉了!」

　　派克南一聲哀叫。

　　「要抽的話也沒關係，等我明天早上離開以後。」他受不了煙味，從來都是。

　　「求求你快點走吧，孩子。」老頭翻臉比翻書還快。

　　日野偷笑，他們師徒還真是可愛呢！不過宮澤前輩的火氣，的確是那個…可怕了點啊，哈！米爾拉老師去德國有些事情，所以她最近一直都是留在派克南教授這裡。有個同胞在這裡，就不覺得孤單吧，她能流暢的跟宮澤前輩交流，也算是一件幸事。

　　「宮澤，濱井美紗的兒子要到英國來念書，是個小提琴天才。」

　　派克南緩緩道。

　　「哦？」他聽說過濱井美紗的演奏會，不過並不深愛。

　　「月森蓮？噢，看起來還是個帥小夥，跟你一樣有張漂亮的臉！」

　　老人拿著資料上的照片翻過來倒過去的看。

　　「日野，要不要一起去聽演奏會？我有兩張票。」宮澤面無表情的邀請。

　　「啊我………」

　　「時間到了，我們走吧！」老人伸了個懶腰。

　　「你沒份，抱歉。」宮澤拒絕。


第102章 鎖愛之四十四

　　歌劇院

　　從莫札特的《魔笛》中的夜後的花腔詠歎調「復仇」到貝利尼的《諾爾瑪》中的『貞節女神』，女高音露蒂的表現不俗，讓人驚豔。常常聽自己的導師派克南提起這位氣質高貴的德國女人，今日一見確實不凡。

　　「好厲害喔，完全沒聽到她換氣的聲音。」

　　日野香穗子如此感歎，用力鼓掌。

　　「如果讓你聽到她的換氣聲，那麼她今天也不可能有可以站在這裡表演的機會。」

　　哉一看她一眼，算是解釋。

　　「啊，那個，我的確算個外行，不懂。」日野停頓片刻又問道，「宮澤前輩，剛才的歌劇叫什麼名字？我是問第一場，能告訴我嗎？」

　　哉一不敢相信，她真的是一無所知嗎？對於古典音樂。

　　「呃？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係。」

　　「哦，沒什麼。剛開始的第一場是莫札特的歌劇《魔笛》中的夜後的花腔詠歎調「復仇」。」

　　哉一再次解釋。

　　「呵呵，謝謝你，宮澤前輩。」

　　最後的壓軸戲是托斯卡，結束收場。

　　倫敦的今夜是沸騰的，至少日野是這麼認為。音樂在她的體內漸漸紮根，血液漸漸狂亂。仿佛，她成了歌劇的女主角。

　　「露蒂的音色圓潤、明亮，運轉靈巧、機敏，她能將高音的極端區域輕盈自如的跳躍，很漂亮。如果你對這方面有興趣的話就告訴米爾拉教授，他會幫你安排的。」

　　哉一開車，眼神不同尋常的犀利起來。

　　「呃？前輩你是不是有什麼……」

　　「日野，你下車，我回頭再載你。」

　　他打開車門。

　　「……………」

　　香穗子石化狀，他要做什麼啊？

　　「不下也沒關係。」

　　哉一關上車門，加速往前開去，颮車。

　　他有預感，前面那輛車一定是他認識的人在駕駛，並且對方是在有意的挑釁。是誰呢？

　　香穗子戰戰兢兢的詢問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宮澤沒有答理她，大約是20分鐘後才有反應。他說沒什麼，剛剛看錯了，以為是自己的朋友。

　　車子掉頭往回開，車速正常化。本來跑在前面的那輛藍色跑車早已不見蹤影，他想駕駛者應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趕回住處時，派克南正在翻越大量的報紙，臉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

　　看見他們兩個人他懶散的問道∶「哦，你們約會結束呢？孩子們。」

　　哉一說我去收拾衣服，明天早上要趕往法國。老人點點頭，最後又問他是不是要帶上女朋友一起去。

　　哉一聽後勾起嘴角，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往樓上搬。老人哭喪道∶「我向你道歉，孩子，千萬別把我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給扔掉。」

　　二樓的房門被反鎖上，派克南聽見劈里啪啦一陣響後，萬物歸於平靜。完了，他辛苦釀造的酒啊！都是珍藏了幾十年的貨啊！上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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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裡奈

　　在海拉導師的安排下，裡奈進入巴黎高等音樂學院就讀，這是一所相當不錯的學校。幼時的設想裡曾有過它的存在，如今終於得以實現。

　　學習的生活是忙碌的，但很充實。才上學一個禮拜，她卻覺得非常適應，包括與人的相處。

　　「恩，哥哥，你這麼早起來有事嗎？」

　　裡奈搓洗長髮，問正在換外套的政井雅滄。

　　「有點事情，今天你自己去學校，可以嗎？如果要我載你去的話，可能會遲到。」

　　雅滄淡笑道。

　　「哦，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

　　她倒有些懷念走路的滋味，反正學校離家也不遠。

　　「回頭見！」

　　雅滄跑下樓，開車離去。

　　負責打掃別墅的凱倫將早餐端上桌，向她問好。裡奈微笑的給她一個早安吻印在她臉上，算是入鄉隨俗吧！凱倫也是欣然接受。

　　「雅滄少爺是去接什麼重要的客人嗎？」

　　凱倫的日語相當流利，因為是個英日混血兒。

　　「我沒聽他說過，凱倫，一起用早餐吧？」

　　裡奈切下一小塊全麥麵包送進嘴裡，順便邀請對面的人。

　　「我還要去晾衣服，謝謝你，裡奈小姐。」

　　客廳裡的電話響起，凱倫前去接聽。裡奈猜測，這個時候會是柚木家打來的嗎？應該不大可能。

　　那一塊土地，是可以讓她窒息的場所。

　　「裡奈小姐，是找你的，請問要接嗎？」凱倫問道。

　　「哦，馬上來。」果然，有不祥的預感。

　　電話的觸感是溫熱的，屬於凱倫的殘餘。她握在手中，有錯覺是握著柚木梓馬的手，思想轉而變的麻痹錯亂。

　　「喂，找我有什麼事嗎？」深呼吸，努力的吐出憂鬱。

　　（裡奈，是我。）

　　「蓮？怎麼會是你？」手足失措，天大的意外。

　　（我昨天才到達英國倫敦，準備留學。）

　　「呵，那很好啊，那香穗子呢，你有聯繫上嗎？」

　　她知道日野在英國，沒想到月森也會過去，這是一場預謀嗎？

　　（今天晚上會見到吧！）

　　「哦，很好，總算能遇到一個熟人。」她知道藍發少年未必喜歡熱鬧。

　　（你現在怎麼樣？）

　　「無所謂好與不好。今天很開心，你會打電話過來。還以為你現在在法國，真遺憾呢！」

　　手指纏繞著電話線，時緊時鬆。

　　（柚木前輩也會來英國讀書，你知道不知道？）

　　月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知道。」

　　為什麼要說『我知道』，只是為了廉價的自尊嗎？

　　（你打算怎麼辦？）

　　他想知道她的打算，她難道真的打算往陷阱裡面跳？即使是在為別人做犧牲。

　　「你是為了聽我的答案才給我電話？蓮，我想你。在法國巴黎，一個人會覺得很寂寥，只有在跟你的談話中，我才又覺得自己好像恢復到了之前在日本的那種狀態中，我都快變的沒有刺了。」

　　她笑，原來活著如同死去了那般。

　　（對不起，我有事。）

　　月森匆匆掛掉電話，只因為電話那端有她哭泣的聲音，包括那句『蓮，我想你』。謊言，是最致命的□□，當他還愛著這杯□□的時候。

　　柚木梓馬真的會去英國嗎？他不是說不去了嗎？果然，親情是比不得自己欲望的，欲望會逼迫一個人捨棄某些東西。譬如地位，譬如名望。

　　她說不清楚自己對日野的感覺，像是憎恨，又像是羡慕。天底下的愛仿佛都是為她而生，有好運氣，有健康的生命。一切于紅發少女來說，都是鮮活的。而她的愛卻是藏進了冰箱，取出來就變了味道。縱然，還可以食用。可是，已經變質了！

　　以前的路，或者是明天的路。

　　光與影，盡是模糊。


第103章 鎖愛之四十五

　　日本·柚木梓馬

　　葦子挑起眉觀察手中的珍珠色眼影，是今年的新款，屬於冷色調。女人對於自己的化妝品都是相當喜愛的，只為能增添那麼一分美麗。換作是20年前的她，一定會大肆購買，但如今已不存在如此這般做的必要了。

　　「給雅選一些吧，她長大了。」

　　她如是說，眼睛看向身邊的兒子。

　　「母親，那款眼影很適合你新買的衣服。」

　　柚木梓馬拿下兩款眼影，分別是米色與褐色。

　　「我老了。」

　　裝扮對她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老是這樣說的話才真的會老，母親，你一直都是漂亮的。」

　　他輕聲反駁，為母親現下的心態覺得傷腦筋。

　　「寶藍色如何？配我那件米色大衣？」

　　葦子沒有聽見兒子的話，興致勃勃的問起另一個問題。她知道兒子的審美觀相當不錯。

　　「多買下幾款也不見得是壞事。」

　　柚木梓馬囑咐專櫃小姐拿出他選中的色彩。寶藍…綠色…白色…米色…褐色…包括母親從未嘗試過的紫金紗色。

　　「買這麼多有些浪費了，用不了那麼多。放在家裡也有些礙眼。」

　　葦子的口氣帶著女人常有的撒嬌，表情是舒展開來的。

　　柚木梓馬吩咐專櫃小姐打包好東西，直接帶著母親去酒店用餐，而不是回家。

　　葦子覺得自己今天的食欲好像比較旺盛，仿佛很開心。

　　「這是我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以後每年都會有。」

　　柚木將手中精美的包裝推到母親面前，笑容竟有些天真。

　　「謝謝。」

　　作為母親，她不會拒絕。這不是他第一次送她禮物，但她仿佛覺得今天才被救贖。

　　「您不準備去英國嗎？我想您的身體需要養息一段時間。」

　　他想帶母親走，留在日本的家中始終是不安全的。

　　「別找任何藉口，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我決意要留下來，今天是，明天也是一樣。」她放下酒杯，「你心軟呢？」

　　「母親的意思是？」

　　他知道自己無法向母親坦白他的感情跟他的理想。

　　「好了，吃快點，等下還要回去，你東西收拾好沒有？別再出什麼意外了，我不認為你去英國是件壞事。」

　　葦子拿面紙擦拭嘴角，表情變換。

　　——————

　　夜風冷洋，月似裹霜。

　　指長，握笛而眠，似醒又未悟。

　　一夜，好漫長。

　　告別母親的話始終未曾說出口，他在心裡害怕，害怕一些未發生的事情。

　　骨肉相殘，由親變敵。

　　思及此，心裡又在不斷嘲笑自己，骨肉相殘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吧？如果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的話。

　　「梓馬哥哥，是我。」

　　「雅？找我有事？」他從大石塊上跳下來。

　　「哥哥明天早上要走呢？先要去法國嗎？」

　　雅好奇的詢問。

　　「誰告訴你我要去法國呢？我是直接去英國，母親連學校都安排好了。怎麼，難道你也想出去？」

　　他摸摸小妹的頭，滿是疼愛的口氣。

　　「我是想啊，可想也不可能辦得到啊！哥哥，你喜歡日野小姐嗎？」

　　少女有些不安道。

　　日野？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呢？從裡奈走，就沒有人提起過了吧？家中的人都視此為禁忌，尤其是面無表情的祖母。

　　「雅也很在意這件事情麼？」

　　他淡然的看著自己的妹妹，未怒，卻不沒有喜悅。

　　「當然會在意，因為是哥哥的事情。」

　　因為是兄妹，因為有血緣關係，所以才會擔憂。

　　「雅，謝謝關心，我想這不該是你幫我分擔的事情。」

　　他起身尋找方向，站了半夜，終於有想睡覺的欲望了。

　　「哥哥，你會回日本嗎？還是打算以後留在英國？」

　　他回頭，對她笑，答案是漫無邊際的。

　　她想哭，為自己兄長的心情。

　　愛，有時候是不能存在的。

　　愛，有時候未必能收穫愛。

　　絕望的懸崖，到底應該選擇生與死？

　　誰都不明白。

　　答案是什麼，也不見得有人願意去知道，怕會心生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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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冬天

　　當冬天來到的時候，雅滄的心情顯然是很糟糕的。他說最討厭的季節是冬天，因為日子會變的漫長且枯燥無味。

　　裡奈跟兄長的心情難免有些相似，不過她倒沒什麼特別愛的季節，一年四季在她眼中無非就是兩個極限，一個是冷，一個是熱。冬與夏對比性很是強烈，而春與秋倒被襯托的有些中庸。

　　凱倫會做美味的早餐，會很準時的叫她起床，然後是跑步，練習曲譜，做好該做的功課。

　　今天與往常有些不同，凱倫沒有叫醒她，她起床的時候發現時鐘指向十了，快要中午了嗎？真遲。

　　第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床頭的小提琴，昨夜好像練習了很久很久，估計是淩晨才睡的吧？

　　最近一直在反復練習塔蒂尼的作品，哥哥說她還不夠犀利，還沒有完全抓清楚原作曲者的心意。

　　好討厭哪！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頓下來呢？眼前的坡，太高。

　　她打開另一扇門，坐下，安靜的彈奏。舒緩的曲子慢慢流淌，德彪西的作品——亞麻色頭髮的少女。

　　她無法放棄鋼琴，這也是海拉老師的命令。

　　他說，孩子，你必須學會擅長自己的擅長。

　　海拉看了看樓上，吐出煙圈∶「你能來看我，我真高興，米爾拉。」

　　米爾拉問道∶「您的弟子不在嗎？」

　　「唔，一大早的就被人叫著去滑雪了。」海拉提起這個有些鬱悶，「我是不會管他私下的生活，不過這小子有些目中無人了。」

　　二樓的某扇門是敞開的，吸引了米爾拉的注意。

　　不錯的技巧，但演奏者好像心情很懶散。是為什麼呢？

　　「是我的弟子，最後的弟子，是個女孩。」

　　海拉扔掉手中的半截雪茄，神情欣慰。

　　「政井家的孩子嗎？看起來都很不錯。」

　　「是的，他們遺傳了父母的優秀，但願不要遺傳到他們父母的不幸。」

　　海拉打開一瓶紅酒，倒入杯中。

　　「很有才華。」

　　米爾拉閉上眼聆聽，直到這場孤獨的演奏劃上休止符。

　　「那我跟你換，如何？你的學生在傳聞裡好像很了不起，但事實是好像很平凡？」

　　海拉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是因為太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才會對米爾拉的抉擇產生質疑。

　　「沒有這個必要，這也不是一場賭注。我相信日野，音樂畢竟不是只有一種樣貌的，不是麼？海拉教授，您以為呢？」

　　就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把日野帶到自己身邊，他相信她的才華。

　　「酒的味道不錯，你嘗嘗。」

　　海拉舉杯。

　　「謝謝款待。」

　　他知道眼前這個老人一向都吝嗇於跟別人分享自己的酒。他嗜酒如命。

　　海拉看站在樓梯上的少女，微笑道∶「哦，裡奈，真是抱歉，因為你昨天晚上睡太晚，為了讓你得到充足的休息，所以我沒有叫你。」接著，就為她介紹身邊的米爾拉。

　　「早上好，米爾拉先生。」

　　「早上好。」


第104章 鎖愛之四十六

　　倫敦·相遇

　　紅發少女的手提袋傻傻的掉落到地上，沉悶的聲響。眼裡的藍發少年依舊俊美，唯獨神情略有憔悴。心裡的知覺是高興還是痛楚？為什麼還要存在這兩種心情？還愛他嗎？她愛上他的理由是只因為他從未愛過她？人，總是無意的在給自己塗抹醜陋的顏料。

　　呐，不是愛上柚木前輩了嗎？那麼，對月森君的愛戀應該早已就算結束了吧？不，目前跟柚木前輩還不算明確的在交往吧？

　　我算是個怎樣的人？我愛誰？誰愛我？

　　連這一點都無法自知，心靈還在不斷的犯罪。

　　柚木前輩說過『香穗子呐，我喜歡你』。

　　她主動吻他，以行動回應說『我也愛你，前輩』。然後，面色羞紅。

　　在動搖嗎？

　　不，絕對…不是。

　　她喜歡前輩，前輩也喜歡她，他們最終會努力走到一起。

　　如此………如此。

　　月森看著紅發少女微顫抖的雙肩，掉頭∶「要一起嗎？喝杯咖啡。」

　　紅發少女睜大眼，匆忙點頭，後又搖頭∶「呃，對不起，我有點事情，恐怕不能去。」

　　月森蓮凝視著灰濛濛的天空，往前走去。

　　「月森君，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如果下次有時間的話………」

　　她伸出去的手只接到一滴雨，再一次的話未說完。

　　他沒有聽完她的話，固執又孩子氣一般的消失在這片天空下。

　　眼淚不爭氣的溢出眼眶，好像很不懂這是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

　　「越來越不瞭解我自己了呢！裡奈，如果你在這裡就好了。」

　　她笑，笑的有些難堪。

　　從她決計跟柚木前輩在一起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格提起那個女孩的名字。

　　今年的英國，冬天並不太冷。

　　可是下起雨來，會吹翻傘面，情景有一點可怕。

　　她加快腳步通往林陰小道，這種舉動名為『逃離』，她知道。

　　派克南教授向她索取香煙時，她無言以對，因為忘記了。

　　————

　　月森蓮將小提琴輕輕放在桌上，心神不寧。突然換了另一個國度，所以會不習慣嗎？大概吧！他習慣自問自答。

　　「蓮，要一起出去吃晚餐嗎？」一位金髮美女問他。

　　「不用了。」他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

　　「對英國不習慣嗎？一開始我也是這樣，但住上1年也就基本適應了。別擔心，異鄉人。」女孩摘下金絲邊眼鏡，伸指戳他的眉。

　　「再見。」如果別人喜歡賴在這個房間，那麼他可以退出。

　　「如果被你母親知道，她會以為我是在欺負你。好了好了，還給你，這個空間。」

　　茱麗亞擺擺手，退出去關上房門。

　　終於，房間又安靜下來，只剩他一個人。

　　一杯水在唇邊，滋味越發怪異，好似無味。

　　到頭來還是要嘲笑下自己，水並不怪異，因為本來就沒有味道可言。是他怪，想法太多，心亂，所以方向也亂了。

　　一頁淡藍色的信箋躺在他的樂譜裡，熟悉的筆跡，熟悉的香水氣息。還是在日本的時候得到的，那時他剛好被選入比賽名單。

　　蓮∶最近手的情況很糟糕，甚至連基本的姿態都把握不當。老師勸我放棄小提琴，他的態度跟你一樣，非常強硬。不得不說我很傷心，眼淚都流到氾濫。沒有了小提琴的我，會是怎樣的我？我不知道。星奏學院很好嗎？我也想加入。我在想，如果蓮在我身邊的話，我的傷會不會痊癒的快一點？那樣就好了，我就可以跟你一起拉小提琴，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星奏校內的比賽聽說很厲害，你會贏嗎？好希望你贏，我會替你驕傲。我好想好想………

　　藍發少年不自覺的揉爛了信紙，那句『我好想』後面便再無下文。雨水打濕了信箋，他又再次的撫平它，將它放進樂譜之內。

　　有幾張信箋，他能倒背如流，只因懷念嗎？真的是只因如此嗎？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懷念不會如此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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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延著街道走了一遍又一遍，看雪，看櫥窗裡的洋娃娃，紅酒，糖果。寒冷促使她不斷的摩擦雙手，最古老的取暖方式。

　　香穗子在英國生活的很好，月森也會去那邊，柚木也會去那邊。真是幸福的人啊，至少不會孤獨。

　　而她，只能帶著自己的小提琴在人生的道路上學著如何孤傲。

　　灰姑娘的童話也好，恐怖劇也好，輕喜劇也好，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結局。而她，仿佛早已看穿了自己的人生。

　　她預感自己將沒有結局，她將永世孤獨。因為她不會愛誰，誰也不會愛上她。所以，這樣的她註定不適合在所謂的故事裡生存。

　　「哇，真漂亮。」

　　她忍不住讚歎，停下腳步凝視櫃子裡的水晶，如果戴在脖子上一定很美吧？！可惜現在並不是夏天。

　　唔，而且這也不是便宜貨。新款嗎？真怪異。

　　「很喜歡？」

　　「誒？」她站起身，迎向對面人的眼神。

　　「喜歡的話就買下，否則會被別人提前一步買回家。」

　　男生的口氣淡漠如涼水，眼神卻並不是在看她。

　　「改天再過來也是一樣。」

　　她出口，才驚覺自己說的是日文。

　　「哦，現在我就買下它。」

　　男生改為流暢的日語。

　　「請便。」

　　她並非十分喜愛這玩意。

　　他付款，買走了小東西。

　　她走出店門，往南。他往北。

　　她想他的女友一定是個很幸福的人，因為男友的眼光不錯。

　　她想自己還真有點後悔，為什麼不搶他之前買下？她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會發現自己其實很愛那樣東西。

　　真失敗。做人。

　　夕陽的色彩很溫暖，廣場的某角落響起了流浪詩人的傳唱。古老的曲調，悠揚質樸的音樂，如此動聽。

　　巴黎是個有太多故事的城市，有殘痕，古老的藝術，有最漂亮的建築…每個城市都有興與衰的時刻，歡喜與眼淚總是共存的。

　　一座城可以在經歷很多事後仍舊能保留下來，人們也喜歡去向它探索。那為什麼人不行呢？

　　人太脆弱，又太狡猾，戴著優雅高貴的面具也只是短暫的。會生病，會老去，會消失。

　　手機響起，陌生號碼。

　　（我到英國了。）

　　「怎麼？難道是想邀請我過去玩嗎？」

　　她咳嗽起來，外面果然容易把人凍出病來。

　　（你想來的話，我也不反對。米爾拉教授在法國？）

　　「我難道是他的私人助理？會知道他的一切行蹤？」

　　（呀，倒沒這個意思。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你倒可以找私家偵探來查。」

　　（那樣做的話不是會顯得很失禮嗎？）

　　「恩，我不知道。」

　　（好了，每次打電話你都像吃了炸藥一樣，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明顯。）

　　「你在算計別人的時候還不是會戴上溫柔的面具？！」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記下。）

　　「我記下了。那，再見。」她輕聲說。

　　（巴黎下雪了嗎？）

　　「恩，有。很好看。」

　　（連帶我那一份一起欣賞掉好了，不要浪費，再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4

第105章 鎖愛之四十七

　　英國·柚木梓馬

　　今天的天空意外的很晴朗，我只能表示遺憾。我期待暴風雨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降臨。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待在別墅裡是件多麼安全的事，只有這樣我才會把屬於自己的空間看成一個『家』。

　　母親讓我前往倫敦留學，我選擇了拒絕。留在倫敦是件危險的事，我會傷害母親。她跟我大概都是傻瓜，我們都忘記了生存欲望的本能。如果她不愛我，她就不會心疼我的失去而表示願意讓我暫時跟香穗子在一起；如果我不是傻瓜，我就會一如既往的選擇欺騙前往倫敦才對，那裡有我牽掛的人。

　　曼徹斯特是個不錯的城市，離倫敦也不遠，只有150分鐘的距離，如果坐車的話。我在這裡找到公寓開始生活。放棄音樂，全身心的撲入商業學的旋渦裡，只為遠在日本的母親在等我。

　　「梓馬，你餓了嗎？」

　　「我不餓，姐姐。」我看著自己的大姐，一副體弱多病的樣子。

　　「這套公寓倒是不錯，你有沒有找到能伺候你生活起居的人？」

　　「不需要的，我自己一個人能忙的過來。」

　　我喜歡安靜，也喜歡獨立。一個人生活，永遠都是簡單且有規律。吃飯，洗澡，睡覺，清理房間。

　　這些事情，我也並不陌生。

　　「不如去住我家，房子也很大，你不用擔心。」

　　「我已經拒絕過一次了，謝謝你，姐姐。」

　　我並不是來旅遊的，我是要在此長期生存下去，如果按照她的吩咐住進她家，我想我會給她添很多麻煩。她已為人妻，以夫為天。

　　「梓馬，母親跟父親最近…還好嗎？」女人看我的眼神是憂鬱的。

　　「很好，跟以前一樣。」

　　我沒有說實話，反正她也不會知道，從她出嫁以後就很少回家。

　　「你一向都很懂事，就算有什麼也會瞞著我不說。」她關上窗戶，「要下雨了呢！最近的天氣總是這樣嬗變，我的身體總是不適。」

　　我知道大姐生活的很不好，她嫁的丈夫並不愛她，夫妻間不是應該親密無間嗎？他們一直是冷淡的相敬如冰，這的確是有些悲哀。而且大姐自從生下一個女兒後就再無生育能力，母親也曾為此煩惱過一段時間。雖說她不是母親所生，但她的身份畢竟是柚木家的大小姐。

　　「淑姬睡著了？」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非常討我喜歡。

　　「恩，在家裡睡覺呢！看的出來她也非常喜歡你這個舅舅。要不怎麼一見面就拽你頭髮，她爸爸都沒有這個待遇哦！」姐姐笑起來。

　　「呵，那是我的榮幸。」

　　聊了半晌，姐姐拿起一把傘說要回家了。我送她上車，忽然覺得外面的氣息冷的痛快，要下雪了嗎？不可能吧！

　　三年的時間忘記一個人夠不夠？不管我愛她的程度是多深，我能辦到嗎？如果忘記了她我就可以開始真正的新生活，如果無法忘記，那麼我就要墜入地獄，任由烈火焚身。

　　母親…祖母…裡奈…香穗子…最好的答案是誰？真是困惑人的思想呐，天知道我有多討厭思考這些問題。

　　從第一次見面，仿佛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紅發少女成了我的玩具。我可以隨時逗弄她玩，可以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卸下我的面具讓她看。看她驚慌失措的眼神竟是如此有趣的事情。

　　本以為她絕對不會再靠近我了，也不敢。誰知道，我們的接觸機會還是有很多，我發現不逗弄她會讓自己不開心。

　　知道她暗戀月森，我很不屑。怎麼想，那位孤傲的少年也不會跟她成為一路人。愛情，或許與地位無關，但與情趣有關。

　　我會心疼，心疼她的心疼，在她哭的那刻我想保護她。我沒有立下誓言的資格，因為她不愛我，我很清楚。

　　我表白了，她拒絕了。後來再次表白，她接受了。

　　我說我喜歡你啊，香穗子。她踮起腳尖給我一個吻，我知道那刻的她覺得很難為情。沒關係，我喜歡看這時候的她。

　　她的心裡沒那麼快忘記月森蓮，我只是她溺水後緊抓在手中的一根稻草。稻草無法負荷太中重量，但至少她會覺得不孤單。

　　而我呢？竟也覺得莫名的快樂。

　　得不到真愛，也寧願得到影子嗎？

　　我們牽手遊玩的那個下午，我看到了黑髮少女。她戴著耳塞漫無邊際的逛商店，我知道她看見我們了，唯獨我身邊的這個傻瓜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裡奈的眼神是空虛的，典型的寵辱不驚。我喜歡她的性格，她也沒什麼缺陷可挑，不過她站在我身邊，我會莫名的跟著空虛。

　　聽說她也喜歡月森蓮，那為什麼不逃離我家族裡的安排呢？依她的性格跟智商，這似乎不是難事。

　　不過她沒有任何行動，安安靜靜的戴上我選的戒指，安靜的接受我的親吻。

　　她不愛月森蓮吧，又或者是從前愛，而現在沒有愛了。我在她的面前也有一張面具，漸漸的我也不用再偽裝了，她看我很透徹。至少，不會為我的謊言與誘惑所騙。她跟其他人站在一起，其他人倒被襯托成了一個笨蛋。

　　成績…賢淑…外貌…才華…背景…沒什麼缺點，基本上是個完美的人。不過也有另一種說法，那就是『完美』或許是她最大的缺點。完美的人，需要一顆完美的心靈，嫉妒是不能存入其中的。

　　人，只能是人，不能成為所謂的佛。

　　對於我跟香穗子的事情，她似乎沒有生氣。

　　那我只能認定為她不愛我，一點都不愛。

　　愛的話，又怎麼會漠視我的存在？如果她愛我的話，她就不會將自己偽裝成一條冬眠的蛇。

　　話說回來，如果她愛我，那我就會麻煩更大吧？！

　　恩，對於我來說是這樣。

　　倫敦是個漂亮的城市呢，音樂與藝術的聖殿，是我曾經朝思暮想的地方。

　　香穗子啊，三年以後的你會變成什麼樣呢？！我真期待。

　　蝴蝶破繭以後，姿態也是上百種呐！

　　喏，雨又停下了，太陽將要破雲而出。

　　這就是生命嗎？

　　我仿佛第一次領悟到。

　　電話過了很久才有人接，對方真是個懶散的生物。

　　聲音很淡，看來她知道是我。

　　「我在曼徹斯特，決定了。」

　　我打開被姐姐關上的窗戶，冷風拂面，我怎麼會有清醒了的錯覺？

　　（那個城市是什麼樣的？）

　　「還可以。有很多屬於華人的氣息，你應該會喜歡。」

　　（很遺憾，我現在在巴黎。你在那邊怎麼樣？）

　　「我自己租了一套公寓，沒有任何人照顧我喔！有點可憐。」

　　（你為什麼不去倫敦？）

　　「為什麼一定要是倫敦而不能是曼徹斯特？」

　　（沒什麼。我可以知道你現在在學什麼嗎？）

　　果然如我所料，她轉移了話題，未有不愉快。

　　太陽出來了，光芒非常黯淡。

　　「當然是經濟學，你呢？現在過的怎麼樣？」

　　（不錯。）

　　「海拉大師收你為徒呢？」

　　（恩，算吧！）

　　「再見。」

　　無話可說，累了。我意外的煩躁不安。

　　香穗子，我會為你走到哪一步呢？


第106章 鎖愛之四十八

　　倫敦·日野香穗子（獨白）

　　「日野啊，如果去商店的話記得給我帶包煙哪！」

　　「啊，一定記得。」

　　我不敢說自己的記性有多好，最近時常忘記別人囑咐要我辦的事情。

　　比如我剛剛出門忘記了雨傘，行到半途又下起大雨。真糟糕，淋濕的感覺。衣服跟頭發難逃一劫，腦海裡的意識全部被寒冷俘虜。

　　再煩心的時候人也無法躲避饑餓的感覺，我出來只是為了買麵包跟牛奶，還有派克南教授的香煙。

　　街上很安靜，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喧鬧。即使拼命咬著下唇也不會覺得疼痛，我這是怎麼呢？

　　思緒一直很紛亂，好像一個人……跳進滾燙的熱水後又被迅速扔進冷水裡浸泡著似的。渾身都很不舒服，像是生病了一樣。

　　前輩，我想念柚木前輩。真失敗啊，哪有交往後的戀人還會使用敬稱的？！但是，我只有這樣叫他，仿佛這樣才是合理的。前輩最近一直沒給我電話，我聽說他已經到了英國，但並不在倫敦。我好失望，為什麼不來倫敦呢？也並非是生氣，我在害怕，害怕自己是否能安然無恙的在英國度過三年。我開始討厭自己的不堅定，為什麼在前天見到月森君時還會有異樣的感覺？不是已經結束了嗎？那段感情還未開始就已夭折。

　　如果不是柚木前輩，我大概無法那麼快走出這座傷城吧？恩，對，是傷城。在與那個人的交往裡，我假想自己雙眼失明，手在他的手中被緊握，一步一步走出了孤獨。當然，他也是孤獨的，我們是相互扶持著嗎？

　　這樣一想，我的心便會被幸福填滿。

　　有人說，如果雙方相愛便會毫無阻礙，即使手中握的是一杯白開水也會喝出甜蜜的滋味來。

　　我曾告訴前輩這種感覺，前輩奚落我說『香穗子，看來你不需要吃糖了。』當時我就在想這算什麼嘛？他就是愛嘲笑我。

　　——畸形的愛註定得不到祝福，註定會招來不幸。——

　　我一直為此擔驚受怕，我或者是柚木前輩，誰會去受那份被詛咒的痛苦？我不希望是他，但我也知道我絕不是有那等勇氣的人。

　　「裡奈？！」

　　嘴唇輕張開，呼吸，吐字，那是另一個她的名字。

　　我害怕想到她，一直都是。

　　讓我害怕的人是她；讓我憎恨的人…是她；讓我妒嫉的人也是她；讓我有罪感的人還是她。

　　為什麼我要跟她成為朋友？為什麼柚木前輩要跟她有所牽連？如果我不認識她那該有多好？我就不用這麼驚慌失措。

　　好討厭………討厭自己的存在，討厭他人的存在，這是第一次。

　　——「日野，如果這是你對待音樂的態度，那麼我無法認同你。」

　　拉著小提琴的我，當時是那樣覺得羞恥，也害怕他不再理會我。

　　我能看到自己跟他的距離，是天與地那麼遠。

　　——「日野，按照我說的去做，聽清楚。」

　　我失去了魔法小提琴，我不知道方向在哪，連掌握弦的姿態都要重新學起。沒關係，我告訴自己有他在身邊一切都可以實現。

　　不明白這種心情，後來才知道這叫『愛』。很通俗的名稱，但我們都很難懂得。

　　——「日野，不要試圖追上裡奈的腳步，你們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很久之前的某個早晨，月森君如此告訴我，因為我想要超越她的琴聲，我渴望這樣。可藍發少年告訴我，我根本不夠資格。為什麼？

　　——「我並不喜歡你，日野，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永遠記得當時的自己在鏡子裡是什麼樣的，瞳孔裡是滿滿的失望。殘忍的一句話，他還是選擇了向我坦白。我渴望他撒謊，至少我可以維持最低的自尊。我可以不當他的面哭泣。

　　月森君喜歡裡奈，裡奈卻喜歡柚木前輩………嗎？

　　她有漂亮乾淨的外表，有應付一切的能力，大方得體，深得柚木家上上下下的喜愛。還有很厲害的父母親，所有人都在寵著她，太幸福了。

　　我只能做個觀望者，我的潛意識裡知道柚木前輩終有一天會娶她，因為她適合。

　　我的幸福在明天無望，也無法在今天揮霍。

　　對柚木前輩的守候，似乎也只能是一份守候，沒有任何意義。

　　「小姐，需要雨傘嗎？」

　　「哈？」我抬起頭，對面站著一位戴眼鏡的年輕男人。

　　「謝謝，不過我………」口語表達有些生澀，我果然很笨。

　　「站在這裡流淚，雖然看起來很美，但很讓人心疼呢！拜拜！」

　　我，流淚了嗎？

　　真是的，好脆弱呢！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我抽泣著去接聽，會是誰呢？

　　是他嗎？是我所期待的人嗎？

　　「喂，你好，請問是？」

　　（你站在外面嗎？香穗子？）

　　有暖氣在我的身體裡逆流，是他！

　　心猛烈的收縮，有那麼一個缺口被填上了。

　　「柚木前輩，你在哪裡？現在在哪裡？」

　　我張望四周，期盼可以找到我所想念的那個人。

　　（有空我會去倫敦看你，香穗子。）

　　電話那邊的聲音一點都不真實，我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夢裡。

　　此時此刻，我無比的渴望見到他，想得到擁抱，想得到親吻，想最實在的接觸。思念，太辛苦了！可是，為什麼你不在呢？

　　「……………………」

　　（香穗子，你想我嗎？）

　　「前輩，我想你。」

　　為什麼要這樣問我？你不相信我了嗎？

　　（那好，我也想你。）

　　前輩，在你的思想裡，想念是要平等的嗎？

　　我想你，你才會想我？

　　如果有天我說我對你的愛稍微少了那麼一點，追求完美的你會不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我而去？一定會的吧？

　　你大概以為我徹底忘記掉月森君了，我也是呢！可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是無法騙我自己的心。

　　心，最誠實。

　　即使我有意扭曲這感情。也還是無法騙我自己啊！

　　七分鐘，一個電話結束了。

　　以往都不是這樣的啊！

　　討厭自己還在哭，我到底是為什麼在哭泣？

　　連這點都不明白的我，也不夠資格哭泣吧？

　　商店老闆對於我的目前狀態非常好奇，連聲問我『小姐，你怎麼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別人，於是小聲的騙別人說『我沒事，謝謝關心』。

　　麵包，牛奶，蘋果，香煙。

　　我的，還有老師的。

　　結帳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食欲，走到半路悄悄丟了那些東西，唯獨那盒香煙仍舊在我手中。

　　————

　　派克南看著紅發少女的狼狽樣，緩緩吐出一口煙圈道∶「日野，你買錯了東西，我要的不是這個牌子。」

　　空氣，凝結成一片。

　　然後，少女驚慌的道歉。

　　一不小心的舉動，身子往前一滑，桌上的咖啡被打翻，濃色液體，還有白色的碎片。

　　「啊啊，日野你這麼激動是為什麼？！真是可怕。」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真是很失禮啊，孩子。」

　　「對不起，派克南教授………我來收拾………」


第107章 鎖愛之四十九

　　倫敦·月森蓮（獨白）

　　「…………揚科躺在長凳上。屋子前邊有一棵櫻桃樹，燕子正在樹上唱歌。姑娘們從地裡回來，一路唱著：「啊，在碧綠的草地上………」從小溪那邊傳來笛子的聲音。揚科聽村子裡的演奏，這是最後一次了。樹皮做的小提琴還躺在他的身邊。小音樂家揚科睜著眼睛，眼珠已經不再動了。白樺樹「嘩嘩」地，在揚科的頭上不住地號叫………………」

　　茱麗亞的嘴唇終於安靜下來，我覺得頭痛好像嚴重了。

　　「我好像沒讓你說這麼幼稚的故事，以前在書本上看過了。」

　　我記得那年是小學。

　　「明明就是一場悲慘故事，你好像都不為所動哦！怎麼說也該表示一下哀悼啊，他算你同行。」

　　茱麗亞的手摸上我的臉，捏了一把，對此我很不滿。

　　「我不是小孩子了，茱麗亞。」

　　我站起身，步伐不甚穩定。

　　「對阿姨說話可不能用這種態度哪！死小孩，你簡直是塊上等木頭。」

　　「恩。」

　　茱麗亞是媽媽的表妹，但她絕對不會允許我用敬語稱呼她。從年齡上來說，她也只大我九歲。

　　「亨利克·顯克微支是個不錯的作家呢！」

　　「哦。」

　　「蓮喜歡那個叫日野香穗子的女孩嗎？我看像呢！」

　　我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正在皺眉，很難看。

　　笑容也很牽強。

　　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在意呢？我竟然也會有這種時候。

　　「沒有。」我果斷的回答她。

　　「你知道我的好奇心很強烈，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想有天我還是會知道的，蓮。」

　　我走進浴室裡，隨意的關上門。

　　當寒冷刺醒我時，我才知道水並沒有燒熱。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導致了自己強烈咳嗽。

　　日野，日野香穗子。

　　如果不是她，也許某個人就不會那樣想逃了吧？

　　我只要想起其中一個，就會想起另外一個，無法轉換的思維模式。

　　事實上她跟她永遠都是不同的兩個存在。

　　我有愧疚，對於拒絕日野這件事情。

　　我想我太直白了，用茱麗亞的話來說，我其實就是個純粹的傻瓜。

　　茱麗亞曾經告訴我說『蓮，這個世界上愛你的人遠比你愛的人重要』，我想她是對的。

　　人都害怕失敗，從而學會了倔強與堅持，到最後的最後，等待變的一文不值。

　　也許我知道自己的抉擇是錯的，可我卻一直堅持認為我是對的。因為心裡的太過執念。

　　我不擅長用語言跟人交流，我希望有個人能用她的眼神明白我。

　　神在我的生命裡安排了這個人，獨一無二的。

　　我滿心歡喜。

　　她就是裡奈。

　　裡奈曾因為保護我而差點失去了拉著小提琴的權利。那時候，我結束了自己無動於衷的狀態，我領悟了自己的心意。

　　學習，拉小提琴，不斷的往上爬………這是我的人生目標。直到一切完成時，我會娶她，這是我的計畫。

　　我知道，承諾是泡影，所以我從不輕易承諾。我要行動。

　　她給我的信，我破天荒的回了幾封，換成別人我絕對不會理會。

　　我想，她應該很高興。

　　16封信，是她給我的。

　　7封信，是我回給她的。

　　事情的變數果然很快，我以為終將屬於我的她最終還是離我而去。

　　她不在意我…嗎？

　　這種感覺真是差勁。

　　我的自信變成了零。

　　——「蓮，我們兩個人能成為朋友，還真是奇怪呢！」

　　星空下的她，眼睛格外明亮。

　　我們是朋友？對，我們從來都沒有以戀人的身份相聚過。

　　我知道。

　　——「昨天訂婚了，不過很遜，因為丟了戒指，雖然後來找到了。」

　　她告訴我她訂婚了的時候，我知道遲了，我不管做什麼都遲了。

　　因為，她不是為了贖罪或者是報恩而答應跟柚木前輩訂婚，她是為了愛。

　　——「我是個矛盾的人，我從不貪心，但在某些時候我的確很想念蓮。」

　　我想她之所以會想起我，大概只是為了寂寞吧？只能是這個理由。

　　為什麼日野要跟我告白？難道她真的很喜歡我？不，如果真的愛我，那為什麼又會選擇柚木前輩呢？我從來都不懂得別人的心思，也不想。裡奈說過，不是事事都有答案。

　　「可惡！」

　　拳頭打在牆上，火辣辣的疼痛。

　　我為何心意慌亂？

　　「蓮，你在洗泡泡澡嗎？竟然要這麼長時間。」茱麗亞在這個時候敲門。

　　我磨蹭著擦乾身體換上睡衣。

　　此刻，意外的很想去法國。

　　「你在這裡做什麼？用完了就該讓我。」

　　茱麗亞一臉怒意的看著我。

　　「你怎麼能不經過我同意就開門？」

　　她身上的香煙味逼得我咳嗽。

　　「有關係嗎？你的身材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真是矯情。」

　　「………………………」

　　我無話可說，對於這個女人尖銳的言論。

　　茱麗亞反鎖上門，歌唱童謠。

　　刹那，我又想起了幼時的光陰。真是無聊的人生。

　　我失去了我的目標，雖是如此，我卻還要繼續像之前那樣對待我的音樂吧？我不能沒有它。

　　——「月森君，你知道嗎？裡奈的小提琴拉的好棒，我也想像她那樣。」

　　日野當時的表情我還記得，興奮且迷戀。

　　我示意她停止這種幻想，因為那只能是幻想。裡奈的技巧，連我也無法掌握。她有自己的音樂，與眾不同的。這也是她當初能跟我成為朋友的原因吧？

　　我的話可能讓日野很傷神，因為她當時沉默了半天。之後的第二天繼續跟我說話，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我知道，我傷害了她，我戳穿了她的能力。對於想努力振作的她來說，這一定很傷人。

　　——「月森君，我需要一個偶像，只有這樣我才能進步啊！所以我想把裡奈作為我的目標。」

　　紅發少女對我笑，笑的很單純。

　　我說放棄吧，你辦不到，她不適合做你的目標。

　　我說的是真話，我討厭撒謊。

　　我不記得那麼多事了，最後她跟我告白心意，我還是選擇了坦誠以待。那一刻的她，心情應該很糟吧？！一定。

　　可是，我幫不了她。

　　我沒辦法再偽裝。

　　「HI，蓮，那個叫日野的好像進步很快呢！」

　　茱麗亞走到我身邊，熱情詢問。

　　「恩。」我默默的擦拭琴弦。

　　「聽說她很崇拜你呢！我聽米爾拉說的。」

　　「恩？」

　　茱麗亞的笑在我看來多了幾分捉弄，為什麼？

　　日野崇拜我？

　　「洗完澡後感覺真是好棒。」

　　「你想說什麼？」

　　前一刻很八卦的她在這一刻變成了忙碌人員，拿著吹風機吹頭髮。

　　「我去睡覺了，晚安。」

　　今夜的我，意外的想得到安靜。

　　「能自由的演奏音樂真好，羡慕你啊，蓮。」茱麗亞最後的詠歎調。

　　我關上房門，心臟跳動的速度像是慢了那麼半拍。

　　多久以前，有人跟我說過相同的話？

　　我愛你嗎？如果愛你的話，為什麼沒有去法國的動力？

　　我不愛你嗎？不是，如果不愛，我就不會那麼懺悔。


第108章 鎖愛之五十

　　巴黎·馬斯涅的沉思

　　裡奈站在210米高，58層的蒙馬納斯摩天大廈觀賞風景。不是很美，它讓她失去了安全感。

　　人呐，習慣了一種高度後就無法輕易換掉那個數字。

　　今天，真的很寂寞。

　　葡萄酒的氣息耐人尋味，她知道此刻是誰站在她的背後，是她的兄長。啊，好像忘記了今天有事要做。

　　「今天沒有練習小提琴嗎？很意外呢！」

　　雅滄品一口酒，姿態嫺熟。

　　「好想睡覺，其實我這些天也並沒有熬夜，感覺自己變的怪怪的了！明明沒有摔傷哪裡，為什麼總覺得身上有些地方很疼？雖然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

　　裡奈撫摸手腕，有點疼，又好像不疼。

　　「這種事情我可搞不清楚。要去看醫生嗎？我想醫生也未必能查出你的病因。」

　　他深知，人心裡的病是不會有藥能輕易治好的。

　　「是嗎？」

　　看向廣場，那裡沒有鴿子展開翅膀飛翔。

　　「學校裡的演奏會你會參加吧？你的老師推薦了你。」

　　「恩？演奏會？我不知道。」

　　手指凍的有些僵，如果在這一刻拉小提琴，大概會有挫敗感吧？

　　並不是任何時候都能隨心所欲的演奏啊！

　　恩，真的並不是何時何地都可以啊···

　　黑髮女孩看自己的手，神色暗傷，背影孤單。

　　「有的事情既然已經被劃分為過去式了，就不該再介意著。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也應該相信自己的選擇。為什麼要來巴黎？自己不記得呢？雖然我也不想說你什麼，可你明顯需要我的提醒。」

　　雅滄翻開手中的彩頁雜誌，速度很快。表情冷漠，似乎是在教訓她。

　　「哥哥，人都會這樣的。明明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最果斷的人，他會選擇站在美好的那一方面來打算明天，可他的心卻永遠活在昨天。我相信會有這樣的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因為我就是如此。我也討厭這樣的我，很笨的表情不應該屬於我才對。咖啡喝了一杯加一杯，我能保持暫時的清醒，可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又會回到混沌中獨自掙扎。哪種感覺我說不清，你不明白的吧？哥哥。不過不明白不見得是壞事，懂得了才辛苦。」

　　裡奈摸索右手上的戒指，冰冷的溫度，沒有沾染她絲毫的體溫。

　　呀，有趣，他的妹妹說他不會明白這種感覺。他看起來有那麼不食人家煙火嗎？不過，不是一切以利益為重嗎？事事無絕對。目前的他，至少會以前途為重。什麼東西都會變質，追溯真理的起源與盡頭那顯然是很愚蠢的行為。

　　「我不愛除家人以外的人，目前會這樣。以後的事情，我倒也不會抱著絕對的態度。」雅滄重新飲酒，輕笑，「不過你也該振作一點，要知道自己的才華永遠只屬於自己，就算你失去一切也不要可惜那些身外之物，才華是神的賞賜，只給你一個人的。知道嗎？」

　　風如同鬼魅一般吹起她的發，刹那間她想放風箏。

　　可惜，這裡不是田野。

　　有時候想做某件事，可總是少了些什麼條件。

　　愛一個人，也是。

　　「演奏會我會參加，我還不是很清楚自己來巴黎是為了什麼，但總不能悠閒著。啊，哥哥說只愛自己的家人，那麼哥哥沒有朋友嗎？」

　　她抓住他的話來詢問。

　　「朋友啊？」修長的指勾勒上髮絲，唇邊的笑漸漸清晰，「硬要說是朋友的話，大概只有那麼一個。」

　　「一定很重要吧？對哥哥來說。」

　　她跟他是同類，所以深知朋友是得來不易的。

　　「還好，他是唯一一個被我當成是對手的人。我們彼此好像都這樣看。」

　　「一定很幸福，要知道我可是個沒有追求目標的人。」

　　頭枕在膝蓋上，臉上有點痛苦的表情。

　　「裡奈，聽過馬斯涅的沉思嗎？我想你應該知道。」

　　「恩，是法國作曲家馬斯涅為歌劇泰安司所作的幕間曲。一個朋友有讓我聽過，他很喜歡這首曲子。」

　　她手中握著的筆無聲滑落，是的，是月森蓮讓她知道這首曲子的。

　　憂傷的，還是憧憬的？

　　這般適合形容她現下的心情。

　　「Thais在沉淪的深淵中，在冰冷的迷霧裡渴望著清明湛藍的天空，近乎迷戀。作為一首小提琴冥想曲，它深受很多人的喜愛。」

　　他想，他找到了適合她的曲子。

　　至少，她在演奏會上需要。

　　在迷霧裡渴望清涼湛藍的天空嗎？

　　她笑，原來她像Thais嗎？

　　Thais的結局早已被世人知道，那麼她的結局在哪裡呢？她自己會變成什麼樣？是會變成Thais還是變成其他人？又或者到頭來誰也不是。

　　「我見到了日野香穗子，聽了她的琴聲，好像很不開心。聽米爾拉的意思，她好像很掛念你。」

　　亞麻色長髮有些濕意，原來是不小心碰到了甘美的液體，他的葡萄酒。

　　「想念我？」裡奈撕掉手中的樂譜，「真的想念我嗎？那麼照這樣看來，她一定生活的不怎麼好。心存愧疚？還是別的什麼？」

　　「為什麼？」

　　「一個人幸福的話，就不會想到別人，因為她的心裡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幸福塞滿了，哪裡還能容得下屬于別人的細碎？柚木梓馬是她的幸福，她也想成為他的幸福所在，所以不是應該會跟他一起去努力爭取嗎？我想他們沒那麼快就能成功，在這之前她也不會有空想到我吧？」

　　「你說她的思念是假的？很少見你這麼快的否認一件事啊，裡奈。」

　　他笑，笑她的極端。

　　「不，她會想我，因為她過的不比我好。」

　　她只是肯定，她不覺得自己是極端的。

　　「ok，我們去練習吧！對於你比賽曲目的安排，就選馬斯涅的沉思。第一次，千萬別輸掉。」

　　他不認為之前的談話有多少意義，安心比賽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吹吹風。能再等我一會嗎？哥哥。」

　　「我下去等你。」

　　一道清冷的嗓音像冬天的風那般犀利，傳遞到了兩人耳邊。

　　裡奈回頭，略微有些詫異。

　　對方，亦是如此。雅滄表情未改。

　　我們，又見面了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5

第109章 鎖愛之五十一

　　陌生人

　　——「那麼這塊水晶現在就由我買走。」

　　裡奈的嘴角勾勒出一個笑容，淺淺的。

　　是他。

　　宮澤身著黑色燕尾服，眼神裡透出冷傲。

　　他記得年輕的女孩，她跟雅滄有關係嗎？

　　「是湊巧嗎？宮澤。」亞麻色長髮男子有些淡淡的驚訝。

　　「沒什麼湊巧之說，我來是為了跟你打個招呼。」

　　哉一皺眉，短暫的。

　　「你要留在巴黎？我真意外。難道英國不好嗎？還是說受了什麼挫折？」

　　雅滄走到他面前，好奇的眼色。

　　「那天晚上開著藍色保時捷的人是不是你？雅滄。」

　　哉一認真問道。

　　「你有看到我嗎？我可沒有見到你。」

　　他品嘗完最後一口甜美的液體，語氣虛偽。

　　「我不知道。」

　　「上個禮拜是有去過倫敦，只逗留了一天時間。車，不是我的。」雅滄轉而看向裡奈介紹，「宮澤哉一，我的朋友。」

　　是雅滄的妹妹嗎？完全不像。

　　就算他（她）們兩個站在他眼前，他也無法順利的將他（她）們聯想到一起。

　　女孩伸手給他∶「很高興認識你，前輩。」

　　他伸手，有點僵硬∶「你好，裡奈小姐。」

　　————

　　鵝肝醬，法國Gaillacois紅酒，甜點………

　　晚餐席間，氣氛恬淡且舒適。

　　裡奈確信哥哥跟宮澤是朋友，因為哥哥對他非常的隨意。而宮澤看似平靜嚴肅的樣子卻好像也會跟哥哥偶爾吵架。

　　只有朋友，才會這樣吧？

　　真好。

　　奇怪，她也會發出這種感歎。

　　人生難得知己，有的人活了一輩子都未必能得到它。

　　宮澤哉一是英國知名音樂評論家派克南的唯一的弟子，他極其有音樂天賦，擅長小提琴，鋼琴，指揮。在英國的大學校園裡舉辦了多次演出，反響都極其熱烈。那為什麼還要來法國？重新開始嗎？她很好奇。

　　「你胃不舒服嗎？裡奈。」

　　「沒什麼，可能是因為天氣冷的關係，休息片刻就沒事了。」

　　她拿面紙擦拭嘴角，走上樓，結束這場晚餐。

　　銀灰色髮絲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溫軟，他說∶「我準備回學校，手續辦好了。明天就去上課。」

　　雅滄一邊說一邊給他的杯裡注滿酒∶「難道留在英國就無法完成你的夢想嗎？宮澤，你還真是理智的過頭。

　　他一飲而盡，後道∶「我不想靠任何人。這就是理由。」

　　是的，他不想靠任何人，他有自己的夢想，他不想做一名鋼琴家或者是小提琴家，他有自己的目標。

　　如果一切都像安排好的那樣進行，那人生豈不是太無趣呢？！

　　不過他也不願違背派克南導師的意思，就讓這一切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吧！只要他成功了就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Looks like is not very easy.不過，我還是很期待。」

　　兩人同時停止用餐，凱倫上前收拾餐具。

　　「I knew you like seeing a play.」

　　「請幫我教導裡奈一段時間，她要參加學校的演奏會，比賽曲目是馬斯涅的沉思。我想是你的話，一定可以。」

　　雅滄知道他的深度，他的小提琴甚為優秀。

　　「派克南老師說你要去德國？」

　　「是的。所以才要麻煩你幫我照顧她一段時間。」

　　「再議。」

　　「真是糟糕的性格，看著就讓人不爽。」雅滄理理微亂的發，「你找到合適人選了沒有？」

　　「雅滄，法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吧？怎麼說也是我的出生地。」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做事一定會有把握。

　　*******分割*******

　　米爾拉調整了一下紅發少女的拉琴姿勢，再讓其精神放鬆。

　　日野深呼吸後努力嘗試老師剛剛所教導的一切，還是失敗。

　　汗水流下，是辛苦的象徵。

　　「日野，很熱？」米爾拉關切的詢問，順便關了室內的暖氣。

　　「我是不是太笨了？老師。」

　　香穗子不免有些洩氣，為什麼別人能做到的她卻不能？

　　「為什麼這麼認為？日野。」

　　「換一首曲子好嗎？老師。我想我不適合拉這首。」

　　她以前嘗試過它，那時是月森君在演奏。克萊斯勒的作品《愛之喜悅》，她沒辦法完成。雖然她極力的想讓它在自己的手下被完美化。

　　「日野，這是你的作業，你必須完成。」

　　米爾拉嚴肅道。

　　「老師，我………我沒辦法拉好它。」

　　雙手不安的絞扭在一起，她不敢看老師的臉，雖然老師待她不錯，可在學業方面，他的態度是不會有任何溫情可言的。

　　「我不知道你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我希望你能堅強。在你拉小提琴的時候，最好不要讓自己的心沉溺進悲傷，要試著體會作曲者的心意。」

　　米爾拉遞給她一杯咖啡，試著緩和氣氛。

　　「意思是…幻想嗎？」

　　紅發少女端著咖啡，近乎僵硬的語氣。

　　「你的琴聲很溫暖，所以我不會給你安排牽強的作業。這段時間就請多努力吧，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

　　金髮男子說完這話後，一直默默抽煙，眼睛朝向夕陽。

　　這裡離公園很近，推開窗戶就能聽到孩子們稚嫩的笑聲，還有情侶們的甜蜜笑聲。

　　歡樂，有生氣的，是活的東西………手不自覺的開始運轉熟悉的韻律，不是克萊斯勒，也不是帕格尼尼，是卡農。

　　金髮男子震驚片刻後索性閉上眼睛。

　　金色的音樂，金色的霞光，星星該是時候出現了吧？

　　直到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這和諧的狀態，香穗子睜大眼睛不知所措，道歉嗎？她把克萊斯勒忘到了天涯的某一角。

　　「老師，是派克南教授的電話嗎？」香穗子根據老師的態度猜測。

　　「是的，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優秀的學生，明天。」他掛掉電話。

　　「誒？！」老師還要收學生嗎？難道準備放棄她呢？

　　「只是短期輔導而已，是個重要的朋友拜託我的。」米爾拉笑的無奈。

　　她沒見過老師笑的這麼溫暖，剛剛來電話的人對老師來說很特別嗎？

　　應該是吧？


第110章 鎖愛之五十二

　　所謂正面

　　金髮女子隨意的摘下漂亮的有色眼鏡，表情甜美卻語調懶散。跟在她身後的藍發少年表情高度冷漠，手中拎著行李。

　　茱麗亞…月森蓮…日野香穗子…米爾拉……

　　金髮美女的擁抱是緊實的，但這也不過是瞬間的親密。米爾拉機械的接受她的吻，神色安靜。

　　「蓮，這是米爾拉教授。看吧，是個英俊的人呢！哦啦，他身邊的漂亮小姐是他的弟子。」茱麗亞扯著男子的手臂向少年做介紹，「你也要自我介紹一下吧！蓮。」

　　「他跟日野是同學，介紹什麼的就免了罷。」米爾拉打量月森，「歡迎你來到這裡，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導師，雖然是暫時的。」

　　男子的手主動握住少年的。他自然而然的感歎起年輕的美好，少年還是青澀的，而他的手則是佈滿了繭，意味著即將滅亡的成熟。

　　「為什麼不收下蓮呢？」茱麗亞看看日野，轉而看著日野，又道，「算了算了，我還不捨得把蓮讓給你，米爾拉。」

　　她撩撥微卷的發，姿態嫵媚∶「我要走了，拜，蓮。」

　　茱麗亞要去威尼斯辦要緊事，所以把他留在米爾拉教授家。月森蓮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可事實就是他沒辦法一個人生活。他沒有學過生活上的獨立，一切都是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進行的。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日野，日野也正在看著他。他忘記了該用什麼表情來打發時間，日野她沒有話說，震驚之後生一笑，笑後卻是低下頭。

　　「我送你。」米爾拉說。

　　「哈？」茱麗亞停下腳步，「為什麼？」

　　「因為我想。」

　　兩人並肩而行，今天的倫敦格外晴朗。

　　他們越走越遠，剩下的兩人更是越發寂寞。

　　「明天不知道會不會下雨？」月森蓮很自然的冒出這句話。

　　「月森君？！」日野清澈的眼睛睜大。

　　「難道要一直站在這裡嗎？」他不喜歡置身于人群中。

　　「請跟我來。」

　　她伸手拍打不知什麼時候沾到衣服上的草屑，藉以動作掩飾心中的不安。

　　「恩。」

　　他跟在她後面，試圖緩慢步伐，因為不想一不小心就追上，他並不認識米爾拉的家。

　　寬敞明亮的客廳，柔軟的沙發，一切都還好。簡單大方的佈置，沒什麼特別可言。也對，男人的眼光跟女人是有著很大的不同。於他而言，他也只愛乾淨整潔。色彩是無所謂的。

　　「那個…月森君想喝點什麼？」

　　「隨便。」他不在意這些小事。

　　「我去拿紅茶，請稍等。」日野穿著柔軟的拖鞋往廚房裡走去。

　　月森君為什麼會來這裡？是巧合嗎？原來那個金髮美女就是老師所說的重要人物嗎？那，老師一定是愛她的吧？戀人之間的眼神是看的出來的。她能明白。

　　月森君還是跟以前一樣呐，沒什麼變化。她還是不大敢跟他說話，生怕被拒絕。

　　我跟他要在同一屋簷下度過半年時間嗎？

　　會不會有什麼改變？

　　月森沒有動用那杯茶，他正埋頭看雜誌。她揉搓著冰冷的手，只顧看著天花板發呆。

　　直到米爾拉教授回來，帶他們一起出去用餐。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人生是這樣的無聊，無聊到他想放棄，為什麼要來米爾拉這裡呢？他能交給他什麼東西？如果得到的一切都沒有意義，那麼他是不是又要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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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

　　陽光照的人有些不舒服，頭也暈暈的。她懷疑自己再這樣下去會被進化成吸血鬼，她喜歡晚上出遊，白天則是喜歡依偎在家裡混時間。

　　最近她喜歡在半夜拉小提琴，隔音門一關也不會吵到任何人。只有這段時間她才快樂，她才覺得自己跟小提琴是融為一體的，她只能任性演奏，而不是只去當個聽眾。

　　她走下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宮澤哉一？！哦，她還記得他的名字。

　　「早上好。」他打招呼。

　　「早上好。」她拉開冰箱，取出一瓶酒。

　　「你哥哥去德國了，暫時不會回來。」哉一說。

　　「哦，他有給我手機留言。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那個，你要嗎？」

　　她拿出兩個杯子。

　　「不了，裡奈小姐。」他繼續修改手中的樂譜。

　　「海拉老師也去了嗎？」她皺眉，她現在需要老師。

　　「那是當然。」哉一停筆，「聽說你最近要參加一場比賽？」

　　「恩。」她飲微辣的酒，「一個人練習的話會很麻煩吧？不過好在我也習慣了。」

　　一個人面對比賽，一個人獨自練習。

　　連個聽眾都沒有。

　　「可以的話，我會幫你。」他答應了雅滄。

　　「唔，我提前表示感謝。我會去練習，等喝完了這杯。」

　　裡奈匆促喝完最後一杯時被嗆到了。

　　她打開抽屜，取出藏在書桌裡的一封信，還有散亂的照片。

　　都是他跟她的。柚木…日野…

　　『柚木跟日野是一定會在一起的，所有該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望裡奈小姐好自珍重。』

　　信很長，寫信人的語氣非常冰冷，近乎現實。

　　是誰呢？

　　不是柚木梓馬寫的，也不會是日野，那是誰呢？她也確定不會是姑姑，雖然她很關心柚木梓馬的故事。

　　真是糟糕呐，她不知道這個陌生人的下落。

　　第一張照片上的柚木正在親吻紅發少女的唇，兩人難分難舍。

　　第二張照片是在溫泉拍攝的。

　　第三張照片是兩人牽手走過海灘的畫面。

　　無論如何，那種神情是騙不了人的，她知道。

　　這兩個人，還真是浪漫。

　　——「裡奈，為什麼沒有被選入比賽名單呢？」

　　紅發少女曾經天真的問她。

　　儘管自己的傷口在冒血，但她還是一笑了之。

　　——「裡奈，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是不是一定會得到祝福？」

　　香穗子愛上了她的未婚夫，所以她想得到自己的祝福吧？

　　這樣看來，她的內心也還是有所掙扎的。

　　愛或許正如潮水，一旦出現就很難隱沒。

　　「咚咚…」

　　「請等一下。」她將東西整理好後上鎖。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用完餐後你練習，我會在這裡聽。」

　　哉一說。

　　「現在？」她不習慣在白天拉小提琴。

　　「我不認為浪費時間是種優良傳統。」


第111章 鎖愛之五十三

　　屋外的天氣好像冷暖正適，她看見別人穿的似乎單薄了一些，冬天也快要結束了罷！這樣想著，真好。

　　「離冬天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綠色的眸子裡並沒有光芒。

　　「春天的話其實很討厭，容易犯困。宮澤前輩有沒有喜歡的季節呢？」

　　她赤著腳，在氣息溫暖的房子裡四處行走。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宮澤閉上窗戶，「四季跟我無關，跟我的音樂也無關。」

　　呐，他還真是個性格嚴肅的人。

　　有那麼一點像蓮。

　　同樣都是把音樂看的很重要的人。

　　想到這點，她就會笑。淺淺的，暖暖的。

　　「上次送你女朋友的水晶，她還喜歡嗎？」她懷念起那璀璨的飾物。

　　「那是送我母親的。」哉一沉思片刻回答道。

　　「雖然很抱歉，不過我剛才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請別在意。」

　　她的確以為那是他要送女孩的禮物。

　　「沒關係。」

　　「宮澤前輩有回過日本嗎？」她換了個問題。

　　「我父母很少回日本，就算有幾次，那也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

　　他回首自己的生活，發現他一直都是因為父母的忙碌而忙碌著。

　　「前輩，你的父母為什麼會允許你學音樂呢？你還是家中的獨子。」

　　這個時候，她想起了遠在英國的柚木梓馬。

　　他無法掙脫家族中的宿命，他註定要為自己的才華隱姓埋名。

　　「每個人都應該完成屬於自己的使命，音樂於我而言就是這樣。我父母也是個開明的人，他們不會阻攔我。當然，如果我無法達到極限，我也會自動放棄音樂，轉而繼承父親的全部。」哉一關掉手機。

　　「前輩，如果你失敗了就會放棄嗎？」

　　「如果輕易的認為自己會輸掉，那麼我為什麼還要來這裡？裡奈小姐，應該開始練習了！」

　　「恩，好的。」她穿上鞋子往練琴室走去。

　　馬斯涅的沉思嗎？他發現自己有些期待這場演出。

　　雖然觀眾只有他一人。

　　如此好奇，希望值應該不會為零。

　　她無法抑制內心的顫抖，淡淡的，了無痕跡，卻又真實的存在著。

　　日野跟柚木之間………到底是什麼感覺？

　　是永恆還是短暫？又或者是直到其中一人死去，那段感情才會瓦解。

　　她不願妒嫉，只因為這會讓自己變醜陋。

　　她不願向他祝福，因為即使說出口也會顯得虛偽。

　　閉上眼睛，靜靜演奏。

　　泰安司的長髮，泰安司的微笑，泰安司的欲望與嚮往………

　　每一步，像地獄裡的道，為潮濕所占滿。

　　每一步，像陽光普照著，到處都是希望。

　　絕望，輪回。

　　希望，輪回。

　　——「你的演奏是身心合一的，裡奈。」

　　月森曾在某年某月說過這樣的話。

　　然後，她滿臉悅意。

　　月森說的話，必然不是謊言。

　　她終結這場孤獨的演奏，睜開眼睛一聲歎息，微微的。

　　揣摩別人的心思，是容易疲倦的。

　　他從座位上起身，算是贊許的眼神。沒有任何評價，只有一杯水。

　　她疑惑，她難道是出了錯？好像沒有。

　　「我可以預約一首曲子嗎？裡奈。」他省略掉了所謂的敬語。

　　「為什麼？」她不懂。

　　「雅滄給你看的是曲譜嗎？這首馬斯涅的沉思。」

　　「曲譜被我不小心弄丟了，不過聽了CD。」她記憶裡很好。

　　「這樣？」他點頭。

　　「我出了錯？」她看他的表情猜測。

　　「我要出去買些東西，先離開一下。」他說。

　　「要我一起去嗎？宮澤前輩。」她禮貌的詢問。

　　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她又將自己藏進沙發裡蜷縮著，忽然覺得天氣有點冷。沒辦法，時間不等人，已是傍晚了。

　　她腦子一團亂，沒辦法驅逐不好的影像，亂到失措，亂到心慌，她怕再這樣下去會無法拉好小提琴。生平第一次這樣擔憂。她大概是不合格的吧？真是麻煩呐！

　　月森，這一刻我想你。

　　月森，你在倫敦過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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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野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琴弦，拉到半途又是放棄。薄汗濕了額頭，一點一點滾下汗珠。

　　為什麼她不行呢？為什麼她不能拉好這首曲子？自己的能力讓自己失落到極限。

　　要是月森君的話一定可以，他是個完美的天才。

　　她，永遠追不上月森君的速度。

　　米爾拉老師也許會後悔有她這樣的弟子，也許到最後，他會放棄她改去訓練月森君。有個優秀的弟子，做老師的也一定很驕傲吧？

　　月森擦拭小提琴，看少女的背影愣了片刻。她又迷茫了？還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不是一向都很堅強的嗎？她微微抖動的雙肩，一臉的脆弱，刻意又佈滿缺陷的掩飾………實在叫人看不下去。

　　「日野。」他喚她。

　　「月森君？啊…有什麼事嗎？」

　　她驚訝的抬起頭，中指還停留在右邊眼睛的睫毛上。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才對。」他有些煩躁，「剛剛聽到你的哭聲。」

　　月森君聽到了她的哭聲？怎麼會？

　　她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因為怕米爾拉老師聽見。

　　「想家？」他裝作隨意的問她，他也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恩，有點。」她小聲回答他。

　　「學業完成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月森不知道自己的話算不算安慰。

　　「恩。」

　　「是因為有比賽，所以要拼命練習？」

　　他看她一連幾天都在練習這首曲子。

　　「不，這是米爾拉老師交給我的作業，我必須完成。但是，總是拉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一碰小提琴就會高度緊張。米爾拉老師說的對，並不是曲子的問題，是我自己本身有了變化。無論嘗試拉哪一首，我都會慌亂。」她無奈，「再這樣下去，我什麼都做不了。」

　　「你是對小提琴產生厭惡了嗎？」他口氣不自覺的冰冷起來。

　　他是生氣了嗎？她不敢再說話。

　　我愛小提琴，可是小提琴跟你一樣，它不愛我，我沒辦法掌握它。

　　她在心裡這樣說。

　　「如果自己都失去了信心，那麼還有什麼人是值得信任的？」

　　藍發少年拾起地上的曲譜，遞給她，說慢慢來吧。


第112章 鎖愛之五十四

　　克萊斯勒·愛之悲傷

　　日野香穗子在他的幫助下總算有些成績，幾乎能順利的拉完一首曲子了。不過這是遠遠不夠的，而他也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是什麼呢？他無法形容。

　　「謝謝你，月森君。」日野露出舒心一笑。

　　「不客氣。」他拿濕毛巾擦拭手指，「這樣的水準是沒辦法見人的。」

　　「我會努力，儘量不辜負米爾拉老師跟月森君的期望。」

　　她鞠躬答謝，心口莫名縮緊。她說錯話了吧？一定會招惹他無情的回答，他對她何來期望？完全是自己的妄想。

　　「明白就好。」他雖對她沒有過高的期望，倒也不願見她的頹廢失落。

　　「是。」她剛剛是不是聽錯呢？耳朵出問題了嗎？

　　他端起紅茶喝了一口，微香微澀的滋味。味道還可以，但並不正宗，是她親手泡的嗎？那，還真是差勁。

　　日野剛剛拉的曲目是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曲子的本身是不錯的。他記得在很久以前自己也有拉過，有人是他的聽眾。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好像還銘記於心。

　　清冷的冬天的某個傍晚，他站在陽臺上認真的演奏。直到她來。

　　她感歎說真好聽哪！他便手把手的教導她，直到她說『可以了，月森，謝謝你』。

　　他會說口是心非的話，會戴著冷漠的面具。他以為他身邊的她會理解，可理解顯然不等於會等待。

　　他到現在還在想，如果那時的他稍微改變一下相處方式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悲傷的音符，毫不掩飾的流露，他用眼追逐天邊的景象，內心陷入了名為『過去』的沼澤地。

　　克萊斯勒的《愛之悲傷》正在他的手中被演奏。一個作曲家的兩部作品，喜悲對立。他知道，克萊斯勒的觀念是正確的。

　　——「蓮，你以後一定會去維也納嗎？」

　　——「恩。當然。」

　　——「我的手，它不能動。」

　　黑髮女孩看著他，沒有挪開視線。他沒說話，她也一直沉默。直到夜晚降臨，她才背對著他走開。

　　這麼多年後才明白，她那時並不是乞求的眼神，只是執著的試探罷了。她在詢問他，如果她不能再拉小提琴了，他會怎麼辦？

　　——「我很抱歉，裡奈，你是為我而受的傷。但會痊癒的。只要帶著小提琴，你就可以去，跟我一起。」

　　——「恩，會痊癒的。我想很快。」

　　他在第一時間決定了她的未來，他忘記了她的傷。他拋棄了她，在這無意識的情況下。

　　眼淚，懺悔，都已無濟於事。

　　如果那時他說『沒關係，請你跟我一起維也納』的話，結局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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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看著手中的古典CD，呆了片刻後微笑的詢問道∶「宮澤前輩，你是從哪買來的？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它。」

　　宮澤哉一拆開CD的包裝，問她∶「你很喜歡克萊斯勒的作品？」

　　她第一次注視他修長的手，沉默半晌∶「我是通過朋友知道他的，我很喜歡他悲傷的作品，在我眼裡只有悲傷才能詮釋生命的意義。你可不要怪我太極端。」

　　悲傷才能詮釋生命的全部意義？不得不說，她還真是極端。極端的讓心理脆弱的人害怕。她時刻都在考慮絕望。愛上這樣的人，一定異常辛苦。

　　「前輩，你在笑什麼？」她疑惑。

　　「我在想會有誰願意跳進火坑。」哉一將CD放進CD機裡。

　　「啊？」

　　手機在桌上震動，他煩躁的糾起眉，按下通話鍵。甜美的女聲傳來。

　　（HI，是宮澤嗎？有人想加入你的樂團，很符合你的要求。）

　　「我馬上過去。」他掛掉電話。

　　裡奈摘下耳塞，問∶「宮澤前輩，是學校找你？」

　　宮澤搖頭∶「是關於創建樂團的事情。」

　　裡奈略微有些吃驚∶「你要自己創建樂團？難度應該不小。」

　　宮澤知道她的想法∶「之前在英國念書時有當過指揮，不過那也只是一場校內演出而已。現在的話，我想認真點。」

　　她看到角落的小提琴，問他∶「你要放棄小提琴？還有鋼琴？」

　　他走到門邊停頓下來∶「聽完了我買的CD後，請試著用小提琴練習。」

　　門被關上，風吹亂了她長長的發。

　　練習嗎？

　　克萊斯勒的作品？

　　人會在有些時候莫名的懷念從前，即使那裡藏匿著被傷害的記憶。

　　她已經很多年沒再拉《愛之喜悅》與《愛之悲傷》了，因為不想回憶起某天某時發生的故事。

　　如今她即使無比渴望那天的光景，她知道，那些事再也不會回來了。

　　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她睜開疲憊的眼，右耳邊是歡樂的顫音。打開門，就能嗅到濕潤的空氣，忽然之間好輕鬆呵！不去接聽，不管對方是誰。她拉著小提琴，發現思念竟然淡了許多。

　　鋼琴擺在那裡，顯得很寂寞。

　　她坐在它面前，輕輕的彈奏。不知名的曲子，以前父親彈過。她因為喜歡，便銘記於心。

　　「看來，很勤奮呢！」聲音輕柔，語調有些調侃。

　　「你？！」她回首，心底被驚訝占滿。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5

第113章 鎖愛之五十五

　　空白的景色·柚木VS裡奈

　　不該出現的人，竟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該本能的驚訝嗎？我不可以把他當成我的未婚夫來看待，那樣的話只會讓我越來越呆滯。

　　我效仿聖經上的語言，儘量做到無欲無求，但到頭來還是認定了自己是個凡人。鎖入抽屜的照片就像一杯農藥，它們均勻的灑在了我的心臟部位，我會腐爛嗎？

　　神說，要學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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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導師一起過來辦點事情，他住在酒店，因為跟你離的不太遠，所以來看看你。」

　　柚木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神態看似無比輕鬆。

　　他好像又成熟了一些，眼神更為深斂，萬般感情藏在其中，冷冷熱熱，長長短短。高深的人本身就是個謎！伸手撫摸有些發燙的額頭，她知道自己感冒了。

　　「那麼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你看上去非常忙碌。不過也要注意休息才是，生病的話會很麻煩的。」

　　她拿濕毛巾送到鼻下，感覺熱氣撲天。

　　「不出意外的話，大概需要5天時間，我的導師是個精益求精的人。」

　　柚木飲茶，半晌後禮貌的讚歎凱倫的茶技。

　　「時間還真是漫長。」

　　「怎麼？我打擾到你呢？」他的語調微低。

　　「我沒有這個意思。」

　　她想，她應該學會面對眼前這個人，畢竟一生的相處時間太長了。視線是無法回避的。

　　「你哥哥呢？」

　　「他在德國，準備參加海拉老師的同台演出。」

　　「真不錯呢！」他拉開窗簾，看向外面的晴朗。

　　他說真不錯？他或許是羡慕雅滄吧？對，他沒有雅滄所擁有的自由，他只能對著角落裡的鋼琴遐思。她忽然難過起來，卻是為自己。

　　「你的家裡…我是說，你母親她最近怎麼樣？」

　　「恩，家裡？母親？一切都還好，至少都在表面上維持著光鮮的樣子。我得加快畢業的步伐，好早點回日本。」

　　風吹亂了他的紫色，它們肆意奔騰。她想，明明今天的巴黎很晴朗。

　　難道，又要失去太陽了嗎？

　　「我要回去了，謝謝你的款待。」他披上白色大衣，語氣溫柔。

　　「要走呢？本來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保持著先前的坐姿，隨意的玩弄手上的一盤CD。

　　眉頭深鎖，他在擔憂，擔憂她問的會不會是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如果物件是別人，他會選擇微笑著欺騙。

　　對她，他知道辦不到。因為她跟他一樣，不是傻瓜。

　　「你想問什麼？」他重新坐下。

　　「為什麼又要留下來？其實我並不一定是非問不可。」

　　「你想問我畢業以後有什麼打算？」

　　「恩？」她也被這個問題震住，到底是為什麼？

　　「那麼，你呢？畢業後會有什麼打算？裡奈。」

　　他靠近她，在她的黑色眼睛裡發現了一絲恐懼。果然，大家都在害怕。

　　「無論是多麼可怕的答案，我們也終將站在它的面前接受選擇。所以，請不要嘲笑我的膽怯。」她撥弄有些亂的長髮，「我送你出去吧，對你來說這裡是陌生的。」

　　「外面有車的。」

　　「對不起，我想這樣也不錯。再見。」她送他到門邊。

　　「聽說附近有很多不錯的景點，可以一起去嗎？那樣的話倒可以步行。」

　　他想，她不會拒絕。

　　他走在前面，雖然他並不熟悉這條街道。

　　她走在後面，猶如被他牽引著。

　　她惶恐，因為她似乎相當在意他的離開。這不像她的性格。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你就會變的卑微，卑微到沒入塵埃裡。

　　好像是被人下了咒，否則她又怎麼會如此心不甘情不願。她介意玷污的一切，她介意她所愛的卻不愛她的這個事實。

　　她想自己或許還並非愛他入骨，如果是這樣，她又怎麼會介意日野的存在，她不是應該像葦子或者姑姑那樣嗎？

　　她不愛他……她愛他……不管語言怎麼調換方向，她都覺得一切文字太過蒼白，一切的理由都只會讓自己覺得很狼狽。她在試圖安慰自己，她在試圖改變自己。

　　一場單獨的宴會，只有兩人。葡萄酒…田螺…她極力的強調要簡單，而他依舊準備了華麗。她說恐怕浪費了，他說沒關係。

　　「日野她在英國怎麼樣？」

　　她讓自己表現的像個稱職的好朋友，仿佛她不是他的未婚妻。

　　「應該還不錯，不過最近都沒有聯繫。」他說。

　　「哦？」不知道是酒的原因還是體溫的本身問題，她覺得熱。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月森君也在那裡呢！好像跟日野很近。」

　　「他是米爾拉教授收下的學生，目前跟教授他住在一起，日野也是。」

　　「你的消息看起來非常靈通，也很有準確性。」

　　她笑，柚木梓馬不愧是柚木家的人，無論何時都很能掩藏情緒，也能保持清醒追求所謂的利益。

　　「這不算什麼隱私。」

　　月森跟日野在一起，難道他一點憂患感都沒有？那真是奇怪。也許，他跟她一樣是在故做表面？柚木梓馬的世界還真狹窄。

　　「我的學校有比賽，2天后進行，有興趣嗎？」她想起比賽一事。

　　「你參加呢？我很期待。」

　　「聽你的話，我覺得很虛偽，連同我自己也這麼虛偽著，似乎是這樣。想起比賽，我就會想起你，想必也是一鳴驚人吧！」

　　她記得他在星奏拿了第一名。

　　「那是因為大家當時的心情糟糕透了，只有我還是清醒的。」

　　他略微推託。

　　「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她笑，轉往去洗手間，想吐。

　　原來離開了日本，她跟他也還只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嗎？雖無大壞，倒也無任何好處。如果他跟她結了婚，那她一定是個無趣的妻子。與其面對今天的畫面，不如早在當初選擇緘默。曾經，他有很多選擇。

　　第一種選擇是他選擇跟日野交往，不顧家族的一切反對，只求兩人世界。

　　第二種選擇是他選擇跟裡奈訂婚，徹底拋棄日野。從未表白，以後也不會。

　　第三種選擇就是選擇別家的千金，這樣至少可以麻痹心靈。

　　不像如今的局面，難以劃清界限。他知道，她做的並不比日野遜色。他知道她在等待他的答案，但是他的答案呢？在哪裡？自己都不能分清楚。每一次相處就像是空白的畫面，兩個人的對話都是一種機械式。

　　「日野跟月森在一起？呵呵，會有什麼轉變嗎？」柚木的笑是嘲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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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拉緊外套，客氣道∶「不用再送了，謝謝你。」

　　柚木在黑暗中摸索她的臉∶「你好像對我很排斥呢，裡奈。」

　　她在恍惚中覺得自己像是他的什麼人，一種被愚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她不喜歡他的語言，至少現在是。

　　「你喝了點酒，真的沒事？」她拉下他的手，修長的，略有薄繭。

　　「你的演奏會，我會去看。」

　　「謝謝。」她微笑。

　　看他的車消失，她才上樓。

　　她之所以抗拒，是因為這麼曖昧的事不屬於她吧？


第114章 鎖愛之五十六

　　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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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術方面我很放心，不過聽說你之前並沒有任何參加比賽的經驗，我希望你能更冷靜一點，這場比賽對你非常重要。」教授殷切的眼神看著她。

　　「我知道，教授。」她看時間，離上場還有四十多分鐘。

　　第一排的座位上沒有柚木梓馬的身影，第二排也沒有，第三排也是………或者是他太忙碌所以來不了，或者是他已經回到英國了。他說過他的教授是個辦事效率超高的人。他在不在這裡都與她無關吧，沒了他，她也還是要照常進行演出。人很喜歡給某些事物灌輸上某些意義，一旦事物變質，意義也就跟著壞掉了，然後會產生失落感，真奇怪呵！

　　聞到了香奈兒的味道，她很自然的轉頭，第一眼就看到了身著紅色長裙的年輕女子，美的矯情。池田清夏，大學四年級，主修大提琴。

　　「是你哥哥讓我帶來的，我們昨天晚上通過電話。」清夏將盒子遞給她。

　　「謝謝你，池田前輩。」她抱以禮貌的微笑。

　　「不客氣，去換吧！」清夏看了看時間，她想聽她的演奏。

　　裡奈打開盒子，是件漂亮的禮服。哥哥讓別人帶給她的，那麼一定要穿嗎？她不認為自己身上穿的很差勁。算了，還是換吧！

　　手在整理牛仔褲時顫了下，她拿出來一看才發現掌心被劃了道傷痕，還不是很淺。漸漸的，血珠子溢出傷口。漸漸的，疼的手有些麻。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

　　「效果不錯。」清夏讚美道，「馬上要到你上場了，加油！」

　　「謝謝。」她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人，她期待已久的嘉賓——柚木梓馬。

　　手已成這樣，她還能拉好小提琴嗎？但如果在這裡失敗，對以後來說，上臺演奏恐怕也是一種妄想。教授也說了這次非比尋常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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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走上台鞠躬，開始演奏。神色平靜，只是偶爾黑眸裡會出現那麼片刻不安感，柚木知道她是在掙扎。馬斯涅的沉思，倒無太大波動。她演奏的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手指纖細柔軟修長，膚色白皙。他注意著她的手，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小提琴而存在一般。這就是香穗子羡慕她的原因嗎？呵，但她的音樂終究是屬於魔鬼的，游走於瘋狂與理性之間。而香穗子，則是溫暖的。

　　直到她的演出落幕，觀眾還在鼓掌，評委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她不會輸。他也輕輕鼓掌，聲音細若蚊蠅。

　　有誰知道他此刻心裡的決定，有誰知道他正在想屬於另一個地方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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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擁抱她，態度算不錯。政井裡奈，第三名。唯獨她自己反復看手心，有點遺憾。第三名嗎？雖然看起來成績還不錯。

　　「在這裡參賽的都是佼佼者，所以你很厲害了，不用太過在意。巴黎跟日本並不一樣。」清夏安慰她。

　　「謝謝，其實我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她帶上小提琴往更衣室走去。

　　「教授，她看起來很不對勁呢。」清夏看向自己曾經的導師。

　　「清夏，她是個很有上進心的孩子。」教授說。

　　「晚上有同學聚會，他們讓我請您一起過去。」

　　「宮澤也在？」他問。

　　「對，樂團還有新成員，您不妨來看看。」

　　「宮澤找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我什麼也挑剔不出來。他聰明，冷靜，充滿智慧，辦事井井有條，還很年輕，我非常欣賞。」老人熄滅煙火，「清夏，你也要加入他的樂團嗎？」

　　「我想，這也是個不錯的鍛煉。如您所說，他才華橫溢。」清夏找理由。

　　「也好。」老人重新點燃一支煙，「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自己過去。」

　　「還是我開車過來接您吧！」清夏提議。

　　「噢，也好。」

　　「拜拜！」她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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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柚木看了看她的手，最終放下。他說還好，不是很嚴重。裡奈看他後搖搖頭∶「開始時，我看見裂的很深，只不過後來自動癒合了。」被劃破的地方有些微腫，跟左邊的掌心比就能明顯的看出來。

　　「是不是被上了鏽的東西弄傷的？如果是的話，最好去醫院看看。」他細心的提議。

　　「不用了，沒那麼嚴重。」

　　「疼不疼？」他輕輕的按壓。

　　「現在倒沒什麼感覺。ok，不用小題大做了。」她靠著沙發，想要睡覺。

　　「恭喜你，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績。」他記起自己該說的話。

　　「謝謝。雖然有點諷刺，我也照常收下了。」她拉上窗簾，換取陰暗。

　　「你什麼時候變成吸血鬼呢？」柚木梓馬抬起她下巴，眼神好奇。

　　「從來都是。」黑髮女孩靠近他，「你才發現嗎？真失敗。」

　　伸手環住他的腰，探出舌頭輕舔他的脖子，肌膚微涼。咬一口，迅速閃開走人。反正，她不想做被咬。

　　凱倫的下午茶在這個時候端了上來，還有切好的綠茶蛋糕。她安心坐到桌前品嘗凱倫精美的手藝，忘記了『危機』。柚木梓馬輕而易舉的抓住了她的手。

　　「最好去醫院看看，我陪你一起。」他說。

　　「謝謝關心，不過真的沒那個必要。我很健康，現在是，以後也是。」

　　「在害怕什麼嗎？」他習慣了拆穿。

　　「你覺得我會怕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手機響了，她想來的真巧。正好可以填補這段空白的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才好。

　　「好了，我要走了。」他放下餐具，「導師叫我回去。」

　　「恩，回英國嗎？」她自顧自的吃蛋糕，「路上小心。」

　　「手，一定要去看看才行。」他叮嚀道。

　　她送他到樓下後止步，並不想看他消失的過程，她會覺得孤獨。找了個扶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就不會輕易摔倒，哪怕身體再痛。

　　「小姐，雅滄少爺來了電話，在客廳。」凱倫叫喚她。

　　「馬上來。」她紮起長髮，走往客廳。


第115章 鎖愛之五十七

　　愛情如果可以被命名為糧食的話，那麼我想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鬧饑荒。當然，也不乏飽脹者，卻未必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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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奈接過雅滄手裡的大包小包開始清理，疑惑道∶「裡面裝了些什麼東西？怎麼會這麼重？哥哥你去德國是專門為了淘寶嗎？哦，好多酒啊，是海拉老師的？」酒的年齡看上去並不年輕，或許能賣個好價錢。

　　雅滄拿起兩瓶葡萄酒放進冰箱∶「我回來晚了，真可惜，沒有趕上你的比賽時間，真想親眼看看。」

　　裡奈整理完所有的東西，終於停頓下來∶「我也很想看哥哥跟海拉老師的同台演出，以後會有機會的，對吧？」

　　雅滄嘴角上揚，溫柔的說『好』。承諾下的小事情總是很容易實現，很多約定之所以會被荒廢，理由是因為下的賭注過大。

　　「我很欽佩宮澤前輩的勇氣，他說要自己成立樂團。」她敲碎小核桃。

　　「是他的話，一定可以。裡奈。」雅滄仿佛看盡了對面女孩的心事。

　　「哥哥你非常信任宮澤前輩，是因為摯友的關係麼？我也很羡慕。」

　　「如果他沒有優秀出色的能力，試問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想加入他的樂團？宮澤他在物色最好的人選。找個時間一起去參觀參觀吧！你跟我。」

　　他相信宮澤哉一。

　　「海拉老師不去？難道他不感興趣？」老人家討厭起了年輕人的反叛嗎？在大家的眼裡，宮澤如果繼續鑽研鋼琴或者小提琴也許更為成功。

　　「我更想聽到派克南老頭的心聲，那可是他的弟子，他一手栽培的。」

　　「老實說，宮澤前輩非常幸運，能遇到無條件支持他的父母。能包容他，疼愛他，幫助他。」

　　「即使是再幸福的人也會有悲傷的一面，只是他們的面部表情不同罷了！宮澤是個天才，可你知道不知道『天才』這個稱號是靠什麼換來的？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雅滄趴在桌上，「如果宮澤失敗了，我想他會放棄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他會聽從他爸爸的話去學經濟，管理家族生意。」

　　「失敗一次就要全部放棄嗎？好像很嚴重。」她笑出聲，有些質疑。

　　「他為這件事做了足夠的準備，嘗到了失敗，也嘗到了成功。在一切都處理好的狀況下再出意外，那就是他自己的能力問題了。他是這麼說的。很殘酷吧？沒辦法。」

　　話音剛落就有人在按門鈴，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他。她跑去開門，卻看見了神情疲憊的海拉。老人一進門就倒在了沙發上，喘息著，口裡不停的念叨著上帝。

　　裡奈連忙去廚房倒了杯溫開水遞給他∶「老師，發生了什麼事情？您臉色很蒼白。」

　　雅滄不屑道∶「被記者追蹤？你難道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老人的誹聞一向不少，不過他的對象從來都不會跟古典音樂界的人扯上關係。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好習慣。

　　海拉起身拿濕毛巾擦了把臉，眼神犀利∶「雅滄，你不應該是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你忘記了什麼叫做禮貌！你應該覺得羞愧！」

　　他無所謂的笑笑，順便拿瓶酒塞進他懷裡∶「老頭，我可是留了好東西給你，拜拜！」說罷，逃離即將燃燒的戰場。

　　裡奈微笑的看著眼前的景象，老師其實是個非常好相處的人，並非像外界宣傳的那樣。哥哥也只有對非常親密的人才那樣說話吧？比如海拉老師，比如宮澤，比如她。忽然她也覺得滿足起來。

　　曾覺得宮澤眼裡的某種東西很熟悉，總會將他跟柚木聯想到一處，可真正的見到柚木梓馬以後，她才確信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宮澤跟他，是不同的。過去並不相似，現在不會相似，將來也不會。

　　「海拉老師，我想讓宮澤前輩來當我的暫時指導，可以嗎？」她問道。

　　「指導你小提琴嗎？」海拉品嘗弟子留給他的好酒。

　　「恩。我希望您能幫我說說。我不大方便出面。」她語氣非常誠懇。

　　「明天？！」海拉定下時間。

　　「謝謝您！」她需要宮澤的幫忙，急迫的。

　　「裡奈，我這次路過英國的曼徹斯特，聽到了優美的鋼琴聲，非常喜歡。但很遺憾，我不知道那個演奏者的身份。」海拉示意女孩坐下。

　　「以後會有機會知道的，不是嗎？」如果那個人參加比賽的話。

　　「如果他是非專業的呢？他不會參加比賽，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就是他………有心隱姓埋名了吧？」她心疼，想起了某些人。

　　「這個世上，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定論跟約束，我們放棄某些事情需要理由，堅持某些事情也需要理由。」

　　「海拉老師，您聽到的音樂是怎樣的？」她有些好奇，什麼樣的音樂會吸引這位大師級的人物呢？

　　「刻意的掩蓋，美妙的，痛苦的，期待的，全身心的，生硬的，火熱的，那是特別的音樂。」海拉比劃著手勢告訴面前的年輕女孩。

　　「比哥哥的還要好嗎？」她詢問，猜測。

　　「不，雅滄跟他並不一樣！這不是水準的問題。我是說………」

　　「您是說有靈魂的音樂？我知道。」她當然明白。

　　「裡奈也很棒，要繼續努力。」海拉閉上眼沉睡。

　　空間，成為無聲的，她端著榨好的檸檬汁走到練琴室，開始夜生活。努力的練習，努力的超越她認定的目標。

　　音樂如果沒有了靈魂，就只能是死的。但靈魂卻又是借不來的。她要尋找嗎？還是挖掘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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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曼徹斯特

　　他給自己的音樂劃上了最後一個休止符，停止了這場短暫的演奏。不過片刻便覺得自己好像輕鬆了不少。

　　少婦推開門∶「梓馬，出來吃飯了。」

　　柚木梓馬看到門外抱著孩子的姐姐，略有吃驚∶「姐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少婦摸摸小女孩的臉蛋，不好意思的說∶「早就來了，看你彈的那麼專心，我就沒進來打擾了。」

　　柚木抱過孩子往外走∶「你找我有事？」

　　少婦幫忙整理餐桌上的碗碟，一邊說∶「我讓人煮了些湯，特地帶過來給你喝，你不能總是吃外賣吧！喏，我新做的水果拼盤。吃完了再學習也不遲，身子很要緊的，別一看起書來就什麼都忘了。」

　　柚木逗弄懷中的小女嬰，笑道∶「姐姐，淑姬長的很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跑了吧？！」

　　姐姐咳嗽幾下，語氣輕快∶「怎麼可能那麼快？」接著抱過孩子囑咐他趁熱喝湯。

　　她專注的看著弟弟，慢慢的心裡升起一抹難過，弟弟愛鋼琴的心情她能明白。如果不是所謂的家規，他也許還是個快樂的孩子。學經濟，對他來說有些牽強。然而，並沒有誰能拒絕命運的安排。他們一出生，就要學會如何妥協。

　　「梓馬，我打電話給母親了，我告訴她你喜歡鋼琴。」她說。

　　「母親？你打電話給母親呢？」


第116章 鎖愛之五十八

　　「母親有三個兒子，如果她願意的話你是可以去念音樂學院的。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也會稍微改變些，事實證明我是錯的。她那樣的性情怎麼可能容的下我的提議？」柚木彩子將熟睡的嬰孩放在沙發上，死命咬著下嘴唇。

　　「那麼，母親有說什麼嗎？」他相當在意自己母親的反應。

　　「反正也只是訓斥了我一頓。梓馬，對不起。」她怕家裡的人會遷怒到他身上，她怕母親會以為她說的那些話都是受了梓馬的指示。

　　雖沒有當場聽到她跟母親之間的交談，柚木梓馬也是相當吃驚。身為柚木家的大小姐，她生性膽怯，從不反駁父母一句話，且一向都是對長輩的話言聽計從，她怎麼可能有勇氣去對抗母親？是因為彼此相隔的距離太遠了麼？

　　「母親不管說了些什麼話，我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姐。」紫發少年將湯喝了個乾淨，空碗裡只留餘香。

　　「別多慮了，我怎麼可能會放在心上？她是我們的母親。」彩子神色黯淡，她在腦海裡努力回想日本的家，可畫面重複最多的卻是她出嫁前的那一刻。

　　她是家中最聽話的孩子，從沒有做過讓別人不喜的事，縱使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她依舊嫁了，嫁得風風光光。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後悔，無奈自欺不了。刺人的事實就是她要用今生來守著遺憾與蝕骨的寂寞。不甘心呐！

　　彩子看見了樓下剛到的僕人，她整了整有些淩亂的卷髮，只道∶「梓馬，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有什麼需要過來告訴我一聲。我先走了！」她的丈夫並非在意她會出來閒逛多少時間，但還是會有個基本的限制。名門是容不得污點的。

　　柚木梓馬抱起淑姬道∶「湯的味道還是不錯的。」彩子笑的有些安慰，她說那下次再帶些過來，他也欣然應允。小孩子有些戀他的懷抱，伸出雙手胡亂抓他的長髮。玩耍了半晌後又在他懷裡恣意的蹭蹭。彩子自他懷裡抱起可愛的女兒踩著高跟鞋下樓，回家罷，縱使她不喜歡那個冰冷的地方。

　　他坐在沙發上翻閱文件，總覺得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仿若靈魂出竅。到底是怎麼呢？這麼沒精神。姐姐的婚姻看起來相當糟糕，而且大有要被毀滅的可能性。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那柚木家勢必會沾染上些小麻煩，至少母親跟祖母那關就相當難以處理。

　　呵，姐姐說他應該放棄學經濟，能專心的改投音樂。現在的他聽到這類話時會想笑，很久之前所感受到的痛苦現在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他有他要做的事情，他有他要保護的人，他有他要完成的願望。即使活的醜陋，他也要掙扎努力，即使他已違背了先前所擁有的意識。絕對要……完成！

　　鏡中人的笑，有些虛偽。他都分不清這是自己的習慣所致還是掩飾。眸色溫潤如玉。

　　驕躁的門鈴響起，他帶著懶散的笑去開門。然後，笑意凝固。來者的姿態還是如以往那般優雅驕傲。精緻的裝扮。

　　「母親？！」柚木梓馬良久才叫出來。母親怎麼會現在來英國？父親呢？

　　「彩子不在這裡？！我以為她會來，畢竟你們隔的不是太遠。」葦子托著行李走入房間裡。

　　「姐姐剛剛才走。」他接過母親手上的東西代為效勞。

　　「連個傭人都沒請？！那誰來給你做飯？你都在做些什麼事情？梓馬。」女人的表情相當陰鬱。

　　「我忙的過來，我只是想試著獨立看看，並沒有別的意思，母親。」他泡出茶遞給她，「母親，父親呢？沒有一起來嗎？」

　　「我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因為前天中午接到了彩子的電話。梓馬，有些事正要跟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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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澤坐在靠窗的位置前欣賞外景，右手不斷的往咖啡里加方糖。裡奈遠遠的看著，疑惑，加那麼多糖不難喝嗎？果然半晌過後，年輕男子皺眉將杯子推出面前好遠。不得不承認，英俊的人皺眉的樣子也甚有魅力。她想。

　　她端著杯拿鐵坐到他對面∶「看夕陽的確是很美的一種享受，不過你已經坐很久了，宮澤前輩。」

　　宮澤見來者是她，扯出笑，淡淡的∶「哦，沒什麼。我在想些關於樂團的事情。你今天很清閒？好像都沒有練習小提琴。再過幾天不是比賽的日子嗎？」

　　裡奈想自己從未遇到過如此認真的人，就連月森也不似這樣。跟這樣的人相處會很困難吧？無妨，她想這也算個新嘗試。

　　「那首『流浪者之歌』我在很久以前就練習過，所以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在上面。再說，恩，還有很多時間。我一向都是個慢慢來的人。」她品嘗拿鐵的姿態有些貪婪。

　　「手受了傷？」宮澤看見她掌心的痕跡詢問道。

　　「啊？恩，是的。不過沒什麼大礙，差不多痊癒了。」她低頭看看，「對了，宮澤前輩，下次請來看我的比賽。你算是我半個老師。」

　　「可以。」宮澤思索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想想我還是去練習比較好，明天見。」裡奈看杯裡剩餘的大半拿鐵，覺得惋惜。

　　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宮澤才發覺有些頭疼。他知道她的致命缺陷在哪裡，但他說了，她也未必能更改過來。那生硬的演奏，總是像地獄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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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他生病呢？！」這是日野香穗子在得知父親失業後所感受到的第二波驚浪。

　　（醫生說要換腎。）媽媽哽咽的語氣裡藏匿著深深的疲憊。

　　「換腎？！爸爸到底發生什麼事呢？」她感覺渾身被冰冷的潮水淹沒。

　　最後還是媽媽安慰她幾句且先掛了電話，她跪坐在房間的角落裡默默哭泣，不停的反問自己這是為什麼。她知道換腎不是小事情，她們家也算不上富裕。她留在英國學習，已是一筆不小的經濟負擔了。她要怎麼辦？回日本？！回了日本又能做什麼？

　　此時此刻，出現在她腦海裡的第一個人是柚木前輩，於是鼓起勇氣拿起抽屜裡的手機給他打電話，雖不甘願，也有點害怕。沒有關機，沒有出現通訊障礙，沒有人接聽。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沒有反應！最終她扔掉手機伏在床邊放聲哭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6

第117章 鎖愛之五十九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難道是得了失眠症？那看來還需要治療。」她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淺淺的。

　　（也許是失心瘋呐！）柚木梓馬戲謔的笑。

　　「那更應該去找解藥，還得及時。」她笑，他的解藥自然不是她。

　　（什麼時候有空？能不能抽出幾天時間？我想問問。）

　　「恩，應該不是很困難。但起碼還要等上一個月。」

　　（恩，很晚了，早點休息吧！下次再聊。）

　　「也好，晚安。」她早想掛掉電話了，她不願自己的心陷入沼澤地越來越深，深到再也拔不出來。

　　（晚安。）

　　然後是片沉默，到最後是她依照規定先掛了電話。先掛電話的那個人總不會覺得太寂寞，這是他告訴過她的。她也曾試圖屏住呼吸，製造先掛的假相，好讓他能先掛掉，卻始終未得逞。細心的人，果然是不好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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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場比賽，政井裡奈拿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憑藉薩拉薩帝的《流浪者之歌》。滿堂喝彩，掌聲如潮。唯獨那刻，她最開心。唯獨那刻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裡只剩下了音樂與靜謐，沒有繁華與蕭條之分。在那時，她忘記了柚木梓馬，忘記了月森蓮，雖只是短暫的時期。

　　屍體可以不腐爛，可以完美的保存。但人的思想，調整上千萬遍卻始終都還是嬗變的，不是用心擺好了就不會再亂的。音樂卻可以保持專一的模樣，只要不錯認了音符。所以她只有在後者裡尋找安慰。

　　人很虛偽，嘴裡說是『我原諒了』之類的話，但心裡無時不存在防備與報復之念。人很軟弱，知道什麼是□□，卻仍舊吞入腹中不肯放棄，因為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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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摸索著手機背面，做深深的呼吸。這段時間，每晚都能接到柚木梓馬的電話，每晚都能聽到他溫柔的嗓音。可是她會莫名的恐懼，她堅信他絕不是因為某種叫『愛』的東西才來找她，她驚訝自己在何時變成了籠中鳥活在他的看管之下。她貪婪這份溫柔，儘管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錯的，卻還在試圖扭轉局勢。屬於他跟她的局勢。

　　雅滄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本雜誌∶「第一次比賽就能上雜誌，恭喜你，算是個不錯的開始。」說罷，扔給她。

　　她拿過翻閱，雜誌封面上刊登的是她演奏時的照片，有大片介紹她的文字內容。從她到她的父母以及兄長。

　　她將雜誌放到一旁，撫著額頭道∶「說什麼『天籟之音』？我可擔當不起。昨天睡的比較晚，頭有些痛。真是糟糕！」

　　雅滄倒了杯牛奶遞給她∶「你的未婚夫真是每晚不忘作業，每個電話打的都非常準時，不多一分不少一秒。我很佩服。」

　　裡奈白他一眼∶「你有偷聽？！」

　　他輕蔑道∶「我還沒到那種無聊的地步。只是昨天跟前天剛好路過。」兩人對掐了起來，後見宮澤出來了才停止打鬥。

　　「你要去哪？」雅滄詢問正在系鞋帶的宮澤。

　　「出去散步，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他說。

　　「你不打算給裡奈補習呢？偷工減料可不行呐！」雅滄搖晃中指。

　　「裡奈，帶上小提琴跟我來！」宮澤站在門邊，眸色如水般清澈，卻讓人覺有寒意。

　　「好的。」裡奈雖有不解，卻還是換上了鞋子，是要去戶外練習嗎？她已經好久未做這樣的事。

　　「路上小心。」雅滄溫柔的叮囑，亞麻色長髮披散在肩處，淩亂美。

　　浴室門打開，池田清夏只圍著一條浴巾走了出來，面色紅潤，身材凹凸有致。嬌豔的臉上始終都含著笑。她伏在他肩上∶「你又在打什麼主意？難道是想算計自己的妹妹？」

　　他拋了件睡衣給她∶「把衣服穿上，我對你的裸體沒興趣。」

　　清夏拿過衣服，鎮定自若∶「好端端的又發什麼脾氣？！」即使是跟了眼前這個人四年有餘，她也依舊不懂得他的性情。不過無妨，她從來都不強求對方要給她什麼，所以她不必為欲望去冒險。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我去做些東西，一起用午餐吧？！」她建議。

　　「你不急著回去練習？」他問道。

　　「今天還有些時間能跟你聊聊，下個禮拜我可能會很忙。呀，窗外的烏雲好重。我去關窗戶。」她乖巧的做好該做的份內之事。

　　「宮澤的樂團真的沒有適合的人做首席？」他抓住她的手。

　　「也不是沒有，只是他好像都不滿意。不如你給他介紹一個？！」

　　「我不喜歡做無聊的事，我們出去吃罷！」他改變主意。

　　「恩，我知道了。」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她都願意跟隨。這是從相識的那一天就決定好的。

　　>>>>>>>

　　「沒有活力的曲子，無法表現出作曲者的心意，你非常失敗，裡奈。雖然你拉的很動聽，但並不符合比賽規則。」宮澤的語氣是殘酷的。

　　「你說什麼？我好像不是很明白。」她輕聲道。

　　「你的練習曲都是雅滄為你選的，你也表現的非常好，我想他應該比我更早的發現到了你的弱點。你在演繹悲傷且迷茫的曲目時，非常完美，無論是技巧還是神態，可以迷醉觀賞者的心。那為什麼換成其他的曲目就不能順利完成？甚至有無法拉下去的趨勢。」宮澤將他早已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

　　「這個問題重要嗎？我認為它近乎無理取鬧。宮澤前輩是在開玩笑吧？」裡奈收起小提琴，笑的很是虛弱。為什麼呢？為什麼在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有被抹殺的錯覺。第一次，有人這樣評論她的音樂。她不是天才嗎？她拉的很差勁嗎？

　　「你的音樂沒有靈魂，沒有法則，你根本不夠資格拿得冠軍。這就是我想說的。」宮澤閉上眼，仿佛身邊無人無物。

　　「這麼說來，是那些評委的眼光有問題？我獲得冠軍也只是僥倖？宮澤前輩，這就是你想表達的？我想我明白了，下次請不要把我約到這種很遠的地方來，我討厭走路。再見。」她想離開。

　　「日野的音樂也好過你的，雖然她目前無法得到他人的讚賞。」宮澤睜開眼，如湖般的色彩，仿佛能將她收入其中溺斃。

　　日野？日野香穗子？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卻是從他的口裡？連他也覺得日野好？也罷，她本就是溫柔且乖順的公主。而她，只適合做個叛逆者吧！

　　「日野小姐的確是名非常出色的女孩，相信她日後也一定可以成為知名的小提琴家，我從未輕視過她。但請不要把我跟她做比較，這只會讓我覺得很懊惱。恩，我這樣說你也許不明白，可只要你記住就好！」她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了，分不清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羞恥。

　　「你明明可以更出色，但為什麼要刻意掩飾自己的才華？看得出來你的情緒化比任何人都要嚴重，好像待在陰影裡面無法走出來，不，應該說是不願走出來。」他拼湊語言，儘量的委婉。他知道自己有時很傷人。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我要在此感謝大家，感謝大家對此文的閱讀與支持，我才有勇氣繼續創作。

　　關於這篇同人小說，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寫這麼多。一開始，我只打算連載十幾章就完結掉，不過計畫確實趕不上變化。寫著寫著，逐漸愛上了某些角色，於是大肆的摸索他們的感情與思想，於是字數就越來越多，（寫文其實也很累0_0）多到我咋舌。

　　關於裡奈，恩，她是我的原創角色，有些人都覺得她不算個人，說她太過虛無，沒有多少真實感情可琢磨。我想也是，她對於柚木梓馬的愛是期待的，但她又在用某些傷害自己的方式愛著他。不得不說，這個愛他的過程中是有恨的，有恨有愛，才更讓人覺得煎熬。

　　我在寫到116章的時候，有人說日野這個角色被我寫的太過軟弱，我想在接到不幸消息的那刻，人的第一本能反應應該都是傷心吧？我堅信，所謂的堅強並非是與生俱來的。

　　還有的人就會抱怨為什麼日野不是主角，我知道設計原創角色很麻煩，而且也會招惹非議。可我還是這麼寫了，只因為裡奈在我的心裡是活著的。

　　寫同人固然不容易，所以等我的同人事業完成後，我就去寫自己的故事了，真正的原創，原汁原味的東西。同人坑大概還有十幾個，要完成還真不容易！T_T誒~~~~

　　完了，有些語無倫次了，我撤退！


第118章 鎖愛之六十

　　「你說我待在自己的陰影裡不願意走出來？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有什麼根據值得你說的這樣懇切？」

　　「很早就發現了。」

　　「我不認為自己的演奏有什麼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即使你現在說這些話也不會對我產生任何影響。」

　　「是嗎？那為什麼你在演奏悲傷的音樂時那麼完美，而演奏名為幸福的東西時卻是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呵，你是指哪一點？」

　　「沒有幸福可言，你修改了作曲者的心意，這是最大的禁忌。」

　　「那麼我就演奏悲傷，如你所說我只擅長這一樣。」

　　「雖然目前你只是參賽者，但你的能力註定你將來一定會是名優秀的小提琴家，你沒有任性的自由，也沒有那個權利。」

　　「為什麼我要按照別人的思維走？走自己的路有什麼不好？這不公平，完全毫無道理。」

　　「我不知道你跟你的未婚夫以及日野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我只想告訴你，演奏是你的職業，才華是你的所有物，不要無辜浪費了它的存在。倘若沒辦法做到忘記不愉快與身邊的阻礙，你就不要站在這裡參加什麼比賽了，乾脆離開巴黎回到日本去，結婚，生子。怎樣都可以！可即使是這樣，你也要明白，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她都要顧及身邊人的感受。除了聽眾之外還有你的家人。」

　　「為什麼………………」

　　「你活著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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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完琴後，她拿了塊乾淨柔軟的布將琴上的汗漬跟松香擦了乾淨，將弓毛放鬆了些，再把提琴放進琴盒中。完畢。

　　距離宮澤哉一跟她談話後已有4天的時間過去了，她沒有見到他人影，許是因為尷尬所以不來呢？也好，來了的話，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說的那些，她都懂。但為什麼，第一個告訴她這些話的人是他？他不該瞭解她這樣的人才對。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從小就知道。想了很多辦法，她依舊是沒有辦法拉好溫暖的小提琴，她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她只會輸。曾經試過拉著犀利的音樂，雖然老師讚賞連連。老師說，你很優秀，對於曲子你詮釋的非常精妙。她那時還很高興，卻又暗自哀傷，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溫暖的心，她只能遊蕩在犀利的音符裡。有想過改變，但之後又放棄了。做的再多也只不過是徒勞的掙扎，沒有效果。

　　當她在贏得了冠軍的那刻，她更多的感情是怯懦，她害怕面對以後的自己以及以後的音樂，如同世紀末日般的悲慘。有沒有一塊布可以擦掉過去？她想擦去十幾年前的生活記憶，情願做初生的嬰兒。

　　「你這兩天好像情緒非常低落？」池田清夏扶著樓梯，問她。

　　「很明顯嗎？」裡奈將身體往沙發的一角挪了挪，讓塊地方給她坐下。

　　「是因為哉一批評了你？你應該高興，因為他很少說實話。」

　　「難道宮澤前輩很喜歡撒謊？我看可不像。」

　　「我才沒有要安慰你！恩，他不會撒謊，但他也很少說實話。」清夏托著下巴沉思半晌答道。在她眼裡，宮澤是個超級冷漠的人，他的骨子裡信奉真正的冷血。沒有誰在他眼裡是重要的，誰都是可有可無吧？

　　「哥哥他又去參加酒會呢？他還真是忙碌。」她拿出美甲工具，卻無從下手。無聊的時間，無聊的人生。

　　「要不了多久，你也會這麼忙碌的。到時候會有很多人熱情的邀請你，也會有很多人追求你。」清夏開起玩笑。

　　「下輩子吧！」至少這輩子她沒機會了，連逃跑的力氣都不具備。

　　「還有最後一場決賽，你不抓緊時間練習？不大好吧？最後的比賽很重要的，關係到了你的未來，雖然不是直接的。」清夏有些擔憂。

　　「現在沒心情，而且剛剛才練停的。池田前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直視對方眼裡的清澈。

　　「恩？問吧！我會盡力回答的。」她拿起桌上的咖啡聞了聞，然後喝下。

　　「溫暖的小提琴，你喜歡嗎？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溫暖的音樂嗎？那麼犀利的音樂呢？你討厭嗎？」黑髮女孩放下手中的雜誌，她看見窗外有人走過。

　　「唔，這個問題很讓我困擾呢！裡奈。」清夏笑意柔和，「你是在詢問我兩者的水準問題嗎？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隨便說點，我想知道到底誰更重要一點。」她擅長犀利的技術，卻無法得到溫暖，看上去似乎也很公平。

　　「這樣啊？！我想沒有誰更重要之分吧！你的聽眾也不可能永遠只有一種顏色。比起體現技術這門東西，犀利的音符更有挑戰性，也是檢測一個演奏者的能力的手段。溫暖的音樂不是沒有難度，更不是庸俗。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需求都不一樣。不是麼？」清夏盡所能的完美表達，她知道自己不擅長言辭。

　　「我不能演奏溫暖！」她將臉枕在膝蓋上，神色慘澹，「宮澤前輩說的沒有錯，只是我心有不甘而已。我早已喪失了愛的本能，所以才一直追求完美的犀利。這是錯誤的…吧？沒辦法，早已註定好的了！我贏了比賽，心裡也會異常的空虛，害怕自己會敗在下一場比賽上。我沒有把握，沒辦法自信起來，就只因為我少了愛的能力？真可笑。」

　　清夏動了動嘴唇，最終決定沉默。宮澤告訴了她這些意味著什麼？是的，他看人從來都沒有錯。如果她真的如他所言，那麼是要放棄音樂回日本嗎？誠實固然是美德，但有時看來太過殘忍了。她拍拍黑髮女孩的肩膀，試圖給她安慰，可到頭來沒有任何意義。她知道她不會輕易哭泣，因為她理性過頭了。當然偶爾也感性的過頭了！

　　大片陽光沉在她的眸底，稍微眨一眨眼就有些疼痛感。白雲漂浮的格外不真實，她在想自己是何時觸碰小提琴的，怎麼會有過了幾十年的光景的幻覺？呵，生活還真是無奈。

　　銀灰色的髮絲在陽光下意外的並不刺眼，湖泊色的眼睛真是漂亮。她想。年輕男子抿唇不語，然後優雅的轉身消失在綠樹前。短暫的刹那，竟也能如夢。

　　「裡奈，電話。」清夏站在客廳裡喚她。

　　「哦。」是誰呢？她想不出來。

　　她再看一眼窗外，什麼都沒有了。太陽就算再燦爛，也還是會有下山的時候吧？！明天還要繼續拉小提琴嗎？她暗自在心中做了不可更改的決定。

　　>>>>>>>

　　「米爾拉教授？」她驚訝的反問對方，這個電話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貿然打這個電話給你，我很抱歉。）

　　「請不要這樣說。是有什麼事情嗎？兄長他目前不在家。」她堅定的說。

　　（不，我是找你的，裡奈小姐。）

　　「我？請問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她撫過略濕的長髮，客氣的詢問道。

　　（關於一個女孩的事情，我的學生，你應該認識。）

　　「日野？」她握緊聽筒，手心裡冒出汗，「日野香穗子？」


第119章 鎖愛之六十一

　　沉默，喘息，交織在一起成了無聲的野樂，不知何時開始的，也不知要在何時終結。

　　（沒錯，正是我的學生日野。她家裡出了些事情，相當嚴重。）

　　「請講。」裡奈繞著手裡的電話線。

　　（她的父親生病急需換腎，家中的經濟情況非常拮据，手術資金是一方面的問題，她的留學也受到了影響。我是昨天傍晚才知道這事的，日野她收拾東西打算回日本。她才開始的音樂就要面臨夭折了。我認為很可惜。）

　　「這真是不幸的事情。」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是的，很悲傷的抑鬱。

　　（她在等待一個人，可惜那個人沒有出現。）

　　「哦？！」她輕笑，面對窗外草坪上飛起的風箏。她知道米爾拉指的人是柚木家的三少爺——柚木梓馬。

　　（不知道政井小姐你最近有沒有跟那個人聯繫？）

　　「米爾拉先生，我並不能幫助日野找到解藥。關於這件事情我很抱歉。無能為力。」如果是柚木梓馬想插手管的事情，她想也不會輪到她來知道。日野在等待柚木的救贖嗎？真是可憐。

　　（請恕我失禮，打擾了。）

　　「不，我很高興自己能知道她的近況，謝謝您。」

　　電話掛掉之後只剩煩躁感，淡淡的體溫似乎能把人給逼瘋。她將送到唇邊的安眠藥扔回了瓶子裡，拿起手機撥打柚木梓馬的電話號碼。她從未主動聯繫過他，所以這串長長的號碼使用起來也格外生疏。就好像她跟他之間的距離，從開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改變。

　　忙音之後是關機，毫不留情的通知。這就是他給她的態度，也許他已經知道了她來電話的用意。所以才如此做吧？！她覺得心裡的刺痛更添幾分，不為自己，只為日野。幾時起，她覺得自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呢？！

　　>>>>>>>

　　莎士比亞的詩是好東西，讀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如沉於美酒之中那般。好的文字是無污垢的，如大自然一樣純潔永恆，如掛滿星星的夜幕那樣讓人迷戀。如果能按照這樣的文字準則來做人，也許會很幸福呢！當然，事事無絕對，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到那種程度。

　　「有好詩閱讀就不需要吃東西呢？真是不錯的省錢方法。」雅滄伸了個懶腰，將支票放到她面前。

　　「哦，我也這樣認為。」裡奈拿起支票細細的看了下，「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借錢？哥哥難道不好奇嗎？」

　　「沒興趣，也沒必要。」雅滄打開手中的曲譜，拿筆做修改。

　　「四十萬也不算少，估計得花很長時間才能還你。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裡奈半是說笑，半是認真的態度。

　　「這種話你留著對我以後的老婆說比較好。」雅滄的手很漂亮，總是能讓人聯想到蝴蝶。雖然那跟蝴蝶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你結婚之前應該能還清，所以我用不著擔心惹未來的大嫂不高興。」

　　裡奈將支票放進書裡，隨手倒了兩杯檸檬汁。

　　「你應該認真練習，還有最後一場比賽。瑣碎細小的事情輪不到你去管理，給我拋開雜念比較實際。」雅滄皺眉，似乎是對自己手中的作品相當不滿意。

　　「恩，我知道。正打算去練琴室，你也要加油！」喝完果汁，她擦拭掉唇邊甘美的液體，笑的恍惚。

　　自從那天被人批評以後，她就沒再認真練過小提琴，好像怎麼拉都是漏洞百出，格外的醜陋。所以，練習變的很遙遠，她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目標也很遠大，遠到看不見岸在何處。

　　最後的參賽曲目——莫札特的小夜曲，溫暖且讓人愉快的旋律，正是她所不擅長的。她不能讓自己快樂，也不能讓聽眾快樂，所以她大概會失敗吧？如果換成了日野又會是何種結局？她應該能辦到，因為宮澤也說起過她的好。

　　日野並不知道她很羡慕她，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又或者是明天。日野處在人流之中，而她只是居住在荒涼的城堡裡的一隻惡魔。她的嫉妒、她的善良、她的堅強、她的軟弱都只是屬於丑角們的身上的油漆色，真正的自己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她想殺了紅發少女，這樣也許能讓她覺得快樂。她想吃掉屬於日野的心臟，哪怕那其中盡是亂了劫數的悲歡離合。與她相比，她的感情竟然是冷色調的，是單一的。孤單寂寥，沉默危險。她的體內有澤香跟雅男的瘋狂因數，它們在她的血液裡做亂，像是非常饑餓。

　　日野在等待她的愛情，有人給過她愛，她也可以大膽的接受那份愛。而她沒有，她連回家的方向都不記得。沒有家，沒有愛。心，結了厚厚的冰。

　　>>>>>>>

　　英國·日野vs月森

　　一個禮拜的時間寢食難安，這足以讓人憔悴的難堪。日野香穗子抬起埋在藍發少年肩膀上的臉，滿是濕痕。她說，對不起。

　　「你準備回日本？」月森抬起頭，「我是聽米爾拉教授說的。」

　　「恩，再過幾天就回日本。月森君一定會成為米爾拉老師優秀的弟子，要加油喔！」口氣有些無力，她心虛。

　　「這種事情我沒興趣。」他的口氣一如既往，「倒是你真的打算回日本？那樣的話又能做什麼？好像無濟於事。」

　　「啊恩，大概吧？！可是想要留下的話，完全辦不到。爸爸他身體不大好，也需要人照顧。媽媽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吧？大姐還要準備工作。」對於月森的態度，她絲毫不以為意。他的世界跟她的世界相差了幾萬里。他不會知道什麼是生活，他的眼裡只有音樂。

　　「你要放棄小提琴嗎？日野。你的態度一向都讓我很厭惡。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小提琴？還是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前些日子還在努力練習？只是因為心血來潮嗎？」少年的手拉住她的手指，有些受傷的口氣。

　　「不，不是這樣！」日野驚慌失措的大聲辯解，「事情……它來得太突然了，我是真心喜歡小提琴的，它就像我的生命一樣。我不想放棄，可很多事情並沒有太多選擇。就像我當初喜歡月森君的心情那樣，即使受傷也不會後悔。」眼眶被眼淚佔據，成了輸者。

　　她說自己沒得選擇，她說她要回日本，雖然回了日本並不能幫上家裡的任何忙。她只覺得留在英國會很空虛，像個亡靈一樣在漂浮，她直覺的發現自己遭遇了拋棄，她明明才得到的東西卻在轉瞬間失去了！柚木學長親口宣誓的愛、柚木學長溫暖的掌心、明明她才在昨天得到過，為什麼現在卻永恆的失去呢？為什麼？

　　「如果回了日本，我們就不能再見面了吧？」月森淡淡出口，「你還喜歡我嗎？日野。」

　　陽光曬的人肌膚發燙，他本能的往綠蔭下挪移了兩步。話問出口，他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了後悔。這樣問日野，應該很過分吧？

　　「我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月森君，我很困惑。對不起，一定又讓你討厭了吧？！」她嘲笑自己的軟弱，這不像她的性格。


第120章 鎖愛之六十二

　　月森的手擦完少女臉上的淚水後迫不及待的縮了回來∶「我會幫你，日野。希望你能堅強一點，重新擁有我初次認識你時的那樣狀態，現在的你還真是讓人看著不舒服。如果做一件事情需要某種心態，那麼你重新試著喜歡我吧，如果這樣的心情能讓你快樂的話。」

　　眼淚掉完了又會重新降臨，仿若沒有結束的意思。眼周的溫度總是熱完了再冷，冷完了再熱。月森君說讓她重新喜歡他？為什麼？她記得自己當初的堅強有多半原因是為他，為他才會那麼努力，那麼堅強。人總是會在有些時候莫名的軟弱，莫名的逞強，沒有法則。

　　「日野，如果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會強制的留下你。你考慮考慮吧！」

　　「……………………………」

　　她聽到心裡有個聲音在響起，它在不斷的溫柔的呼喚著她的名字。他叫她香穗子，那是柚木前輩，柚木前輩………為什麼月森君的話會在她的心裡生出漣漪，難道她還是喜歡著他麼？從被拒絕的那天起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嗎？心裡好難過，你在哪裡呢？柚木前輩，我又在十字路口迷了路！為什麼你不來把我帶回家？！

　　月森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蹲在地上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答案依舊是沒有改變的失望。

　　為什麼你不接我的電話？為什麼你要選擇用這種方式遺棄我？明明有更好的辦法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

　　法國·政井VS宮澤

　　男子的手指很修長，很漂亮，膚色近乎蒼白………她在瞬間就會莫名的感傷起來，他是個單薄的人，卻那麼優雅。宮澤哉一犀利的讓她害怕，以至於她再也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她從什麼時候起變的這麼懦弱膽小呢？不，應該說是從沒有人告訴過她真話。他們都說『裡奈，你很棒』，唯獨他說『你怎麼可能有資格拉小提琴？』，這是對她最大的侮辱。所有人都在稱讚日野，日野香穗子，稱讚她溫暖的琴聲，還有那並非很熟練的技巧。她也常常在想如果時光退後十年的話，她是否也能做到這一點？是YES或NO？

　　「看來你還是沒有覺悟！」宮澤將整理好的曲譜放在一邊，拿東西壓好。

　　「恩？」裡奈回過神來，卻沒有聽清楚剛剛他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不知道兩天后是什麼日子？」宮澤問道。

　　「不是比賽的日子嗎？最後一場。」她喝掉杯裡的翡翠綠，答的乾脆。

　　「哦？」哉一的口氣嘲諷味極濃，「難得你還記得。」

　　「我也許會棄權也說不定，我一向不愛做不適合自己的事情，我覺得宮澤前輩你說的那些話非常對。對於我自身的缺點，我也有所察覺，只是沒那麼清楚罷了！也許………」

　　「也許會放棄小提琴，是吧？」宮澤打斷她的話，「只是因為我之前說的那番話？只是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

　　「……………………………………」

　　「不想再去理會日野了，所以才要退出這個舞臺？！」宮澤鎖住她的眼眸，那裡已經燃燒□□點火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稍微雕琢一下的話，你還是塊美玉。畢竟有著高度技巧的人也已經不多了！所以你走的話，我會覺得很可惜。」宮澤走到她面前，「你還是原諒我比較好。」

　　「我退出也好，向前也好，這都跟日野無關。你不要誤會了！前輩。」

　　真的無關嗎？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她的手傷未痊癒的那段時間，她不曾那麼渴望練琴。是日野的琴聲讓她心生欲望的吧，還有月森，柚木。這兩個與她生命有所關聯的人都與日野有著匪淺的交往。所以，她才會重新拉起小提琴嗎？恩，大概是這樣吧！

　　「自欺欺人也是一門需要學習的功課，只是我從來都不屑於它。」宮澤薄唇微抿，「如果不是在意日野，又為什麼處處都要拿自己跟她做比較？」

　　「我可沒有做過這種事。」一直拿日野跟她做比較的不是別人嗎？簡直是荒謬的言論。

　　「你以後會發現的，去練習吧！跟我慪氣只會讓你損失更多。」

　　「是『莫札特的小夜曲』，我恐怕沒有辦法。」她演奏不出溫暖。

　　「那就繼續用你的技巧去表現好了！」宮澤拿起樂譜往樓下走，「或者，在夜裡上陽臺看星星找感覺也不錯。以前派克南教授也這樣教過我，雖然當時覺得很荒謬，不過的確有點效果。所以你可以試試。」

　　窗戶被風推開，在刹那，她看見了外面的世界。烏雲、雷聲滾滾…今夜會有星星來欣賞？呼，他在做夢吧？！而且，小夜曲跟星星貌似也沒有任何聯繫。

　　還有兩天就是最後一場比賽的時間了，如果能贏那固然很好，那輸了呢？要怎麼辦？那就離開小提琴好了，反正她以後的生活也不會跟小提琴有太多瓜葛。嫁進柚木家…做好妻子…做好母親………人生，果然很無聊。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像是個走在地獄道上的幽靈。稍有差錯就會引火焚身，什麼都得不到。

　　柚木梓馬跟日野香穗子，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而她，跟宮澤哉一或許會成為好朋友吧？他那麼犀利的性格跟她內心的想法是不謀而合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人有時一寂寞，就真的很想得到某些人的瞭解，雖然這是件危險的事。

　　>>>>>>>

　　英國·柚木梓馬

　　窗外的風，很冷，冷的可以讓人生病。

　　紫發少年打開手機慢慢的翻閱資訊，大約有70多條，每一條他都在認真的看，一點一滴都未放過。最後一條短信的日期是六天前的。

　　香穗子，在這之後你大概就不會再想起我了吧？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能得到幸福。即使我多麼渴望自己能成為你的幸福，按照我的原計劃。但顯然，萬事是嬗變的。『我愛你』這句話在昨天說過了無數遍，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只是你再也無法聽見而已。那麼，就請讓我們學會紀念吧？！如何？

　　「梓馬，起來吃藥。」女人倒了杯開水遞給少年，「總共是九粒。」

　　「恩，母親，導師沒有打電話來嗎？」他記得自己沒有告之導師生病的事情。

　　「我已經幫你打電話請假了，無須擔心。」葦子關上窗戶，「你病還沒好，萬一再感冒怎麼辦？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那母親也可以留下來照顧我啊，直到我畢業為止。」他笑。

　　「我要回日本才行，你奶奶她身體越來越差了。」葦子替他蓋好被子。

　　「明天就要回去嗎？母親。」柚木梓馬坐起身來。

　　「你在看信息？那個女孩發來的？」葦子漂亮的眼盯住他的，像是窺探。

　　「只是看看而已，我不會做什麼的。所以請相信我，母親。」

　　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做什麼了，他只想保護他能保護到的人。而日野，果然是不適合他的吧？雖然他那麼渴望著某些東西。很多事情一旦決定下來也會撕心裂肺的疼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6

第121章 鎖愛之六十三

　　花兒可以無比鮮豔的開在陽光下，也可以被那份強烈的熾熱灼傷，變的乾枯且醜陋。凡是生命都是有限的，有誰能保持一如即往的美好呢？創造萬物的神主宰著世間的一切，包括那藏於人的皮肉脈絡之下的感情線，雖是隱隱約約的景象，卻終究逃不過命定的改變。

　　線斷了，空中的風箏自然也就掉落了。不論那個落腳點是個多麼美麗的方向，他也還是貪戀著本來的土地吧？！

　　「你父親他可能打算跟我離婚，如果你奶奶她在最近這段時間去世的話，我想結果大概就會是這樣。」葦子喃喃自語。

　　「離婚？」柚木梓馬抬起頭，吃驚的反問。父親跟母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還要離婚？

　　「你父親他尋求的是個自由身。算了，說不好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衷心希望你奶奶她能撐下去。但幾年的時間對她來說也許是太漫長了！」

　　他知道，現在的母親僅僅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而在謀算，她不再希冀自己能挽留的住那個男人。她是個敢於放棄的人。現在的柚木家，恐怕有不少是母親的敵人了吧？如果祖母一死的話。

　　「我明天就要走，你要照顧好自己。梓馬，你要知道自己的使命，我知道你很優秀，比柚木家的所有人都要優秀。母親不圖別的，只要你能讓母親的後半生幸福就好了，我只要這點。我的前半生，連我自己都看不起。像個乞丐，像個奴隸。刻意的討好別人，刻意的偽裝成高高在上的模樣，其實我誰都不是。」葦子自嘲的勾起嘴角一笑，「我都分不清究竟是我可憐，還是栗本穀美可憐。但不可否認的，的確是她害我掉進地獄。」

　　「母親，你恨父親嗎？」柚木的手蓋上母親的掌心。

　　「我恨著他，就好象他憎恨著我一樣。」葦子的聲音冰冷入骨。

　　「有恨就表示著還有愛。所以，我知道您的心情。」

　　「就算還有一點愛存在，它們也會在明天消失，或者是後天。期限不會太遠的，傻孩子。面對一個拿刀砍傷你的人，你的心裡還能有多少愛留下？女人要是得不到自己的所愛，她就會變成怨女的。」葦子笑了笑，隨即撫上他的臉，「還好，還有你在我身邊。」

　　如果你愛的人拿刀砍傷了你，你的心裡還會對他有愛嗎？大概是點滴都不剩吧？

　　日野，日野香穗子，單純天真的女孩，是我鬆開了你的手。你覺得疼痛嗎？是我傷害了你，你的心裡還是否對我剩下愛意？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忘記我這個人，會遇到另一個人對你好的人。可是，我會帶著你的幸福疼痛下去，怎麼辦才能讓我不痛？誰來告訴我？你會輕易忘記我去愛上陌生人嗎？又或者那個人是月森蓮。

　　真是複雜的我，一面希望你快點找到新的戀人，一面又希望你只記得我。無論如何，請你幸福。

　　我病了。我知道。

　　>>>>>>>

　　法國·裡奈

　　呼吸，再深呼吸，她不安的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手心流出不少汗來。她拋棄技巧，體驗著用心演奏的方式來比賽。她不知道自己的勝算是多少，同時也擔心著會被拋棄的可能。

　　不過在上臺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一個打算，如果今天在這裡失敗的話就從這個舞臺退出，如果連這首小夜曲都拉不好的話。

　　音符、星星、月亮、玫瑰色的花茶、高高的陽臺、香樟樹…，一切的一切，在她腦海裡飛快的流轉，屬於莫札特的《小夜曲》。很溫暖輕快的曲子，原來莫札特也可以多面化。

　　這兩天，她不分晝夜的練習，只為了尋找所謂的感覺。她觀察夜空，且改為長時間的看曲譜，而不是向之前那樣總是戴上MP4用耳朵去聽去記。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她只知道自己在拉小提琴的時候好象能漸漸弄明白一些事情了。譬如曲子本身的意義，譬如莫札特做這首曲子時的心情，很美麗。

　　結束的時間到了，她收拾好被曲子麻木掉的心情向台下的觀眾鞠躬答謝，掌聲一片。最後的最後，答案公佈了，她是第二名，僅次於冠軍之下。教授久久未語。

　　「對不起，教授，讓您失望了。」她撫著胳膊，小聲道歉。

　　所有參加這場比賽的人聽到這句話時都看向黑髮女孩，好奇且專注的眼神。他們似乎也很期待教授的反應。清夏也在場。

　　「裡奈。」教授看向她笑道，「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我很高興。」

　　「祝賀你。」清夏握住她的手真誠道。

　　「謝謝。」裡奈的心裡忐忑不安起來，「教授，我想請半個月的假，不知道可不可以？我想去英國看望一個朋友。」

　　「請半個月的假去英國？看來是很嚴重的事情。路上小心。」教授應允。

　　「非常感謝。」裡奈鞠躬，「先告辭了，我想早點見到我的朋友。」

　　「真是讓人沒辦法的性格呢，心裡有事也不願意跟人說起，有點像宮澤，有點難相處。但習慣也就好了！教授，你說呢？」清夏看著女孩的背影，嬉笑道。

　　「宮澤的那些話看起來讓她很受用，也許她能幫助宮澤也說不定。啊，清夏你知道她去英國的事嗎？是為什麼？」老人點燃一根煙，之後看了看四周的場景，又將煙熄滅。

　　「教授，我要去約會咯！再見！」清夏快樂的說著道別語。腳的行動也絲毫不顯怠慢。一眨眼的空兒，她已經跑到了二樓下面。

　　「年輕真好啊！」老人伸了個懶腰，繼續找身邊的學生搭訕。

　　>>>>>>>

　　「我正準備來英國看望日野，請您不要提前告訴她。可以麼？也許我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是我還想試試。」裡奈握著話筒，努力試探對方的口氣。

　　（你能來，我很高興。我會去機場接你。）

　　「好的，到時恐怕要給您添麻煩了。再見！」她掛掉電話。

　　去英國找日野，真的能幫上她忙嗎？她並不確定。也許，日野是不願再見到她的，見到了也只會喚起更多的不愉快。

　　裡奈收拾好衣服跟錢，準備去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動身去英國，這樣的時間安排比較合適妥當。她打開門，恰巧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宮澤。

　　「宮澤前輩，我要去英國一趟，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哥哥，我大概在半月後回來。」裡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拜託道。

　　「去英國？」宮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裡，空無一人。

　　「恩，恰巧凱倫也去了日本，家裡沒人。我打哥哥的手機也沒有反應。」

　　「我知道了。」宮澤往屋裡走。

　　「麻煩你了。」對於他，她很想說聲『謝謝』。不過想想還是免了！

　　「祝賀你。」宮澤轉頭看向她說了這麼句話。

　　她的身影頓了頓，最終沒有轉身，也許是謝謝的話真的說不出口罷！

　　宮澤皺眉走到鋼琴面前開始彈奏，一個人的世界真是清淨。


第122章 鎖愛之六十四

　　英國·花敗

　　女人拋卻一向冷漠的形象，細心的叮嚀了少年很多該注意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時間來不及才急著離開。走後三步回了頭，對少年的眼神是溫柔的。少年淡笑著揮手，感冒帶來的焦躁似乎減輕了半點。

　　再見，母親。

　　保重，母親。

　　或許我是貪心的，我想回到小時候的階段，把你那時沒有給我的愛一併奪取回來，好好享受。

　　車身的顏色在他眼裡晃蕩不安，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要燃燒起來，很燙很疼。轉身，就會以為自己是在這條街上迷了路。額頭的溫度提醒他該去醫院了，感冒又嚴重了。喉嚨裡湧起棉花糖甜甜的滋味，他記得自己在幾歲時曾經吃過僅有的一次，味道還不錯，白色的形狀像天空裡的雲朵。

　　奶奶在以前告訴過他，走路的時候不要回首，他想這話果然也是對的。因為你也許會不幸看見自己所不喜悅的事在發生。然後，厭惡的它們會在你的腦海裡紮根，生長，你一輩子跟它都將是不離不棄的。

　　女人靠在男人的懷裡，姿態無比小巧乖順。男人的笑，也是溫和且柔軟的，沒有了以往的那份嚴肅冷清。給兩個人拍照的是名年輕女子，她滿足的稱呼女人為『母親』，男人則是『父親』。三個人的組合是個美滿的家庭。紫發少年緊握手中的長笛，力道很大，握的指骨發疼。

　　栗本穀美、柚木彩子、父親………到底是誰欺騙了誰？是誰愛玩愚弄人的遊戲？

　　之前彩子勸說他的那些話還會不時在他的耳邊響起，時刻都在動搖他的心，他時刻都是驚恐不安的。他想嘗試著按照她的說法去做，他想得到幸福。但現在看來………還真是諷刺啊，口頭上說著為他好的話，其實只是想為自己的家人謀得福利吧？！她已經知道栗本穀美是她的親生母親了。所以才在之前勸他離開柚木家嗎？果然沒有什麼生物會比人更狡猾，沒有任何事物比人的思想更複雜。

　　心底像是灌滿了冰冷的潮水，洶湧澎湃。心臟被撞的生疼，疼的像是要碎掉一般。

　　母親的話是對的。她說你的愛，在不愛你的人的眼裡，它是分文不值的。她說父親視她為障礙物，欲除之。看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除掉了母親以後，下一個物件會是誰？反正絕對不會是他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兄長。人呐，想成為敵人還真是容易的事情。莫名的，大家都學會了刻骨銘心的去恨。

　　他悄悄離開現場，隱入到大批的人流中將自己淹沒。心底的嗜血感變的更為強烈，他不喜歡被人耍著玩。如果是他的敵人愛的東西，那麼他一定要搶進自己的手裡掌握，最後一併捏碎。

　　>>>>>>>

　　英國·倫敦

　　「給您添麻煩了，米爾拉先生。」裡奈客氣道。

　　「不，沒什麼，你畢竟是為了我學生而來。我應該向你道謝才是。說來，你跟日野的關係相當不錯？！」米爾拉開車往家趕。

　　「她現在的情緒怎麼樣呢？老實說，我很擔心。」裡奈深感不安。

　　「最近都是在斷斷續續的進食，沒有規律。一邊說餓，一邊又會絕食上一天。我想她的胃會出問題的，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米爾拉看了看她，第一印象上來說的確是個很優雅得體的女孩子。

　　「這樣？那真的是很麻煩。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她的，只要她願意出來見我的話。」她覺得頭有些暈，飛機坐的人有些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米爾拉將車速減慢。

　　「嗯，是有一點，可能是沒休息好的原因。不過沒什麼大礙。」

　　「你先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謝謝。」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人的身體本能是最會做主的，在她的腦海還思考著某些事的時候，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米爾拉看著熟睡的女孩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她跟她的兄長有那麼點相似，無妨，本來就是政井家的孩子。那麼她的脾氣會像誰呢？是像她的父親還是像她的母親？他有那麼點期待。

　　>>>>>>>

　　月森蓮端著餐盤走到日野的房門前，猶豫半晌，最後還是伸手敲了敲，沒有回應。最後他叫喚她的名字，依舊沒有反應。

　　「日野，食物跟飲料我放這裡了，你自己出來拿。」月森淡漠道。

　　「日野，縮在房間裡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他口氣稍微硬了一點。

　　「日野，你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

　　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顯得甚為寂寞蕭條。他想，如果可以，他早踢開了那扇門，把她從角落裡揪出來好好的訓斥一頓。

　　「昨天晚上冬海來了電話，她很關心你的情況。」他聲音高揚了一些。

　　隱約的他聽到她的房間裡有些動靜，好像是她從床上坐起來的聲音，難道現在她還在睡覺嗎？哦，只要沒有做出格的傻事就好。

　　「我什麼都沒有告訴冬海，她應該還會再打電話過來的。」月森留下這句話，停頓了半晌，「我要去學校了，估計要住上一個禮拜才行，這段時間裡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再見。」

　　就在月森帶著小提琴離開這個地方不久的時候，他錯過了與他朝夕思念的人相見的最後的一次機會。這大概也就是所謂的宿命吧？

　　香穗子抱著身體瑟縮成一團，心裡乾渴異常。誰來告訴她要怎麼辦？想念日本，想念家人，又不想放棄小提琴。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才好？面對別人關心的口吻，她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到底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啊？

　　>>>>>>>

　　香穗子一打開門，就被黑髮女孩抱住。黑髮女孩輕輕的安慰道∶「沒事了，香穗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很想你，所以特意從法國飛過來看你喔！」

　　香穗子明顯沒反應過來，她試圖拒絕女孩的擁抱，然而找不到理由。她也真的很想念她，裡奈，是她的朋友。她伸手反擁住她。

　　「你瘦了很多，香穗子，怎麼會這樣？沒有吃東西嗎？不吃東西怎麼可以呢？」裡奈鬆開她，看她的臉。

　　「你也跟我一樣。」香穗子擦掉眼淚，聲音有些不穩。

　　「我是因為練習才熬夜的，導師太嚴厲了嘛！我去洗個澡再跟你聊天，我很累很累，在機上都沒有合過眼。」裡奈笑著伸指戳她的臉，轉而去拿洗換的衣服。

　　「嗯，要拿乾淨的衣服嗎？」香穗子去翻衣櫃。

　　「啊，我忘了帶睡衣，真是糟糕的記性。」裡奈翻找了半天，以失敗告終。

　　「我這裡有，裡奈。」

　　「謝謝。」裡奈接過衣服，燦爛一笑。

　　水流淌過身體，她疲憊的做深呼吸，她害怕出去，她不願意見到日野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因為日野在她的記憶裡一向都是以燦爛為代表的，這也是她為什麼要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可以的話，她想形容自己為諾亞，那麼日野便是她的方舟，雖然這毫無依據。

　　「我來，只是為了方舟安好嗎？」裡奈皺眉笑，淡且疲憊。


第123章 鎖愛之六十五

　　我覺得自己像是身在地獄之中，日野她現在也有這種感覺嗎？我真是個智商低下的傢伙，竟然在不瞭解很多情況的情況下，獨自來到了英國開導香穗子，這是個冷笑話。我誰也拯救不了吧？但心裡很希望那個人能綻放笑容，仿佛只有看到這樣的景象我才會安心。

　　>>>>>>>

　　裡奈換上乾淨的睡衣坐上床，笑著呢喃∶「真舒服啊！」姿態懶的像只在陽光下散步的貓咪。濕漉漉的頭髮也只被吹風機吹了個6成幹。

　　「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難道你沒有話要說麼？香穗子。」裡奈的手握住紅發少女的。

　　「對不起。」香穗子低下頭，「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從巴黎跑來這裡，給你添麻煩了，裡奈。」

　　「嗯，我以為朋友之間不應該這麼見外。」裡奈放開她的手，「如果不是你的教授給我電話，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事。香穗子，你家裡怎麼樣呢？」

　　日野逐將家裡發生的近況一一告訴了她。父親目前正在醫院拖延著，病情稍微得到了些控制，不過隨時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合適□□沒有找到，即使找到了，手術資金也會是個大問題，她的家裡算不上富有。

　　「我想事情會好起來的。」裡奈玩弄手上的戒指，「你打算回日本嗎？你的教授是這麼告訴我的。你想放棄小提琴嗎？你不記得自己當初來英國的理由了嗎？」

　　「裡奈，我………我真的很喜歡小提琴，像愛著自己的生命那樣愛它。我沒有忘記自己來英國的理由，我為了自己的琴聲而來，希望有那麼一天能夠變的更優秀，然後站在舞臺上為眾人展開祝福的演奏。」日野抬起頭，臉色陰暗，仿佛跟外面的黃昏的色彩融為了一體。孤獨的，落寞的。

　　「所以呢？」裡奈將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呼吸變的潮濕。

　　「爸爸病了的事情對我們全家來說都是個打擊，如果爸爸真的出了事的話，我根本沒有辦法留在英國。留學的費用不是小事情，而且我也沒有心留下了。」日野拉起被子蓋在身上，雖然天氣不太冷。

　　「你的信念呢？它死呢？還是暫時冬眠呢？我希望是後者。你不是個笨蛋，你知道自己回了日本將會一事無成。所以，無論如何請留下，為了你的音樂，為了喜歡你的人。」裡奈搓揉有些濕的長髮，「當然，我也相信你父親會平安無事的，即使站在遠方，你的祈禱也會奏效。你說期待自己能夠站在大舞臺上演奏，我也想看見這樣的你，哪怕一次也好。」

　　我不甘心自己輸了，我不相信只有你才能夠拉出溫暖的音樂。你做到的事情我同樣可以做到，除了名為『愛』的東西之外。日野，我不想看到懦弱的你，這樣的你只會讓我厭惡，你讓我生命裡唯一的期待成為了泡沫，我完全無法認同。

　　「裡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選擇才好，我只是想爸爸快點好起來，我不想離開英國。但是現在卻多了個要離開的理由，無論從精神上還是物質上，我都成為了一個最貧窮的人了。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心情，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日野哭出聲來。

　　「什麼感覺？」裡奈反問，「是失落還是覺得恐懼？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形容才好，但這種感覺我很熟悉。如果你覺得我不會懂得的話，那我也沒辦法。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有些事情，只有靠自己才能解決的。你不能將一生交給你的家庭，你得靠自己。」

　　「你不會懂的！！！」她尖叫一聲，銳利且痛苦的模樣。如果說父親帶給她的心情是恐懼的話，那麼柚木前輩給她的心情就是絕望。他不接她的電話，也不會來關心她，她連最後的精神支柱都倒下來了。

　　「………………………………」

　　「對…不起。」她看著被自己的手碰掉的杯子在地上碎成點點，心裡非常愧疚，好像清醒了一點。

　　「牛奶沒了，真可惜。」裡奈輕笑，她懂她的意思。

　　「對不起，我的……樣子太糟糕了，對不起，裡奈。」她彎下腰收拾。

　　「沒什麼，你能夠跟我表現出真實的那一面，我很開心。證明你還是把我當成你的朋友來看，我不會介意的。」裡奈溫柔道。

　　「我去給你重新倒一杯。」香穗子將碎片扔進垃圾袋裡轉而往廚房走。

　　「謝謝。」黑髮女孩推開窗戶，側耳傾聽自然的風。如果能幸福就好了，就像這風一樣，自由且隨心所欲。

　　人只要遇到不幸的事情就會變得憔悴；人在撒謊的時候總會被精明者尋找到破綻；人遇到謀算成功的事情總會得意忘形。做人的破綻真是太多了，多的讓人厭惡，人在降世的那天起就如同掉進了戰場一樣，時刻都是在流血搏鬥。這過程中，也許能贏，也許是輸，也許是兩敗俱傷。

　　「裡奈，給。」香穗子將杯子捧到她面前。

　　「有沒有加蜂蜜？」裡奈像個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詢問。

　　「呃？蜂蜜？我去拿。」她放下杯子去冰箱裡找。

　　「你那麼激動做什麼？」裡奈低喃。

　　蜂蜜加牛奶，只要用量適當，是不會甜的發膩的。而且在她眼裡那算一種美味。呐，曼徹斯特是個離倫敦很近的城市呢！坐車的話很快就能到。那個城市貌似也很熱鬧。她想去那裡看看，親眼見過之後再離開，她想確定他現在過的怎麼樣。縱使她原本就知曉他的內心並不幸福。

　　愛一個人不容易，恨也是如此。感情就像一本小說，三言兩語無法道清。帶著複雜的心意去思念著某個人，再然後才學會恨，一步一步的。放手，才是真的難事吧？

　　「你在看什麼？裡奈。蜂蜜只剩一點點了，我全加了進去，給。」

　　「外面如果種著竹夾桃就好了。」裡奈喝下牛奶，滋味甜的好像過頭了。

　　「竹夾桃？」香穗子十分不解。

　　「沒什麼，明天陪我出去走走如何？啊，對了，月森君呢？」

　　「你沒到之前他就走了，說是去學校有事。」

　　「這樣？！」裡奈紮起頭髮，這才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忙去包裡翻出一張卡，「香穗子，明天陪我去銀行，可以嗎？」

　　「嗯，可以，反正我現在沒有事。」

　　「那現在可以陪我出去吃東西嗎？我可不認識這裡，你要做我嚮導！」

　　「裡奈，我好像也不是很熟。」

　　「好了，只要不迷路就行，有錢坐車的話是不會迷路的。」裡奈捏她臉。

　　「我覺得………」

　　「就這樣說定了，我要睡覺了，提前跟你說晚安。」

　　「嗯，晚安。」

　　提前說晚安，難免顯得有些倉促。如果有些事情也可以隨由主人的喜好而決定結束或是繼續，那該有多好。


第124章 鎖愛之六十六

　　次日

　　>>>>>>>

　　傍晚的天空是最美的景象，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暴風雨的天氣。雨下的再大也會停下，然後滿是清新的空氣，還有華麗的彩虹。她理想中的蔚藍色，應該是濕潤的才好。

　　「有很多人說香穗子你的琴聲很溫暖呢，真好，我想你應該會是很幸福了。作為上帝創造的一道曙光，你給許多人都帶去了平靜淡定，你在祝福別人的同時，也會被更多人祝福。所以，如果你放棄了小提琴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哦！我很認真哦！」裡奈喝掉整杯的牛奶，語氣恬淡。

　　「裡奈………」香穗子看向她的眼眸，那裡是墨色一般的深沉。很乾淨，無雜質，看的很清楚，然而又是很不清楚。

　　「柚木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你不能怪他，也別試圖拆穿他，最好選擇相信他吧！」裡奈抿唇。

　　「哈？」

　　「不，沒什麼。」黑髮在她的手中流轉，「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說什麼『我相信你』之類的話，再多的安慰也不能幫你走出困境。我只希望自己能幫的上實質的忙，而且這個忙也只有我來幫最為合適。」裡奈掏出一張卡放到紅發少女面前，「裡面是我為你存的錢，很乾淨的錢，沒有什麼不潔的經歷。所以，收下吧！」

　　日野的臉色一白，這錢是柚木前輩的……嗎？這樣的話，又代表了什麼意義？他知道她的情況呢？那為什麼還要躲著她？

　　——「直到我厭倦你，我才會拋棄你哦，香穗子。」

　　——「香穗子，你真是可愛啊！」

　　兩人遊戲公園的那個夜晚，前輩伏在她的耳邊說了這些話。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些事發生，又或者只能說她沒有想過時間問題。厭倦這種絕望的事終於降臨到她身上呢？

　　「香穗子，你拿著。這是我跟我哥哥借的。你聽好，我可沒有打算免費送給你的意思，這些錢你將來是要償還我的。你可以選擇在10年以後還我，也可以在20年以後還我，或者30年也可以。我不會提起的。嗯，看在我們兩個關係的份上，我就少收點利息，如何？」裡奈輕捏她的臉，「喂，你好象很傷心的樣子。」

　　「裡奈，我要怎麼還？」香穗子扯了扯衣角，心裡湧起些許酸澀感，那是一份複雜的感動。錢是她借來的嗎？不是柚木前輩的？

　　「成為專業的小提琴家，就可以了。路是有很多條的，但需要時間來尋找。我借你時間，你再還我一個心願，好不好？」她將卡塞進女孩的手裡，姿態萬份認真，「我幫你完全是我自己的意願，與其他人無關。可如果你覺得接受我的幫助會讓你很尷尬且非常羞恥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往後我也不可能出現在你面前了。」

　　「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香穗子抱住女孩失聲痛哭。她覺得好難過，莫名的難過。

　　「相信暴風雨過後，燕子就能安家了，你要努力才行。當然，我也是。」裡奈安撫的拍拍她肩膀，「我聽說倫敦的夜晚非常漂亮，你可要帶我出去玩，我多拍些照片留下來。」

　　努力安慰著眼前的女孩，聽著她的抽泣聲，裡奈只覺得自己更顯寂寞，像個長生的妖怪那樣怪異的寂寞著，永無休止。日野是可以堅強起來的人，她是並不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女孩。但她卻不一樣，她時刻都在掩飾加以修改，所以才覺得自己的生命那樣冷清。明明走了很多路，回首，卻是毫無痕跡。該怎麼辦才好？

　　兩個人，沿途散步。兩雙眼睛流連看著這周遭美麗的顏色，但世界在她們彼此的眼裡卻是大為不同的。她用柔軟的聲音靜靜的聊著幾句最為普通的話，試著感受溫暖。裡奈注意到了紅發少女臉上的那點笑容，雖然還沒有恢復百分百的燦爛，但已讓她覺得喜悅了，雖沒有理由高興。

　　兩個人去了19世紀九十年代所建造的倫敦塔橋觀賞，這裡是倫敦市最著名的景點之一。裡奈拍下了不少照片，有日野的，有她的，卻惟獨沒有她跟日野站在一起的照片。她想，或許是她心裡有著難舍的芥蒂吧？

　　曾經聽人說投入到玩耍中可以減輕人心裡的罪惡感，讓人減輕心靈上的痛苦，因為投入是劑強效麻醉藥。可顯然，黑髮女孩沒有達成所願。在最高興的時候，她依舊能憶起最深沉的痛。

　　兩個人睡在一起，只會更空虛。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總喜歡將自己逼進床裡，緊緊的抓住被子蓋在心口不放。沒有安全感，覺得天氣好象一直都那麼冷。

　　>>>>>>>

　　離別

　　「記得加油練習，香穗子。」裡奈鬆開她，「不論是小提琴技巧還是你的勇氣。」

　　「謝謝你的幫助，裡奈，我爸爸他準備下周手術，媽媽也說要讓我好好謝謝你才行。但是，現在還真的沒辦法做到。」香穗子不大好意思的笑笑，爸爸淩晨親自打來的電話讓她安心了不少，而且合適的□□也已經找到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而她，也可以繼續留在英國了。

　　「上帝聽到了你的祈禱，祝賀你。」裡奈輕握她的手，「我要走了，以後還會再見面吧？！」

　　「呃，那是當然。」香穗子有些愣住。

　　「我會想你的，拜拜！」她坐上趕往機場的車，留給紅發少女一個清秀的背影。

　　我也會想念你的，香穗子。我會留戀你掌心的余溫，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怕寒冷，難道我的生命就是一場冬天？你若是春，也無法融化我吧？冬去，春則至。春跟冬雖是如此相近，但卻遠遠不會有所交集吧？我們擦肩而過了。

　　有些花註定一開即敗，但它們還是逞強盛開了。我在你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所期所想，還差一步就能窺探結局，然後潘朵拉的盒子就關上了。

　　>>>>>>>

　　英國·曼徹斯特

　　柚木梓馬在導師讚賞的眼光下結束了一場精彩的演講，身心疲憊。眾人都為他的才華與精明的理論所折服，他被預言成是未來最有潛力的商業界的能人，他對此也僅僅是淡淡一笑，一句『過獎了』，『謝謝』即便完事。如果太出風頭，只怕會招來不幸。當然，狂妄也的確是無知的體現。

　　「梓馬，你真是個出色的學生，天才中的天才，好好幹，你會是我教導的學生裡最有前途的一個。我堅定的相信著。」導師讚賞的大笑。

　　「謝謝您的……」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熟悉的電話號碼，是父親的。不過父親會在這種時間來電話，他是非常驚訝的，完全沒有預料到。

　　「父親？！」柚木梓馬輕叫了聲，似不大堅定，有些疑惑。

　　（你很久都沒有消息了，梓馬。）

　　「那個，最近有點忙，學習方面的事情非常散亂。」他有些失措，但也只是刹那。

　　（在曼徹斯特是否還習慣？聽彩子說你一個人在生活。）

　　「姐姐也會時常過來照料我的，我能應付得來。」他看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倍覺無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6

第125章 鎖愛之六十七

　　（學習還行麼？）男人問他。

　　「還可以，勉強及格。但是我會繼續努力的，不會讓您跟母親失望。」

　　（是嗎？我相信你。）

　　「父親您現在在英國？」他的唇角上揚，笑顏如張開的地獄，鬼魅嘲諷。

　　（嗯，我在英國。你應該認真學習，我跟你母親現在的相處比之前要好很多。所以你不用因為我們的事而影響你自己。明白了沒有？）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加油，父親。當然我也會努力。」

　　加油騙我，加油安慰我，加油的製造甜美的假像吧！而我，註定要來燒掉這些假像。人為什麼要說謊？我厭惡這種本能，雖然我也在用自己的舌頭唱著和平的歌。但是，父親，你比我還要虛偽一萬倍。

　　（梓馬，日野小姐跟你還有聯繫嗎？）

　　「當然沒有。父親，下個月我打算接裡奈來英國住上一段時間，您會來嗎？姐姐也說想見見她。」

　　父親也想算計他嗎？他在暗示他應該放棄裡奈嗎？最近這些時日，跑來向他做暗示的人真是很多，數不勝數。

　　（好好學習，好好做人，我手頭有點事情。下次再跟你詳談。就這樣，掛了。）

　　「再見，父親。」雖然是對方先掛了電話，但他還是靜靜的說了告別語。

　　天空裡有鴿子飛過的身影，耳邊響起了教堂的鐘聲，很美很和諧的氣氛，今天有人結婚嗎？新人是誰？他問自己，然而答案是堅定的不知道。是誰，美或醜，這些問題都與他無關。

　　人生來都有一顆好奇且天真的心，孩童問事總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也不失可愛之態。但時間會讓這一切改變的，你長大以後，才會發現很多事情根本問不出口，知道了事實的面目也沒有辦法改變它們運行的姿態，你會發現自己變的很愚蠢且很懦弱。那種心態，真可怕。

　　父親所謂的要事纏身大概就是指跟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吃頓飯，共用天倫之樂。真是溫馨。而他跟母親，充其量只是他幸福大道上的障礙物吧？那麼，終究有一天，父親會除掉這些障礙物吧？那個時候，男人的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呢？不得不說很好奇。

　　「柚木同學，有些事情想跟你請教一下。」一位大三的學生走到他身邊邀請道。

　　「不，請別這樣說。我很榮幸能跟在學長的身邊學習。」柚木的臉上升起笑容，如大自然一樣有規律性。

　　「你很有涵養，柚木同學。我並沒什麼值得你學習的地方，不如說是一起來探討比較好。請跟我來，我們去那邊的咖啡廳聊。」男生倒也很有風度。

　　「謝謝。」

　　談理論，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做實驗，再積累經驗。他已經拿出所有的時間賭在了上面，他要讓自己變的最為優秀。他不要讓自己覺得有半刻的寂寞，他想讓自己在任何時刻都是充實的，心裡是被塞滿的。只有麻木了，心才不會覺得痛，才不會想起某些重要的事與重要的人。

　　·······分割·······

　　法國·巴黎

　　裡奈疲倦的倒在床上，睜著眼打量屋頂的天花板。從英國暈機留下來的後遺症是病了一個禮拜，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痊癒。學校那邊是請了假，不過教授好象有很大異議，清夏也非常著急，馬上就要結束半學期的學業了。考試也是門很重要的修煉。

　　「你感覺好點沒有？」清夏坐在她床邊，詢問道。

　　「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走不動半步路。醫生只是說休息一段時間就好，天知道要到什麼時候？」裡奈咕咕的喝完半杯的溫開水。

　　「不能去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大可以直接去匯款給她啊！傻瓜！現在倒好，什麼病都搞出來了。」清夏揉她的手腕，那裡已經被針紮的腫很高了。

　　「好疼。明天別讓那位醫生來了，手要是再這樣一直腫著的話，恐怕沒辦法拉小提琴了！」裡奈皺眉。

　　「你的慢性胃炎有些麻煩，醫生說接受治療也是在所難免的。所以，安心養病吧！」清夏捏她臉。

　　「既然是這樣，你也就不要對我抱怨了！都說了是在所難免啊！」裡奈笑，暖暖的。

　　「問題是你在沒去英國之前，身體狀況還好好的。一趟倫敦之旅回來後就成了這樣，我當然會有意見，你哥哥在外面也非常擔心。」清夏說。

　　「對不起，我也是有苦衷的。對了，清夏姐，你知道嗎？倫敦的塔橋非常漂亮，我還拍了不少照片帶回來，你看看。」裡奈從枕頭底下翻出相冊，讓她翻閱。

　　「嗯，畢竟是倫敦最著名的景點之一，的確不錯。呀，你在燈光下照的還滿憂鬱的，讓人見了就心疼。她就是日野嗎？還可以的一個女孩，眼睛很單純呢！」清夏邊看邊說。

　　日野的眼神的確很單純，很乾淨，好象不論她做錯了什麼事，她都不會淪落為罪人。而她呢？清夏說她眼裡有憂鬱，它們在她的眼裡濃到無法化開？這是為什麼啊？

　　門被打開，一道光芒刺眼的很，讓人眼底繚繞，開出複雜的花來。銀灰色的發，湖泊色的眼眸，如它們的主人一樣冷淡高傲。

　　「清夏，教授讓你現在去學校見他，他說打你手機沒有一點反應。」宮澤拿下耳塞，事不關己的態度。

　　「沒有反應？啊，我慘呢，我關機一天了的說！啊，那個…雅滄找我肯定也是沒反應，我趕緊充電去。」清夏跑了一半樓梯又跑了回來，「教授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沒有。」宮澤打開窗戶，神色安靜。

　　「你也不幫我問問？真是充分的沒有人性！我現在心裡非常的慌亂，我走了！拜拜！」她非常洩氣的樣子，「裡奈，你昨天囑咐我要買的檸檬我忘記了，等下回來帶給你哦！乖一點。」

　　「沒關係，路上小心。」裡奈笑，甜甜的。忽然覺得很高興。人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能體會家的好處吧？她想念父母跟良愛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打個電話回日本，她想聽他們的聲音，哪怕是被父親罵一頓也好。

　　清夏急急忙忙的出了門，連門都忘記關好，在最緊急的關頭她總是粗心大意的。

　　「想要檸檬的話，樓下有很多。」宮澤說。

　　「宮澤前輩買回來的？」她纏繞髮絲。

　　「2天前帶回來的，有問題？」宮澤說，你要的話，我就去拿。

　　「嗯，謝謝。」她快有氣無力了。

　　「你沒有去曼徹斯特見你的未婚夫？」宮澤淡漠的詢問。

　　「沒有，時間上來不及。」她雙手不安的交叉在一起。

　　「哦？那看來是你的心裡又裝下了新的疑問？所以才會生病，所以才會這麼寂寞。」

　　「人到底是因為寂寞而生病，還是因為生病而寂寞的？」她問他。

　　「我的職業並不是研究這個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檸檬放進她在刹那間攤開的手心。

　　「那莫札特是個怎樣的人？我可以問你嗎？宮澤前輩。」她壞壞的笑。

　　「你以為呢？」宮澤面無表情。


第126章 鎖愛之六十八

　　「莫札特是個什麼樣的人，恐怕只有他的朋友最清楚。而他的朋友，我並不認識，也不可能會認識。所以這個問題，我想我是回答不了你的。你的腦子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有點傻。」宮澤幫她切開檸檬。

　　「我好象有點上火了，所以不能吃。謝謝你。」裡奈開心的笑，伸了個懶腰。

　　「那為什麼要清夏給你買？」宮澤難免有些不悅。

　　「嗯，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忘記。」裡奈將臉埋進枕頭，「也不是啦，就是忽然感覺喉嚨有點痛，所以還是不吃比較好，雖然我也有些嘴饞。宮澤前輩的心情好象很不錯。」

　　「我從來沒有心情特別壞過，也沒有特別好過。我不會像你們這些人一樣動不動就情緒大起大落的，你們是煩人。」宮澤交叉著雙手。

　　「凡人？我們當然都是凡人，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你也免不了要做俗子！」裡奈咬了口微酸的果肉，口感還不錯。

　　「我不煩，所以我不是煩人。」宮澤在紙上寫了個『煩』字，給她看。

　　「I should praise you?」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恩，他說的原來是煩人啊？！怪不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Tomorrow, where are you?」宮澤問她。

　　「在有小提琴的地方。」她將檸檬皮放入他手心，「謝謝。」

　　「我的樂團還缺個首席，你願不願意來做？當然，這有可能會妨礙到你的正常學習生活。」

　　「非常榮幸，那麼等我身體好了，你再請我吃頓飯？！」她答應他。

　　「你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我正好出去有事，順路可以幫你帶回來。」宮澤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

　　「可以的話，請幫忙帶些新鮮蛋糕回來。反正清夏姐就快要回家了，我是應該不會餓肚子的。最近很久沒有吃那東西哪！」裡奈想念甜味。

　　「好的。」宮澤應允她，隨即將桌子上的檸檬皮一併塞入了掌心帶下樓。

　　「我只是想聞聞檸檬的味道而已。」

　　裡奈爬下床走到窗邊，觀望一個年輕男子跟一個女孩同行的背影，嘴角不自然的揚起笑。你是戀愛了嗎？宮澤前輩。也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體貼人吧？那個女孩一定很幸福。

　　她拿起枕頭下的手機撥了通越洋長途，半晌後電話通了，是某個人溫柔的聲音，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沉淪了。

　　「我生病了，所以想打擾你一下。」她將臉貼在窗戶的玻璃上，蹭蹭。

　　（怎麼會生病？）柚木梓馬問道。

　　「我去倫敦看望了香穗子，才回法國沒多久。她很想你，想到生病。」

　　（你見到了月森君沒有？）柚木輕笑。

　　「沒有。」

　　（會有會有那麼一點失望？）

　　「如果讓我說實話的話，大概是有那麼一點失望。不過，我跟他之間已經是過去了。不，應該說是連過去都沒有。從前我們是朋友，以後我們大概就是陌生人了，就這樣而已。倒是你這次沒有去成倫敦，你難道沒有遺憾嗎？你是在害怕著些什麼，還是在期待著些什麼？」

　　（裡奈，我覺得你今天的心情好象很不錯。）

　　「你以為我只會在自己心情好的時候來找你說話嗎？」她對著窗戶呵出一口氣，很快的，某個角落模糊成了一片。

　　（我最近很忙，所以之前漏掉了你的兩通電話，你生氣呢？）

　　「我想，香穗子很快就會忘記你。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

　　（哦？你還真是關心她。這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想去倫敦嗎？這是最後的時間，香穗子她不是我，她不會跟我有同樣的思想。所以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多期待，她像個孩子一樣，雖然她能演奏出安慰人的音樂。」她有些不耐。

　　（你會一直等著我吧？）他猜測她話中的意思。

　　「你不要扭曲我的想法，柚木少爺。」她咳嗽幾聲，聲音極弱。

　　（你吸煙？）

　　「開什麼玩笑，我當然不會。」

　　（嗯，裡奈，我父親或許會跟我母親離婚。我在這邊看到了父親，還有千玳的母親，他們跟我姐姐在一起，你說我該上前叫住他們嗎？）

　　「你裝作沒有見到一般的選擇了離開？」她知道。

　　（是啊，我是不是很膽小？）呼吸，成了灼熱的。

　　「無關膽小吧？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的。這麼看來，你最近都是在拼命學習？你真的想走經商這條路？」

　　（從到達曼徹斯特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的這個決定對我的母親以及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不受任何人支援的我們兩母子，一定要找到新的路活下去。）

　　她咬著下唇，隱隱的覺得有些疼痛，不想嘗到了酸甜味，一分鐘過後才想起來那是檸檬汁的味道。

　　「沒有人支持你嗎？你祖母還是很器重你的，所以你不要動不動就表示自己很絕望。」

　　（祖母啊？她最喜歡的人是你呢！你的一句話對祖母的影響遠遠超過我的，如果硬要找出她對我那少許執著的理由，我想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你，只有一點點的原因是因為我是她的孫子，是柚木家的三男。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忘了自己是她孫子的事實？」她掉下淚來，卻沒有哭出聲。

　　（但我的大哥以及二哥也是她的孫子，這點你沒忘吧？當我的母親以及我的存在讓她的兒子很不愉悅時，你以為她這個做母親的會一味的偏袒我們嗎？）

　　是的，人都是脆弱的。在柚木老夫人的眼裡，兒子總是離她比較近的，是她親自哺育成人的。可孫子，還是差了一步。也許在她老人家的眼裡，她只能看到做兒子的痛苦，至於感應他人的速度卻總是半了半拍。

　　「你最近睡的怎麼樣？聽你的嗓音，好象睡的不是很好，生病了嗎？」

　　（我還好，只是感冒了而已。裡奈，放假的時候來我這裡吧？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當面談談。）

　　「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談談。」

　　（我去巴黎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英國，你不用那麼麻煩的。」裡奈用指沾了些水在玻璃上作畫，「我想打個電話給爸爸媽媽，所以要先掛了。拜拜！」

　　（謝謝你的電話，至少我明白了些事情。裡奈。）

　　「遺憾也是美，雖然有些讓我討厭。」她看外面飛翔的鴿子，「你能試著快樂一點麼？至少去試試也好。」

　　（呵，好，如果有那樣的機會，我會試圖練習。我等你來曼徹斯特做客，非常期待。）

　　「ok，我去吃藥。」手機寂靜的落在了床上。

　　她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有好幾個小時，寂寞如泉湧。抱著自己的腿左右搖晃，像個孩子。

　　她在等待什麼啊？說好了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去想的，但還是會思慮，還是會抱著等的心。等有所轉機，等她愛的人也愛她，然則是癡心妄想。癡到自己會痛，會怨，會怒。

　　她不要變成搶奪別人幸福的工具，不要變成柔的像細水的女人，也不要變成一個得不到愛卻貪戀愛的傻瓜。


第127章 鎖愛之六十九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音，然後是燈光刺著眼睛，黑暗變成光明。清夏的手中提著大袋的檸檬，還有看上去很新鮮的鮮奶蛋糕。兄長雅滄也站在她身邊。

　　「你們回來呢？哦，買這麼多的檸檬是打算做什麼？」她問他們。然後詫異的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竟然躺在了房裡的床上，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落地窗前坐著的，有誰抱起過她嗎？

　　「燒好象退了，雅滄。」清夏撫摸她額頭，舒心道，「現在還不是很晚，我去做些東西，你要吃嗎？」

　　「嗯，好象是有點餓了。」她捏捏有些疼痛的手腕。

　　「宮澤他不在這裡？」雅滄沒有看見好友的蹤跡，好奇的詢問道。

　　「前輩他出去約會了。」清夏說道。

　　「什麼？！不可能吧？！」清夏跟雅滄齊聲反駁。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人家戀愛不正常？你們不也是正在交往中嗎？」還是他們自己的觀念不正常？

　　「裡奈，你是親眼看見的嗎？」清夏的樣子有些緊張有些興奮。

　　「我是親眼看見他跟一個女孩出去了，那個女孩的背影很嬌小的樣子，應該比我還要小上1，2歲吧！我感覺。黑頭發。」她努力回憶。

　　「噢，這樣啊！好好奇喔，等他回來一定要嚴刑審問。啊，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用錯成語哦！我懂得的中國文化不多。」清夏捂嘴。

　　「這不算成語，對了，哥哥，前輩讓我加入他的樂團，我答應了。」

　　「是麼？那麼，加油吧！」

　　「嗯嗯，加油啊，我先去加油做飯，餓的我沒力氣了，等我哦！」

　　她跟雅滄聊音樂的事情以及關於做首席的一些問題，談的非常投入，她覺得有這樣一份職責擔負在自己的肩上，好象心裡就會少些空虛。事實證明，人還是過著忙碌的日子比較好，忙裡偷閒才是幸福的。

　　就在清夏做好飯的時候，宮澤回來了，手上提著兩個新鮮的蛋糕，她跟清夏一人拿了一份。他看起來心情很一般，沒有大喜，好象很平淡的樣子。莫非是跟女朋友吵架呢？

　　用完飯以後，清夏問了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你跟女朋友吵架呢？心情好象不大對的樣子。」約會的人應該是甜蜜的笑才對啊！

　　宮澤頭也不抬的反問∶「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雅滄說你也真是不夠意思，這種事情應該告訴我才對，怎麼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吧？宮澤淡淡道，我不記得你有做任何事情都會事先通知我的習慣。

　　然後他微搖頭，我還沒有打算交女朋友，雅滄。清夏拍拍臉蛋發言道，那這樣就更不好了吧，宮澤，你不能為了排遣寂寞就找情人啊！要知道你的人氣那麼高，如果做這種事的話會被罵的喲！女孩們會想不開的。

　　挫敗，深深的挫敗。

　　解釋，是他最討厭做的事情。

　　「宮澤前輩，你準備什麼時候帶我去樂團？」裡奈茬開八卦話題。

　　「可以的話，就在後天吧！」做快事是他一向的風格。

　　「嗯，我會努力的。」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如果你做的不好的話。」

　　「沒關係，請說實話，雖然這有些傷人。」

　　我們都知道，真實是好的藥材，但有時它比謊言這種□□更讓人痛苦，用與不用，那都是個難以選擇的過程。這一夜，她睡的很香甜，夢裡沒有任何人。她刻意將思念留在了明天。不過很遺憾的是她漏接了母親的一個電話。

　　·······分割·······

　　宮澤的樂團是個讓人不由得會咋舌的地方，裡奈只認識裡面少數的成員，他們都是很優秀的音樂人才，將來一定會有出色的成就。他說他的樂團什麼都不缺，只是缺首席人選，他說她也許適合。就是她猶豫要不要選擇拒絕他的好意的時候，樂團裡面的一個女生主動熱情的叫她的名字，打招呼，並且說很喜歡她的音樂。其他成員也都是紛紛進行自我介紹，並且稱讚她的技巧，就這樣，她才放鬆了下來。她決定試試。之後是宮澤舉辦宴會，算是歡迎她的加入，樂團從表面上看是完整了。

　　教授問她是否有信心，她說大概有。教授有些不高興了，他說沒有信心是做不好任何事情的，有些時候不妨狂妄一些，熱血一點。她笑說，我爸爸可是極其討厭我這樣做的，我想宮澤前輩也不喜歡。教授大笑，你什麼時候那麼在意宮澤的想法呢？她說，當然，因為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也可以說他是我的前輩，他會影響我的音樂。教授點點頭，覺得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清夏在遠處向她招手，她跟教授道別，因為要去參加練習了。教授說，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我會不記代價的。可惜女孩走的太急，大概並沒有聽到。

　　第一次的練習，她儘量控制自己不緊張，任何細節她都在專心演繹，她不想被宮澤批評，不希望自己在人前難堪。也許，這種心理有助於她在音樂上的成長，不會永遠處於落後狀態。宮澤在中途沒有喊過停，大家演奏的沒有任何差錯。

　　當他喊停的時候，也表示這場練習時間結束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看來都練習的相當愉快。

　　「你好象沒有完全投入。」宮澤說她。

　　「啊？」又被發現缺點呢？

　　「但後期很不錯，也許是第一次跟大家合作的原因吧？總之還可以。」

　　「呃，謝謝。」

　　「宮澤指揮，你們是戀人關係嗎？」一個染著金色頭髮的男孩這麼問道，他有張東方面孔。

　　「約瑟，你的腦子裡可不可以裝點別的東西？」宮澤放下指揮棒。

　　「我有個電話，先出去下。請稍等。」裡奈拿出手機，看見是日野香穗子的電話號碼。

　　（裡奈，是裡奈嗎？我是日野。）女孩的聲音甜美熱情。

　　「接到你電話我真意外，忽然想起我呢？」她看天空的雲，湛藍的。

　　（裡奈，我見到了土浦君，他也到了英國哦，我在街頭看到他，還不敢相信。後來他叫我，我才知道真的是他，啊啦，世界太小了！）

　　「是啊，世界太小了。見到老朋友不好嗎？話說，是哪位教授推薦他來的？」

　　（這個……我沒問。總之，好厲害，我見過雜誌上他的介紹，新秀人物哦！好羡慕啊！）

　　「你有一天也會那樣的，所以加油吧！最近在做些什麼啊？」

　　（練習，再練習，老師說我進步很大，我還在繼續努力。啊，裡奈你最近在做什麼呢？）

　　「我跟你一樣，不過我進步很小就是呢！忙起來的時候，我會覺得比較舒服，至少沒時間為其他的小事情操心了！」

　　兩個人的聊天，簡單且沒有內容，但不知道那40多分鐘是怎麼熬過去的，想必是浪費了日野不少的電話費。

　　掛掉電話以後，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些空虛感，一回頭卻看到了不懷好意的笑的眾人，她輕快的問他們，嗨，你們在想什麼？

　　她抱著大堆的音樂資料跟宮澤步行回家，步伐匆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要修改，所以會很忙，會不用再想起一個人。

　　「電話是日野打來的？」

　　「嗯，是她打來的，前輩為什麼會知道是日野？」

　　「感覺。」

　　「哦，這樣？那還真是準確的直覺。」她頓了頓，「謝謝你，我很喜歡樂團的一切。」

　　「繼續加油吧，雖然會有很多矛盾慢慢產生，你要靠自己去征服一切。」

　　「ok，我會辦到的，只要我還有生命不被突然終止。」

　　「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愛古典音樂的，不然你不會如此執著，很難得。」

　　·······分割·······

　　鴿子在陽臺上空飛翔著，撲棱著翅膀，亂羽紛飛。柚木梓馬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聽起來如此的相近。

　　「我加入了樂團，所以最近很忙。」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會改變？）柚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高興。

　　「計畫趕不上變化。這句話你沒聽過？但是，明天我有空，因為樂團裡的時間比較緊湊，我只能從明天開始計畫，可是我只有10天的時間，好象有些應付不過來。你覺得呢？」她輕輕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鑽石好象有些失色了。

　　（應該夠了吧？如果你真的覺得很勉強的話，我也不能逼你，以後有空再來吧？）

　　「你對我從來都不會採取堅持態度，我真難過。就這樣吧，明天早上我啟程，怎樣？」她決定下來。

　　（這麼乾脆？我真意外，裡奈。）

　　「不奇怪，我是有事想跟你當面商量商量。再見。」

　　（好，再見。）

　　她頹廢的蜷縮進沙發內，冷靜的思考媽媽之前告訴她的那些話。

　　——裡奈，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快樂的才對。

　　——喜歡一個人，會生出嫉妒跟瘋狂，絕對是失去了理智的。

　　——你如果喜歡他，你就會因為他的失望而失望，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因為他的荒唐而荒唐。可是你有嗎？你一直都是自己在給自己困難而已，你沒有任何的理由悲傷。你沒理由放不開。

　　——我的女兒太不會照顧自己了，我只能說我很難過。

　　媽媽，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在施捨柚木梓馬？可是我要怎麼做了斷才好？如何才能不繼續在海裡掙扎？

　　如果你想得到你愛的某個人，但代價卻是他要不斷的傷害你，你們誰願意做這筆交易？

　　我愛不愛柚木梓馬呢？連我自己都混亂了，我每天默默的問上自己一遍，問到我精疲力盡，失魂落魄。答案，卻沒有明確。

　　捨棄，也是一種藥方，只是它的性子烈了些，用的不慎，就會暴斃。有時候極力的給自己催眠，說口是心非的話，大概可以讓自己快樂些。

　　柚木，我帶著自己的交易而去。

　　而你，會給我什麼答案？


第128章 鎖愛之七十

　　有時候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情總會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比我們在路途中浪費的還要多，偶爾也會輕歎這樣做不值得。然，傻事情總還是在重複。她將手中的戒指摘了下來放在原先就準備好的精緻小盒裡，有些恍惚的笑。嘴唇微噘，做深呼吸。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電腦上的畫面停止，電影《泰坦尼克號》結束了。她開始淚流滿面，靜靜的，一個人。淚水不多，一張面紙足夠應付。為何會感同身受呢？雖然她並不是類似露茜。

　　然後喝了一點紅酒，很少很少的一點，最後抱著CD機躺在大床上數綿羊，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疲憊的上路。旅途顯得異常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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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曼徹斯特

　　人群中的紫發少年非常顯眼，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淡雅有禮的微笑，仿佛每一個人都在他的眼裡存在著沒有被疏忽。這感覺讓人非常舒服，即使你明明知道他看著的人並不是你。

　　柚木梓馬看了看時間，已經超過了，她卻還沒有到。原先是打算去機場接她的，但因為她固執的拒絕所以作罷了。他只得留在曼徹斯特等待。

　　一個身材嬌小的紅發女孩小跑到他面前，撒嬌的語氣道∶「柚木，你的朋友還沒有到嗎？我在酒店裡已經預訂了房間哦！」

　　柚木掙脫她的手∶「黛爾莎，我說了，那是我的未婚妻。」

　　紅發女孩眨眨眼睛說我知道啊，柚木你經常跟我說，尤其是這兩天。柚木的思維有些糾結。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地方陪他接人？

　　「柚木，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很好奇，這樣子而已。」

　　「這與你無關。」他看她指甲上的亮藍色，如燦爛時的天空中的色澤。

　　「那我先走，哈，剛剛想去前面買點東西，忽然看見你在，就跑過來打個招呼了！拜拜！記得下次要找我。」黛爾莎調皮的笑，湊上唇親他，卻像預期中的那樣被他推開了，然後她熱情的拋飛吻，消失在這條路上。就好象她從沒有來過一樣。

　　柚木掏出一根煙點上，看她離開的方向做若有所思狀，她是他在酒吧認識的，他們有過些一夜的故事。他那晚沒有喝酒，但他又的確是醉了，黛爾莎個子嬌小，有著西方人少見的羞澀感，及肩的紅發，大眼睛，金屬色的眸子………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讓他以為自己是見到了日野香穗子。在他第二天醒來的早上，他聽到了她的那聲『柚木學長』，該死的如此相似。之後他沒有再跟她發生任何事情，但他總能見到她，當然他也不討厭這樣的安排。看見她，似乎也有所安慰，前提是在她不說話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的不安，他不承認她是他的戀人，也不是床伴，黛爾莎也沒有要求他進行什麼負責，他也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如此如此。

　　他看見她向他走了過來，身著紫色長裙，黑髮紮成馬尾狀。本該是隔了很遠的才對，他卻眼尖的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已經不見。

　　「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她淡然一句。

　　「沒關係。」他扔掉手中煙。

　　「我記得你不會吸煙。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他。

　　「我沒有吸煙的習慣。我只是在燃燒時間。」

　　「原來你已經變的這麼詩情畫意了，也不錯。」

　　她堅持要用步行代替坐車，藉口是大腦目前非常排斥不安的晃動。柚木隨了她的意，於他來說，怎樣都可以。兩個人，一路默默無言。他沉默，她亦是如此。從繁華的市區到他比較安靜的公寓，那段路也算不上很漫長，走一會就到達了。他打開門，她頓了頓才走進去。

　　「洗手間在那裡？」她撫著胃部，有些絞痛，四肢冰涼。

　　「在那邊。」他指了個方向。

　　她沖進裡面，迅速的反鎖上門，蹲著吐了很久很久，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雙腿有些站不穩，身體不自然的抖起來。很難過，非常難熬。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面有敲門聲傳來，是柚木梓馬。

　　「你好一點了沒有？我送你去醫院？」柚木有些不大放心。

　　「沒事了。」裡奈打開反鎖的門，非常虛脫的樣子。

　　「我幫你放好了洗澡水，洗完澡以後你去睡個覺，醒來的時候應該就會感覺好點了，去拿衣服吧！」他吻她的額頭。

　　「嗯，謝謝。」她累了。醒來再說應該也不遲。

　　縱使很疲勞難過，她也還是無比認真的將自己洗了個乾淨，沐浴露，熱水跟冷水，沒有少一樣程式，最後習慣性的擦上了潤膚露。她覺得自己有些怪異，即使她並不想這麼認真的做這些事。

　　·······分割·······

　　早晨

　　許是生物鐘的關係，她習慣了在早上7點鐘準時醒，不管夜裡睡的有多晚或者還是生病的原因。

　　她跑下樓，一眼就看見了睡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的柚木。對，她占了他的床，所以他沒有地方可以去。她輕輕的關上窗戶，外面正在刮大風，他好象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他比誰都不會照顧自己，果然如此。

　　「你醒呢？」柚木坐起身，手裡還拿著本書。

　　「你睡在這裡一夜呢？會不會生病？」她拿起衣架上的外套丟給他。

　　「我通宵看書而已，很正常，累了的話就會躺上幾個小時。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他看她臉色，仍舊有些煞白。

　　「還好，比上次去日野那裡要好很多。」

　　「你的戒指呢？」

　　「我沒有丟。」她從口袋裡拿出小盒子，打開，放在他面前。

　　「哦？這是什麼意思？」他笑，莫非她是厭倦他呢？

　　「你應該比我明白。」

　　「給個理由罷！給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我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如此而已。」虛偽，有時也並非是罪過。

　　「我的幸福？裡奈認為我的幸福會是誰？難道不是你嗎？」他笑出聲。

　　「但是，我不幸福。」她撇開臉，「現在放手去追求日野，還來得及，就算她跟其他人在一起，你也能夠再次得手。你是她的獵人，她就是你的獵物，你說誰最適合你？」

　　「先吃早餐再說吧，我想你應該很餓了，請等我一下。」柚木放下書，去了浴室。

　　「你比我還要鎮定，從來就沒有變過。」她淺淺的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書翻看起來。

　　浴室裡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她錯以為外面下起了雨。真是不錯的聯想。沒有過多長時間，他又回到了客廳，頭髮濕淋淋的貼在他兩頰邊，很瘦的模樣，讓人莫名心疼。

　　早餐是很傳統的英式風格，有煎培根、香腸和煎土司。她有些生疏的就餐，點點生硬。不過既來之，也只有則安之了。

　　「甜點，巧克力。」他撕去包裝紙遞給她。

　　「謝謝，但是我不喜歡。它不是我喜歡的甜食類型。」她婉言拒絕。

　　「對，人是會改變的。沒關係，我不在意。」

　　「我想明天回法國，謝謝你的款待。」

　　「加入樂團的感覺如何？應該是非常開心的吧？」

　　「一向懶散且沒有目標的我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體驗。」

　　「你真的以為解除婚約的事情，是我們兩個人說了算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37

第129章 鎖愛之七十一

　　她喝口水，抿唇∶「只要你想，你就會做到，我是這麼認為的。我厭倦了，我不想繼續騙著自己來騙你，心是沒有辦法被勉強的。所以在時間上多拖一秒，對我來說都是一份難熬的煎熬。如此說，你能明白吧？」

　　她的愛，只能付給流水，流水無情，光陰無情。她的人生經不起這般浪費，有誰來償還她這筆愛？沒有，任何人都辦不到。他什麼都不能給她，無論是終身的承諾又或者是一個隻屬於戀人間該有的吻。哦，她說錯了，他們不是戀人關係，並不是。

　　柚木壓下心頭的不快，問她∶「你厭倦了想等待我的心情？你沒自信我會愛上你？」

　　裡奈淺笑，有些悲涼∶「我從來就沒把這個當成賭注，我賠不起，也贏不得。柚木，你說你瞭解我多少？」

　　杯子的破碎聲有些刺耳，她連忙開口道歉，然後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只是輕輕一碰，它們就不完整了。無論它的外表與觸感在之前是多麼的冷硬，只要跟地面做接觸就會變成這樣。就像人一樣，再堅強的外表與故做冷漠的心靈，他們身體的某處也有柔弱不堪一擊的角落。雞蛋浸在醋裡就會變軟，人遇到愛情就會變成柔弱的生物。

　　「裡奈，我承認自己並不瞭解你多少，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機會瞭解你，不是麼？我們倉促的認識，然後倉促的訂婚，再倉促的勞燕分飛，你去了巴黎，我則是到了這裡。」

　　「你之所以覺得這場訂婚來的倉促，那是因為你認為這場聯姻是毫無意義的，不是你預期中所想要的，我沒說錯吧？」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這場聯姻？如同奶奶說的那樣，你溫柔賢淑又大方，很聰明，喜歡你是上上策才對。」

　　「我不是你想要的，我從一開始就明瞭這個事實。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我之前的確因為你的勉強有過幻想，但是現在不同，幻想破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夢，總會有醒的時候。」

　　「你在意日野？你想找我解除婚約也只是因為日野？還是你喜歡上了別的人？只有心左右向別人的時候，你才會對另外一個人堅決到殘酷。」

　　「柚木，我不敢說自己對你有多忠誠，我認為沒這個必要。我不是一個能輕易投進愛河裡的人。我不具備這種天賦。」

　　她拿起紙杯倒滿水，遞到唇邊，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此時此刻，倒是忘記了該做何種動作才好。他不願意跟自己解除婚約嗎？他就那麼擔心自己的地位糟到排擠？不是，她相信他不是個窩囊廢，他會有他的手段，雖然她也不失為一顆好棋子，但是並非是唯一的。

　　她是那麼愛他，可緣分這東西向來都是強求不得。愛一個人的最初是想得到，中途是帶著嫉妒，最後是絕望。她疑惑自己現在已經到了第三步，絕望，深深的絕望，深深的希望，然，卻仍舊是不改的絕望，希望已經難產了。

　　「我跟任何人都絕無任何可能，所以你，不能拋棄我。」他拉拉她的頭髮，笑頑皮的像個小孩。

　　「我並沒有打算拋棄你，因為你從來都不屬於我。」她避開他的觸碰，額頭有些發燙。

　　「我其實有些喜歡你呢！」

　　「柚木，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想，我並不是為了檢討你的忠誠心而來的，你誤會了。」縱使不願意承認，但那道像咒語一樣的話，還是印在了她的受傷的心上，慢慢產生反應。

　　「我沒有能力再愛其他人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這個事實。逃避的人是你而已，一直都是你。」他捏住她下巴，看她略顯倔傲的眼神。

　　「無所謂。這些跟我都沒有關係，我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我不想日後大家都不愉快，所以提前提出分手，我是為你好，希望你明白。」

　　「你們誰不是口口聲聲為我著想？母親是，父親是，奶奶也是。當然，我母親的確是真的為我好，雖然她傷我在先。現在連你也打著這樣的招牌來遊說，裡奈，我無法接受。」柚木梓馬的眼神變的尖銳了些，吻落在她的唇上，有些發洩的意味。

　　「讓開。」她推開他，驚魂未定，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光線真暗！」柚木打開門，外面傾盆大雨，他愣了半晌才又重新關上。

　　「對不起。」就算她自己也對這句話萬分難解，但她仍舊說出了口。

　　「你曾經喜歡過我？說實話。」

　　「的確喜歡過，現在也依舊沒有改變。」

　　「那麼，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的心疲憊了呢？我以為你應該很快樂才對，就像我之前對待日野那樣。」

　　「有誰說過，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樂此不疲的？」

　　「奶奶不會同意的，母親也不會同意的，在她們的眼裡，你可是很重要的存在。你要是不信，可以打個電話回日本試試看。」

　　「柚木，如果我說我是因為你的幸福而做出這樣的選擇，你會嘲笑我，而且是絕對不會信我的，是不是？」

　　「我信，因為你一直都在這樣做著，我為什麼要不信你？」

　　「很多事情要趁著年輕的時候去做才行，等到你真正後悔的時候，你會發現很遲了。所以不管是對於日野，還是對於你的鋼琴，我都希望你能夠坦誠對待。」裡奈歎息，「海拉老師上次說的天才學生，是你。他說他給了你一些意見以及指導，我知道你喜愛鋼琴，你從沒有放棄過它，但糟糕的是，你從來都沒有正式面對過它。」

　　柚木看向某扇門，寂寞的心慌，嗯，那是練琴室，裡面有他最愛的鋼琴，他的確沒有放棄過，卻也未在人前表現過。除了海拉，那個知名的音樂家，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正巧路過了他家的樓下。於是，認識了。

　　「我們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卻同樣沒有自主權。如果我們不是因為聯姻而開始認識的話，我想我會早點愛上你才對。」很多時候，一點點的小事情可以改變整個局面。

　　「如果不是因為聯姻，我想我們大概都不會知道彼此的存在；沒有聯姻的存在，你也照樣不會愛上我，更不要說什麼早晚的時間問題。你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喜歡安慰人呢？」

　　「我們可不可以不解除婚約？」

　　「你真的以為沒有了我，你就什麼都辦不成？」

　　「不是，又好象是。」

　　「我承認，我嫉妒，所以我醜陋。你自己看看。」她拆開事先擺放在桌邊的信封，一打照片出現在兩人面前。日野以及他。

　　「哦？」他臉色微變，倒不是因為什麼害怕。

　　「是千玳的母親寄給我的，我確定。在我們背後做著一切的事情的人都是她，所以你應該知道你的敵人並不是有多強，你自己完全應付的來。」

　　柚木握著拳頭，臉色蒼白到極致。栗本穀美？千玳的母親？他那兩個兄長的生母？呵，真諷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人，竟然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相比之下，他的母親只是外在堅強罷了。女人哪，深藏不漏。

　　「裡奈，你要知道，我的母親對父親來說已經不具備任何意義了。」

　　「恩？」

　　「我知道，你是在害怕。」


第130章 鎖愛之七十二

　　「我為什麼要害怕？柚木，你每次說話都是不著邊際，讓身邊的人萬分不解，你應該改掉這個壞習慣。」

　　「我說，你·是·在·害·怕！」他一字一字的重述。

　　「所以，我問為什麼？」

　　「栗本穀美寄給你的那些東西，它們讓你害怕。你覺得我是在利用你，完事之後就會拋棄你。你覺得我跟她，藕斷絲連。難道不是這些嗎？或者你還以為我跟她之間是互通的，她的軟弱也是偽裝的。」他步步向她靠近。

　　「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經典的臺詞，但是我想錯了。真是讓人失望的言論，從我一開始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拋棄我，你以為你的笑容跟偶爾的關懷就會讓我產生你愛上了我的錯覺嗎？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如果你愛我，怎麼會這樣絕望？怎麼會戒備心這麼重？」

　　「在愛上別人之前，應該先學會愛自己。」但是，她沒學會。

　　「也好，在我眼裡，你從來就不是個笨蛋。」柚木十指相扣，「那麼，假如解除了婚約，你打算做什麼？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

　　「你走你的商業路，我走我的音樂路，互不相干。但只要你遇到了困難，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嗯，你的話有問題，前面是互不相干，後面卻是竭盡所能來幫我，真的是超級矛盾。」

　　「你能明白就好了，戒指還你，我明天早上準備回去。」她的手指有些微顫，像是在害怕。訣別了嗎？

　　「裡奈，你想把問題丟給我一個人？看來你比我還要害怕面對。」

　　「我沒有。」她試圖迎向他的眼神，但是半晌後還是移開了視線。

　　「我打個電話回去，你要不要也說點什麼？」他走到電話機邊。

　　「我就……不用了。」她不敢聽到柚木家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尤其是老夫人的。

　　「好的，我不勉強你。」

　　修長的手指在電話鍵上跳躍，一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他臉色沉著，沒有人接聽。她站在二樓上，心臟跳慢了半拍。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才有些清醒過來。

　　他對著電話另一端說『我想解除跟裡奈的婚約』，她沒有聽到電話那邊的拒絕，她只看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是被罵了嗎？後來他又說『解除婚約這件事，裡奈也覺得比較合適』。半晌後，他放下了電話，走向她。

　　「是不同意嗎？那我看，就算了罷！我們自己…………」

　　「你是想說讓我們自己解除，是不是？」柚木冷笑，卻也不失溫柔，「我真羡慕你在奶奶心裡的位置，我只要一說是你想解除婚約，她只是猶豫半晌就答應了。」

　　「是麼？我誠惶誠恐。」她察覺到他的悲傷，無法言喻出口的沉重。

　　「那麼，從現在這刻起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吧？政井小姐。」他執起她的手，親吻。

　　「這樣很好，我們做朋友應該也不錯。」胃承載了心的難受，所以疼的厲害。

　　「我從小到大還沒有過真正的朋友，火原算是第一個，他卻不懂我，我卻能把他看穿。但是，你能看懂我，如同我也能看懂你一樣。」

　　「嗯，我很榮幸。那，我去收拾東西，明天早晨麻煩你開車送我去機場。」她只想回房間，不想看見他的臉。

　　「好的，到了中午我會叫你出去吃飯。」他轉過身。

　　「謝謝，我會記得你的。」會永遠的記得，再狠狠的遺忘掉，在將來的某一天。

　　手觸門把，有些冷，冷到她心底，她向來畏寒。時間一點點的流失，她聽見了他微微的歎息，眼淚就在刹那悄悄的出現。她不瞭解自己的心情，明明應該是開心的才對，而不是悲傷。

　　我們都知道，有些抉擇是正確的，但我們卻還在猶豫是對是錯。我們在很多時候都能快速的下定決心來傷害自己，卻不能下決心要不要來拯救自己。對與錯只是□□與解藥之分，為何『對』的成分卻是味更苦澀？而錯的成分，在初嘗時卻是味甜如蜜？為什麼？

　　「我先去睡會，有些累。」她打開門。

　　「裡奈，等會。」

　　「什麼？」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她沒有太大的詫異。

　　「沒什麼。」

　　·······分割·······

　　夜晚

　　「晚餐的話隨便在哪裡吃都一樣，你沒必要帶我出來消費。」

　　「來者是客，如果我怠慢了自己的客人，那只會侮辱我的修養。」

　　「曼徹斯特還真是個好地方，有著不輸倫敦的繁華。」她不由讚歎。

　　「那倒是事實。」柚木點了點食物，「這些真正傳統的魚、炸薯片和豌豆泥是非常值得品嘗的。吃完以後有甜點配送。」

　　「好象很美味的樣子，謝謝。」她不由的來了小孩心志。

　　「不客氣。」他托著下巴打量她。

　　「味道不錯。原來真正的英式風格是這樣的啊！明白了！」她一邊吃一邊感歎。

　　「要不要喝一點呢？味道不錯，曼徹斯特可是有著非常悠久的釀酒傳統呢！」柚木隨手推薦。

　　「我就不用了。我怕明天早晨誤了時間，你也少喝一點吧？！」

　　「哦。」

　　用完餐後，兩個人又去了位於薩爾福特碼頭的勞瑞。流轉在劇院、畫廊和商店之間，寂寞少了些，卻又長存於縫隙之中。只要離開人群，就會丟去熱情洋溢的心。

　　不可避免的還是要回家，回到他安靜且又空蕩的公寓裡。然後各自安眠，第二天的清晨再做分別。

　　裡奈坐在沙發上直接拿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有些煩躁不安的樣子。誰料柚木拿過她手上的毛巾，笑道哪有你這樣擦頭髮的？隨即擰乾毛巾裡的水，包住她長髮輕輕拍打起來，然後才拿吹風機完事。

　　「這樣有什麼不同？」她問他。

　　「沒什麼不同，只是對頭髮的傷害會輕點。我倒了茶，要喝嗎？」

　　「的確有些口渴。」

　　「牛奶加紅茶，效果是很不錯的。以後可以常常試試。」

　　「謝謝，我會記得的。」會記得的才不是好事情，我想忘記你，雖然是如此萬分不舍。

　　「以後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找個他愛你勝過你愛他的，只有這樣，你才會覺得有安全感，你才可能被照顧好。」

　　「你也是，柚木。你看，原來我們這樣相似。」她的笑，有些倉促。

　　「是啊，我也這樣覺得呢！」

　　「為什麼不去看望香穗子呢？曼徹斯特離倫敦這麼近。」

　　「其實很遠，你只是看不見而已。」

　　「哦，相見不如不見。我想我懂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即使我們想阻止彼此的離別，但太多話還是說不出口。甜美的假像只會加速幻想死亡，我們得不到所盼望的永恆。於是絕望，再絕望。

　　一杯茶的工夫是短暫的。他送她上樓，她發現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心臟很痛。只要踏入那個房間，只要等到天微亮，他們就再也不會相見了吧？沒有理由，沒有藉口。

　　「晚安。」她刻意麻木自己的心意，聲音冰冷如冬季早晨的寒霜。

　　「晚安。」他也沒有刻意的詢問。

　　離開之前，就稍微放縱自己有些神經質吧，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如此想。在夜晚用餐時她那麼高興，此刻卻要如此故做堅強，躺到床上後卻怕自己會變的無比悲傷，害怕淚流成河。

　　只是右腳邁進房間一步，她就停止了動作。她看見他拉住了手，下一秒，她被他擁抱。

　　「我可以追求你嗎？我有我的理由，我沒有拿你當工具看過。就算你以前認為有，但是現在也可以改觀了！你比日野遲到一步而已，只是這樣。婚約已經解除，你也不用有所顧忌，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她哭出聲音，「你不要再騙我了，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我怎麼可以相信你這樣的人？」

　　「裡奈，我雖然有話不對你說，但是你說我在哪些事情上面騙過你？」

　　「我不想再做噩夢，所以我們必須分開。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提出重新追我？只是想把戒指再一次戴回我的手上，向你的父母以及祖母宣誓你是個乖孩子？還是為了拿到你該拿到的財產？我想不是後者吧？既然不是後者，你又何必虛偽？不為名利卻只為一個誇讚。」

　　「原來你是這麼討厭我。」他吻她的眼。

　　「我討厭虛偽的人，雖然我也是其中一個，當我徹底明白你不會愛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定自己的愛是種累贅了。所以我要學會放棄。」

　　「明白，我知道你一向都很清醒謹慎。」

　　「你現在說愛我，是不是為了保護日野？我不會信你的。為了日野，你也可以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做到絕情的地步。你雖然沒有殺她，但你對她的無情卻比殺她還要毒辣，那位叫千玳的小姐真是可憐。我絕對不要步她的後塵。」

　　「的確，不殺她，不騙她，但是我流露的無情的確是比這之前的兩種招數還要毒。我信你。那麼，你知道不知道我自己的困惑？試圖愛上一個人的心情，試圖忘掉日野的心情，受到奶奶教訓以及形同威脅的心情，遭受到父親遺棄的心情，我活的也很掙扎，也很醜陋。」柚木聲調高了些，「我比誰都渴望能讓自己愛上你，因為你是我原本的出口。我從一開始也沒有討厭過你，當利益跟愛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告訴我你會怎麼選擇？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我也不會把利益放在眼裡，我不想要那些。錢這種東西我並不缺少。」

　　「對，你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我當然知道。你只是想竭盡全力讓自己的母親幸福，你的立場在變化。但是我的身份于你而言永遠都不會被轉換，我只是你的棋子，對不對？萬物在變，獨我不變。」

　　「那天夜裡你在竹林的哭聲，我聽到了。你跟星星許願說希望自己能幸福，希望我會忘記日野喜歡上你，我聽見了。第二次是在我高中畢業那天，你說希望我可以跟日野遠走高飛，恰巧我也是偶爾經過，所以又聽見了。我那時就在想，或許喜歡上你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很多事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今天的裡奈是個典型的逆來順受的傻瓜，也許我們可以繼續保持這樣的關係，我會嫁你，會跟你長相廝守，只要你不拋棄我。但是，我不是那種人。所以，抱歉讓你失望了。」

　　「如果你是那種人，我也就不會對你有感覺了。我對你還是有所期待的，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嗎？不為愧疚，不為償還，不為交易。」

　　「我想，可是不能。」

　　「我想能，給我3年的時間，我會用自己的能力讓你幸福，而不是只讓你做柚木家的三少夫人，答應我。」

　　「………………為什麼？」

　　「沒有原因，去休息吧！能以自己的名義要求跟你交往，我覺得非常開心。其實這次我主動邀請你來曼徹斯特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意，卻沒有想到你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允了我這個心願。謝謝。」

　　她有些呆住，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難道他還想繼續錯下去？她已經覺得很疲憊了。但他認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說謊。重新交往？以他自己的名義？

　　「很勉強嗎？我好象是自私了點。」

　　「你真的這麼想？」她心底某處開了黑色的花，正在漸漸舒展瓣兒。

　　「我是認真的。」他拿出一枚銀戒，「這是小禮物，並沒有要束縛住你的意思。3年後，如果你覺得我很討厭，那麼我不會再糾纏你。」

　　她看戒指，已經不是之前她戴的那枚了，她喜歡銀質的東西，很淳樸典雅，不失孤單清水的格調。她非常喜愛。

　　「勉強的話，我就不送了。對不起。」

　　「我收下。」她有些小小的驚訝，她記得自己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告訴過他自己喜歡銀戒指。他還記得麼？

　　這個夜裡，她收下了銀戒，又留在英國多住了兩日，後返回法國巴黎。柚木的溫柔細心，她一再感受到了。沒有任何顧忌跟障礙，她自由了。3年，她答應了他3年。只有3年，愛，無法被輕易抹殺。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錯還是對。

　　柚木梓馬騙了她，他的電話其實沒有打往日本，他做了一個婚姻被解除的假像。她卻並不知道。


第131章 鎖愛之七十三

　　三年後

　　法國 巴黎

　　宮澤給樂團起名為『加爾納』，沒有理由，沒有解釋。政井裡奈是樂團首席，從一開始的略不成熟漸漸走向大致的完美。樂團經常舉行演出，宮澤哉一在古典音樂界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她，雖不及他，倒也非常滿足。

　　春天的氣息微熱，容易讓人微倦。這個季節穿衣服最麻煩，當然這僅僅是政井裡奈一個人的想法。她看小道上行走的少女，她們衣著各異。有的穿著薄薄的休閒外套，有的已經穿上了短裙長靴，即使色彩有些不大協調，倒也顯出了主人有趣的品位。或可愛，或優雅成熟。年輕真好，想來，她已經不再會退回到16，7歲時的年紀了！有些些遺憾。

　　「政井小姐，你有沒有見到宮澤哉一？我到處找，都沒有見到他，你知道不知道他上哪兒去呢？」一金髮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是威廉先生？」裡奈笑意盈盈，「你找宮澤指揮有什麼事情嗎？可以的話，我會幫你轉達的。目前的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這樣？真是掃興哪！他不是有意在躲我吧？」威廉非常失望。

　　「你是指希望他加入霍茨先生的樂團的事情麼？」裡奈猜也知道了，想來那個老古板非常器重宮澤啊！所以才讓可憐的威廉跑了一趟又一趟。

　　「我知道『加爾納』樂團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他真的不想更上一層樓了嗎？我的老師霍茨非常欣賞他，如果宮澤肯加入老師的樂團，相信會有更大的收穫，老師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傳授給他，包括家業。」威廉解釋。

　　「這件事情，宮澤指揮會有自己的決定的。等我見到他了，我會讓他回你一個電話，稍安勿躁。」她也在猜測，猜測宮澤會不會因為這麼好的待遇而解散自己的『加爾納』樂團。它算是小有名氣，它擁有許多出色的合作夥伴，有許多利於發展的條件。

　　「說起這個，政井小姐你是樂團的首席吧，除了樂團的公開演出，我好象沒有聽過你的個人獨奏，有點可惜。」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考慮的。」

　　雖然威廉有些麻煩，骨子裡卻是個不錯的人，所以她也能跟他說上幾句，算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就在這個男人興致高昂的跟她聊起東方古典文學的時候，一個老人開車走下來說是要請他回學院看看。威廉有些不情願，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體貼的說，沒關係，下次再敘。他這才安下心來，上車說了句拜拜。不過他前腳剛走，他的目標人物就出現了——宮澤哉一。

　　「他剛剛來找過我？」宮澤脫下外套搭在手上。

　　「嗯，那位霍茨先生非常欣賞你，如果你願意加入他的樂團並成為他的弟子，他會把一切都交付給你的。當然，我也是聽威廉先生說的。」

　　「如果讓派克南那老頭聽見這些話就糟糕了！」

　　「不會，派克南教授說了，如果你答應去霍茨先生那邊，他希望你能分給他10億英鎊。」裡奈偷偷的笑。

　　「10億？他去搶劫總統會來的比較快。反正也是一把年紀了，怎麼死都是無所謂的。」

　　「霍茨先生的財產可不是你能輕視的，你以為派克南教授會說謊？」

　　「我是不會加入霍茨的樂團，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那些大師們合作，這點事實，老頭也非常明白。」宮澤說。

　　「嗯，我知道。宮澤前輩你是不是被哥哥他傳染呢？開口閉口都稱自己的老師為『老頭』，很不禮貌哦！」

　　「真正的大師是不會吹毛求疵的，就稱呼上來說。這是老頭告訴我的。」

　　「約瑟可能在近期要訂婚了，女朋友非常漂亮，我見過了。」她真心為那個純真的男孩感到高興。

　　「樂團近期沒有演出，你有沒有什麼活動？」宮澤問道。

　　「哦，活動的話，我沒有。」她記得自己的日子被荒涼了很久，看書逛街都不是她的喜好。

　　「普萊耶爾音樂廳，你覺得怎麼樣?」

　　「那不是法國非常著名的音樂廳嗎？提它做什麼？」

　　「有音樂比賽，你要去嗎？」宮澤掏出一張紙給她。

　　「你希望我去參加比賽？可是，我怕自己失敗而歸。」裡奈將紙折好，放進上衣的口袋裡。

　　「身為一個樂團的首席，她應該是個出名的戰士，必須具備豐富的經驗才行，你以為呢？」

　　「指揮就是指揮，作風非常膽大！」

　　「你就當它是作業好了，請漂亮的完成它。」

　　「海拉教授好象非常器重柚木家的三男，做為一個陌生人，我真的很想親耳聽聽他的音樂。他好象也很擅長長笛吧？」他眯眼打量她的神情。

　　「雖然喜愛鋼琴，但那畢竟不是他的職業。他沒有前輩你這麼好的運氣，當然，我這句話並不是說前輩你沒有實力。」

　　「你是指他的家庭？」宮澤撥弄額前的亂髮，「或許我是比較幸運的，我的父親跟母親並沒有給我多少壓力，我可以繼續選擇學習音樂。」

　　「前輩？」她隱約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

　　「我是家中的獨子，可以的話，父親更希望我選擇走商業這條路線。成為一個出色且成功的商人是父親他最大的驕傲。但是，他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他的希望只能成為絕望。我好勝，固執的有些偏執，我堅持自己的理想不變，我將自己的音樂當成生命來愛。我記得13歲生日那天，我的演奏在學校獲得了一等獎，回家後，我的父親他並沒有高興的神態。他當時異常的暴怒，晚餐的時候他終於正式而嚴肅找我談話，他建議我放棄鋼琴跟小提琴，我還是如往常那樣說『NO』，他發火說要廢了我的手，我沒有閃躲，於是我的右手被折斷了。即使是那樣，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理念，我母親在這時候回到了家。如果不是她回來的比較早，我想我大概是真的沒辦法再繼續拉小提琴或者是彈鋼琴了吧？從那以後，父親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我還是我，我依舊獨自演奏著自己的音樂。但是後來我有寫信告訴我的母親，我說如果我在30歲之前不能完成自己的夢想的話，我會乾脆的放棄音樂去繼承父親的一切。我母親對我的決定似乎非常開心。」

　　她安靜的聽著，心裡湧起排山倒海般的刺痛感，第一次，因為宮澤而難過。宮澤的音樂生命，也是如此？他比柚木要堅強那麼一點，因為不論情況如何在變，他都有在堅持。當然，柚木也有他不同于常人的悲苦。原來，宮澤眼裡的點點寂寞是真的。她沒有看錯。

　　「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們的心裡都會有個地獄，悲慘這種東西是沒辦法對比的，不要疑惑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苦難的人，因為每個人心裡的地獄深淺度也並不一樣。即使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在第一時間確定認清，但我知道堅定自己的心，我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宮澤把外套蓋在她身上，「起風了！」

　　他消失在她面前，她的謝謝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米白色外套險些滑下來，她伸手往身上拉了拉。嗯，面料很舒服，還有絲淡淡的清香。

　　掏出手機，才發現有3條未讀短信，不用說也知道來者是誰。她習慣性的掛著微笑按閱讀鍵，看他的留言。第一條是說∶早上好；第二條是說∶你不在嗎？；第三條是說∶我下個月去巴黎，到時又能見上一面了。

　　柚木梓馬，他要來法國？那大概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吧？！他還真是勤勞。據說現在的柚木家，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都需他親自打點，哥哥們的思維也不及他的優秀。好象，有很多人開始認可他了。一旦被認可，就會被重視吧？而她則是選擇留在巴黎，等到時機成熟應該就會跟他結婚，這是一開始就約定好的。

　　在3年前，他解除了婚約，放她自由，她倒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至少在表面上來看她自由了。他對她很好，會記得她的生日，會每天給她電話以及郵件，造成他在她身邊的假像。她至少不孤獨了，她至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雖然這想法有些傻。凡是有關她演出的消息，他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就連她生病，他也能從電話裡感覺到。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細心。所以，她比之前更愛他，愛的更為舒心。只是，她從來不說愛他。她想，最堅定的愛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如果有一天，如果有那麼點意外，他拋棄了她，她要怎麼辦才可以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呢？

　　後來的某天，他在電話上告訴她說，對不起，裡奈。她就被嚇到了，然後發不出聲音。他說對不起，我那天的電話是騙了你，我沒有打電話回日本解除婚約，原諒我。然後他做半天的解釋，安慰兼併道歉以及承諾，她就在電話裡笑出了聲。她說，沒關係。

　　是的，沒關係，你騙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我相信謊言也是分善意的，我想相信你，相信你可以讓我得到幸福。

　　「裡奈，快回家吧，有客人來了哦！說是找你的！」清夏跑下樓，叫正在發呆的少女。

　　「嗯，我的客人？」這個時候，柚木梓馬應該還在日本才對吧？

　　「去看看就知道咯！他們可是很尊貴的客人哦！」清夏故做神秘。

　　「哦？那是誰？去看看。」她萬分不解。

　　回到客廳時，她顯然是驚訝萬分。

　　「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她問自己的父母。

　　「嗯，其實昨天就到了，只是因為夜深了所以不大方便來這裡，我們去朋友家住了一夜。」漣書慈愛的撫摸女兒的長髮。

　　「爸爸，你好象還是沒有多大變化呢！」裡奈又靠向父親，姿態親昵。

　　「是嗎？我可算的上是老人了！」弘司淡笑，他記憶裡的女兒已經長大了。

　　「才不會，爸爸看上去依舊很年輕，依舊有著很好看的笑容。怎麼會變老呢？再過十年討論這個問題也不遲。」裡奈開玩笑。

　　「你姐姐她訂婚了。」弘司告訴她。

　　「哈？這種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跟哥哥？太過分了吧？」

　　「她說等到結婚的時候再告訴你們也不遲。」漣書將良愛所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那對象是誰？」她非常好奇自己的未來姐夫。良愛那種性格，會找什麼樣的終身伴侶呢？

　　「火原和樹，以前在星奏念過書的，是你的學長，記得麼？」弘司自覺對那個小子真的沒有多少好感，很傻很憨厚的一個年輕人。

　　「對，單車撞出來的姻緣呢！」漣書說。

　　「這樣啊？那也不奇怪，我衷心的祝福姐姐跟火原前輩。」嗯，記得有段時間姐姐經常提起火原，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疑惑了，但是沒想到他們真的能走到一起。

　　「伯父，伯母，我打了雅滄的電話，他應該馬上就會回來。」清夏乖巧道。

　　「嗯，池田小姐真是心地不錯的女孩子。」漣書非常滿意。

　　「媽媽，清夏姐是哥哥的女朋友。」裡奈更正。

　　「我知道。」漣書點點頭，她想不通這個女孩是看上了她兒子的哪點。

　　「有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嗎？」裡奈問她。

　　「啊，暫時沒…沒這個打算。」清夏的臉紅的飛快。

　　「裡奈，我覺得日野小姐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漣書拿起身邊的彩色雜誌，讚賞道。

　　「誒？」她好奇，母親怎麼好好的提起日野呢？她有上雜誌嗎？

　　「哦，很厲害，居然拿得了一等獎。」清夏張頭去看雜誌，不由讚歎。

　　「是土浦君。」裡奈一眼認出了彩頁上的男生，而他的邊上則是日野。


第132章 鎖愛之七十四

　　土浦梁太郎算是新秀人物吧？不過看來相當厲害，竟然拿下了英國里茲鋼琴大賽的冠軍位置，非常搶眼。日野香穗子也成為了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用雜誌上的話來說是就是∶溫暖而明媚的小提琴手。溫暖而明媚嗎？真是個動聽的名詞。土浦經常出現在演奏會上為她做伴奏，總會博得滿堂喝彩。嗯，關係似乎有點曖昧。

　　「呐，那個日野也的確是很出色，連續在大賽裡面拿到了亞軍的好位置，不過為什麼總是在第二名以及第三名間遊蕩不定呢？沒有拿過冠軍嗎？」清夏翻閱雜誌，猛然回頭才發現雅滄已經回來了。

　　「爸爸，你們過來之前應該事先打個電話給我才對，我會去機場接你們的。」雅滄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你在跟誰抱怨？」弘司淡然道。

　　「沒什麼，我的孝心而已。」雅滄看向女友，「有沒有準備好午餐？」

　　「啊，已經準備好了，等你回來而已。」清夏連忙跑進廚房。

　　「要我幫忙嗎？」裡奈合上雜誌，準備去端菜。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的，啊哈！」清夏拒絕，她習慣了一個人做事，她希望自己將來會是個好妻子。嗯，做雅滄的好妻子，思及此，便會覺得非常的感傷，有些澀澀的味道。

　　雅滄只是將她作為女友來看待，當初約定好只是單純的交往，嗯，也許他從沒有考慮過要跟她結婚的事吧？說不定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會來巴黎，他也許會讓她暫避。洋蔥湯燙到了她的手，迅速泛紅一片。她忍著痛不發出聲音，用冷水沖了半會，繼續做最後的一道菜。

　　媽媽對日野的讚賞有加，裡奈聽著只覺得有些模糊。嗯，莫名其妙的，她好象不再關心屬於她的事情了，這幾年也很少能接到日野的電話。即使有，聊的時間也非常短暫，恐怕還不到十分鐘。日野，恨她嗎？她對這個問題非常有興趣。日野，又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呢？單從琴聲方面，是無法準確判斷的吧？她難道真的是跟土浦在交往？小提琴家跟鋼琴家？看上去似乎還不錯。

　　「清夏是個非常賢淑的女孩子，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太。」漣書喝了口湯，稱讚道。

　　「謝謝您的誇獎。」清夏非常謙虛，時不時的拿眼看自己的戀人。

　　「媽媽這麼喜歡她的話，我就早點結婚吧，省了你的心事。」雅滄像是在開玩笑，比較輕快的語氣。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呢，原來你潛意識裡已經有了這份心，媽媽非常開心，我會祝福你們的。」漣書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沒有任何態度，似不贊同，但也好象沒有反對。

　　「哥哥，姐姐她訂婚了。」裡奈說。她以為自己的兄長大概還不知道。

　　「訂婚呢？誰這麼有奉獻精神？我要送他點買藥的錢，以備後用。」雅滄抬起頭，略帶嘲諷的口氣。他那個刁鑽任性的妹妹竟然會這麼快找到終身伴侶？不是她騙了別人，就是別人騙了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姐姐知道了一定會跟你拼命的。」裡奈可以預想到那種畫面，性格火暴的姐姐跟脾氣很壞的哥哥扭打在一起。話說哥哥的脾氣也不是特別壞，嗯，但是跟姐姐在相處的時候總會出現大反叛。

　　「是不是火原和樹？」雅滄猜測，「應該不會是他吧？他是沒有多少的積蓄夠良愛揮霍的，而且人有些傻，絕對不符合她的理想。」

　　「但是良愛跟他在一起倒是很般配呀，甚至連高昂的化妝品都不捨得買了，學會了節省，學會了做家務事，學會了尊重人。我倒覺得很不錯，也許那個孩子就是她命中的姻緣。」漣書有些寬慰的笑，她最驕縱的長女已經不是孩子了。讓她成長的人正是她的愛人，所以火原那孩子不簡單呐！

　　「哦，但願他們不會解除婚約。」雅滄才不信，如果他親眼見到，再祝福他們也不遲吧？

　　「宮澤前輩好象沒有回來，他去外面吃了麼？」裡奈想起了那個孤獨的背影，心底微微生出些不舒服。

　　「嗯，好象沒有見到他，應該是出去了吧？也許是他覺得不大方便吧？」清夏有些瞭解宮澤的脾氣，他不大喜歡跟很多陌生人坐在一起用餐。

　　「那個孩子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呐，我非常喜歡他。」弘司忽然這樣說。

　　「爸爸？」裡奈很驚訝，爸爸他的確很少誇讚別人。

　　「吃完飯我想出去走走。要一起來嗎？」弘司看著自己的小女兒。

　　「嗯，好的。」

　　「我就不去了，這幾天有些累，想要好好睡一覺。」漣書埋頭喝湯。

　　「我雖然想去，但是爸爸一定不會讓我跟著的，所以我還是出去工作比較好，是吧？」雅滄眼尖的發現女友的手上有些泛紅，問她是不是燙到了，她連忙搖頭說不是，真麻煩。明明是，為什麼要撒謊？怕被他發現是笨手笨腳以後會遭遇到遺棄嗎？

　　裡奈感歎于父親的記憶力，雖然他很多年前來過法國，但時至今日他竟然還能連這裡的很多路線都清楚的記得。真的是記憶力驚人啊！換成是她，一定辦不到。

　　弘司停下腳步，張望頭頂上的一片綠色，有些欣慰∶「詩人徐志摩曾經感慨說到過巴黎的一定不會再稀罕天堂!可想而知，這裡很美好。」

　　裡奈坐在軟軟的草地上，微笑∶「爸爸，這裡的確很美，所以我很愛巴黎，但是我覺得英國的曼徹斯特也不錯，我也很喜歡那個地方。常常在心裡拿它們做比較，問自己更愛誰，卻總是沒有答案。」

　　弘司坐在女孩的身旁，引得周遭路過的年輕女士不少注目，他是個不錯的男子，看上去溫柔優雅，只是在不笑的時候過度嚴肅了些。法國，是浪漫之鄉。如果雙方都對彼此有所感覺，哪怕是陌生人，也會有一段浪漫的故事產生。

　　男子輕輕握住女孩的手，沉默半晌最終開口∶「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雖然你媽媽總會覺得這樣說不妥，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知道。先告訴我，你沒有良好的心態接受一切？」裡奈只覺心臟又開始發麻，她問是什麼事情。直覺，這可能跟柚木家有關。所以父親才會這麼嚴肅。

　　弘司鬆開她的手∶「你姑父跟你姑姑在2個月前去世了，我們沒有告訴你。他們是自殺身亡。」

　　手心冰冷一片，隱約的有些想掉淚，但是哭不出聲來。這就是她在知道事情後的感覺。自殺身亡？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因為太恨了，又或者是愛到極限了，所以不論如何，都要一起消失。那麼，來世，是否可以一起重新降生呢？

　　弘司摟著女兒，淡然道∶「你姑姑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你，三木薰也沒有改回自己的姓。我想問你，你是想帶著那筆遺產嫁進柚木家還是想把所有的錢理所當然的給薰，然後你繼續在巴黎生活。那個婚約，就當從來沒有出現過。」

　　裡奈沒有任何猶豫∶「我把錢全部給薰，即使在名義上她不姓細島，看上去好象跟細島家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血緣上是無法否認的。我一分錢都不要，爸爸。但是，婚約的事情，我想現在跟姑姑是沒有關聯的了吧？」

　　弘司的表情有些複雜，難道她還是不願意解除跟柚木家的婚約嗎？她難道沒有看清柚木家的真面目？她難道沒有想過自身的處境？他相信自己的女兒不笨，如果說到單純，他更認同自己的長女良愛。柚木梓馬那種人，在他的印象裡始終都是黑色的。自從他回了柚木家之後，事事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中。就算他不會繼續傷害她，那麼他娶她的心又是從何而來？愧疚？他相信抱著名為『愧疚』與『利用』的婚姻是不會長久的。

　　「爸爸，對不起，我只是想………算了，我也說不清。」她低頭道歉。

　　「柚木梓馬在三年前給過你承諾？以他自己的名義？」他掃視女孩的表情。

　　「是的，他算是給了我承諾。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而且期限也快到了。我自己也很矛盾，但是謎底很快就要揭開了，不是麼？爸爸，我不是傻瓜，我會學會愛自己的，不論何時何地。」她微笑，有點恍惚。

　　「你姑姑在去世的時候是笑著的，我想你不用為這件事情難過，我告訴你，只是因為覺得你有權利知道。」弘司伸指拭去她眼角滾燙的液體，有些生硬的口氣，他一向不會哄孩子。用雅滄的話來說，他大概就是個冷漠的父親吧？！

　　「她對我，其實很好。她雖然不會給我買很多東西，但我能感覺的出來。她是在討好澤香，因為她想努力的讓姑父看出，她待澤香其實比對我好。她對我要求很嚴格，不論是學業還是小提琴，我得益於她的並不少。所以我現在非常的難過，也許我跟姑姑是一樣的人。」她哽咽道。

　　「我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但是你沒有，我們還活著。所以不管何時，你都會有依靠的。」是的，只要他在世一天，他就會是個盡職的父親。

　　「爸爸，你覺得日野她變的很出色嗎？」她問男子。

　　「你所謂的出色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呢？」弘司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小提琴上有些貪心。

　　「近期可能要參加一場比賽，是宮澤前輩推薦我去的。可是我沒有把握會贏得冠軍，我擔心自己會失敗。」

　　「你的語氣很不肯定，我並不知道你對這場大賽投入了多少熱情。有些事情你還是沒有學會。」

　　「你是覺得我的信心不夠？」她猜測。

　　「無關信心，是你自己的欲望不夠。」他笑的讓女孩有些臉紅。

　　「我不想變成那樣的選手，很醜陋。」她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人，永遠都不滿足于現狀，永遠都充滿戰鬥力，永遠都是欲望膨脹。

　　「但如果不是這樣，你就不是個合格的選手。選手的姿態是千奇百怪的，所以他們之間會產生冠軍與敗手，懂了麼？當然，自信不等於狂妄，關鍵在於尺度把握問題。」弘司伸手拉女兒起來，「去前面喝咖啡，你請客，怎麼樣？」

　　「非常樂意。」她握住父親的手，腦裡卻又重出現姑姑的身影。姑姑，你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呢？

　　三個禮拜後

　　普萊耶爾音樂廳

　　李斯特的《鐘》，高難度的演奏，步步驚心。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看法，雖然她經常隨著樂團演出，但是在這個大舞臺上，她還是有些緊張。如果出了差錯，那之前的一切大概就是前功盡棄了吧？該原曲為帕格尼尼創作的《b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的第三樂章，因為在此協奏曲中以三角鐵模仿鐘聲而使其聞名。它于1826年創作於拿波里，第2年在佛羅倫斯首演，之後成為他在歐洲巡演的基本曲目之一，深受聽眾喜愛。1831－1832年，李斯特用帕格尼尼《b小調第2小提琴協奏曲》中的這個主題動機，創作了一首《鐘聲幻想曲》。1838年寫成了6首《帕格尼尼超級練習練習曲》其中的第3首就是《鐘》。

　　這次比賽她除了告訴家人以外，她沒有通知任何其他人，她想在家人的面前，她大概可以鎮定一點吧？把所有的聽眾的臉想像成身邊最親密的人的臉，緊張會少一些些。她用心的練習了半個月，日以繼夜的刻苦，成果將會如何呢？

　　曲子本身並沒有用掉太長時間，直到結束，直到掌聲，她才從自己的冥想裡清醒了過來。然後是評委的帶頭鼓掌，再到某些人的大聲喝彩，她愣了一會，然後鞠躬致謝，退出繁華的場面。冠軍，是她。

　　父親向她祝賀，說你小小的成功一步了，以後繼續加油。然後看見外面有大批的人湧了過來，他就說我先走了。

　　裡奈來不及跟父親說再見，就被忽然出現的『加爾納』樂團的所有成員纏住了，大家真誠的向她表示祝賀，然後說不愧是我們的首席。這刻，她非常開心。

　　「恭喜低調的首席終於單獨露面了，我們要慶祝才行。」約瑟大叫。

　　「政井小姐，請問可以採訪你一下嗎？」有不少記者往她面前擠，幸虧有員警在前面擋著。樂團的成員也退了出來，約瑟說待會給你電話，首席。

　　「你要去嗎？」宮澤出現在她身後。

　　「前輩？」

　　「跟我來。」他拉她往陰暗的長廊裡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45

第133章 鎖愛之七十五

　　——政井小姐，聽聞你將會在近期跟柚木梓馬完婚，請問這個消息是真的嗎？你愛他嗎？

　　——政井小姐，你跟日野小姐認識嗎？你知道你的未婚夫為了她在倫敦打架的事情嗎？

　　——宮澤先生，聽聞你將會跟霍茨先生的孫女訂婚，這是真的嗎？你跟政井小姐真的只是朋友關係麼？

　　——宮澤先生，你的前女友是不是奧井川涼子？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於上個禮拜正式宣誓自己離開古典音樂界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飄渺起來，那些身著灰色襯衫的攝影師，以及聲音甜美的女記者，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如此難過。柚木梓馬為了日野在倫敦打架？可能嗎？一個在日本，一個在英國。還是說全世界只有她是傻瓜？只有她的智商為零，連被騙了都未有察覺。柚木梓馬果然非同一般人物。她的愛分文不值，她的愛是落在福馬林裡的一顆糖，嘗不得。

　　宮澤拉著她跑過長長的走廊，然後是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階梯，終於得已重見天日，天空陰暗，沒有陽光。大風，今天的春滿是寒意。小雨染濕了他銀灰色的髮絲，她鬆開他的手，靠著牆壁微微喘息。

　　宮澤皺眉∶「那群記者向來都是這樣，他們喜歡挖掘別人的隱私，你不應該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你的時間不是用來計較這些的。」

　　裡奈抱著自己的身體，有氣無力∶「你知道他們會問這些問題，所以才會帶著我逃跑吧？記者也不會完全空穴來風的。」他們一定有日野跟柚木在一起的證據。

　　「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那個人，你就只能選擇相信他，不論他是在騙你，還是只因為你在單純的懷疑他。」

　　「哦，大概吧！」她答非所問。

　　「我看先離開這裡，或許比較安全。上車吧！」宮澤打開車門。

　　柚木梓馬，栗本穀美，到底是誰策劃了這群記者追問的事件？但是不管是誰，他們的目的都是同一個，讓她明白他愛的是日野麼？人類，為了自己的私欲向來都是不擇手段的。她也可以選擇拒絕善良與隱藏，她也可以成為主宰者，只要她願意。如果是她得不到的幸福，至少也該讓她親手毀了它的存在，誰都沒辦法擁有才比較好吧？這樣，很公平。柚木的謊言，讓她一再的變的卑微。他的欺騙，是沒有盡頭的。她在他的眼裡，或許是塊絆腳石，危險呐！

　　宮澤的車停下的時候，她正睡意朦朧。隱約感覺到宮澤冰涼的手探上了她的額頭，然後是他的外套落在她的身上。她睜開眼，問這是哪裡。宮澤說是香榭麗舍大道，她穿上他的外套走下車，說是想要好好遊玩一場。嗯，她到巴黎的四年，很少會去外面玩耍，回首想想，竟也覺得有些不值得。

　　兩個人路過協和廣場，從這裡，俯瞰凱旋門、羅浮宮，Tuileries公園等美景。她說著開心的話，表情卻從未柔和。

　　「你會在這個月完婚，然後回日本？」有些問題，他覺得自己需要確定。

　　「柚木不一定會在這個月跟我求婚，就算會，我們也未必會那麼快結婚，雖然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宮澤前輩，你不會是打算尋找適合的新首席吧？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認為在時間未免有些太迅速了！暫時，我還不打算離開樂團。」如果離開了樂團，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這樣？！那好，希望你在結婚的前一個禮拜告訴我你的決定，找首席的事情一天都不能耽誤。」

　　「我明白，我會注意的。你放心吧，宮澤前輩。」她答應他，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前輩，奧井川涼子真的是你的前任女友？」她的記憶裡，那個女孩好象是鋼琴界的驕傲，實力水準跟教授級的人物不相上下，拿過不少獎項。很少在雜誌上聽聞她的消息，前些日子是有傳聞說她親自宣佈自己退出古典音樂界了，是為了什麼呢？宮澤前輩跟她是戀人關係？好象無法把這兩個人聯想到一處去。

　　「完全沒有這回事，如果你不提起，我大概都不會想起這個人了。」

　　「哦？很可惜，關於她要退出的事情。」

　　「我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值得可惜，當一個人的存在理由全然變成了是為另一個人而存在的時候，我想她的生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不論是她個人還是她的音樂。她大概是因為絕望而選擇放棄，我有些贊同。」

　　「前輩的意思是？我不大懂。也對，再問下去就變成挖掘你的隱私了，所以我還是不說話比較好。」她看他的眼，那裡一如既往的冷漠。

　　「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強求的，人在喜歡上一樣事物之前，應該做好要隨時故做不愛的準備。」

　　「很深沉，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很多事情可以輕易的放開的話，那世上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要選擇自殺？活著得不到，但是死了卻可以丟棄痛苦。愛，也是這樣。幸福其實是痛苦的反面，就算是愛，只要它的性質發生變化，它也可以成為讓人痛苦的刑具。我常常這樣想。」

　　「柚木會娶你的，只要你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你對他來說就不具備任何威脅。女人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為對方做出最瘋狂的事情。但是男人，卻不一樣。男人的眼裡，除了愛情還剩利益。」

　　「柚木愛著我就如同愛他的利益，香穗子的存在卻異常的乾淨純粹。有點可笑，可這個事實我早就明白了，有時候明白的徹底也是另一種無知。我忘記了疼痛，只記得自己朝另一個渴望的方向奔跑過去，忘記了腳下的荊棘，忘記了前方是地獄的入口。耳邊是呼叫幸福的風聲，其實前面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愛一個人，自己就會變成低級白癡，真不划算。就算那個人騙了你，你還是會選擇相信他，你想相信他，他的承諾在你的眼中會比生命還要珍貴。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撒謊，但你沒辦法拒絕。我不懂他三年前的心態，其實他也許對我心存愧疚。一邊愛著別人，一邊說愛我，我倒覺得自己像一種病毒。」

　　「心存愧疚，所以以婚姻作為彌補，那他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卻也足以證明他不夠愛日野。」宮澤的吻落在她的發上，「你不夠愛自己，這就是我想說的話。」

　　「大概吧，很多事情你從開始就知道是個錯誤，但你還是選擇義無反顧的走入了其中，我羡慕前輩的一切，從才華到智商，你不是無情，只有像你這樣的理智才不會受傷。」她抬起頭看著漸漸下大的雨，「跟你合作的這幾年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謝謝。」

　　「只是這樣就算是你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那你的人生觀也未免過度悲慘了些，上車吧，我不想生病。」宮澤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宮澤前輩，我想你未來的妻子應該是個溫柔且善良的人才對。」她提前預言。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他的身邊留下，愛他，一生一世。

　　「該結婚的時候我會結婚，只要對方不會讓我覺得太累贅就好，當然，必須是在我不討厭的前提下。」這是他最基本的標準。

　　「我們去吃飯吧，我好象很餓，胃有些疼。」她的聲音降的更低。

　　「我先送你去醫院，你最近臉色看起來一直不大好。」不等她同意，他就往市中心的醫院的方向駛去。

　　她也覺得自己不大對勁，近期來總會非常的難受，吃的比較少，常常疼痛。連止痛藥都無法麻木自己。她，是不是病的很厲害？

　　醫生檢查完後，表情非常的嚴肅。他說∶「胃黏膜發炎長期沒有治療，會因為萎縮而失去功能，胃酸分泌減少，食欲退化，伴有消化不良的症狀，我們稱之為萎縮性胃炎。萎縮性胃炎需定期做檢查，可是你好象完全不在意。」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站著聽醫生發牢騷。他是個善良的人，他比她還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她答應以後會去醫院定期做檢查，醫生深沉的看她一眼，又望向她身側的宮澤。最後，他讓兩個人抱著大堆的藥品以及他寫的一長串的詳細注意事項的單子滿載離去。

　　「你真的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果然是個白癡。」宮澤緩慢的開車。

　　「我又不是存心找死，我只是忘記了而已。」生活很忙碌，而且她向來都害怕醫院那種地方。

　　「回去記得吃藥，回到日本也要記得定期做檢查，不要故做忘記。」

　　「嗯，我會記得的。命，是我自己的。」

　　半個月後

　　柚木梓馬給她擁抱，他說∶「對不起，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到今天才能來，生氣了沒有？」

　　裡奈掐他的臉∶「我說沒有，你也一定不會相信。是不是？」柚木看她放在桌上的一小堆藥丸跟膠囊，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只說是胃不大好，全是醫生開的。

　　「胃，又出問題呢？你忘記了吃飯還是忘記了保暖？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粗心大意嗎？」

　　「你生意已經談好呢？」她問無關緊要的問題，她不想再提起自己的胃。

　　「嗯，差不多要好了。你還沒有用午餐吧？走，出去吃吧！」他拉她的手，態度非常自然。而她，卻略顯得有些僵硬。

　　「哦，好的。」醫生說過，就算不餓，也要記得準時吃飯，胃還真是麻煩的器官。

　　「你去拿件外套穿上，天氣有些冷，你穿的很少會生病的。」他提醒她。

　　「我差點忘記了，謝謝你的提醒。」她看他的笑，那麼真實。

　　「去吃什麼依舊由你決定，我隨你的喜好。」

　　「好的。」

　　用餐的時候，她專門點了些辛辣的食物以及過冷的過燙的東西，她愉快的跟他分享，他似乎也非常開心，眼底的色彩非常迷人。她卻越吃越悲傷，悲傷到掉下眼淚，它們沉浸在她面前的酒杯裡。透明的淚，紅色的酒液，混為一體。

　　「裡奈，我們結婚吧？！我們一起回日本。」他溫柔道。

　　「栗本穀美，她怎麼樣呢？」她低頭用餐，含糊的問他。

　　「她已經離開日本了，我給了她一筆錢，她也知道很多事情繼續糾纏下去的話只會更無聊。嗯，兩位兄長也說要離開日本前往英國去做生意，父親整日坐在家中無所事事，母親現在只管著料理家中的閒雜事務而已。奶奶她身體很不好，她說親眼看著我們兩個人完婚是她現在人生中最後的一樁心事。你怎麼想？裡奈。」柚木品嘗紅酒，姿態萬分優雅。

　　「那麼，你算成功了。你的母親得到了想要的幸福與安寧。我想告訴你，梓馬，錢我已經全部留給三木薰了，你難道沒有聽說起這件事情？」

　　「那是她應該得到的，你很善良，沒有與她爭奪，我很欣賞。」他微笑。

　　「嗯，現在的我要拿什麼嫁給你呢？」她喝酒，胃疼的厲害。

　　「我跟你結婚，跟錢無關。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他說的非常堅定。

　　「我對你而言，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但是你為什麼還要假意安慰我？你以為允諾我一個婚姻就算是對我的補償，就可以讓我幸福？你以為你給得起？梓馬，這三年你跟誰在一起，你們做過什麼，我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裝作不想知道，如此而已。自我欺騙，自我麻木，那些八卦我不想去聽，那些真實我不想去看。」黑髮女子放下手中的銀制刀叉，「我不是傻瓜，你也不應該把我當成傻瓜，我說過，女人的性格與智商是會改變的，尤其是在經歷很多事以後。」

　　「裡奈，你在說什麼啊？」他笑的越發燦爛，語調更為溫柔。

　　「記者是你故意安排好的，你只是借用他們的口來向我宣傳事實，我說的沒錯吧？你為日野打架的事情，你是想讓我知道的。」她沒有激動，異常的冷靜。

　　「嗯，怎麼說呢？有根據嗎？」他伏在桌上繼續聽著。

　　「日野跟土浦陸續的並肩出現在音樂雜誌上，也只是你故意想給我製造錯覺而已，你知道我在意日野的存在，但是你又愛著她，你知道只有她戀愛了，我才可以完全放下。所以，你利用土浦對我撒了謊。」她心如死灰。

　　「然後呢？還有沒有呢？」

　　「如果我三年前跟你解除了婚約，奶奶大概就不會讓你在柚木家立足了吧？因為奶奶其實很討厭你的母親。」她笑的涼薄，「衛漣書是柚木南久的未婚妻，她愛他。這是三個女人愛著同一個男人的故事。我說不清奶奶為什麼要那麼疼愛衛漣書的原因，但是疼愛就是疼愛，近乎溺愛。政井芙美是柚木南久的戀人，但是卻因為很多原因無法嫁給這個男人，所以她恨他的未婚妻，她跟自己的好朋友聯合起來，耍她，騙她，直到她遇害。因為不是再是清白的女子，她拒絕再嫁柚木家的少爺。後來她遇到一個叫政井弘司的男人。巧合，也是命運，也正是因為這些，我父親才會跟姑姑斷絕關係。父母之間有過短暫的婚姻，母親則是因為忘不了被傷害的記憶所以選擇回到了她自己的故鄉。我被姑姑收養，也許是因為母親離開的原因，所以這段仇恨也就暫時灰飛湮滅了，她不再是你父親的未婚妻。姑姑的好友，也就是你的母親，她嫁進了柚木家，姑姑則是嫁進了細島家。或許是因為同是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女人，所以她們兩個人之間也沒有過深的仇恨。你的父親至始至終愛的都是我姑姑，從沒有改變過。栗本穀美是個漂亮的女人，長相跟姑姑有些相似。你的母親恨起了她，對，我姑姑要的名分你父親給不起，但是栗本穀美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不會計較那麼多。奶奶在恨，恨你的母親，如果不是她，我的母親也不會遇害，她從那之後失去了唱歌的天賦。在奶奶的眼裡，我母親就如同是她的女兒。奶奶她恨著你的母親，所以連帶著恨你，雖然我不知道她對你的恨有多深。而我，在你母親的眼裡恰巧是顆小棋子，你母親需要我來成就你的一切。我都明白。」她咳嗽起來，胃疼的有些誇張。


第134章 鎖愛之七十六

　　柚木的笑在嘴邊凝固，該說些什麼才好呢？說些什麼才可以讓焦躁的她安靜下來？她的痛苦之中夾雜著恨意，似乎是想擺脫這困境卻又無法逃脫一般，她在拼命的用力，但是他卻看的見她的靈魂正在下降，降到滿是恨與痛的沼澤地裡，一點一點，直到無法自拔。他看著那雙黑眸，它也正在與他對視，滿是嘲諷的姿態。驕傲麼？拆穿了他的秘密，會讓她覺得驕傲？他有些驚慌，不敢繼續看，他必須保留自己的謊言。

　　日野…香穗子，他們的確還有聯繫，那只被他養在身邊的金絲雀，他愛她，溺她，卻不能給她長久。那個他一眼就看上的女孩，即使是在此刻，他還是會想起她。

　　「奶奶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所有的局面都在你的掌心裡。你要怎麼做，都不會有人阻攔你，去愛你的愛吧！你說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工具來看，我信你。因為，我在你的眼裡，什麼都不是。我不想再在你的身上浪費時間了，雖然離開你會讓我絕望。」她拿出口袋裡用紙包裹著的藥丸，放入嘴裡吞下，表情平靜。

　　「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約？」他不信她的心意。女人，很喜歡口是心非。

　　「即使我不想，你也會有這個打算。」裡奈伏在桌上，「你是打算拋棄真愛跟我過一輩子？還是打算娶我為妻，留下日野在外面做你的愛人？又或者是給我一個幾年的美夢，然後再來打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一直都把我錯當成了施捨的對象，我不再稀罕了。如果我再這麼執著下去，先死的人一定是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裡奈。」柚木飲酒，他懂她，卻必定要裝傻瓜。

　　「以前的你有那些顧慮是對的，現在的你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你跟日野結婚也會非常適合，我想不會有多少人反對的，因為你的出色以及精明會讓整個柚木家族收穫高額利潤。如果是你做的決定，應該是沒問題的。」

　　「裡奈，你不想回日本？」

　　「我正準備近期回去，一是為了看望我父母，二是因為要參加火原前輩跟姐姐的婚禮。我這趟路程是省不掉的。」

　　「答非所問。」他的掌心包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捨不得巴黎，但是我們也應該考慮下結婚的問題了，你不愛我呢？還是因為我來遲了巴黎所以跟我生氣？如果是因為那些長輩之間的事情，我想你不要在意比較好。我們跟他們，是不同的。」

　　「哦，有什麼不同？我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是如何的，我只知道我愛的人他不愛我，只要明白這點就足夠了！」她的笑，如同曇花一謝。

　　「那麼，是我哪裡做的不好？」他歎息，「現在的你跟之前相比真是差別太大了，你是在跟我賭氣？既然你選擇執意分手，看來你也不是第一天有這個想法了，那麼之前的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竟然那麼順從溫柔？」

　　「因為，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不再年輕的人，是不會願意將時間浪費到別處去的，所剩無幾了啊！因為不再幼稚，所以懂得了愛與不愛的區別。

　　「這個理由很荒唐。你愛上別人呢？」他承認自己的問題也很荒唐。

　　「你沒資格這麼問我。」她紮起馬尾，「如果我有愛上別人，那我應該是幸福的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我只覺得茫然若失。」

　　「我沒有想過跟香穗子結婚，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現在也沒有。」

　　「你已經壓抑成習慣，就算有願望，你也會選擇將它們從腦海裡抹去，難道不是？你已經習慣失去。還有，日野雖然很幸福，卻也很可憐，她深愛的人竟然沒有動過要娶她的念頭。」

　　「長相廝守未必一定要婚姻，我這麼認為。」他說。

　　「哦，長相廝守！多美好的詞語啊，你總算表露心跡了，可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能夠與你長相廝守的愛人只可能有一個，而不是兩個。日野的存在是你的永恆，那我又算什麼呢？柚木，我沒有調查你跟日野的事情，稍微用腦子想一想，我也會明白的。這幾年，日野沒有跟我幾個電話，她是在愧疚，她在你給的幸福裡對我愧疚。你們結婚吧，我不想再看見與你有關的任何事物了。」她站起身，似要道別。

　　「你的樣子更像個背叛者，像是急著要逃離現場的罪犯。」他語調溫和。

　　「背叛者跟罪犯完全是兩種定義，而且跟你比起來，我倒覺得自己更像個寬恕者，一再的包容，一再的忍讓，我是想相信你的，相信你可以給我幸福，相信你可以給我一個容身之處，所以我才在這裡站著等待。」

　　「你已經等待成功，我不會違背諾言。」他會守約，對她。

　　「對，你不會違背諾言。」她眼神迷離，「如果說以前的你所騙我的那些話像是浸泡在□□裡的一顆糖果，那麼今天的你將要對我實現的承諾，就好像是最為銳利的刀刃，它會取出我的心臟，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不希望你兌現承諾。」

　　「我們之間的事情無關日野，我說過，我沒有要跟她結婚的念頭。」

　　「心裡愛的是別人，卻又打算溫柔與所謂的假愛分給另一個女人？這個邏輯，我沒明白，原諒我的弱智吧！」她笑的很淡，胃卻痛的越來越厲害。

　　「我會照顧好你，你可以選擇在婚後繼續從事音樂事業，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留在柚木家。」他的退步。

　　「嗯，對，你會跟我結婚，為的是彌補自己良心上的不安。你雖然有時會殘忍，但是對於一直深愛著你的我，你好象還存了些善念。果然是金錢易還，而人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你無非是想跟我徹底撇清關係，我瞭解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但如果我嫁了你，你欠我的只會越來越多。我會像之前一樣愛你，會好好的照顧你，做好妻子的責任，而你則會因為欠我的越來越多，可能沒機會再擺脫我了，就是這樣！所以，放手吧！」她脫下外套，心口熱的略微有些發慌。

　　「如果你在這之前沒有發現我跟日野交往的事情，你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拒絕我的求婚？」他問的有些疲憊。

　　「大概不會，不知道真相的話，只會讓人繼續犯傻。我讓自己痛到極限，為的是等待你愛我的那一天，所以我不在意等待的過程是多麼煎熬，我不在意你的心裡是多麼的愛香穗子。我看天空，我等待晝夜交替轉換，但是我總算明白了，你永遠不會愛上我的，我付出的這麼多年，你能給我的不過是因為愧疚而付出的承諾而已。你永遠都不會珍惜我，永遠不會。」她說的絕望，笑的也絕望，皮膚白皙的讓人心疼。

　　「我沒打算繼續跟香穗子交往，我們已經決定要分手了。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說出事實，是的，他跟日野即將正式分手了。

　　「含著愛的分手，其實並不算分手。」她抱住他，有些瑟縮。

　　「裡奈？！」他伸手摟住她，「很冷？還是胃不舒服？去醫院嗎？」

　　「你果然是不在意的，我喝了這麼多酒，你卻沒有阻止我，你雖然人在這裡，可是你的心不在這裡！我喝到胃疼，疼到麻木。這是暫時的，去了醫院以後會很快好的，但你如果跟我結婚以後還這樣對待我，那我要疼多久？一輩子的時間說長不長，卻也不短。我不要帶著疼痛活下去，我早就該放棄你才對。」她流出眼淚，濕了他的肩頭。

　　「裡奈？！」他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離去。

　　「激情這種東西是會流失的，你從一開始對日野狂烈的追求到現在的淡然對待，這才是真愛。你不必心疼我，謝謝你的好意。」她掙脫開他的手，真心誇讚道，「日野的琴聲比以前更美好了呢，很溫暖，滿是愛意的流露，謝謝你對她的堅持。從她的琴聲裡，我也明白了自己該做何種抉擇。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比較好。你不用再當我是責任，我也不用再當你是我的未來。毫無牽連，素不相識。也不要想著怎樣來補償我，沒有必要。我愛你，我已經後悔，是我自己在自殘罷了！很多東西，錯了就是錯了。有些債，欠下就再也還不清了！再見！」她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入他的手裡，然後走出餐廳大門。誤愛，一身傷。

　　他沒有叫她的名字，沒有追趕，也許，他此刻心裡正輕鬆無比。那些記者是他安排來採訪她的，消息是他故意散播出來的，他為了日野在倫敦打架………他跟日野在慈善活動上出雙入對………日野的笑，甜蜜的像夏日裡的霜淇淋。

　　柚木梓馬站在街角，手裡是她曾戴在手上的銀戒指，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她知道自己向她撒謊的事，她知道自己愛著日野的事，她知道他為日野打架的事…………她知道的不少，但她可否知道，他是真的想娶她為妻？為愧疚，為她的恬淡，為她的能幹。她一向執著，一向頑固，一向堅強。她親眼見過他跟日野的相處，她曾親耳聽過他對日野的承諾，為何那時那般堅定？是逞強嗎？現在，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嗎？為什麼？

　　他來巴黎之前，病弱的奶奶召喚他，只有一句話∶「你已經得到你所想要的了，那麼，如果不愛她，就放手吧！」

　　奇怪，世事的轉變速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是誰在多年前用命令式的口氣說要讓他愛上她的？是誰教會他放棄所愛的？是奶奶，可如今，連她都變的脆弱不堪一擊了，無趣，真是無趣的人生啊！

　　裡奈，我就這麼放你走嗎？天涯盡頭，你要去哪裡？我們真的不會再見面了嗎？我對你，是有情還是無情？呵，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兩個月後

　　日本

　　柚木老太太在半個月前過世，裡奈隨母親出席了葬禮。政井家，只有她跟母親與柚木家淵源非淺。柚木梓馬是那樣的平靜，一家之主的風度。一切的事情都結束了，她悄悄的離開柚木家，沒有誰提起她跟他之間的婚約，大家仿佛約好了一樣。

　　今天，是姐姐良愛的婚禮，她做伴娘，伴郎是火原和樹的大學時的好友。火原感歎說是柚木太忙來不了，有些遺憾。良愛偷笑說，他要是來了，還不搶了你這個新郎的風采？傻瓜。火原不好意思的笑，是啊是啊我是個大傻瓜！

　　裡奈看著姐姐幸福的樣子，難免為她高興。嗯，姐姐是個單純的人，心地其實很善良，除了脾氣有些焦躁以外，其他的都沒什麼可挑剔的，火原又非常有包容心，相信他們會幸福的長長久久。柚木梓馬派人送來一份大禮，良愛跟丈夫驚訝了半天。而她，則是坐落在牆角，心生孤獨。

　　婚禮結束後，帥氣的伴郎索取她的電話號碼，她笑著拒絕。嗯，她不想要再認識無關的人了，生命該是安靜的才對。

　　逗留在日本不過數月的時間，她又收拾好行李說是要去德國流浪，良愛問她是不是要去尋找豔遇，她笑說當然不是。但如果能遇到，應該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吧？

　　宮澤沒有給過她電話，他是個沉默的人。而她，亦是。不知道過了幾十天的光景，她在雜誌上看到『加爾納』樂團將要在英國演出的消息。新首席是個長相嬌媚的女子，演奏技巧也是華麗且高深的，她擅長鋼琴跟小提琴，她的名字是奧井川涼子。

　　日野香穗子退出了古典音樂界，引起了一陣熱潮的議論。不過，很快那議論又冷了下去。她想，誰都有被人遺忘的時候吧？有記者抓拍到她跟月森在酒吧的照片，照片上的日野已經演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了，紅發，高跟鞋，白色雪紡紗長裙，淺色眼影，冷色調的唇彩。日野的笑，依舊保留了一份純真。有傳聞說柚木與日本某財團的大家千金訂婚，將在半年內正式完婚………有傳聞說，月森是日野是未婚夫………傳言，也只能是傳言。

　　裡奈留在德國的一所音樂學院當起了老師，她很愛她的那些學生們，他們在她的眼裡是非常可愛的一群孩子。她依舊如以前那樣，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她會在假期打電話回日本向父母問候，打電話給哥哥報一切安好的資訊。她的身邊是小提琴，以及那些少男少女。

　　時間演變中，柚木成了出色的商人；月森蓮成了維也納最年輕最出色的小提琴家；日野香穗子開始默默無名；加爾納越來越出色，宮澤更為成熟內斂。呵，萬物在變，卻獨她不變嗎？裡奈，你好平庸啊！她常常在午後的陽光下如此感歎。

　　兩年後·柚木家

　　「梓馬，你的婚事，你打算怎麼辦？」葦子悠閒的品茶，問坐在她身旁的年輕男子。

　　「母親，你討厭日野嗎？」柚木梓馬問優雅如故的女人。

　　「你奶奶已經過世了，所以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重要了吧？」她說。

　　「這樣？！那我…明白了！」原來母親不想刁難他啊！

　　「你到今天都沒有跟她聯繫？」葦子不敢置信。

　　「嗯，真的沒有。她也沒有給我電話，我沒有她的消息。」他低聲道。

　　「她難道打算跟你分手？！呵，我可不信。梓馬，你別太緊張了！」

　　「梓馬，你要娶日野進門？我反對。」柚木南久步出陰森的內屋。

　　「父親？」柚木深鎖眉頭。

　　「夫君，你又有何高見？」葦子的聲音裡是濃濃的嘲諷。

　　「你忍心她丟去臉上的純真？她並不適合生存在這個家裡，所以不要讓她進來。」南久眉頭深鎖。

　　「我到現在才知道，我的丈夫是個如此注重門第的人。」葦子笑的誇張。

　　「在這個家裡，就要學會處處改變，學會虛偽與慎重。那位日野小姐並不屬於這裡，你放了她吧！又或者，你放了你自己，梓馬。」南久看向自己的妻子，平淡鎮定。

　　就在母親與父親爭執的那刻，柚木梓馬走向了外面。是的，他不忍心讓日野抹去臉上的那純真，但是在這個家裡，卻不得不如此。日野一定不會喜歡做這樣的事，就算是為了他而勉強學會，他恐怕去高興不起來。

　　日野說自己對不起裡奈，日野說自己的心裡很痛，日野說是因為自己，所以才讓裡奈那麼難受。日野，我該拿自己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第135章 鎖愛之七十七

　　——你忍心抹去那個女孩臉上的純真麼？她並不適合生存在這個家裡，你應該放手了，梓馬。你已經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你快樂麼？即使贏的人是你。

　　是的，贏家是他。他那兩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已經被他從家族中的名單裡除去了，即使用的是卑劣的手段，他的臉上也永遠掛著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笑容。外人不知他的無恥，外人不知他的過去，外人不知他的傷。

　　日野如果嫁給他，以後的結局會怎樣呢？是被同是愛子心切的栗本穀美除掉還是先行被柚木家的其他人給毀掉？又或者，是她厭倦他而選擇拋棄他？未知，是個讓人深感恐懼的存在。日野，單純的色彩，乾淨而透明。

　　他還記得自己主動去倫敦找她的那夜，她站在機場的大廳裡，滿臉都是興奮的表情。他說我想你了，香穗子。她說，學長，我很想你。他在眾人面前封住她的唇，很久很久，近乎絕望。

　　他坐在酒吧裡告訴她屬於自己的一切，她聽著聽著就落了淚，她哽咽著說我很難過。而他，溫柔的執起她的手說『我愛你』。他承認自己愛她，生命有限，婚姻已有所屬，他說自己很無奈，卻是真的想愛她。紅發少女怯怯的說，前輩，我們繼續交往吧，直到必須終結的那一天，我不會貪求任何物質。他的心臟在那刻抽痛的厲害，他笑，說好。然後相聚，纏綿，最後分手，等下一次的重逢。一直一直，到他大學畢業，直到他回到日本準備婚事。

　　——梓馬，我…我很在意裡奈的感受，她一定很難過，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沒用，是我…自私，所以我才會愛上你。我…是我，是我背叛了裡奈…我很討厭自己。

　　紅發少女伏在他的肩膀上哭泣，身體抖的厲害。他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處編織言語。因為，所病的是她的心。

　　——梓馬，裡奈一定會知道我們的事，我覺得我個是犯了重罪的人。有很重的罪，我總覺得自己很過分。你說，我是不是很過分？

　　犯罪？香穗子，我們都是罪人？但是，是誰讓我們成為罪人的呢？他也想知道啊！

　　——梓馬，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雖然我們馬上要分開，而你的結婚物件也並不是我。嗯，這幾年，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謝謝你！

　　陽光下，她跟他分別，紅發刺痛了他的眼，他在酒吧買醉，為她的笑顏。

　　從一幅害怕的樣子到從容的姿態，她的心受了多少折磨？如果他們沒有認識，如果不是因為他愛上她，她也許就不會經常做噩夢。大家都是做了虧心事的人麼？

　　裡奈從一開始就愛著他，為什麼最後要選擇訣別？那樣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為什麼要選擇在堅定之後再放棄他？她想要的婚姻，她想要的溫柔，他都可以給她。對，雖然那或許是偽裝出來的。他問她離開的理由，她笑的淒慘，她說我不再年輕了！嗯，女人的時光是有限的，等不得。她說，愛上他等於是在自殘，她說自己後悔愛上了他。那刻，他的心裡不是沒有感覺。她一直都很識大體，很溫柔，很聰明，很安靜。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其他人，她的優點有很多，她的缺點卻很少。他想，如果那天在餐廳裡，他如果對她的背影說出那句曖昧而露骨的話，她會不會回頭？如果他在一開始就放棄日野而關注她，那麼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看她離去的背影，竟然很難過，身體裡好象有樣東西被抽離了。沒有她的電話以及資訊，他甚至會覺得不習慣，他偶爾會想念她那恬淡如水的聲音。他，是不是病的也很厲害？人的一生中，果然很難只愛一個人，總有一個是最適合你的，而另一個只能被稱其為錯愛。愛人，需要合適的時間。愛錯的人在對的時間裡出現了，對的人卻又出現在錯的時間裡。所以，無緣，無份。到頭來，真的是要孤身一人麼？

　　哎呀，父親的問題真的讓他為難，要怎麼選擇呢？但是，也很期待看見日野披上白婚紗的樣子。他的愛，雖是錯愛，卻還是堅持要繼續進行的愛。

　　已經兩手空空，生命顯得異常空虛，心裡除了跟日野之間的事情竟別無回憶。他的人生，好無趣呐！

　　半年後

　　法國巴黎

　　清夏的眼底生出笑意，溫潤明亮，今天是她跟自己所愛之人的婚禮。裡奈也是從心底為她高興，嗯，她想清夏總算是得到回報了。父母親以及姐姐跟火原包括池田家的人都來到了巴黎，大家都在場面上轉悠。獨她一人瑟縮在樓上，靜等時間流失。宮澤因為討厭記者的事情也沒有來參加哥哥的婚禮，只是提前將禮物送到了。傳言，宮澤跟首席奧井川涼子將在明年完婚。她是個出色的首席，也是個出色的女人。她可以代替宮澤周旋在媒體面前，將氣氛推到最□□。他們在一起，也的確是般配。

　　宴會過後，大家散去，她實在是沒想到最累的人竟然是姐姐。良愛挺著個小肚子坐到沙發上去∶「哎喲，孕婦還真是容易覺得累。」清夏一個勁的道歉，說是對不住了。良愛一聲奸笑，一聲大嫂，叫的清夏的臉上紅雲朵朵。

　　「裡奈，你準備明天回德國麼？」良愛問自己的小妹妹。

　　「你前天才過來的，這麼快就要走？不如留下來多住幾天？」清夏提前挽留。

　　「不了，我準備回去辦點事情。」裡奈撫上姐姐的肚子，「等你的女兒出世以後，我就回日本住上半年。」

　　「哎喲，你怎麼知道我生的就一定是女兒？」良愛略有不滿道。

　　「萬一是個男孩卻長的像媽媽，那也不大好吧？」裡奈大笑。三個人笑著鬧著，直到雅滄過來，才各自散開。

　　第二天的清晨，她就收拾東西飛回了德國。遞交辭職信，教學生拉最後一首曲子，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雖然他們拉的不是很好，但是她相信，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會擅長。離別時，那些孩子們是悲傷的，她卻薄涼如水。她想，自己大概不是變了一點點。

　　她去過維也納，有很多場關於月森蓮的演出，她都沒有去看去聽。深恐，相思無藥醫。兩個人雖然已經毫無關係，卻總覺得曖昧入骨，痛上心頭。柚木梓馬是她愛不得卻又偏偏愛上的人，而月森則是她想愛卻偏偏無法愛上的人。可悲，可歎。

　　她聽聞柚木梓馬離開了柚木家族，在別人的引薦下當了一所音樂學院鋼琴系的教授，他的才華讓人震驚。日野香穗子成了他的妻，成了一個在家事事必定親手料理的好太太。雖然有人為她惋惜，倒也讓人心生羡慕。

　　她的生活卻是沒有多大的變化，逛街，購物，開始沉迷於酒吧，品嘗各種觸動味蕾的液體。髮型經常會換，卻永遠都是保持直發，不會染色。耳環天天在改變，從大到誇張換成小到玲瓏。衣櫥裡的衣服天天在換樣子，她容易滿足，也容易產生厭惡。

　　她見過幾次土浦，那個人在見到她時有些小小的驚訝，她沒有主動跟他打過招呼，她習慣了獨來獨往。

　　因為酒吧，她認識了不少朋友，儘管大家說不定在下一秒會分開，流浪於這類場所的人，他們都不會確定明天的自己將要在哪裡。

　　英國

　　倫敦冬天

　　週末，氣氛還不錯，她將去酒吧的計畫換成了去音像店淘寶，一進店門就發現了土浦梁太郎跟月森蓮的古典音樂CD，店員向她推薦。她微笑著拿過其中的一張仔細端詳，嗯，封面上的蓮好象還是老樣子，眼神沒有任何的改變。買下來吧，雖然她也許不會再聽。記憶，還是封存起來比較好。就在她往收銀台走去的時候，她不巧的看見了最熟悉的兩個人。容貌邪美的男子以及眼神純真的女子，柚木梓馬…日野香穗子…他們正在親密的交談著什麼，而柚木的懷裡，抱著個漂亮的女孩。是他的女兒麼？

　　心臟裂開來似的疼痛，她站了似乎很久，刹那抵過十年。輕快的放下CD，她走出店門，卻不想撞上了人。她低著頭說對不起，半晌聞得一聲熟悉的淡笑。

　　「很匆忙的樣子，有什麼事麼？」銀灰色的髮絲，湖泊色的眼眸，是他。

　　「宮澤前輩？！好久不見，剛剛真是不好意思。」她有些發慌，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跟店裡的人撞上正面。

　　「剛好路過，準備買些東西，你呢？」宮澤問她。

　　「我也是，不過有點急事要先走了！那個，下次再買。再見！」她往前走去，有些許尷尬。當年她離開加爾納樂團時並沒有事先通知宮澤。這樣的舉動很無禮，所以她害怕聽到他的責備，尤其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可是沒有離開幾步路就被人拉住，回頭，是他。

　　「想漂亮也應該有個限度，白癡。」他脫下米白色的大衣蓋在她身上。

　　「………謝謝你，宮澤前輩。」溫暖包裹著身體，她漸漸的又察覺到自己的胃痛了起來。冷，原來可以麻痹一個人的知覺。

　　「生病會很麻煩的。」他皺眉，似是在嘲諷她的無知。

　　「宮澤前輩，我想請你用餐，你願意嗎？」有些話，她想自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無妨。」他未拒絕。

　　餐廳內，她尷尬的解釋∶「當時我是很想提前告訴你我要離開樂團的事的，但是自己又不是很確定是不是要離開。離開以後我卻又忘記告訴你，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卻覺得好象沒有必要再打電話騷擾你了。所以事情就一直這樣拖了下來………對不起，明明我有事先答應過你的，我說如果………」

　　宮澤的笑有些諷刺∶「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很多，結果一樣都沒有做到，我已經習慣了。醫生說，胃要定期做檢查？你有做麼？過冷的過熱的以及刺激食物，你有戒掉嗎？」

　　「我有些忙，所以不大記得了。」她的確忘記了，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是個胃病很嚴重的人。

　　「很忙？你是指自己忙著流浪的事情？拋棄擔憂自己的父母至親以及朋友，你不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幼稚？倘若你活的有意義，倒也沒什麼可惜的。可你並沒有腳踏實地的去做一件事情，在我眼裡，你只是在浪費時間，無病□□。」宮澤的語調異常的柔和，表情也並不嚴厲，而她的眼裡也始終含著笑，在外人看來，他們大概是對不錯的情侶吧？

　　「原來在前輩的眼裡，我是個這樣固執的人，我似乎有點明白自己的樣子了呐！嗯，前輩，奧井小姐的技巧跟能力都很不錯，你們兩個………咳咳…我好象………」她話沒說完，就已經被宮澤打斷。

　　「奧井是自願代替你位置的，她說如果有天你決定回來的話，她會把位置還給你。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勉強你的。」

　　語畢，他吩咐侍者上前撤下桌上所有的東西，辛辣的刺激物以及酒，他說送她去醫院。這時，她落下一滴淚。記得是在幾年前，同是這樣的情況下，她在柚木的面前搖晃酒杯，吞食刺激食物，柚木卻並沒有察覺。她忍著刀割般的疼痛選擇分手，然後去醫院接受治療，足足住了半個月。好痛好痛………

　　倫敦的夜裡，下了場雪，第二天卻依舊晴朗。她在醫院裡接受治療並加以調養，在宮澤的陪護下。夜裡，她沒有做噩夢，卻疼的難以入眠。柚木跟日野的身影總會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沒辦法徹底忘記。有時，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失去從前的所有的記憶。

　　後來，她回了樂團，奧井川涼子原本熱烈的眼神在看見她的那刻迅速黯淡了下去。她說，歡迎回來，政井小姐。裡奈只能選擇淡笑，宮澤站在她的身後。

　　第二年的春天時，她跟隨宮澤去見他的父母。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宮澤的父親是個英俊而嚴肅的人，他的母親是個典型的溫柔的東方女性，但是卻有著很精明的眼神。他們對她似乎也很滿意，於是隨後便準備訂婚的事宜。

　　月圓那夜，她恰巧上陽臺，不小心的聽到了讓她震撼的對白，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段話。

　　——那個女孩很美也很好，只是她的眼裡沒有你，你知道嗎？哉一。

　　——奧井的眼中有我，但我的眼中並沒有她。這種事情是沒辦法選擇贏利的，母親。

　　——你覺得，她以後會愛上你的哪一點？

　　——也許她不會愛上我的任何地方，但是，母親，我可以給她別人沒辦法給的安靜，她已經全身都是傷。

　　——你很傻，哉一。

　　——我從來沒覺得我聰明過，母親。

　　那夜，她躲在被子裡哭泣，宮澤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要選擇跟她結婚這條路。他不是傻子。之後，她找他分手，她跟他說抱歉，她說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宮澤的眼神很冰冷，然後，吻她，近乎絕望。最後卻還是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如果有天你覺得呆在我的身邊讓你恐懼，那麼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攔阻。」

　　然後，她決定了要試著愛眼前這個人，她想要得到愛，她想要被愛。最後的最後，訂婚，結婚，日日伴隨在他身邊。

　　10年後

　　英國倫敦

　　「路上小心。」女子替男子整理好燕尾服。

　　「嗯。」男子輕聲應允。

　　「爹地，抱抱。」門被推開，地上坐著一個小女孩。

　　「啊呀，怎麼臉上全都是灰？全身都是髒兮兮的哦！」女子伸手拉起小女孩問她，「哥哥沒有跟你玩嗎？」

　　「他好象在練習小提琴，當然是不跟我玩咯！」小女孩無奈的聳聳肩。

　　「亞紀，在家要聽話。」男子蹲下身，伸手擦了擦小女孩的臉。

　　「我一直都很聽話的說。」女孩湊上唇猛的親了父親一記，這才調皮的跑下樓去繼續玩耍。

　　「她總是這麼有精神的樣子，連我都要羡慕了。」男子摟過妻子，送她輕柔的告別吻，「等我回來。」

　　「記得早點回來，你看我又不能上場，真遺憾。」她上個禮拜才從醫院出來，他明瞭的點點頭。

　　丈夫走了以後，她開始茫然的泡起咖啡，送到唇邊時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喝。嗯，胃，近來痛的更為厲害了。腰部也很疼痛。勉強撐著去了窗邊，一眼就看見小女兒跟幾個孩子在花園裡玩耍的非常快樂。一眨眼，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要不了多久就會長成少女了吧？嗯，應該非常漂亮呢，只是有些過度調皮，她沒辦法放下心。

　　「媽媽，爸爸已經走了麼？」小男孩出現在門口，冷冰冰的語調。

　　「你有什麼事情？」她捏小鬼的臉。

　　「我想讓您教我拉小提琴。」他一臉的冷傲。

　　「你想學什麼呢？」她可愛的兒子啊，還真是像父親的性格呢！

　　「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我想學，但是總有幾個地方拉不好。」

　　「你有想要超過的人了嗎？」

　　「暫且還沒有。」他不會輕易輸的。

　　「下次再教你，好不好？媽媽今天身體不大舒服。」她婉言拒絕。

　　「嗯，隨便。」

　　「去跟妹妹玩一會吧，她很無聊的樣子呢！」

　　「我不喜歡她，她很煩。」

　　「輕易拒絕別人要求的孩子，不會是個好孩子哦！」她知道自己這招一定有效。果然，小鬼在下一秒就去了樓下。

　　心裡泛起噁心感，她跑進洗手間嘔吐，一灘黯紅色的血液。她拼命的用冷水沖臉，仿佛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很害怕，害怕離別。

　　五個月後

　　她握住他的手∶「我以前告訴過別人一句話，死其實是件美好的事情，就算你生前過的很糟糕，不盡如人意，什麼都沒得到。但是，死了以後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再計較了。我不止一次有過這個想法，死，或許可以讓我快樂。但是現在竟然會非常在意，非常害怕呢！我怕…很怕………」

　　宮澤包住她柔軟冰涼的手，笑在唇邊∶「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呢？傻瓜。」

　　「此生已經足夠了，我愛錯了人，如果第一次遇到的人是你，那就好了！我應該會非常幸福。」她睜開眼睛看著窗外，陽光刺眼。

　　「那時，我不一定會愛上你。」他的手有些抖，已經被她發現。

　　「哉一，我在想，去了那個世界固然美好，但是我又不想去，我怕去了那個地方以後，就再也沒辦法計較愛你與不愛你的問題。」

　　「你不會從訂婚那天起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吧？」他親吻她的手。

　　「是啊，從那天起我就在思考。」她微笑，「對不起，我很對不起你。請在我離開以後，繼續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要想我，不要提起我。亞紀他們就拜託你了，請代我好好照顧他們。」

　　「我不想承諾。」宮澤的笑很牽強，「但如果我不承諾你就沒有辦法安心離開，是嗎？」

　　「那是當然，哉一。」

　　「我答應你的每件事情都會做到，但是你答應我的事情卻都沒有做到，你說，你欠了我多少？」他緊緊的抱住她，離別即將在眼前了嗎？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說。」她放聲大哭，在他的懷裡。

　　次日清晨，她安安靜靜的離開了人世間，胃癌晚期。他告知了月森蓮，卻沒有告知柚木梓馬。他按照她的心願在做這些事。月森來到巴黎時的表情是麻木的，但宮澤卻清楚的看見他在暗處掉了淚。後來，在沒有告知主人的情況下，他默默的回了維也納。

　　他葬了她，然後將樂團交給了其他人。他受聘去巴黎高等音樂學院做教授，帶著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兒跟兒子。奧井還是單身，她在等他。但他卻選擇單身，他認定自己的愛只能給一個人。

　　十七年後

　　午後

　　「爸爸，哥哥的比賽你沒有去看麼？」女孩坐在男子身旁，好奇的問。

　　「我今天正好有點事情。」男子寵愛的拍拍女孩的頭。

　　「哦，爸爸，我準備組樂隊了，你覺得怎麼樣？」宮澤亞紀正經道。

　　「是麼？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了，只可惜不是古典的，我是流行樂隊的主唱。我可以自己寫歌寫曲，你覺得怎麼樣啊？」

　　「只要是你自己決定的，我不反對。」他笑。

　　「好的，我可以的，我一向都很相信我自己。加油！明天開始努力！爭取早日出唱片。」

　　「希望你早日成功。」他摘下金絲邊眼鏡，收拾桌上淩亂的曲譜。

　　裡奈，看見了沒有？亞紀一直都很健康，每天都很有朝氣的樣子，除了經常會跟朋友在外混到天亮以外，她沒什麼不好的。而且，她非常有才華，雖然不是針對小提琴之類的方面。她長的很漂亮，比你要可愛，比你有自信的多，所以我比疼愛她哥哥還要疼愛她。當然，那孩子現在也知道疼妹妹了，不會再像一樣那樣討厭她了。你，看得到嗎？

　　呐，月森蓮也結婚了，對方是個不錯的女孩。順便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月森的兒子跟亞紀的關係很要好呢，你高興麼？

　　呐，你說『惡魔的顫音』是很好的曲子，佑也說這首曲子很不錯，他甚至拿去做參賽曲目了，我猜他會贏。

　　柚木跟日野非常的幸福，你的付出是值得的，柚木寫了封信，裡面是什麼內容我並不知道，但是你看見了沒有？願意的話請告訴我那裡面的內容吧，我很想你。我，還在等著，等著能追上你的那一天，親愛的。

　　【完】


番外篇之他們的故事

第136章 土浦由紀子

　　日本 名古屋

　　「嗨，是宮澤先生嗎？我是由紀子，不要掛我電話哦，啊，有點事情想要請你幫忙。」女子拿著手機，樂呵樂呵的。

　　（什麼事情？）男子的口氣明顯不佳。

　　「你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很忙？能不能抽空去下銀行？」她拍拍心口，要命，跟這樣的人對話有點危險。

　　（給個理由。）

　　「啊，我呢，在名古屋遊玩，結果錢被偷了，我帶的全是現金，手機也不在身上，所以我現在連回家的錢都沒有了。呃，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由紀子故作抽噎聲，拼命的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慘狀。再說的確是被洗劫一空，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

　　（這樣？你可以去找員警先生。）

　　「喂……喂，宮澤先生？！」鬱悶，對方先掛電話了。

　　「他怎麼說？」裡奈連忙問好友。

　　「他說，讓我去找員警叔叔！」由紀子一臉淒慘狀。

　　「我們兩個身上的錢都不夠，怎麼辦？走回東京貌似不大可能！」裡奈也有些鬱悶，嗯，她是昨天晚上趁宮澤不在，所以跟由紀子來名古屋遊玩，如果宮澤知道她在外面的話………恐怕會生氣吧？

　　「裡奈，你手機在響，快接電話，肯定是宮澤打來的。」

　　「不用懷疑，一定是他！」裡奈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哉一，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抖著膽子問，一邊看著由紀子緊張的神色。

　　（我現在暫時回不來，晚上還有場酒會，爸爸也在這裡。不過酒會結束，我會立即趕回家。你呢，身體怎麼樣？藥有沒有按時吃？）

　　「嗯，我有記得按時服用。爸爸他也在場？哦，沒關係，如果酒會結束的時間太晚的話就在那邊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趕回來也不遲。」

　　（我會趕回來的，這裡很吵。那，就這樣吧！）宮澤準備掛電話。

　　「哉一，由紀子在名古屋被人偷了錢，我現在不大方便出去，你能不能去銀行………」

　　（不要提到那個討厭的人，看見她我心更煩。）

　　「但是，她真的沒有錢可以回來了，我想你還是幫幫她吧！她也只是借錢而已。」

　　（這不是錢的問題。）宮澤的口氣極度冰冷。

　　「那次在巴黎，她也不是存心問那些問題的，我想你………」她話未說完，手機就被由紀子搶走。

　　「喂，你漂亮的老婆現在跟我在一起，我回不去她也回不去。而且她身體好象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必須早點送她去醫院才行。我們的錢都被偷了，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我跟你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由紀子插著腰，鼓足勇氣，近乎是吼出來的。

　　「由紀子？！」裡奈捂她嘴都來不及，完了，他知道自己沒有按時吃藥，沒有按時休息而且私自逃跑出來的事情了。

　　（帳號。）

　　「什麼？！」由紀子愣住。

　　（我問你銀行帳號的多少，你動作快一點。）對方的口氣火藥味十足。

　　「我告訴你，你記下來。」她連忙拿出□□，飛快的報上長串的數字。

　　（十分鐘後你去取錢。）電話，掛斷。

　　「怎麼搞的，掛斷了。」由紀子將手機還給裡奈。

　　「他那邊應該很忙，剛剛好象聽到那邊有不少人要求找他拍照，採訪之類的事情。」裡奈對此有些不大安心，他現在離開熱鬧的場合去銀行匯款給她們會不會出什麼狀況啊？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就把你給抬出來。害得我糾結這麼長時間。」

　　「我們先去取錢吧，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趕回東京，我不想被他嚴厲的批評，我答應過他不會在外面亂跑的，由紀子。」

　　「誒誒，知道啦！走吧！」

　　錢順利取到後，宮澤又打來電話勸她早點休息，說是第二天早晨再動身也不遲。這完全是因她的身體健康而做出的考慮，他記得她暈車很厲害，路途顛簸，極其容易疲憊。夜裡，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由紀子大聲抗議也無濟於事。索性，兩個人開了瓶紅酒，面對面的聊起天來。

　　「由紀子，你為什麼會跟土浦結婚呢？真的是完全沒有料到。」對於這個事實，裡奈是百分百的吃驚，她從沒有流露出自己愛上土浦的痕跡。

　　「梁太郎很會照顧人，會懂得珍惜別人，而且生活作風也很嚴謹，沒有任何地方值得我去多心，嫁給他真的是無後顧之憂的。」由紀子打了個酒嗝。

　　「這倒是事實。」裡奈看看好友手上的婚戒，又看她落寞的表情，「如果很幸福，你為什麼還會獨自回日本？吵架吵的很嚴重？沒辦法再挽回了嗎？」

　　「我很喜歡在睡覺的時候縮進他懷裡面，會撒嬌，會纏綿，總覺得這樣很浪漫呢！高興的時候吻他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咬他兩下。嗯，這樣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很好，然後呢，呃，那天啊，他去參加酒會，很晚很晚才回來，醉的一塌糊塗，他一進門就抱著我叫『日野』。哦，對了，我那天染了紅色的大波浪，非常漂亮，那也是我第一次嘗試紅色，朋友推薦我做的。然後他吻我，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有耐心，我感覺的到他的怒氣，也能感覺到他的溫柔。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樣的梁太郎，他無法忘記那個叫日野香穗子的小女人，他對她的感情是那樣複雜。我這個傻瓜呀，也是在那刻才明白，每天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他，是多麼的疲憊，是多麼的不真實。早晨出門，只是打聲平淡的招呼；去任何地方，都很少記得給我電話；兩個人沉默的相處，他也不覺得尷尬。一切的一切，並不是因為性格造成的，而是因為那個名叫『日野香穗子』的女人吧？她還真是了不起啊，讓那麼多人中毒。」由紀子的聲音無精打采。

　　「如果你沒有愛上土浦，你應該會很幸福。緣分這種事情，並不是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來決定的。我很好奇我姐姐她現在的生活，看上去似乎很幸福。」只要見到良愛，就能看到她臉上的微笑，還有，火原時刻都在她身邊。

　　「你說良愛學姐？很好啊，她非常幸福，她跟火原前輩應該會這樣一直走到老吧？我之前在澀穀有見過他們兩夫妻，好像是在旅遊吧，嗯，對了，她的兒子非常漂亮。」

　　「是的，想當初姐姐懷胎的時候，我就瞎胡亂預測那是個女孩，沒想到事與願違啊！要是生個女孩，我還可以收來當女兒養。對男孩實在是不感冒。」

　　「你在說些什麼啊？裡奈，想要的話自己生一個不就好呢？相信你跟宮澤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告訴我，由紀子，你是不是打算跟土浦離婚呢？」

　　「我心都涼半截了，妻子在吵架後莫名的消失不見，他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嗎？你看，連個電話都沒有。」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有些惡搞的語氣。

　　「由紀子………」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倒是你，裡奈，我真羡慕你，好象你不管去哪裡，宮澤都保持著高度擔心。」

　　「哪有這樣的事情？我這次出來，他會這麼生氣，是因為我才出院不久的原因。」

　　「宮澤是個難挑的好男人啊，不管是在家世上還是外貌上還是才華上，不比柚木前輩差，甚至某些方面比他還要優秀。」

　　「哪裡？」裡奈問出口，頓時覺得後悔，柚木梓馬應該是跟她無關了才對。

　　「愛你。宮澤可以愛你，柚木前輩卻不可以。」由紀子歎息，她的好友還在暗戀那個人麼？為什麼還是放不開呢？

　　「對，你說的沒有錯。所以，我會愛哉一。」聲音稍微抬高，又降了下去，似是為了跟誰宣誓一般。

　　「心是沒有辦法被勉強的。愛情這東西是有生命限制的，最多也不過幾百天。長久的婚姻是靠信賴跟後來的親情維繫的，你身體不好，又有過那些黯淡的過去，宮澤真的是再適合你不過，只是可惜他會辛苦些。」

　　「我也想一心一意的愛著他。」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完全信任著他，我看的出來。」

　　「總是想著煩惱的事情是會變老的，早點睡吧，至少應該注重皮膚的保養。」裡奈躺在床上，蓋上薄薄的被子。

　　「嗯，如果我老公他明天打電話給我，我就回去。」

　　「希望他會想起你，由紀子。」

　　次日清晨

　　「我走都有好幾天了，你都沒發現？」由紀子的聲音非常無辜。

　　「你不是告訴過我說你打算去梨香家住幾天嗎？還事先叫我別去打擾。我以為你去了，所以就…如果不是我朋友說在這裡看見你，我還不知道應該上哪裡去找人。」男人抓著頭髮，似乎極其懊惱。

　　「我說去梨香家那好象是上個月的事情了，傻瓜。」由紀子看丈夫佈滿血絲的眼睛，聲音變得哽咽。

　　「土浦君，好久不見。」裡奈伸出手與他相握，「你跟由紀子的婚禮我沒能參加，真的是很抱歉。」

　　「不關你的事啦，這個傢伙說要低調的。」由紀子抱著好友的胳膊，聲音甜的發膩。

　　「月森在東京有場演出，你要去看嗎？」土浦依稀記得她跟月森好象有那麼點關係。

　　「啊，我先生來了。」裡奈故作不知，然後同好友說再見，轉而往前方走去，跟哉一相遇。

　　「我們先走？還是打個招呼啊？我…誘拐了他老婆，一定會被批的。」由紀子瑟縮進土浦的懷裡。

　　裡奈看著丈夫的眼神，好象余怒未平的樣子。不覺偷笑，怎麼看都像是落跑的孩子以及家長之間的立場！她說，早上好。宮澤探她額頭，才問，你去醫院沒有？她說當然沒有，我又沒有生病。宮澤作罷，轉而看向昨天在電話裡格外囂張的那個女人。

　　「下次，別再讓我看見你。」他拽著妻子的手走上車，留下背影給那兩個人。

　　「裡奈啊，記得我電話號碼啊，下次再聯繫，我下次會去法國哦！啊啊啊啊，讓我說完話啊，梁太郎，別拉著我啊！討……真討厭啊！」由紀子心有不甘。

　　「對不起，由紀子。」土浦向妻子道歉。

　　「啊？什麼？你是在為自己沒能即使趕來的事情而道歉麼？」驕傲，轉身，其實是為掩飾自己的脆弱。

　　「那夜，我喝醉了酒。」

　　「……………………」她覺得心臟好象被什麼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一下。

　　「對不起，肯定把家里弄的很糟糕，害你收拾了半天。」他囁嚅著。

　　「嗯，沒關係，老公。」果然，有些話不說出來會比較好，也許他心裡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想用那個理由來跟她道歉。

　　「下個月你做飯，我累了。」她抱著他，很緊很緊的力道。

　　「可以。」他答應她，心存愧疚和感激。

　　「哇，回去吧，我們要趕緊回東京才行，我肚子好餓好餓。」

　　「你可以不咬人麼？很疼。」

　　「不行，小小的懲罰一下。」她的笑，純真如初戀。

　　車內

　　「月森蓮的獨奏，應該很不錯吧？昨天，由紀子還誇讚過他。」裡奈說。

　　「嗯，我聽過，很不錯。」他專心開車。

　　「小提琴是他的生命，他的確有這樣的心態，所以他才能演奏出那樣的音樂吧？月森蓮是怎樣的人，他的音樂就是怎樣的。」她輕理長髮，閉上眼睛休息，只要是他開車，就一定很平穩舒適，跟別人不太一樣。

　　「想不想去聽聽看？」他問她。

　　「我們回家吧，哉一。」她想念那張床以及柔軟的被子。

　　「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45

第137章 柚木香穗子

　　日本東京

　　夜晚十點

　　「梓馬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女人高傲的詢問站在門邊的年輕女子。

　　「梓馬他去參加酒宴了，暫時還回不來。」香穗子低著頭，不敢看丈夫的母親，她好象很討厭自己。

　　「是嗎？」葦子不大舒服的口氣。

　　「請稍等片刻。應該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了，請問您找他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可以的話，我會………」

　　「我不需要你的轉告，有些話我必須親口告訴他，日野小姐。」

　　「日野？！我已經跟梓馬結婚了，所以………」香穗子不由的抬高了聲音，她很反感葦子的態度。

　　「在我眼裡，你只能是這個身份。我很遺憾，我的兒子為什麼要愛你。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壞了我多少事？你破壞了我理想中的家庭？」葦子輕眨眼，神色透出些嫵媚，亦有著不屑。

　　「我並不知道那些事。我只知道，如何做個好妻子。」縱使心裡很不舒坦，但是她也不能跟眼前這個人對抗。

　　「好妻子？你覺得你哪點像個好妻子？如果你是，柚木家又怎麼可能容不下你呢？日野香穗子！」

　　「請原諒我，柚木夫人，我的家世是無法改變的。」優雅，她在模仿著。

　　「沒有好的家世，喜怒向來都表現在臉上，又不聰明，又不漂亮，我也不知道梓馬是看上了你的哪一點，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為他感到羞恥。難道他任性的時間還沒有結束？！」葦子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冷漠刺骨。

　　「對不起，柚木夫人，請注意您的說話態度。」她打掉女人的手，有些反胃。

　　「既然是酒會那種場合，他為什麼不帶你去？想來也是因為你太平凡，帶不出手吧？！」

　　「我懷孕了，所以不大方便跟去。」

　　「哦呀，懷孕了啊？」葦子更是表現出不屑，「想必這個孩子的將來也必定會不出色，梓馬還真是任性的過頭了！」

　　「…………………………」

　　「如果他回來了，請你轉告他，讓他回趟柚木家，打擾了。」女人閉上眼，告別的語句相當有禮，讓香穗子不得不驚訝她態度的轉變之誇張。

　　「您…您不在這裡等他回來了麼？」她跑出家門問道。

　　「有你的地方，我是不願多待一秒的。日野小姐，我沒辦法喜歡上你。」

　　日野…不，是柚木香穗子，此刻正沮喪的跪坐在地上，用座機給柚木梓馬打電話。猶豫，還是猶豫，最終卻還是狠下心撥了最後一個尾數。很快的，電話通了，是他的聲音。

　　（香穗子，有事麼？）

　　「嗯哦，沒事，梓馬，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含糊的問道。

　　（我先掛了，等下再回給你，這邊很吵。）他掛了電話。

　　「最近，你總是這樣呢，梓馬。」她反復摸著聽筒，很無奈。

　　雖然他是已婚的男人，雖然他即將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但是他的人氣魅力絲毫不減，在學院裡，有不少愛慕他的年輕女生以及工作的成年女性。說實話，她的確是沒什麼安全感。她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懂柚木梓馬，她只知道他曾經的孤獨，卻不知道他現在的心裡在想著什麼。

　　當然，他也不是對她不好，他只是不夠細心。嗯，也許戀愛跟婚姻是不一樣的吧，結婚以後，愛情的溫度自然是會下降的，而且他現在也很忙。

　　真是糟糕，她又在犯糊塗的自問自答，為他找藉口，也是為了自己。

　　她是個家庭主婦，不再接觸小提琴，不再出現在人前，她的存在只是為了丈夫，以及即將面世的孩子。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好象很不容易。

　　近來，他對她有些冷落，夜裡回來的很晚，而且也沒有解釋給她。她呢，則是依舊例行公事的做好晚餐，然後趴在沙發上等他回來一起享用。但每次醒來總會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在她身邊，卻不是抱著她的姿勢，她小心眼的看眼桌上的飯菜，沒有動。心底，莫名的就會很失落，很難過。偶爾問他一些問題，他要麼是嗯一聲，要麼就是笑而不答。她挑不出他哪裡不對勁，卻總會在心底不安。他是不是不愛她呢？這個問題讓她窒息般的恐慌。她愛他，她離不開他，但是他，卻未必如此吧？

　　梓馬，我們是怎麼呢？我們的愛情，是不是真的到了期限？

　　梓馬，到底是不是我生病呢？我竟然開始懷疑你，懷疑我自己。我知道這樣做不好，卻無法阻止這些的想法。你，能明白嗎？

　　淩晨2點

　　「梓馬，你回來呢？」她自沙發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睡意朦朧。

　　「嗯，剛剛才回來，你怎麼每天都睡在沙發上？」他親吻她的額頭，然後往臥室走去。

　　「我做了飯。」她說。

　　「哦，我吃過了。」他未回頭。

　　「你母親晚上來過。」她只能這麼說，因為找不到適合的稱呼。

　　「嗯？她是什麼時候走的？」柚木梓馬停頓下腳步，問神態有些怪異的妻子，她被罵了嗎？看起來應該是比被罵更嚴重才對。

　　「她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她讓我轉告你，讓你回一趟柚木家。」

　　母親讓他回柚木家？那麼，又是為了什麼事呢？他已經跟那裡脫離關係了，那個家是把刀，只會讓他圖增傷疤，他並不喜歡自虐。

　　「謝謝你，香穗子。」他走下樓牽起她的手，「早點休息吧，你不是常說自己近來的身體不大舒服嗎？」

　　「梓馬，你會回家嗎？我…想知道。」回了柚木家，就意味著他們的分手吧？她能料到那結局。

　　「你現在姓柚木，是我的妻子，別忘記了這點，傻瓜。」

　　「嗯，我知道。」

　　她回頭望向那些前些日子學會的菜式，暗自歎息。他雖然離她很近，卻沒有聽見。她所做的，竟然都是浪費。

　　「你最近好象很忙。」她關掉燈，靠在他胸口。

　　「嗯。」

　　「明天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忙？」她問道。如果明天能讓他靜下心來跟自己用上一次餐就好了，這個要求並不高吧？

　　「早點睡吧！」他的不耐包裹在溫柔的外衣裡。

　　「哦。」她瑟縮在他懷裡，像只小貓。

　　第二日的早晨，她起床時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他是去了柚木家嗎？不能帶上自己嗎？自己，不能進出柚木家？茫然吃力的收拾著餐桌上的剩餘飯菜，全部打包成了垃圾。她無事可做，開始逛街，一個人，匆匆忙忙的，六神無主。去了經常光顧的拉麵店，老闆照例給了她兩碗，其中一碗是留給梓馬的，之前的她也經常這麼安排，因為他會遲到，所以她都是在等他。可是今天的這些面，恐怕要浪費一碗了吧？好可惜。她懷孕三個月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他很累，每次躺到床上就會迫不及待的說是要睡覺。她很難受，身體跟心靈都一樣。

　　「柚木老師的妻子嗎？日野香穗子。」一個女生半是詢問的口氣問她。

　　「誒？」她習慣的抬起頭，她是梓馬的學生麼？

　　「真是平凡又普通的人，老師怎麼會娶你？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趕緊離開老師吧，你肯定是個麻煩又纏人的害人精。」女孩子的口氣極其惡劣。

　　「你叫什麼名字？是梓馬的學生嗎？」她放下筷子，站起身。

　　「安藤裕和子，鋼琴系的。」女孩又說，「我很喜歡老師，老師對我也很不錯。我們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她的口氣很是堅定，卻也有些遲疑。

　　「一個太普通的女人是守不住自己愛情的，尤其是你這種人。別怪我毒舌了啊，比你優秀的女人在學院裡真是一抓一大把，男人的本性就是花心啊，你敢確定老師非你不可？他也是非常有親和力的人，跟誰都能打成一片。」安藤驕傲道。

　　「真遺憾，你的老師還是跟我結了婚。星奏學院也有很多愛慕梓馬的人，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我。在國外，我們也是在一起的，後來回到日本，我們就結了婚，很平淡也很真實，很穩定。愛情，有時並不是你們腦子裡所想的偶像劇哦，安藤同學。」香穗子思想從前，竟然露出真心的微笑。她已經有很久都沒笑了吧？！嗯，好像是。

　　「如果你是打算拿你的婚姻來向我炫耀的話，那我告訴你，你失敗了，平凡的女人。我聽聞你之前是搶了好朋友的男朋友啊，不對，老師以前有過未婚妻，政井裡奈？！是吧？你還真厲害啊，我很崇拜你，真心話。」

　　「我不是第三者。」她當即辯解。

　　「我淚腺不發達，否則真的要笑出眼淚來了。」安藤不屑道。

　　「這就是你的教養嗎？安藤同學。」香穗子笑著搖頭，手上的婚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輕撫肚子，神情溫柔。

　　「你明明就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但是，這種姿態是跟誰學來的呢？總覺得你在模仿一個人。啊呀，無聊，我這個人哪，只會用行動來表示我的想法，至於耍嘴皮子的功夫啊，是懦弱女人的武器，等我得到了老師，你再用眼淚來同情你自己罷！對了，一個人吃拉麵的感覺如何啊？沒有丈夫在身邊陪的孕婦！哈……」年輕女孩輕輕推她一下，力道不是很大，她卻險些摔倒在地。孩子，她的肚子裡是孩子……

　　安藤裕和子跟她謙遜有禮的說了聲再見，之後跑進了另一家商店購物，她失神很久很久，然後結帳，邁著小步去了公園。很多年前，還是初戀時，柚木梓馬曾經跟她來過，這裡的風景未變。只是當周遭的小女孩說這裡很漂亮時，她卻有種覺得自己老了的錯覺。

　　她的丈夫沒有陪她……她是第三者嗎？

　　安藤說梓馬很出色…安藤說男人都會變…安藤說她很愛很愛梓馬…討厭，到底誰才是第三者呢？

　　裡奈，她刻意不去想起的人，今天卻意外的為此煩惱，安藤應該知道那些往事吧，所以才要故意提起。裡奈在一年前跟宮澤前輩完婚，華麗典雅，冷漠的宮澤前輩對她千百般好，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如她幸福。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不好，卻還是禁不住的去想了。她甚至開始猜測梓馬是不是在想念曾經的好友，毫無理由的。相當的困惑呢！

　　柚木從沒有帶她回自己的家去看過，他的母親第一次登門拜訪就表現出對她的不屑，她甚至懷疑自己夠不夠資格做他的妻。愛，有時會變質吧，她知道自己平凡，也許有天，梓馬厭倦了她會放手也說不定。

　　愛與不愛，都是刻骨銘心。沒有了他，她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小提琴嗎？許久未拉了。

　　此時此刻，想起月森蓮，很多年前，那個男子曾在酒吧向她求婚，然而她選擇了拒絕。他冷冰冰的語調反問她，你有更好的物件了嗎？柚木前輩？她用盡一生的力氣點頭，窒息。月森拿起外套走出了酒吧，剩她一人在獨醉，她想柚木不會屬於她的，他要娶的人是裡奈。意外，很意外，柚木去了酒吧，抱住她說，裡奈她走了。她默默流淚，為自己的卑微，也為裡奈的傷口，她是那樣自傲的一個女孩。裡奈成全了她的愛情，卻放棄了對她的友情。她就想，也對，魚跟熊掌不可兼得。

　　「香穗子，你怎麼在這裡？」男人匆忙的跑過來。

　　「啊，我忘了回家，對不起。」她伸手抹去眼淚，語氣有點澀。

　　「你怎麼呢？為什麼哭？」柚木梓馬看著妻子，隱約知道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嗯，沒有，你回家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母親要我回柚木家繼承一切，大哥上個月在北海道出了事故，家裡只剩下了二哥。」他口氣淡若輕風。

　　「………怎麼會這樣？」那為什麼他的母親還會是那幅很不在意的表情？

　　「我跟兩位兄長以及姐姐都是同父異母，只有小雅跟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兄妹。」他解釋，第一次。

　　「怎麼會？」她捂住嘴，是的，他的家庭情況她並不清楚。

　　「我不會回去的，傻瓜，我跟那個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那你的母親她………」

　　「她對我失望透頂，所幸我二哥對她非常的孝順，是真的很孝順的那種。香穗子，我在後悔一件事情。」

　　「……………………」

　　「如果我當初一開始就選擇學鋼琴，那麼我的人生是不是會精彩點呢？我跟你之間，也許會是另一種結果。」

　　「梓馬………………………」難道，他覺得現在覺得很痛苦嗎？結果，他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結果。

　　「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放棄陰謀與計畫，我們的感情路應該會毫無障礙，我不用覺得很痛苦，你也不用總是覺得虧欠了裡奈，我更不會傷害到兩位兄長。其實他們並不壞，我的母親也不壞，只是大家都是受了傷的人。」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才好。」她哽咽。

　　「沒什麼，回家吧，很晚了！幸虧，我找到你。」他牽她的手，散步。

　　「你最近在忙什麼？」她鼓足勇氣問。

　　「大哥出了事，我在照顧大嫂以及央京，其實幾天前我就知道了這些事。央京生了病，還在醫院裡準備手術，我不想告訴你，免得你擔心。」他眼睛裡佈滿血絲，看起來已經有連續幾夜沒有睡好了。

　　「央京她怎麼呢？」那個小女孩跟她非常投緣，她跟梓馬常常抱著她一起出去遊玩，很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那是他們的女兒。

　　「沒事了，你別擔心。」柚木抱住她，「你可不要有逃開我身邊的念頭哦，香穗子。到底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眼眶微紅，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他安藤那件事。她信他，愛他，所以只有她能霸佔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梓馬，我懷孕了三個月了，一直想要告訴你，但是沒有機會。」她打量他的表情，她希望他是開心的。

　　「我知道了，所以你今天跑出來，我比往常更擔心。」柚木伸手，「快點回家，我訂好了晚餐。」

　　夕陽開始隱退，晚風吹亂她紅色的髮絲，她心滿意足的縮在他懷裡，十足的小女人樣。若是能這樣安穩的一輩子就好了！

　　路邊的幾個女生的議論聲有些嘈雜，但是她還是聽清了。她們說月森蓮結婚了，物件是誰家的名門千金。她愣了片刻，意外的覺得手指有些疼，原來是身邊的男人咬上了她的指，他說你不專心喔，香穗子。她笑，有點委屈。


第138章 失與得

　　維也納 □□

　　後臺

　　「宮澤，面對我的指揮，有何感想？」頭髮花白的老人抽著煙調侃道。

　　「我沒有任何感想。」他整理好微亂的黑色禮服，神色如以往那般冷漠。

　　「如果你能表情更溫柔些，我想，演奏的效果會更好，格裡格在作這首曲子時是非常幸福的，你感覺不到嗎？」霍茨扔掉煙，拍拍手。

　　「我的表情一向都是這樣。」宮澤有些不耐煩。

　　「啊，真是個脾氣暴戾的年輕人，不知道我的孫女為什麼要暗戀你，更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麼那樣渴望收你為徒。宮澤，這是第三場了，謝謝你對我這個老傢伙的成全，我會記得你的。」老人的口氣帶著傷感。

　　「的確是個老糊塗，我根本沒辦法懂你的話。」宮澤生硬道。

　　「該上場了，好好表現，派克南也在下面看著你。」霍茨拍他肩膀，往臺上走去。

　　今年春天的第一場演出，他受老指揮家霍茨的邀請同台演出，地點是維也納的□□。成員未變，他卻不再是指揮者，而是擔任鋼琴演奏的角色，愛德華·格裡格的『a小調鋼琴協奏曲』。此曲是格裡格婚後的次年，也就是1868年的夏季，攜帶愛妻及兒子前往丹麥的哥本哈根旅居時所作。可以清晰的從中聽到朝氣和青春的幸福。

　　柔軟的，安靜的，青春的，有朝氣的曲子。從第一樂章的中庸快板到慢板，還剩最後一場，中庸快板的結束。

　　眾人掌聲如潮，他安靜的坐上屬於自己的位置，寧靜片刻，演奏開始。曲子的開頭佈滿緊張感和跳躍感，然後，逐漸走向雄壯和堂皇，長笛悠長的抒情開始，鋼琴的主題變奏和裝飾奏交替進行，各自獨立卻又互相碰撞的音符，像開在大海裡的浪花。

　　當所有的一切由活躍走向輝煌的盡頭時，眾人的掌聲以及叫好聲未曾停歇。她，在下麵輕輕鼓掌，臉上始終含著恬淡的微笑，她是他的妻子，雖然這場演出，她並不在臺上。

　　「他放棄了小提琴跟鋼琴，我非常的痛心。」老人幽幽道。

　　「我也會為此覺得惋惜。但是，他的指揮同樣很出色。」她說。

　　「我老了，請幫我把祝福傳遞給他，孩子。」他神秘的笑。

　　「誒？」那是什麼意思？

　　「像這樣，孩子。」派克南伏下身，親吻她的臉一下，「身體不好的話應該注意休息，記得跟哉一來倫敦看望我。拜！」

　　熱潮中，她看不見老人離去時的方向，手觸上臉，有些孤獨感。老師他應該是非常器重哉一的吧？！但是，哉一似乎是讓老師失望了？！霍茨，跟派克南都是同樣固執的人。

　　夜晚 音樂博物館內的小酒館

　　加爾納樂團的部分成員去觀賞夜景了，剩餘的一部分在為演出成功的事情而做慶功宴。而他，選擇跟她坐在一起，寧靜的用餐。

　　「有什麼心事嗎？你看上去好象非常不高興。」她問道。

　　「沒有那回事。」他迅速否認。

　　「哉一，我覺得霍茨先生非常孤獨。」她的腦海裡始終存著老人離去前的步伐蹣跚的背影。

　　「人老了，是會變成那樣的。他沒有孩子。」宮澤還記得他那個孫女，一個對古典音樂完全不精通的時尚女孩，為人非常傲慢。她的父親跟母親都死于飛機失事。

　　「果然是這樣，即使很有錢，他也沒辦法溫暖自己的心，生活過的很糟糕，也無法改變。」她又想起姐姐的孩子來了，「我的小侄子現在是越長越可愛，越來越像他父親了。」

　　「你說雅滄他很可愛？」宮澤的眉頭皺的很緊。

　　「那個，我用錯形容詞了。」孩子的確是長的很可愛，但性格卻像父親。

　　「在我的眼裡，那種軟趴趴的小東西都是很麻煩的，沒有什麼可愛不可愛之分。他們哭起來會很吵，吵到我偏頭痛發作。」所以，他向來對小孩子都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派克南教授已經啟程回倫敦了，他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去見他一面，我聽說他現在的健康狀況很不理想，如果你………」

　　「他煙酒從未減量，明明是個糟老頭子了，卻還學習那些年輕人整夜的遊玩，不知道『結束』兩個字怎麼寫。他要是依舊健康，我才會奇怪。」

　　「老師讓我替他跟你道謝。」她拉住他的手，「他說謝謝你讓他聽到了美好的聲音。」

　　「……………………………………」他握住她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身臨其鏡的感受。」

　　「身體還行麼？醫生是怎麼說的？」他記得在來維也納時，她的臉色是慘白的，總說胃很不舒服。

　　「嗯，沒什麼大礙。」她決定此刻向他保守秘密。

　　「那就好。」他望著外面的夜景，「維也納是個奇怪的城市，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它，我更願意留在巴黎。」

　　「如果骨子裡是個愛流浪的人，那麼不管你走到哪裡，你都會喜歡上那塊土地。住久了是會產生感情的。」

　　「也許你的觀點是正確的。好了，我們必須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準備回巴黎，安排妥當後，我帶你去倫敦看望老師。」

　　宮澤接了個電話，後對她說∶「我現在必須出去辦點事情，你呢，要不要一起來？」

　　她搖搖頭∶「我在這裡坐著等你，你記得早點回來就好。」他有他的私人空間，她沒有權利去窺探全部。

　　「我辦完事情立即回來，你在這裡等我。」他拿起外套便匆匆離去。

　　丈夫是個處處細心的人，他給她的信任是百分百的，她很感動，也希望這份信任不會變質。他愛她，她當然也愛他，雖然不及他的愛精緻。自由自在享用美味的田餡紅卷心，胃被撐的飽飽的，暖暖的。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派克南教授應該會在近期過世，他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從前了，病人的臉色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哉一看上去非常擔心他，姑且不論他是不是好人，但是他絕對是個好學生。對於他的老師，他應該是異常尊重的。就像她的兄長一樣。

　　他們總是喜歡跟老師吵著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其實他們比誰都清楚自己很愛老師，而老師也比誰都更愛他們。老師教授他們技巧跟知識，在他們成長的路上相伴，他們都是很幸福的人。

　　「餐後來杯梅朗治會很不錯，你要嗎？」女人遞給她一杯咖啡，動作十分嫺熟。

　　「晚上好，奧井小姐。」她看似愉快的打招呼。

　　「宮澤不在嗎？」奧井川涼子故意問道。

　　「如果他在的話，我想奧井小姐你就不會來找我聊天了吧？我會覺得很可惜的。」她直視對方眼裡微弱的火焰。

　　「我近來身體非常不好，甚至不能四處旅遊。」奧井落座。

　　「但是，你還是來了。看來奧井小姐不僅是個出色的小提琴師，同時也是個好聽眾呢！」裡奈細細品嘗咖啡，「很不錯的味道，是你做的？那還真是值得誇讚的手藝。」

　　「宮澤很不喜歡這種口味，他老早就告訴過我。我對這個答案很失望。」

　　「我覺得還不錯，或許我可以考慮幫你再次推薦給他看看，他說不定會喜歡，飲食習慣應該比感情好糾正一些。」裡奈的心遲鈍的痛起來。

　　「你看，漂亮嗎？」奧井拿出一串水晶項鍊，光芒璀璨。

　　「很漂亮，而且還是限量發行的吧？」裡奈依舊故作平淡。

　　「不覺得它很眼熟嗎？那家店只製作了三條這樣的項鍊，其中兩條已經被人提前買去了，最後只剩下一條，價位很高，品位也很高。宮澤買下了最後一條，就是我手上的。」她將項鍊戴上，又添了幾分優雅。

　　「你事事都以我先生的喜好為先，他買了什麼，你就會跟著買什麼，即使是條項鍊你也會倔強的堅持到底，即使那家店的老闆不肯再製作第三條，你卻依然讓人打造出了相仿的一條。奧井小姐，你的父親很疼愛你，可你一點都不疼愛自己。」奧井很幸福，她要什麼，她就有什麼，除了宮澤的愛情。

　　「他買的那條項鍊送給你呢？」川涼子冷下臉來。

　　「不，並不是送給我，而是送給了他的母親，我的婆婆。」裡奈說。

　　「裡奈小姐，你很愛宮澤嗎？真的很愛嗎？你回答我，誠實的。」

　　她喝完最後一滴咖啡時才開始後悔，她答應過他的，不再嘗試這些。但卻還是忘記了，他如果知道了應該會生氣吧？嗯，川涼子問她是否愛宮澤？這還真是個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如果說自己愛他，你信不信？」她將手指上的小傷口湊到眼前打量，卻意外的聞到了宮澤殘留在那上面的氣息，淡淡的香水味。

　　「你不愛他才對。愛他的話，你就會被我剛剛的話所誤導，你不愛他，又為什麼要嫁他？把宮澤還給我罷！就當是我求你了。」奧井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摯，卻也不失倔傲。

　　「奧井小姐，你可以不再打擾我了嗎？包括我先生。當然，我不會反對你來聽他的音樂會。」

　　「我很愛他，沒了他不行。」

　　「我很抱歉。」她低下頭，驀然想起幾年前的自己，對於柚木，貌似也是這樣的一種心境。沒了他不行，自己不能獨活。有他，是天堂；無他，卻是地獄。

　　「你不用對我抱歉，該跟我道歉的是宮澤。」奧井站起身，「我總以為他跟我生活會比較幸福，我知道他的過去，也能確定他的未來。而你，並不能做到這些。」

　　「我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他只喜歡未知。什麼事情都被算定的話，那人活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奧井小姐難道不這麼覺得嗎？」

　　「我會照顧他，但你卻不能。」手打翻了咖啡，她的情緒開始激動。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思想很健全。」

　　「你明明可以嫁給柚木梓馬的，為什麼要放棄？幸福已經在眼前，你可以擁有它。你不珍惜自己的，卻還要來搶屬於我的。我很不喜歡你。」

　　「我也很討厭你。奧井小姐。」她忌諱那個人的名字，她開始變得討厭回憶的感覺。

　　「你是否知道他最愛的是什麼，最討厭的是什麼，最害怕的是什麼，最在意的是什麼？」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去瞭解。我是他的妻子。」她鎮定到幾乎疲憊，宮澤不在，她沒有安全感。

　　「他來了，我走了。」奧井說。

　　她回首，有些冷意。他向她走來，神色如離去時那般匆匆。再回首，卻已經不見了奧井川涼子的身影。她站起身，只一句∶「這麼快就回來呢？」宮澤『嗯』了一聲。她拉起他修長的手蓋上自己的臉頰，感受冷冷的溫度。他銀灰色的髮絲有些淩亂，湖泊色的眼眸裡有股無法形容的失魂落魄。

　　「老師出事呢？」她近乎肯定的語氣。

　　「嗯。」

　　「現在是在急救中？情況怎麼樣？」

　　「老師他已經………去世了，40分鐘前在醫院裡。」

　　「哉一………………」她只能緊緊抱著他，她知道他心裡的傷痛。

　　「裡奈，我們暫時不能回巴黎。老師他並沒有孩子。」

　　「哉一，我懂的。」她離開他的懷抱，「老師他很重視你，你們都是很執著的人，不管你做的是錯是對，我想老師他已經原諒你了。不，應該說他已經釋懷了。所以，你也要學著釋懷。」

　　「天氣有些冷，把外套穿上，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想跟你一起去醫院，可以嗎？」她不願意看他獨自一人隱忍著難過。

　　「你身體向來都不好，先回去休息吧！逝者已逝，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想陪著你，派克南教授是值得我尊敬的人，而且他是我丈夫的恩師，我去看他是應該的。哉一，我的身體沒事的。」她握住他的手，半晌他點了點頭，默許。

　　一路上，車速都很緩慢，猶如他暫時死寂的心。她看他的側臉，她知道他的悲傷。男人的眼淚，總不會輕易掛上表面。

　　十分鐘後到達醫院，她見了老人的遺容一面，他走時的笑相當安詳柔和，想必是做了個好夢吧？！如此看來，也很幸福。

　　「哉一，我們要把老師帶回倫敦嗎？」她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腰很酸。

　　「我想把他葬在維也納，他說過他的戀人是個奧地利的小提琴家，不過很多年前就過世了。他說他很厭惡倫敦的風景，但是他除了倫敦就不認識其他的什麼地方了。所以我想，維也納很適合他安息。」宮澤緩緩道。

　　「老師原來是個很寂寞的人。」她掉下淚來，反胃感很強烈。

　　「小時候經常因為練習小提琴的事情而換來父親的訓斥，那時，我會選擇離家出走，即使是安靜片刻也好，我在路上遇到了他。當時認為他是個奇怪的老頭，我很討厭他。但是他卻在看見我的第一眼就問我要不要學習鋼琴跟小提琴，他說他會讓我成為古典音樂界最出色的人，我點頭答應。我想那大概是個不會實現的夢，我的父親是不會讓我走音樂這條路的，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將來，我也比誰都厭惡自己的將來。他給了我他的位址，說我可以去找他。當時我們一家都在倫敦，他離我家並不是很遠。那個暑假我幾乎是在他家度過的，從小提琴學到鋼琴，學的非常愉快。我14歲那年，父親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必須搬家巴黎，他只帶著我母親去了。而我則是留在了老師身邊。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我父母的。」

　　「我想，你是老師心目中最有分量的存在，是他對於親情的寄託。你們彼此都給了對方幸福。所以，不要遺憾了，哉一。」

　　兩個人徹夜未眠。第二天，宮澤在霍茨的幫助下，將派克南葬在了維也納，他以學生的身份料理老人身後的一切，並沒有特意通知媒體。但是，媒體卻還是做足了報導，所有愛派克南的人都在哀悼。一代大師，煙消雲散。

　　法國 巴黎

　　早晨

　　「哉一，派克南將他的所有都給了你？你有接受嗎？」海拉問對面年輕的男子。

　　「我不想要那筆錢。」那是老人一生的積蓄，那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他沒有資格拿。

　　「你必須接受，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弟子。說來，他走的算晚了，我又少了一個對手。」傳聞中，海拉跟派克南非常不和。

　　「老頭，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雅滄非常驚訝。

　　「為什麼要特別在意那傢伙的生死？他的死並不值得我浪費太多時間去想，傻孩子。」海拉點燃手中的雪茄，「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跟他再次重逢。」

　　「………………」雅滄無話可說。

　　「海拉教授，請不要隨便說這種話。」看著面前的海拉，哉一猶如見到了自己的恩師，他們甚是相似。

　　「我的財產會全部留給你的，孩子。」海拉慈愛的拍拍弟子的頭，「你是沒辦法拒絕的。」

　　「我不稀罕你的那筆錢，你能多活些年就好了。我很討厭我那兒子，麻煩你幫忙撫養他成人，怪老頭。」雅滄捂起右耳，樓上嬰兒的哭聲非常讓他頭疼。

　　「那簡直是折我的壽，雅滄。」海拉起身，拿起外套往門外走去。背影很是蒼老，很讓人心疼的瘦姿，雅滄悶頭喝咖啡，後追逐上老人的腳步，第一次陪他散步。他說，你老了。老人卻說，你終於長大了。

　　裡奈走下樓，拉起他的手∶「母親打了電話過來，說是讓我們回家一趟，她說她很想念你。」

　　哉一沒有遲疑的點頭同意了∶「那就明天吧，我們回去。」他記得自己也已經有很久沒有回過那個家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你，現在終於可以了。」

　　「嗯？什麼事？」

　　「醫生說，我肚子裡的孩子很聰明。」她細心打量他的神色，終於得到了如願以償的微笑。

　　「辛苦你了。」他抱住她，語氣終於洩露了脆弱。

　　「我希望是個兒子，希望他可以像你多一點。」這是她的真心話。

　　「這些都不重要。我會問醫生的，如果他說你的身體不適合生的話，那我們就不要。」

　　「我已經問過了，他說沒問題。其實就算他說有問題，我也會選擇生下來的。」這就是她的意志。

　　「我先陪你去醫院。」他拉她上車。

　　醫生微笑的說完全沒有問題時，他才安下心來。她在婆婆的要求下搬回去住了，拒絕演出，安心的靜養，等待孩子的降臨。後來，她順利產子，孩子的身體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她在痛過之後是疲憊的笑，給兒子取名為佑，宮澤佑。

　　他沒有厭煩孩子的哭聲，一直都很有耐心的樣子，脾氣表現的比她還要溫和，她在心裡自愧不如。之後又生了個女兒，取名為亞紀，宮澤亞紀。她想這樣的自己，應該是幸福的人了吧？縱使自己發生了意外，她的丈夫也絕對不會變成孤獨的一個人。只要這樣想，她便滿足，心裡會變的很安定，仿佛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第139章 倦鳥

　　英國 倫敦

　　Had I heavens’embroidered cloths，Enwrought with golden and silver light.

　　The blue and the dim and the dark cloths，Of night and light and the half light.

　　I would spread the cloths under your feet,But I,being poor,have only my dreams.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

　　英國詩人威廉姆·巴特·葉芝的一首短詩『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 』，是他比較偏愛的文字，抒情且古雅，很多年前他曾經手抄在樂譜上，練琴累了就會看上一遍，亦算是心頭所愛。

　　「由紀子打來電話說哥哥在亞伯特音樂廳有演出？真的假的？」女子推門而入，一路的奔跑讓她有些氣喘。

　　「他也沒有告訴我，我跟你同樣都是被蒙在鼓裡的。」雅滄做事情，喜歡悄無聲息的進行，他早已習慣。

　　「海拉老師的現場指揮，哥哥在亞伯特音樂廳彈奏鋼琴的樣子，我真的很想親眼去看，降E大調，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皇帝』，是好東西。」

　　「從這裡到音樂廳也浪費不了多長時間，你想去麼？」他放下書本，詢問妻子。

　　「難得有時間跟你出來閒逛，哥哥的演奏，我想以後會有機會去聽的。」由紀子在電話裡告訴她這場演奏會的首席是月森蓮，據說是被海拉老師邀請過來的。

　　他知她的心事，故而不願勉強。月森，或許也是她記憶裡的傷疤。

　　「我不願意再見月森，是因為我想保持記憶裡的那點美好，一旦重逢就會被打破平衡。我們，也許連朋友都不是了呢！」

　　「我知道。」他繼續看書，他知道她的刻意疏遠，她從不關心月森以及柚木的動向，甚至連月森結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因為，她不想知道。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音樂，孩子，以及他。

　　「真是沒辦法，佑他又在欺負亞紀了。」樓上傳來女兒稚嫩的哭聲。

　　「最多也只是無視她而已，談不上欺負。亞紀雖然只有五歲，倒是也很能折騰人。」他知道兒子的性格不會打人，即使對方很讓他厭惡。

　　「但是她很想跟他一起玩呐！」裡奈聳聳肩。

　　「對了，你還要到醫院做檢查，我送你去。」他問她。

　　「母親昨天就說亞紀嗓子痛，父親現在又不在家，你送她們去就好了，我自己也認識路，丟不掉的。」她抱起跑到她面前的女兒，「亞紀要乖乖吃藥，不能亂扔哦，媽媽先出去一會，回來給你帶禮物。」

　　「媽媽，別忘記了。」女孩揉揉紅紅的眼睛，嘟起柔軟的小嘴。

　　「嗯，不忘記。」她放小孩下來，「我步行就好，不用坐車的。」

　　「路上小心。」

　　「你也是。」她出了家門。

　　倫敦的7到8月份開始進入了真正的夏天，豔陽高照，溫度卻始終在20度左右，白晝特別長。她不懂自己的婆婆為什麼會喜歡這裡，甚至毅然決定離開巴黎回到倫敦定居，是習慣如此？哉一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地方，而她卻與之相反。巴黎，比較能給她安全感。不論是從感情上還是生活習慣上，她都愛保持著從一而終的心態。好象住一個地方，就希望是一輩子的事情，她討厭轉換，那樣像流浪，而她愛的是安定。

　　公公跟婆婆回到倫敦，是她跟丈夫送行的，不料婆婆挽留他們住上些日子，她想也好，就當是給自己放了個假吧，輕鬆些也無妨。

　　婆婆對她的好是非常細心的，非常的小心翼翼，她身體不好時，都是她在照顧她。兩個孩子，也是跟她的相處時間比較多。丈夫對身為母親的她，是異常的尊重。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的母親永遠都是給他支持最多的那個人，愛，也是如此。他的父親，則是個嚴厲又暴躁的人，他對孩子的愛從來都不會輕易的放在表面上。多年前，他折斷了兒子的手，多年後依舊很後悔自己的衝動，卻並沒有將道歉說出口。父子間雖有隔離，不過他對兩個小鬼倒是非常親切和藹，是個溫柔的好祖父，不管他們要什麼禮物或者是有什麼要求，他都會立即辦到。孩子們非常喜歡他。

　　佑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對於古典音樂有著極高的天賦，她跟哉一都非常欣賞他。亞紀是個惱人的小鬼，很頑皮，整天只會玩樂，對於鋼琴跟小提琴，她似乎並沒有多大興趣。哉一說也好，她這種性格也不適合學音樂，她並沒有那份耐心。她想，他說的很對。

　　沿途散步是件好事情，可是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坐車來的決定，她不該選擇步行。時間就是這麼巧，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的讓她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男人。刻骨銘心的痛，刻骨銘心的羞恥感一併從她的骨頭裡鑽了出來，她刻意裝作冷淡，刻意的製造擦肩而過。卻，還是被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裡奈？」柚木停下腳步，聲音淡漠。

　　「是你？！」她沒有來得及逃避。正面，總會讓人惶恐不安。

　　「又見到你了。」他掐指一算，時光果然匆匆如流水。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看他的身側，竟然意外的沒有日野的陪伴。

　　「香穗子去聽演奏會了，月森君是首席。」他說。

　　「哦？」她轉過身背對他，「不好意思，我要去醫院。失陪了。」

　　「你身體現在怎麼樣？生活呢？還好嗎？」他不小心觸到她的手，卻被她避開。

　　「很好，一切都很好。」她轉過身來回答他。

　　「你去醫院，他沒有陪你？」他疑惑她答案的真實性。

　　「有誰規定過相愛的人應該是寸步不離的才對？」她頓了頓，「我先生他很忙，要送我女兒去醫院。」

　　「這樣？」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下來，似是失望卻又不是。

　　「你呢？怎麼樣？女兒應該已經很大了吧？」她記得那年在音像店，親眼見過他懷裡的女孩。

　　「我女兒只有五歲，但還有個男孩子，七歲了。」

　　「那不是跟亞紀差不多大嗎？我女兒今年也是五歲，兒子七歲。」

　　「是嗎？這麼巧？有機會的話，真想見上一面。對了，難得會在這裡相遇，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吧？」

　　「我現在很少喝咖啡了。」夏風吹亂她的發，連帶她的拒絕，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去哪裡，你決定吧！」他說。

　　「………………………………………………」其實很不情願。

　　「怎麼呢？覺得很難堪？」

　　「不，沒什麼難堪不難堪的，地址你選吧！不過，時間有限就是。」

　　一家小咖啡館內，她跟他擇了昏暗的角落對坐。時光將他磨練的更為成熟優雅，只是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才好。仿佛說什麼都不合適。後來她模糊的開了個頭，他就開始說話。聽完他的敘說，她知道了他徹底的放棄了柚木家的全部，即使他的母親有在後來挽留過他。他的長兄逝世，次子繼承了家中的全部，栗本先生也已經逝世，栗本穀美去了澳大利亞定居。他的母親葦子近來似乎身體很差，雖是如此卻依舊得不到他的照顧，葦子很排斥日野。然而他，只能選擇妻子這一邊。

　　她問起香穗子 ，以及他的孩子之類的事情。他一一回答，臉上始終含著笑，似乎很滿足。愛爾蘭咖啡是威士卡與咖啡、砂糖、牛奶混合在一起製成的。但是，味道依然有點苦，不，是澀。苦的那個階段，她已經度過了。他開始說起他的女兒，他說她很可愛，她像她的母親一樣喜愛著小提琴，她很聰明，活潑開朗，單純善良。

　　「哦，你總是這樣好運氣，我連羡慕都來不及。」她能想像出他們一家四口共用天倫之樂的場景。他疼女兒應該是超過了兒子才對，因為女兒像他的妻子。

　　「你呢？結婚以後過的怎麼樣？」他停了半晌，問她。

　　「我很好，我先生他沒什麼地方會讓我挑剔，他對我的感情很完美。」

　　「是麼？」

　　「當然。」

　　「你的女兒呢？像你麼？」

　　「不。」她抬起頭，望進他的眸子深處，「完全不像我，我也不希望他們像我。」如果像她，那實在是太糟糕了。

　　「怎麼好象生氣呢？」他看她手上的戒指，眼有些被刺痛。

　　「完全沒有料到會在今天遇見你，我很意外，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進入狀態。」

　　「緣分，總是會讓人驚訝的。我前天才抵達倫敦，讓香穗子去聽月森君的音樂會也是我的主意。」

　　「你還真是大膽。嗯，或許應該說你沒必要覺得擔憂，香穗子完完全全的屬於你了，包括她完整的心。她是不會背叛你的。」

　　「月森君是她初戀的這個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

　　「會改變的。人，是會變得珍惜眼前的，不美好的過往是會被忘記的。」

　　「裡奈，你是不是在說你自己？」他想應該是。

　　「你以為自己的猜測就一定是正確的？你總會在某些時候非常自信。」

　　咖啡館內進來不少穿著英式西裝、臉色略蒼白、帶著米白色巴拿馬帽的英國紳士，她看的有些入神，時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開始懷念起多年前看電影《泰坦尼克號》時的那份觸動，她還記得自己為之哭泣的場景。時至今日，想起來還會心疼。生離死別時，卻希望另一個人活下去，希望她活的長久，囑咐她每天都要過得幸福。但是，彼此卻永不再見。

　　「對不起。」他說，「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我想會生病的。幾年前我沒有機會說，而且你也是很不想聽的樣子。」

　　「我現在依舊不想聽。你也沒必要道歉。你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我？」

　　「我騙了你，是我的錯。」

　　「千萬不要這樣說，你很善良，因為你有真心打算拿婚姻給我做為彌補，只是我選擇了不要而已。所以，那不是你的錯。」

　　「如果沒有騙你，就好了。」他的確為此良心難安。

　　「如果我當初不愛你，就好了。」她放下精緻的銀勺子，「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賣。所以，我不想後悔。」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看見這樣的你，我覺得很安慰。」

　　「如果我今天活的很糟糕，你大概就不會在這裡跟我說抱歉了吧？因為你會為我的糟糕而愧疚，愧疚到不想看見我。」她瞭解他的心態，兩人偶爾會很相似。

　　「你以為你很瞭解我？」

　　「對不起，這是我應該說的才對。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個人介入，你跟香穗子應該更為安定才是。柚木先生，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從今往後，不必再為此而苦惱了。你跟我，各不相欠。」她聽見教堂的鐘聲，提醒他，「演奏會快要結束了，不去接她嗎？萬一她迷路了，你要怎麼辦？」

　　「你真的過的很幸福？」他想確定，從她的口裡。

　　「幸福這個定義太廣了，我不知道從何形容。但是，我現在的生活至少並不悲苦，遇見我先生，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謝謝你。」她站起身，走出第一步，心如刀割，她清楚那不是愛情，亦不是恨，卻又想不明白。

　　柚木抱住她，代表友情的一個淺吻，然後在她耳邊喃喃自語∶「欠你的我心裡都明白，來世許給你。」

　　她推開他，涼薄的笑∶「真的有輪回這種事情的話，我希望下輩子都不要再碰見你這樣的人，很難為我自己。再見。」

　　他伸指點上薄唇∶「許來世的承諾，並不是因為愧疚。裡奈。」

　　人在這一世活的糟糕，就會將腦海裡所幻想的美好存到下一世，誰又知道是否有下一世呢？即使有，那又如何？她的下一世，會許給愛她的人。單戀是不划算的感情交易。

　　她走出咖啡館，第一次沒有因他回頭。走到半路時，她看見了香穗子，彼此看了對方很久很久。她勾起唇，笑的很自然。她的女兒長的很是像她，紅發，白皙柔軟的皮膚，大眼睛水靈水靈的，小姑娘緊牽著母親的手，似乎是害怕跟丟。

　　「好久不見了，裡奈。」香穗子沉默幾分鐘，主動打招呼。

　　「你好，香穗子。」她停下腳步，心裡漫起潮水，澎湃不定。

　　「湘樹，叫阿姨。」香穗子轉頭對女兒說。

　　「阿姨好。」小湘樹跑到母親身後躲了起來，不時的偷偷探頭打量她這個陌生的阿姨。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呢！」她捏捏小女孩的臉後對香穗子說，「這次過來打算住多久？」

　　「啊，那個，明天就準備回去。梓馬他很忙碌。」香穗子整理女兒的亂髮。

　　「嗯，以後如果有機會，就來我家作客，記得帶著你女兒。」她看向忽然變暗的天空，「我要去醫院了，再見。」

　　「啊，再見。」香穗子掏出手機，開始撥丈夫的電話號碼。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背影，也消失不見。她繞了很多路，買了很多東西，然後才到達醫院，做例行檢查。身心疲憊。出了醫院後進了家酒吧，獨自買醉，她想拉小提琴。但是，它卻不在她手邊。喝酒的時間不長，更長的時間是用去發呆回憶思考幻想了，真讓人難受。柚木梓馬說想來世跟她在一起？為的是什麼？還債？還是別的………無聊，無聊徹底。

　　晚上九點鐘回家，迎接她的是婆婆，不是哉一。婆婆接下她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關心的詢問她的身體健康狀況。她笑著說沒什麼，然後又問起他的下落。

　　「是大學時候的同學打來了電話，說是有點事情要請他幫忙，他就過去了。」

　　「是嗎？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哉一是說恐怕要到很晚很晚才能回來，啊，你在外面還沒有吃飯吧？我留了東西在廚房，我去給你拿來。亞紀跟佑都睡著了，很乖呢！」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在外面吃過了，母親。」她上樓，隱約的有不好的預感。

　　女兒房間的燈還是亮的，她敲門後走了進去，才發現小東西根本就沒睡，正坐在床上玩玩具。

　　「媽媽………」小東西揉揉眼睛，略帶撒嬌的語氣。

　　「亞紀，你還沒睡？已經很晚了哦！」

　　「上午看見媽媽了，在…咖啡館。」亞紀睜大眼睛。

　　「嗯，好了，早點睡吧！」她親吻小女孩的額頭，給她蓋好了被子。

　　「晚安。」

　　「晚安。」

　　她靠著冰冷的牆壁，頭痛。哉一是看見她跟柚木了吧？他會有何感想呢？一定是生氣了吧？！否則怎麼會今夜不在家呢？

　　這夜，她自己一人獨眠，迷迷糊糊的神志，胃在遲鈍的痛，醒來複又沉沉的睡去。恍惚中又聽到戒指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做了噩夢。

　　早晨，她習慣性的翻了個身，伸手，卻只觸到了柔軟的被子。他沒有回來過嗎？睜眼，臥室裡冷冷清清。果然，他不在。

　　神志稍微清醒些時，耳邊聽到了鋼琴聲，是李斯特根據義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Ｂ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的主題改變的鋼琴獨奏曲。

　　她急切的跑下樓，通往練琴室，那扇門是敞開的。而他，正在那裡。手指乾淨而修長，比她的還要柔軟。樂曲結束的時候，她叫了他的名字。

　　「這麼早就起來呢？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他問道。

　　「你也一夜沒睡了。」

　　「睡了，昨天回來的比較晚而已，今天早上起來的比較早。昨天，大學時候的同學打來電話說他結婚，他通知的比較唐突，本來是想帶上你的，但是你不在。所以我一個人去了。」

　　「我昨天九點多的時候回來的，嗯，醫院也去過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我去拿藥。」他溫柔的撩撥她的長髮，情緒沒什麼改變。

　　「我見過柚木了，偶然的。」

　　「你不必跟我解釋。」修長的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我太瞭解你了。」

　　「謝謝。」她想，他不會撒謊的。所以，她可以安心了。

　　「今天我沒什麼事情要做，想去攝政街之類的地方看看，你呢？有沒有興趣？」

　　「也好，我很想品嘗地道的英國菜，尤其是那種超簡單的風格。」

　　「那去換衣服吧！」

　　「帶亞紀跟佑一起嗎？」

　　「很吵，不要。」他堅定的否認。

　　「隨便你怎麼安排。」

　　日子過的越長，她發現，只有他在她身邊，她才會安心。看來，她已經無法改變這個習慣了。假若有一天，連他也拋棄了她，她要怎麼辦？完全不敢預想那樣可怕的事情。

　　他握住她的手，說小心。她笑說沒關係，有你在就不用關心那些事情。他沒有說話，卻在笑。她覺得自己是一隻倦鳥，飛不起來了，恰好他能挽留下她的心臟。安定一生，或許是最幸福不過的事情。

　　如有天孫錦，願為君鋪地。

　　鑲金複鑲銀，明暗日夜繼。

　　家貧錦難求，唯有以夢替。

　　踐履慎輕置，吾夢不堪碎。

　　驀然的，她想起這首『天國的嫁衣』。無關愛情，無關她的心情，只因那句『吾夢不堪碎』。果真如此像她。


第140章 餘味

　　維也納陰天

　　月森蓮

　　他只是不小心的一個甩手，她手中的玻璃杯即碎成了片片躺在地上，薄薄的，刺眼的光澤。偏著腦袋醞釀了很久的臺詞到嘴邊也只是換成了3個字，那就是『收拾掉』。她點點頭，迫不及待的彎下腰開始善後工作。他的手握成拳頭後又慢慢鬆開，神經末梢都在疼痛。

　　他已結婚有7年多，時間上算來是不長不短。妻子是位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不嬌不傲，性格溫順，非常賢慧。總是仔仔細細的親手打理他日常生活的點滴，對於古典音樂她只算得上是略知一二，並不甚懂。同行都詫異他為什麼會做如此的選擇，連他自己也不是特別明白為什麼要娶她為妻。理由在哪？只因為她一門心思的戀著自己？愛，是什麼？他也未能深入究竟。很多年前的某個午後，她曾主動吻他，害羞而生澀，她說請讓我來照顧你，月森君。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後義無反顧的答應。他約她出來，買了戒指，算是訂婚。不久後在父母的安排下順利完婚，生育了獨子。生活甚是恬淡，一切都猶如結冰的死水，他無處抱怨。

　　「蓮，水溫剛好，吃掉感冒藥後早點休息，你太累了。」綾子將膠囊放入他攤開的手心。

　　他自覺身體近來欠安，總會因為受點潮濕或吹點冷風而感冒，也不願就醫，也不願出外行走，只會縮在家裡反復的拉著小提琴，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短暫的本能厭倦出現才會停止。討厭睡覺，因為總會夢見多年前的是是非非。

　　多年前，他本以為自己會跟日野結婚，然後一起留在維也納，未料到自己的夢再次落空，柚木梓馬才是最終得到她的那個男人。

　　日野跟隨紫發貴公子回到東京的那天，他正在北海道旅遊。淩晨時分，他發了封電子郵件給柚木梓馬。他問他裡奈會被怎麼樣。柚木回信的速度很快，他告訴他說無妨，裡奈會很幸福的。

　　他對著電腦螢幕咳嗽了整夜，柚木沒有騙他，果然在不久後收到了裡奈大婚的消息，物件是名門貴公子亦是古典音樂界的才子宮澤哉一。他的心在那刻徹底死去，不再顫抖不再溫暖。他不再有選擇的餘地，無論是日野還是裡奈。對於如青梅竹馬般相伴的女孩，縱使曾在心底存著小孩子般的生澀的反應以及報復心態，他想他再也無法繼續這癡情了。如果裡奈沒有愛上柚木梓馬，那麼她結婚的物件應該是他才對吧？是月森蓮，而不是宮澤哉一。

　　她或許很少會想過他，但他卻無法阻止自己更去念她，無論是她演奏會的消息還是別的什麼，他都知曉的淋漓至盡。

　　他有在心裡放棄過她，所以低頭向日野求婚，卻在抬頭的瞬間瞧見了日野眼眶裡的淚。他當即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她，之後徹底離開英國，他知道她也愛柚木梓馬。他想找個只愛自己的女人，莫非很難？

　　他設定自己將不會再跟任何女人有所交集，不管她們有多愛他，事實卻也無比的現實，沒有哪個女人肯愛上他的冰冷，他不會為某個女人融化，你想有誰會固執的喜歡上一塊冰呢？母親為他的婚事著急，時間長了，他也不能總是流露事不關己的態度。心很頑皮，它不會在你想打開它的時候就會毫無保留的敞開。掙扎，徘徊，猶豫，遲疑………他經歷了很多這樣的煎熬，在某個看似巧合的情況下，他邂逅了伊藤綾子，於是順水推舟，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不想猜測綾子對他的愛是否專一，在他看來自己結婚也僅僅是為了結婚罷了，他是家中的獨子，他無權選擇單身一輩子。綾子主動坦白說除他以外，她沒有任何的戀愛經驗，她說自己對他是一見鍾情。他們擦肩而過，然後擁有了一生的相伴。

　　日子在他眼裡並無幸福可言，在綾子的眼裡卻好象非常甜蜜，她愛在他身邊故做小鳥依人狀態，他依舊面無表情。獨子名喚月森宏介，並不依賴父親，相反跟母親綾子的感情更深厚點。

　　「你在想什麼事情？好象很苦惱的樣子，可以告訴我嗎？」綾子見丈夫的眉頭深鎖，臉色略含陰鬱，便不大放心的詢問。

　　「沒什麼。」他拒絕她好意的關懷，直接往陽臺上走去，不忘帶著他的小提琴。略失神，他就會掉進回憶的旋渦，前塵舊事，總會嬌柔造作的在你心底扯起抹涼薄的疼痛感。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蓮。」妻子的話很短暫，不過寂寥的幾個字。

　　我讓你為難？到底是我哪裡出了錯？總會讓身邊的人為難呢？我的願與不願，誰清楚？你們的幸福都與我無關，我所擁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偶爾固執的帶些偏執，但只會換來一陣心驚。我在想，如果我在多年前輕易跟那個人示愛，那麼我今天的妻子會不會是她？心不安，也不敢回頭，怕連目前的手中所有都要變成泡沫。然而這生活的確不是我所想要的，不盡如我意。

　　他抿唇，關上隔絕兩人對望的一扇門，速度緩慢。第一次認真的觀望維也納的夜色，如此沸騰，卻也如此寂寞。上個月，他在英國的亞伯特音樂廳進行演出。他的搭檔是個優雅的男子，政井雅滄，亦是裡奈的兄長，與他並無多餘的交談。在觀眾席上，他試圖尋找那個熟悉的人，未見到。裡奈未來過，想必是故意的，他瞭解她。最後的最後，也是樂曲演奏到□□時刻，他恍惚感受到一道光芒在注視著他，那道光屬於黑色潮濕的眸子。他遲緩的睜開眼，卻是夢境落空。心掉落在地上，不安分的腳在其上路過，疼痛總會變得遲鈍，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散場時，他被某個人叫住，是日野。記憶裡的年輕女子已蛻變為成熟的少婦，舉止也已練就的更為穩重。她禮貌的叫他月森君，隨即撥弄卷髮，似尷尬又不似尷尬。他只看著她身邊的小女孩，柚木家的千金小姐，長像如她。交談不過數十句話就收尾，他在助理的安排下上車回酒店。酒會上不乏議論宮澤的人，那被議論的對象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妻子。他只聽聞他們很相愛，除此再無別的。他更願聽聞她身體健康的消息，但並無人提及。離開英國之前，他的呼吸都是紊亂的，直至到達維也納，他才暫時放下。到底因何而逃避呢？還是不懂。

　　「蓮，還不睡覺嗎？」妻子敲門。

　　「知道了。」他熄滅未燃燒到盡頭的煙火，打開門，習慣性的接受妻子的擁抱。

　　「你就那麼討厭藥？你這樣真的很讓我為難。」綾子絞扭著雙手。

　　「沒有多討厭。」他走到桌邊，拿起膠囊吞下，喝一口已涼的開水，不理會她的驚呼。

　　「你到底遇到什麼麻煩事情呢？是關於音樂上的麼？」綾子謙卑道，「我不是個好妻子，不能為你分擔煩惱，蓮，討厭我嗎？」

　　「與你無關，綾子。」他咬牙，「很晚了，你先睡覺去吧！」

　　聽到身後門被關上的聲音，他冷咧的表情才稍微鬆懈了一點。之前喝下的冷水在胃裡製造喧嘩，眼前是片漆黑。打開手提電腦，焦急的敲打鍵盤，半晌過去也未能拼湊出隻言片語。郵箱裡有兩封郵件，一封來自土浦由紀子，一封來自柚木梓馬。他忽略後者去關注前者，靈魂又在本能的恐懼。由紀子跟他的關係談不上匪淺，只能算個普通朋友，他這樣認為。

　　信件的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多半是向他問好以及帶著玩笑口氣的炫耀，她告訴他說土浦下個月要到維也納演出，屆時她也一同陪往，希望他能去捧場。然後是說到了些有關金澤老師以及火原前輩的生活上的消息，包括冬海跟志水君的事，最後的最後是淡淡的提及了裡奈的點滴。他獨是盯著最後的末尾處看了很久很久，那個女孩做了母親，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她有愛她的丈夫；她身體不好，推掉了不少演出；她刻意拒絕由紀子送她的門票，她說不想去聽他的演奏會………

　　他在網上查找她的資訊，反反復複的流覽，然後關掉，低頭沉思，頹廢。遲疑半晌，卻還是點開了第二封郵件，來自柚木的。

　　［好久不見了，月森君。我在英國見到了一個故人，是你我都認識的故人，嗯，是裡奈。她看起來生活的很愉快，她說她很幸福。你覺得，她會不會是在撒謊呢？如果她真的放棄糟糕的過往來享受現在，我倒會覺得很安心。但事實好象並非如此。我邀請她喝咖啡被其拒絕，不過對於我的堅持，她還是接受了。她對於你停留在英國的事情似乎覺得相當恐慌，她刻意不去聽你的演奏會。對，她是在害怕。既然是在害怕，那就表示沒有忘記你。月森君，你愛你現在的妻子嗎？不要多加猜疑，我這次寫信給你並無企圖。就當作是彼此相知對方命運的人吧，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個人來提起她。如果她跟你結婚了，我至少不會有這麼深的罪惡感，真的。香穗子聽了你的演奏會，也是了卻一樁心願。我雖沒有來得及去聽你的音樂，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奧妙，末了也只能附加上一句『謝謝』。］

　　他關掉電腦，半躺在沙發上假寐。完全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麼，心卻是的的確確的被擾亂了，裡奈她過的不好嗎？真的還是假的？柚木前輩也在英國見到了她？那為什麼跟她相遇的人不是自己？柚木前輩說邀請她喝咖啡被其拒絕後又因為他的堅持而改為了接受？柚木想要告訴自己的是什麼？難道是在指責他當初的不堅持？看起來不像是這樣。

　　嗯，對於她，他好象從未在表面認真過，最大膽最直接的唯一一次表達就是在她即將跟隨柚木去往英國的前一夜，他吻了她，給了她戒指。有何用？結局並沒有因此改變。

　　柚木梓馬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即使是對人□□故生澀不解的他也早有隱隱的察覺。對於他，他只覺得莫名的驚慌失措，他的心事逃不過他的眼。他的掠奪手段遠遠不及柚木，所以不管是裡奈還是日野都離開了他身邊，最終只有綾子在他左右，他亦安心。

　　九年前曾收到過他的郵件，他說月森君你的技巧很高，但是音樂上的感情太薄弱了，就好象宮澤對於裡奈的評價那般。然後洋洋灑灑數行字，都是無關緊要的對白。他只覺那刻的春天是北極的冬天，慘白失色，靈魂流離失所。他的音樂很失敗嗎？沒有感情？為何要感情？半是成熟又半是天真的心態，他將自己關進了地下室，反復的練習，反復的向自己強調著模糊的東西，音樂變得更為尖銳，一發不可收拾，比之前更為強調技巧性。舞臺下沒有鄙視他的人，他照樣獲得掌聲，導師大為讚賞。然而裡奈她改變了多少呢？無處得知。他會買她的CD來聽，果然是變化極大，演奏的都是些柔軟的曲子，但曲子的本身卻並非感情豐富。她從一個隨心所欲的演奏者變成了一個擅長偽裝者，演奏誰的作品都有八分逼真，因為她充分的揣摩了原作者的心意。他知道她的不容易。

　　柚木的那句話還在他的腦子裡迴響，他說如果裡奈嫁給了你，我會少些罪惡感。笑話，他是天真的想贖罪麼？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去辦，稍早或稍遲都會與緣分失之交臂，何況情愛。

　　「在這裡睡會生病的，你真是不會照顧自己。」綾子的聲音自頂上傳來。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貼上自己滾燙的額頭。

　　「糟了，你額頭很燙，我送你去醫院。」綾子驚慌起來。

　　「不用那麼麻煩，我休息一會就好。」他問她家裡還有沒有感冒藥。

　　「藥好象剩的不多了，我忘記出去買。」因為他不喜閒雜人等的原因，她一直沒有雇傭人。

　　「嗯。」他疲憊的睜開眼打量著妻子，正在此時電話鈴響起，綾子疑惑的問這麼晚會是誰打來的電話。他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聽見對方開朗的笑聲，是由紀子。她說這麼晚打攪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發了封新郵件給你，注意查收。他敷衍兩句算是完事，通話結束。

　　再次打開電腦登陸郵箱，他看見了那封新郵件，題為『幸福的她』，他無暇顧及身旁的妻子。他看到了裡奈的照片，還有她的兩個孩子，男孩看起來沉默寡言孤高冷傲，女孩看起來小巧可愛。而她的臉上則是始終泛著恬淡的笑，手上的戒指精緻典雅，一如她本人的質樸……巴黎是個漂亮的地方，她們身後的梧桐樹與建築看起來都很浪漫……小女孩親吻她臉頰的姿態親密無間……

　　「好漂亮的孩子，人見人愛。」綾子發出感歎。

　　「是很可愛。」他關上電腦，有些窘迫。

　　「如果宏介是個女孩子就好了，他也有點害羞，像你呢！」綾子笑。

　　「別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了，去睡覺吧！」他摟過她的肩往房間走。

　　好象覺得有點安慰了，在看見她跟她的孩子的那一刻。總會為過去的相識相知而倍覺惋惜，總會為過去的擦肩而過來暗示自己要學會刻骨銘心。縱使兩人分隔兩地，不再有任何牽連，卻也總覺得骨子裡的血液在沸騰難安，恐懼相思又害相思。忘，且難；思，則是難上加難。

　　痛過一場，是晴天。知道自己擔憂的那個人過得好，他就能學會回歸淡漠，依舊是故我。月森蓮，也只能是月森蓮，只屬於自己，屬於音樂，屬於那些只屬於自己的人，比如妻子，比如年幼的兒子。

　　綾子喜歡在夜間睡覺的時候反樓著他，像個孩子一樣。他大她兩歲，卻並不會顯得比她成熟，就連拒絕她的擁抱舉止都有些幼稚。

　　這夜他沒有掙脫，卻忘記將自己的雙手擺往何處，過了許久，他才環住了她的腰，懷抱裡暖暖的，很舒服。綾子睡的很沉，並未察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47

第141章 愛之悲傷

　　我知道我需要花點時間在自己身上，我還是會想起你，不管工作有多忙碌人有多疲憊，原來光陰也有縫隙可鑽。即使你已經離開我身邊很久，我卻覺得那好象是昨天的事情。我按照你交代的遺願過的很好，好的會偶爾微笑，對待那些孩子甚是溫和，好到不會悲傷。只是無法再去愛上另一個人，只是依舊無法忘記你。愛，就如同約定好的一樣，一生一世，再無第二選擇。夜間拉小提琴或是彈奏鋼琴的時候，我像是能聽到你的哭泣聲，你得不到愛的悲傷全部浸泡在音符裡。我無法安慰你，亦無能無力，我沒辦法擁抱你徘徊不定的靈魂。裡奈，你說我該怎麼辦？

　　法國巴黎

　　「亞紀，你最近成績下降了不少，而且經常無故缺課。」宮澤一邊專心開車，一邊查看女兒的神色，口氣似是很不經意，像是在聊天氣的變化那樣簡單。

　　「最近的確鬆懈了不少…我會努力改進的。」亞紀不大敢看父親的眼睛，生怕被猜出什麼端倪。

　　「明天是你18歲的生日，正好又是假期，你想在家裡過還是打算在其他地方？我尊重你的意見。」察覺出女兒少有的敏感，哉一改變話題。

　　「當然是跟以前一樣，要在家裡過。」她的生日，她只跟家人在一起過。

　　「你可以帶朋友回來。」

　　「不要。我很自私的，我只想跟爸爸還有哥哥以及祖父祖母一起過，不想其他人來參與。」她知道父親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裡，她也不想別人打攪她的生日晚餐，雖然她很貪玩。只有少數的朋友知道她的生日日期，他們多半會在當天送上禮物表示祝賀。她也習慣這樣接受。

　　「我說了隨便你。你自己看著辦。」

　　「爸爸停下車，我要買支霜淇淋。」她看見甜食，陡然興奮的像個小孩。

　　宮澤停下車，掏出錢給她。女兒搖頭，說我有自己的存款，才不需要花爸爸的錢。他拍她腦袋道，你的零花也同樣是我給的。女兒不好意思的笑著走下車，蹦蹦跳跳的跑進了家霜淇淋店。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不由的微笑，很漂亮健康的女孩，與母親有著大為相似的面孔，卻不會像他的妻子那樣憂傷。他對她的疼愛是雙倍的，因為她的生命裡只剩下父親，相比同齡的女孩，她多了分殘缺。

　　「這家店的味道非常不錯，我跟朋友們都很喜歡，如果下次時間充足，一定要吃個飽。」亞紀舔著霜淇淋坐到父親身邊，開心的笑。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缺課的消息，我會禁止你的零花錢，而且不准出家門，我要實施關禁閉。」

　　「爸爸，我不會再缺課了。掉下的分數我補上就是。」她鄭重的向父親下保證。嗯，大半年的時間都被她花在寫詞寫曲上面了，看著自己做出來的歌曲的確是非常有成就感，當然成績也一落千丈。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女兒在做什麼事情，他並不清楚，也從不過問，他們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只要不會給他惹出大麻煩就好。亞紀雖然有些調皮，本質卻並不壞，她的那些朋友儘管成績都不是很好，也非出身名門貴族，卻都是群在音樂上極具天賦的聰明孩子，所以他從不干涉他們的友情。

　　「就在這裡下，爸爸，晚上我一定提前回去，你不用擔心。」亞紀透過後視鏡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清秀少年，原來他比她早到。

　　「手機帶了沒有？」他打開車門。

　　「放心，上次是意外，這次有帶呢！」

　　「記得早點回家。」他駛車離去，還她一片自由的天空。

　　碧藍的天空，靠路邊的高大的梧桐樹，乾淨寬闊的林蔭大道，簡潔的房屋………即使是閉上眼睛，他也認識這條路。停下車，開始回憶，無止境的。

　　——每次你都要求我陪你出來散步，我玩的也的確很開心。哉一，其實從來都不是我在陪你，而是你在陪我。如果我可以活的稍微長久點就好了，也可以好好報答你。

　　——看來我是讓你覺得累了，所以你時刻想著要報答我。我以為妻子是不該對丈夫說這種話的。

　　——我死了以後，你會把我埋在哪裡？告訴我吧，我不會恐懼的。

　　——絕對不會是髒亂的地方。

　　他沉默良久才如是說。

　　——我不喜歡黑暗的地方，那裡很冰涼，我從小就討厭。但是，我也不喜歡太強烈的陽光，你說怎麼辦才好呢？

　　——這裡的溫度剛剛好。

　　他拉她的手放上自己的心臟部位，親吻她的額頭，時間在瞬間停止後又瘋狂的流逝。她凝視他很久很久，最終自作主張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入他的手心，笑的恬淡，她說你總要結婚的，哉一，我提前還給你。

　　——你總是喜歡自作聰明。

　　——我不想看到你一個人存活於世，那樣太寂寞了，你不必因為我們的誓言而顧忌再婚的事，不管我是在天堂的左邊還是在地獄的右邊，不管你娶的人是誰，我都會抱以真誠的祝福。

　　——決定權在我的手中，你不用多說。白癡，把戒指戴好，不論你到哪裡都不要輕易摘下它，那是我以後尋找你的證據。

　　他將小巧的鑽戒套回她手指上，很用力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很小的時候就記下的一句話，他愛上她的那刻就做的決定，所以不能輕易更改。

　　身後的腳步聲驚動了沉思中的他，回首，是優雅如故的男子。政井雅滄，妻子的兄長，亦是他的知己好友。

　　「我猜到你會在這裡，果不其然。」

　　「剛才送亞紀去公園，路過而已。」

　　「父親跟母親特地從日本趕到巴黎，他們很想念佑跟亞紀。對了，明天是亞紀的生日？」雖是詢問，但雅滄確定自己沒有記錯。

　　「難得你在百忙之中沒有忘記，她一定很高興。」宮澤望著好久不見的好朋友，真誠的笑。

　　「你不考慮再婚？擔心我家人反對？我不覺得他們會那樣不講情理。你需要一個人照顧，亞紀跟佑也需要。」雅滄不忍看好友繼續單身。

　　「沒這個必要。」他淡定的拒絕，「佑跟亞紀已經成年，不需要任何人來照顧。你也不用再提奧井了，謝謝。」

　　「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是不會介紹你跟裡奈認識的。她走了以後，你好象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樂團不再被你需要，大家被你拋棄，你不再跟朋友聯繫。你的眼裡，除了那兩個孩子，恐怕裝不下任何一物。奧井愛著你，也恨著你。當初的事情，你也有責任，你明白麼？」

　　聽著好友不悅的語氣，他只覺乏味。有關奧井川涼子的事情，他都不想去提，不想去回憶。是的，奧井跟他門當戶對，本該是他最為合適的未婚妻人選。年少時就開始交往，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愛她，但他認定她是他將來的妻，彼此會相伴過一生。雙方父母也是如此認為。

　　然而某天的傍晚，他卻親眼見證了她跟別人的恩愛纏綿，她企求原諒。她說我只是太寂寞了，你要原諒我，哉一，你從沒有給過我安全感。就是這樣的女人，竟然在當天要求訂婚。他冷冷的俯視她的卑微，然後一句不可能就結束了這段單薄的感情。跟她同居的男人是真心愛著她，她卻將那份感情踩在了腳底下，她真的只是為了排遣寂寞。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卻最為不能忍受。他要的不是這種妻子，絕對不是。

　　他不是注重愛情的人，他要的是屬於自己的音樂盛宴，自從跟川涼子分手後他也不再尋覓戀人。生活相反安靜了不少。至少不用再例行公事式的想起一個人，不用接不想接聽的電話。

　　那年夏季有回過一趟日本，他在某個午後無事閒逛公園，不巧就聽見了小提琴的聲音，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女孩身著短短的牛仔裙，表情陰鬱，腦後的長髮束成馬尾。他當時就猜測她是個既悲傷而又矛盾的人，感情過分敏感的人一定不會幸福。他讚歎她的技巧，除此以外並無感想。

　　又是幾年後，他跟她再次重逢，他搶她之前買走了水晶飾物送給母親。後來知道，她是雅滄的妹妹，她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她沒有過多的感情，寂寞的人只能演奏寂寞的音樂。他不屑她對柚木的執著與愛，如果愛一個人的滋味是痛苦，那就應該立即停止那份感情。在他眼裡，她只是個弱者，不論是從音樂上還是在生活上。他討厭毫無生氣可言的她。最終，他告訴了她，他說你的音樂真差勁。她的最後尊嚴變成淚水瓦解在他面前，他掉頭，沒有給她半點安慰。後來，她委靡了幾天，他不得不再次對她說教，她低頭沉默很久最終決定試圖改變自己。

　　她說，前輩，我沒辦法演奏溫暖。他翻動樂譜的手在刹那麻木掉，沒有辦法感受溫暖？他也無法。她的心遺落在惡魔的身上，他不可能找的回。嗯，儘管她很努力的在感受什麼所謂的溫暖，那次的音樂比賽她只拿到了第二名。他為她惋惜，他後悔自己之前對她的批判有些過重。兩個人成為好友，他意外的很是信任她。之後，她離開了柚木，也離開了樂團，沒有跟他打聲招呼。他非常厭惡她所做的這件事，沒有理由。厭惡與憎恨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沖淡的，他開始想念她，日日擔憂她的身體健康，他想再見到她。後來，在英國與她再次邂逅，她的身體果然很差。她回了樂團，奧井自動離開。兩個人開始交往，他愛她，想要跟她結婚，一輩子在一起，儘管那時她的心裡還有別人。愛她，所以自己不再是孤單的人。

　　「雅滄，我是不會再婚的了，麻煩你真誠的轉告奧井。」他拍好友的肩，算是拜託。

　　「看來你是真的沒有後悔過。你從來都沒有愛過奧井，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不討厭，對吧？」

　　「我想去看看她，你呢？」他每個禮拜都會去看望她一次。

　　「已經有半年沒去看望她了，很想她，有些話也想對她說。上車！」雅滄的腦海裡出現少女的背影，點點涼意隨即浮上心頭，物是人非。

　　她安眠的地方離公園不遠，二十分鐘的車程，已經到了。他不妨礙好友跟她的交談，他選擇站在遠處凝視。閉上眼，仿佛就能感覺到她站在自己面前，微揚的唇角跟黑色的眼眸，她依舊漂亮優雅。她問，哉一，你又想我了嗎？

　　——哉一，原諒我的自私，請你一個月去看望我一次，時間太長，我怕自己會在地底下相思成疾。所以，答應我吧！

　　病床上，她捉住他的無名指，問他。

　　——我答應你。

　　他有做到，期限卻不是一個月，而是一個禮拜。

　　——你以前說這裡的溫度剛剛好，那就把我的靈魂裝進去，如何？

　　她指著他的心臟，虛弱的笑。

　　——已經在裡面了。

　　他抱她一整夜，在她昏迷的時候他也同樣閉上眼，在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陪她說話。

　　——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一年前我會回到日本？因為我看到了你跟奧井的擁抱，我很介意，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其實很小氣，卻也很高興。我是愛你，才會在意她吧？！

　　她在病重時向他袒露一年前的離家出走事件，他心如刀絞。是的，奧井有約會他，他去了，並無其他意圖。他勸奧井放棄他，奧井說，哉一，我們都是固執的人，我等你。

　　她在某個清晨離開人世，他抱著她不願分離，戒指從她的枕頭底下滾落，他懂她的心意。然後，拾起，如第一次那樣鄭重的戴在了她手上，他說你要守信用。

　　兩個人在路岔口道別，雅滄先他而去。他回頭看往她沉睡的方向良久，車子才緩緩駛離，耳畔仿佛聽到了她溫柔的低笑聲。

　　我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去想念你，我辜負了你的交代，我甚至比昨天更想念你，你說我該怎麼辦？亞紀明天生日，你還記不記得？前夜你還出現在我的夢裡，為什麼昨夜卻不在？好吧，不問那麼多了，冬天要到了，你向來畏寒，記得回家。

　　＊＊＊＊＊＊＊

　　次日清晨

　　「亞紀，外祖父以及外祖母都來了，他們在樓下等你過去，你起來了沒有？」佑輕敲著門，不料沒有反應。

　　「怎麼呢？」祖母順子聞聲趕來。

　　「門被反鎖上了，八成是在睡覺，耳朵肯定是戴上了耳塞在聽音樂。」

　　「亞紀，外祖父他們難得來趟巴黎，你快點起床，好好準備下。」順子貼著門溫柔道，通常情況下，她會因為物件是祖母而打開門。這次卻並沒有效果。

　　「她又耍什麼脾氣了吧？好了，讓她去吧！」佑欲扶著祖母離開。

　　「亞紀，你別胡攪蠻纏了行不行？好孩子，開門。」老人聽見女孩在床上翻滾的聲音，有些生氣。她是故意不開門嗎？

　　「我馬上來，奶奶。」亞紀回話，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這孩子她是怎麼呢？怪怪的。」順子不安。

　　「她會過來的，奶奶，我們先下去吧！」佑敏銳的察覺到她是哭了，隨即帶著祖母離開。

　　亞紀打開相冊，最後一頁，是媽媽跟她的最後一次合影，那時的她只有七歲。然後，媽媽只活過了半年的時間，她答應她的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到。她說帶她回日本，沒有；她說等她成年時送她戒指，沒有；她說她會從醫院裡回來，然後再也不用吃藥打針………她說她愛她，沒有辦到，愛她的一直都是父親。

　　為什麼在我們都需要你的時候，你卻離開了我們？媽媽，你到底愛不愛我跟哥哥還有爸爸？媽媽，我恨你，所以我從來不想在別人面前提起你，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每一個生日都是哭著過的？你過世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為什麼要是這個日子？我覺得很疼，心很疼。我什麼都有，卻又是最貧窮的，我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甚至討厭去朋友的家裡，他們健在的父母讓我羡慕都來不及。我討厭你，討厭小提琴，我碰都不想碰。

　　外人稱讚你如何如何的優秀，我聽的心亂如麻，他們拿我跟你做比較，他們說我長的像你，他們說我有跟你一樣的才華。我知道我沒有，所以我才心慌。討厭，你是個不盡責的媽媽，可是我的抱怨不能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就連爸爸也不例外。他愛你，他不會喜歡我討厭你的情感。媽媽，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不知道？我願意折壽二十年換你回來見我一次面，好多話想要跟你坦白。

　　她合上相冊，默默哭泣。悲傷，是因為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負氣賭氣，在意的那個人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想念母親，格外的想念那個女人。

　　「亞紀，你怎麼哭呢？」門被打開，是外祖母慈愛的面孔。

　　「外婆………我想……我想媽媽………我想要她回來………」她大哭。

　　「好孩子不哭………」老人撫摸她的頭，然自己卻也是悲戚不已。

　　「亞紀，別惹外婆傷心。」隨後而來的順子也落下了眼淚。

　　「我就是很想媽媽…很想很想…」年輕的女孩的哭聲更為淒慘。

　　「亞紀，不怪你，應該的。」外婆伸手揉她的小臉，老淚縱橫，「記得你媽媽走的時候，你沒有哭，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我們面前哭，你是恨她的，對不對？那現在呢？能原諒她了嗎？她也不想離開你們的，好孩子，不哭了，別哭了。」

　　雅滄別過頭，不忍看這一幕，年輕的亞紀總會讓他想起已故的妹妹。年邁的父親在旁並未出聲，神情蒼老。他知道父親也在想念妹妹，政井家欠她的東西太多太多。

　　「你媽媽在離開前曾囑咐我說永遠不要在今天帶你們去探望她，因為今天是屬於你的生日。她從沒有忘記過你，即使是在她病的最重的時刻。那一年的今天，她其實是想撐下去的，撐到你過完生日為止。」哉一看著女兒，「亞紀，你真正的長大了。但今天是你的節日，去好好打扮一下，我們明天再去看你媽媽，怎麼樣？」

　　「……………………………………」原來，媽媽記得那天是她生日，媽媽有想過答應她的事情。是她封閉了自己的心，所以沒辦法感受到？！

　　「擦乾眼淚，孩子。」外婆輕柔的哄她，「你媽媽她很愛你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因為你是最小的孩子。」

　　「去換衣服吧，月森宏介有樣東西要我轉交給你，」佑自身後拿出精巧的小禮盒。

　　「他人來了沒有？」哉一問兒子。

　　「應該是在路上了。而且，他父母親應該也會來訪。這是他父親上個月拖我帶給爸爸的信件，我忘記了，抱歉。」

　　「粗心大意。」哉一接過兒子遞上的信件，拆開，是他熟悉的筆跡。大意就是說明了今天要來拜訪的事情。

　　月森蓮帶來了貴重的禮物，說是祝賀亞紀生日快樂，哉一對此深表感謝。他夫人則是笑意盈盈的盯著年輕女孩看，連連誇讚她的落落大方。月森蓮則是淡漠的一句，錯了，她很隨性。宏介在席間真誠的向哉一遞上了申請書，他說希望自己能成為他的學生，他的專長是鋼琴，而不是父親所擅長的小提琴。哉一花了90秒的時間來思考，最終答應了。藍發男子道謝，哉一點點頭，眼光掃到了女兒的臉上。

　　「宮澤先生，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幫忙。」風亂了他的短髮，他語調微亂。

　　「希望是我能幫得上的忙。」

　　「請你明天帶我去看看裡奈，我上個月夢見她了。」

　　「可以。」他不會拒絕這樣的小事情。

　　「謝謝你的理解。」月森仿佛松了口氣。

　　「不用謝我，你對我夫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他懂他的妻子。

　　「是嗎？我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了，很多事情一生只有一次。」

　　「我留那個孩子住下來，你不介意吧？」他問起宏介的事情。

　　「感激不盡，你會是他最好的導師，我確定。」月森信他。

　　「謝謝。我會盡我所能的。」

　　這一夜，他未眠，第二天清晨就早早帶著月森去看望她了。他能感受到月森蓮的感情，他于她不是愛人，卻絕對是最真摯的朋友。愛情跟友情往往就差那麼半步路的距離，很遺憾，也很美麗。

　　月森夫婦回往日本，他親自開車將他們送到機場。宏介做了他的學生，這個孩子異常出色優秀。

　　亞紀發行了自己的專輯，我行我素的風格，博得時下不少年輕人的喜愛。他未加以攔阻，他希望她能走自己的路。因為他跟妻子的身份，她一直被記者追問某些事情。她會快樂的笑，然後炫耀似的說我有個非常疼我的父親，他很優秀，母親也是。他會寬慰的笑，對於女兒的懂事。

　　——哉一，我不捨得離開你，不論是什麼樣的藉口都無法掩飾我的傷口。

　　——那就…別離開我。

　　——上帝他不愛我了，所以執意要我走。

　　——你不會離我太遠的，心臟讓給你居住，如何？

　　——好，我記下了。你的心臟是我的歸宿，很美。

　　他恍惚中看見她的臉在面前，她在微笑，像很久以前那樣。他欲伸手拉住她，卻得到她的轉身背影。他說別走，裡奈。鋼筆掉落在地的響聲促使他醒了過來，面前除了樂譜，什麼都沒有。原來在夢裡，她有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直至寫完番外篇，我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自己像個孩子一般的固執，不斷的寫，不斷的刻畫，是為了告訴那些人，裡奈是幸福的，宮澤也是。我或許是真的很小白，今天上午開始寫文，斷斷續續直到現在才徹底完稿，我寫的很蒼白。今天，自己在寫文中途又掉了幾滴眼淚，它並不值錢但很少有，我不大愛哭。也許是自己被自己的文字感動了（貌似這個可能性很小），也許是我本來就心情差的原因。第141章，將裡奈的死又歸回到起點，哀怨與不舍在我腦海裡盤旋不散。宮澤對她的愛，讓我溫暖。月森蓮，讓我真正的釋懷。

　　對於此文，我不知道大家還有什麼感想，如果有，還望大家多多交談，我想這些對我以後的寫作會更有幫助，我希望自己成長。在此謝過。


番外篇之我們的時間

第142章 光與花園

　　>>>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已經開始落葉了。

　　跟往年落葉的時間算起來，今年還真是提前了呢。她是典型的畏寒一族，只要天氣稍微轉冷一點，她就開始添衣保暖，哥哥會經常拿這件事情笑話她。

　　雅滄說，裡奈，這樣的你沒有半點時尚的氣息，要知道你還是很年輕的一個女孩。

　　她一邊翻閱早上的報紙，一邊回答，哥哥，我可不是遊走在T臺上的模特，難道你想帶我去看病？

　　他就摘下眼鏡，疑慮道，最近你跟哉一是不是都沒有見過面？

　　裡奈愣了片刻，是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他了，應該是很忙才對。怎麼？有問題嗎？

　　柚木家的三少爺，柚木梓馬，已經徹底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但那不過是表面形式。就算她沒有說出那些隱秘且被壓抑許久的心事，就算她跟他牽手，她相信到最後兩人的手依然是會分開的。

　　男人會有自己的愛情，女人沒有。

　　沙發上的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中。她不知道哥哥在思索什麼事情。

　　清夏很熱衷於她的家務事業，以至於讓她的大提琴孤獨了很久。家中廚房裡的每一處都是乾淨的，餐桌上每天都有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清夏為這些繁瑣的事而活，且是活得很開心。

　　她就想，我會怎樣呢，我的一生會以怎樣的經過去度過？

　　在倫敦即將飄雪的日子，她見到了跟香穗子在一起的柚木，看他俊美的臉孔上浮著的笑意，應該很是幸福。說不甘心是斷然沒有的，硬要給心情安上一個名義，那大概就是錐心刺骨的冷漠。

　　隨後就遇到了宮澤前輩，在他犀利的眼神裡，她就像犯了錯的小孩。不錯，對樂團的不負責任確實應該被好好責備，因為她是臨陣脫逃的人。然而，卻沒有想到他對這件事竟不是很在意。

　　溺水的人是會連一根稻草都想要抓住不放的。更何況，學長不能跟稻草相提並論。在經歷柚木家的事以後，她不確定還有沒有愛情這一回事，可至少她明白沒有一廂情願的付出就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一場沒有贏利也沒有虧損的交往。

　　宮澤前輩曾帶她見過自己的父母，那一次母子之間的月下談話被路過的她聽見了。宮澤太太對她雖然很友善，然而那雙眼睛裡總是不由地露出了一絲溫柔的防備，她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

　　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本能。

　　女人更能瞭解女人。當一段愛情植入一個女人的心裡，女人會變得很固執，女人的天性是有好記憶，愛過的是無法被抹滅的。其他的男人在她眼裡只是可有可無。

　　然而，她決定了，她要好好地愛他，就如同他那麼小心地呵護著她一樣。

　　「裡奈，宮澤最近都在做什麼，他有很久都沒來這邊一起吃飯了呢。」清夏將一道道菜擺上桌，「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呢？如果我猜得沒有錯的話，那麼一定是宮澤不對。」

　　「這樣說也未免太武斷了。」雅滄托著下巴，目光轉向另一邊的裡奈。

　　「我說，這樣疑神疑鬼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裡奈坐到桌邊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他最近很忙，上個月他就告訴了我說要去維也納，是跟教授一起的，不過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樂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個怪老頭總喜歡強人所難。」雅滄不滿，「當然，我身邊的那位也一樣。」

　　「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竟讓你們如此不稀罕……我說，哥哥你對教授應該尊重一些才是，不覺得平日裡自己的行為有些粗魯嗎？真擔心你會把這種不好的風氣傳染給身邊人。」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宮澤可是百裡挑一的好男人。」雅滄的笑有點壞，「既是一個有才華的男人，也是一個豔遇不斷的男人，喜歡他的名門千金不計其數……我說你就不需要改變一下自己麼？」

　　「你還想說什麼？」她當然很瞭解宮澤的生活狀態。

　　「沒什麼了……清夏，請你幫我開一瓶紅酒。」雅滄適時收起玩笑。

　　「你自己並非是沒有手……」裡奈很反感兄長的這點習慣。

　　「教授讓你跑進跑出，我看你似乎沒有任何異議。哦，手機響了。」雅滄按下接聽鍵，「……喲，我們剛剛還在討論你呢，你最近都在什麼地方忙碌？……呵，裡奈嗎，她還是老樣子，最近剛從醫院出來……嗯嗯，我知道了……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後天嗎？……好的，bye！」

　　裡奈問，是宮澤學長打來的嗎？

　　雅滄說，他明天回巴黎。

　　後天嗎？他還真不是一個貪玩的人，只要手頭上的事情解決了就會立即回家。如此看來是有一些不解風情呢！唇邊溜出一絲笑意，心裡有點不安，僅僅是他沒有讓自己接電話。

　　>>>

　　又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裡的自己身著和服依偎在柚木老夫人的身邊，老夫人捧著一張很舊的照片細細端詳，眉頭緊鎖著。照片上的女子高貴矜持，貌若牡丹。

　　她問她，奶奶，這是您年輕時候的照片嗎？

　　老太太將相片放進一塊布裡裹了起來。

　　一聲歎息，霧散了。

　　她始終不能理解這樁發生在幾年前的往事，那個時候的老人欲言又止，好像是有什麼秘密想要說出來，最終卻又被她咽回了□□。到底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是美好的還是悲涼的？

　　淩晨一點半，夢境戛然而止，她睜開眼凝視著頂上的燈光。恍恍惚惚中還是很想念那個嚴厲的老人，從一開始的刻意尊敬到後來的自然親昵。所有人都畏懼她的□□，卻沒有人想過她的立場。

　　——我只是一個不受待見的老人，梓馬畏懼我的權利，葦子憎恨我的權利。在這個家，只有權利才能制服眾人。

　　她如是說過。

　　——所以很累。

　　裡奈握住那雙蒼老的手，發自真心的微笑。

　　逝者已逝，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會天長地久呢？真真假假或虛虛實實都不過是這塵世中的一瞬間。人出生的時候沒有握住任何東西，離開的時候也照例如此。

　　由紀子發郵件告訴她說月森病了，在東京的一家醫院做了手術。她撇開病因直接問手術結果如何，由紀子說一切安好，她才放下心來。驕傲的少年不知變成了怎樣的男子，她非常想見他一面，也非常不想見這一面。

　　這種心情很矛盾，所謂的固執程度是一樣的。想見面的心情是五十分，不想見面的心情仍然是五十分。

　　長夜漫漫。

　　她兼併著想起十五歲時的月森，不苟言笑卻有著一顆偶爾也會童真一下的心。

　　>>>

　　她在機場接到了剛剛登陸的他。

　　宮澤的表情顯然是有些詫異，他不記得自己有打電話讓她來接機。

　　裡奈很不安地問他：「難道我來這裡很不好嗎？」

　　他的唇角上揚：「我可沒有說過這種話，想來又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沒有戀人之間的擁抱，亦沒有任何甜蜜的親吻。這就是她跟他的相處模式。沒有人說這樣不好，有些人天生是情淡如水，若能細水長流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裡奈走進宮澤的公寓時仍會感歎一下，還真是乾淨呢，連我都自愧不如呢。

　　宮澤逕自走進浴室裡沖澡，裡奈隨手整理起書桌上散亂且張揚的樂譜。

　　在朦朧霧氣裡突顯的女子曼妙的曲線讓宮澤想成了奧井川涼子。奧井並非是他曾經愛過的人，但若說起兩人之間的關係倒也是真切地親密過，雖然那時間不長。

　　少年時的自己借著雕花扶手走下樓，面容精緻的少女對著他頷首一笑，她說，你好，我是川涼子。

　　陽光太刺眼，他伸手遮住眼，只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驚喜，沒有失望，他跟她的相遇在他眼裡無非只是一出華麗有結局的話劇。奧井對他的態度顯然是有些不高興，她的可愛嘴角微微上翹，這是一種變相的發洩。清純百合理應得到男人的所有目光，她惱火他不在意的態度。

　　——哉一，我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嗎？總覺得我們之間很奇怪，一點兒都不真實。

　　她從後頭抱住他的腰，半是撒嬌地問道。

　　——不要總是無理取鬧，川涼子。

　　他不喜歡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那氣息像蠱一樣能鑽入人的心肺，一點點地凍結了滾燙的血液。

　　那段日子，每天都要例行公事地想起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每天都要說上幾句簡短的問候語，甚至在沒有撥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想要按下結束鍵。沒有依戀，沒有愛情，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東西。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問她：「身體近來如何？」

　　裡奈放下咖啡：「沒什麼大問題，不必如此顧慮。倒是你，維也納之旅還算愉快麼？」

　　宮澤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奇異的情緒：「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話，或許會比較愉快，只是可惜了。」

　　裡奈拉開窗簾，讓夕陽投進偌大的屋子裡，萬物皆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淡金色。她坐到他身邊，什麼話也沒有說，兩雙眼睛在同時挖掘對方的心事，然而誰也沒有看透誰。或者應該說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私藏任何秘密。

　　「月森蓮在東京做了手術，應該是很嚴重的病，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本人具體情況如何。月森家將消息封鎖了。」

　　「是嗎？但願他脫離了危險。」裡奈雙手合十，「不，他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她是即將邁入婚姻的女子，她不能在未婚夫的面前擔心別的男子，縱使她跟月森是清白如紙。年少的夢早已停下了腳步，該結束的幻想已經結束了。

　　「……我去給你倒一杯紅茶。」宮澤起身。

　　「……我們的婚期有跟母親商量好嗎？」她問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有這麼期待？」還是你希望通過給自己施壓的方式來忘記那些人跟那些事？

　　「難道你不是值得我愛的人麼？」裡奈起身，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摩挲，「我可不能錯過這麼優秀的前輩……」

　　「下個月。」

　　「嗯。」

　　>>>

　　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新的一切又正在開始。

　　今天是她新婚的日子。她的另一半是宮澤家的貴公子，是與她有著共同語言的人。柚木梓馬派人送了一份禮物過來，她讓母親直接帶回日本，母親沒有回話。

　　她笑說，我不是讓你扔了它，只是不要放在我的家裡就好。聽到她這樣的答案，母親好像松了一口氣。

　　她坐在臥室內想了很久，最終還是發了一條資訊給她思念的人：今天的我很開心，原來痛過以後就真的會有幸福來到。祝願你早日康復，月森君。

　　手機沒有電了，自動關機。

　　她坐在梳妝鏡前開始仔細地卸妝，真實的肌膚透著蒼白，她就想，我今天有哭過嗎？

　　偎在浴缸裡的時候，大腦昏昏沉沉。

　　「……臉色好像不是很好……」男子親吻她的額頭。

　　「……可能是太緊張了吧……」姣好的鎖骨迎合上了他冰冷的唇。

　　身上的被子隔離了外界的寒氣，無比柔軟。

　　很沒有安全感，在百般慌亂裡，她抓住了他的肩，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傷痕。一座傷城在她的腦海裡被燃燒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花園，那裡住著她跟自己所愛的人。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見到光，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到她。

　　這是她的初夜，從女孩到女人的蛻變。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女人，從無愛到有愛的旅途。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143章 出行日記

　　這是在英國倫敦的一場演奏會。

　　這是他們新婚蜜月後的第一場演出，儘管這並非是兩人第一次合作，但如此的默契卻是極為新鮮的。她就想這是不是成為了夫妻後的緣故？思緒隨著音樂在腦海裡跳躍，漸漸地蒼白成一片。

　　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從黑暗走向光明，從悲傷走向喜悅。

　　每一個作曲家都是平凡人，然而他們又超越了平凡。凝聚成音符的故事到底有幾人能夠瞭解？這倒也無妨，音符已經被記錄下來，時間會幫它找到正確的理解人。

　　她看向他修長乾淨的手指，內心是滿滿的安定。

　　音樂會結束。

　　他照例用眼神向她致謝。在這裡，她是『加爾納』樂團的首席——政井裡奈，是他的合作夥伴，亦是他的夫人，彼此都是對方最為親密的伴侶。台下的觀眾在她的眼中皆是陌生臉孔，然而在音樂製造的氛圍裡，她又覺得每一張臉都是那麼親切溫暖。

　　如潮水般的掌聲另她浮出了更為動人的笑容，也淹沒了他在她耳邊的一句低語。待她想要問清楚剛才的話，卻發現他是眉頭深鎖。

　　在休息室她換了一身便裝。

　　他問她，會不會覺得有點累？或者是哪裡不舒服？

　　她愣了愣，隨後說，怎麼會呢？只是一場演出罷了，又不是在便利商店打工。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好。

　　便利商店？宮澤有些不解。身負才華的她也曾經為細瑣的生活而拼命忙碌麼？雖然以前從雅滄的口中知道她小時候生活的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太差才對。

　　裡奈看穿了他的問題隨即淺淺一笑：「所以說，我跟柚木不是很合適，對你，我也同樣如此說。我最不信的就是灰姑娘的故事，沒想到最後我實現了灰姑娘的夢想。謝謝你成全了我的所有，哉一……」

　　他的中指點上她的唇，制止了她未完成的句子：「……謝謝你甘願留在我身邊……」

　　他們太過瞭解彼此，所以不再需要任何解釋或者安慰的言語。有很多人路過了他人的生命，最終留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冥冥之中上帝早已安排好了人選，無關對錯，更無關是否愛得起或愛不起。

　　「接下來是按照約定去見父親跟母親嗎？」她記得婆婆前幾天在電話上的囑咐。

　　「爺爺跟奶奶也很想見到你。」他說，「之前他們因為一些原因所以沒有來得及參加我們的婚禮，為此還特地讓我向你表達歉意。你會不會很介意？」哉一問她。

　　「……似乎找不到生氣的理由，你想太多了。」她想起他經常說的這句話，順便套用了一次。

　　當他們跟樂團成員打招呼準備離開的時候，躺在沙發上的大提琴手約瑟略微調侃地問了一句，喂，為什麼身為主角的你們要急著離開啊？這樣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約瑟是奧地利人，在樂團中是最陽光的存在，他曾說過他唯一崇拜的物件就只有派克南教授。當然，派克南教授對他可能是所知甚少，偶爾他還為這樣的事被其他同伴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裡奈跟丈夫相視一笑，隨即在助理的安排下坐上車。

　　今夜的倫敦下了小雨，雨水敲打玻璃窗的時候，她睡意朦朧。宮澤為她讓出左肩，她滿心歡喜。

　　>>>

　　裡奈在見到兩位老人的時候有片刻習慣性的失神，儘管她早已知道哉一有一半英國血統。

　　哉一的祖父是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他擁有西方人深邃的五官與東方人的神韻，雖是頭髮花白，但從衣著跟行為舉止上來看是一個非常紳士的男子，而他的祖母是地地道道的英國人。

　　「非常歡迎你的到來。」打破沉默的人是祖母。

　　「在這裡一切隨意，不必刻意講究。」祖父開口了，「之前因為腿腳不便所以沒有去參加你跟哉一的婚禮，真是遺憾。當然你不需要想太多，因為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真的腿腳不便。」

　　語畢爽朗地笑。

　　「我看到了你們的演出，早在幾年前我就從雜誌上看到了對你的相關介紹，真是一個好女孩。」祖母又看向哉一，「能娶到這麼好的妻子，你要懂得珍惜。」

　　裡奈在骨瓷茶具中放入少量牛奶，再沖以熱茶，最後加糖，向長輩們表明敬意。母親順子看到她的這般舉動露出了欣慰的笑。在她還沒有到達倫敦前，她還擔心她做這些事會出錯。

　　「之前聽說你的母親來自中國。是嗎？」祖父問她。

　　「是的。」

　　「我的祖父也來自那裡，是吧？」老人的臉轉向妻子，妻子默許地點了點頭。

　　如果說老人的祖父是華人，那麼為什麼這家人會冠上『宮澤』這個姓？這樣的話是完全理解不了的。心下有一點兒好奇，可是完全不能去問，否則會被認為是件極為失禮的事。

　　宮澤順子跟丈夫都沉默了，他們看到了父親眼中那抹黯淡無色的光。沒有自己的姓氏的人就如同落葉一樣，沒有□□，沒有歸屬感，隨著父親年齡的老化，這份遺憾越發強烈。

　　當然，哉一同樣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一份子。老人開始有條不紊的回憶，這就是一個故事，它發生在很多年前的一塊版圖上。

　　一對孤兒院中的孩子相繼長大，他們相愛了，男子是一位出色的外科醫師，在海外是小有名氣。他們生育了一個男孩，一個家庭就這樣完整了，他們過得很幸福。但在一次事故中，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的只是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

　　收養這個孩子的是宮澤夫婦，這對夫妻年齡偏大，已無生育能力，所以待這個孩子視如己出。等他長大以後，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包括自己原有的姓氏。這個孩子就是哉一的曾祖父。說是報恩也好，說是習慣也好，總之他還是沒有改變『宮澤』這個姓，包括他的後人。

　　「我的這種心情或許沒有人能理解，就好像我年輕時從來不去想這件事一樣，也許等你有天像我這樣衰老了，你就會理解這種感覺，我敢跟你打包票。」老人面向自己的兒子，一口篤定的語氣。

　　「……爺爺，這不需要理由。」裡奈握住老人的手，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媽媽。

　　「……我們都記得自己的出處。」哉一扶老人站起，「爺爺，該一起用晚餐了，您的藥我也準備好了，我不在這裡，您是不是經常會忘記按時用藥？」

　　「真是孝順的孫子，比你的父親好多了。不過，如果讓你來攙扶我的話，我的尊嚴就消失了。」老人拒絕了他的幫助，而他的左手一直被裡奈緊握著。

　　「父親，哉一是好意呢。」哉一的父親在旁邊小聲插話。

　　「按照規矩應該是你來才合適。」祖母戲謔的聲音裡夾雜著小小的責備。

　　晚餐時間，那些客人們姍姍來遲。裡奈知道這是一種規矩，是一種禮儀，因而也是見怪不怪了。對於某些場面上的應付工作，她其實覺得很疲憊，甚至是有些厭倦了，但這一頓晚餐卻是吃得頗為舒心。

　　幾年前，由紀子察覺出了她的難過。她問她，裡奈，在柚木前輩的家裡一定很累，是不是？她連連推說沒有那回事，由紀子也沒有再往下問了。夜深人靜時，她才想說真累，累到想要長眠地下。

　　>>>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她仍是毫無睡意。她將他左手的掌心打開，細數著上面的紋路，算是在打發時間。這裡的被子沒有家裡的柔軟，這裡的陽臺上也沒有她喜歡的盆栽，多少有點兒無法適應。

　　哉一合上書本問她，怎麼？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裡奈抱著胳膊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我想起了很多事。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對我來說是不盡如人意的，有一個嚴厲的姑姑，有一個奇怪的表姐，有一個總是不能給我安全感的哥哥，那些瘋狂的人做盡了瘋狂的事。我每一天都在想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第二天我還會不會在這人世間

　　出現。」

　　此刻的他是一個認真的聽眾。

　　她想起澤香跟姑姑：「姑姑有愛過的人，那愛是刻骨銘心的。她的一切情緒都在報復跟焦慮中交替，她一面把我做為工具，一面又希望我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最後我沒有得到半點快樂。被迷惑的，被蠱惑的，抑或是□□控的，我都一一試過。還有一個叫栗本千玳的女孩，她比我還要不幸。我堅信人在沼澤地中只會更加無法自拔，愛的盛宴便是如此。」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我一度以為我受傷的手將不能繼續演奏小提琴，所幸我的母親回了日本，我享受到了她的關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父親愛著母親，母親愛著父親，可他們分開了很久時間。直到思念滿溢才有重新為彼此畫上了句號。我從小到大最為緊張的事情就是生病，因為我從不會跟自己的姑姑伸手要錢，儘管她並不吝嗇。就如同我之前說的那樣，我在便利商店打零工，我總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為了錢，為了獨立，為了不寂寞。灰姑娘們希望遇到自己能穿的水晶鞋，我從不抱有這樣的奢望。姑姑讓我愛上柚木，讓我嫁給柚木，那是多少女生的夢想我不知道。我一次次地讓自己受傷，在別人沒有傷害我之前先傷害自己，這樣的話我就在下一次受傷時能麻痹自己的知覺。不會疼痛是悲慘的，無法感知快樂也是悲慘的。」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這些事，他沒有面露驚訝，也沒有憐惜之情。

　　髮絲掠過手背，了然無痕。

　　裡奈想起紅發少女：「還記得你說過的那些話。我承認日野的琴聲很溫暖，也正是因為那份溫暖我才貪婪，貪婪跟她在一起的那種安靜，有錯覺以為自己將不再受到傷害了。我也害怕自己的犀利，這份犀利包容著太多感情以外的東西，日野不懂，其他人也不會懂，但你把我看穿了，那刻我狼狽至極。或許真的就如你所說的，我不配拿到第一名的獎項，它不屬於我。演奏莫札特的『小夜曲』時，我拼命地想要感受溫暖，無奈我無法領悟。只好繼續偽裝自己，我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大家。」

　　他已經沉默很久了。

　　她問他，我是不是很虛偽？

　　他問她：「我說過的那些話，原來你還記得，那麼是不是一直在恨我？我承認我不太會婉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吻他：「怎麼會呢？從來就沒有過。不會婉轉又有什麼關係，你是坦誠的，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也不能進步這麼快，好了，不開心的話題到此為止，睡覺吧！」

　　他的手穿過她的長髮：「不會後悔把這些話告訴了我吧？假如有一天後悔了怎麼辦？」

　　她輕輕咬他的無名指：「才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我保證。」

　　>>>

　　爺爺很喜歡跟妻子獨居在倫敦中這一條不起眼的老街，甚至為它命名『雨巷街』，十分讓人不解。哉一有多次建議讓他們搬到父母的身邊住，兩位老人很堅定的拒絕了。

　　她想，跟父母相比，他恐怕還是最喜歡同奶奶訴說更多的心事。

　　兩朵白玫瑰在餐桌上成為最搶眼的陪襯。

　　奶奶將一枚祖母綠的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說，祝你幸福，我的孩子。事後丈夫才告訴她，你當時笑得很甜，沒有半點恍惚。

　　接下來是翻閱老照片的時間。她看到了幼時的哉一，就像一個天使。爺爺說，小時候的哉一跟現在是天壤之別了，現在的他已經不再經常微笑了，讓人傷腦筋。

　　奶奶摘下眼鏡，努力地回憶起一些事：「我記得那孩子小時候在唱詩班裡待過一段時間，我還記得老師很喜歡他，哉一非常喜愛音樂，我們送他的小提琴陪他度過了很多時間，為了音樂他可以放棄其他的任何東西。」

　　裡奈看著在紙張上寫寫畫畫的宮澤，態度是那麼認真。

　　很久以前他就說過，我不僅僅是要做一個出色的指揮。

　　她說，我知道你很愛鋼琴，還喜歡作曲，你很出色，我都瞭解。

　　外面傳來唱詩班的孩子們清澈溫暖的歌聲，他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風聲在耳邊呼嘯，耳膜被吹得發痛，然而那道動聽的聲音自始自終都未被模糊。


第144章 孕育之路

　　由紀子曾經對她說：「裡奈，日野為一個新的家庭放棄了她的溫暖才華，放棄了米爾拉教授的助力提拔與唾手可得的事業，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最普通的女人，全心全意地為柚木前輩奉獻著所有。不知為什麼，我對她的所有行為都保持著猜忌之心，這到底是一個大方得體的女人還是一個飄渺無光的靈魂？你知道我是嫉妒她的，然而那並非是針對她的小提琴。我總希望裡奈可以更幸福，因為那些過往對你而言實在是太骯髒了，當然我也很討厭那些記者的問題，他們很喜歡把你跟日野相提並論，然而他們看不清最初的本質。」

　　香穗子並沒有守住自己的諾言，她出現在了紐約卡內基音樂廳，還有她的那把小提琴。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從頭到尾都是暖和到燙人的曲子，沒有犀利也沒有冰冷與謊言。

　　彼時的她正在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登臺演出，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出色的地點展現自己的演奏，也是第一次少了身邊最為親密的伴侶。從最為平緩的幾首曲子最後轉到巴勃羅·德·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與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而聽眾眼裡流露出的震驚讓她感到很茫然。派克南教授不顧她的反對強行安排了這場聽覺盛宴，她在宮澤淡定的眼神裡對這件事改為欣然應允。

　　哉一，你是這麼想要聽到只屬於我自己的音樂，那麼，我願意這般做。

　　最後一曲是她跟他共同完成的，比起鋼琴，他比她要擅長很多。他的光芒她能感受到，雖然耀眼卻不刺眼。這一曲來自德彪西的『月光』，曾經也是月森的最愛。

　　她想起十五歲時的自己還對那個少年說過『有一天我想跟你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她在這夢裡至今仍是醒不過來。可是，她也沒有在這個甜美的夢裡持續昏睡。

　　在記者的提問裡，就有提到日野的名字。

　　他們問她，你覺得你跟日野最大的不同來自於何處？很多人說你們在古典音樂界象徵了兩種極致，他們說你帶有宗教般的神秘色彩，因而你能將塔蒂尼的作品表現的很完美，不知你是怎麼看待的？

　　她在腦海裡試圖勾勒出日野的面孔，然待到景物越來越真實之時，所有鏡頭就被拉遠模糊到不成樣子。宗教般的色彩？她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不恰當的比喻呢。

　　既然是在無關音樂的場合，那麼，即使是敷衍也不要緊吧？

　　她恬淡地一笑，對所有人道出了一句很適合自己的句子。她說，我只是一個演奏者而已。

　　僅此而已，其他的所有事情並不重要。關於日野的好不好或是四處洋溢的溫暖，那些東西早已跟她隔絕了。有種傷口一旦被揭開一點就能迅速死亡，她還是能從日野的身上聯想到柚木家的點點滴滴，再然後，是月森蓮。

　　她努力刻意的忘記從前發生的一切，到頭來又自顧自地悲涼著，所以她憎恨記起。

　　車速飛快，後視鏡裡的景物不斷倒退，她眼中的景色換了一番又一番。

　　她原先是準備讓派克南教授一起回酒店的，誰料教授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哉一說，沒辦法，老頭很喜歡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果他覺得開心的話。

　　她問他，你是更喜歡鋼琴還是小提琴？

　　他忽然停下車，牽起她的手看天空裡的風箏。

　　她問他，你怎麼呢？

　　沒有預期中的回答，更沒有陰晦的神色。他扣住她的手腕，只說，風箏還是飛得高才好看，你說是不是？

　　她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夜裡，哉一將日野之前借她的錢送到了她的手上。他說，日野委託我將這筆錢交給你，她怕自己親自送來會尷尬。她看一眼，只『哦』了一聲，她沒有興趣去看數字的多少，更沒有嘗試去探索想她的心態。

　　她已經有點想要睡了，眼睛一閉上，仿佛就能看到苗圃裡的花骨朵兒。他替她掖好被子，道了一聲『晚安』，她說，晚安。

　　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只要她在半夜醒來，她就能看到一杯伸手可及的水。胃不好的人總會鬧口渴，丈夫對她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他已伏在桌面上睡著了，手邊是一疊綿延如山的曲譜，上面還留著圈圈圓圓的標記。

　　「真是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要是生病了怎麼辦？」她關上半敞的窗戶，後將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你理想裡的音樂聖殿究竟是怎樣的呢？我一點兒都不瞭解。」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份曲譜仔細打量，嗓音輕如夜風，「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大放異彩的，那個時侯的你會比現在還要耀眼，那樣的話，我就更配不上你了呢。」

　　「當然你是不會丟下我一人的，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事可以讓我們分開，我相信你。」

　　伸出左手觸碰他朦朧安靜的側臉，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怨不得奧井的執著與盲目，是人都會愛美好的東西。

　　就如同她看待月森蓮一樣。然而，月森也是喜歡香穗子的吧？呵，好像是呢。由紀子說得對，有種人並不美麗卻天生具有魔力，常人的才華無生長到何種境界都趕不上她的好運氣。

　　米爾拉選擇日野是柚木的安排，若說柚木是處心積慮的厲害，倒不如說是海倫的死造就了香穗子的平坦之路。年少時的自己雖在日野的面前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那是因為自己太過在意了。

　　在意柚木的自私，在意自己的前途。凡是一個人總有自己美好的奢望，夢被打破了，從此以後就害怕了所謂的理想。這種痛無處訴說，沒有人會明白。

　　好久沒有想起這些事了，這完全要歸功於今天的那群記者的那些問題。因為跟日野來自同一個國度，所以避免不了被比較？還是人們還惦記著她跟柚木家三少爺的那些事？怪不得曾經的宮澤前輩那麼討厭記者，甚至對開朗無所顧忌的由紀子也生起了厭惡心。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只要能跟心愛的人活得盡興不就好呢？

　　用被子把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很溫暖呵。

　　>>>

　　在霍茨的邀請函下，他攜她來到維也納□□。

　　他鮮少在人前表現自己的鋼琴，上次為妻子伴奏是例外，這次又是一個例外。他知道教授是希望他對鋼琴多花些心思的，然而他跟他的目標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只能堅持自己所必須堅持的精神。

　　頭一回，派克南坐在台下卻沒有習慣性地伸手與他相握。頭一回，他覺得他對不起他的導師。他決定將猝然離世的教授葬在維也納，算是圓了他一生的遺憾。生，未與你在一起分享，但我願與你共入這冰冷的墳墓中，永恆地一同長眠。

　　裡奈回到巴黎後，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

　　她曾私自去醫院做檢查，回家後不言不語，弄得宮澤一頭霧水。儘管總說胃裡不舒服沒有什麼食欲，但她對食物的要求明顯是提高了不少，而且這段時間的她每天都是笑意盈盈，為何？

　　終於她說，醫生說我肚子裡的寶寶很聰明。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含義。寶寶麼？這意味著家中的某個角落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嬰兒軟趴趴的身體，還有刺耳卻可愛的哭聲。他不贊同她要孩子的想法，當然並非是因為他不想要，而是在他眼中生育對她而言是一件大事件，他不想看到所謂的意外。

　　然而她會怯怯地反駁他，現在決定不要孩子，若是我以後要是不能生了怎麼辦？他一時找不到對答的話，索性說，沒小孩有什麼不好？兩人世界不好麼？

　　她不理會他，只用手撫摸著不甚明顯的小腹。

　　他歎一口氣然後問她，難道不接受你的小孩就表示不愛你嗎？好了，我已經有準備好做父親的心理了。

　　她狡猾地一笑，對啊，你愛我，所以也要愛我的寶寶。當然，我相信寶寶也會很愛你的。

　　她為孩子的降世推掉了所有優秀的演出機會，包括個人獨奏。而丈夫則是該做什麼就繼續做什麼，她決計不成為他的負擔。婆婆特意從倫敦趕到巴黎，正所謂是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不管怎麼說多少還是有些精神負擔的，哉一是家中的獨子，父母不必說明也是想要抱上孫子的。她的妊娠反應不算是激烈的，醫生說這是因人而異。她跟婆婆問起公公的下落。婆婆說，他一如既往地處理著那些複雜繁瑣的生意上的事情，過段時間才能抽空來巴黎。

　　她打電話跟遠在日本的父母問安。母親在電話上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地就提起了月森家的事，原來是蓮的父親前幾日有登門拜訪過，席間還順道向父母問起了遠在法國的她。

　　她安靜地聽著關於月森蓮的某些小事，包括那個被稱作伊藤綾子的美麗女性。

　　母親而後得知她有孕在身的消息十分欣慰。她說，等你誕下麟兒，我一定會到巴黎住上一段時間。

　　她笑著應允母親，然後掛了電話。

　　>>>

　　臨產的那一刻，公公婆婆恰巧出了門，哉一要到晚上才能回家。如果不是約瑟的突然造訪，她還不知道自己會遇到怎樣的事情。疼痛不安與潮濕的汗水在那一瞬間吞沒了她所有的美好意識。

　　經歷過黑暗的掙扎，才聞得了一聲喜悅的啼哭。

　　婆婆是最先來到醫院的人，其次是哉一。

　　她生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婆婆向她道謝，然後又為今天的事反復道歉。而她已經是連回答的力氣都消失了。

　　公公的腳步聲很急促。

　　他快步走向順子的身邊，剛要問點什麼就迎上了哉一冰冷的眼神。他還記得獨子在幾個月之前就有特意提過一句，他說如果裡奈生下的是女孩那也不要緊。

　　他問順子，是一個可愛活潑的孫女嗎？

　　順子就主動挽起他的胳膊，甜蜜地說：「老公，是一個很健康很漂亮的男孩子，我們為他起個名字吧？」公公的喜悅之色是看得出來的，要知道他平日裡絕不是把心事掛在臉上的人。

　　當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她跟他的時候，她說，被人繼承生命的感覺真好，現在我多了一個快樂的理由，那就是為孩子而快樂地活著，直到有一天，他能夠成為在我離開後可以留下來繼續照顧你的人。

　　他知道她是在為他好，派克南教授的事對她有著一定的影響。她認為孩子是最重要的保障，她認為他很需要保障，她還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偶爾，大人們自己辦不到的事是會推到孩子身上去的，比如她期望孩子以後能夠照顧到他，比如她期望孩子比她更幸福。這是世間常有的劣根性，也是一種美好的劣根性。

　　父母特意從日本趕到巴黎就為了抱抱小外孫兼看看她。

　　晚上她跟母親睡在一張床上，母親說，葦子的健康情況岌岌可危，一個人的她很可憐，但她依然厭惡他人給與的憐憫，我以為你姑姑跟她是同一種人，所以彼此一起算是有一個照應。

　　然後她又說到香穗子。母親在路上正面遇到香穗子，香穗子慌慌張張地打了一個招呼就跑掉了。

　　母親說，這樣的女孩子就像泡沫一樣，那麼不真實，甚至讓我產生錯覺我可能是認錯人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政井家跟月森家的關係素來是有交往的，她的父親非常喜歡蓮，就如同月森的父親喜歡她一樣。母親說，他看到我還是會像以往那樣打招呼，他問我你在巴黎生活的好不好，我說裡奈生活的非常好，她希望你跟她一樣快樂。

　　她的腦海裡浮現藍發少年的身影，莫名地，這種感應變得既酸楚又痛快。

　　她說，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那個如同孩子一般的人，從來就沒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48

第145章 維也納華爾滋

　　這一年，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長子三歲，女兒剛滿一歲。

　　她想自己可能不是一個好媽媽，因為女兒在她懷中總是會哭鬧不安，她會睜著眼睛四處張望父親的身影，一雙可愛的小爪子在空氣裡亂抓。直到哉一抱住那具柔軟的小身體，那帶著委屈鼻音的哭聲才能打住。她沒有耐心去哄小孩，尤其是聽不懂話的小嬰孩。好在三歲的兒子很安靜，她帶著他還算是得心應手。

　　午後的花園裡異常溫暖，斑駁的金色碎片穿過綠色葉子與白色花瓣相交的縫隙，溫柔地灑在她所坐的長椅上。

　　兩本書加一杯紅茶還有一碟精緻的小點心，這就是她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

　　今天的他不在家，她將獨自度過一個恬淡安穩的白晝。也是呢，從前的哉一是如何地忙，那現在的他將會比以前更加忙碌。加爾納樂團並非是他的全部，他說，人生的樂趣就在於不斷地超越。好吧，她為擁有這樣的伴侶而倍感幸福驕傲，他是自信且謹慎的人。

　　作家張愛玲寫得『十八春』她反復看過很多遍，每一遍都能讀出不同的心情。她的那一句『酒在肚子裡，事在心裡，中間總好象隔著一層，無論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的話卻是點到了自己的心尖兒。

　　很多人都曾經設想過如果沒有他日子怎麼過，但很多人最後還是選擇了稀裡糊塗地過。這就是人生麼？對，這就是人生，她現在可以如此肯定也是如此確定。

　　腦海裡再次浮現威廉·巴特勒·葉芝的詩句，她想，有種美好是不屬於人世的，比如他華麗而飽滿的詩章。

　　天空裡的雲朵相互錯開地移動著，有飛機掠過那片空曠，她忽然想起一位德國的朋友。前段時間的她收到了這位朋友的來信，朋友在信裡說自己到現在還是沒有結婚的衝動，因為她還沒有找到屬於愛情的那份真實感。

　　她在信末對她說，裡奈，人生下來是為自己的另一半而存在的，而我很可能會孤獨終老，上帝對我真是不公平。

　　她想了很久才坐下回這一封信。她告訴她說，也許你的另一半也是這麼想的呢，或許有天就會遇到的，不必刻意也不必失望，世界這麼大，要想轉一個圈找另一個人，還是需要點兒時間的。

　　我是不是太樂觀了呢？無論時光怎麼向前奔跑，我還是習慣對別人保留百分之一百的信心。她伸一個懶腰，準備上樓去看看孩子的狀況。恰巧僕人領著一位衣著時尚的女子朝花園這邊走了過來，然而她並不認識那人。

　　「宮澤夫人，是嗎？」女人的聲音裡透露出一絲生硬。

　　「你好。」她沒有主動問起他人姓名的習慣，如果對方並不想說的話。

　　「現實生活中的你跟在演奏會上看起來不太一樣，噢，該怎麼形容呢，你在人前比較有氣場，像是主宰者一樣。女王？我想這個詞稍微有一點接近了。」女人摘下太陽鏡。

　　是她露出全部輪廓的那一刻，裡奈才知道她是誰。

　　法國歌壇的天后級人物，同時也是一個將維也納華爾滋表現得很唯美的人才，她的名字是奧黛珂，很多即使不愛音樂的人對她也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但，她為什麼要來拜訪她？是跟丈夫有關的事情麼？她心裡浮上無數問號，猜忌無數個可能性與非可能性。

　　「宮澤他不在嗎？」她的口氣洩露了她的心事，她並非是為宮澤而來。

　　「我先生今天在普羅旺斯參加一個活動，請問你找他是有事嗎？方便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我會代為轉達的。」裡奈朝客廳走去，手中的紅茶已經見底了，需要再沖泡一杯新的。

　　奧黛珂對著客廳裡一幅十八世紀的油畫看得出神。

　　她啟動優美的唇形：「我知道你是他最愛的人，所以在來這裡的路上我抱著猶豫不決的心態，但現在我必須把我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夫人，如果我說你的丈夫很喜歡我的話，你會怎麼想？」

　　窗外是連成一片的明媚陽光。裡奈想起丈夫好看的側臉，莫名地就笑了。

　　既然她執意說，那她又怎麼會選擇不聽呢？她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密友：可愛的由紀子，我的報應來到了呢，真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一個我不擅長的應酬。

　　奧黛珂開始款款而談，那些話在裡奈的耳朵裡就像是一本早已背熟的劇本。

　　她說：「我是在教會裡長大的孩子。我不知道父母是誰，也沒有人願意把我從那裡一把撈起，然後抱著我離開。所幸我的嗓音是很不錯的，唱詩班的人們發現了我。我喜歡琉特琴，喜歡西班牙民謠，喜歡跳舞，還喜歡彈奏鋼琴。我很喜歡一家店製作的奶咖啡，而且我還發現了另一個人也很喜歡這裡的苦咖啡。那個人就是宮澤，你要相信我。」

　　裡奈沒有回答。

　　她的臉上有一種哀傷，她的手交疊在一起：「那個時候的我還是一個羞澀的小女孩，但我知道我喜歡那個人，儘管我們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距離地暗戀著一個人，是不是很奇怪？」

　　僕人在這時送上英式下午茶，爾後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靜。

　　她喝一口紅茶，笑著說：「有一天，我打破了這個沉默，感謝上帝安排了一場雷陣雨。他是因為有事必須離開唱詩班，而他沒有雨傘，我將自己的那把借給他，他拒絕了我的好意。我就說，無論怎樣也不能淋濕自己的小提琴吧？他就笑了，然後說了『謝謝』，要知道我從沒有看過他的笑容，很燦爛很耀眼呢。」

　　裡奈突然覺得某種不適感已經消失了。

　　奧黛珂轉動著手上的藍鑽戒指：「我跟他成為了朋友，沒有距離的暗戀開始變成了有距離的暗戀，總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超越那一段路。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若是想要配上他就要讓自己變成真正的天使，我必須擁有漂亮的羽翼，有外界的讚美，當名利雙收時我才能對他說出我心裡的秘密，其實愛情是讓高貴的香水種植出來的花朵，我一直這麼認為。夫人，我的想法在你眼裡是不是很滑稽？」

　　裡奈想說點什麼最後又忘記了，於是便搖搖頭。

　　翡綠色的眼珠子轉了一會最終還是停留在那幅油畫上：「我們的關係應該算是要好吧，幾乎是無話不談，這讓其他人很驚訝。後來我們各自分離了。他跟那位奧井小姐好像不是很投緣，儘管他的家人希望他們有一天能夠完婚。事與願違，奧井小姐的愛情觀讓人匪夷所思，所以宮澤跟他分開了。我記得宮澤說過，他不必再勉強自己對她例行公事了，他很輕鬆。那天我覺得很開心，畢竟奧井是我的攔阻，我想我會不會是上帝的寵兒。」

　　裡奈不經意間看向時鐘，嗯，已經快要到傍晚了呢。

　　奧黛珂的故事很長，她跟宮澤之間的相處的確算是零距離，從她的話裡不難感覺出宮澤對她確實是很好，比如會教導她學習上的事情，比如會跟她一起跳維也納華爾滋。他們是很好的搭檔，他們都是上帝所喜愛的孩子。

　　奧黛珂沉默了良久才說出那段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實力也許是可以存活的，但如果沒有背景是行不通的，我雖然被很多人稱讚優秀，但是沒有人會將我推上最好的舞臺，對我來說這是不行的。我跟一個比我大很多的男人戀愛了，當然我是在逢場作戲，我還在等待美好的一天，那就是跟宮澤並肩站在一起。很久後我才明白其實我犯了一個比奧井還要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不可能會被宮澤原諒的，更不要提他是否會接受我了。」

　　女人為愛情可以選擇出賣自己或他人，以青春為祭品，如此的悲傷。

　　她十指輕輕地敲打著桌面：「我站在了最好的舞臺上，我出了屬於自己專輯，宮澤為我寫過幾首歌，我很喜歡，只是其他人不知道這種事。宮澤讓我離開那個男人，他說我值得遇到更好的對待。我想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的心情？最後我還是沒有問。怎麼說呢，我還是害怕被拒絕。直到如今我也沒有對他說過我的心情，直到你們訂婚時，他主動對我說『奧黛珂，我遇到想要結婚的物件了』，我站在陽臺上有想要跳下去的衝動。究竟是我錯過了他，還是他原本就不屬於我呢？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他說過他喜歡我，就像對待妹妹一樣，他說我們是很合拍的好朋友。」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是的，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有的人想要友情卻偏偏遇上愛情，有的人想要愛情卻偏偏遇上友情。如哉一對奧黛珂，如奧黛珂對哉一。這個世界上避免不了的是傷害，這個世界上避免不了的是遇到心頭所愛。

　　她準備離開這座宅邸。

　　她說，我可以漠視奧井，甚至是取笑奧井，但對你我不能，因為你擁抱著那個男人最真誠的愛，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回報他，只因為我曾經那麼愛過他。

　　裡奈叫住她的背影：「奧黛珂小姐，如果有機會，我為你寫一首歌，如何？」

　　哉一已經不會再為她寫歌了，因為那是過去式。而她忽然想為她做點什麼，她知道她的歌聲非常美妙，猶如青鳥一般，穿過雲霄的啼鳴，清澈如泉水。

　　奧黛珂笑了，說，哉一在沒有遇到你之前一直沒有喜歡的人，但女伴還是有一些的，你知道嗎？

　　裡奈笑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

　　她抱著女兒數枝頭上綻放的花，女兒咿咿呀呀地沒完沒了。真奇怪，小傢伙今天可是很開心呢，儘管爸爸不在家。餐桌上早已備好了豐盛的晚宴，只是主人尚未歸來。六點半他準時到家，然而一看到滿桌的佳餚就有些抱歉的神色。

　　他說，讓你久等了。她笑而不語。懷裡的孩子靜靜地睡著了，她將她交還給溫柔細心的僕人。宮澤沒有看到長子的身影，就問，佑不在家裡？她說，清夏上午就把他帶走了，明天她會送回來的，我可愛的侄子生病了，應該是覺得一個人很無聊吧，所以想要找個人陪陪。

　　一頓晚餐在極為輕鬆的氛圍裡結束了。

　　她搶在他之前洗好澡，然後回到臥室，腦子裡還在想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但無關奧黛珂，只是跟維也納華爾滋有關。她不是什麼舞蹈天才，就學習的成績來說，不算很優秀也不算很糟糕。

　　他換上衣服，提議出去散步。她欣然應允。

　　自從生下亞紀後的確是錯過了很多散步的時間，想想難免懊惱，怪不得良愛說沒有生孩子之前是期待的，生完孩子以後是又愛又恨的，孩子就是母親最溫柔的折磨。

　　白玫瑰的氣息和『夜遊人圓舞曲』交織在一起，室內的空氣有些甜。

　　她走到他身邊：「我有一個小要求，希望你能滿足我，我想跟你跳一支舞。」

　　他愣了一會兒就笑了，問：「很想跳嗎？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喜好。」

　　不能跳嗎？她不懂。

　　果然，他把修長的手伸向了她。

　　他果然是擅長維也納華爾滋的人，而她顯然只能算是一個好學生，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慌亂之中就有踩到他的腳，他雖然想笑她，不過顯然是忍了回去。

　　一曲結束，她覺得有點羞愧。

　　他說，以後我會好好教你的，那樣的話就能在大家面前一起跳了，也堵住了其他人多事的嘴。

　　兩人在自己家的附近轉悠著，她就說起了奧黛珂拜訪的事。

　　哉一有一些驚訝，問，是嗎？怎麼沒有留她一起用晚餐呢？

　　她避而不答，只說，的確是一位出色的人，我連羡慕還來不及呢，無論是她的舞姿還是她的歌聲。你給她寫過很多歌，結果卻沒有人知道你跟她的關係，畢竟是那麼好的朋友，不覺得有些可惜嗎？

　　他捧住她的臉：「你該不會又是在亂想什麼吧？還是說，又忽然對自己失去信心了呢？」

　　她說沒有。

　　他在她的額頭上輕彈了幾下：「沒有人能代替你，因為你只是你。」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甜言蜜語的人，當然她也不需要甜言蜜語，因為愛根本就不是甜言蜜語。

　　她牽著他的手往前走，總之有些慶倖最後留在他身邊的人是她，為此她被他人嫉妒，可是偶爾也是會享受如此的。女人是小心眼的，而小心眼就意味著重要的和不能丟失的。


第146章 愛的禮贊

　　自從來到巴黎求學直至結婚後，她就沒有輕易回過日本。

　　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總而言之，她不想在故土出現，儘管是條件不錯的演出也被她一併推卸了，不管父母是怎樣的不理解她都不願做出任何解釋。她想由紀子是懂得的，丈夫同樣是會明白的。可在今天她收到父親的一封郵件，大意是要她回國參加一個演奏會，他連日期都確定下了，以致她沒有退路可走。

　　萬家燈火近在眼前，每一間屋子裡皆是住著不同的陌生人。住在裡面的人是拾荒的落寞者還是收藏今天的幸福者呢？她站在薔薇叢中深吸一口氣。跟柚木的事已是很遠的從前，她想她也不必再如此害怕了。

　　三歲的亞紀在僕人的牽領下朝她走來，她不由地露出一個笑容，問，這麼晚了你還是不肯睡覺嗎？是不是在等爸爸？可是爸爸今天不會回家的噢，要不然亞紀跟媽媽睡好不好？

　　女兒將臉埋在她的懷裡蹭了蹭，有些傷感地點點頭。真是喜愛父親的孩子啊，她那麼依賴他，全心全意地崇拜他，每當看到自己的父親出現在電視上或是雜誌上總會用力地拍掌。她就想女兒是不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想一想，忍不住笑了。是啊，遠在日本的父親很喜愛她，倒是留在巴黎的哥哥好像是可有可無的人。

　　女兒摘下一朵紅薔薇放在她打開的掌心上。她愣了，然後說，謝謝你，寶貝。

　　十六歲時的自己無論住在何處窗臺上都會擺著一盆紅薔薇，下著小雨的夜晚，花跟雨便是連成了一片難得的風景。她還對一個少年說過，有一天我要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我要窗子上爬滿綠色的葉子跟紅色的小花，我很容易就能滿足的。少年沒有對她的問題作出回答，但是嘴角的笑洩露了他的情緒，想來他是覺得她活在童話裡了吧？月森蓮，單純的你會無意地傷害一個人，也會被人刻意地傷害。

　　她抱起女兒回到臥室，挑了幾篇童話故事慢慢地讀著。很快地，她就睡著了，而她仍是睡意全無。最近哉一連續幾天都在忙碌著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整個人看上去疲憊極了。她是一個不善於去詢問的人，而他是一個不善於回答的人。

　　她打開電腦掃了一眼郵箱，新收到兩封郵件，一封是良愛的，還有一封是陌生人的，署名是中島雅子。良愛在郵件裡嘮叨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瑣碎小事，比如在銀座新開的店，比如兒子的頑皮，再比如火原的工作狀態。

　　她還在信末說，裡奈，你被一家權威音樂雜誌寫成了『惡魔的牧神』，我那刻就想這個稱呼還真是適合你呢，你的音樂讓膽小的人害怕，你真像一個從小在罌粟裡長大的孩子。

　　她打開第二封郵件後手足冰涼。

　　——「宮澤夫人，我是柚木夫人的私人助理中島雅子，我考慮過很多次要不要寫這封郵件給您，但我最終還是決定了，如您所見就是這封信。我們得知您會在近期回到東京參加這次演奏會，柚木夫人她是非常高興且歡迎的。眾所周知兩位的風格是不同的，您的技巧是犀利成熟的完美，而柚木夫人一直抱著美好的善良在釋放溫暖。很多愛樂者得知兩位即將同台演出後反響非常熱烈，但我們所擔心的事是這場演出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大眾們甚至在私下猜測這是一場比賽，是展現兩位實力的一場比拼，這種想法讓我十分苦惱。我設想它是一次比賽，可它不是一場真正公平的比賽，您所擅長的跟柚木夫人所擅長的是截然不同的。您可以這樣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讓柚木夫人表現犀利讓您表現溫暖，您認為結果會是如何？宮澤夫人拋卻犀利恐怕是不行的吧？柚木夫人拋卻溫暖同樣是不可為之。我想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吧？那麼，我希望您在順利到達東京後，在演奏會開始時向大家做一個小小的解釋，這不是一場比賽，這只是屬於音樂的一晚。

　　意思是要退出演奏會麼？

　　她關掉電腦，嘴角升起嘲諷的笑。柚木梓馬你是不是對自己太有信心呢？你還是習慣性地將我當成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你依然認為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去選擇進或退？你一點兒也不明白我的變化，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政井裡奈了。你讓日野的助手發給我這樣一封郵件，我只會認為你更加虛偽與荒唐。

　　人，是應該在年齡的流失中學會昇華的，不是這樣麼？可你好像一點也不懂，或者該說你實在是太成功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顧忌他人的感受去做一件事。

　　>>>

　　「您要去協和廣場？」助理問她。

　　「暫時沒有想到更好的地方，我已經很久沒有喂過鴿子了，你呢？」她看著外面的風景，有些失落。

　　「我從來沒有喂過鴿子。」助理又笑，「您很懂得穿衣打扮，這件白色風衣很適合您，還有這雙黑色短靴也是。要知道您每次出現在場合上都是備受矚目的對象，說句不要見怪的話，我真是很羡慕您。」

　　「謝謝你的讚美，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你以後會過得比我好，我敢打賭。」她很喜歡這位助理，因為她確實很能幹而且善於應付所有事。

　　「下個月要到東京演出，您的曲目已經被那邊安排好了，不知道您準備什麼時候啟程。」

　　車速慢了一些。

　　東京演出嗎？老實說還真的沒有做好什麼準備，尤其是在昨晚收到那封郵件以後。隱約地，她覺得有必要和哉一就此問題做一個商量，或許他會有什麼更好的提議。不過根據她對他的理解，他肯定是說你自己看著辦吧，你有你的生活空間，我無權參與你的個人隱私。

　　假如是要自己看著辦，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中島雅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對她談不上什麼瞭解。」她問助理，「還是說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她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只是虛構？」

　　「夫人？您剛才說什麼？抱歉，我沒有聽清楚，因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車上面。」助理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認識什麼中島雅子小姐，但昨天晚上收到了她的一封郵件，她說她是日野香穗子的助理，我還在懷疑中罷了。」

　　「中島雅子？喔，我認識。她是日野香穗子的得力助手，聽說參與了很多關於柚木家的事，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女人。當然呢，這要歸功於柚木梓馬，他為日野香穗子安排了一個厲害的人物，以至於無往不利。男人對女人的溺愛真是可怕。」助理歎一口氣。

　　「哦。」看來中島是存在的。既然是一個非常會為香穗子著想的人，那麼寫出那封信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仔細想想還是會感到不可思議。

　　「她寫信給您是為演奏會的事？現在就有所舉動看來似乎是有些為時過早呢，柚木梓馬還真是無所不用。」

　　幾乎要陷入沉睡中的裡奈被這一番話驚了一下。

　　安妮的口氣好像是知道所有的秘密，雖然她自始自終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一件事，她是怎麼知道的？還是應該說柚木的心思過於淺顯所以被旁人一猜即中？

　　可是，安妮接下來的話讓她陷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

　　她說，日野香穗子的腎臟壞了，但無論柚木花多少代價始終不能找到合適的□□，所以什麼救人也就是空談了，雖然金錢上他是耗得起的，可死神的分針是不等人的。就在所有人以為柚木梓馬悲傷的時候，外界傳出了他跟自己的學生正在交往的消息，那個女生非常喜歡他，好像是叫安藤裕和子，這件事讓很多人大為吃驚，畢竟人們都知道柚木為日野放棄了很多東西，這樣的男人若是變心總會顯得有些誇張吧。

　　從由紀子的嘴裡，她對安藤裕和子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由紀子說她非常迷戀那個男人，甚至多次去找日野的麻煩，好像柚木梓馬不曾有過什麼表示。迄今為止，她還是第一回聽說香穗子生病的事。

　　安妮說，他還真是愛他的妻子，妻子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性命倒是可以被拿來隨意使用。安藤裕和子為日野捐了腎，很可憐的一個女孩，雖然說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但我認為那個男人喂她喝了□□，以至於她不愛惜自己的健康。

　　裡奈看到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跑車與自己擦肩而過，她一笑，是啊，真傻呢，他是不會為她跟日野離婚的，女人最擅長的錯誤就是以愛的名義去喝下□□，到最後只能擁抱一下溫暖的假像。

　　站在協和廣場上，天空是灰色的。她想起擦肩而過的跑車，心裡的一道舊傷口重新復發，鮮血的滴落聲格外刺耳。有記者來到她身邊，她渾然不覺。然後被問到一個從未想過的新問題。

　　宮澤先生跟安培小姐的感情，您是否已經知道？

　　那一年她被記者問到柚木與香穗子的感情。是他牽著她的手跑過黑暗的長廊，他說，不要相信這種花邊新聞，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眼睛是你自己的。

　　>>>

　　她很晚才回到家，恰巧，他也在。

　　她根本沒有思考對話的時間，算了，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妥當，若是他有心欺騙他又何須狡辯。況且，她對於男人的解釋根本是不再有興趣了，這要感謝曾經留在她身邊的那群人讓她看清了什麼叫做事實，眼睛跟耳朵是屬於自己的，所以無法做到自欺欺人。

　　亞紀跟佑被他送進房間裡。

　　他下樓問她，你去了哪裡？消失了一整天，我打安妮的電話她告訴我你跟她分開了，你還關掉了自己的手機，你是故意的玩消失？你的目標是為了什麼？

　　她換下風衣，咬緊下唇不說話，胃疼得難受。他捧起她的臉，看向她眼神的深處，仍是不明所以。她甩開他的手，滿臉的厭惡，憤怒就好像一根刺紮在心臟裡起伏不定。疼，很難受，然而他不會懂。

　　他冷笑：「既然是要玩失蹤，怎麼現在又跑回家？」

　　她回頭：「你不用擔心，我會走得漂亮，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影響，我決定朝前走就絕對不會回頭，如果你嫌孩子是累贅的話大可以交給我來撫養，我想我還有這個經濟能力。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不會帶走，因為對我來說他們是累贅。你不用威脅我，畢竟沒什麼東西對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重要。失去你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我厭惡你讓我在人前丟失臉面，人人知道安培的存在，唯獨我是最後聽到的人，我認為這種事令我很羞恥。」

　　她走進臥室收拾衣物，只一點點東西就裝滿了一個包。她路過樓梯拐彎處，她刻意地將眼睛注視前方，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然而他就在她身邊，那麼真實而非虛擬。她問他，孩子你決定留下，是不是？那麼我想我們應該告別了，離婚協議書我會簽的，你的財產我不想得到一分錢，就這樣吧。

　　他忽然拽住她的手，力道過大以致她疼到皺眉。他將她推進臥室裡，然後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這時，她才想起哭泣，原來孤立無助的滋味是這樣的。十六歲時的自己過著不盡如人意的生活，最起碼她知道有一天那一切或許會終結，她會把自己託付給自己照顧或者是託付給她愛的人，所以不存在辜負。被寵久的人果然是會失去自我，原來心還是應該交給自己來保管，而其他人只是觀賞者。

　　手機跟電腦全不在臥室裡，她即使想要聯繫上一個人卻也是不可能，他是故意的。既然有了喜歡的物件，為什麼還要把我鎖在這裡？我是一個經不起刺激的人，我的傷口被你治癒，你卻又要讓我千瘡百孔麼？今夜無眠。她躺在柔軟的床上，想起很多過往的畫面，那些畫面不過才出現卻又停止了。她的腦海裡始終盤旋著今天記者提起的問題。安培曉扇跟宮澤哉一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甚至為她挨了一槍，起因是安培曉扇欠了地下錢莊的高利貸。

　　第二天早上有僕人將早餐送了進來，她說撤掉吧，我沒有胃口。她進浴室洗漱完畢後換上衣服準備出門，然而沒有走出幾步就被管家攔住了，他說沒有先生的命令夫人不能去任何地方。她沒有反駁，直接回到臥室將門反鎖上了。

　　下午她照例坐到花園裡曬太陽，本想讓兩個孩子來陪自己的，結果怎麼找也沒有看到人影，問起僕人才知道是被他帶出去了。她漫不經心地問，先生什麼時間回來？然，話一出口才知道問錯了。

　　僕人很和藹地笑了，說，本來先生晚上還有酒會要參加的，不過他說夫人不習慣沒有人作陪，所以他會在傍晚準時回來，他不習慣沒有夫人存在的場合呢。

　　秋千架上還放著女兒前天摘下的紅薔薇，她輕輕一嗅，有些苦味的香氣。

　　他不習慣沒有我存在的場合，我也不習慣沒有他存在的場合，不管那地方是多美的天堂。這種想法從沒有對他說過，因為她太有自尊，她也慶倖沒有對他說起，否則以現今的局勢情何以堪？

　　>>>

　　她拉完一曲『愛的禮贊』後，他準時回家。

　　他背對著她拆開精美的包裝。他問她，是不是餓呢？我特意買了你最喜歡的甜點。

　　她說，我不能自由出入這地方，甚至連通訊工具也禁止使用，這算什麼？我希望你可以換一個手段，那樣的話大家都不會難堪，而且我們會一樣快樂。你是在囚禁我嗎？

　　他托起她的下巴，輕若羽毛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她看到他的眸子裡無一絲雜質，清澈地如同一捧泉水。她忽然想要相信他，相信他跟安培之間的清白，雖然他沒有給出解釋。

　　耳鬢廝磨間，他問她，氣還是沒有消退？我想你還是想太多了，我跟她不是傳聞的那樣。我很多年前對你說過，記者的話是不能相信的，為什麼你就是不肯信我呢？

　　她抗拒他的懷抱。

　　他坐在她旁邊：「還是說柚木委託他人寫的那封郵件才是刺激了你的根本原因？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我們結婚很多年，我還沒有看過你失控的一面，昨天是第一次，你甚至提出要離婚，真得僅僅是為安培的原因？」

　　她的反應非常迅速：「我並非是借題發揮，你也不要繞開事情的真實面目。沒有中島的那封郵件，我想我還是會生氣的，你是我的合法伴侶，是我丈夫，不是一個普通朋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他皺起眉頭：「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那封郵件的到來，你應該不會失去理智導致沒有辦法判斷一件事。你怎麼還是把我的話理解錯了呢？我不是一個對婚姻不忠誠的人。」

　　他擁她入懷。

　　他說：「那一槍本來就是對著我的，安培才是無辜者，為了掩藏輿論，我只好不否認人們的猜測，還要連累安培背上黑鍋，我已經非常困擾了，本來是不打算對你說起這件事的，現在看來還是要說清楚才好。父親生意上得罪的人有很多，最近我成了他們的目標。所幸的是我還能活著出現在你面前，裡奈，你要相信我。前幾天沒有回來是因為我在醫院，我不想讓你接受這個消息，請你原諒我。」

　　她看到了他還未痊癒的傷口，這一槍在他的左肩上。父親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難道說父親在背後從事著不為人知的黑色交易，所以才會帶來這樣的後果？她一時沒有辦法消化這個事實。

　　他說：「人為了生存會有各式各樣的選擇，我不想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所以我選擇了音樂。你昨天晚上不在家，我開車出去找你找了幾個小時，我很怕你出現意外，還好沒有，否則我無法原諒父親。」

　　她抱住他哭著說，對不起，我是真的混亂了。

　　他對她抱著失而復得的心情，而她踐踏了他的信任，她很後悔。她看到他的傷口後自己也跟著疼痛起來，還好他沒有事，否則她不知道如何單獨存活。只不過是一天沒有見面，她就想念他嘴角上揚的微笑，想念他穿禮服的高尚，她很想念他，真的很想念。

　　他說，傷口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別難過，所有事都處理好了，我們會好好地活下去的。

　　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她說：「我不打算去東京，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太可怕了，我們去威尼斯旅遊好不好？等你的傷痊癒後，我們會玩得很開心的，是不是？」

　　他愣了片刻後做出決定：「你決定的事我沒有意見，但是這樣的話等於辜負了父親的一番美意。我們一起去東京吧，等演奏會結束我帶你去威尼斯。而且對於中島發的那封郵件，我已經給出回應了。」

　　她問，你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告訴她，你們只是演奏者不是作曲家，所謂悲喜所謂冷暖不過是技巧的一種體現罷了，沒有公平之說，而且我的夫人她並非只是擅長演奏犀利的人。如此罷了。

　　她無話可說。他笑，我的妻子怎麼可以被人欺負呢？除了我以外。


第147章 空中閣樓

　　政井裡奈在助理的安排下如期而至，未曾如某些人所猜想的那樣失約了。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在此之前政井裡奈竟然違背主辦方的意見私自調換了原本安排好的曲目一事，然，也沒有什麼不好，只要大家盡興就好。她與一位鋼琴家合奏了一曲『愛的禮贊』，以及莫札特的『安魂曲』，這兩支曲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她喜歡的類型，這種事多少會讓人有些不解。

　　政井裡奈在香穗子上臺之前離開會場。香穗子上臺後，他就在下面輕輕鼓掌，他知道她一定能夠在第一時間看見他，就好比他已經習慣了在人群中尋找她一樣。

　　然而，我的金絲雀還是露出了不開心的表情，那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畢竟還是一個脆弱的女生，好像從未長大一樣，她適合擁有的只是童真，她只能居住在我為她準備好的城堡裡。

　　他如是想。白皙的膚色即刻暗沉下來。

　　「宮澤先生好像沒有出現在這裡，真是稀奇呢。」女人打開話匣子，「柚木前輩，你在想什麼事？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什麼也沒有。」柚木看著臺上的紅發女子笑了，「對了，我還從沒有跟那位宮澤前輩打過交道，有機會倒是想要見上一面，畢竟我對裡奈身邊的人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中島，下次換你安排一下。」

　　「你還想著前任未婚妻嗎？看來好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可憐的香穗子，我為她打抱不平哦。」中島輕啐一口咖啡，懶得理他。

　　「我從來就不瞭解那個人，也沒有時間去瞭解。從起初的認識到最後的斷絕，我對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寵辱不驚，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絕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穩定下來，既不會接受別人給她的傷口，也不會分給別人屬於她的一塊傷口。」柚木的腦中飛快地閃過很多畫面，「不管時間向前流失多少年，我想，發生過的事，遇到過的人，是無法被磨滅的吧？對不對，中島？嗯？」

　　「我對你們之間的事不是很清楚。當年的媒體報導不是說她遇上更好的名門公子所以選擇跟你解除婚約嗎？而前輩的口氣裡好像還有更多未被挖掘的秘密哦。」中島雅子看看手錶，「香穗子是最後擁抱前輩的女人啊，很難得呢。你要好好珍惜。」

　　不對喲，中島，我在最後的選擇時刻也不曾堅定地想過放棄政井，因為放棄她等於放棄了我的家族，我畢竟還是一個凡人啊。一面想要緊緊地拴住心愛的人，一面希望其他人能為我的左右選擇做一個了斷。我想我可能是一個很膽怯的人，否則也不會在與土浦打架後故意將消息散播到裡奈的面前，我想她比我瞭解我本人，我想她會為我做決定，所以我莫名地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或許，她是真的容忍了我很久，最終她要走向消失。而我牽住了香穗子的手。我愛日野，而且偶爾我希望她知道我很愛日野，可另一面我又在問她我是不是很愛日野。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唇邊是一抹永恆不變的笑意，是嘲笑。

　　她曾經對我說，如果她不願意信任一個人，那麼無論是誰也無法帶著她走。她走得很遠，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兩個人，真得不能把彼此看得太清楚，比如我對日野來說。

　　安藤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香穗子，你需要一個適合的腎，我沒有辦法為你去掠奪，所以我只好去欺騙。不，連欺騙都算不上，你會不會信我呢？

　　站在東京塔的下面，我只問安藤一句，你懂得什麼叫愛嗎？她說她懂，她的表白急促且蒼白。我告訴這個年輕不懂事的女孩，我說愛就是為對方奉獻最美好的東西，不求任何回報，真愛如此，但我看不到你的真誠。

　　畢竟還是一個懵懂的年紀，越是想要得到想要的東西越是會急於證明。我贏了，她輸了，我看到了她的愛，我又傷害了一個本該與我無關的人。可，香穗子，我很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我們會一起活下去，因為除你以外我已是一無所有。你不適合聽到這樣的話，所以我從不對你說起。

　　東京演奏會在這一夜落幕。

　　他捉住她的手，問：「冷不冷？香穗子，你穿得有些少，會生病的。」

　　香穗子別過頭，問：「裡奈已經走了嗎？我很想見她一面，至少可以當面道一個歉，這樣或許好一些。」

　　柚木笑得意味深長：「香穗子，你不是罪人，相信我。所以請安心地露出微笑吧，我愛你。」

　　就算沒有牽住彼此的手，但他對她卻不是毫無瞭解的。她是一個厭惡道歉的人，因為道歉是更深層次的一種傷害，她會認為你又揭開了她的傷疤，她就是那種思維的人。

　　>>>

　　陽光充沛是一件讓人覺得幸福的事。

　　此行回到日本，她並未與宮澤哉一同行。半月前公公在英國進行了手術，醫生說必須留院觀察，身為家中獨子的他在第一時間前往倫敦，與她的約定自然是無法兌現。她想，她將會迎來一個色彩斑斕的假期。

　　人真是很奇怪呢。

　　只是一個瞬間，她竟發覺自己的父母好像老了很多。一家人用早餐的時候，父親盡是打探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比如孩子們是否健康，比如宮澤的工作，比如她近來的一些突發狀況，再有就是提到亞紀的頑皮。

　　風拂過小小的家園，掛在過道上的風鈴開始叮噹作響。她的思緒被井上前輩的問話打斷，一切映射回到了現實中的軌道。

　　「亞紀，要不要吃和果子？我這裡有哦。」男子抱小女孩坐在腿上，和顏悅色地問。

　　「………………」女兒張開嘴吞了一個，兩頰塞得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人生若有最快樂的時間想來就是小時候吧？

　　早上接到丈夫的電話，哉一說要她前往井上家一趟，因為那是婆婆的娘家。最初見到井上家的繼承人時還有些驚訝，她認得他，她還記得他與栗本千玳有所關聯。井上麻燈是一位出色的外科醫師，同時也是柚木家的長男的好友。

　　麻燈的父親是哉一的舅舅，宮澤順子是井上家的女兒，一位出身醫藥世家的千金小姐。

　　前輩跟很多年前留給她的印象已是大有不同，他很開朗，為人還算幽默，同他談話非常開心。而且，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包括平日裡不太喜歡說話的佑。

　　幾個原先並不熟識的人聊著一些散亂的話題，從金融到科學，從美食到天氣。不同於柚木家族的沉重之勢，在這裡似乎沒有太多規矩，更不可能會出現為你設計好的陷阱。

　　姐姐良愛跟由紀子相當有共同語言，兩個人正是聊得水深火熱。在座的幾位長輩不知是不是同時想起了什麼，竟一同問及麻燈的婚事，麻燈顯然是有些頭疼。

　　井上夫人甚至拉起他的手說，如果你明年還是娶不到好媳婦的話，我就出家做尼姑為井上家祈福，祈禱上天掉給我們一個孩子，那樣的話井上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麻燈笑，我不反對啊，如果母親真想這麼做的話。

　　太太怒，你能不能有點上進心啊，生孩子是很重要的事，孩子是上天的恩賜，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無所謂的姿態？

　　眾人齊笑，裡奈附和著。

　　井上夫人端上自家製作的章魚小丸子跟一些小甜點。亞紀自然那是對這兩樣東西的興趣度最高。接下來的蝦排飯就是由紀子跟良愛的軟肋了，裡奈發覺自己的胃口也是出奇地好。

　　麻燈會擰擰亞紀的小臉說，吃太多甜點對牙齒很不好哦。亞紀聞後依然是我行我素。裡奈憐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連聲叮囑她吃慢點，不要被噎到才好。

　　由紀子提議說去逛街，良愛表示大力支持，那麼裡奈自然是不好推脫。亞紀轉身就去跟佑玩拼圖遊戲，好像沒有要當跟屁蟲的意思，不過她樂意如此。良愛樂滋滋地準備拎著小包上車，不想這邊就接到了火原的電話，說是兒子在家感冒不肯吃藥正到處找媽媽。掛掉電話後，良愛立馬閃得不見人影。

　　麻燈笑說女人的逛街是不需要男人的，祝你們兩個玩得開心。裡奈笑笑點頭應允又對著諸位長輩道過再見，隨後才跟由紀子上了車。不料她們前腳才走，那些長輩們竟全數站起，說是要去銀座喝一杯酒為麻燈的婚事提前許下美好的祝願。麻燈感到相當好笑，這些人比誰都會要找藉口。

　　麻燈撥通越洋長途。

　　「傷口還會疼嗎？之前在巴黎為你臨時做的手術讓我很擔心，生怕出現一點點偏差，要知道你的肢體跟我們的不同，你比誰都要重視音樂。」

　　（你是在疑惑自己的技術嗎？）

　　「口氣會不會太壞了點？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多此一舉。）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不過我依然是不怎麼瞭解你，你的槍法很不錯，就像你的音樂一樣。明明是厭惡鮮血的人，結果還是避免不了要做事與願違的選擇。」麻燈吐出的煙圈一團一團的往上升起，「你看不起姑姑跟姑父？喏，還是跟從前一樣，真是讓人傷腦筋呀。」

　　（好在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只是不希望給其他人帶來困擾，尤其是裡奈。至於是否看得起父母，那是兩說。偶爾我也希望他們能為我考慮一下。）

　　「哦呀，我的槍法還是不如你。」麻燈掛掉電話，「喂，亞紀，過來這邊，我抱你出去玩。」

　　>>>

　　躺在由紀子家的大床上，她才覺得身體舒適許多。

　　偌大的家裡只有由紀子一個人在忙東忙西，她便問起土浦梁太郎的下落。由紀子說他很忙，忙著為日野寫曲子，因為他說現在的日野香穗子需要更多的朋友來關心。

　　由紀子說，我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現在我非常高興，簡直就是高興壞了。

　　裡奈笑她，我有請你去巴黎做客，你還不是四處找理由來推卸，開始我還以為是哉一的關係導致你不願意來，現在看看完全不像是那麼一回事呢。

　　如今的由紀子看上去成熟很多，且是給人一種很幹練的感覺。反觀自己好像沒有太多的改變，也是呢，如果真說出了什麼搞不定的大小事，基本上都是由哉一拿主意的。她不認為這種生活有什麼不美好的地方，只可惜在某些瞬間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有所改變。

　　由紀子忽然說起很多年前的事。她對她說，以前在德國授課的時候，梁太郎看見過你，那時候他還碰到了月森蓮，他們聊起過你的音樂。梁太郎以為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關係，月森君卻對他說你並不知道他在德國一事，梁太郎當時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裡奈摸索著戒指上的鑽石，很從容地笑著。她說，蓮可能是剛好去德國旅遊，不過我不知道而已，嗯，我們以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我同時也為有著這樣的朋友而驕傲。

　　「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如果是很多年前，我想我會瘋掉。」由紀子點燃一根煙，「套用一下你以前說過的那句話。我已經發現我不再年輕了，所以我更想要得到安穩。可能會在近期跟他離婚吧，我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已經決定好呢？」裡奈問她。

　　「我不能生育孩子，這是我的缺陷，我很在意。」由紀子是一副認真思考的狀態，「說出來怕嚇到你。我以前一直都是做那行的，我的所有學習費用全是我自己賺的，沒有辦法，這就是生活啊。」

　　援助交際是很多女孩的選擇。

　　但是，她有權利相信由紀子的無奈，因為由紀子不是一個為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正因為如此，兩人才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完全相信一個表面有著甜美笑容的人同時也會是一個內心有著無限傷痕的人。

　　「我把該對他說的話都說完了，他搬出去住了，忙碌只是假像。」由紀子哭出聲音。

　　「總會有終結的。不哭，由紀子。」裡奈輕拍她的肩。

　　「真心沒有回報，假意沒有兌換，我覺得謊言沒有必要延續下去了。所以，對著他說出那樣的話，他沒有打我，我對他最後的希望也已經徹底消失了。呵，人還真是奇怪呢。」

　　這裡居住著一隻沉默的羔羊，她將逐漸被人遺忘。

　　土浦意外地出現在偌大的家中，裡奈沒有打一聲招呼就獨自離開了。一條長長的石板路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她接到婆婆的電話。原來公公被告知可以出院了，所以哉一準備回到日本。

　　晚上有收到由紀子的資訊，說土浦已經同意離婚了，她說這樣也好。


第148章 只說給你聽

　　他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會跟月森蓮同台演出，因為對方是一個很不錯的小提琴家，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竟隱隱覺得某些地方很不合適。他的妻子封閉了有關月森的一切訊息，而眼下身為丈夫的他卻要選擇刻意提起。他不是故意的，然而這件事似乎也沒有同她說『對不起』的必要。

　　他對妻子提起這件事，沒有想到她只是一笑而過。她說，我不能做台下的觀眾，請你原諒。

　　他親吻她的臉頰，他說我知道。

　　他的心底深處是不願意她跟他見面的，他知道她年少時所愛過的甚至到今天仍沒有忘記的只有那位月森蓮，他瞭解她對自己所存有的或許只是一些感激。他並不介意這樣的感情局面，至少她確實是一位好妻子。很多種婚姻其實跟愛情無關，而很多種愛情卻只與兩人中的一人有關。

　　臨行前，五歲的女兒拽著他的衣服不肯放開，他便將小東西抱在懷裡一同上車，然後對助理說『今天把她暫時交給你』，助理很開心。妻子站在家門前同他輕輕地揮手，他頓時覺得今天的她一定會比往日更為孤獨，這樣一想心裡竟是莫名的惆悵。

　　月森蓮很嚴謹很有才華但也很沉默，他討厭記者，但他不知道如何躲避。

　　他想自己許是比他稍微要好一點，因為他願意跟這個世界有所交集，而月森只認識他手中的小提琴。

　　他的手在鋼琴鍵上跳躍，所到的每一寸都像是一道光閃過，他在記憶裡尋找她的輪廓，一直想一直想，這是一場漫長的演奏。月森蓮的表情柔和且安詳。

　　當幻想的夢境跟現實的軌道一旦融合後，一切都亂了，亂到井井有條。

　　>>>

　　一根香煙在他指尖燃燒了一半。

　　月森蓮站在空曠的大廳中茫然地想起很多事，多年前的以及眼前所發生的。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同裡奈的另一半見面，他看到宮澤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異常完美。

　　我想，裡奈所愛的應該是這樣的人才對。有擔當的男人才能照顧好身邊的妻子，而我不過是一個留有孩子氣的自閉患者，她不需要我，我要不起她。是人都會有嫉妒心，而我的任何不快都不該掛在臉上，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容易被人看穿的存在。

　　裡奈沒有來看這場演奏會，他知道她是不想看見他，由紀子早已如此告訴過他，他信。

　　由紀子說越是愛得深，越是不想再碰面，這是世間的常理。

　　他就發一封郵件給由紀子說，我從來就不懂她的心事，你也不必編造謊言來欺騙我，她不愛我我瞭解。

　　幾年前由紀子曾打算跟土浦離婚，最終婚還是沒有離成，據說土浦真誠地挽留了她。他有些羡慕這種人的生活，有苦有甜，一點兒也不空虛，反觀自己才是真得很平淡，就如同結了冰的死海。

　　日野跟柚木在日本過著美好的生活。他還記得很多年前他同日野間接的求婚卻被日野婉拒了，日野選擇了柚木。他以最快的速度發郵件質問柚木『你如果跟日野結婚，裡奈怎麼辦？』，柚木惡作劇地笑，他說她會過得很好，月森君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到現在我才發現。

　　「叔叔……」一雙軟軟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

　　「嗯？」他轉過身來看，竟是一個小孩。

　　「……我在找爸爸……」小孩怯怯道。

　　他看著她柔軟的臉蛋竟是覺得有些面熟，好像曾在何處見過一面，但他又確實不知道她是誰。應該是這個會場的某個人的孩子吧？她的父親說不定就是一個小提琴家或是主修其他樂器的職業人士。

　　「你爸爸的名字…………」

　　「宮澤哉一。」她打斷他的話，回答的沒有半點模糊。

　　「…………？！」煙掉在地上，他用力踩了一下。

　　孩子的眼裡是一片明亮的光。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她是裡奈跟宮澤結合所生的孩子，五歲，很可愛很頑皮。由紀子曾在郵件裡對他如是說。也許是太久沒有找到爸爸所以有些喪氣有些害怕了吧？

　　他蹲在她面前，忽然想要開口說點什麼。說點什麼呢？他努力地在大腦裡搜尋詞彙。

　　「亞紀，我在這邊……」宮澤跟助理正是神情緊張地往這邊走。

　　「……爸爸……」小東西興高采烈地撲向男人的懷裡。

　　「以為把你丟掉了……」宮澤松了口氣轉而對月森道，「謝謝你，月森。」

　　「……沒事。」他並沒有幫什麼忙。

　　他目送這對父女的離去又燒了第二根煙。他想起遠在維也納的妻兒，他想只有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他才不需要不成功的偽裝。

　　裡奈，我想你應該是生活得很好，有可愛的孩子，有優秀出色的先生作陪，你已經不需要再想起柚木前輩跟月森蓮了，你不再是只靠回憶為生的孤獨者了。我想有一天我們會見面的，但那一定不是在人世間的土地上。

　　「下次還會亂跑嗎？」宮澤牽著女兒的手有些責備的語氣。

　　「不會啦……」女兒認真地回他的話。

　　「一直這麼頑皮是不好的……」許是嫌她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他將她一把抱起，小東西在他懷裡咯咯地笑。

　　>>>

　　回到家中他沒有提起月森的事，她也沒有問。一如既往的是她為家人們盛好飯再一一端到他們面前，不鹹不淡的討論著今日的天氣跟新聞，席間幾度無故沉默。

　　晚餐結束的很快。

　　他去浴室洗漱，她忙著收拾殘局，緊接著又是帶孩子們去洗澡。女兒很喜歡聽故事，她便每晚都要在她床邊說上一個小時，直到女兒沉沉入睡她才能回到主臥室。

　　她擦拭著半幹的頭髮躺上柔軟的床，問他：「睡不著是因為有心事？」

　　他摟住她的身體問：「今天累不累？」

　　這是一種試探。在□□上他一向是個體貼的男人。

　　她忽然在他面前說起月森蓮，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看著他的同時也在看著她自己，從對方的瞳孔裡。

　　「睡吧。」他關掉燈。

　　「生氣？」她胡亂猜測著，「如果生氣了的話，那麼我道歉，這樣行嗎？」

　　「沒有。」他不想回答她。

　　「哦。」她將臉貼上他的胸膛，一點一點的磨蹭著。

　　「你有心事？」他揉著她柔軟的髮絲。

　　「你的每一場演出我本是不會錯過的，唯獨這次是例外，多少有些遺憾吧。」她懶散道，「如果沒有接受這次的邀請就好了，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旅遊……還可以帶孩子們一起……」

　　「旅遊的話有很多時間……不必這麼刻意強調要在這一次的……」

　　「但能讓月森跟你見面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你們都瞭解了對方……我只是有些不甘罷了。」她從不對他隱藏想要說的話。

　　「為什麼？」他發覺這個問題很有趣。

　　「不想說。」她吻上他的唇，有些賭氣的意味。

　　即使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他對她依然保持著多年前初識的那份尊重。他樂此不疲於此，她亦是欣然接受。時間真是過得很快，他一直沒覺得生活有多大的改變，但每當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生命中已是有了極大的變動。

　　□□過後，他在她的鎖骨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她披上浴袍說我去洗澡。他輕笑說，一起好了。她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以前常常有人說你跟月森很像，不過我知道你跟他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她停下腳步看他，「人有可能會被最初的本質所迷惑，但等她清醒後才會知道一切都是不一樣的。想像的東西總是會跟事實差上一大截的距離。」

　　「………………………………」

　　>>>

　　第二天的早上她起得特別早。

　　應該是去做早餐了吧？最近的她很熱衷於做這些事。他想。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準備下床，不想碰掉了一樣東西。他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封信，然信封上沒有任何地址跟收信人。難道是給我的？他疑惑著拆開信封開始閱讀。

　　——二十歲之前的我預期自己不會得到幸福，蓮就是我唯一的光，我帶著這道光穿梭過一年又一年的四季，我曾嗜光如命。但是光不會一路照著我的腳印，我誤入了一個陰暗的地道。因為想要所以才會被引誘，從拋開這道光到想要遇到另一道光。走著走著，心底就想要走到盡頭好結束這一切是是非非。我想等我走完這條路，光就在另一頭等著我抬頭……我遇到的人不再是蓮，卻也不是那個讓我一直走地下道的柚木，很意外，是你啊……我已經不會再想起那個人了，可我時常會想起蓮，我想你知道我的心情，很多話就算我不去說你也會懂得。這些話我只說給你聽。

　　「早上好。」她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他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短髮，表情有些僵硬。

　　「還是生氣呢？」這下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還是很喜歡跟我解釋呢。那些小事情到底有什麼關係呢？我很少去注意這些，只要你開心就好。」他歎息。

　　「我很開心。」她如是說。

　　「嗯。」

　　電話響起。她接後才說，是約瑟，找你的。

　　「早上好，約瑟，請問有什麼事？」他接過話筒。

　　（哈哈，宮澤，好有趣哦，你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你太太還是很喜歡玩些曖昧的小遊戲，太可愛了。）

　　「……？！」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是上次無聊設計了一個小遊戲吧，它是讓大家專門用來測試暗戀的，把你自己的名字跟仰慕者的名字填上來測試緣分，最後那秘密就自動發到我的郵箱啦。我說這是單身人才會玩的東西，為什麼你太太也加入了這個遊戲啊？還是填了你的名字，哈哈哈哈……）

　　「你真是吵死了。」宮澤有些受不了這噪音。

　　（喂喂喂，你現在看看你太太的臉，看看是不是有些恐怖？噗哈哈……）

　　「神經病。」他掛掉電話。

　　裡奈有些瑞瑞不安。那是她之前隨意做的一個小測試，她想看看自己跟他的所謂緣分，不想被約瑟整了一把。總覺得這樣是難堪的，儘管他們兩個人是夫妻的關係。

　　「我去叫孩子們起床，今天帶你們一起出去逛逛。」他說。

　　「哦，好的。」她垂下眼瞼，卻沒有注意他好整以暇的姿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12 15:48

第149章 執子之手

　　哉一的祖父曾給自己居住的地方命名為雨巷街，雖是一條不起眼的老街，但祖父卻極度癡迷於它，這一癡迷竟維持了幾十年，無論對方是誰也不能將他從這裡帶走。這個世上不乏喜新厭舊的人，也不乏念舊如初戀的人，想一想是有些奇怪的。

　　裡奈在半個月前還曾來這裡看望過兩位老人，祖父的眼睛雖然等同盲人了，但他還是可以在第一時間憑藉聽力知道對方是誰，尤其是佑跟亞紀的聲音。她們不過是分開了半個月，這一次卻已是物是人非。

　　她站在起了一層薄霧的窗戶前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念著恍如隔年。祖父在三天前的下午離世了，祖母的神智一直不是很清晰，她總是撫摸著丈夫生前的照片然後小聲地說『抱歉，抱歉』，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人會想起去同她追問一個理由。

　　女兒站在她的身邊，清澈的瞳孔裡的寫滿不解，她勾住她的手指，問她，媽媽，你在想什麼？她沉吟片刻，才說，媽媽只是在想我們家的亞紀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女兒就撇嘴說，可是人家不想長大啊，那樣的話你跟爸爸就老了呀！我不想你們變成老人家。

　　這個孩子很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老去，所以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然而，她的媽媽還從未對她證實過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童話的，也正因為因此，她的口袋裡還裝著滿滿的天真。

　　「媽媽，你哭了哦！」女孩子驚奇地叫，同時伸出手碰上了母親的臉頰。

　　「不是傷心的哭哦，是被你逗笑的。」裡奈抱住孩子柔軟的身體，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哉一推開臥室的門後明顯是被眼前的場景愣了一下。他問妻子，怎麼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裡奈松開懷裡的孩子搖搖頭。哉一近來很沉默，這還是他這些天來說得第一句話。亞紀走到父親的身邊，一臉無辜地說，我把媽媽逗哭了，對不起。哉一牽住女孩在小手說，來，告訴爸爸，你跟媽媽剛才說了什麼悄悄話。亞紀就把先前的話重複了一次，他聽後便笑了。他說，亞紀乖，爸爸有些話要跟媽媽說，你出去玩一會再回來。話音剛落，孩子就很懂事的幫他們帶上門後獨自離開了。

　　他知道她是一個可以由一件事進而能夠聯想到很多事的人，他想她是希望女兒快些長大的，她覺得成熟的孩子可以帶給她更多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來自於她對他的愧疚，她時刻擔心自己會隨時離開，她害怕沒有人來照顧他。她的思想，他隱約地全部清楚，只是他不想拆穿太多次，因為她會矢口否認。

　　「預報說明天的天氣很不錯，我們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出去逛街了，你說是不是？」他打破沉默。

　　「奶奶的情緒好像不是很穩定？」她問他。那位失去伴侶的老人不思飲食，她的精神甚至有些失常。

　　「……奶奶很好，只是她太過在意爺爺的離開。」哉一脫下黑色外套搭在掛衣架上，「奶奶對著爺爺的照片說『對不起』也不僅僅是因為想念，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太少，其間的過程太複雜。我還是不說為好，因為我知道的事情並不多。總不能隨便編一個故事來騙你吧？」

　　「也是呢。」她取出一件外套換上，「我們什麼時候回巴黎呢？你知道我有認床的毛病，夜裡的睡眠不是很好。我想把奶奶帶到巴黎，畢竟現在只剩下她一人了，你知道父親跟母親因為生意上的事實在是太忙了，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我知道你是出於孝順而打算這樣安排，不過奶奶說她決定留在這裡。我們要尊重她的意見。」他鬆開領帶，「我忽然覺得要是有一天我們都老了，如果你比我先離開這個塵世，我想我也會握著你冰冷的手說很多次『對不起』。」

　　「為什麼？」裡奈有些震驚。

　　他冰冷的薄唇抵住她柔軟的雙唇，一個綿長的吻。吻過之後，他只笑，卻不說話。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緩慢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可是現在你的談話方式有些像我了，最傷神的是我卻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窗外的霧漸漸地散了，行人們的臉在她的眼裡越發清晰。

　　「之所以要跟你說『對不起』，那是因為你的最好歸宿並不是我，可我還是把你拴在身邊。」他的語氣猶如清風，然，清風的本質是利刃。

　　「…………」她後知後覺的用手堵住他的雙唇。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沒有人可以把我拴在他的身邊，也並沒有所謂的最好歸宿。如果我想要去一個地方，剛好那個地方又很合適我，我便去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並不虧欠我任何東西。」第一次，她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對我的愧疚是因為覺得不能給我全部的愛情，我對你的愧疚則是因為我給了你全部的愛情。」他取出一瓶紅酒倒滿兩個空杯子，「如果不是因為全身心的投入，就可以在最初選擇放棄，那樣的話你就不必對我有所不安。」

　　「很奇怪的邏輯。」她選擇裝傻。

　　「因為爺爺的離開，所以才想起來說這些話，你不必太在意，因為我是一個不喜歡重複的人。我們婚後一直沒有聊到不該聊的話題，我覺得今天的我們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時候的你不大喜歡說話，整天獨來獨往。我沒記錯吧？」

　　「整天獨來獨往而且不喜歡說話的人好像是你才對吧？」她笑著反駁，爾後端過一杯紅酒。

　　「彼此彼此。」他持著酒杯與她相碰兩下，「畢業舞會原本是想邀請你做舞伴的，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想實在是不好接近，於是挑了一個比較熟的人陪自己跳了一支舞。」

　　「我並沒有太多心事，無非是喜歡沉默罷了，結果被大家誤解了呢。」裡奈想起學生時代的那些事，不由地笑了，「以前也覺得你是一個難以接近的人，連清夏都說宮澤是一個會讓別人冷清的角色，沒想到最後我卻成了你身邊最親密的人。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條街道上，你買走了我看上的飾物，當然我對你的紳士風度是很有印象的，你在買下它之前還問我是否喜歡它，直到確定我不要了，你才決定占為己有。我們的第二次碰面是在哥哥的面前，對吧？」

　　「那是你的記憶。不過，在我的印象裡，我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他說，「一年夏天我回過日本，看到了你，當時是想要讚美你的琴技的，但那樣似乎不是很合適，畢竟我們只是陌生人。」

　　「這麼有緣啊？」她滿心的驚訝如數落在他的眼中。

　　「世界其實很小，有些人想要不碰面都很難，比如我們。」他搖晃杯子剩餘的紅色液體，「你一聲招呼也沒有打就跑到德國，我沒有想到還能在倫敦跟你重逢，你不斷地同我道歉，其實我根本沒有在意那些東西。我只是在心底疑問，這一次能不能把她留在身邊？看到你的飲食習慣，我就想，這個人很不會照顧自己，如果她能屬於我，我一定會好好養她，讓她健健康康的。」

　　他說的這些往事，她都記得。她還記得自己那天不斷道歉的模樣，而對面的他始終是一副不鹹不淡的口吻。她鬧胃疼，然後是他送她去醫院，那時的他們在別人的眼裡很像一對情人。她還是跟他交往了，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畢竟對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她很容易就心生歉意，比如他對她的好，竟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

　　「我跟母親在陽臺上的對話被你聽見了，之後你找我談分手的事情，我有一點失控。我許諾過你，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待在我在身邊會令你心生恐懼，那麼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攔阻你。」哉一抬起她的臉，「當時，我記得你咬住下唇很久後才點了點頭，我才終於放下心。」

　　「結果我就再也沒有想過要逃跑的事了，你贏了，宮澤前輩。」她想，自己跟他之間的信任其實一直都是無條件的。

　　「大概吧。」他不否認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我向大學時期的同學宣佈我們的婚訊時，還有不少人吃驚呢，因為物件是你。我想，在其他人的眼裡，我們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多交集的才對，雖然我是你的樂團首席。甚至，在外人的眼裡，也盡是認為我有了更好的選擇物件所以撕毀了與柚木家的婚約。」她想起那一年的雜誌與報紙上所登陸的消息，不禁覺得有些諷刺。

　　「起碼月森蓮是不會那樣認為的。還有由紀子，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他安慰她。

　　「或許初衷不是那樣的，但結果卻是這樣的，我很容易知足。」她抱住他的腰，「謝謝你，讓我的姿態一直都這麼好。」

　　「我以為夫妻之間是不需要道謝的。」他抬手幫她整理微亂的髮絲。

　　「奧黛珂小姐一直喜歡你。」她從他的懷抱裡抬起頭，有點認真的意思。

　　「我為她寫過一些歌，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舒展眉頭，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覺得對方太優秀，因為想要能夠配得上對方而極力的讓自己變得優秀，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黑暗的路。就像年輕的女孩子為了戀人想要的好身材而努力減肥一樣，結果卻是自己先生病了。」這種心情，她是懂得的。

　　「假如，奧黛珂是出生名門的千金小姐，假如她比現在更出色……」他的神色驀地沉了下來，「我想，結果還是一樣。」

　　「看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互喜愛對方的人真的是不多啊。」她為她而惋惜。

　　「這些道理很少有人能懂，不是麼？」他反問她。

　　「也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單純天真的還是孩子們，不過隨著時間往前的推移，我想他們也會懂得的。」她承認他說得很對，「她對我說，雖然你沒有固定交往的女友，但是身邊卻有很多女伴。」

　　「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他壞笑著將兩手搭上她的肩膀，「當然，我並不是什麼聖人。」

　　「你已經回答我了。」她知道他對自己的誠實。其實很多人都好奇他的過去，因為人們無從獲知那些緋聞的真相。但，越是這樣便越有吸引力。

　　「我們明天回巴黎。」

　　「好的。」

　　>>>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準備回法國。

　　雖然他們是極力的規勸，但祖母就是不願意跟他們一起住到巴黎，她跟哉一只好放棄。老人說自己在這裡待了很多年，她已經不習慣別的地方，即使那裡有她親愛的孩子們。

　　女兒在車上問她，媽媽，為什麼曾祖母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回家呢？她一個人住在那裡難道不會害怕嗎？她看小東西歪著腦袋沉思的樣子就笑了。她說，曾祖母很喜歡那套房子，因為她從沒有離開過那裡啊。女兒就說，不管我以後長到多少歲，反正我就是要賴在你的房間裡不走，死也不走，我就是想要一直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哉一就笑，亞紀，難道你會一輩子不戀愛麼？女兒不悅地翹起嘴角，說，我不管。坐在後座的佑嘲諷地說，那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一個暫時的住客，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裡奈皺起眉，佑，這種話是不該說的。佑就偏過頭佯裝睡覺。

　　「為什麼別人家的兄妹可以相處的很好，你看他們就好像仇人一樣，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她有些無奈。

　　「這樣也很好，待他長大一點或許就會有做哥哥的意識了吧？你自己生得小孩，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在他的眼裡，這些事是再正常不過了，小孩子就會有小孩子的舉動。

　　「我跟哥哥的關係就很好。」她想起雅滄。

　　「你們小時候住在一起麼？」他問她。

　　「不在一起，他跟姐姐隨我母親，我們遇到的時候已經是各自成年了。」她不懂他的話意。

　　「這就對了。你們是成年以後才遇到對方的，自然不會有小時候的吵鬧記憶。」他下結論。

　　「你也是家裡的獨子啊，說得就好像很瞭解似的。」她有些不甘示弱。

　　「小時候在井上家也小住過一段時間，跟我的兄長鬧得有些不愉快，不過感情還是不錯的。」他的表兄們很愛捉弄人，他對他發過不少脾氣。

　　「這樣啊，沒聽你提起過。」她不動聲色地搶過女兒手中的畫筆，小聲說，「上次因為在哥哥臉上亂畫的事還挨了打，忘記了麼？」

　　亞紀看向沉睡中的佑，神色忿忿。她討厭哥哥，因為哥哥總是不理她，還動不動就對她發火，就好像她做了天大的壞事一般，她明明就是一個乖孩子。媽媽雖然很愛她，但好像更偏愛哥哥。討厭，真討厭，哥哥還說她是家裡暫時的住客，更討厭他了。

　　「如果有三個孩子的話，恐怕要鬧翻天了。如果有四個孩子的話，恐怕要結黨對抗。」哉一開玩笑。

　　「是啊，那就麻煩大了。恰好我們家就是三個，哥哥跟姐姐，然後我最小。」裡奈掐掐女兒嫩嫩的小臉頰，惹來女兒的一陣撒嬌。

　　>>>

　　夜深人靜。

　　一個轉身，她在他的懷裡平定呼吸。雖然是沐浴後了，但情愛的氣息還是沒有從肌膚上退卻。婚前的自己其實是很恐懼肌膚之親的，然那種微妙的心情也不免被他察覺了，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勉強她做過任何事。漸漸地，人也會變，她已從青澀中走了出來。由紀子說被心愛的男人抱在懷裡是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如今的自己想必是懂得一些了。

　　昏暗的燈光催得人閉上眼睛，然，她沒有絲毫睡意。

　　「怎麼呢？」他擁她入懷，「因為旅途勞累的原因？」

　　「我雖然看得懂中文，但說得不是很流利。」她說，「之前看過你的書法，我很羡慕，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是做不到的。」

　　「想學？」他一語道破。

　　「沒有。」她有些緊張。

　　「走，我們去書房。」他披上睡袍，拉她下樓。

　　「哉一………………」她都來不及拒絕。

　　「如果從一開始就害怕自己學不好的話，那就是真的學不好了。你知道，我是一個不錯的導師，尤其是對你而言。」她的害怕，他看在眼裡，「即使在學習的過程裡出現了很大的偏差，那也沒有關係，沒有人可以在第一次做一件事時是完美的姿態。」

　　「你總是喜愛拆穿我呢。」既然被他猜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情，那麼即使等下出點醜也沒有關係吧？

　　她捉著一支三釐米長的毛筆面對他鋪開的宣紙發愣，因為不知道從何下手。他說，我先教你楷書。他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下筆。

　　那一刻，她的心臟開始砰砰跳動，仿若忘記了他的身份。他俊美的臉襯著他唇邊的那抹笑意，一併渲染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她開始想起畢業舞會的時候，他站在人群裡探視她的眼神。

　　「想什麼呢？」他指責她的不專心。

　　「…沒什麼。」她開始聚精會神地學習。

　　就是這樣，浪費了一張又一張的紙，他一直站在旁邊指導她，偶爾會手把手地帶著她練習。終於，她寫得比之前的要好了。她很開心，像個小孩一樣。自然，她的快樂一併感染了他。

　　他再次捉住了她的手，在另一張紙上淺淺深深地勾勒著。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150章 不曾離去的禮物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從倫敦趕來的婆婆正在廚房裡製作她最拿手的愛心早點，而公公則是帶著佑在小小的遊戲房裡拼湊那些無比複雜的模型。她坐在沙發上為女兒梳頭，而丈夫就坐在她的身邊翻閱當天的報紙新聞。

　　「哉一，這次巡迴演出結束後你有沒有其他的事情做？」順子將點心端上桌後詢問面無表情的兒子。

　　「哦，前段時間我都沒有陪在孩子們的身邊，這次我打算給自己一個漫長的假期。」哉一掉過報紙的另一版面，「剛好也可以帶你跟父親一起出去旅行，雖然我知道你們單獨出行的機會有很多。」

　　「哉一，這樣的話聽起來總顯得很沒有人情味呢。感覺是我跟你的父親好像是多餘的人啊。」順子歎息道，「我倒是比較想回京都看看，聽說麻燈還是沒有要結婚的意思，真是叫人困擾啊。話說結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怎麼在那個孩子的眼裡就比下地獄還難呢。」

　　「他喜歡孤獨終老，你也不能總是攔著不放吧？」哉一想起那個嘴邊總是留著一抹捉弄笑意的男子就頭疼，他轉而問身邊的人，「裡奈，接下來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去的地方？比如說德國？」

　　她即將出口的話被出現在客廳的另一人給打斷了。來人喚了一聲『伯母』，還有『哉一』。她的溫婉有禮猶如一隻靜靜臥著的丹頂鶴。裡奈並不討厭她，也並不喜歡她。好似一別經年的人再次出現在你的眼前，你便不由地會茫然起來。

　　順子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尷尬，片刻後還是招呼對方坐下，說，川涼子，真是好久不見了。奧井微微一笑與其寒暄了一會兒，然後從隨身的包裡抽出一封信遞給哉一，說，奧黛珂小姐要結婚了，她讓我把這封信送給你。哉一拿過信，只一句『謝謝』。奧井的故作鎮定最終還是敗在了她緊咬下唇的動作上，他自始自終沒有看她一眼，就如同她自始自終沒有看裡奈一眼那般。

　　就在這個時候，公公也帶著佑走下樓了。他看到奧井，竟是視而不見。直到妻子的提醒，他才一聲『哦』，連連說自己沒有認出她來。現場的氣氛十分冷淡，奧井站在那裡好像一株開得很美的花，然，卻是越美越尷尬。

　　女兒揪住她的袖子問，媽媽，她是誰啊？她看看女兒再看看奧井，笑著說，她是爸爸的朋友，要叫川涼子阿姨。女兒就乖乖地對著奧井叫了一聲『川涼子阿姨』。川涼子的臉意外地冷了幾分下來。哉一對小傢伙說，亞紀，到爸爸這邊來。

　　奧井來得很突兀，走得也是同樣。

　　一家人圍在餐桌邊談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事，瞬間，那個人來過的氣息就被鋪天蓋地的談論徹底磨滅了。哉一忽然說起奧黛珂。那個光彩動人的女子決定跟那名比她大上很多的男子成婚了，開花結果也不失為一樁美事。裡奈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聽著聽著就想起自己從前的過往光陰，想著想著就多了一些其他的不安。也會想起月森，那個男子最近新降世的孩子在前幾日不幸夭折了，這是良愛告訴她的秘密。

　　>>>

　　奧黛珂最後選擇旅行結婚。她說隆重的儀式有太多瑣碎的細節，那樣叫人不快樂，所以我臨時改變了主意。她還說，原本那封信是不想讓奧井送去的，不過她堅持要，我也只好選擇妥協，我想她只是找個理由見你一面而已，畢竟如今的你們已無任何見面的理由了。哉一隻『嗯』了一聲，想來是無話可說了，奧黛珂說一聲『再見』後，他便掛了電話。其實，這些事情他並不想去關心，他在意的是該如何度過這個漫長又短暫的假期。

　　雜誌上身著華倫天奴紅晚禮服的女子叫他頓住了視線。是的，她很美。然而，這只是他的妻子的很多面中的另一面。

　　不遠處的她正在修剪花枝，臉上的神情柔和恬淡。他注視著她的側臉，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她，冷漠高傲且是一味的倔強。她很堅強，可以在一個沒有人情味的環境裡保護自己安然無恙的生存下來；她也是脆弱的，輕易的一句話就能傷得她失去自我。新婚那日，她縮在他的懷裡說了一句『願你不會丟下我一人留在往後的風景裡』，他想，這句話該是她畢生最大的願望，一個人如果時刻感覺不到『家』的存在，那麼，很無疑，她是非常孤獨的。

　　雖然，他當年對她許諾過，如果有天你覺得在我身邊待著會令你恐懼，那麼你可以毫無負擔的離開。其實，那不過是一時的謊言，他不曾有過讓她離開自己的想法，他不允許她的逃跑，即使是禁錮，他也在所不惜。只是這些她永遠不會知道，他也但願那一天不會到來。

　　「爸爸，在想什麼呢？」從花圃裡跑回來的女兒爬上他的腿，揚起小臉問道。

　　「在想媽媽以前的樣子呢。」他抱住女兒，不忘對另一旁的她微笑。

　　「爸爸，我要學習小提琴，要像媽媽那樣。」亞紀又說，「可是你們好像只對哥哥抱有希望，從來就沒有看過我一眼。」

　　「亞紀只看到了媽媽的光環，卻沒有看到媽媽的辛苦，是不是？」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別人的幸福，卻從未看到別人的辛酸，從來都是這樣的。女兒聽他這樣說就不太明白了，轉而爬下他的腿去找外面的僕人玩耍。

　　「她是幸福的，這樣就足夠了。」裡奈想，如若沒有童年的那些影子，她是斷然不能演奏出那般犀利的曲子的。很多成就是靠眼淚跟悲傷堆積而成的，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奇才。

　　「佑呢？他在幹什麼？」他問妻子。

　　「在練習小提琴呢，從沒有見過這麼專心的孩子，一如從前的月森君。」裡奈坐上沙發，「月森覺得不能因為自己而辱沒父母的名望，不知道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負擔，那個孩子一看到你的演出總是意外地很緊張，好幾次都是看到關於你的電視轉播就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間裡練習小提琴。莫名地我就會擔心。」

　　「這麼說我是成為了他心理上的障礙物，以至於會因為我而耽誤了他才能的發展？」他摟住她問，「裡奈，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呢？佑雖然是一個話不多的孩子，但是他的心理還不至於那麼陰暗。」

　　「無關陰暗，只是心理負擔罷了。」她怕自己的孩子背負著沉重的壓力而活。

　　「我對他從來不抱有任何的龐大理想，所以如果連這樣他還會背負著壓力的話，那麼我真是要對他失望了。」他瞭解自己的孩子，比她還要瞭解，「你也不必把自己的過往放在孩子們的身上去設想，要知道他們有著完整的愛，他們跟你的過去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而你也已經跟那些過往徹底分離了。裡奈，你自己生得小孩，為什麼要對他們沒有信心呢？」

　　「論口舌我是向來不如你的。」她很容易就會心疼孩子，當然這很可能這是性別原因。

　　「我送你的禮物，你有沒有看到？」他試圖轉變沉悶的話題。

　　「禮物？」她狐疑起來。

　　「擺在臥室的那件禮物。」他不喜她在這方面的粗心。

　　「是那枚三葉草戒指麼？」她笑出聲來。

　　「你知道了還反問我做什麼？」他捉住她左邊手腕，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上次出席一個宴會，她在洗臉間里弄丟了那枚象徵幸福的三葉草戒指，也不知道他這回是從哪裡買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替身。想之前她還抱怨他說不該總是買限量版的東西，那樣的話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他說，我知道你是心疼它，放心，它還會再回來的。

　　結果，它今日就回來了。

　　她攤開右手，那枚戒指生出的光輝柔如春水。他執起她的右手，靜靜地凝視著，她迅速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回，好像是怕被其他人發現了似的。他想笑，又怕她不自在，故而還是忍了回去。他說，那件華倫天奴紅的晚禮服很適合你，下次穿它時記得戴上這枚三葉草的戒指，就像那天一樣。她點頭應他，好啊。

　　她看著外面的陽光，看著女兒將新編的花環戴在了那只牧羊犬的腦袋上。

　　>>>

　　這也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裡奈聽著電話另一頭略顯蒼老的聲音，竟有些難過。掛掉電話後，丈夫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她穿好外套後搖著頭說，不是的，我只是剛好要出門一趟，估計要很久才能回來。他說，路上小心。

　　她到達對方預定的那家咖啡館後，一抬頭，就見到了那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她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葦子說，好久不見了，裡奈。她低下頭道，您好，伯母。

　　說到底她的胃還是不習慣喝咖啡的，只一口就會眉頭緊鎖。面對面的女人也是不能看的，只一眼，就叫她心生雜亂。葦子將一顆方糖遞進了她的杯子裡，她便借著手裡的小銀勺時不時地攪拌幾下。

　　「只是一點兒的時間，你已經成為了兩個孩子的母親，真是沒想到。」葦子笑道。

　　「您也是。」她想起之前在外面遇到香穗子的那一次，「湘樹也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您是一個幸福的長輩，就像我的公公婆婆一樣。」

　　「湘樹？啊，抱歉，如果你沒有提起這個名字，我想我恐怕是不會想起來的。」葦子的口吻十分不屑。

　　「……？！」就算是不喜歡香穗子，難道也連帶著討厭她所生的孩子麼？這似乎是太過偏激了，但是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已經漸漸地忘記這回事了。這樣一想，還真是尷尬。

　　「我理想中的家庭早已不復存在了，我討厭我應該討厭的人，這沒有任何錯。」葦子將杯子推到一邊，「儘管呼吸還在，然而那並不能作為一個人活著的證明，比如現在的我。」

　　「伯父他現在……」

　　「他從不屬於我……我是一個人……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女人撩撥著散亂的卷髮，眼神裡散發出一種腐朽的陰冷，「我運氣很不好，你說是不是？」

　　「也不見得是這樣的。」她的問題讓她無力回答。

　　「這次來巴黎是為了散心，之前你的母親有給我你的聯繫方式，我想登門拜訪的話或許會給你增加不必要的困擾，所以我還是選擇了電話聯繫你。」葦子打開隨身的包掏出了一把佩戴在頸項上的長命鎖，「你的姑姑在離世前曾把這樣東西交給了我，說是有機會的話讓我帶給你。」

　　長命鎖在她的面前蕩來蕩去，隨之，幾十年前的記憶也被挖了出來。

　　裡奈還認得這樣東西，那是她從小就戴在身上的，只是後來被祖母給扔了，因為祖母並不喜歡她這個人。在沒有到姑姑身邊之前，她一直跟隨祖母居住在蘆屋。那套空曠的房子裡，只有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她記憶裡的祖母常年穿著和服，神色嚴肅，連說話時的口吻都像帶著刀片一樣，那般淩厲，讓人異常的害怕。幼時的自己若是隨便在走廊上跑跑跳跳是斷然跑不了一頓苛責的，有時甚至是挨打。祖母不喜歡她的生母，所以，也連帶著並不喜歡她。她說，你是血統低賤的孩子，我希望你早點滾蛋。

　　她不記得祖母是何時離世的，她沒有參加她的葬禮，因為她知道祖母一定是不希望看到她的。不隨意地去打擾他人，也是一種美德。她年幼的時光裡，沒有過半點溫情，有的只是無止境的沉默。

　　「我知道你以前在蘆屋住過一段時間，政井老夫人是一個很嚴厲的人，這點我深有感觸。」葦子側過頭，望向外面的車水馬龍，短暫的一聲歎息。

　　「其實，那跟嚴厲無關吧，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也不記得太多了。」她不像祖母憎惡自己那般憎惡她，然，卻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眼看從前的家族輝煌在瞬間毀於一旦，我想沒有可以淡然接受的人。心愛的獨子只專注于音樂，而且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為妻，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件殘酷無助的真相，她不能改變，也不能接受。」葦子的眸子緊盯著年輕女子的臉龐，「芙美毀了你的母親，但也成就了另一個你。記得當初將你寄居在蘆屋也是她的意思，你的父親根本無暇照顧你的生活，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一直心存感激，包括我的母親也是同樣。」她的話並不牽強，因為那是事實。

　　「我知道芙美喜歡我的先生，但，我知道他們不會在一起。因為她是一個過分驕傲的人，就像你一樣，一旦決定了由自己放手，就算再不舍也不會收回擺在你面前的那份感情。這一點，你跟芙美是如出一轍的相像。我輸了，是輸在我一開始的嫉妒上，我越得不到的東西，所以就要毀滅別人的幸福，這就是我的本性。」葦子懂得自己的心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心底的那一點想法。

　　「我跟姑姑其實一點都不像。」姑姑是一個無法信任他人的人，所以長期孤獨，而她卻會為了減少那麼一點兒孤獨感，所以會在適當的地點裡把心交給另一人暫時安放。

　　「在我看來很像就是了。」葦子將長命鎖放進月白色的小錦囊裡然後推到她的面前，「芙美說這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母親對她說『裡奈很喜歡這樣東西，如果真的丟掉了，那個孩子一定會很傷心的，請你務必幫我保管好』。你住在細島家時，你的祖母會定期寫信詢問你的近況，終究，她還是不放心你的，因為那裡不是你真正的家。」

　　她想不到祖母會對姑姑說這樣的話。那個像兵器一樣無情的人，從未給過她任何一樣值得回憶的寶藏。

　　她還記得她離開蘆屋的那天下午，夏蟬攀在樹上鳴叫，池塘裡的蓮只開了一半。姑姑拉著她的手說要同祖母告別，而那個老人一直端坐在另一個房間裡，不曾出來看她一眼。漸漸地，她的心也跟著凍死了。很久以後，她又感受到了一點一滴的幸福，那顆心才開始小面積地重新復蘇。

　　「謝謝您，伯母，雖然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但它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存在。」她收起面前的禮物，彎腰致謝。

　　「你的父母並不知道你從前的生活，芙美也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她以為讓我把東西轉交給你是最合適的。」葦子想了想後又說，「第一次見到我的婆婆時，你一定不習慣吧，也許你到今日還是會懷疑她對你的態度，不過我要說她是真的疼愛你的，就像她疼愛你的母親一樣。我們這種出身的人最不能自由選擇的就是自己的婚姻，婆婆也是一樣，她愛的人最終沒有跟她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你的外公。」

　　「我知道。」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你沒有做我們家的媳婦是你的幸事，也是我的悲事，你看，很複雜的，對不對？」葦子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地笑，有些天真的苦惱。

　　「很抱歉。」她也沒有完成那個疼愛自己的老人的最初心願。

　　「宮澤家是名門，你嫁得很好，愛也很完整，你比香穗子幸福。我很懂我的兒子，只可惜她不懂。有時候太懂事是悲涼的，但如果不懂那也是不幸的。」葦子的語調意味深長。

　　「謝謝您。」

　　我想，您說得很對，我是幸福的，在守候著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守候著，我很容易就知足。

　　或許，祖母是討厭我的，然不論如何我們之間還是有著不可割斷的關聯，所以愛並恨著，儘管辛苦卻也是心甘情願的。有些關懷總是後知後覺的，你起初不一定能看得到，但流年盡失後，你是可以感受到的。比如，她離開的那日，祖母就有將一套做工精緻的和服交給姑姑。她說，那是為裡奈的成人禮準備的。

　　>>>

　　她蹲下身將長命鎖戴在了女兒的頸項上。

　　女兒好奇地問，媽媽，這是什麼啊？她笑著說，這是媽媽的禮物。女兒就踮起腳尖親了親她的臉蛋，說，喏，這個就是我給你的禮物。她抱緊女兒，眼裡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湧現了。


第151章 金色的風

　　她跟在他的身邊練習書法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光景了。

　　當她的書法跟她字正腔圓的中文一樣動人時，她才忽然想起自己似是好久都沒有觸碰她的小提琴了。才想著這樣的事，就不小心被餐桌上的碎玻璃片劃傷了柔軟的手心。女兒嚇得往後退縮幾步，瞳孔裡滿是無辜。她說，媽媽，對不起，杯子是我打碎的，我不想打攪蘿拉，所以想要自己收拾的。

　　裡奈搖搖頭，只說，沒關係，小傷而已。

　　女兒像是很害怕似的，忽而哭了起來。她伸出中指點在小東西的唇上小聲說，噓，爸爸正在休息，不要吵到他好麼？女兒依然是抽抽噎噎的。因為她知道一雙手對於母親的重要性，她的記憶裡不曾有母親受傷的畫面，這雙手是屬於小提琴的。

　　「怎麼回事？」男子出現在樓梯口，語調溫和。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玻璃的碎片，處理一下就沒事了。」裡奈清晰地看到他表情正在由晴轉陰，出於本能還是將女兒摟在了懷裡。

　　「萬分抱歉，夫人，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狀況。」僕人蘿拉走進客廳，一邊收拾殘局，一邊道歉。

　　「亞紀說自己不打算麻煩別人的，今天她想要自己處理，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估計是跟外面的牧羊犬玩瘋了，我也是沒有休息好，所以精神有些恍惚。」裡奈為女兒做著辯解。

　　他為她做好簡單的處理後說，還好，不是很嚴重，要是傷口再深一些的話就麻煩了。她問他，這裡面應該沒有碎片吧？他反問她，要不要拆開紗布再檢查一遍？她擺擺手說我只是開玩笑罷了。女兒就站在他們的面前，頭也不敢抬，更是不敢說一句話。

　　哉一抬起她的下巴，語重心長道，亞紀，一件事發生後應該立即得到處理，要不然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你在摔碎杯子以後能夠馬上收拾好，媽媽的手就不會被碎片刺到，懂不懂？

　　「爸爸，我懂了……那麼，現在我可以出去玩了麼？」亞紀仰起寫滿期待的小臉，樂呵呵道。

　　「……我遲早會把那只牧羊犬送人……」他有些頭痛，「我剛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有啊，我都有聽進去啊……下次如果摔壞了杯子，一定要馬上處理好，我記得了。」她自認記憶力還是不錯的。

　　「杯子事件只是一個例子，我是讓你做所有事都請記得收尾。」哉一無奈地笑。

　　「嗯，我記得了。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小東西適時地送上兩個親吻，這才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今日的天氣不是很好，天空佈滿陰暗的雲。

　　她端過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問他睡得如何？他一句很好就堵住了她剩下的取笑，她知道他白天的睡眠品質一向都是極差的，就像她一樣。她打開筆記型電腦，查看一些新到的或是早到的郵件，無端地就看到了一封來自日本的父親的信件，上面標注著收件日期是昨天午夜時分。

　　他說，你總是忘記定時給你的父母寫信，老人家的耐心是有限的，所以多數都是由他們主動找你，你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自己的這個習慣了？她口頭上支支吾吾著，眼睛還在掃視著信的內容，一如既往的開頭都是父親問她最近生活狀況如何，包括孩子們的生活趣事如何如何之類的。

　　然後，她的眼睛還是定格在了信件的中間部分，像是被針戳了一下，有些尖銳的疼痛。

　　——我跟你母親近來的身體是大不如從前了，做為一個人的本能，難免會想到身後之事。我個人名下的財產數目雖不算驚人，但與你們兄妹三人的終身成就相比卻也不算少了，這些財物該如何分送成了我跟你母親近來常議的家事。自你留學法國的那天起，你在便利商店打工的身影就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了，我們對你感到十分抱歉。你的哥哥跟你的姐姐都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裡，也不欠缺母愛。獨你，我們對你欠缺甚多。你之所以自立，那是因為你認為你需要自立，因為你很早就意識到了你是一個人，而這種悲涼的意識又是我們贈與你的，為此我們內心甚為不安。我們最終決定要將我們畢生所得全轉入你的名下，我想雅滄跟良愛也會理解的。所幸，雅滄接受了；不幸的是良愛表示不能理解，她認為這是我們偏寵你的一種行為。我們認為，你從未得到過我們的疼愛…………

　　手一滑，這封未看完的郵件就被刪除了。

　　她合上電腦，靠在他的肩上。他問她，你怎麼呢？她只淡淡一句，沒什麼，有些困了，讓我靠一靠，別走開。

　　是的，她從沒有得到過他們的疼愛，正如他們所言。她不愛跟他們走得太近的原因正是因為她認為太緊密的關係總是最容易受傷的，總會因為過去種種而產生矛盾的心情，總是因為曾經沒有得到而如今更加想要加倍得到的心情所失望，且產生分歧。

　　說到底，他們於彼此都不是普通的父母與子女。

　　如父親所說的一般，你從未得到過我們的疼愛。是啊，誰能說不是呢？

　　「身體不舒服？」他探上她的額頭，小心翼翼的。

　　「沒有那回事。」她開始煩躁不安，就像一個剛剛溺水的人。

　　「晚上有酒會，我必須參加。我想你應該是留在家裡好好休息，是不是？」他記得她不是很喜歡那些場合，偶爾的配合也是為了他。

　　「你已經替我決定了。」她離開他的肩，淡然道，「我留在家裡陪孩子們，最合適不過了。」

　　就好像是一場冷戰，彼此就這樣沉默了，雖然他還是習慣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帶著質問的眼神。她像一條魚，滑離了他的牽制向臥室走去，儘管是面帶微笑。於是，他就以為她是沒事的，只是真的不想去那種場合罷了。

　　走廊裡亮著昏黃的燈，他看著左右兩邊牆上的一幅幅油畫，這才想起自己有許久沒有注意到它們了。終究，他還是在其中的一幅畫像面前頓住了腳步。畫中的男子叫人看不清臉龐，除卻大部分的陰影，唯一可叫人辨別的便是他攤開的掌心裡躺著的一枚黑色指環和一片白色羽毛以及他嘴角那抹寧靜且邪惡的笑意。

　　他抬起臉朝臥室方向望去，有些疑問。他記得原先的這幅畫裡似乎是沒有這枚戒指的，難道是記錯了麼？

　　>>>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倉促的回到日本，甚至沒有來得及跟所有人打一聲招呼。

　　今天東京的下著很大的雨，她站在街上，腦海裡有太多的聲音在喧嘩。她想要打一個電話給由紀子，然，手機因為沒有電所以自動關機了。她對著冰冷的空氣一聲歎息，內心像是失去了分寸的戰場，早已亂得不成樣子了。

　　這一次，哉一沒有邀請她一同去酒會，她並不驚奇。巴黎的淩晨時分，下著小雨，她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想要去一家徹夜不眠的甜品店給女兒帶回一份新鮮出爐的芝士蛋糕。就這樣倉促地遇到了不該欣賞的風景。

　　奧井跟在哉一的身後，像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最終，是他先擁抱了她。她放棄買芝士蛋糕，匆忙地趕回家裡，找了幾件衣服塞在行李箱裡，便奔赴機場。她不想回到日本的，但到底還是回到了這裡。

　　來來往往的計程車有很多，只是她忘記了目的地。

　　算了，還是先找一家酒店吧，這樣的話至少不用露宿街頭。她如是想。

　　她走進一家酒店。

　　待所有步驟都辦好後，她已是神情疲憊了。胃部隱隱做疼，想必是沒有按時用餐的原因。她想，他一定同她一樣不好受，因為他已經找不到她的任何氣息了。她想，亞紀也一定在家又哭又鬧。說不定父親跟母親也接到了他的電話，只是他們不會想到她現在身居何處。柏林？倫敦？還是威尼斯？

　　電梯在十三層樓的時候再次停頓，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好像在夢裡一般。黑色西裝，如海洋色一般的髮絲。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很狼狽，雨水打濕了長長的卷髮，還有衣服。他，則是依然如同記憶裡的那般美好年輕且溫潤。輕輕地一聲『蓮』，一如多年之前。她就想，人生若是往從前回憶總顯得有些滄桑，儘管他們並未經歷過一番特殊的故事。

　　>>>

　　外面的雨勢漸漸地越發兇猛，這座城市彌漫著一陣淡淡的煙霧，越看，越美。

　　她一遍遍地擦拭自己的頭髮，這個房間裡有的只是沉默。他至始至終都在看著她，好像有千萬個問題要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她把目光從外面的世界裡調轉回來，她還是坐到了他的身邊。

　　「愛爾蘭春天，我記得你很喜歡它。」她將泡好的花果茶推到他面前，笑道。

　　「……謝謝……」他喝一口，還是老味道。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有些驚訝，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感覺就像是在夢裡。」她看著他手指上的那枚婚戒，很奇怪地，想起了她跟他的十五歲，十六歲和十七歲。

　　「你最不想見到的人，不是柚木前輩，而是我。」月森吐出煙圈，語調諷刺。

　　「你覺得我應該見他麼？」她反問他。

　　「這些年你還好麼？」他閉上眼睛，「由紀子告訴我說你過得很好，我想我的問題是多餘的。」

　　「我很好。你呢？好不好？說起來我對你的消息瞭解的從來都是極少的。」她看到了他的迷茫，她知道，自己跟他是同一類人。

　　「我結婚了，然後，生了一個孩子。」他的口吻像窗外的風，飄渺且清淡。

　　「夭折的那個孩子……」她頓時又是一愣，是的，按照他的思維邏輯，她是不該知道這件事才對。

　　「……你知道？！」月森睜開眼。

　　「是的，聽說了。」她點頭。

　　她刻意地保持陌生，他也刻意地裝作不在意，就好像他們不再是朋友了一般，只是因為彼此無聊所以恰巧在一起湊著聊聊天。他討厭這樣的相處模式，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改變，也不知道該怎樣讓她改變。她分明瞭解他的生活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掩飾什麼？他是一個不聰慧的人，他永遠都是古板無趣的，所以他永遠不懂她的心，可他還是忍不住去猜測她的心。

　　「我想我可能會在日本小住一段時間，所以我想這段時間留在日本的全部花費由月森君來承擔，不知道是否合理。」她開一個玩笑，無傷大雅。

　　「我累了，裡奈。」他捂住臉，聲音微弱。

　　蓮，你累了，我也累了呢。

　　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他的手裡。

　　——我之所以這麼努力的存錢，是因為我知道我的明天唯有靠我自己，所以，我不會離開便利商店的，雖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十五歲的她，瘦弱單薄，卻是超乎了所有人想像的堅強。

　　——真的有這麼需要錢麼？

　　月森歪著腦袋看著她，他不瞭解她的生活滋味。

　　——誰知道下一個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她沉思半晌道。

　　——我在這張卡裡存了錢，以後每個月我會定期往裡面存錢，這都是我的零用錢。我想你會需要的。

　　他掏出一張□□，塞進她的手裡。

　　——我不要你的錢，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要的。你快收起來吧，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

　　她堅定地搖頭。

　　——你知道我沒有空跟你一起去便利商店打工，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這樣。如果你堅持不收下的話，那就是要我跟你一起去打工了。是吧？

　　他微笑反問她。

　　——這並不是你個人所得，所以我不會收下。

　　她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別囉嗦了，我還要回去練琴。對了，密碼是我的生日，你記得麼？

　　他如此快樂，因為他逼迫成功。

　　她記得他說過，他會養她一輩子的。

　　那天是陰天，然，他的笑容代替了陽光的燦爛。蓮，是她生命裡的最獨特的存在，比彩虹還要絢麗，她一直這樣認為，只可惜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心意。她像一隻瑟縮在殼裡的蝸牛，在他背對她的時候，她會偷偷地看，在他轉身的時候再悄悄地將自己藏回去。

　　「這張□□裡存的都是你的錢……我從未動過……當然，我也不會把它還給你……」她笑道，「說起來事到如今你怎麼還會每個月定期往裡面存錢呢？真是傻瓜。我明明生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你的説明，難道你不瞭解我的生活麼？你跟由紀子打聽我的消息……甚至我在德國生活的那段時間裡，你也悄悄去過……」

　　「…………你討厭麼？」他有些失神。

　　「……蓮，很多事，一生只有一次，我討厭那種心疼的感覺。」她低下頭說，「這張卡，我會一直帶在身邊，只是從今以後你不必往上面存錢了，答應我，好不好？」

　　「一直帶在身邊是指多久？」他問她。

　　「誰能清楚一輩子的時間到底是多長呢？」她笑出聲。

　　「我不能答應你，我非常重視我的承諾，如果你沒有發現我的這個秘密，你也不會有如此負擔。說到底，你的負擔跟我的承諾是兩回事。」他有自己的見解。

　　「你要養我一輩子麼？」她退後幾步，「我一直都以為我是不能跟你做一個了斷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我們之間有著共同的記憶，只是去路不同。我們沒有開始，沒有結果，有得只是過程，然而我以為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的眼裡還是有了受傷的訊息。她說，你的房間在我隔壁，晚安，蓮。

　　他說，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她猶豫片刻，還是把手遞給了他。她印象裡的他們好像從未有現下這般親密過。這個城市的雨終於停止了，忽然她很難過。

　　>>>

　　她站在東京塔的下面接聽他的電話。

　　她只是重複著一句話，我想要出來散散心罷了，我現在很好，過幾天我會自動回家的，你不用太擔心，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冷冰冷地再次問道，只是因為散散心麼？

　　她說，當然了，要不然還能有什麼？告訴孩子們，我想他們了，再告訴他們，我會記得為他們帶禮物的。還有，爸爸媽媽是不是已經知道我離家出走的消息呢？

　　他低咒一聲，你的電話一直關機，我怎麼能告訴他們呢？

　　她掛掉電話。

　　她開始想起他的種種模樣。他穿禮服的樣子，他坐在家裡懶散地翻閱雜誌的樣子，他用心創作的樣子，他擁抱孩子們的樣子，他彈奏鋼琴時的樣子…………這個人，已經在她的心裡紮下了深深的根，她忽而就想笑，她還是相信他的，他跟奧井的擁抱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是不是？

　　>>>

　　她還是回到巴黎的家裡了。

　　她給孩子們一個大大的擁抱，也包括他。女兒眼巴巴地看著她，她有些不明所以。丈夫面無表情地說，別指望了，你們的母親已經快樂到忘記了給你們帶禮物。

　　她這才想起自己答應孩子的事情，臉上立即寫滿歉意：「對不起，媽媽忘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下次讓爸爸給你們補辦，你們說好不好？」

　　孩子們乖乖地轉過背去玩拼圖，她有一點點的尷尬。她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家居服的男子，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不是跟孩子們說了什麼話？哉一沉吟半晌，我只告訴他們，你們的媽媽出去散心了，過幾天就會回來。

　　客廳的電話響起，亞紀跑過去接了。

　　「媽媽，外公要我對你說『抱歉』，他說你誤會他了。」女兒掛掉電話後向她飛奔過來。

　　「外公還說了其他的什麼沒有？」她摩挲著女兒的小臉。

　　「他說如果你原諒他了就給他回一個電話，他還說他重新寫了一封信給你。」女兒抱住她。

　　「……謝謝你，寶貝。」她抱起女兒，看著坐在那裡泰然自得的男人。

　　「就為了這件事所以離家出走？」他問道。

　　「不，只是出去散散心罷了。」她輕聲重複，「只是散散心罷了。」


第152章 巴黎雨夜

　　這一晚無論怎樣都無法入眠。停歇在梧桐樹上的昆蟲叫聲在人的耳朵裡越發清晰，她睜眼看向時針的末端，剛好淩晨三點整。

　　原本就很寬敞的大床在那個人離開以後越發顯得空曠起來，今天是哉一離開家的第七天。她拿起一旁的水杯小喝一口，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接著又是重複著蓋上了被子。就這樣，枕頭邊的那本淺藍色的日記本輕鬆地滑到了地上，她揭開被子彎腰撿起，一陣不明所以的心煩。哉一在兩天前從紐約返回了日本。關於日本，她的這本日記本裡所記錄的都是它的記憶，除了它，再無其他的東西。她有些討厭回到那個地方，她甚至不喜歡聞到屬於那裡的氣息，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的腳步。只要是他應該做的事以及他需要去的地方，她都理所應當地保持著認同，理解以及等待。

　　打開MSN，很意外地，他並不在。

　　其實說意外倒不是真的很意外，他一向不太喜歡聊天工具，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浪費時間。只是當他身處異地的時候，他總習慣用浪費時間的方式來陪她片刻，他知道她討厭一個人的生活，雖然她從沒有跟他明確地說過這種話。她想，就算是自己很想說出這種話，然從年齡方面來說已經不適合了吧，她早已經不是什麼小女孩了。她一聲短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保留著最早記憶的日記本放進了抽屜的最裡面。

　　拉開窗簾，天空裡是繁星一片，微風夾雜著花圃裡的氣息拂過人的面頰，帶著新鮮的味道，還有那只沉睡的牧羊犬。

　　亞紀最喜歡的牧羊犬，直到今日仍然沒有正式的命名，小姑娘總是叫它小寶貝，而當它聽到『小寶貝』三個字時會顯得很振奮。想來，它已經將其視為了自己的名字了吧？佑不喜歡牧羊犬，甚至近乎於討厭這種動物，有趣的是小寶貝也不喜歡靠近它。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安靜的風景，漸漸地，就覺得有些累了，沒有過多久，眼睛還是本能地合上了。

　　>>>

　　早餐的話，她還是不習慣加入牛奶的咖啡以及麵包。

　　她喜歡粘稠適度的稀飯配上各式各樣的點心，她的孩子以及丈夫也已經完全融入了她的生活方式裡面。她盛好兩碗粥給坐在對面的哥哥跟嫂子，然後又忙著給孩子剝好煮好的雞蛋。清夏就笑說，你們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我吃多少都不會覺得飽，是我的胃口太大還是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會照顧人呢？哥哥點頭說，我真是可憐哉一，真不知道他每天有沒有吃飽，配合你的生活習慣真是很累啊，裡奈。

　　坐在一邊的佑扒拉著碗裡的稀飯，小聲地說，舅舅，我們家除卻早餐以外，剩下的兩餐都是吃米飯的，怎麼會吃不飽？我覺得很好啊。雅滄戳他額頭一下，調侃道，佑，舅舅只是抱怨一下，你會不會保護過度呢？佑將吃乾淨的碗放回餐桌上，皺了皺秀氣的眉頭說，我只是想說我每天都被撐得很飽而已。

　　「我吃飽了。」亞紀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子。

　　「我去看書。」佑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上掛了一顆米粒，他許是覺得不舒服了，所以第一時間伸手拿了下來。

　　「一起去吧，但是不許吵架。」裡奈笑道。當兩個孩子都放下碗筷的時候，才是她正式開動的時候。

　　「剝蛋殼還有照顧孩子的事情，好像不需要你來做吧？我們都已經吃完了，你到現在才開始。哉一在家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雅滄看了一眼正坐在園子裡看報紙的僕人。

　　「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嗎？我不這麼認為。」優先照顧孩子是母親的本能，對於這些事，她很樂意親力親為，而不是請僕人代勞。

　　「你喜歡就好。」雅滄取過一旁的古典音樂雜誌看起來，忽然驚訝道，「這個女人……oh my God……不，我是說那位什麼土浦梁太郎的妻子，你的朋友由紀子要再度嘗試試管嬰兒？！」

　　「我覺得這些蕨菜的味道好像稍微鹹了一點……如果下次還要醃制的話，我會考慮少放一些鹽……你們覺得呢？」裡奈看向清夏，「我覺得你跟哥哥好像都很喜歡這道菜，需要我給你們單獨準備一份帶回去嗎？」

　　「那樣的話……」清夏的話被憑空打斷。

　　「重點不是關於蕨菜，而是我剛才的問題，你難道不想回答嗎？」雅滄很執著。

　　「那本雜誌上會有這麼八卦的事情麼？」裡奈拿過雜誌隨意地翻了翻，「我怎麼沒有看到呢？」

　　「只是在這本雜誌上看到了土浦梁太郎的名字……所以我們就連帶著想起了關於他妻子的傳聞……好像是說她很久以前念書的時候的職業是援助交際，現在是不能生育，她跟她先生的感情好像也不是很好，曾經幾度離婚……」清夏說出耳聞的事情，似是為了求證。

　　「假如有一天，土浦跟由紀子離了婚的話，那麼一定不是因為由紀子不能生育，而是因為土浦的心裡還愛著別人。」裡奈想起了日野。

　　雅滄的表情有著隱忍，看得出來他很憤怒。

　　裡奈清楚地知道他的憤怒絕不是針對那個叫做柚木梓馬的人，更不是針對那位已經成為了柚木夫人的日野香穗子。哥哥一定是想告訴她什麼，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來表達。她不想聽，但那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由紀子是她高中時期直到現在的好朋友，這一點從未更改過。只是，這樣的由紀子曾經為柚木梓馬做過一件心甘情願的事情。

　　曾經年輕的柚木為了日野在倫敦與土浦大打出手，柚木將這個消息透過別人灑得沸沸揚揚，這件事的提議人恰恰是由紀子。聰明的柚木也同樣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於是，她主動跟柚木解除了婚約，柚木跟香穗子在一起了，土浦留給了孤獨的由紀子。人，其實不需要太多條後路，因為太多的後路會模糊人的視線，從而抓不住任何一丁點兒你所需要的東西。

　　由紀子只做過這樣的一件事，她知道如果日野不跟柚木在一起，那麼她愛的男人勢必會為日野等上一生，她要切斷土浦的後路，她想讓日野盡可能地只屬於柚木。由紀子得到了她想要的婚姻，但她開始覺得痛苦，她覺得是報應，她認定土浦不屬於自己，她憎恨自己曾經提議柚木散佈消息的舉動。但，這一切，她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起過。

　　裡奈想起自己曾經在倫敦的咖啡館裡跟柚木面對面聊過的那一次，柚木說，裡奈，你離土浦由紀子最好遠一些，如果可以的話。

　　她的微笑片刻也沒有停頓，她說，與其擔心我以後的遭遇，不如先想一想自己的處境吧，我知道喜歡你的人已經不多了，包括這些你平日裡所討厭並藐視的這些小角色，比如說由紀子。

　　「哥哥，很多事情，並不適合說出口。」她抱著胳膊看他的臉色。

　　「我以為你不知道而已。」雅滄恢復了調侃的語氣。

　　「有時候，人不說出來，不代表她不瞭解。相反，問出口的，才是不清楚的，你說是不是？」她環顧四周才發現清夏不見了，疑問道，「咦，大嫂呢？」

　　「作為你早餐的回禮，正在廚房幫你洗涮餐具，正是因為這麼麻煩，所以才不想在你們家繼續用午餐了。」雅滄不屑道。

　　「好像是因為中午有更重要的聚會，所以你才這麼急匆匆地要離開吧？」她的兄長在家裡是坐不住的，他喜歡結交各式各樣的朋友，雖然他說話比較刻薄。相對來說，自己的丈夫還真是太喜歡簡單了。

　　「生活太沉悶的人會一下子就衰老的，好好開導一下你的先生吧。」雅滄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清夏從廚房走出來，詢問她有沒有護手乳液。她遞給她後，問起了他們關於孩子的事情。清夏說，剛好自己的父母來巴黎探望，所以暫時交給兩位老人來帶，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裡奈點了點頭。她的這位哥哥跟嫂子對孩子的投入心到底還是沒有滿分的，哥哥的心都寄託在玩樂上面，嫂子的心都寄託在大哥的身上，想一想終是覺得有些不妥。

　　一個溫度適宜的早晨就這般懶洋洋地過去了。

　　送走尊貴的客人後，她靠在書房的座椅上翻閱著一些典籍，偶爾拿一支筆在書上圈圈點點著。桌上的託盤裡新添了一杯西柚汁，一塊剛剛烘焙好的蛋糕。腦海裡不時地竄出一個念頭，哉一他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她有些想他了，他不在她的身邊時，她會睡得不是很安心。

　　>>>

　　這是哉一離開家中的第十天。

　　又到了傍晚時刻，她看著客廳的燈火，百無聊賴。亞紀追在牧羊犬的後面跑，這個孩子時常會在追逐的過程裡跌倒在地，一身乾淨的衣服總會弄得髒兮兮的，她的溫和語言對於小姑娘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當這孩子今天的第五次跌倒再次在她的面前上演時，她有些哭笑不得。她將小東西從草坪上拉了起來，掏出面紙擦去她臉上的泥跡。

　　她溫和地問她，亞紀，可不可以乖一點？女兒有些委屈地說，我已經很乖了啊，今天既沒有打攪哥哥學習也沒有打攪蘿拉的午覺，只是在跟小寶貝玩。她看她的表情，不自覺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啊，她已經有一天沒有去吵著要哥哥陪了，也沒有搞任何小破壞，僅僅是自己陪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對於這樣聽話的女兒，她是不是該給點什麼特別的獎賞呢？

　　她看著她，就會想起自己曾經的童年，她那麼喜歡跟在雅男的後面追著跑，雅男給她的獎賞總是一些糖果。她很滿足這樣的小禮物，他看著她的滿足便會跟著一起滿足。哥哥雅男的放肆以及任性與叛逆是她隱藏最深的另一面自我，所以為了他，她可以去做任何事，只為能保護他。

　　「媽媽，你在想什麼？」女兒柔軟的兩隻小手同時貼上她的臉頰。

　　「你很想知道麼？」她反問道。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是猜得到的。」亞紀壞壞地一笑，左手的食指對著面露狐疑的母親比劃了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她看不懂。

　　「你想著讓我跟哥哥快點兒長大，那樣的話你會覺得很高興。」女兒歪著腦袋冥思苦想片刻後，終於說出了自以為很正確的答案，「要不然就是……就是你在想著爸爸，他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回來啦！對不對？我猜得對不對？」

　　「想著爸爸的人好像只有你自己吧？再說了，爸爸又不是不回家了，你那麼想他做什麼？」她笑出聲，她的女兒比任何人都要依賴父親。

　　「……媽媽是壞人……」亞紀扭過頭，好像是生氣了。

　　她一轉身，忽而就看到了女兒心中的最佳主角。

　　她很驚訝，他是剛剛回來的麼？她的丈夫並非是一個不辭而別的人，然，他似乎更喜歡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在一個特定的場合，遇到特定的人們。就像此刻一樣。她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問他，回來之前為什麼不打一個電話呢，那樣的話我好讓蘿拉準備你喜歡的晚餐。丈夫抱過孩子說，我想給孩子們一個驚喜，晚餐是什麼那並不重要的。

　　女兒嘰嘰喳喳地告訴父親說媽媽是壞人，媽媽不想爸爸回家，所以爸爸不許跟媽媽說話。面對她的無理取鬧，她有些無奈，他也一樣。三個人在小孩子稚嫩的童音裡走進屋內，唯獨此時，她才覺得那種冰冷的燈光在她的眼裡才恢復了往日的溫度，溫馨且安心。她讓蘿拉去做晚餐。

　　「乾淨的衣物我替你準備好了，水也放了，要不要先去洗一個澡？」她從他的懷裡抱過孩子。

　　「謝謝。」他的每一個習慣，她都清楚。

　　她看著他離開時的背影，他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一如他曾經二十歲那年一樣。反觀鏡子裡的自己，無論怎麼看，卻是再也回到過去的少女時代了。想一想，還是有些傷感的，不過也很快樂，至少二十歲那年的自己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已在眼下的這時全部擁抱了，光陰帶給人的禮物總是截然不同的。

　　晚餐開始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給她的碗裡挑了一塊剝乾淨了刺的魚肉，而她則是習慣性地將魚肉放進了幼子的碗裡。

　　女兒的表情有著一絲不甘心，她就笑說，亞紀，你不是不喜歡吃魚肉嗎？亞紀伸出筷子，搶過一塊魚肉說，不喜歡吃也要吃，爸爸說過挑食的孩子會成為小矮人的。幼子放下筷子刻薄道，反正你的個子本來就不高，挑食或者不挑食也沒什麼區別的。亞紀反駁說，可是我還很小啊，會長高的。

　　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輪番譏諷，很顯然，亞紀不是佑的對手，她辯到後來眼圈已是有些泛紅。看到這樣的情景，哉一的臉色立即沉了下去，告訴過你們很多次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難道你們把我的話當成窗外的風呢？就這樣，現場立即安靜下來，孩子們低著頭扒拉著碗裡的米飯，誰也不敢開口多說一句。

　　蘿拉在客廳的一角擺上新鮮的百合花，空氣裡立即多了一絲細膩的甜味。

　　>>>

　　才九點五十分，她的睡意越來越濃。

　　然，一心守在電腦面前的他卻是顯得十分忙碌。她沒有太多的話要跟他傾訴，她只要看到他平安歸來就覺得無比美好，她要得僅僅是這樣而已。他似乎跟雨特別的有緣，巴黎的天氣這幾日很好，他一回到家，天空又下落下了小雨點。她不喜歡太多的雨水，但與此相比，她更喜歡在下雨的天氣裡與家人共處一室。她親吻他的額頭，然後準備獨自去休息，不想他叫住了她。

　　「良愛給你在金閣寺外的商店裡買了很多的布偶，不打開看看麼？」他笑著問她，然後打開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些很小很小的Q版青蛙布偶，四排小青蛙是不同的顏色，青的，粉紅的，白的，紫的，它們的胸前都掛著一個金色的小鈴鐺。

　　「姐姐還真是……沒辦法形容了，這些東西你說是不是該送給亞紀才合適？」她早過了收藏這些東西的年紀了，但還是要本能地說一句『真可愛啊』，呵。

　　「她指明說是給你的。」哉一合上筆記型電腦，有些無奈。

　　「這個是什麼？！」她打開另一個袋子，「優佳雅？是一個化妝品的牌子麼？」

　　「良愛說是唯有京都才買得到的，還說號稱是藝伎都愛的化妝品，所以也要給你帶一份，她太熱情，我也不好拒絕。」他知道她現在留守在家的日子比出外的日子要多，她不太喜歡這些東西。

　　「這麼說的話，你這幾天都是跟姐姐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她記得他在那邊該是異常忙碌才對。

　　「就在三天前，我結束了一切活動，然後剩下的時間陪著父親還有母親，良愛跟她的丈夫也來了，我們一起逛了很多地方。這幾天都住在京都附近的奈良皇家酒店。」他問，「你喜歡蛋糕裙麼？」

　　「當然不是很喜歡。」她的回答很迅速。

　　「這樣，那就沒什麼了。良愛當時給你買了兩件，我沒有收下，她好像還有些不高興。她不知道我的習慣，我不喜歡在回來的路途中帶上太多的東西。」他有些安慰。

　　「她喜歡生氣，但她生氣的時間都不會太長，所以不用擔心。」她很瞭解姐姐的脾氣。

　　「我看她更像是把你當成難民了，弄得好像我什麼都不會給你似的，我說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地為自己購物一下？」他單手撐起下巴，疑惑地看著她。

　　「你很在意？」她自認自己不太喜歡出去買大包小包的東西。

　　「只是建議一下。」他不會逼迫她去做任何她不喜歡做的事。

　　他對她說起沿途的風景，說起速食飯團的味道以及發生在大阪的一些趣事。她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會露出微笑。他說自己沒有辦法忍受日式的清淡早餐。她想，你的胃已經被我給寵壞了。

　　他說大阪的時候，她就想起心齋橋商業街的一家冰淇淋店，味道很不錯，她還跟以前的朋友們去吃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吃得很過癮，甚至是撐到腸胃有一些不舒服。他又說起月森家的一些事，她便笑而不語。最後，他說良愛在銀座新開了一家酒吧，生意很不錯，最關鍵的是調酒師的技巧很好。銀座的酒吧？她刹那就想起了擺在抽屜裡層的那本淺藍色的日記本。

　　「我見到了麻燈，他告訴我他最近打算新婚，我告訴母親以後，母親非常高興。」他提起自己的表哥，「但，說不定在新婚那天他又要反悔這個決定，他還是很喜歡捉弄人。」

　　「他一點兒不喜歡對方麼？」她不解。

　　「那個人最喜歡的是自由吧，就像從前的我一樣。」他拉過她的手，攥進掌心裡。

　　「……這是我的榮幸……」他的眼眸還是像從前那樣，像水潭那樣清澈見底，她住在他的瞳孔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軟。

　　她靠進他的懷裡，睡意在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想要告訴他一件事，可是，第一次她不確定他能夠跟她一起分享，然，她還是很想說。東京銀座的某一個地方，曾在她的記憶裡像一片被火燒過的雲，炙熱且恐怖。她無數次地假設過，如果那一天她沒有獲得全身而退的機會，那麼，如今的她又是會在哪裡呢？是在黑暗的河流裡喘息不已還是在火燒的雲裡掙扎起伏？又或者，她將裝滿跟由紀子相同的悲傷？

　　「想跟你說一件事……」她到底還是開了口。

　　「嗯？」他想，她要說的，會是什麼事情呢？

　　「東京銀座的一家夜店……我曾經去過……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在腦海裡迅速地整理著思緒，「我的哥哥雅男，也就是我姑父的獨子，他是一個非常叛逆而且黑暗的人，他的生活總是跟打架有關。我那時候總是在姑姑家裡待上幾天然後偶爾回一次父親那邊，每一次回去都是看到雅男流血的傷口，我的問題他從不回答，比如說『你又去跟誰打架了嗎』，或者是『你去過醫院沒有』，他對此回應我的永遠是一個滿不在意的微笑，他總是說『被打的那些人比我慘，小裡奈，我沒事的』。我之所以去便利商店打工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我需要錢，更多的原因是我想為哥哥存一點錢，他沒有任何正當的收入來源。我的父親不喜歡他，卻也不討厭，所以他一次次地為哥哥善後，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歡父親的這些舉動……」

　　「所以，打完架之後會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裡獨自舔舐傷口？」他問她。

　　「是的。所以，當我找不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又闖禍了。他不喜歡別人為他的行為買單負責，他說他會為自己負責到底，他一直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但是，有一次，我卻知道他闖下了大禍，需要很多的一筆錢，至少在當時的我的眼中，那的確是一筆為數不少的錢。我問他打算怎麼辦。他滿不在乎的問我，難道有錢人都死光了麼，必要的時候可以讓他們來出點血。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一定敢這樣去做，然而我不敢想像那樣的後果。我跟月森拿了一筆錢，然後給了哥哥拿去善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為了償還月森的錢，我必須想辦法，儘管月森並不在意這筆錢我是否能償還。我有一位朋友，她的家境不是很好，不過她很有錢。當她知道我的事情之後，她就把我帶去了銀座的一家夜店，讓我在那裡做服務生，錢會來得很快。我記得我去的那天，一位先生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在這裡，有客人看上你的話，你會怎麼做？』，我說『告訴他，我只是一個服務生』，那位元先生笑著說，『可是很抱歉，我們這裡沒有完全純粹的服務生，儘管你只打算在這裡做一個短期，我也必須跟你說清楚，如果沒有客人看上你，那麼最好不過。如果有，我希望你能按照店內的規則聽從安排，倘若你做不到，那麼不如趁現在離開，對於我們來說，顧客高於一切。』，我很想離開，不過為了錢，還是沒有辦法掉頭就走。我在那裡做了將近一個禮拜，一切安然無恙。」

　　「最後，發生了一個意外……」他能夠猜得到下面發生的事情，就像他腦海裡抹不去的那個記憶一樣。

　　「一個禮拜都是安然無恙的，不久之後一切都變了。那一天的晚上，是快要下班的時間了，介人先生告訴我有位客人想要見我。出於本能，我是不想去的，因為無意間的一次碰撞，我弄壞了那位長谷川先生的名貴手錶……以我當時的能力，我是沒有辦法為我的這次行為負責的。介人先生說，就算是無法負責的事情，也要當面道歉一下比較好，至於如何善後還是跟長谷川先生協商一下再說吧。我想也是，於是不得不去見了長谷川先生，我還記得那天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只是不停地在抽煙。他沒有讓我走的意思，我也不能擅自離開，那刻實在是非常害怕。淩晨一點鐘，在長谷川先生向我靠近的時候，有人進來了，他們聊了幾句，然後我看到長谷川先生收下了一筆錢，就這樣我才離開了。說起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我卻記了這麼久。我不知道那筆錢是誰給我墊付的，或許是介人先生，也或許是別人，我想不到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我更不願意去想的是，如果那一天，沒有人帶我離開那裡，那麼今天的我會變成怎樣的人。很多時候，人們都在議論法律，其實法律不一定能夠保護好一個人應有的權益。」她說完了，便開始沉寂下來。

　　他也開始沉默。

　　她說的這家夜店的名字，他知道；她說的那個叫名字叫『介人』的男子，他也很熟悉；這家夜店的幕後老闆，他也認識，並且私交甚好，還是親戚，那就是井上麻燈。他那一年回到日本，坐在這家夜店的某一個角落裡跟麻燈下圍棋，忽而，介人就說起了一個女孩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僅是從介人的嘴裡知道她來這家夜店工作的理由跟她撞壞了自己的好友長谷川的名表以及她很有小提琴天分的事情。是他替她墊上了那只手錶的數目，他讓介人過去把她接出來。麻燈嘲笑他的心地太善良，他就回答他，麻燈，我最厭惡的事情就是扼殺一個天才，如果她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有才華的話。

　　最後，介人去接她了。

　　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曾看過她的容顏，不曾聽過她的聲音。起初他只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值得安慰的事，現在看來，真是無比地感到慶倖。原來，他們早已認識了，這才是最初的記憶啊。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看起來很無厘頭，到後來才能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條路如果沒有清晰的軌跡，也就不能被稱之為是路了。

　　這件事，她不是第一個告訴他的人。早在兩人訂婚當日，他就已經從麻燈那裡聽聞了。麻燈說，哉一，你在我的夜店裡為之墊付過一筆昂貴費用的那個女生，她跟你的未婚妻是同名。他愣了一下，然後，只是笑笑。後來，他們結婚了。婚禮前，他沒有宴請長穀川，卻給他寫去了一封信，他說很抱歉。

　　「哉一？」她看他失神，連忙喚他。

　　「我在聽。嗯，不要去想過去的事情了，雖然我很樂意聽，但我不願你總是回頭去想。」他抱起她往床邊走去。

　　「忽然想起來罷了，我想讓你知道。」她聞著他身上的香皂氣息，久久地，釋懷了。

　　巴黎的這場小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寒意一定很重。他幫她倒好一杯水，替她蓋好被子，然後熄了燈，抱她一同入眠。黑暗中，他問她，我離開了十天而已，我不在你身邊，會不會想起我？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好像沒有，好像又有一點，關鍵的是一個人的話會睡不著，不論是佑還是亞紀，他們又都是喜歡一個人睡的。

　　他就笑了起來，半晌後，只一句，睡吧，今天我已經回家了。
作者: TINGCHEN22    時間: 2016-8-12 20:17

其實我想柚木並非真的不愛女主,只是他同時也更愛日野的溫暖,
因為日野的溫暖是他在自己環境裹所感受不到的,就像飛蛾撲火一樣靠近,
而且柚木面具帶久了可能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心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但最後都終成錯過,因為他們都是一個固執的人,
但幸好女主都找到了一個深愛她的人,都能各自找到自己的路

[ 本帖最後由 TINGCHEN22 於 2016-8-12 20:21 編輯 ]
作者: 張又心    時間: 2016-10-31 00:11

老實說比起柚木，我更欣賞理奈，沒有原因
理奈太過於冷靜彷彿神麼事都難不倒她一樣，
但是她脆弱的一面，是包裹在一層又一層的面具下
整篇文來說，月森蓮感覺像是曇花一現般，他只在前一部份出現，到了後面卻幾乎完全沒看見他的場景，
總覺得缺了些什麼？但是整篇文還是寫得不錯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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