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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網王)神棍裝叉守則》作者：意希【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03     標題: 《(網王)神棍裝叉守則》作者：意希【完結+番外】

文案：

你會如何表達你的愛意？

土豪：給她所想，予她所愛。
神棍：帶他看常人無法看到的風景。

「我愛你，正因你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內容標籤：網王 靈異神怪 豪門世家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跡部景吾，海瑟·利維亞 ┃ 配角：立海的那個誰，青學的那個誰，以及各位該出場時就出場的王子們=3= ┃ 其它：校園，奇幻相關，神棍裝叉守則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07

第1章 嗨小夥伴們

　　我看了下我掛在文章上的四個標籤，分別是：

　　網王靈異神怪豪門世家花季雨季

　　↑腦洞太大的詭異組合

　　不過仔細想想，這文倒還真是個披著「靈異神怪」和「豪門世家」皮的「花季雨季」校園文，這效果簡直跟女主一樣，明明有兩把刷子，卻拼命想讓自己看起來是個神棍。

　　這章留空是為了不時之需，當然咯，話不多說，真要多說的，看文就行啦_(:з」∠)_

　　ps：收藏滿整數有番外福利yoooo~


神棍裝叉守則

第2章 守則第一條修文

　　————「作為一個神棍，再坑爹狗血的場合，也要能hold住場面」

　　大部分人在第一次看見跡部家豪宅的時候，往往都會一時失語，繼而懷疑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氣派萬千的大門，奢華閃亮的回廊，精美異常的雕塑，寬敞明亮的巨大玻璃窗，還有經過精心打理過的歐式花園……任誰來看，這樣的建築都不應該出現在日本才對。

　　但這裡當然還是日本，還是日本以寸土寸金而聞名的東京都地區，而這個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飛揚跋扈到簡直讓人無法直視的豪宅，則用它的存在活生生的在這塊土地上寫下了兩個大字——「土豪」。

　　對於海瑟·利維亞來說，當她從私車上下來，第一次看到這傳說中的「跡部白金漢宮」之時，腦海中蹦出的也不過就是這個詞了。

　　……只可惜啊，華麗歸華麗，稍微瞭解點建築知識的人都看得出這幢「古」堡還是太過年輕了，單論建築價值，也許它還比不過某人家的那座神社呢！

　　跡部家雇來的專業侍者一直靜立一旁，直到海瑟收回打量豪宅的目光，他才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帶著她朝豪宅內走去。

　　剛下了一場秋雨，縱然此刻天色已晚，墨色的天空之中還是現出幾分如洗般的清透來。戶外空氣微涼，海瑟在剛下車時還依稀能聞到幾許來源自泥土與草地的自然氣息，但這細微的味道很快就被各式人造芳香衝擊得潰不成軍，消失無蹤。

　　等海瑟踏入豪宅的前廳時，身穿不同款式制服的另一名侍者就上前接替了同伴的職責，他雙手接過海瑟遞來的請柬函，在快速地掃了一眼後，便帶著一種職業化的微笑恭敬地沖女生行禮示意：

　　「感謝利維亞小姐的大駕光臨……另外，住友先生希望能與您見上一面，需要我現在帶您過去嗎？」

　　住友先生想見的可不是「利維亞小姐」，而是「利維亞先生」吧。海瑟不動聲色的在心中撇了撇嘴，但還是帶著社交場合最無害的溫和笑容微微頷首，接著在那侍者的引領下，緩步走向前廳一邊某處看起來就比較私人化的會客室。

　　住友先生似乎早就知道是由海瑟代替她的父親出席，在見到她後沒有顯露出絲毫失望的情緒，在再一次表達了對海瑟父親的感謝後，他便將話題轉到海瑟身上，不僅適度關心了一下海瑟是否適應日本的生活，還再次強調他已經為海瑟辦好了所有的入學手續，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去冰帝的高中部報導。

　　海瑟的父親確實是幫住友先生解決了個「小麻煩」，但那已經錢貨兩清，這些針對海瑟本人的「關懷」她自然不能理所當然地接受。在一番氣氛融洽的客套話之後，住友先生以一句「我這個老頭子還是不打擾你們年輕人找樂子了」掐斷了談話，隨即叫來一位侍者，要他去宴會廳把自家的千金住友未來叫來。

　　人很快就來了，衣飾精緻舉止貴氣的漂亮小姑娘雖然氣惱于老爹破壞了自己的玩興，但得知面前這個褐發碧眼、身量高挑、有著健康小麥色膚色的女生姓「利維亞」後，她還是欣然接受了父親的指示，答應將海瑟帶去宴會廳並好好引薦給自己的同伴。

　　而本來只想替自家老爹來點個卯，接受住友先生感謝之詞圓滿整個程式的海瑟，只能忍著那莫名出現的絲絲頭疼，任由未來帶著自己往宴會廳內走去。

　　宴會廳中果然熱鬧非凡，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菜肴的味道，美酒的醇香，同那些經由無數道工藝精雕細琢出來的香水味和諧地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股獨屬於「宴會」的獨到標誌。只不過相較於一般的宴會，這個會場中明顯多了很多年輕的面孔。未來徑直將海瑟往宴會廳最內部聚著的一圈少年少女那帶去，還離著有十來米遠，海瑟就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呼嘯著劃破空氣，狠狠地插在了自己身上。

　　嘖嘖，就算這眼刀還沒到糟糕到要淬毒的地步，以這樣的方式來歡迎自己——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嗎，我的好表妹？

　　「這位是？」

　　這間豪宅的少主，這場盛大生日宴會的舉辦人和壽星，跡部家那個赫赫有名的漂亮少爺挑了挑眉，用禮貌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語氣沖未來開口問道。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未來神態優雅地攤手指向海瑟，「這位是海瑟·利維亞。」

　　「晚上好，大家叫我海瑟就行了。」

　　冷場了幾秒鐘後，在場的少年們又再次活躍起來，很快那個自稱「忍足侑士」的藍發帥哥就上前開始跟海瑟搭話了。海瑟一邊禮貌的回答著他和住友未來的問題，一邊狀若無意地掃視著在場的這一圈人，毫不意外地發現了之前投出眼刀的那個人，就算一直表情溫和的挽著跡部少爺的手臂，卻絲毫沒有放棄繼續淩遲她的念頭。

　　她誠然是現場唯一一個眼中藏著刀槍劍戟的人，但其他人也並非都帶著溫和無害的友善神色。海瑟在大致掃描過現場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另兩個正帶著審視神色打量她的傢伙：跡部景吾和真田弦一郎。

　　——說真的，作為她重回日本後的第一次故人相逢，就沒人能準備點驚喜嗎？

　　互相通報身份的舉動已經接近尾聲，就在這時，一聲有意為之的咳嗽讓這塊地方陡然間安靜下來。大家將注意力轉向了出聲的那人——那是京極家的千金小姐，同時也是跡部的現任女友京極流奈。

　　「說起來，我們也有三年沒見了呢。」

　　語焉不詳卻意味深長，流奈的話瞬間就吸引了包括未來在內所有人的注意力，當然，並不包括跡部和真田。而在看到大家都一臉好奇地看向自己之後，流奈鬆開跡部的胳膊向前走了兩步，直到來到海瑟面前，才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說道：

　　「沒想到你回日本之後，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景吾的生日宴上。真是好久不見啊——石楠姐姐。」

　　這最後的名字一出，在場那些家中稍微有些門道背景的人都暗自一驚。京極流奈身為京極家本代族長獨女，可謂萬千寵愛集一身，但京極家這一代的長女卻並非流奈，不少人都知道她還有一個混血表姐，也就是族長胞姐的女兒京極石楠。

　　誰都不會想到，面前這個長著一張豔麗面孔的混血小姐，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京極石楠。

　　「我護照上的名字可是海瑟·利維亞，所以還是叫我海瑟吧。」

　　流奈的話夾槍帶棍字字都是刺，不想多跟她糾纏的海瑟只覺得頭更疼了，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就甩了回去。完全沒料到會收到這樣答覆的流奈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常態，繼續語氣親熱的跟海瑟攀談著，甚至還一臉誠摯地邀請「獨自在外居住」的海瑟搬回京極家在東京的大宅。

　　流奈表現的越熱情，海瑟就越頭疼，連刺她兩句的興致都沒有了。但場面上的戲必須做足，海瑟也沒打算在流奈面前示弱。在幾句不著東西的回答之後，海瑟很快將話題從自己這裡巧妙地轉回到住友未來身上。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現場的氣氛又回復到了最開始那種輕鬆而隨意的節奏上，而京極流奈站在跡部身邊，就算依然是笑容滿面，看向海瑟的目光卻顯得越發怨毒了。

　　不過很快就有個出人意料的突發事件打斷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個侍者匆匆過來附在跡部耳邊低語了幾句，跡部正要說話，此刻正站在他附近的未來，就激動地尖叫起來。

　　「什麼？手塚國光來了？！」

　　就算是對於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來說，此刻未來臉上的神情也完全對得上一句「欣喜若狂」了，而對於一個有著良好家教的千金大小姐來說——這分明是只有「癲狂」才能進行精確概括的表情！

　　說實在的，此刻未來這種激動到不能自已的神情，再配上她叫出的那個幾乎算得上如雷貫耳的名字，海瑟的腦海中立刻飛過了三萬字有關「花癡女和冰山男」的激烈腦補。

　　而在未來旁邊的跡部，臉上則頓時浮現出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就仿佛他剛剛才被人陷害吃下了一整個芥末壽司，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和扭曲。

　　喲，看來未來這小姑娘，和手塚真的……有點什麼？


第3章 守則第二條小修

　　————「作為一個神棍，關鍵時刻，務必一語驚人」

　　在海瑟當年的印象中，手塚國光其人分明是個冰山臉冰山心，一心撲在網球上的偏執狂，更別談他還明顯帶著點認人認不清的臉盲屬性。

　　海瑟猶記得當年曾耳聞過的一次江湖傳聞，那還是她離開青學出國前發生的事情。據說當時時任學生會會長的手塚國光，屢次三番都沒將自己新副手的臉和名字對上號，他那位漂亮文弱的新副手最終沒按捺住滿心的怒火，準備辣手摧花將手中的文件拍在手塚的俊臉之上——當然，那遝檔最終還是拍在了一心救主的學生會會計乾貞治的臉上。

　　而這件事，連同將看起來頗為女神的副會長描述成真·女漢子的八卦緋聞，卻在一夕之間傳遍整個青學，並在後來引發出「得罪誰都行千萬不能得罪乾貞治」的後續展開。

　　但這件事的重點其實不是諸如「乾貞治真是心黑似墨」這樣的結論，而是就算這件事被傳得如火如荼，也不妨礙海瑟當年班上的同學繼續對著手塚花癡得一塌糊塗，並在海瑟出言調侃的同時，擲地有聲地丟下了「男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張臉啊！」的學年最佳金句。

　　念及這樣的前塵舊事，此時此刻海瑟也只能奉上一句「美色果然是第一生產力」的感慨了。三年前手塚迷倒的不過是一票普通人家的女兒，而三年後拜倒在他牛仔褲下的……可是身價不菲、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

　　看來不論是對男還是對女，臉都是很重要的呀，海瑟一邊信步在跡部家的大宅中逛著，一邊在心中感歎。方才在聽說手塚正等在會客廳之後，未來劈手就抓住了跡部，以一種遲了一秒我都要你好看的霸氣姿態，飛也似地拖著對方往會客廳的方向奔去了。真田在遲疑了片刻後也跟了過去，而海瑟當然趁著這一片混亂，悄無聲息地溜了。

　　說句老實話，海瑟跟京極流奈既無殺父之仇，也無奪夫之恨，但看看流奈對自己的態度，再聯想一下在聽說自己就是「那個京極石楠」時，某些圍觀群眾驚詫又鄙夷的神情，看來在自己離開日本的三年時間內……啊不，應該說自己媽媽去世後的這兩年中，流奈的父親可是下了血本的在抹黑自己啊。而他所使用的手段，想必也絕對不只是她曾聽聞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語，畢竟僅僅給她扣上「不祥之名」這樣的頭銜，一定不會在這一刻產生如此明顯的戲劇效果。

　　剛剛那個場面，她要是再待下去，恐怕就真的只有靠「鬧出點事來」才能脫身了。

　　雖說海瑟確實非常想真正地「溜」，但既然她已經任由住友未來帶進了宴會廳，那太早離開不僅是對主人——跡部家——的不敬，更是浪費了住友先生的一番好意。所以縱使心中頗有不甘，海瑟最終還是留在了豪宅之內。如今她正順著宴會廳外側的走廊，一邊漫無目的地閒逛著，一邊打量著跡部家大宅的內部裝修。真要說的話，跡部家的這幢豪宅，雖然在建築年份上和「古堡」完全扯不上關係，但不論是外部設計還是內部裝修，倒滿是正統的英式風情，一看就是砸了大筆的設計費才是。

　　還沒等正在琢磨跡部家整體審美水準的海瑟過第一個拐彎，她就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當然，若不是她接受過專業的訓練，能夠在與人進行短暫的交流後就記住對方所有外露的明顯特徵，這個聲音也不至於到可以被稱之為「熟悉」的地步：那是住友未來在說話。

　　海瑟在掃視了一下周邊環境後迅速挑選出了一個絕妙的扒牆角之地，而在藏好身形、默默圍觀前方三十秒後，海瑟都已經腦補出了無數個與面前場景相襯的劇情，可這一出情景劇的男主角卻依然沉默著、沉默著、沉默著，沒有一絲想要說話的意思。

　　海瑟不得不承認手塚閉著嘴時整個臉部的線條是如此完美，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那簡直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四十五度側臉，完全對得起當年在他身邊碎了一地的那些少女心。就算手塚戴著眼鏡，那金屬框架的玩意也沒有破壞他臉部線條的流暢感，反而柔和了幾分他面孔中那種過於淩厲的美感，給他添上了幾分優雅的貴氣。

　　只不過未來大小姐明顯沒有這般平和的心態，而且不知是不是海瑟的錯覺，她總覺得未來現在的神情舉止跟剛剛完全不一樣了——她不再是一個被眾人寵愛著的富家千金，一個言語神態中帶著適度嬌蠻，卻又恰到好處、不會引人反感的漂亮女生，反而看起來更肖似於……跡部家的那個舉止華麗的大少爺。

　　未來那種肉眼可見的焦慮感和肖似跡部景吾的舉止動作混在一起，無端端的透出一股詭異的違和感來。在又過了五秒鐘後，一直沉默不語的手塚最終開口回答了未來的話，但在聽到他說出的內容後，海瑟簡直想帶著幾分無奈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了！

　　——就算時隔三年手塚的魅力值依然居高不下，他拒絕人的手段還是如此的「粗暴直接」，簡直沒有一絲憐香惜玉的意思啊！

　　——手塚同學啊，難倒這三年來你真的只潛心研究網球去了嗎？！

　　看情況是未來想約手塚一起去哪裡玩，而手塚最終則以「有活動並且要訓練」為由「委婉」地拒絕了未來。在拒絕之後手塚微微點頭，就直接轉身朝另一邊——也就是海瑟藏身的這邊——走了過來。知道藏不住了的海瑟乾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在將視線移到手塚臉上後，便用一種「咦好巧啊~」和「哇塞手塚你怎麼在這？！」的複合表情，同那冰山臉的帥哥打了個招呼。

　　手塚在看向海瑟之後略微愣了一下，連帶著他的腳步也有些一滯，但最終他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之後就繞過海瑟繼續往外走去。表面上神情自然的海瑟在那一瞬間卻在心中笑得不能自己——看來哪怕是過了三年，手塚還是沒找到治療他那無可救藥的臉盲症的方法啊！

　　方才手塚那個表情那個反應，分明是覺得自己面熟，卻又不確定到底認不認識自己才是！

　　似乎沒料到這附近還有人，未來看向這邊的神色中不免帶上了幾許驚惶。海瑟注意到她本想伸手摸一下臉，卻又在手碰到面頰之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飛快地將手又收了回去。如果那存在於海瑟久遠記憶中的畫面沒有錯的話——伸手摸眼角下方的淚痣，這分明是跡部景吾的標誌性動作才對。

　　而未來只在手塚面前才表現的那麼……像跡部。

　　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海瑟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最有可能，但怎麼看都覺得那裡不對的答案——但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未來妹子追男生的方法，還真是太有想像力了！

　　「未來……啊，我能叫你未來嗎？」

　　「沒問題，你這麼叫吧，京——海瑟。」還沒有徹底穩住心神的未來差點叫出了海瑟之前的那個名字，但她想到方才海瑟對流奈說的那句話，連忙改了口。心懷鬼胎的海瑟還是頓了幾秒，直到確認未來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這才姿態悠然地開了口。

　　「你莫非覺得……手塚欣賞你表哥這類型的神態舉止嗎？」

　　聽到海瑟的這句話，未來本就非常大的眼睛登時瞪得更大了。發現自己果然戳中了面前女生詭異的小心思，海瑟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接著攤手聳了聳肩。

　　「你就沒有考慮過，假如手塚真因為這喜歡上你……那他到底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的表哥呢？」

　　這個突如其來並且有著神奇邏輯關係的論斷，明顯強烈地衝擊到了未來的三觀。海瑟看到她繼續保持著瞪大眼睛的形象，在劇烈的喘了幾口氣後才終於緩過神來。但未來在那之後很快便換了個姿勢，頃刻間就又恢復到了之前那種大家小姐無懈可擊的優雅風範——是獨屬於住友未來的那種優雅風範。

　　「聽說你也會就讀于冰帝高中部，對嗎？我在一年a組，有空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哦~」

　　這明顯是一份表示「示好」的邀請，但此時此刻在未來的嫣然巧笑中，海瑟一時卻也判斷不出女生的本意到底是好是壞。但給自己找個朋友明顯比樹立一個敵人更有價值，於是她只是同樣帶著笑容點了點頭：

　　「有空的話，我會去找你的。」

　　「那麼，」未來這時笑得更加燦爛了，「我們現在——還是一起先回到宴會現場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09

第4章 守則第三條小修

　　————「作為一個神棍，請在投胎時選擇easy模式」

　　海瑟在護照上的名字確實、並且一直都是「海瑟·利維亞」，而且她之所以能出現在跡部家那個奢華晚宴的會場上，也多半是沾了她老爹的光——或者說，也算是間接沾了住友家的光。

　　但京極流奈其實並沒有說錯，因為在三年之前又之前的將近十四年歲月中，她所認識的人都稱呼她為「京極石楠」。這些人中包括那個跟她沾親帶故的真田弦一郎，國中時與她同校兩年的手塚國光，自然也包括同出一族僅僅小她兩個月的表妹京極流奈。

　　沒錯，就算在「拼爹」這件事上海瑟向來能夠笑到最後，但她不僅有一個厲害的爹，還有個厲害的媽——而且她母親的家族，就算在傳統的門閥貴族漸已沒落的現代日本社會中，也有著不低的地位和不差的影響力。

　　對於某些特定群體而言，「出雲之地的京極氏」這個短語的重量，完全可以甩開「利維亞」這個看似普通的外國姓氏整整三條街。因為「京極」這個姓氏背後，那個生生繁衍於日本眾神居住之地的家族，自古以來就與各式神鬼傳說牢牢聯繫在一起。

　　在隱秘流傳於世家閥門的傳說中，這個家族的成員都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之物，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世代供奉著只有以血與火的歆享才能完全喚醒的強大守護神。就算在紛飛戰火中出雲地區的統治權幾度易主，京極一族也是歷盡沉浮，但時至今日，於此地而言，他們依然是幕後沉默的統治者，不能忽視，也不容小覷。

　　那些流淌于屏風後的喁喁私語最終匯成四個字：京極一脈——「不可言說」。

　　京極流奈是京極家本代族長獨女，依仗著這樣的身份，就算在富貴子弟成群的冰帝之中，她也足以站在那隱形的權勢金字塔頂端，畢竟冰帝的學生多富卻不貴，而「傳統」與「歷史」這樣的形容詞，別說在冰帝，就算是放眼整個社會，也自有其不可明說的力量。但就算是拋開身份上的問題不提，京極流奈本身也是容貌秀麗氣質高雅，而她能站在冰帝的帝王跡部景吾身邊長達一年，也代表著她絕不是徒有其表的淺薄女人。

　　老實說，在知道自己的這位妹妹在冰帝之中是如此風光無二的存在後，海瑟其實並不太想來冰帝讀書，就算她不可能再回青學，神奈川的立海大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但因為自己老爹幫助住友先生解決了那個小麻煩，作為校董之一的住友先生，在之後便反復提及希望剛剛回國的海瑟能就讀於冰帝學園。最終海瑟還是接受了這份「好意」，畢竟流奈對她來說只算是個麻煩，而非讓人心生恐懼的虎狼之人，但住友先生所生活的上層階級，對海瑟或是她爹來說卻是一片廣闊的市場，而他們的職業道德之一就是：從來不對錢說「不」。

　　海瑟畢竟也姓過京極，她當然也擁有特殊的能力，但她的這些能力不僅僅來源於她母親一脈的血統。全世界的神鬼傳說都有著類似的框架，而秉承於血統、信仰以及獵物上的差異，海瑟同她爹卡戎·利維亞的特殊身份，便是類似於日本「陰陽師」的「獵魔人」。

　　卡戎是出生於南非的比利時人，而他的母親、也就是海瑟的奶奶，則來自一個赫赫有名的獵魔人世家。作為家中次子的卡戎最終選擇了母親的姓氏和職業，而在南非這塊古老與現代並存的神秘土地上，這樣的職業就好像一句隱藏在暗影下的強大咒語，能在無聲無息之間保護著他們家族這麼多年來在南非拼下的鑽石產業。

　　對於有著一半歐洲血統但卻從小生活在日本的海瑟來說，她自幼生長在一個充斥著日式陰陽之道這種神神叨叨玩意的環境裡，自然對老爹那邊的事情更加感興趣——更別談對於一個少女來說，將每日的時間都投注在修習茶道花道或者背誦經文這些事情上，自然比不過被閃亮明亮的鑽石環繞做做白日夢來得有趣。

　　不過等海瑟真的前往南非，開始接觸到這方面——不僅是包括鑽石，自然也是包括獵魔人相關的知識——的內容後，她的想法較之當年那種一廂情願的簡單天真卻有了很大的改變。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相較于成為一個他人眼中強大的異能者，她寧願花費更多的時間去偽裝自己，並致力於研究如何讓旁人覺得自己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神棍——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當彼時年僅十四歲的海瑟，最終還是選擇繼承父親的姓氏和榮耀之時，她那身體一直不好的母親看起來卻毫無驚訝之色，而一臉得意的父親，則中氣十足地笑著感慨了一句話。

　　他說，不枉我們用歐石楠為你命名，我們「南非獨有的皇后」，果然沒有選擇日本。

　　海瑟的名字來源於歐石楠之名「heather」，這也是她的日語名是京極石楠的原因之一。當時卡戎的那句話，連同和室中焚香的味道，父母微笑著的神情，以及自己那時故作鎮靜實則緊張不安的心情，都一直牢牢地刻在海瑟的記憶之中。

　　而現在，當她從私車中下來，第一次面對冰帝學園氣派萬千的大門時，海瑟卻無端的又想起來當時的老爹的那句話，接著便面色狡黠地笑了起來。

　　——想必流奈那傢伙，早就開始準備給自己的「驚喜」了吧。

　　——沒關係，你是公主，但我可是皇后！

　　-

　　大約是住友先生特別關照的原因，海瑟的入學過程非常簡單，老師手中花名冊上增加的名字，也是她所喜愛的海瑟·利維亞，而非根本不願過多提及的京極石楠。雖然站在講臺上進行自我介紹時，海瑟理所當然的收穫了超過一打意味各不相同的審視目光，但不管以多麼挑剔的角度來看，海瑟都認為自己的出場完全可以打個高分。

　　上午的第一節課是英語，對於母語之一就是英語的海瑟來說，日本的英語課向來都讓她覺得頭痛欲裂，更別談此刻她附近某些人的竊竊私語也實在讓人分心。在默默歎了一口氣，海瑟最終還是放棄了認真聽講的念頭，轉而開始認真地傾聽、篩選和分析附近同學對她的評價。

　　作為經受過專業體能與技巧訓練的獵魔人，海瑟的身體機能在很多方面都強過同齡人，聽力自然是其中一項。就算在嘈雜的大環境中，她依然可以聽清斜前方兩排靠窗邊的兩個女生，正盡著雙方最大的努力，在不被老師發現的情況下小聲討論著「那個褐發的外國妞」。

　　大家不過是初次見面，她們自然沒說出什麼好話，但萬幸的是也沒說多少壞話。而在終於不負期待的聽到那句「看起來是個混血也挺漂亮，不知道會不會……呵呵」之後，海瑟一邊用手上的原子筆輕輕敲著記事本，一邊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這樣熟悉也陌生的詞彙，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國中時的某些往事。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前猝然閃過那張優雅而英俊的笑臉，但隨著一聲冷哼，海瑟很快便將那張臉踢出了腦海。

　　恩怨早就兩清，而那個人……就算他擁有著更甚于手塚國光的「美色」，她也一點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真的，一點也不想。

　　:出雲是日本本州中國地方北部城市，屬島根縣。此地常在日本神話中出現，傳說有許多神靈居住於此。日本民間認為八百萬天神於十月在出雲集會，所以日本其他地方均將十月稱為「神無月」，只有在出雲地區十月會被稱為「神有月」。


第5章 守則第四條

　　————「作為一個神棍，分配技能時請重視「交友」選項」

　　八卦這種是人都會的活動，在不同人的手中卻能產生完全不一樣的效果，八卦的物件是一個重要因素，而八卦時的技術手段也是重中之重。像海瑟的這兩位新同學這般，雖然選擇了上課這種不容易被人掛耳科的時間進行她們的八卦大業，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們還是明顯低估了被八卦的那位到底有著怎樣超越一般人水準的耳力了。

　　雖然旁聽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但也足夠海瑟給自己附近那一圈人貼上各不相同的標籤了。只不過這些標籤不論好壞都只是第一印象，而海瑟非常肯定，也許直到一周之後，乃至一個月之後，她才能真正摸清楚這班上的哪些人對她抱有什麼樣的看法。等到悠揚的下課鈴響起後，海瑟果然迎來了「轉校生的第一個課間」。那兩位討論了她大半節課的女生手腳麻利地圍了過來，很快就同海瑟交換了各自的姓名，進而開始了氣氛融洽的閒聊。

　　燙著酒紅色卷髮的女生叫做栗本優，而剪著**頭、並將劉海挑染出幾縷銀灰色的女生叫做雨宮麻耶。這兩人笑容真誠言談得體，要不是剛才海瑟將她們私下的議論聽得七七八八，簡直就要相信她們真的只是來發揚有愛互助的精神，悉心關照新來的轉校生了。

　　但答案很顯然是否定的，她們拋出的問題都非常巧妙，看似平常卻各個有所針對，似乎在三言兩語之中就想摸清楚海瑟的全部資料。琢磨出個中真味的海瑟反倒放鬆下來，她們問什麼就老老實實答什麼。這種合作的好態度似乎頗得那兩人的賞識，很快三人就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甚至於麻耶還開始誇獎海瑟小麥色的肌膚「非常漂亮」了。

　　但整個課間也就只有這兩人在不停的同海瑟交流，其他的同學就算在路過時會打聲招呼、做下自我介紹，但卻並不會做過多的停留。不過海瑟非常肯定，雖然他們沒有停留在她的面前，但並不表示他們沒有在聽、在看、在分析。也許栗本和雨宮就是這整個c組的先遣部隊，其他的人是否願意同海瑟·利維亞這個人進行深入的交往，完全取決於她在這個課間，在先遣部隊面前會做出怎樣的表現。

　　冰帝的高中部……果真是一個混雜了日本整個上流階層價值觀的微型社會啊。

　　海瑟自然是不怕這種場面的，甚至於對她來說，她之前曾在南非見識的場面，各個都比這規格要高得多。海瑟父親的家族在鑽石貿易加工等一整個領域內浸淫已久，而利維亞這姓氏更是在南非頗有些不可明說的威名。海瑟參加過無數高規格的酒會，而作為利維亞一氏最新的成員，她早就在主動或被動的情況下，在那些主辦人各不相同但客人卻大致差不多的聚會中被人暗地裡參觀過無數次了。而且，不管是在她致力於將自己偽裝成神棍之前還是之後，她面對的問題……還真是讓人難過的，總是那些同樣的問題。

　　栗本和雨宮都是小意思，甚至於c組的這些同學也都是小意思，這整個學校內唯一讓海瑟心懷提防之意的，其實只有她的表妹，就讀於a組的京極流奈。

　　而且海瑟百分百的肯定，流奈是絕對不會讓她安安穩穩的在冰帝內念書的。

　　流奈一定會以最優雅的姿態出現于最完美的時間，以看起來最無關痛癢、實則一針見血的詞語，給她「親愛的表姐」送上一份又一份歡迎歸國的大禮。

　　而且京極流奈確實有這個本事和能耐。畢竟海瑟很清楚，相較於她自己而言，流奈也確實只剩下這種能力，可以通過不斷的練習去日臻完美了。

　　-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沒一分鐘，雨宮就走到海瑟身邊，態度熱情地提議由她帶海瑟去學校的餐廳吃飯。

　　和雨宮不同，大約是個性方面確實不太合拍，栗本同海瑟並沒有這麼熟絡，但另外一個叫做神崎廣美的女生很快補上了栗本的缺，她似乎對海瑟之前在外國的生活非常感興趣，一路上都在問著海瑟各式各樣的問題。而當海瑟剛同她們一起走到餐廳入口的時候，就迎面遇見了兩個果然會遇見的人。

　　——在海瑟等了一整個早上後，京極流奈果然還是出現了，而且她還帶著她最大的助力跡部景吾。

　　海瑟注意到在看到跡部的一瞬間，神崎廣美的眼神一亮，而雨宮看起來卻並沒有特別高昂的興致。雖然同餐廳內部分高三生穿著一樣款式的制服，但海瑟還是一眼就發現了跡部制服上多出來的東西：在他制服領口處有一個校徽圖案的精美徽章。

　　與眾不同的精緻玩意，特權階級的鮮明標誌——跡部這傢伙果然是冰帝的老大。

　　五個人僵持於餐廳入口處的時間不過短短一兩秒，流奈就已經向前一步走到海瑟面前，語氣極為親熱地叫了一聲「石楠姐姐」。

　　海瑟皺了皺眉頭，還沒來得及打斷流奈的話，就聽到她用更加溫和熱情的聲音說道：「本來我還打算帶你來餐廳的，不過你能認識新朋友真是太好了——我跟廣美的關係也不錯，我們果然是京極家的一對好姐妹呢~」

　　如果說之前的「石楠姐姐」還不夠明顯的話，這次流奈壓在句尾的那個聽起來格外累贅的定語，可就足夠具有暗示性了。海瑟感覺到身邊的神崎廣美不動聲色的往外挪了半步，但雨宮卻依然保持著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只是強調出自己就是「京極家的那個京極石楠」，就能讓認識流奈的人對自己態度轉變，這樣的事實又一次堅定了海瑟之前的想法——看來不論是京極家堂堂現任族長，還是京極流奈這個不怎麼名正言順的家族繼承人，果然是父女一心，都沒打算給她留個好名聲。

　　在這一番表面上看起來和諧美好姐妹情深，實際上卻藏滿利刃的談話之後，流奈今天的主要目的似乎也達到了。而在她的附加手段——邀請海瑟同他們一起吃午飯，以及邀請海瑟週末回京極家一聚這兩番話都被海瑟拒絕之後，流奈帶著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無奈地笑了下，這才同跡部一起走入餐廳。

　　而那位在整個過程中都在做壁上觀的男生，除了一開始和最後離開時有沖海瑟點了點頭以示打了招呼外，近乎一言不發。跡部的臉上一直帶著一種淡然卻不顯冷漠的神情，海瑟總覺得，他根本不想聽也沒有聽進方才流奈說的任何一句話……也許任何一個字都沒有。

　　他並不打算在此時同仇敵愾幫自己的女友給海瑟補上兩刀，但他也沒打算制止流奈的行為——還真是讓人有些在意啊。

　　流奈剛一走，海瑟身邊的神崎就找了個理由走開了，海瑟遙遙注視著神崎的身影消失在反方向的走廊上，這才回頭看著她身邊的雨宮麻耶。

　　「你沒有事嗎？」海瑟挑了挑眉，那張因為混血而顯得英氣卻不失秀美的臉孔上，旋即露出一個有些玩味的笑容。

　　「當然沒有，」雨宮淡定地搖了搖頭，在沉默片刻後，她突然帶著三分試探性的神色問道，「所以說，你就是京極流奈的那個表姐……京極石楠嗎？」

　　「雖然我在日本讀過兩年多國中，不過那可是在青學，我還真不知道這名字在冰帝會這麼有名。」海瑟聳聳肩，說是這麼說，但她的語氣中還是帶著一種滿不在乎的無所畏懼。

　　「京極家的人，總是很有名的。」雨宮並沒有直接回答海瑟的話，而是語焉不詳的說了一句在某種方面來說的大實話。正在海瑟暗暗記下回去後要查一查她家背景如何的時候，雨宮突然跨步向餐廳內走去。

　　「不過現在我有事了——你不準備吃飯了嗎？」

　　「怎麼可能，」海瑟在片刻的驚詫後旋即爽快地笑了起來，「不過在點餐之前，你得告訴我什麼比較好吃才行。」

　　雖然海瑟親愛的表妹果然如同想像中一樣讓人愉快不起來，但另一方面……海瑟完全可以想見，跡部在冰帝內的人氣絕相比于當年在青學的手塚來說，必然要高得多，而能在第一天就認識一個完全對對跡部和流奈都無動於衷的女生——看來她跟流奈的第一仗，倒也算不上沒有收穫。


第6章 守則第五條

　　————「作為一個神棍，要學會保持敵動我也不動的淡定心態」

　　人生的樂趣就在於前方會有著無窮無盡的未知在等待，而在這樣的前提下，海瑟會覺得如今事情的發展如此無趣，就是因為基本上事事都沒有超出她的預料。

　　等她同雨宮一起回到教室的時候，班上不少人看她的眼神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只是一種打量「轉校生」的評估神色的話，那他們此刻看向海瑟的眼神中，則帶著某種讓她頗為無奈的熟悉和了然，仿佛這些人在一夕之間，就突然瞭解了「海瑟·利維亞」的整個人生，並且有足夠的資本對她評頭論足一樣。

　　哦，這句話說的也不算對，他們根本不瞭解「海瑟·利維亞」，他們自以為瞭解的那個人其實是「京極石楠」，而且他們所知的，也絕對不會是這個名字背後那些好的事情。

　　至於首當其衝的四個字，一定是那毫無新意的——「不詳之名」。

　　事實上，海瑟之所以對京極流奈的抱有一種冷淡和厭煩的態度，兩人從小就氣場不和是一個方面，但更多的是源于對她父親京極正一的憎恨。據海瑟所知，她的母親京極綾早年曾孤身一人力戰兩隻實力強大的妖怪，並在最終極其僥倖地獲得勝利。雖然就是這一戰奠定了她「天才」的聲名，但也是這場惡鬥極大的損耗了她的元氣，也間接導致了她日後的早逝——畢竟這世界上再尖端的醫學技術，也無法彌合古老咒術對一個人精神層面的傷害。

　　後來，當在外接受訓練的海瑟回國陪伴她的母親度過生命中最後一程、並在之後參加她的葬禮之時，就已經隱隱聽到過一些傳聞。那些傳聞條條來源不明且不盡相同，但核心內容卻是一致的：素有「天才」之名的京極綾之所以早逝，蓋是因為她的女兒血統「不潔」，乃是「惡魔之後」。

　　將「混血」扭曲成「不潔」已經足夠讓一個孩子出離憤怒了，而傳聞竟然還把她描述成給母親帶來不幸的惡魔，彼時不過十五歲的海瑟在情緒失控之時，當場與暗地裡嚼舌根的人鬧翻不說，還破壞了神社前的一株樟樹，並因此徹底惹怒了在場的那些以京極正一為首的族人。

　　但那時把事情做絕到如斯地步的海瑟還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竟然還會重回日本，並且跟京極流奈就讀於同一所學校——世事如此無常，不僅不可理喻，更是充分說明了當年的她實在是圖樣圖森破了。

　　雖然此時此刻那些與海瑟相關的流言蜚語幾乎能充塞滿這一整間寬敞明亮的教室，但整體來說，也許是因為海瑟畢竟還是「京極家的成員」；也許是因為她那種來源於歐亞混血的美麗容貌和強勢氣場；也許她的那些同學們畢竟來源自富貴之家，不會是那種跟風成癮沒有自己思想的愚昧之人；又或者，也許僅僅只是因為流奈在冰帝內並不如她的男友那般勢力強大……接下來一下午的時間都算得上乏善可陳，海瑟也並沒有感受到專門針對於她所表現出的明顯敵意。

　　但整體上沒有，也並不代表沒有個別人惦記著。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臨近下課時班長專程過來告訴海瑟要去學生會補報社團。差點以為今天就要第二次偶遇跡部的海瑟，最終卻只遇見了學生會的副會長忍足侑士。海瑟上一次與忍足見面時還是在跡部的生日宴上，那時的他委實算得上健談，就算他們只交談了短短一段時間，但海瑟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忍足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成熟與性感。可今天這個英俊男生卻並沒有表現得一如當時，他在海瑟走進去並進行完互相介紹之後的全部時間內都顯得有些沉默，他不僅沒怎麼說話，更是一直都在用一種考量的眼神細細打量著海瑟。被看得有些不爽的女生乾脆選擇了一句廢話不說，交完表就乾淨俐落的走人了。

　　等海瑟回到班上的時候已經下課快十分鐘了，班上只稀稀拉拉的留下了三五個人。海瑟信步走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甚至連第二眼都沒有多看，她那來源於反復訓練所帶來的能力就告訴她：她的東西被人動過了。

　　早上才去領的課本少了三本，而且文具盒也不見了。

　　真是喜聞樂見卻又了無新意的劇情啊，海瑟在心中無聲地笑了起來，偷拿她的課本和文具後將它們隨便丟去哪個地方……這種程度的小把戲，即沒有新意又沒有威懾力，流奈的用意還真是值得玩味啊。

　　在不動聲色的將剩下的東西收進書包之後，海瑟一臉心平氣和地朝教室門外走去。只不過在臨近出門前，她卻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徑直向自己右手邊一個正收拾東西的橘發女生走去。

　　「高橋同學對嗎？」

　　一頭橘色長髮的高橋似乎沒料到海瑟會突然跟自己打招呼，驚詫中她條件反射般地點了點頭，卻又立刻止住了動作，她看向海瑟的神態中有些迷茫，也不乏幾縷警惕。

　　「我覺得高橋同學給人的感覺有些與眾不同……」海瑟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對方幾眼，這才面色神秘地說道，高橋聽到海瑟的話後一臉驚詫，面色也是更加迷茫了。

　　「如果用我們京極家的說法……高橋同學身上的靈氣可是相當純淨呢，」海瑟說著便靠的更近了，故意壓低的嗓音更是讓氣氛變得有些緊張不安，「這麼漂亮的靈氣可要好好珍惜哦，比如說……一定不要偷拿別人的東西，這樣可是會沾染他人身上的靈氣的，而且這靈氣可是去除不掉的。」

　　「你到底要說什麼！」海瑟的聲音越壓越低，而高橋的臉色也從迷茫變成了陰晴不定，到最後她出口喝止海瑟的時候，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明顯的驚惶。而海瑟面不改色，反倒是笑得更加燦爛了。

　　「你知道嗎，有種低等的妖怪最喜歡氣息雜亂的人了，不過因為它實力低下，並不能把人類怎麼樣，頂多就是讓附生的人多長出幾隻眼睛罷了——我只是給高橋同學講個故事而已，沒什麼別的意思。」

　　海瑟在說完後只是淡淡地掃了已經神色駭然地高橋一眼，接著就轉身離開了教室。

　　高橋的舉止、神色、表情，還有方才與海瑟面對面時那種目光閃爍的逃避神態——就算海瑟的東西不是她拿出去交給別人處理的，她也絕對在這件事中摻了一腳。

　　所以，沒頭沒尾地講一個有關妖怪的小故事，再讓她意識到說這話的人來自「出雲之地的京極氏」，足夠嚇上她一段時間，至於這故事的真假反倒不是重點了。流奈雖說已經給了海瑟一個「小小的警告」，但既然她借了別人的手，海瑟倒也不急於在這一時就急吼吼地沖過去找她算帳。

　　更別說，此時她的反應越大就越遂了流奈的心願，而一直以來海瑟最不願意做的，就是這種會讓京極流奈感覺到神清氣爽的事情。別開玩笑了，就算她海瑟·利維亞再怎麼喜歡把自己裝成外強中乾的模樣，但在京極流奈面前，她也絕對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或是軟肋。

　　從小到大海瑟在絕大部分事情上都壓流奈一頭，就算在離開日本三年之後她也沒打算改變這個狀況。她們是京極家的兩個女兒，但對於她們來說，將對方視作仇人似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而在這場漫長的爭鬥之中，海瑟向來只信奉一個最簡單的準則——她會找出所有讓京極流奈感到得意的東西，然後想盡一切辦法，超過她，碾壓她，讓她在短暫的意氣風發之後迅速墜入失望的境地之中。

　　……也許住友先生的提議，倒還真是遂了自己的心願呢。

　　出了教室後海瑟順著教學樓的長廊繞到實驗樓，接著走到了實驗樓之後的歐式花園之內。海瑟早在前兩天觀看冰帝的校園宣傳冊時，就注意到了這條路線：從教學樓到絕大部分社團活動的所在地，所走的路線都和這條路完全相反，而在放學時間實驗樓也不會有什麼人。如果想要丟棄幾本書，在不被旁人注意到的這個前提下，還又能營造出最佳的戲劇效果的話……花園內的那個歐式噴泉，的確是在他們智商範圍之內最好的選擇了。

　　等到海瑟慢悠悠地順著這條路走進歐式花園、來到噴泉之前時，她果然看見了自己那還沒來得及用的新課本。來做這件事的人不僅把課本撕成了好幾摞，還確保了每一頁紙都被浸得透濕。海瑟文具盒中那幾管昂貴的鋼筆簽字筆則七零八落的散落在池底，而且一看就知道，它們在跌落池底之前還與池中的引吭高歌的塞壬雕塑來了一番親密接觸。

　　但在注意到某一張漂浮於水面的紙上寫著「雜種」這兩個血紅的大字後，海瑟微微眯了下眼睛，神色輕蔑地哼了一聲，接著卻迅速地轉過頭去。

　　她身後十米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人，那人姿態悠然、神色平靜，雙手插兜長身而立的站姿，越發凸顯出他頎長的身形和漂亮的長腿。他的身材和骨架都還帶著一種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清俊，但就是這樣恰到好處的健美，越發襯得他舉手投足間風姿天成，帶著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和諧美感。

　　金棕色的碎發，灰藍色的雙眼，以及那張有著銳利美貌的英俊面孔——果然是跡部景吾。

　　此時正好風起，那些細碎的金髮也隨著風勢微微拂起，在這造型精美卻人跡罕至的歐式庭院之中，在這意外且寂寥無聲的相遇之後，海瑟終究還是完全轉過身來，沖著跡部頷首微笑。

　　「這還是我第一次單獨見到跡部君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09

第7章 守則第六條

　　————「作為一個神棍，面對再男神的男生，也要高貴冷豔到底」

　　就算是聽到這樣突兀而意義不明的招呼語，跡部依然帶著一種天下獨我的悠然自得。他沒有笑，也沒有往海瑟這邊走上兩步，而是依然站在原地，以一句「彼此彼此」作為應答。

　　這樣不一定算是冷漠，但一定可以稱為謹慎的態度卻並沒有出乎海瑟的意料。於是她側身揮手劃過身後的整個噴泉，然後帶著幾分揶揄的神色看向跡部。

　　「不知道跡部君怎麼看這件事？」

　　「這是你的東西嗎？」那依然姿態淡然的男生明知故問，卻並沒有等海瑟吐露任何詞語便接著說了下去，「這種惡**件，我們學生會一定會查出事實真相，並給利維亞同學一個交代的。」

　　這當然只是一番白日見鬼冠冕堂皇的說辭，畢竟在場的兩人都心知肚明，不需要任何提示都能猜到這件事的真凶到底是誰。但跡部稱海瑟為「利維亞同學」而非「京極同學」到是讓她有些驚訝。只不過這絲驚訝轉瞬即逝，之後海瑟搖了搖頭，臉上依然帶著揶揄的神色。

　　「這確實是惡**件，但是既然沒有對我產生任何惡性的後果，又何必勞煩跡部君以及學生會的各位幹部呢？只不過——」海瑟在頓了一下後才說出後面的話，「盜走別人的課本，然後隨意污染整潔美觀的校園環境，我真沒想到這種格調低下的事情卻會出現在冰帝呢。」

　　海瑟的這句話誠然是故意的，她在還沒有踏入冰帝高中的時候就深知這裡並不是純潔無瑕的象牙塔，但在此時此刻裝出天真少女的模樣，用言語把跡部逼入死角倒也是一件樂事。

　　但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突然意識到跡部在看她，用著一種絕不同於方才的眼神，在認認真真地……看著她。

　　他的神色太過銳利，而目光則好像帶著尖銳的冰棱一般，因為鋒利而越發顯得寒氣逼人。他的姿態沒有任何改變，但就是雙眼中那一絲完全不同的輝光，讓他變得同方才判若兩人。

　　那樣的眼神，仿佛可以剝皮拆骨，直透人心，仿佛可以一覽無餘的看清一個人內心中的每一個角落，找出他行動上的每一個弱點。在這一瞬間，海瑟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念頭，她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荒涼的冰原之上，而跡部看向她的目光就如同無數冰錐，呼嘯著擦過她的全身。

　　但那感覺也不過只是一瞬，跡部微微移動了下自己的左腳，他的視線從海瑟身上移開投向她身後的歐式噴泉，等他再一次看向海瑟之時，他的神情又一次變成了最開始那般不帶多餘感情的淡然。

　　「我向你保證，我們學生會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跡部根本不相信方才那種故作天真的話是我的真實想法，海瑟不由得想到，但那傢伙點頭時的那份認真，以及那鄭重而真誠的眼神，就算給我來看，也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分敷衍的成分來。

　　有意思啊，雖然在當年的淺薄記憶以及之前的兩次見面之中，跡部給海瑟留下的印象不過爾爾，縱然氣魄姿態讓人讚歎，但任何一個出身富貴家教良好的少爺都能表現出與他相當的水準。但在這一次的短暫交道中，跡部所展現出來的那種感覺完全超出了海瑟的既定印象，就算跡部完全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推動社會進步，但拋開美色之外，他身上的那些氣質特徵也配得上一句「魅力非凡」了。

　　能在一所貴族學校把持「帝王」之位好幾年的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我可不這麼覺得。」在跡部沖海瑟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的前一秒，海瑟突然開口說道。她看到跡部帶著幾分驚詫揚了揚眉，似乎並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這是直覺，」海瑟這時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這是來自家庭遺傳的直覺。」

　　她在暗示利維亞，在那一瞬間跡部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畢竟京極和京極沒什麼區別，他既然有一個姓京極的女朋友，海瑟如果拿這個頭銜來嚇唬他絕對是收不到什麼效果的。不過……她說的這麼語焉不詳神神秘秘，跡部在一時之間也真看不出她是故弄玄虛還是陳述事實。

　　多半是故弄玄虛，這個學院的帝王想到這裡，臉上反而帶上了幾分笑意，他知道海瑟的父親是貨真價實的有兩把刷子，但聽起來他的女兒，可沒那麼……

　　「我給出的保證自然是會做到的。」跡部微微揚起下頜，神色高傲，語氣卻顯得很是平常。在說完這句話後他直接轉身離開了小花園，他離開如此淡然而隨意，和那仿佛幽靈降臨一般的出場相比實在是有些讓人失望。有那麼一兩秒鐘，海瑟還真肖想著跡部「嗖」地一下突然消失的可能性。但當海瑟遠目跡部踏入那充滿著理工科一板一眼氣息的實驗樓大廳之後，卻突然瞥見有個女生正一路向這邊跑來。

　　如果操縱生活的命運是個狗血劇愛好者的話，那此刻跑來的女生一定會是花容失色的京極流奈。但想必命運是個頗有格調的編劇，畢竟此時此刻出現在那個女生並非京極流奈，而是一個海瑟雖然認識卻並不熟悉的人。

　　就算是奔跑的姿態也比一般人看起來優美動人幾分的漂亮女生——是住友未來。

　　跡部也看到了她，繼而停下了腳步。未來在跑到跡部面前時停了下來，在跟跡部簡短的說了幾句話後她繞過跡部，卻並沒有繼續奔跑，而是以正常的行走速度向海瑟這邊走來。

　　但海瑟卻並沒有跟跡部一樣站在原地，她往前走了幾步，正好與未來在庭院的出口處相遇。

　　「我在上面看到你跟景吾在說話……」未來回頭確認跡部已經走遠後才小聲開了口，在暗自打量了海瑟幾眼後，她才抬手指著後面的噴泉說道，「這是……流奈幹的？」

　　「當然不是，她怎麼會親自做這樣的事情？」

　　「景吾知道這件事麼？」在猶豫了片刻後，未來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知道這件事麼？廢話，跡部當然知道這件事，如果他連這一點都不能確認，那海瑟也只能認為將跡部奉為「王」的整個冰帝學園，都是一幫智商堪憂的傢伙了。但京極流奈的這種手段本身毫無殺傷力，海瑟也不是缺幾本書或者幾管鋼筆錢的人，這樣除了讓人覺得噁心卻並沒有任何實質傷害的事情，自然僅僅只是流奈的一個「小小警告」，而且她還通過這個警告旗幟鮮明的表示了，這種程度的挾私報復，就算是作為學生會會長的跡部景吾，考慮到和流奈的私人關係，也只會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任態度。

　　「他知不知道重要嗎？重要的是他到底願不願意參與進來，」海瑟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說不定你的表哥覺得這是京極家兩個小孩的內鬥，他的工作是隔岸觀火掌控全域，把事態控制在一個基準線上就可以了。」

　　「但是——」

　　「沒有但是，」海瑟阻斷了未來的反駁之意，「既然卡戎為你父親工作過，反過來也證明你父親一定調查過他。所以你們一定清楚京極家那些破事……你覺得流奈現在這樣的態度出人意料嗎？」

　　住友先生能請到卡戎·利維亞來替他解決問題，本身就代表著他不僅相信一些都市鬼怪傳說，而且也算得上清楚哪些人可以解決哪些「異常事件」。畢竟術業有專攻，如果請不對人，那做什麼都會是事倍功半，亞洲文化中的妖怪和歐美世界中的惡魔可不是來自于同一片土壤。而在住友先生找中間人聯繫卡戎之前，一定事無巨細調查過他的背景，也許連帶著他的親眷也一起調查過也說不定。而他、他的妻子京極綾以及京極家族中的那些源於權勢鬥爭的恩怨糾葛，住友先生就算不是百分百清楚，重點資訊是一定能查出來的。

　　住友先生既然盛情邀請海瑟前來冰帝念書，就一定不會忘記給自己的女兒剖析京極家那一大攤子恩怨情仇，他一定也多次淳淳教導自己的女兒——見機行事，不要隨意攙和其中。

　　未來並沒有回話，但光看她的表情，海瑟就可以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答案了。

　　「有些事情我沒什麼好跟你講的，多說無益，浪費口舌。京極流奈只是做了一件一定會做的事情，」海瑟最終輕描淡寫地下了總結，「所以，我只需要做我必然會做的事情就好。」

　　「……哦？」未來這次不由得有些好奇了。看海瑟的態度似乎是要跟流奈幹上一架才對，只不過流奈並不覺得海瑟會是一個熱衷於校園鬥爭的人。更何況對於冰帝來說，她是外來者，是挑戰者，妄圖單槍匹馬挑落冰帝公主，實在不是個明智的想法。

　　「細節並不重要，」在漸漸顯現的落日餘暉中，海瑟彎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可是『我們』京極家的事情。


第8章 守則第七條

　　————「作為一個神棍，一定要抱好該抱的大腿」

　　真田弦一郎實在沒有料到，住友未來竟然對手塚抱有如此喪心病狂的執念——跡部景吾的表妹卻做出了這種「一點也不華麗的事情」，若非真田深知自己完全不適合幹八卦這種事情，他一定會懷著愉悅的心情去旁敲側擊一下跡部的。

　　對於常年待在歐洲比賽練習，鮮少有機會回國的手塚來說，他這次返回日本的假期縱然稍顯短暫，但還是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敘舊安排。更別說這中間不僅有跡部景吾的生日宴，手塚的生日只比跡部晚三天，這次機會恰好，手塚的家人一定會給他辦一個熱熱鬧鬧的慶生會的。

　　大約是為了省事，真田聽說手塚生日當天雖然收了不少禮物——包括真田也為他準備了一份——但他最終也只是在當天中午請了原來青學網球部的一幫正選聚了一聚，沒有邀請原來的同學，也沒有叫更多亦敵亦友的其他朋友，而晚上則毫無疑問是同家人一起度過的。真田早在上次在跡部的生日宴上見到手塚之時，就已經敲定好了之後他們兩人要聚上一聚。但真田最初只是想把手塚約出來聊聊天敘敘舊，可最終單獨出門釣魚敘舊的人依然是兩人的祖父，而真田不僅把手塚請來了自己家，連帶著也一併叫上了幸村。

　　隨著高三這年夏天的結束，包括真田在內的所有三年級正選都選擇了退部，但「網球」二字卻不會如此輕易的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不論對於真田、手塚、幸村亦或是他校的跡部乃至白石，網球在他們的整個中學生涯中都佔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對他們的成長也有著非常重大的影響——更別說最初的敵人在最後卻能變成關係匪淺的好友，網球，也定然是其中最具決定性的因素。

　　所以昔年的對手在如今聚在一起把茶言歡，聊一聊各自的近況，倒也算不上突兀。

　　只不過大家圍桌小聚還沒多久，在杯中的上好紅茶還徐徐飄散出馥鬱香氣的時候，真田宅中的老傭人秋田桑便出現在和室之外，隔著拉門語氣中滿是無奈地沖真田通報：

　　「……住友未來小姐過來了。」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幸村笑容依舊，真田卻飛快地掃了一眼對面的手塚：此時手塚正品著茶，就算聽到這句話後神情沒有絲毫改變，依然沉靜淡定，姿態肅穆。他這個樣子，就好像未來出現在這裡不過只是路過，只是為了找真田商量什麼事，跟他手塚本人的存在與否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哈，怎麼可能！真田一邊起身出去迎接那位身家富貴的千金小姐，一邊暗暗在心中吐槽起來。住友未來身為跡部的表妹，雖然年幼時因為跡部身在英國並沒有過多接觸，但等跡部回國之後，他們倆人看對方可是相當的順眼，從小就建立起了非常不錯的兄妹關係——自然，未來早在剛念國一時就知曉了手塚國光的存在，也早早就對手塚其人表現出了不加掩飾的好奇和好感。只不過不知道到底是手塚冰山秉性不改，就算跟未來這樣的高分女也擦不出任何火花；還是未來不過是大小姐脾氣上頭，越是追不到的東西就越想得到——就算手塚從來沒對她表現出「禮貌」之外的任何親昵態度，但未來對手塚其人那股百折不饒的瘋狂勁，幾乎算得上人盡皆知了。

　　雖然手塚是自己請來的客人，而且他明顯沒心情和興趣去應付未來，但未來畢竟也跟自己相識多年，還是跡部非常寵愛的表妹，真田倒也不好意思、當然也不能直接將她拒之門外。走出和室後真田一邊盤算著說辭一邊往前廳走去，但還沒過上幾秒鐘，他就看到未來出現在回廊盡頭，腳步匆忙，神色中也有幾分心不在焉。

　　但在注意到真田已經看到自己後，她也立刻放緩了步伐，並迅速切換到大家小姐最高傲標準的姿態之上。

　　——未來平日裡可從不會用這樣的態度面對自己，嘖，果然是心中有鬼啊。

　　真田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繼續朝前方走去，他和未來最終相遇於回廊中間。未來擺明瞭就沒有把真田放在眼裡，在頷首打了招呼後就想繼續往前走，心中已經隱隱有幾分怒意的真田自然沒放她過去，而是抱臂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來幹什麼？」

　　「我不能來找你嗎？」未來在聽到這句話後故作驚訝道，「莫非你今天有事？」

　　——我今天的確有事，而且要不是有這個事，你未來大小姐會急吼吼地奔來我真田宅？

　　真田雖是這麼想著，但卻並沒有態度強硬的直接拒絕未來，而是在片刻地沉思後找了個稍微委婉些的藉口：

　　「我們今天要去戶外爬山，那地方不適合你去。」

　　未來本以為素有「黑面神」之稱的真田會態度堅決、言辭乾淨的直接拒絕她，以她的經驗，那她接下來只要適當的撒嬌耍賴就足以攻下對方了。可未來實在沒想到這次真田竟然還找得出一個明明沒什麼說服力，卻也挑不出大礙的理由，一時情急之下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怎麼，弦一郎你這是看不起我嗎？！不過是去爬山你憑什麼說不適合我！要是說我裝備不夠的話，我現在就叫我家司機送來！」

　　爬山確實是之前真田和手塚商量的當日活動之一，不過這所謂的「爬山」，起點與終點間高度差不足百米，別說要不要專業的攀登裝備，事實上徒步走上去最多也只要二十分鐘。大家的重點根本不是真田宅附近的那處矮山，而是建在其上的一家私人料理店。前段時間真田的哥哥曾帶他去吃過一次，雖說那家餐廳的原材料都是普通的鄉間野味，但貴在風味淳樸地道，裝修也非常別致而具有日式風情。考慮到手塚之前都是在素有「土豆的一百種吃法の德國」備受荼毒，真田到覺得這種「既有特色又足夠日式本土」的地方——才最是適合盡地主之誼請手塚吃餐飯。

　　但話都說出口了，向來不擅長撒謊更不擅長圓謊的真田，在面對未來的這番詰問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有些詞窮，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應對才好。

　　「我猜只是不方便而已吧。」兩人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且溫和的聲音，「等會只有真田和手塚兩人出去，兩男一女人數可不太均衡喲。」

　　未來偏頭看向真田身後，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真田那個好看得實在逆天的隊友幸村精市，他正笑容滿面神色溫柔的看向自己，而當她將視線投向更遠方的時候，果然也看到了手塚。

　　他沒有跨出和室，而是站在門口的位置望向這邊。他的面孔被一片朦朧的陰影覆蓋其上，但就連光影交界處的昏暗，也無法消減他身上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肅穆與端莊。而與這種極具個人特色的明顯氣場相輔相成的，則是手塚臉上那種未來雖然看不甚明，卻依然可以猜想出的神情：

　　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清明的、銳利的，但……毫無一絲多餘感情的。

　　在此刻迅速膨脹開來的巨大挫敗感中，未來收回目光複又看向真田：

　　「既然你這麼說……那如果我再叫一個你們都認識的女生來呢？」

　　真田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現未來向後退了一步，接著動作敏捷地掏出了的手機。此時此刻真田幾乎有些忍俊不禁了，但「流奈肯定不會過來」這句話還沒開頭，真田就聽到未來呼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

　　不是流奈，也不是真田所以為的任何一個「你們都認識的女生」，或者說，其實不論是真田還是手塚都認識這個人，但真田卻根本不會料到未來搬來的救兵——竟然是那個人。

　　未來確實是叫來了一個京極家的女生，但不是京極流奈，而是京極石楠。

　　當然，她念出的名字是海瑟·利維亞。


第9章 守則第八條

　　————「作為一個神棍，務必小心對待命運，因為它的安排向來很賤」

　　在未來撥通電話，用輕快的語氣念出對方名字的那一瞬間，幸村抬眼看向真田，立刻就捕抓到了對方臉上那一抹極為明顯的、驚怒交加的尷尬情緒。

　　未來只是念了一個幸村尚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外國名字，就能激起真田如此明顯的反應，這樣的情況不免讓幸村對這個人抱上了幾許好奇。而在未來掛斷電話，帶著一臉「想跟我鬥，你還太嫩了」的得瑟神情微微抬首看向真田的那一刻，本來已經打算先行離開的幸村，卻在須臾間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看看這件事兒到底會如何發展。

　　雖然真田這傢伙向來不怎麼擅長跟女生打交道，不過未來叫來的這個人，一定格外的讓他苦手——作為真田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他可不能輕易將對方拋進這種危險的境地中！

　　住友家的大小姐和真田家的二少爺依然站在幸村面前，處在大眼瞪小眼的對峙狀態中。覺得這場面格外有些好笑的幸村在默默欣賞了片刻後，才終於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打斷了面前正對著互相炸毛的兩人，笑得魅力十足：

　　「在你的朋友來之前，我們還是去屋裡等吧。」

　　這種名正言順能和手塚同處一室的決定——未來本人當然是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異議的，而本想詢問幸村「怎麼不急著走了？」的真田，卻在瞥見自家隊友嘴角那一抹詭秘的笑容後，生生將這個問題嚼爛咽進了肚子裡。與幸村精市認識了這麼多年，他早就精於從幸村那些差別細微的表情中揣測他的真意了——而這種似乎稍微有些熱情過頭的美麗微笑，分明表示出這笑容的主人，正懷著唯恐天下不亂的看戲心理，熱切地期盼著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看來方才在聽到未來念出海瑟名字的一刹那，自己的反應果然還是太明顯了啊！真田弦一郎啊真田弦一郎，「不動如山」可不是這麼好實現的一件事！

　　在真田，未來和幸村三人一併走回和室並各自落座之後，真田家的老傭人很快就給未來端來的一杯橙汁——沒錯，未來大小姐向來不喜歡真田家的任何一種茶，不論多好的也不喜歡，但真田也委實不會主動為她提供可樂這種與周圍環境完全不搭調的軟飲料。而鮮榨橙汁這種選擇，也是很早之前真田在與未來的口舌之戰後給出的折中選項。

　　剔透的玻璃杯外壁上很快就因為杯內的冰塊而掛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珠，但未來並沒有管那杯可憐的橙汁，而是一直帶著過於明麗的笑容和過於放肆的眼神面對手塚，不斷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逼迫」手塚與她不停地交談。她的目的如此明顯，可她詢問的問題卻又像經過及其精心地挑選，每一個中都帶著三份好奇，三份關心，以及剩下四分成分複雜的感情，就算手塚一直面無表情，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陪她繼續這場「單方面」的聊天。

　　而坐在兩人邊上的幸村和真田，一個臉上一直帶著那種熱情中帶著幾分詭秘的美麗笑容，而另一個，則是面色深沉，並且有不斷變得更加陰沉的趨勢。

　　在未來的問題已經從手塚的網球訓練上轉移到德國的風土民情時，和室的拉門外再一次傳來了秋田桑的聲音，而且……一直靜觀全場變化的幸村對天發誓，這次她的聲音聽起來可一點都不無奈，反而還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慶倖。

　　而這次幸村也終於聽清楚了那個不知名外國少女的名字，秋田桑稱呼她為「利維亞小姐」，而還沒等幸村思索一下這個名字大約會是什麼拼寫，他就聽到了後面的半句話。

　　「利維亞小姐和仁王君已經過來了。」

　　……仁王？他怎麼來了？！

　　不止是幸村，真田也是一副相當驚詫的模樣，接著他便立刻起身往屋外走去，幸村晚了兩秒鐘也站起身來跟在了真田身後。大約就是這短暫的時間差讓手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未來已經趁這個機會開口，要求手塚「我們就先留在這裡吧。」

　　在用這麼一點點小小的手段將手塚「陷害」進未來的「陷阱」之後，幸村懷著愉悅的心情漫步跺出和室。此時真田正停在他身前一米的地方平視前方，幸村順著真田的視線往前看去，長長的走廊上本是空無一人，但在兩三秒之後，就有兩個人影從最盡頭的拐角處走了過來。

　　是仁王，和那個……利維亞小姐？！

　　等等，雖然只是幾年前因為機緣巧合見過幾面，但一來時間隔得並不算很久，二來對方那張豔麗的混血面孔辨識度實在太高，幸村還是一眼就在那張臉孔上捕捉到了熟悉的影子——那不是京極家的大女兒，京極流奈的表姐京極石楠嗎？

　　她怎麼成了「利維亞小姐？」

　　隨著兩人逐漸走近，本來滿腹疑惑的幸村，心中卻又突然多了幾份不確定。畢竟如今跟仁王一起走來的那個少女，和他記憶中依稀存在的模樣毫無共通點。在幸村記憶中的那個京極石楠，看起來既玩世不恭又難以接近，她向來穿戴昂貴的衣飾，言談舉止中更是帶著幾許極為明顯的自負。可如今的「利維亞小姐」穿著打扮卻很是簡單，此刻的她身著有著誇張圖案的白t恤，下身則是深色系的緊身牛仔褲，而褲腳則被隨隨便便地塞在高幫的馬丁靴內；她原來的長髮也換成了造型簡潔卻不會短得太過誇張的過耳短髮，而她那種自負的感覺也變成了一種恰到好處的自傲……

　　但除此之外，最讓幸村在意的卻是別的地方：對方j□j在外的膚色是一種看起來非常健康的小麥色，是那種長期暴露於日光之下才能獲得的，均勻而自然的顏色。而她行走時的那種輕盈而協調的姿態，那被衣物勾勒出的修長流暢而勻稱的腿部線條，也分明是經過長年累月的科學鍛煉才能獲得的……一種極為健康的美麗。

　　如果幸村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見到她大約還是三年前的事情，而三年的時光，竟然能如此明顯的改變一個人——不僅是外在，也一定還有內在的一部分。

　　在幸村還在暗自評估打量海瑟的同時，真田已經向前一步正對仁王：「你怎麼過來了？」

　　「誒誒，副部長你這麼凶幹嘛！」白毛狐狸立刻露出他最標誌性的痞氣嘴臉，「她在你家之前的那個路口找我問路來著，既然她要來你家，那我順便跟著來晃一圈，難倒你不歡迎？」

　　真田自然不會說出「不歡迎」這種當頭潑人冷水的話來，但幸村光看他的背影也知道後者的心情絕對算不上愉快。而在仁王繼續保持著他臉上那種狐狸氣的狡黠笑容的同時，京極石楠……哦不，應該說利維亞小姐，先跟真田打了個招呼，接著沖幸村點了點頭：

　　「你好，我叫海瑟·利維亞，叫我海瑟就行了——我想你應該就是幸村精市了吧？」

　　「哦，海瑟認識我嗎？」既然對方正兒八經的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幸村自然也從善如流。

　　「唔，可能你忘記了，之前我們還是見過面的，更別說——」

　　幸村很好奇海瑟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更別說」來，可惜對方的話卻被一個興奮的女聲打斷了。看來住友家的大小姐終於放棄跟冰山共處一室了，她已經從和室內走了出來，在看到海瑟之後便相當開心地迎了過來。

　　「啊啊……這位是？」在跟海瑟非常熱情地打了招呼——一個擁抱——之後，未來看了看面前唯一陌生的男生，接著將視線轉向真田，「我記得……他是你們的……『欺詐師』仁王雅治？」

　　「噗哩，」仁王在聽到這句話後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能被這麼漂亮的小姐記在心上，鄙人深感容易。」

　　「哪有啦~我叫住友未來，我看過你們立海大跟冰帝的比賽的，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因為在外面恰好遇見海瑟找我問路，所以就一併跟來了。」

　　「咦，這麼巧？！」

　　眼見著未來就要跟仁王在走廊上開始相見歡了，一直站在一邊的真田終於忍無可忍的咳嗽了一聲。在發現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之後，作為今天東道主的男生帶著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臉色，重重地歎了口氣。

　　「既然現在有這麼多人……」

　　「怎麼？你又要說男女比例不符了？」未來立刻堵了真田一句。

　　「男女比例不符……？這是什麼情況？」雖然看起來一臉不明真相的神色，而且也確實不明真相，但仁王這橫j□j來的一句話，擺明瞭就是準備給真田下絆子的。後者臉色陰沉沉地掃了仁王一眼，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身邊幸村一聲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斷了。

　　——連幸村你！在這個時候都落井下石！你們這幫人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後，真田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海瑟的身上，她站在仁王身邊稍稍靠後的位置上，和其他業已旗幟鮮明的表示「我要看戲！」的人相比，她雖然面帶笑意，但似乎也不準備在最後關頭再補上一刀。

　　在再一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真田乾巴巴地說出了他方才被未來打斷的後面半句話：

　　「……別提爬山了，大家休息下，等會就一起去吃飯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09

第10章 守則第九條

　　————「作為一個神棍，學會與時俱進提升自我修養才是王道」

　　說句實話，在真田原本的計畫中，他同手塚的這場敘舊應當以一頓美味的日式餐點作為結局，在愉快的氣氛中落下帷幕。但每次手塚家與真田家的「外交活動」——不論是發生在爺爺輩還是孫子輩身上——似乎都處在一種被詛咒的境地上。比如他們雙方相約出門釣魚的祖父，原本定下的垂釣競賽卻最終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攪壞了興致；而真田最終也沒撈著和手塚單獨吃飯敘舊的機會，或者說，雖然他還是請在過去一年中備受西餐荼毒的手塚吃了頓地道的日式料理，但那時他們身處的和室包廂內簡直人聲鼎沸，完全屬於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那班人倒是吃得不亦樂乎，反倒襯得手塚和真田兩人一板一眼頗為狀況之外。

　　似乎未來終於在某個瞬間大徹大悟，開始考慮放下手塚得道升天，當幾人在真田宅的走廊上互相打完招呼之後，未來明顯將談話的重心轉到了仁王身上。很快他們就以方才被真田的咳嗽聲打斷的話題為起點，再次開始了氣氛更為熱烈的交談。而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的真田，也很快就招呼大家一起去了那間位於半山腰上的日式餐廳。

　　之前真田倒還真幾分擔心，擔心未來會以一種女人獨有的直覺戳破方才他隨口扯出的那個半真不假的理由。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純粹是多慮了——畢竟未來同仁王的聊得甚歡，所以她根本沒有在意真田到底是把他們帶去了哪裡的哪個餐廳。

　　本來定好位置的真田最終只能將雙人的餐台改成店內的和室包廂，而在各自點餐完畢之後，仁王很快也與未來完成了互換號碼的事宜，甚至在之後他們還交換了各自的推特用戶名。而另一方面，真田也不得不注意到，就連向來不喜歡與人瘋鬧在一起的幸村，今天看起來也比平日裡態度活絡不少，他一直帶著輕鬆愉悅的神態，有一句沒一句地同那三人聊著天，在未來提議要交換聯繫方式的時候，他不僅沒有禮貌拒絕對方，甚至還順便將號碼報給了坐在對面的海瑟。

　　而與這熱烈氣氛完全格格不入的真田和手塚兩人，在兩兩對坐大眼瞪小眼了幾分鐘之後，終於在真田輕咳一聲後，用一個相對來說完全失敗的話題——手塚什麼時候回德國——開始了完全可以被命名為「被遺忘二人組の自我拯救」的「敘舊閒聊」。

　　好在很快大家點的食物就被依次送了上來，因為在場諸人都來自家教嚴苛的家庭，各個都深諳「食不言」的真諦，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內，和室內的氣氛竟然還有幾分冷清。不過一等大家都快解決了各自的食物，和室內的空氣立刻再一次熱鬧起來——而這一次，之前顯得狀況外的真田和手塚，也終於被未來大小姐拉入了談話圈，雖然這種「閒聊」其實更像對方一個人的高談闊論。

　　話是這麼說，但真田也並沒有特別在意，畢竟對此刻的他來說，相比于和未來聊天，他明顯對別的事情更感興趣。在這次意外的見到海瑟之後，他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好奇——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就算他真田弦一郎是京極流奈的表哥，他也確實很想站在屬於自己的角度上，好好重新評估下如今的海瑟·利維亞。

　　真田家與京極家的交情來源於他的某位女性長輩，雖然這層親緣關係純屬人情實在有些淡薄，但在與真田家有些交情的家庭中，年齡相當的小孩本就不多，所以小時候他與京極流奈倒是時常見面，關係說不上多麼熟稔，倒也不算生疏。而不論對方的名字到底是京極石楠還是海瑟·利維亞，他同京極家長女的交情，也是自小就建立起來了。

　　但從小的時候他就隱隱感覺到，雖然同出一族，但流奈同海瑟的關係卻委實算不上「姐妹情深」，那種暗中較勁的感覺，反倒讓兩人更像是一對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仇敵。而在那種可以用詭異來形容姐妹關係的影響下，彼時尚且年幼的真田，自然是在懵懂無知中毫無選擇餘地的站在了名為「支持流奈」的陣營之中。而在真田的年齡稍大一些之後，他對海瑟的印象卻也並沒有改善多少，畢竟對方那種完全稱得上自以為是的傲慢性格，與她豔麗的混血面孔搭配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個只能被打負分的糟糕組合。

　　除開在跡部家宴會上蜻蜓點水般的那匆匆一見，真田上次見到海瑟的時候，對方還是一個典型的中二未脫的傲氣大小姐，而且哪怕她所就讀的青學和立海大一個在東京而一個在神奈川，也不能夠阻止真田因著某些機緣，在某些場合聽到一些有關她的「八卦緋聞」。如今坐在真田斜對面的這個少女，在真田的過往印象中曾長久地與各種麻煩和不算好的傳聞聯繫在一起，而她也曾一如他人的描述——確實是一個做起事來全憑心意，完全不顧後果的「混血妞」。

　　但她現在似乎不太一樣，真田暗自想到，這種不一樣不只是體現在外貌形象的改變上，她的氣質和言談舉止，她與人打交道時那些使用得當的眼神和身體語言，以及最重要的……一些更深層次的、但他現在還無法看出來的改變。雖然並不完全相信這些鬼神之說，真田也知道「出雲之地的京極氏」頗有些不可言說的威名，但他也影影綽綽地聽長輩提過，海瑟的父親，那個來自南非的外國人，也有著某些不便放在日光下展示的「能力」。

　　有那麼多幾秒鐘，真田不由得將視線轉到正在聽未來說話的海瑟身上，此時的海瑟神態溫和，一副認真傾聽他人講話的專注模樣——而這種姿態，真田非常確定，就算只在三年前也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海瑟臉上的。

　　但就是此刻這種微小卻醒目的差別，卻如此強烈的提醒真田：他所認識的那個女生，很顯然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人了。假如他對海瑟依然抱著當年留下的那些印象，那明顯是帶有偏見的錯誤感官，而他早就不該是人云亦云沒有自己想法的年齡了，「因為流奈不喜歡」所以「我就不應該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邏輯推理，這誠然不適合如今的真田了。

　　如今他識人知物，必然都要出於本我的意志，而不該輕易被別人的想法所左右。所以最終，真田終究還是在心裡默默給海瑟貼上了一個「大抵如此」的標籤，時隔三年他又一次見到了這個女生，而對方的改變又是如此超乎想像的巨大，真田若是太過草率地下定論，也著實是在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很快手塚就表示自己要早些回家，真田也借機打斷了和室內明顯數量不太對等的這場「閒聊」。大家之前是沿著山路走到了這間料理店，現在自然也準備沿著山路下山。如今夜色已深，但好在山路並不長，沿路也有店家專門安置的照明路燈，所以倒並不顯得夜路難行。幾人中仁王和未來自然走在最前面，幸村則和手塚跟在後面，看樣子也在聊著什麼，他們的斜後方自然就是真田和海瑟了。而在幾人走了一小段路之後，真田卻突然發現海瑟往他這邊走了幾步，還特意放慢了腳步，明顯是一副有話要說的神情。

　　真田並沒有出聲，只是偏頭看向海瑟，然後做出了一個問詢的表情。

　　「我聽說……高一那年的全國大賽，雖然你們在決賽時戰勝了冰帝，但在單二出場的跡部卻贏了幸村？」

　　女生的聲音很輕，刻意壓低的嗓音也讓問題本身變得有些模糊，但真田卻還是聽的一清二楚。而在此情此景之下，這絕對是真田所能想像的最突兀的問題了——或者說，這絕對是真田完全不可能想到的一個提問。

　　海瑟之前同真田的關係不過爾爾，而之前還有一次完全算不上愉快的短暫會面，她會主動找上真田就已經夠不按常理出牌了，更別說還是這樣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切入口。

　　「沒什麼，當年幸村輸給越前龍馬，既是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但跡部不一樣……所以我相當好奇。」

　　「冰帝的校園內一定有這場比賽的高清錄影，你完全可以用那好好研究下跡部的技術。」雖然當時最後的贏家是立海大，而且當時輸掉比賽的人是幸村而非他真田，雖然此時對敵手的實力表示好奇的人僅僅只是海瑟，雖然他們談的是網球——但真田還是覺得此時此刻，他回答海瑟時所抱有的心態，絕對跟「勝敗乃兵家常事」這種平常心沒有一分錢的關係。

　　更別說，面前的這個女生，當年也是青學的學生。

　　「冰帝的校園資料室內不僅有原版的比賽錄影，還有配上解說的精華集錦，而且我都看了。不過，我只是很好奇別的人——比如你——會怎評價這場比賽。」

　　就算真田的回答有些敷衍，海瑟卻依然神情自然，沒有絲毫氣惱的模樣——又是一個細微卻明顯的差別。

　　真田知道海瑟當年因為某些原因也頗為關注網球，但此時此刻，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回答這個略顯棘手的問題，所以在思忖片刻後，他乾脆直接將這個問題又拋回給海瑟：「也許你可以直接問問當事人。」

　　「是嗎？」在聽到這個答案後，走在他身邊的女生卻突然輕聲地笑了起來，「這種問題……怎麼說也只能去問勝者吧，但我可不覺得現在的跡部會乖乖地給我答案。」

　　海瑟在說出「現在的」這幾個字時嘴角彎出了一抹笑容，那明明是個非常正常的表情，但在那一瞬間，真田卻總覺得有種詭異的感覺一閃而過。

　　而等真田日後終於意識到那種詭異的感覺是因何而來之時，那時已經發生的事情卻又讓他覺得……他的那種感覺，其實又有些微妙的不正確。


第11章 守則第十條

　　————「作為一個神棍，寧願被賊偷，也不能被賊惦記」

　　在不過一周多的時間內就兩次進入冰帝學生會的辦公室，並且第一次見到副會長，而第二次則一次性見到了副會長和會長兩個人——海瑟真不知道到底應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了。

　　但不論運氣好壞，這種看起來光鮮亮麗可實際上一點也不讓人愉快的待遇，果然是拜京極流奈所賜。

　　在開學第一天就給了海瑟一個粗製濫造的驚喜之後，流奈那完全可以命名為「我也沒準備一把玩死你我就只是要你一直過得不爽」的各式歡迎禮，也正式拉開了帷幕。不過，也許事情真的如同海瑟最開始的想法——流奈這人在冰帝之內雖然地位不低，但卻並沒有她男友那樣一呼百應的號召力；又或者是跡部上次就已經暗地裡警告過她，玩玩可以，但不要把事情玩得太過分。這幾日來海瑟所遇到的麻煩不過就是她會時不時在餐廳碰見流奈，而且不管當時她身邊有沒有帶著跡部，流奈總是要言語天真以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樣同海瑟好好聊上幾句。

　　對於海瑟來說，這種做作到讓人為之色變的每日閒聊，還真不如流奈直接找人往自己的鞋櫃裡貼紅條或是潑油漆來的暢快直接——不過這種在日劇日漫中簡直都被用到不要的下三濫俗氣劇情，如果真出現在流奈的計畫中，估計跡部一定會覺得自己的審美觀被深深的侮辱了才是。

　　沒錯，審美觀，跡部家的這個華麗大少還真是帶著與他的氣場一脈相承的優雅審美，就連學生會的辦公室這種明明應該由學校統一規劃的場所，屋內的裝修陳設，也帶著及其濃重的「跡部景吾式」風格。在這次進入辦公室後的第一時間，海瑟就一眼注意到屬於會長的那張復古華貴且寬大的辦公桌上，正擺著一瓶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那一束花隨意地插放在一個半透明的細口花瓶之中，花瓣的紅紅得如此鮮豔奪目，綠葉的綠又是如此生機勃勃。這玫瑰一定剛被採摘下來，花瓣上還帶著幾滴不知是不是刻意撒上去的水珠——它看起來如此新鮮美麗，甚至連做工精美的假花在這一刻也只能甘拜下風。

　　而這束玫瑰之後，端坐於極具歐洲宮廷風格的復古高背椅之上的，就是這間辦公室此刻的主人，也是這所學校中最為風光的國王陛下：跡部景吾。

　　「學生會的會長和副會長一齊出面，我到底該說是自己面子夠大呢，還是該感歎下你們冰帝學生會竟然如此人員不整，事事都得高層事必躬親呢？」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海瑟並沒有按照忍足的示意坐在她身側擺放在正對跡部斜右方的沙發上，而是保持單手叉腰的姿勢，微微歪頭看向跡部本人。而跡部似乎早就預料到她這次又會說出諸如上次那樣讓人一時間難以回答的問題，他這次的反應也一如上次，在開口說話時的神色中滿是誠懇與認真，而說出來的那些話，聽起來也公正得似乎不帶一絲偏頗的意味。

　　「我想這樣的一件事，只有學生會的正副會長同時出面，才能顯示出我們要調查清楚事情真相的態度。」

　　「真相？」海瑟挑了挑眉，「真相還需要調查嗎？我記得堂堂冰帝這樣的私立貴族學校，就連平常沒什麼去的實驗樓內都不厭其煩的安置了不少攝像頭，更特別是這種算得上半公開的場所。所以，想要真相的話，需要我提醒冰帝的學生會正副會長……『調錄影』這三個字嗎？」

　　在頓了幾秒鐘後海瑟往前走了幾步，她微微彎腰將手撐在辦公桌上，碧綠色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跡部：「或者，這個錄影果然調不出來嗎？」

　　還沒等跡部開口說話，海瑟轉頭看向站在跡部身後的忍足，在細細打量了對方好幾眼之後，女生突然神色曖昧地笑了起來：「如果有可能的話，能請忍足同學暫且離開一下嗎？我有些話……似乎只能跟跡部同學說說呢。」

　　這番話連帶著這個場面，對於熱衷於純愛小說和戀愛電影的忍足來說，他幾乎可以在瞬間腦補出不下十個與之相襯的後續發展，而且每一個的結局都稱得上神展開級別的淒美動人。只不過男生在瞥了一眼跡部，發現他並沒有拒絕這個提議的意思後，還是對著兩人點了點頭，接著就拿起跡部桌上的一個資料夾，然後信步走出了辦公室——還沒忘記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而在這瞬間只有兩人的寬大辦公室中，海瑟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起來。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會願意讓忍足離開這裡，甚至於……我也能猜出忍足之所以這麼爽快的撤退，也絕對不是因為他真的是個這麼好被支使開來的人。所有的問題的答案其實都是一樣的，四個字，一個人。」

　　「沒錯，京極流奈，你親愛的小女友，我親愛的好妹妹。」

　　海瑟湊得更加近了，但跡部卻依然保持著一種極具魅惑力的淺淺笑容，他並沒有說話，而且就算聽完了海瑟的這一番話，他依然帶著一種稱得上專注的神情，神情坦蕩地直視著海瑟的眼睛。

　　「那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叫什麼的可憐兮兮的受害人，嘖，我覺得我並沒有什麼心情去陷害一個我完全不認識，認識後也絕對記不住的陌生人。我也並不關係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淒慘的待遇，竟然要狀告到學生會來尋求他人的幫助……當然咯，假設貴為會長大人的你有一分錢的自知自明——我相信跡部同學最不缺的就是錢了——也知道這件事情，必然跟我沒什麼關係。」

　　「說句實話，我之前並不想來冰帝念書，原因當然有很多，不過我這個好妹妹所占的比例也絕不算少。不過你也知道，盛情邀請我來這裡的人是你們的校董住友先生，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直沉默不語的跡部直到這裡才開口打斷了海瑟的話，「你說的——」

　　「不，你不明白。」海瑟卻並沒有放任他繼續說下去，她在再次打斷跡部的話後卻並沒有急著再說什麼了，她只是神色專注地盯著跡部的眼睛。他們兩人現在隔得如此之近，而海瑟的神情又是如此的專注，她幾乎能在對方那藍灰色的眼裡看見自己的模樣。

　　「我跟流奈……呵，這真是個複雜的故事，我沒興趣講給你聽，而且你知道絕對比我想像中要多。但我在這裡很明確的告訴你，我是住友先生邀請來的，而且，我也姓京極。」

　　「你在威脅我嗎？」跡部突然一挑眉，神色中頗有幾分不以為然。

　　「我沒有威脅你的必要——更別說，言語的威脅有什麼意義？我們既然能解決某些問題，自然也能創造出某些問題。」

　　在刻意頓了一秒鐘，讓兩人身邊的氣氛成功地緊張起來之後，海瑟這才璀然一笑：「你還可以幫我轉告流奈一句話——要不別玩，要玩就玩點大的。假如京極正一的女兒只能用這種辦法對付自己的對手，那還真是辜負了她父親的那一腔手段和抱負。」

　　在敏銳地注意到跡部微微斂了下眼後，海瑟換了個姿勢繼續道：

　　「至於別的事情……想必跡部同學還記得上回答應我說要認真調查的事情，那和這次的事件一樣，想必都跟我本人沒什麼特別的關係，所以也就不用勞煩跡部同學講調查結果告訴我了。」

　　「如果要我說的更清楚一些的話——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事是誰做的，因為不管你說不說，答案只有一個，而你我都不會願意這個答案被大剌剌地攤在日光之下，被別人肆意圍觀。」

　　說完這番話後，海瑟終於直起腰，這次她換成了雙手抱臂的姿勢看向跡部。而後者就算才被她用這麼一長串言語攻擊過，卻也依然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一絲惱怒的模樣，甚至於，他還笑著站了起來，並且繞過了辦公桌走到了海瑟的面前。

　　「你對我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只不過我想你也理解，沒有人能夠完全決定他人的行事同想法。」

　　似乎是注意到海瑟那用挑眉所表示出的「不相信」，跡部又補上了後一句話：「如果利維亞同學有別的問題，現在也可以一併告訴我，我會盡力為你解答的。」

　　「哦，是嗎？任意的問題？」海瑟在說完這句話後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接著轉身走到了一邊的沙發旁，直到她坐下並擺出了一個閒逸的姿勢之後她才抬頭看向跡部，而臉上則帶著一種可以用天真來形容的燦爛笑意。

　　「那麼，我有一個跟之前的事情沒什麼關係的問題——你能給我講講，你高一那年贏了幸村精市的那場比賽嗎？老實說，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能贏下擁有那麼逆天絕學的幸村精市的。」

　　在海瑟說出這個問題之後，跡部的反應並不明顯，但海瑟還是能從他臉上讀出一種轉瞬即逝的驚訝。但他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乾脆將身子往後一靠，借著辦公桌提供的支點抱臂倚靠在其上，神色中還是那種悠然的輕鬆與恰到好處的傲慢——非常的，跡部景吾。

　　「姑且不論你為什麼會關心這個問題，我必須得糾正你一件事——我國三那年，你們青學的越前龍馬也贏過幸村精市。」

　　海瑟似乎並不在意跡部的這句話，而是海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但那場比賽雖然體現了實力，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運氣的成分反而更大。而據我所知，在這之後你是唯一一個在正式比賽內贏下幸村精市的人……」

　　「所以——我很好奇，而跡部君想必會告訴我答案。」


第12章 守則第十一條

　　————「作為一個神棍，適當的強勢≠女漢子」

　　就算幾天前曾在深沉的夜色中將同樣的問題拋給真田弦一郎，但那時海瑟不過是試探性地隨口一問，並沒有指望過對方真的能給出什麼正兒八經的回答。而最終真田也確實沒給出什麼真正有用的回答，唯一稱得上建議的就是以沉默贊同了海瑟那「也許我該去問跡部」的妄想。當然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出乎海瑟的意料，畢竟她與真田也算是從小就相識，她非常瞭解真田某些極具代表性的品格——比如剛正不阿到簡直稱得上冥頑不化，比如個性耿直從不說謊，比如……就算平日裡看起來是沉默寡言的無趣形象，他卻非常在意自己的朋友與夥伴，不管這人是他關係不淺的好友，還是互相欣賞的敵手。

　　而幸村精市這人對真田來說，既是好友又是敵手，真田也委實沒必要為了海瑟的一句提問，就在私下裡對幸村當年的失利來上一番品頭論足。

　　海瑟並不指望在真田那裡聽到答案，這種心知肚明來的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是這一刻，當她注意到跡部已經擺出一個「回答」的姿態時，就在心中確定自己一定能聽到一個不錯的答案一樣。

　　說實話，這其實也是海瑟的一場賭博，而她握在手中的籌碼，就是對跡部性格的揣測：過去三年內他是唯一一個打敗幸村的人——而且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之後再也沒同幸村在正式比賽中交過手。這件事對於跡部這樣一個高傲而優秀的人來說，一定有著非常微妙卻重要的意義，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會主動跟人提起這件事，可一旦被人認真的詢問，他多半非常樂意同提問之人就分享一些私人化的感受。

　　「不管怎麼說，我都必須承認幸村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不管是網球場上，還是網球場下。你說國三那年越前贏幸村運氣的成分大於實力的因素，但我必須得說，其實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在競技體育的平臺上，勝者為王，全世界的惋惜與同情，都抵不過一個獎盃。」

　　跡部竟然會糾正海瑟對於國三幸村和越前那場比賽的看法，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真有些出乎海瑟的意料。畢竟對於任何一個強者來說，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強大是獨一無二的，而自己所擊敗的敵手，也最好是只有自己才能擊敗的強者——畢竟只有這樣才能體會出他們是與眾不同的存在。而跡部卻在一開始就承認了越前那場勝利的價值。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這句話……聽起來還真是既傲慢又自信啊。

　　海瑟確實不認為跡部是一個被人稍加吹捧就得意忘形的人物，但他此刻這樣明明表現得非常高傲，卻依然能保持著客觀心態的性格，到還真的跟女生之前的既定想像有些差別。

　　「所以？」對此海瑟只是用一句簡短的提問，變相提醒跡部繼續往下講去。

　　「其實那年立海大的陣容整體實力是強於冰帝的……我並不想為球隊的失利找藉口，但這是客觀事實，現在我也沒必要去否認這一點。在比賽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碰上的對手是真田，沒想到到了比賽的時候，卻發現對手竟然是幸村。」

　　「我猜……他大約是耳聞你威名許久，所以特意想跟你過個招？」

　　「他確實是故意的，至於理由，也許是國三……」那依然靠在辦公桌上邊的男人此刻笑得頗有幾分志得意滿，但在拖長的尾音後他卻並沒有說出到底是什麼理由，而是用完全不同的另一句話開了頭。

　　「幸村精市這個人確實很強，但他太在意勝負得失，太想證明自己的實力依然深不可測。這種急迫的心態，在比賽膠著之時反倒有很大的可能性讓他自亂陣腳——雖然他的實力強于真田，但那時的他在比賽心態這方面，其實遠遠比不過真田。」

　　「而本大爺的長處，就是找到每一個對手身上最細微的死角。」

　　跡部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微微偏頭，伸手撫上了自己右眼下的淚痣。這個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的小動作，與他頎長的身形，優雅卻不失硬氣的姿態混合在一起，精確得傳達出了一種格外深厚的自信氣場。而此刻在這間辦公室內的另一個人，那跡部景吾唯一的觀眾，帶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微妙表情仰頭看著他，神色中說不出來到底是欣賞的成分占多數，還是不置可否的將信將疑占更多。

　　「原來你是這麼看幸村的……果然是與眾不同的觀點。」

　　最終海瑟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回答，而跡部在聽到這句話後輕笑了一聲，一臉「本大爺就當你這無聊的話沒說好了」的漫不經心，但這份漫不經心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海瑟很快就補上了後一句話。

　　「只不過我一直以為，想要打敗幸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要他在賽場上想起當時得病時的感受。」

　　「有趣的答案，」跡部這時候反而更加明顯的笑了起來，「雖然不太道德，但確實是個……有趣的答案。」

　　「希望也是個你還算看得過眼的答案。」海瑟在說完這句話後從沙發上起身，她個子很高，冰帝制服套裝中的皮鞋又有著將近五公分的高跟，此刻她站在並沒有站直身體的跡部面前，反倒是恰巧跟男生有著一個差不多的身高了。

　　今天的第二次，女生在對方明亮而銳利的灰藍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面容。

　　「多謝你的解答，那麼我先行告退了。」

　　「先等等，」跡部卻是立刻就開口叫住了海瑟，「既然我回答了你的一個問題，等價交換——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別人對幸村的看法？」

　　他說的是「別人」而非「我」或者「本大爺」，不論他是真的能從海瑟的言行舉止中推論出實事，還是他不過只是順口說出了這句話，並幸運地用對了人稱代詞：總而言之，跡部還是微妙地踩中了海瑟的真意。

　　海瑟在這一刻簡直想為冰帝的國王鼓掌了，果然是一如傳說中那樣的，眼力卓絕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傢伙。

　　「禮尚往來，我當然也可以告訴你原因。好幾年前我認識一個人，他雖然從沒跟幸村比過哪怕一場比賽，但私底下卻一直相當稱讚對方的實力和技術。越前龍馬暫且不提，更別說他現在根本不在日本。你是我所能找到的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在正式比賽中贏過幸村的傢伙，所以……我想聽一下一個面對幸村時的勝利者對他的看法，會跟一個從沒與幸村交手過的傢伙的看法，到底有多少不同。」

　　海瑟沒有說出她認識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跡部在短暫的思索後卻突然意識到這個答案的唯一可能性了。他與京極流奈的交往時間雖然不過一年，但他們就如同每一對正常的少年戀人一般，互相間也講過不少各自家庭中的事情。流奈確實非常不喜歡海瑟，而且這種不喜歡因為來源於直系親屬的影響，幾乎沒有任何斡旋扭轉的可能性。而流奈每次提起海瑟時，都會帶上太過明顯的怨恨情緒，所以其實她只會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因著各種機緣巧合跟跡部講一講她那個「混血姐姐」，但這不算多的次數也足夠跡部知曉許多有關海瑟的資訊了——就比如，她當年在青學那並不算好的名聲，以及她那糟糕的名聲到底因誰而起。

　　嘖嘖，冰帝的如此，連青學的也是這樣，難倒總被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緋聞扯在一起，是「天才」這個名號的自帶屬性嗎？

　　雖然已經猜出來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海瑟既然不願明說，而且擺明瞭一副「你要是說出答案那就是太沒有眼色了」的姿態，跡部自然不會在此刻提上一提。他只是換了個姿勢站直了身體，又將兩人的身高差拉回到之前對自己有利的差距之上。

　　「哦，那你有何感想？」

　　「空想……呵，你說呢？」

　　跡部並沒有回答海瑟的這個問題，更別說，看海瑟的樣子，她也根本不指望從跡部的嘴裡聽到什麼回答。海瑟能這麼說，跡部就已經知曉了答案，他根本不用親自將那樣算不上褒獎的評論說出口。

　　海瑟可以用言語去揶揄舊日的仇人，他跡部則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一刻自降身份，去參與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討論。所以最終，跡部只是放任海瑟在說完這句話轉身往外走去，但在海瑟的手觸上學生會大門把手的同時，她卻突然轉過身來看向跡部，那張立體且美麗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一個非常純粹而乾淨的笑容。

　　不是意義不明，不是意味深長，甚至於也不是她之前曾展現過的那種故作的天真與無辜，在這一刻，跡部百分之百確認這一點：海瑟·利維亞在這一刻所展現的笑容，沒有帶著任何的雜質，純粹只是因為她的內心中，確實帶著高興和愉快的感情。

　　而伴著這個笑容，女生輕輕地說道：

　　「這是第二次單獨見到跡部君……我不得不說，你比我想像中可要有趣的多。」

　　在這一刻，仿佛是被那笑容蠱惑了一般，跡部也微微笑了起來，然後說出了與他們上一次見面時毫無差別的回答。

　　「彼此彼此。」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3

第13章 守則第十二條

　　————「作為一個神棍，請友善對待不速之客」

　　對於冰帝這樣有名的私立貴族學校來說，雖然校內學生們的出身家世還是略有差別，但大部分人的家庭情況都對得起一句「家境優渥」。考慮到這樣的客觀條件，學校中也確實很難存在能無條件支使其他所有人的「頂點人物」——那樣的人只會存在于諸如《花樣男子》這樣的少女漫中——就算是作為冰帝國王的跡部景吾也不可能將學校中的所有人洗腦成他的狂熱擁躉，不問理由不分是非地支持和執行他的每一條命令。

　　京極流奈最初選擇對付海瑟的方法，其實就是那種長線的拉鋸戰：一個又一個沒有多少實際殺傷力，但確實會給人帶來不便、影響心情的小麻煩。實事求是地說她這一招著實算得上聰明，畢竟再怎麼說海瑟也算是京極家的人，而且還是經由校董住友先生介紹來冰帝的關係戶。她的敵意若是表現得太過明顯，則很容易給自己招來麻煩，但這種程度的小手段，也誠然如海瑟所說，「就連跡部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過，不知是因為上次的那件毫無新意到簡直惡俗的陷害事件弄巧成拙，導致後續流奈很難再支使動別人當她的打手；還是在海瑟與跡部那番說不上來到底是讓人覺得愉快還是不愉快的對話終於起了作用，讓跡部願意態度稍微強硬些地警告下自己的女友；亦或者是因為住友未來態度明顯的介入姿態，為海瑟營造出了一種狐假虎威的優勢——總之在上次海瑟與跡部在辦公室的一對一會談之後，京極流奈似乎終於安分下來了。

　　只不過目前的這個情況，倒也讓海瑟隱隱生出幾分算不上吉利的預感。說不定流奈本人真的開始考慮她當時同跡部說的那句話了：要不不玩，要玩就玩點大的。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但在來之前，海瑟也委實沒有天天為這殫精竭慮的必要。畢竟她最終願意來冰帝念書，也是為了在闊別正常的校園環境三年之久後重新感受下熟悉的校園氛圍，如果就為了區區一個從小就相看兩生厭的表妹而失去重心，那也太對不起她們從小就這麼差的關係了。

　　而同朋友們相約一起出來參加活動，無疑是享受正常校園生活的一個非常好的衍生選項。

　　前幾天未來在推特上看到消息，之前在美國很是火爆的行為藝術「雨屋」將被移植來日本進行展覽，而展覽地點就是位於港區六本木七丁目的國立新美術館。因為運用了最新的3d傳感技術，這間「雨屋」內雖以人造技術類比出熱帶雨林地區下大雨時的情景，可非常神奇的就是，站在滂沱大雨中的參觀者卻並不會被淋濕。雖然藝術家設計這間「雨屋」的最初目的，是通過運用各種高新科技包括水迴圈技術，提倡大家能夠保護如今脆弱的雨林環境，並且學會放慢腳步來感受大自然的美麗。但這種明顯噱頭大於深意，浪漫強於環保的新奇玩意，在一開始于紐約展覽時就在日本的網路上引發過不小的熱潮，這次竟然被一家公司移植引進，更是在短短時間內就吸引了眾人的關注。

　　住友未來在看到這條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進行了轉推，之後則立刻懷著興奮的心態在推特上找人跟她一起去「探險」。大小姐進行這番舉動時還是早上上課的時間，而等她中午在食堂對著一起吃飯的海瑟提起這件事時，她那條推特下已經刷出來不少回復，而第一個確定下來要一起去的人——竟然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立海大的仁王雅治。

　　而在飯後告別未來，回班坐定之後，海瑟拿出手機打開推特，順著關注列表摸去了未來大小姐的推特首頁。雖然未來不是個自拍愛好者，也不是天天在網上炫名牌秀高貴的中二少女，但身為追星族和轉推愛好者的未來，也能用一早上的功夫刷出一整面的推文。那條帶上了一大串顏文字的徵集令夾在一堆花裡胡哨的應援推中，海瑟找了兩遍才終於將它翻了出來。

　　那條推文下果然回復多多，不過明顯只有一個用銀狐圖片做頭像的帳戶同未來聊到了最後。看起來仁王在同未來商定了參觀事宜後，還跟她聊了不少題外話。在看完他們的對話內容後海瑟嘖嘖地歎了兩聲，便轉手給未來發了資訊，確認自己本週六也會一同前往。

　　——假如仁王真想啃未來這塊一心撲在手塚身上的硬骨頭，那意外促成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自己，怎麼樣也得把第二次機會也抓住吧？

　　-

　　懷著完全可以稱為期待的心情，海瑟在週六一大早就從家裡出發前往目的地。大約是考慮到這次的展覽會非常熱門，未來特意定了一個相對來說算早的集合時間。因為交通不錯，海瑟抵達時比預定時間稍早了十來分鐘，她剛走到美術館前的廣場上，就意外地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雨宮麻耶。

　　這個留著**頭的女生無疑是海瑟在班上最初認識，而且關係到現在為止都算得上不錯的女生了。麻耶今天打扮的穿著打扮非常精細，雅麗中又帶著幾分可愛，而她身上的小外套、素色連衣裙、腳上的牛津鞋或者背在身上的小挎包，不論是哪一樣，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價值不菲的名牌單品。

　　莫非她也是來看「雨屋」展覽的？可是這樣的打扮對於雨屋來說是不是太文雅了些……要知道之前仁王還跟未來吐槽說要帶一件防水的衝鋒衣來呢。

　　雖然略有疑惑，海瑟還是出聲叫了對方的名字，後者循聲望了過來，在發現是海瑟之後立刻笑著往這邊走過來。

　　「真巧，你也是來看展覽的嗎？」

　　「沒錯，這幾天這裡不是有『雨屋』的展覽嗎？說起來，你看起來不像是要來看『雨屋』的樣子啊。」

　　「『雨屋』？」在海瑟說完後麻耶有些驚訝的重複道，接著她環視了下附近張貼的各式展覽海報，這才明白一副終於明白過來的神色，「哦，你說那個呀……我之前都不知道呢，真遺憾。」

　　「那你？」麻耶既然不是來看「雨屋」的，看看現在美術館裡的那些展出項目，看起來她還真是個藝術愛好者。

　　「我是來看這次的攝影展的，出自名家之手的各式風光攝影精選，聽起來就是非常值得一看的展覽。」麻耶說完後又跟海瑟閒聊了幾句，之後兩人便友好的互相告別了。

　　雖然說人靠衣裝什麼的，但是海瑟還是覺得麻耶穿成這樣精緻又可愛的模樣，連帶著言行舉止也變得不同於往日起來，也實在是有些詭異了。在搖搖頭將這些想法甩出腦海之後，海瑟又望了一眼已經要走近美術館內部的麻耶，這才繼續往「雨屋」展廳的方向走去。

　　大約是考慮到設備要求等原因，「雨屋」被安排在了一樓側面的一個小型展廳中。因為跟麻耶聊天耽誤了幾分鐘，等海瑟走過去時，她發現未來等人已經到了。他們正站在人數還算可以容忍的長隊末端，同附近的人相比，仁王那銀灰色的頭髮顯得格外的引人注意。

　　但……海瑟在看起未來附近的幾個人時有些猶豫地放慢了腳步，以她的視力，在這種距離是絕對不會看錯的，而且對方那張美麗到讓人過目難忘的中性面孔也實在沒有第二個人能擁有——那跟未來和仁王站在一起的唯一一個同行者，怎麼會是幸村精市？！

　　雖然昨天晚上未來才跟海瑟打過預防針，說這次來的人不多希望她不會覺得無聊。但在看到這條資訊後就開始進行腦補的海瑟，充其量也不過是以為這「不多」意味著來的人只有海瑟同未來仁王三人，她還真沒想過……同未來幾乎算不上有交情的幸村也會出現在這裡！雖然他跟著仁王一起來這事本身是沒有任何不妥的，但這可比海瑟當時同仁王一起出現在真田家要難以置信的多啊！

　　就是這一兩秒的功夫，未來已經看到了海瑟，揮手非常熱情地跟她打了招呼。女生也只好立刻加快腳步走去了那三人身邊，站在仁王身後的幸村在看到她走過來之後，便溫和地對海瑟笑了起來。

　　「之前看到仁王轉發的推特，因為很感興趣所以就一起跟來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喲。」

　　就算我真的介意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吧，幾乎立刻就想吐槽的海瑟最終還是將這句話吞了回去，而是態度友善地回了句「沒事，人多才比較好玩嘛。」

　　雖然排隊的隊伍並不算長到讓人崩潰，但因為限制進入人數的原因，看情況他們還是要等上二三十分鐘的。為了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四人理所當然地開始了漫無主題地聊天，而當依然帶著淺淺笑容的幸村，在突然提起「沒想到海瑟跟未來的關係這麼好~」這句話的時候，本想說點什麼地海瑟卻突然感覺到未來在那一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

　　「這可是——女人之間的秘~密~~我怎麼能輕易讓你知道呢？」

　　未來這個俏皮的答案最終引得現場的兩名男性一陣大笑，之後幸村就將話題轉向了別的方向。但在那一瞬，海瑟心中卻突然產生了某種帶只能被稱為直覺的奇怪念頭：幸村剛才的那句話，雖然單獨聽起來沒有任何不妥。可是混著他方才的神態、表情、以及之後的反應，他說出這句話，肯定不是為了得到諸如未來那樣的一個回答。

　　那……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呢？


第14章 守則第十三條

　　————「作為一個神棍，高洋上的文藝和八卦都是必備技能」

　　單論美色，幸村簡直能以一己之力將石器社會直接推動到資本主義社會，但與他的美色一併廣為流傳的除了他「神之子」的名號，則是那連海瑟都曾耳聞過的稱呼「大魔王」。雖然總覺得幸村的出現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但很快海瑟還是將這些細枝末節的疑慮拋在了腦後，她可是來這裡放鬆心情順便圍觀八卦的，幸村再美，也不會比可能會發生在未來與仁王之間的j□j來的有吸引力。

　　排了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四人前方終於只剩下一對情侶了。本來一直跟仁王聊得很投入的未來也漸漸停下話語，轉而頻頻踮腳，一臉好奇地盡力打量著展覽廳的入口。當然，未來此刻並不可能看見任何實質上的東西，但這種顯得相當孩子氣的舉動還是讓站在一邊的海瑟覺得：住友家的大小姐，果然本質上也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罷了——雖然她平日裡總是盡力擺出一副格外高貴優雅的姿態，力圖讓自己能看起來有一種超越年齡的穩重。

　　未來和她的表哥在某些方面來說倒真是如出一轍，只不過是兩人恰好站在了相對立的兩面。沒錯，跡部看起來確實是一個既狂妄又自戀的傢伙，而且他的這種性格簡直是從一而終，國三時如此，如今高三了，也沒見他低調多少——但他的內在卻絕不是一個膚淺的紈絝子弟。早在那一次同跡部在庭院中見面時海瑟就發現了這一點，而之後她和跡部在學生會辦公室之中的那番對話，不過是讓海瑟在更加清晰的認識到跡部其人之後，愈發確定了自己對他的看法。

　　但當想到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幸村時，海瑟心中卻突然浮起了一個略顯好笑的論斷——若真要說誰有著「超越年齡的穩重」，海瑟認識的這些人中，除了手塚之外幾乎無人能與真田一較高下。畢竟不管是真田的成長環境，性格特質，愛好乃至那張臉……都屬於條條大路通羅馬，讓人怎麼形容都脫不開「穩重」這兩個字。

　　而和跡部與未來這對表裡相對完全相反的表兄妹相比，貴為立海大最佳正副部長的幸村和真田，還真是活生生地展現了什麼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幸村能被冠以那樣一個說不出到底是好是壞的稱呼，一定是有其特殊原因的。海瑟清楚幸村國三時的經歷一定對他的性格產生了不小不影響，不過看起來這後遺症可沒發生在什麼「好」的地方。

　　海瑟就是懷著這樣的輕鬆心情同幸村一起踏入雨屋的——主辦方為了維持觀眾需求和體驗效果的這兩點間的平衡，制訂了一次必須兩人一同進去的規定——而在雨屋中那短短幾分鐘的體驗時間，無疑更加強化了海瑟心中的好心情。

　　海瑟曾走進過真正的熱帶雨林，不是人造的類似景致，也並非在旅遊地乘坐纜車的走馬看花，而是由她的父親所帶領，進入不會對一般遊客開放的雨林深處。那是與現代文明所建立出的水泥森林完全相反的世界，巨大的喬木遮蔽了絕大部分陽光，越發顯得光線暗淡的雨林內部，帶著一種仿若神話傳說之地的與世隔絕之感。她呼吸過雨林中潮濕溫熱的空氣，也踏足過雨林中鬆軟泥濘的土地；她伸手撫摸過那些光滑發亮的革質葉片，也曾瞥見那些在高空中一閃而過的靈長類生物……風聲，水聲，鳥類悠長的鳴叫，昆蟲飛過時的嗡嗡振翅，不同哺乳類動物那些或遠或近的嚎叫，甚至於是身邊那從滴水葉尖上滑落下墜的水珠，敲擊上另一片葉片時的輕微聲響——她曾站立過的土地上擁有世界上最複雜多樣的物種，也擁有著世界上最豐富而美妙的聲音。

　　雨林是來自自然饋贈的鬼斧神工，是人類永遠也無法模仿再現出的恢宏景致，哪怕是南非的太陽城也終究只能模擬外形而非實質。人類尚且無法創造出最簡單的生命，更何況是一個擁有如此複雜內涵的生態系統。

　　就算未來之前對這間雨屋充滿期待，但對於海瑟來說，這也誠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學活動而已，她出來的目的不過是跟同齡人一聚，而並非真的想去體會什麼「雨林風景」，感受下「慢生活的滋味」。但當她真的踏入雨屋之後，在感受到周遭的濕潤空氣，在聽到耳邊那水流墜地時所發出的的「嘩嘩」聲響之時，她卻突然有那麼短短一瞬的恍惚，覺得自己又一次重返真正的雨林。

　　於是就好像著了魔一般，她並沒有像一般參觀者那樣滿懷興奮地在雨屋內不斷走動，去感受那種穿行在雨中卻不會被雨水淋濕的奇妙經歷。她只是閉著眼靜靜地站在雨屋之中，直到聽見提示參觀者離開時的鈴聲，才抬腳往出口處走去。

　　她所行之處果然沒有一滴雨水落下，相比于感受自然，這種超現實的體驗反倒更應該出現在幻想作品之中，而她就是那個能避水而行的異世奇人。等海瑟終於從雨屋一端走到出口之時，發現幸村正站在那裡，神色淡漠，仿佛若有所思。

　　他所站之處仍處在雨屋之中，他周身依然是磅礴大雨，而他頭頂上也一如海瑟，乾燥無物仿若晴空當頭。在發現海瑟從雨中穿行而來之後，他臉上的淡漠化成了一個淺淺地微笑：

　　「我看你剛才一直站在那裡，怎麼不多走走？」

　　幸村說話的時候海瑟已經走到了他身前，各自存在於兩人頭頂上的「晴空」這一刻也彙聚在了一起，隨著兩人一起往外走的舉動，漸漸變小，最終消失無蹤。在最後的那一刻，已經走出雨屋的海瑟不免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整間雨屋又一次化作了一整片落雨區域，從屋頂出射下的白光被紛飛的雨霧折射成一段段零散的光點，既清冷又美麗。在那一瞬間，海瑟卻覺得這間雨屋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更像是一種人造的物件，精美非凡，卻並不帶有自然之物那種獨一無二的存在感。

　　「……自然有我的道理。」直到這一刻，海瑟才終於用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回答了方才幸村的提問。在發現身邊男生那張漂亮的中性面孔上露出一個明顯的疑惑神色後，海瑟複又笑了笑：「站在那裡讓我想到了一些奇妙的經歷……讓我想起來之前進入雨林的經歷。」

　　「雨林？」幸村的聲音中不免帶上了幾分純然的好奇，「你去過雨林嗎？真正的雨林？」

　　「沒錯，我去過。」雨屋的出口外有一段短短的密閉走廊，大約也是為了保證雨屋的神秘性，而由主辦方特意搭建的。海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走廊盡頭，只要再拐一個彎就可以出去了。但在某種不知是出於默契還是某種約定俗成的禮儀，在這盡頭的地方，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這麼說，這次我豈不是還順便感受了下熱帶雨林的風情？真可惜之前你沒告訴我。」幸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海瑟正好瞥見了他的肩膀。男生今天在淺色的polo之外穿著一件深色的運動外套，越發顯得他肩上那零星的水漬醒目無比。

　　就算方才海瑟在雨屋時一直閉著眼，但她還是聽得到幸村走動時的腳步聲，自然也知道對方在雨屋中一直走走停停。不過看他肩膀上的水漬，想必他有時候一定走的「很快」——果然就算是被稱為「神之子」的幸村，在這種場合中也不免會跳脫出那種既定的沉穩氣質。

　　「真要說的話，你來參觀雨屋這事本身就讓人驚訝吧。倒不是說你不會來這裡，只是沒想到……」海瑟說道這裡微微停了一下，「沒想到你會同仁王以及未來一起來。」

　　「哦？」在聽到這句話後幸村臉上突然現出一個及其燦爛的笑容，「其實後來聽仁王說的時候，我也沒想到你會來呢……用貓做頭像的人就是你吧？我可沒看到你說要來的回復。」

　　不會吧，在品味過幸村這句話的真意之後，海瑟在那一刻的心情簡直可以用「大跌眼鏡」來形容了，她之所以願意跟未來一起出來，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就是圍觀未來和仁王的八卦。這種完全可以用「人不八卦枉少年」來形容的心情，雖然跟個人的性別，出生，成長經歷沒什麼特別大的關係，簡直是青春期的一種自帶技能，但這樣的行為……跟幸村精市聯繫在一起，還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得不能直視啊！

　　但最終海瑟只是帶著一種心知肚明的神情沖幸村眨了眨眼：「那條推特下也沒有幸村君的留言哦，大家彼此彼此，不用客氣~」

　　男生聽到這句話後，臉上本就燦爛的笑容變成更加燦爛起來，配合著他那張幾乎稱得上完美無瑕的中性面孔，簡直好看到只能被人稱之為「犯罪」。最終兩個在這一刻達成隱秘共識的人一起走出了回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正等著他們的仁王和未來。

　　「哎呀呀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慢，我們都等半天了！」

　　和渾身乾爽，以及只有肩上有一點水漬的海瑟及幸村相比，仁王和未來看起來就好像真的沖進了雨幕之中一般。雨屋雖說是將自己宣傳為「穿梭於雨中卻不會被雨水淋濕」，但再高科技的感應設備，也扛不住有人在雨屋中興奮地跑來跑去，更何況在電腦終端控制噴頭停止噴水之後，也必然還會有少量的水繼續落下來。而仁王和未來那架勢……嘖嘖，看來他們在裡面玩的一定很開心。

　　「雅治剛才發現這裡還有個藝術展，聽說幸村君很喜歡繪畫？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反正現在還早，看完了正好一起去吃飯。」未來在抱怨完之後將手上的一份宣傳冊遞給幸村，接著就開始自顧自地講起了接下來的計畫。而幸村伸手接過宣傳冊，只是隨意掃了一眼小冊子的封面，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是沒意見的，不過海瑟……？」

　　：南非並不擁有天然的雨林，太陽城是位於南非的一個奢華度假村，擁有世界上最大的人造雨林公園。


第15章 守則第十四條

　　————「作為一個神棍，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請先護好右臉」

　　雖然幸村還主動詢問了海瑟的意見，但就算後者方才沒與他進行那一番對話，光看此刻幸村那種毫不猶豫的姿態，以及面上那種溫和中帶著幾分詭秘的笑容，就完全可以猜出他所能接受的唯一答案，就是海瑟的一句「沒意見」。

　　於是女生自然也就如他所願，滿臉笑容地表示了對未來提議的贊許。在發現另兩人對她的提議均持有贊同態度之後，未來大氣地一揮手指向前方：「那我們現在就去看藝術展吧。」

　　……然後，她自然還是跟著仁王走在前面。

　　海瑟自然是和幸村並排走在未來與仁王之後，之前拿著宣傳冊的男生很快也就自然而然地將小冊子遞到了海瑟的手上，後者接過宣傳冊後隨意地翻了下，藝術展的展廳位於二樓，而展覽內容則是現代繪畫和雕塑——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藝術，一看就知道只有非正常人類才能欣賞得來。

　　雖說曾有所耳聞「立海大的幸村君不僅長得好看，網球打得好，連繪畫都非常在行~」，但海瑟也實在不覺得他真的對這種完全可以用「不明覺厲」來概括的藝術感興趣。而他之所以這麼爽快地答應了未來的提議，多半也只是希望能更多地圍觀下未來和仁王的八卦緋聞才是。

　　至於海瑟這麼篤定的原因，也無外乎於……她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才答應下來的。

　　藝術展的展廳空曠得有些嚇人，相比于一樓排著長隊簡門庭若市的「雨屋」，這裡用門可羅雀來形容都算是褒獎了。而與這空曠展廳交相輝映地，則是那些果然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繪畫與雕塑。四人在進入展廳後也是兩兩分開到處閒逛，只不過海瑟和幸村還是時刻注意著同另外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而等他們走過一處大約是人像的雕塑群時，女生看著地上那幾塊看起來有幾分人形的雕像，終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所以這玩意到底想表達什麼？」

　　「哦？」

　　幸村聽到海瑟的話也停下了腳步，之後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身側的雕塑之上。那是幾塊四散擺放的白色人形雕塑，看起來似乎是玻璃鋼之類的材質。他們有的緊緊團起身體，有的則抱頭呈仰臥起坐之勢，總而言之都是一些看起來就很彆扭的非自然姿勢——但這些其實都是海瑟的猜測，畢竟不知道是偷工減料還是有意為之，這幾座雕塑的外形都被做成粗糙樸拙的模樣，讓人只能影影綽綽地看出一個外形大概，更精緻的細節則一個都看不出來。

　　「我覺得是體現出個體的人在社會中的掙扎，最終被社會同化的意思……這些動作應該是表現出了他們的掙扎，而這種可以模糊掉的外形，應該就是影射了同化之意。」

　　幸村在片刻地沉吟後方才開口，而他那種胸有成竹中又帶著幾分不確定的矛盾神色，反而越發顯得他說出口的這番話頗有說服力。海瑟不由得偏頭盯著他，神色中說不出來是驚歎敬佩更多，還是驚詫呆滯更多。

　　「你……確定？」

　　隔了好幾秒鐘海瑟才聲音乾巴巴地開口問道，她那雙明亮的碧色眼眸中幾乎盛滿了「你逗我？」這幾個大字。

　　「不，我當然是亂猜的。」那有著鳶色頭髮的男生回答的乾淨俐落，「對藝術家來說，天才和瘋子不過一線之隔，誰知道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反正總會有人為他們的作品買單的，我們看不看得明白並不是重點。」

　　雖然幸村的這番話聽起來更像是吐槽，但也確實是個直白並且一針見血的解釋。海瑟在他說完後甚至還應景地鼓了幾下掌，開口時也不免帶上了幾分輕鬆的調侃：

　　「不愧是被稱為『神之子』的人，果然不跟我們這樣的凡人處在一個世界之中。」

　　「哪有，海瑟你就別嘲笑我了。」雖說明顯是被人在言語上調戲了一番，但幸村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生動了。海瑟聽到這句話後卻沒有再說什麼，但接下來再遇到的幾個雕塑，她卻各個都要逼迫幸村來上一段解說，而她臉上的笑意，也在對方越來越明顯的胡謅中變得越發明媚起來。

　　因為這附帶的解說項目，等他們兩人終於走出展覽廳時，未來和仁王已經在外面等很久了。不過這次未來到沒有抱怨他們的速度太慢，畢竟在展覽廳出口附近就是美術館內部的咖啡廳，此刻那兩人正悠閒地坐在店外的籐椅之上，一個人面前擺著一杯檸檬水，另一個面前則放著一碟霜淇淋——而他們兩人，自然在繼續聊著天，神色中都帶著一種極為明顯的輕鬆和愉悅。

　　說起來……在海瑟的印象中，這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就是在不斷地聊著天，不管是他們在真田宅的第一次見面，還是那晚去山上的料理店吃飯，就連在推特上他們也能聊上半天，而今天……就海瑟眼睛所看到的，他們兩幾乎一直在不斷說著話，就好像兩人都準備著無窮無盡的話題，而且每一個都能確保雙方都有聊天的興致一般。

　　真要說的話，住友未來既然跟手塚國光那座冰上都能「聊」上不短的時間，和看起來明顯與「冰山」二字絕緣的仁王就更有話題可講了，更別談仁王這人一看也是個會說話的主。畢竟對於滿腦子鬼點子的「欺詐師」，他腦海中能用來聊天的話題無疑比鬼點子更多，而且他現在明顯對未來「有點意思」，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在兩人間營造出一個輕鬆愉悅的氛圍來。

　　本想走過去打個招呼的海瑟，卻發現身邊的幸村竟然伸手攔了她一下，在注意到女生看向自己後，幸村卻是意有所指一般地微微一笑。

　　「我覺得我們可以單獨逛一會。」

　　海瑟知道幸村和她一樣，今日前來的最大目的就是借機圍觀下八卦緋聞，而此刻這種場面——他們稍微回避下給那兩人留下點自由發展空間倒也是個不錯的主義。一想到這裡海瑟不由得再一次掃了幸村一眼：就算是圍觀八卦也能這麼條例清晰主次得當，知道什麼時候靠近什麼時候遠離……她還真沒想到幸村在這方面竟然如此功力深厚，簡直是專業級別的技術了。

　　嘖嘖，不愧是立海大最風光無二的偶像人物，這種不論什麼事都能做得頗有水準的本事，還真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

　　既然幸村提出了這個看起來高端炫酷的好提議，海瑟自然也樂得跟他一起再在美術館內繞上兩圈。他們很快通過中庭的樓梯上了三樓，在樓梯口邊擺放了本層所有展覽的宣傳海報，而放在第一位的就是一個名家風光攝影作品的展覽。

　　……這應該就是雨宮麻耶所說的那個「非常值得一看」的展覽吧？

　　大約是海瑟停頓的時間有些長，連她身邊的幸村也注意到了這張海報，他往海報上掃了幾眼後又將視線轉向兩人正前方，很快就抬手指向不遠處地一間展覽廳。

　　「這展覽在那裡，怎麼，你對攝影很感興趣嗎？」

　　「毫無興趣。」海瑟幾乎在須臾之後就言辭乾脆地否認了幸村的話。

　　「那……」

　　「之前碰到了我的一位同學，」在猶豫了稍許後海瑟還是開口解釋了起來，「她有說過要來看這個攝影展。」

　　「這樣啊，那我們要一起過去看看嗎，說不定能遇上你的同學呢。」在聽到海瑟的回答後幸村立刻建議到，女生在片刻的思索後卻依然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藝術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需要一堆人一起欣賞，何必打擾她看展覽的興致。」

　　這無疑是個冠冕堂皇卻又帶著幾分不自然的「好理由」，但幸村卻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伸手點了下第三個宣傳海報：「那我們去看看這個小型珠寶展？我聽說你之前在南非待了幾年，那地方可是盛產鑽石啊，你對鑽石的瞭解想必挺多吧。」

　　多當然是多，但海瑟也委實不想在此刻多費口舌解釋下自己對於鑽石的瞭解不是來源於「我在南非待過」，而是「我家就是幹這一行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在答應同幸村一同去看珠寶展之後，以「難倒你在日本就非常瞭解相撲嗎？」這樣的回復，輕巧地岔開了這個話題。

　　但在海瑟與幸村剛走過攝影展那個展廳的時候，海瑟卻突然聽到有人在他們身後，帶著幾分猶豫和不確定地，叫出了「京極石楠」這四個字。

　　這突然出現的、說陌生也陌生說熟悉也熟悉的名字讓海瑟一時間有些發楞，但幾乎在須臾之後，她就迅速地回過神來。

　　她聽出來了，她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了……甚至不需要回頭確認，她就能說出到底是誰，在此時此地，叫出了她當年的那個名字。

　　還真是諷刺啊，她果然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再一次遇見了那個傢伙。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4

第16章 守則第十五條

　　————「作為一個神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誰信啊？！」

　　倘若今天海瑟在出門之前有為自己的日程占上一卦的話，那東西方的神祗一起作證，結論絕對只有一句話：今日不宜出門。

　　所以出了門的海瑟，果然遇見了此時此刻最不想遇見的人。

　　在幾年後海瑟也曾想過，為什麼當時她會在心中深深記恨著那個傢伙那麼久，為什麼她明明知道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累，卻還要帶著一種仿佛偏執狂一般的執拗，去憎恨著那個人。

　　更何況那件事情……也許對於十五歲的京極石楠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慘痛經歷，也是不可容忍的奇恥大辱，但別說是她想起這件事時的七年之後，哪怕是十七歲不到的海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她的反應也絕對不再會是這個樣子。

　　可人生沒有如果，而業已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都自有其特殊的影響力。對此刻尚未年滿十七歲的海瑟來說，不論是那個人的名字，還是與他類似的相貌，再到與他密切相關的一切意向——不管是「攝影」還是「仙人掌」——都是她不想聽人提起，也不願意自己想起的存在。

　　也許三年前的海瑟確實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又獨一無二，覺得自己相貌出眾出身又好，覺得自己能讓這世上任何一個她喜歡的男生喜歡上自己。可事實證明她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優秀，甚至於……那個人是她心目中的王子，是和煦的陽光和春日雨後清新的空氣，可她在對方的心中不僅不是公主，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可以被隨便犧牲的、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海瑟不想聽任何人提起那個人，她不想聽任何人提起——不二周助。

　　可如今那個在三年前就被她拉進黑名單中的男生正站在她的身後，在第一聲充滿著猶豫和不確定的呼喚之後，他第二次念出京極石楠這名字時，語氣則顯得篤定了許多，聲線中更是帶上了幾分他一貫的淺淺笑意。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跟三年前差不多，在想到這一點的後一瞬，海瑟的心中突然浮起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澀：她竟然還記得清三年前不二說話時的語調和神態，他總是會微微閉著那雙有著湛藍色澤的雙眸，但嘴角卻時常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

　　那曾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的畫面，在此刻想起，卻越發顯得充滿了強烈的諷刺意味。

　　只不過——不管他到底有沒有改變，我已經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了。

　　在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海瑟姿態輕巧地轉過身來，而臉上則帶著她所能展現出的最完美的笑容。而在轉身之後，她果然看見了不二，青學的天才不二周助。

　　他跟三年前區別並不大，髮型看起來更清爽了些，身高也高了個幾公分。他那張英俊中帶著三分秀美的面孔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驚詫，而他身邊正挽著他手臂的女生，那張精緻非常的面孔上則是純然的驚訝，看起來遠比不二要來的不知所措。

　　啊哈，既然海瑟身邊都能站著幸村精市，那不二身邊帶著一個女生也實屬平常。更別說，這樣一個有關攝影的展覽，假如不二身邊沒有站著星野明美，那海瑟反而會覺得自己遇見的一定不是正版的不二周助呢。

　　「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這位是……」站在一邊的幸村突然開口同不二打了招呼，接著便將目光轉到了不二身邊，而不二仿佛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注意到幸村的存在，在有些匆忙地沖幸村打了招呼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生，這才轉過頭來再次看向幸村。

　　「這位是星野明美，我的女友，跟我一樣是青學的學生，」在稍稍停頓後不二繼續做著介紹，「這位是立海大的幸村精市，我想你可能聽過他的名字。」

　　「原來是立海大的幸村君，久聞其名，很高興今天能見到你。」在不二說完後星野明美立刻神態落落大方地同幸村問了個好，她的聲音非常清亮動人，那漂亮的聲線正好與她的容貌交相輝映。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什麼時候回的日本？」在幸村和明美打完招呼後不二複又將注意力轉到了海瑟身上，「你現在……在立海大念書嗎，京——」

　　「海瑟·利維亞，」一直沉默著的海瑟在這一刻終於開口打斷了不二，「我已經不用京極石楠這個名字了，你們叫我海瑟就行了。」

　　「什麼？！」似乎是沒料到海瑟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不二神情驚詫，而他身邊的星野明美則乾脆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難倒你現在……」

　　「這是我的英文名，我的護照上也是這個名字，我也更喜歡聽別人叫我這個名字。」海瑟雖然出言解釋，可看她的神色似乎也不太想多說，而不二臉上的驚詫中很快又多出了幾分欲言又止的疑慮。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神態，海瑟吸了口氣後繼續說道：「這只是習慣問題……你不用想多。」

　　難倒不二沒說出口的那句話的意思……是擔心海瑟改名有家庭原因？一直觀察著整個場面的幸村不由得暗暗想到，畢竟海瑟的回答分明是否認了不二那個「想多了的想法」，而改名這種事情，往簡單了說純屬個人愛好，往複雜了說那還能牽扯到父母離婚或者家庭變動這種大事，不二此刻的這麼驚訝於海瑟的改名，多半是在擔心著後一種原因。

　　不過……雖然海瑟當年是青學的學生，但上次她被未來叫來救火時，跟手塚之間的交情似乎只能算是「互相認識的點頭之交」，而同樣是比海瑟高一個年級的不二，跟她雖然只說了幾句話，但這種說話的語氣和兩人對話時的感覺……他們當年一定很熟才對。

　　「我……」在海瑟說完後不二僅僅只是開了個頭，卻沒有再說別的內容了。四人間一時充斥著一股詭異的沉默，好在很快明美就出聲打破了這片沉寂。

　　「海瑟……是heather這個詞嗎？雖然稍稍有些差別，不過跟你的日語名還是挺對應的，真是個好名字。」

　　「唔……謝謝誇獎。」

　　明美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清脆甜美，她說出的話也是十成十的誇讚之詞，可不只是怎麼回事，幸村卻覺得海瑟此刻的面對她以及不二的態度跟平日裡對待其他人有些不同，感覺上冷淡和敷衍了很多。更別說他們三人之間的氣氛也有些奇怪，說不出到底是尷尬還是別的什麼生硬的感覺，但幸村還是很明顯的感覺到，以「天才」之名被人所知的不二在此刻看起來卻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猶猶豫豫，他的女友明美說話時的語氣也顯得過於小心謹慎了。

　　明美既然跟不二都是青學的學生，那有很大的可能也在青學念國中部，那說不定這三個人當年都互相認識，可是舊相識見面的時候卻是這樣不自然的生硬場面，更別說這可是兩女一男……

　　雖然有些不厚道，但幸村簡直抑制不住自己腦補一個三萬字「愛恨情仇之校園故事」的衝動了。

　　大約確實是覺得三人間的氣氛讓人有些不太舒服，再加上現場還杵著幸村這個「外人」，不二隻和海瑟聊了幾句話，就禮貌地表示告辭了——而且在這全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提起要交換聯絡方式。對於這種幾年不見的熟人來說，這種相互間完全可以用「冷漠」或者「冷淡」來形容的關係，反而更加堅定了幸村方才在心中的那一長串腦補：這三個人之間當年一定發生過什麼，而且看起來，假如是「兩女搶一男」這樣的劇情的話，身為勝利者的星野明美和「坐收漁利」的不二周助，對於海瑟的態度似乎有些微妙。他們的態度根本不像是同情或是趾高氣昂的炫耀，反而更像是有幾分……愧疚的成分。

　　不二和明美很快就挽著手走向樓梯口——而在下樓之前不二似乎還回頭看了海瑟一眼，但很快又將頭扭了回去——而海瑟依然站在原地，沒有抬腳離開的意思。幸村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但他只是默默看著海瑟，並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催促的話語。

　　他感覺得到，海瑟的心思現在根本不在這裡。就是在不二離開之後，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到了一個幸村所不知到的地方之上。

　　嘖嘖，這件事情似乎更有趣了，值得回去之後稍微調查下資料了。

　　過了十幾秒鐘後海瑟才終於回過神來，她抬頭看了下幸村，神色中已經恢復了正常。在注意到她的視線後幸村微微一笑：「我覺得仁王他們應該聊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我們就不去看展覽，還是先下去吧。」

　　「沒問題，那我們就先去找他們吧。」

　　海瑟並沒有反對幸村的意見，甚至於她回答時的表情讓幸村覺得，方才不管他說出什麼話來海瑟都不會反對的，因為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這裡。但幸村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沒有詢問具體發生了什麼，自然也不會點出海瑟此刻心神不定的事實。他只是帶著那種優美到讓人覺得目眩的笑容看著海瑟，接著輕輕推了她一把，呈一種引領之勢般和海瑟重新走回到二樓的咖啡廳。未來面前的霜淇淋已經換成了一杯咖啡，而她依然和仁王聊著天，在注意到幸村和海瑟是從另一邊走來之後，她微微楞了一下，卻在片刻後笑容滿面的沖兩人揮了揮手。

　　「嗨，你們去別的地方逛了嗎？」

　　「也沒特別看什麼，就是隨便走了下。」

　　「我還以為你們去看了什麼別的展覽呢，說起來我知道附近有幾家不錯的餐廳，你們比較想吃西餐還是日式料理？」

　　「我隨便，你來安排吧。」海瑟回答的非常自然，可當未來扭過頭開始跟仁王討論餐廳之時，幸村還是注意到她偏過頭看向一樓的大廳，她似乎心有所念，但雙唇卻是緊緊地抿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那短短一瞬間，幸村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拍了拍海瑟的肩：

　　「呐……」


第17章 守則第十六條

　　————「作為一個神棍，要勇於直視自己成負數的rp」

　　「……？」

　　海瑟回過頭來無聲地看著幸村，她的神色中有幾分疑惑，但那疑惑卻並非因不二而起，反而僅僅只是針對幸村的這個動作。而在這一刻，幸村卻在須臾間改變了注意，只是扭頭看向了咖啡廳的方向：

　　「要不要先喝點什麼？」

　　海瑟在思索了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不過最終還是她同幸村一同走了過去。幸村點的是摩卡咖啡，懶得想具體喝什麼的海瑟乾脆直接同他點了一樣了，不過他們兩人都點的是外帶，很快咖啡送到了櫃檯上，而未來也終於和仁王在那幾家餐廳中選定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壽司店。

　　端著咖啡的幸村和海瑟同另兩人一起直奔壽司店，這家在網上評價很不錯，實際上也確實名不虛傳，就連挑剔如未來這樣的人也覺得這樣的壽司——當然也要考慮下它不算貴的價錢——完全稱得上「美味」了。

　　而對於海瑟來說，假如她沒有在這一天偶遇不二周助，那這樣一個跟同學朋友出來閒逛的一整天，無疑也能用完美來形容了。

　　只可惜——事無完美，而有時候一個小小的意外就可以毀掉一個人一整天的心情。

　　海瑟再見到未來是一天之後，準確的說，她在星期一一大早就在學校大門外遇見了未來。

　　海瑟第一天來冰帝上學時，住友先生曾經特意派了私車來接她，但之後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坐電車上學了。畢竟卡戎可不是什麼會開車送女兒上學的模範老爸，而就算家中有這個經濟實力，海瑟也沒覺得他們家完全沒有必要去雇傭專職司機，更別說卡戎並不經常待在日本，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海瑟可以算是一個人住在位於冰帝附近的某處公寓之中，而那地方交通便利相隔不足百米就有車站，並且電車還直達冰帝的校區附近。

　　海瑟走到離學校正門大約五十米處時正好遇見未來，後者剛從自己的私車上下來，在看到海瑟後沖她揮了揮手。海瑟站在原地等未來走過來，這才跟著她一起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猜你之前沒遇到過吧，」在走了幾步後未來突然神秘兮兮地靠向海瑟，「今天是『學生會巡查日』。」

　　海瑟挑了挑眉：「這是什麼？」

　　「每個月都會有固定的一天，學生會的正副會長會同風紀委員一起在校門口做檢查——這就是『學生會巡查日』。今天就是巡查日，所以……你沒發現大家都來的比較早嗎？」

　　未來說的倒是事實，畢竟海瑟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時間到學校，而前幾天在這個時間學校門口明顯沒有這麼多學生——當然咯，大部分都是女生。

　　「難道說都是奔你表哥來的？」說話間兩人已經快走到校門口了，海瑟一眼就看到站在校門一側的跡部，當然，那個在學校中人氣一點也不遜色與跡部的副會長忍足侑士也站在那裡，只不過相比於一臉嚴肅抱臂站著的跡部，忍足的神色看起來可要輕鬆愉快的多。

　　「那可不一定，喏，你也看得到，相比於還會跟女生問好的侑士，景吾這傢伙這時候架子端的可足了，就差在臉上蓋個『工作中勿擾』的印章了。」未來跟跡部的關係可是相當熟稔的，所以在能夠吐槽跡部的時候她向來不會嘴軟，「不過人氣高嘛，就算他板著臉也一樣有大批女生花癡他『景吾大人連嚴肅的樣子都讓人心動~』」

　　未來的最後一句話刻意用一種甜得發膩的聲音說了出來，憋笑的海瑟故作淡定地揮了揮手，但最終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雖然只是高一生，但未來國中也是就讀於冰帝的，跡部這傢伙又是她的表哥，這些事情她知道的這麼清楚倒也不算奇怪。很快兩人就走到了校門前，跡部看到未來和海瑟後開口問了句早，言簡意賅就算打了招呼，雖然這樣的態度實在算不上熱情，但若非走過來的人是住友未來，想必跡部最多也只會想對待別的同學那樣，微微點下頭就算打招呼了。

　　跡部此時則是公務在身，而未來和海瑟則急著去上課，所以打完招呼後兩人自然也就直接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了，冰帝的校園建設中把高三和高一高二的教學樓分在了主教學樓的兩邊，等海瑟和未來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後，未來卻突然問了海瑟一個問題。

　　「說起來……你又沒有覺得景吾今天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女生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放慢腳步，但她那種歪著頭看向海瑟，神色中帶著幾分不確定的樣子此刻到顯得頗為可愛，看起來也格外的顯示出她對跡部的「誠摯關心」。海瑟在聽到未來的問題後根本沒有做過多的猶豫，便直接點了點頭。

　　「我覺得他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在瞬間觀察出一個人的狀態對海瑟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這就是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記住對方外露的特徵一樣，是源於專業訓練所帶來的隱藏技能。她在方才走進校門之前就發現跡部的狀態「不太對」，就算未來說過他在站在校門口執勤時向來不太搭理人，但專注於工作而導致的「忽視」，和那種明顯是精神不集中而導致的「忽視」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在聽到海瑟的回答後未來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憂慮神色，海瑟只得立刻補上一句話安慰安慰她：「真不放心你等會給他發個資訊嘛。」

　　「我才不會沒事找事呢，拿這去問他一定會被他罵的。」憂慮在轉瞬之間就變成了氣鼓鼓，海瑟注意到這點後幾乎要忍俊不禁了，這次她乾脆拍了拍未來的肩：「你表哥可是又不是孤家寡人，自然有人會去關心他的，這點你放心吧。」

　　這句話聽起來不太有說服力，但海瑟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倒真有些出乎未來的意料。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高一的教學區，本想再多說點什麼的未來最終只是揮了揮手，留下一句「午飯的時候再聯繫」就跟海瑟告別了。

　　等到中午兩人在食堂碰面時，海瑟卻注意到這次跡部沒有出現在餐廳之中，而不僅是跡部，每天都會出現的流奈也不見人影。未來也發現了這一點，可本想拿出手機給跡部打電話的她，卻最終只是帶著詭秘的笑容又將手機收了起來。

　　這兩個人同時消失……可能性可是很多的，嗯？

　　雖說腦補兇猛，但在午飯結束後未來還是準備去高三的教學區一探究竟，而需要去理科實驗樓補交實驗報表的海瑟則婉拒了對方相約一同前去的邀請。後者很快就將自己的實驗報表塞進了化學試驗室之外的信箱之中，而在返回教室的路上，海瑟卻正好路過了可以看到實驗樓後歐式花園的那一段走廊。

　　說起來，上次未來也是在差不多的樓層看到自己和跡部的吧……物理，化學和生物的實驗室正好是相鄰的三層，不管她是去哪個實驗室，如果要返回教室都會路過能看到花園的這處走廊。

　　一想到這裡海瑟不由得往走廊邊走去，從窗戶那裡果然能看到實驗樓之後的花園，一覽無遺、一清二楚，而就是因為這良好到幾乎喪心病狂的視角，讓海瑟一眼就注意到花園中正站著的一個人。

　　歐式花園的精髓就是「完全對稱」，但冰帝內的這處到並沒有那麼精確的幾何美學。從花園入口處往裡走十多米直到噴泉的這段距離倒是有著比較傳統的對稱設計，但噴泉之後則是一片由灌木圍城的植物迷宮——這當然不會把內部也做成對稱的模樣了。海瑟現在站在一個居高臨下的好位置上，她可以一覽無餘整個迷宮，自然也能看見那迷宮的中有一個人。

　　就算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海瑟也不會認錯，那個人……是跡部景吾。

　　但那裡也只有他一個人，而且他會出現在那裡本身就是件非常詭異的事情。跡部正在迷宮中走著，但看在海瑟眼裡，他走路的姿勢實在是有些不自然，就像是一邊走一邊要躲開身邊什麼讓人不快的東西一樣。而就在他拐過某個彎角的那一瞬間，海瑟突然瞥見他身邊的灌木叢上出現了什麼東西，什麼像是花一樣的東西。

　　在多仔細看了幾秒鐘後，海瑟突然一驚。在那一瞬間，她覺得仿佛有什麼尖銳無比的東西刺中了她的頭部，頭腦中那一閃而過的念頭，給她帶來了一種極為短暫卻真實的痛感。

　　跡部景吾身邊的那朵花，看起來……似乎是罌粟。

　　可這本身就是件非自然的事情，畢竟罌粟的花期已過，它絕不該盛開於秋末，更不應該出現在跡部身邊。而此時此刻，跡部那非正常的詭異姿勢，他早上那種心不在焉的精神狀態，他身邊那株絕不該出現的花，都讓海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最糟糕的答案。

　　海瑟就如同許多同齡女生一樣打了耳洞，而此刻戴在她左耳上的，則是一個看起來不太精緻的透明寶石耳釘。

　　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後，女生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左耳耳垂，然後將那耳釘拿了下來。


第18章 守則第十七條

　　————「作為一個神棍，炫技的時候可別被人看見」

　　拿下耳釘所要的時間不過一秒，但在這一秒之後，在海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之後——她眼前的世界就再也不是方才的樣子了。

　　此刻她眼前所見到的景色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琥珀色的光芒，而所有事物的線條上都帶著極暗淡的白光，海瑟眨了眨眼睛然後再一次看向歐式花園中的迷宮。之前那些經過精心修剪的灌木此刻變成了帶著深色光暈的模糊影子，而之前跡部站著的地方——

　　在看向那裡的那一瞬間，海瑟卻突然一愣。而讓她愣住的理由卻並不是那地方附近有一團影影綽綽的黑影，而是在黑影之下，分明是一個外形上帶著暗淡白光的人形影子。

　　難倒說……

　　海瑟如今站著的這個「世界」，當然不再是普通人日常生活著的世界了，這裡被他們——當然主要是英語語系下的異能者——稱為「中區」。這是覆蓋在現實世界之上的另一個世界，而只有擁有一定「力量」的人類，才能進入這個世界，並且看到這個世界中原本存在的東西。

　　不論本地人是如何稱呼他們，不論他們到底是妖怪還是魔鬼，這些異世界的生物並不是依附於人類而生，事實上也並不真正生活在人類的世界之中。就如同只有少數人類能看見那些「不該看見的東西」一樣，能真正從中區進入人類世界並影響到人類活動的非人類也並不多見。纏上跡部的這個傢伙能力有限，只能影響人類卻不能直接跨出中區，這點倒是沒有出乎海瑟的意料，但如今站在中區內的海瑟竟然還能看到跡部一個模糊的身形，這就說明，跡部這個傢伙竟然……還真不是個「普通人」。

　　嘖嘖，如果說此刻在中區中還能留下幾許人影的人是流奈或者真田，海瑟倒也不會覺得驚訝。畢竟前者出身京極氏，哪怕她身無所長，單論血統就決定了她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人；而後者則來自頗有些名望的武家大族，又是家族中難得一見的「真·武士之後」——但跡部不一樣，跡部的家族並非有著悠久歷史的名門望族，而據海瑟所知，他的家族中，祖上也並沒有什麼說得出名號的奇能異人，但海瑟卻能在中區看到他的影子……

　　還真是又一個讓人始料不及的意外啊。

　　海瑟的父親在一段時間之前才替住友先生處理過的那個「小麻煩」，其實也是類似的「幽靈擾民」事件。喜好收藏古玩的住友先生，在半年前從一個英國古玩家手上入手了一套精美的銀質微縮工藝品。雖說擔心這套工藝品會可能會有點問題的住友先生，提前就找過幾個專業人士看過情況，但最終這玩意還是鬧出了點「意外」。而在住友先生輾轉幾道聯繫上卡戎·利維亞之後，後者馬上就注意到這套燭臺，分明帶著羅馬尼亞某個古老大家族最愛的設計項目。

　　在幾個世紀以前，包括羅馬尼亞在內的諸多東歐國家，本就是妖魅橫行充斥著各式黑暗恐怖傳說的神秘之地，而那些同時擁有金錢和地位的貴族家族，在其光鮮的外表下也多半暗藏著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和勾當。只不過那套工藝品流落在外已久，上面依附而生的糟糕東西並不太多，卡戎很快就解決了全部的麻煩，而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海瑟此時此刻，也根本不會站在冰帝之內，在中區的暗淡光線中，看見一個漏網之魚。

　　跡部和未來的關係本就親密，前者去住友家拜訪時，被未來拉去看看「我爸爸的新收藏」倒也是很有可能的。而跡部本身不同於一般人，卻也不像流奈或者真田那樣因為血緣和家族的關係自帶免疫力……這種人是最容易被盯上的。

　　那白色的人形影子還帶著不太自然的姿勢往前走，海瑟將視線微微抬高了些，果然在迷宮之外看到了一個比其他植物都要清晰幾分的樹影——那是幾株絲柏樹。這種樹在歐洲神話傳說中被描述成帶有神聖力量的植物，海瑟並不覺得跡部通曉這方面的知識，也不覺得他能感受到自己被什麼東西影響了，但跡部此刻卻想往那裡走……看起來多半是出於本能的引導才對。

　　他果然比自己想像中有趣的多，也有實力的多。念及此處海瑟突然將身子探出了窗臺，然後抬起手放在嘴邊，用力吹出了一計響亮的口哨。

　　跡部聽不到這聲口哨，但一直漂浮在他身邊的黑影卻明顯聽到了。海瑟看著那黑影的動作慢慢停滯，接著它浮高，然後緩緩旋轉起來，幾秒鐘之後它的動作才再次靜止下來。

　　那幽靈般的黑影大概是在卡戎見到工藝品之前就從其上逃脫下來的鬼魂或者小惡魔。也許最開始它力量強大，但它遠離本體時間太久，又是身在這與故土決然不同的東洋島國。海瑟一眼就能看出此刻它的力量已經開始衰敗了。這個程度的獵物，就算是對海瑟來說也不是個難以解決的麻煩，但就在轉瞬之後，海瑟離開了視窗，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手上依然拿著片刻前才被她取下來的耳釘，此刻她用手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小小的、造型粗糙的寶石耳釘——但在這一刻，在這所有物體都帶上了一層琥珀色光芒的中區之內，只有那枚寶石卻依然剔透如故。

　　海瑟繼續往後退了一步，她看見那黑影再一次旋轉起來，但之後它卻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緊緊貼在跡部身邊，而是隔開了幾米的距離，遠遠地跟隨在跡部身後。而隨著這個變化，那白色光影的動作看起來也變得稍稍自然了幾分。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海瑟抬起手，將那耳釘戴回了她的左耳，並且寧定心神，再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氣。

　　琥珀色的光芒在這一刻仿佛坍塌的建築般，于瞬間化成了無數齏粉後消散無蹤。海瑟眼中的世界再一次變成了正常的模樣。很快她又走回到窗臺邊看向花園，跡部已經走到了那幾株絲柏樹下，雖然還是帶著一股不協調的感覺，但他的動作卻比之前顯得正常多了。

　　海瑟看到他彎腰撿起了一小株掉落在地的絲柏樹枝，他在起身時微微側了下身，海瑟正好能看見他的臉。就算隔著這麼遠海瑟依然能感覺出他神色中透出的幾分迷茫，海瑟也說不出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但她卻注意到，跡部並沒有把撿起來的那株絲柏樹枝丟回地上，而是有些機械性地將其塞進了褲子的口袋之中。

　　然後他就轉身，順著來時的路線往花園的入口處走去了。

　　海瑟一直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送著跡部一直往外走來。等他快走到花園入口處的時候，海瑟突然看到有人從理科實驗樓中跑了出來，等那人在跡部面前停下時，海瑟才發現對方竟然是住友未來！

　　她不是說要去高三教學區找跡部嗎？雖說她剛才根本不可能找到跡部，但現在就能出現在歐式花園入口這裡，還真算得上速度快啊。看來除了手塚之外，未來這傢伙對著跡部的時候也是常年自帶巡迴導航系統才是，還真是……關係夠好。

　　花園入口同海瑟現在所站的地方直線距離並不遠，為了避免被底下兩人發現，海瑟還是往後面退了一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站位，力求在隱蔽性和觀察性中間找到一個恰當的平衡點。

　　未來把跡部攔下來之後似乎跟他說了些什麼，但跡部的反應依然很是心不在焉。而這種心不在焉隨著未來的不停說話而變得更加明顯，很快海瑟就注意到跡部的面孔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煩躁，而在未來想伸手過來的那一刻，他乾脆直接推開了未來的手。接著就從未來身邊繞了過去，頭也不回的繼續朝前走去。

　　還真是有點諷刺啊，之前未來站在差不多的地方全程看到了海瑟和跡部的那次見面，這次在場的還是這三個人，可兩個女生的位置卻完全掉了個個，而且未來明顯沒有海瑟那麼好的運氣。

　　海瑟看著未來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在長達十幾秒的呆滯後，她卻突然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就仿佛是心電感應一般，海瑟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同時腳步迅速地往走廊內側退了幾步——接著，她就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響。

　　「有事嗎？」雖然說大致能猜出未來為什麼打電話來，但海瑟此刻也只能裝出一副什麼情況都不瞭解的無辜模樣了。

　　「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了幾分驚魂不定的顫抖，海瑟在聽清的時候不由有些驚詫，按理說，就算跡部這麼對未來，對方也不至於反應這麼大才對。

　　「怎麼了？」海瑟連忙提高了聲調。

　　「我……我剛剛遇見景吾了，」在停頓了稍許後未來才繼續說道，「我覺得他確實有點不對勁……有點感覺……像之前……我家……」

　　未來說道這裡卻突然停了下來，她似乎在劇烈地喘著氣，但這聲音在轉瞬後卻消失了，在過了幾秒鐘之後，海瑟才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覺得……你現在有空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確認一下。」

　　：雖說是「有奇幻元素引入」，但這畢竟還是個偏校園向的pot同人，我也不太想引入過多的新概念影響大家的閱讀感受。「中區」這種說法是我所準備的選項中比較簡單的一種了（此概念有參考《守夜人》中的「黃昏界」）。說起來真田的生賀中我也寫過類似的概念，可惜那文坑了_(:з」∠)_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4

第19章 守則第十八條

　　————「作為一個神棍，在引蛇入洞後一定要學會金蟬脫殼」

　　未來果然比自己想的要聰明，當海瑟大步從實驗樓往教學樓走去的時候不由得想到，未來這小丫頭，果然不是個只知道瘋狂追人的普通千金小姐。

　　方才海瑟還在「中區」裡的時候，雖然對著那黑影吹了聲口哨，但她卻並沒有做更多的事情，她沒有出手解決這個漏網之魚——或者說，她並沒有準備在剛才的那一刻，在「中區」之內，擊殺這個出現在跡部身邊的惡魔。

　　海瑟有自己的想法和計畫，而按照她的設想，她會儘快找機會暗示未來，讓未來明白她的表哥看起來「不太對勁」並非單純的精力不濟或是心不在焉，而是另有人所不知的原因。而假如未來能夠明白她的暗示，一定會很快聯想到之前發生在自己家的那件事情。至於事情在之後會怎麼發展……海瑟很確定，未來一定會動用一切手段、私密地聯繫上跡部的家人，並讓他們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的小少爺急需一個姓利維亞的人出手相助。

　　海瑟沒打算放任跡部自生自滅，但她也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她有能力單槍匹馬解決這件事。遠在決定回日本之前她就在為自己的「公眾形象」鋪路了，她是來自利維亞家族的成員，她的父親是南非最有名的獵魔人之一，她的奶奶當年更是被尊稱為「黑女王」的傳奇人物。海瑟並不希望常人將她看做是與眾不同的「魔鬼」，但她也委實不可能裝成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而讓別人覺得她是裝腔作勢實力不濟的「敗家子」，無疑是誤導人的最好方法。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中她一直這麼幹：在細枝末節之處流露出自己與眾不同的意思來，但在真的遇到什麼意外事件時卻往往顧左右而言他，並且絕對不會插手她老爹的工作。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海瑟才會作為自家老爹的「聯絡人」這一形象出現。

　　就算退一萬步說，就算海瑟真的是個銳意進取想讓所有知情人都明白她實力的自大狂，她也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就去幫助跡部——畢竟考慮到她同跡部之間那微妙又複雜的人際關係，考慮到京極流奈這個不安定因素，如果她真的如此主動地幫助跡部，那反而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卡戎曾無數次教導過海瑟：「有利可圖，才能伺機而動——而且，絕對不能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只不過海瑟之前還在思索思索如何能不動聲色的讓未來發現「跡部景吾不對勁」，但未來在跟跡部那短短幾十秒中的會面中就察覺到了她的表哥似乎遇上了麻煩……就算在她家剛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種聯想能力還真是強到讓人覺得恐怖啊。

　　在聽說海瑟現在有空後，未來立刻要求同她在教學樓的天臺上見個面。雖說兩個女生在天臺這見面還去討論一個男生這種事，怎麼看都覺得是把少女漫的劇情搬到了倫理劇之中，但海瑟還是毫無任何反對之意地迅速抵達了天臺。剛推開通往天臺的門，海瑟就看到未來正站在一邊，雖說是一臉焦灼不安的神情，但她依然拿著手機，似乎是在回復什麼資訊。

　　此時此刻未來不太可能在跟跡部聯繫，而她既然找到了自己來解決這件事，也絕對不會在此刻再跟流奈去交流下感情，而她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情況下還能想著回復某人的資訊……在那一刻，海瑟立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仁王雅治」這四個字。

　　嘖，要是螢幕那一方的那個人真是仁王雅治，那立海大欺詐師在「把妹」這件事上，完全能夠拿到滿分了。

　　聽到腳步聲的未來抬起頭來，在看清來人是海瑟後她低頭又敲了幾個字，這才將手機收進外套的口袋中，並朝海瑟這邊走了過來。待兩人離得更近之時，海瑟很清楚的看到了未來的表情：女生的神色中有幾分驚疑不定，也帶著幾許可以被理解成「無法相信」的迷惑與震驚。

　　「有什麼事嗎？」海瑟等未來走到自己面前時開口問道。

　　「……我覺得，」未來在開口後卻又是猶豫了片刻，這才繼續說了下去，「我覺得，景吾不太對勁。」

　　「哦？」雖然完全明白未來為什麼要自己去「不太對勁」，但對方既然還沒說出自己的理由，海瑟自然也不會暴露出其實她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

　　「他不太對勁，他……我覺得……」在又一次的猶豫後，未來咬咬牙，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狀態，跟我媽媽之前給我的感覺很像，所以你能聯繫到你父親嗎？我是認真的，景吾真的不太對勁！」

　　未來的語速很快，那種惶急的語速不一定全是出於對跡部的關心，也許還有別的可能性。就好像，假如她不是用這麼快的語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說出以上的這段話，那麼她就會喪失說完這番話的勇氣一般。

　　未來的母親在前段時間剛被同樣的事情纏上身，而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後，未來就在另一個有親緣關係的人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感覺……不管是不是她杯弓蛇影，不管跡部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煩，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一定會是個不小的驚嚇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

　　「氣息……」在聽到海瑟的反問後未來迅速回答道，「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但是就是那種感覺……就是那種感覺，我覺得我之前見過的，所以……」

　　未來的第六感還真是驗證了什麼叫做「女人的直覺」啊，在聽到對方說出的話之後海瑟在心中默默地感歎了一句。而在下一瞬間，海瑟甚至都開始考慮跡部家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知名的世外高人，要不然怎麼解釋未來這精准的直覺呢？

　　但海瑟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理解了未來的話：「所以你需要卡戎出面看看跡部到底有沒有事？」

　　「——當然，當然你也可以的！」似乎是海瑟那句話中的「卡戎」提醒了未來，後者急急忙忙地又加上了一句話。未來在幾秒鐘之前根本沒有想到過要找自己來看看跡部的問題，海瑟不由得想到，看來在之前的事件中自己的表現很是合格啊，最起碼在住友先生的潛移默化之中，未來已經接受了「其實利維亞家的女兒遠遠不如她爹」的這個印象。

　　「你也看得出來吧？你父親可以，你……」

　　未來的語氣中並沒有那麼篤定的情緒了，她在討好海瑟，但似乎並不相信她面前的「利維亞小姐」真的能幫到她，也能因此幫到跡部。真有意思，海瑟不由得想到，血脈可以傳承，而且板上釘釘不容置喙，但力量卻並不一定會隨著血脈而傳承。

　　只不過京極家的兩個女兒中，沒有獲得與血脈相匹配的力量的，可不是叫京極石楠的那一個。

　　但這些話未來並不需要知道，所以海瑟也一個字都沒有多說，甚至於，她臉上也沒流落出任何惹人注目的神情，她只是微微頷首，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復：

　　「我會在可行範圍內幫助你的，但具體會怎麼樣，我必須聯繫卡戎才能知道。」

　　「你不能——？」在聽到海瑟的前半句話時未來臉上還浮現出幾分輕鬆，但那幾分輕鬆在海瑟說完整句話之後也消失無蹤了。未來看著海瑟，她的神色有些惶急，但在脫口而出的半句驚詫後，她卻猝然刹車，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我不能，」海瑟刻意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行有行規，想找卡戎的話，你父親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我會盡可能幫助你的，但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幫上你。」

　　「換句話說，如果你的表哥真的遇上了麻煩，你如何讓他的父母知道——或者說，你如何讓他的父母相信你，並在這之後通過一定的手段找上卡戎，再之後，卡戎是否願意去解決這件事情——這一切的一切，我可以盡可能的幫你，但我並不能全權決定。」

　　隨著海瑟越來越清楚的解釋，未來臉上的失望神色看起來也越發明顯了，但她卻並沒有急著打斷海瑟的話，直到海瑟說完，她才在沉吟片刻後開口問道：

　　「你會這麼說……是因為流奈嗎？」

　　真是個好問題，海瑟暗自想到，看來未來真的跟跡部景吾一樣著敏銳的觀察力——雖然，她也並沒有完全說對。

　　「問得好，」海瑟這時卻只是微微笑了下，「說實話，流奈確實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就算沒有流奈，我也不能決定跡部這件事到底應該怎麼辦。」

　　「沒錯，我認識你，也認識跡部，但我不能決定卡戎的工作，哪怕我是他女兒也一樣。更別說你的表哥還有一個姓京極的女朋友，而且她還恰好是來自出雲之地的京極氏。跡部要是遇上了跟非自然力量有關的麻煩，他的女朋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但如果在流奈毫無反應的時候我卻表現的這麼熱心——你覺得妥當嗎？要知道，在這件事上，我沒有任何主動出手的立場。」

　　雖然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對於海瑟來說，其實她根本不會在意流奈的面子。她在之前說了那麼多話，做了那麼多的鋪墊，不過就是為了強調未來的印象：她會幫助跡部，但這件事要冒一定的風險，而且也絕對不是通過自己親力親為這種途徑。

　　「我……大概明白了，但現在你能確認跡部到底有沒有事嗎？」在沉默了好幾秒之後未來終於回應了海瑟，看起來雖有不甘，但她還是接受了海瑟的說法。

　　「有些事眼見為實，」海瑟這時只是神色曖昧的一笑，「更何況，如果跡部真的有點什麼，你應該擔心的分明是如何讓跡部家的人相信你的說法。」

　　「這個你放心，不過——」

　　未來的話突然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她聽到聲音後連忙拿出手機，海瑟注意到她在看向螢幕後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細微的疑惑，但在未來滑開螢幕接起電話之後還沒兩秒鐘，她的臉色就完全變了。

　　「什麼？！你說景吾他——」


第20章 守則第十九條

　　————「作為一個神棍，「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什麼？！你說景吾他——」

　　在未來脫口而出這句驚呼的同時，海瑟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帶著純淨色澤的藍色天空，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是一個毫無新意的劇情啊。這下未來都用不著去思考如何將跡部那件事告訴他的家人了，這種時候打來的電話，未來還是這樣的反應，就算大腦進水銀的人也該猜出原因了，一定是因為跡部出事了。

　　而這個意外的誘因，十成十還是海瑟方才看見的惡魔。

　　「……好的，二十分鐘後是嗎，沒問題。」未來在說完這句話後掛斷了電話，海瑟趁機往她那走了一步，一臉關切的問道：

　　「什麼情況？」

　　「景吾他——我馬上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訴我爸爸！你能不能提前聯繫利維亞先生？！相信我，錢不會是問題的，什麼條件都可以，景吾他——一定是我爸爸的那套工藝品，一定是的……要不是我當時非要拉他去看……」

　　面前這個在海瑟記憶中一貫顯得恣意妄為笑容明麗的女生，在這一刻卻流露出了一種罕見的脆弱。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最後似乎都帶上了幾分哭腔，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中甚至已經帶上了一絲霧氣。

　　這兩個人的關係……還真是好啊，海瑟有些咋舌地想到，未來對跡部的關心可真是遠甚於流奈對她男朋友的關心——就算流奈確實很難發現跡部身上發生的異樣，但就連未來都能發現的事情，她卻不知所云。這已經不是能力的問題了，這只能用「關心不夠」來解釋了。

　　「……你先別激動，跡部到底怎麼了？」

　　「剛剛電話，剛剛電話是我家司機打來的，他送我爸爸來學校，在停車場準備走的時候看到了景吾，他本來只是覺得景吾會出現在那裡不太正常，沒想到……沒想到……」

　　總不會是跡部大少爺突然暈倒了吧……海瑟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個有著最大概率的狗血可能性。沒想到海瑟的想法果然是一語成讖，因為在下一秒鐘，海瑟就聽到未來說出了這個可能性。

　　人類被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影響，會導致一些諸如「暈倒」之類的意外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方才在「中區」之中，海瑟那一聲口哨明顯是一個代表著「我在關注你」的警告，那玩意竟然還這麼膽大妄為……真是以為在日本就沒有人能制得住它嗎？

　　「這樣吧，」在思索了片刻後海瑟終於換了口氣，「我會先聯繫卡戎的，但是中間的步驟還是一樣不能少，如果速度快的話，今天或者明天……我想跡部身上的事情就可以解決了。」

　　-

　　如果你依然生活在一個正常的世界中，如果你依然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那麼就算你真的與別人不同，但你會告訴他人嗎？

　　當然不會，你一定會守住這個秘密，盡最大的可能不讓別人知曉，不要讓別人覺得你是「非正常人類」，也不會希望別人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你。

　　京極流奈會不會抱著這樣的想法，海瑟不得而知，但對她來說，就算她有一個姓「京極」的母親，也有一個姓「利維亞」的父親，她也一點也不希望那些知曉其中梗概的人，把她當做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看待。

　　與眾不同，在很多人眼中，其實就是等同於怪物，更何況她多半還是個「有用的怪物」。那種只有在危機時刻才會被人尊崇的怪物，海瑟可一點也不想當。

　　而這，就是她努力讓別人覺得她是個神棍的第一個理由。但自己在普通人面前示弱是一碼事，明明發出了警告卻還被忽略……這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海瑟·利維亞，京極石楠，兩個名字，一個人。她的血統和出身註定了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哪怕她從來沒有認真研究過、也沒有機會去學習日本的陰陽師之術，不知道任何對付日式妖怪的咒符和相生相剋之道，她也能夠清楚的感受與觸摸到那個世界中存在的東西，看見她的母親瞭解、喜愛乃至憎恨的一切。

　　而「中區」，那是她的真正學習技能的場所，她通曉在其中生存，戰鬥和勝利的諸多秘訣。海瑟只用遠遠的看上一眼就能分析出纏上跡部的那個惡魔的實力，但她還真沒有想到，明明已經接收到自己發出的警告了，那玩意竟然還敢這麼做！

　　現在這件事已經跟跡部有關卻也無關了，一個膽敢小看自己的惡魔——海瑟必然要讓它付出代價！

　　沒錯，以海瑟的實力，其實她完全可以獨自解決掉出現在跡部身上的麻煩，甚至於說，之前發生在住友大宅中的那個「意外」，如果她的老爹卡戎願意提供少量的幫助，她以一己之力解決掉也不算什麼難事。但海瑟卻依然選擇讓自己看起來「什麼也不會」，之前的那件事中，海瑟只是扮演了一個聯絡人的角色，她會替卡戎處理一些聯絡和交流上的事情，但在每一個看起來很重要很關鍵的時刻，她卻從來不會主動表達出一絲一毫「我要來幫忙」的意圖。

　　帶著心中一股暗暗燃燒起來的怒火，海瑟在離開未來後很快就跟卡戎通了電話。她那向來瀟灑的老爹此刻正在中國，在得知自己女兒現在急需他出面演場戲後，他欣然答應了下來，甚至於還主動加上了「我還會幫你如何如何如何」的友情贈禮。

　　卡戎按照海瑟的意思，在之後答應下來自于住友先生的請求後又提出了若干要求：譬如海瑟再三強調過的「只能留跡部景吾一個人在場」。已經見識過卡戎實力的住友先生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而當住友先生和跡部家敲定好接卡戎來日本的飛機之時，海瑟已經提前準備好她所需要的全套裝備了。

　　大約兩個小時後，跡部家派來的私車已經停在了海瑟居住的公寓門口。而等到海瑟被私車拉到「跡部白金漢宮」之後，沒過多久她就見到了卡戎。後者一身西裝，神采奕奕，但海瑟總覺得讓卡戎這麼興奮的原因……絕對不是「有錢可賺」，而是「有八卦可看啊哈哈」。

　　和一般人對於「獵魔人」這種神秘職業的印象不同，卡戎作為一個熱愛生活和時尚的直男，向來最為鄙視的就是那種「不修邊幅的胡茬硬漢」的「獵魔人の標準造型」。這次卡戎也是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頗有幾分跨國公司高級辦公人員的樣子。不過此相對比之後，穿著一身正常休閒裝的海瑟，就格外的像個純跑腿的跟班了，更別說她還拖著個行李箱。

　　跡部夫婦已經按照卡戎之前所說的要求，給大宅內的傭人們放了假，只留下了家裡的管家米凱爾。在簡短的寒暄後，卡戎很快直奔主題，要求米凱爾帶他和海瑟前往之前指定的地點：露臺。

　　在米凱爾離開之前，他沒忘記以最標準的姿勢，向海瑟和卡戎行了一個禮。他什麼話都沒有多說，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希望你們能讓我們家的小少爺恢復正常。

　　米凱爾離開的時候按照海瑟的要求關上了房間的大門，在等了幾分鐘確定大宅內的所有人都已經進入房間，不會有人能注意到露臺上發生什麼事後。海瑟抬眼看向卡戎，後者正好整以暇地翹腿坐在沙發上，在注意到海瑟的視線之後，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然後拍了拍西服外套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所以，我的任務結束咯？」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卡戎的聲音突然變得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還是一個正常成年男人的男低音的話，此刻他的聲音卻帶著一種不辨陰陽的純粹感。但海瑟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情，她只是點了點頭：「沒錯，到這裡就可以了。」

　　在聽到海瑟的回答後，卡戎低聲念叨了兩句話，然後打了個響指。在那清脆而短促的聲響之後，伴隨著「劈啪」作響的聲音，卡戎消失在了海瑟面前，房間內在一瞬間變得只剩一人——外加一隻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的鳥。

　　當然，那並不是一般的鳥，如果是精通生物知識的人，看到那只鳥伸向後方的長長冠羽之後大約能猜出這玩意到底是什麼的改版：那是一隻縮小版的鷺鷹。而這只特別的鷺鷹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猛禽，它才是卡戎真正的助手之一，一個能成為他「義人」的奇妙生物。在特殊藥水的作用下，它可以模仿它的主人——也就是卡戎——的形態長達12個小時。雖然海瑟一直吐槽卡戎將他名為賽克的助手設計成鷺鷹的形象實在太過自戀，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這樣的一個助手真的非常有用。更別說，海瑟現在還沒有這樣一個**炸天的隨身「寵物」呢。

　　注視著鷺鷹慢悠悠地揮著翅膀降落在沙發上之後，海瑟這才信步走到窗邊看向露臺。跡部景吾被安置在一張籐椅之上，他看起來還在沉睡之中，但神色卻並不安詳，看起來跡部家的人並沒有如同之前卡戎建議過的一樣，給他服用一些安神藥物。

　　但就算是帶著那樣不安的神色，在月光之下，跡部的面孔依然帶著幾分讓人心悸的美感，他躺在那裡，就好像沉睡著的阿波羅一般。

　　他的容貌如此英俊，氣度又是如此不凡，更別說……他也確實不算一個百分百的普通人，惡魔會纏著他不放，也不是毫無理由的。

　　海瑟帶著幾許微不可聞的惆悵歎了口氣，然後再一次，也是她回到日本之後的第二次，為了同一個人，伸手拿下了左耳上的耳釘。

　　：鷺鷹又名秘書鳥、蛇鷲，是非洲特有的食肉類猛禽，身高可達150釐米，多在地面活動。它是鷹形目下蛇鷲科的唯一物種，同時也出現在南非的國徽之上。海瑟吐槽卡戎自戀正是因為蛇鷲科內只有一屬一種，「獨一無二」。另外，鷺鷹的英文名是secretary bird，所以這只鷺鷹的名字是「賽克（sec）」，總之就是傳說中的偷懶取名法_(:з」∠)_


第21章 守則第二十條

　　————「作為一個神棍，看起來再怎麼忽悠，也得有點真本領」

　　對於海瑟來說，她戴在左耳上的耳釘當然不是一個裝飾品，但那也並不是她在「中區」裡所使用的武器。或者可以這樣說，這耳釘對海瑟來說不是助力，反而是一種限制。

　　只有擁有一定力量的人類才可以進入中區，就像是只有擁有一定力量的人類才可以看見妖怪一樣。海瑟雖然擁有足夠的力量，但她尚未成年，對於這些力量的操控能力也並不嫺熟，就如同現在的她不可能擁有一個像sec一樣的助手一樣，現在的她也還不能像卡戎一樣嫺熟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她如果想像普通人一樣看見一個普通的世界，就必須用某些特定的方法壓制住自己身上的力量。

　　而這個看起來好像是鑽石或者水晶製成的耳釘就起著這方面的作用，只有當海瑟取下耳釘之時，她才能真正的進入中區。

　　此刻她身邊的世界就如同上次一樣，全部都籠罩在一層琥珀色的光輝之下，而在露臺之上，跡部原先躺著的地方，也照樣有一個帶著白光的人影。但相比於上一次，海瑟卻很明顯的注意到，如今跡部能在中區中留下的影子，卻比上一次要明顯的多！

　　惡魔只會吸取附身者的精力，用以加強它本身在中區中的力量，按照常理，跡部的影子明明應該更暗才對，但現在竟然變得更亮了——難倒說，這惡魔沒打算吸取完力量就換一個宿主，反而決定「同化」？！

　　——呵，這傢伙實力不見得有多強，野心倒是不小啊！

　　惡魔此刻正停留在距離跡部十米開外的地方，它依然懸浮在半空中，它的外形和第一次相比時變化並不大，只是影子變得更模糊了些。此刻那黑影再一次慢慢旋轉起來，到某一個角度的時候它停下旋轉的勢頭，看起來，就像是它在觀察著海瑟一樣。

　　真是愚蠢啊，明知自己面前站著的不是普通人，卻還是一副仿佛沒看見的模樣，真不知道該說這傢伙是一次吸收太多能量變得蠢笨了，還是對它自己的實力抱有太過強大的自信了。

　　在暗自感慨的同時，海瑟將手伸到了落地玻璃門上，而原本顯得有些模糊扭曲的玻璃門在她的接觸後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海瑟便借此機會找到了打開門的那個活扣。接著她微微彎腰，另一隻手則放在了自己軍靴的靴筒之上。在全過程中她一直緊緊盯著懸浮在露臺之上的那個黑影。在琥珀色光輝的覆蓋下，那看起來有些模糊的黑影在一瞬間卻快速抖動起來，它終於感受到了殺氣，也在本能的影響下感覺到了恐慌——而海瑟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海瑟在之前就研究過跡部家這個露臺連同房間在內佈局了，她也清楚在推開玻璃門之後需要往前奔跑多遠的距離，可以一擊命中解決掉這個漏網之魚。所以在她按下活扣，推開玻璃門的那一瞬間，她已經全神貫注於自己微微彎曲的雙腿，在後一瞬間猛然用力，一步躍出了房間！

　　畢竟是闖入了非人類存在的世界中，人類在「中區」內所能停留的時間並不會維持太長，但相對的，他們在其中的運動能力則會遠高於現實世界。同樣的距離，假如放在現實世界之中，海瑟還需要至少兩三秒鐘才能完成，但在「中區」之內，她僅僅是借用跨出第一步時產生的反作用力，就能飛速欺身上前，直逼惡魔。

　　而在她一步飛掠至惡魔面前之時，她之前虛搭在左腿上的手也已經就勢拔出了卡上靴筒上的匕首，並借力直接j□j了惡魔身體的正中間。那惡魔似乎沒料到這個一直徘徊於自己附近的人類竟然有如此實力——或者說，竟然在一開始的不聞不顧後會突然對自己出手——它猛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嘯聲，外形在刹那間擴大，然後猛然向前，緊緊包住了海瑟握著匕首的左臂。

　　仿佛火焰般的灼燒感迅速帶來了難以忍受的刺痛，但海瑟依然緊緊握著匕首，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握在手中的這把匕首自然不是普通的武器，這還是三年前她決定成為獵魔人之時卡戎送她的禮物——一把來自祖上傳承，已然斬殺過無數獵物的冷兵器。一把武器在中區中消滅的獵物越多，就包含有越發強大的力量。而對於如今海瑟面對的這個惡魔來說，被這樣一把匕首刺中，它還能以固定形態留在「中區」中的壽命，估計只能用秒來計算了。

　　就在惡魔的形態已經開始進入不穩定的波動期，就在海瑟左臂上的灼燒感已經快速消退的那一刹那，海瑟卻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異動。

　　而與這窸窸窣窣的動靜被她一起察覺到的，是一絲雖然微弱卻清晰的氣味……一絲清新和厚重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氣味，就好像來源自東洋之花的甜美中，還夾雜著繼續荒原冰野那般的凜冽蒼勁一般。

　　在海瑟面前的黑影終於開始崩塌的這一刻，她卻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在「中區」這片琥珀色的世界之內，大部分現實世界的東西都會被不同程度的扭曲，而人類可以犧牲停留時間換取超越本我極限好幾倍的運動量……但有一點卻是不會變的，而且不僅不會被改變，反而會成倍地被加強！

　　——那就是人的氣息！

　　此刻露臺之上除了海瑟外只剩下跡部了，但就算是露臺上還有別的人，海瑟也完全可以借由這氣息確定出，此時出現在她身後的人是跡部景吾！

　　待黑影完全坍塌繼而消散無蹤的同時，海瑟迅速向前跨出一步然後猝然轉身看向身後。跡部果然已經站起來了，那代表著他的暗淡白光已經離開了籐椅，往之前惡魔以及海瑟所在的地方走了兩步。但就算只看著那個白影，海瑟依然可以感覺到跡部正帶著疑惑的神色站在原地，似乎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下可好了，跡部這傢伙確實在之前給她帶來過一長串的「驚喜」，但這次的驚喜實在是……簡直可以等同於驚嚇了。沒錯，此時此刻跡部就站在海瑟的身後，但他們兩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之內，海瑟可以在「中區」中看見跡部的影子，但跡部絕對無法在現實世界中發現海瑟的身影。海瑟倒是不怕跡部會在此時此刻突然生出什麼強大的力量，一步跨進「中區」將她逮個正著。但這也意味著……

　　拜託！你再多睡兩分鐘會死嗎？！這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雖然在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吐槽，但海瑟還是首先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小塊石頭樣的東西。她小心的打量了代表跡部的白影幾眼，然後動作極盡輕巧地抬手，動作乾淨俐落的用匕首的後部敲上了跡部的後頸。

　　衝力由「中區」抵達現實世界，那白影在暫態間便倒在了地上，海瑟將匕首夾在兩手之間，雙手合十沖跡部的影子鞠了個躬，這才順著露臺走回到了房間之內。穿過玻璃門進入到房間之內後，海瑟又往裡面走了幾步，直到抵達了一個跡部就算醒來無法看見的死角，這才重新戴上了自己的耳釘。

　　因為這一次在「中區」中待的時間遠比上一次長，而且還進行了大量的運動，在海瑟戴上耳釘之後，「中區」崩塌的速度明顯要比上一次緩慢許多。而海瑟的感覺也好像溺水一般，在被琥珀色光芒掠過的瞬間有一種被強大水壓碾過的不適感。好在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很快她眼前的世界又恢復了正常，於是她立刻將手上的石頭——在此刻那枚原本灰撲撲的石頭卻變得剔透明亮起來，中間幾許神色的絲狀物讓它看起來更像是一枚變種的發晶石——拋給了此刻已然待在沙發上的鷺鷹賽克。後者動作敏捷地叼住那塊石頭，眼神鄙夷地看了海瑟一眼，在叫了兩聲之後突然消失於房間之內。

　　按照過往的經驗，海瑟在拿到由惡魔消散而形成的原石之後，應該儘快將原石處理掉。她所需要的工具就是放在行李箱中的全套設備——沒錯，就好像殺人總比毀屍滅跡容易一樣，純粹的「獵殺」對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獵魔人來說並不是特別難的事情，難的反而是之後對於獵物的處理。但之前跡部已經醒過一次了，而海瑟的那一下撞擊並不會讓他多睡多久。這個時候海瑟實在不敢冒險處理原石了，所以她乾脆將原石丟給了賽克，後者在進入中區會能夠極為迅速的返回到卡戎身邊，至於剩下的事情，想必卡戎會替自家的女兒好好善後的。

　　海瑟走回到露臺之上後，頗為心虛的將倒在地上的跡部連拉帶拽又擺回到了躺椅之上，接著往回退了幾步盯著跡部。這一番大動作加快了男生蘇醒的速度，很快跡部就徐徐睜開了眼睛，在看清面前是誰之後，跡部的臉上流露出了極為少見的迷茫，但在環視了四周幾秒鐘之後，他卻又突然笑了起來。

　　伴著這樣的笑容，他有些費力地站起身來，直到擺好了一個看起來最跡部景吾的姿勢，他才遙遙沖海瑟點了點頭：

　　「本大爺可不記得什麼時候邀請過你。」

　　這句話聽起來可不友好，但究其語氣，倒也可以將跡部的這番話理解成玩笑。海瑟並沒有在意跡部的這個問題，她只是複又信步來到跡部面前，這才神色悠然地回答道：

　　「不是你邀請我，而是你的父母邀請了我的父親。」

　　跡部知道卡戎是幹什麼的，他也知道此時此刻的這個場面意味著什麼——這點毫無疑問。但就算如此，跡部的神色中卻沒有顯出任何一絲的驚惶失措來，他的笑容依然優雅，身體語言也依然透出一股十成十的貴族風範。

　　「……果然，」跡部家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少爺笑得意味深長，「你果然是利維亞家的人——請收下我的謝意。」

　　「我收下你的謝意，」海瑟面不改色地說道，「但我想你唯一該謝的人還是卡戎。」

　　在海瑟說完之後，跡部沒有急著說話，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現在海瑟和跡部幾乎是面對面的站在了一起，男生微微彎下了腰，將他的頭湊近到了海瑟面前。

　　海瑟曾在「中區」中聞到的那種氣息立刻縈繞住她的全身，而在這種氣息之中，她感覺到跡部慢慢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字一頓說出了一句話。

　　「雨的味道，和我剛才聞到的……一模一樣的味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4

第22章 守則第二十一條改河蟹詞

　　————「作為一個神棍，自然要做到刀子嘴，鑄鐵心」

　　——？！

　　在跡部說出這句話後，海瑟驟然往後一仰頭，拉開了兩人間那種微妙的距離。但跡部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只是他嘴角的笑容卻是越發的濃郁起來了。

　　自己捏到了她的痛處，跡部在這一刻無不得意地想到，就算直到幾分鐘前他還一直被海瑟之前虛虛實實的說法騙住了，但如今……她的偽裝還是被自己看穿了。

　　在之前卡戎·利維亞前往住友家「降妖除魔」之後，就算那些內容完全可以算作是家族秘辛，未來還是把一些技術方面的細節當做有趣的知識分享給了跡部。與這些有趣知識一起被分享的，自然還有未來對卡戎和對他女兒海瑟的評價——或者說，大約是出於愛女心切之類的理由，住友先生並沒有讓未來親眼見到利維亞家的兩位成員，而她當時與跡部分享的，自然是從她父親那裡聽來的評價。

　　如果說住友先生描述卡戎的部分跟描述任何有「超能力」的人沒有多大區別的話，那海瑟當時留在住友先生心目中的印象就相當平庸了。從住友先生的視角看去，海瑟·利維亞這個人分明只是一個「沒什麼需要特別值得注意的二世祖」，「看起來氣勢十足，不過實際上……」

　　但現在看來，住友先生很顯然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基礎：他確實是混跡於商界中的巨鱷，他確實也是眼光毒辣老奸巨猾的商人，但他所掌握的通識畢竟來源於普通社會，也只適合於那裡。住友先生最終還是被海瑟的表演騙住了，哪怕是對於一向自詡為眼力過人且也確實如此的跡部來說，他也是直到前幾刻、因著某些機緣巧合，才發現了事實的真相。

　　他並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如何進行的，但他比誰都肯定，救了自己人根本不是卡戎·利維亞，而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海瑟。而他如此篤定的原因，無外乎那種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此刻的，雨的味道。

　　跡部沒有認錯，也不可能認錯。就算他那時仿佛身處於一個夢與夢連結的節點之上，就算他那時思緒混亂好像站在一整團雜亂無章的毛球之中，就算……他明明身處於空無一人的露臺之上，卻在隱隱中覺得，他身邊有一個人，而那個人的身上，帶著一種極為鮮明的氣息。

　　那感覺就好像方才剛下過一場足以洗刷天地的大雨，空氣潮濕而涼爽，並且還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混雜其中。跡部說不上來這味道到底會出現在什麼場合，但他在半夢半醒的恍惚之中，卻牢牢記住了這種味道。

　　然後——就算微弱而不明顯，在他徹底清醒過來之後，他還是在海瑟身上感受到了一模一樣的氣息。

　　「不管你之前是怎麼跟我父母或者其他人說的……一樣的味道，我知道就是你。」

　　「哦，真的嗎？那就多謝你告訴我了。」

　　在跡部說出這句話之後，海瑟卻是毫不猶豫的就給出了自己的答覆。此時月色正好，他們一併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她抬眼看向跡部，對方的臉上原本帶著狡黠的笑容，這笑容與他平日裡那種優雅又華麗的氣場混雜在一起，卻無端地現出一種不安好心的邪惡來。

　　嘖嘖，難倒他真的覺得，挑明一個欲蓋彌彰的秘密……就是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嗎？

　　在聽到海瑟的答覆後跡部的表情微微有一絲僵硬，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兩人間再次陷入了一片意義不明的沉默之中。

　　不過沉默歸沉默，海瑟自己可沒有腦袋放空地跟著跡部大眼瞪小眼。她之前真真假假地說了不少話，就是為了混淆旁人——主要是真田跡部未來這些知道點「內//幕」的人士——的想法，讓他們覺得「海瑟·利維亞就算爹媽都很厲害，但看起來也就是個裝神弄鬼的普通人」，而這一切的目的，除了這是自己的慣性做法之外，也考慮到了京極流奈的緣故。這幾個傢伙的心思想法都遠比他們這個年齡的平均水準成熟不少，而海瑟那些刻意於細節之中透露出來的真真假假的訊息，對於一般人來說也許是「一聽就忘的日常」，但對於那幫聰明人來說，想的多往往也等同於腦補過度。

　　只不過，忽悠到最後的人卻被自己坑了，真是件讓人難以容忍的事情！海瑟也絕對不會想到跡部這傢伙竟然真的這麼出人意料！他明明不過是個有點與眾不同的普通人罷了，竟然能在現實世界中捕捉到身在中區內的自己所留下的氣息——就算今天這事重來一萬遍，海瑟也根本想不到事情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跡部景吾同學，果然不能隨便小看你啊！

　　雖然事出突然，但海瑟很快就鎮定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如何在這種突發狀況中將主動權盡可能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當下要務。雖然跡部那表情明顯有點沒安好心，但在海瑟方才那完全是攪混水的回答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也就暫時維持到了一個微妙的層面上。海瑟很確定跡部已經大致摸透了之前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到底會怎麼對待這件事……如果他還在觀望的話，那自己也有必要提前燒上一把火了。

　　「說起來，跡部君怎麼不好奇一下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似乎沒料到海瑟竟然一句話就轉了話題，跡部微微挑眉：「我當然關心，但不是現在。」

　　「你的態度可不像是『關心』的樣子啊，」海瑟此時卻突然笑了起來，在月色之下，她這個普通的笑容中反倒是帶上了幾分神秘而深邃的味道，「或者說，相比於知道真相，你優先考慮的是別的事情嗎？」

　　「比如，你是不是想借機威脅我？就因為覺得自己好想勘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機會簡直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覺得自己有一個姓京極的女朋友還不夠，還想把姓利維亞的我也捏在手中？」

　　「——你！」

　　「我可沒想到素來行事坦蕩的冰帝國王也會有這種想法呢。不過說起來，像跡部君這樣耀人眼目的人物，就好像黑夜中恣意飛舞的螢火蟲，總是會吸引一些不該被吸引的目光呢。這麼迫不及待地想為自己多求兩道護身符，這種行為說實話我也能理解，不過操之過急……可是收不到什麼好結果的~」

　　「或者說……」海瑟說到這裡卻突然神色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跡部，她的面孔本來就是帶著豔麗的混血風情，這個動作做起來更是帶著一絲明顯的挑釁意味，「跡部君正等著我說出剛剛那番話，然後借此好好的駁斥我一番嗎？」

　　這自然是個讓人始料不及的神轉折了，就算當年在網球場上見識過多少神展開的逆轉和不科學的絕招，此時此刻跡部同海瑟這場發生在如水月光下的對掐，卻還是突然拐進了一個讓他有點無處吐槽的方向。

　　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跡部突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恣意而又爽朗，和往日裡那種慵懶而性感的聲線完全沒有一分的相似之處。他笑得那麼暢快，那麼投入，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真的就是這麼的好笑，值得一貫傲慢而驕傲的國王，在此時此刻獻上一陣心悅誠服的笑聲。

　　而在止住笑聲之後，跡部收回目光，再一次神情認真地盯著海瑟。

　　男生並沒有後退，自然也沒有上前，他和海瑟之間的距離依然維持在一個曖昧的度量之內。而他的雙眼中則帶著一股灼灼的神采，沒有顯出分毫退讓的意思。

　　「你想聽我說什麼？你是想聽我威脅你，還是想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說話間跡部換了個站姿，雙手抱臂、長身而立。這明明是個代表著警惕的防禦性姿勢，但被此刻的跡部做出來，卻生生帶上了一種仿佛居高臨下睥睨眾生般的驚人氣場。

　　「你有兩個名字，你喜歡的和你不喜歡的，可是這有什麼區別呢？京極和利維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我之前對你是如何評價的，我早就做好了足夠的預設，不管你身上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覺得……很正常。」

　　「所以，就算之前我對你在某些方面上並不抱有太高的評價，但既然是你刻意布下的迷霧，我差點被騙住也不是丟臉的事情，更別說我現在可是比許多人都更清楚了哦。」

　　在這一刻海瑟卻無比篤定這一點：跡部在轉移話題，而且他用來轉移話題的這番話，並不全部都是真的。這種感覺可以說是直覺，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狂妄自大的自戀。畢竟，假如跡部景吾真的做過一個這樣的預設，那也絕對不是對她海瑟做的，他暗自防備著的是另一個京極家的女兒，京極流奈。

　　跡部這小子之前給自己打了多少預防針，才能面不改色的直視今天這般超自然的場合，只可惜跟他演對手戲的人卻並非他現在的女友，而是自己。

　　呵，還真是浪費了他的一片癡心呢。

　　「跡部君還真是淡定呢，只不過，我到是很想告訴你一句話——卡戎可是告訴過我很多遍，如果真的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的話，那麼不管付出多麼巨大的代價，都必須把這件事做好。」

　　「他想成為家族中最有名的獵魔人，所以他在年輕時就周遊世界各地，不斷地磨礪自己。而對我來說，我現在一直最在意也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正如你所說，就是布下迷霧，欺騙你們這些知道點邊角餘料之事的知情人。」

　　「不過，我可沒想到今天竟然會栽在你這裡啊~」

　　月光仿佛變得越發幽深了，而在這慘澹的輝光之下，海瑟伸出手來，輕巧地點上了跡部的肩。

　　「你說我該如何對付你呢？威逼？利誘？或者……乾脆殺人滅口？」


第23章 守則第二十二條

　　————「作為一個神棍，風格百變，才能魅力自現」

　　「或者……乾脆殺人滅口？」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論是海瑟的語氣、表情、還是單手搭在跡部肩上的動作，都透漏出一種濃厚的威脅氣息來。她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蜜一般甜美，但用這樣漂亮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說出「殺人滅口」這樣的話，就算跡部並不真的相信對方幹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在聽到這個詞的同時，他還是猶如條件發射般地向後退了一步。

　　而海瑟搭在跡部肩上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滑落下來，女生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等到她再次抬起頭時，嘴角上則帶著一抹狡黠的弧度。

　　「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我允許你選擇自己的死法哦~」

　　海瑟的聲音依然那麼甜美，那麼無辜，就好像是月下的幽曇，池上的清蓮，帶著一股來源於自然的清淨與優雅。而跡部依然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姿態淡然，神色捉摸不定。

　　「你在開玩笑，」在片刻地沉默後男生朗聲說道，「當然，禮尚往來——我覺得我也應該加上一句『你就等著我說出這句話』才對吧？」

　　海瑟不由得「嘖」地歎了一聲：「自作聰明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不會隨隨便便把別人的死亡威脅當做開玩笑。」

　　「可你並沒有威脅我。」跡部說道這裡的時候，就連笑容中也帶上了幾分明顯的胸有成竹，他的神色中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就好像……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長輩，一個洞悉一切的智者，而海瑟在他面前，不過只是一個用過激言論尋求關注度的稚童。

　　而當海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誰都不會喜歡跡部此時的這種眼神，更別說，當你看得出來對方蘊含在這眼神中的意味時，你就更不會喜歡了。但這動作持續的時間不過一瞬，海瑟在一秒之後反而抬腳往右側走了幾步，然後大剌剌地直接坐到了之前跡部躺著的籐椅之上。

　　「那我就換個說法吧，」在坐下後她仰頭望著以及轉過身來面對她的跡部，神色專注，表情認真，一臉突如其來的莊嚴與肅穆，「既然是我救了你的命……」

　　「——那就跟我簽訂契約吧，少年！」

　　這又是什麼沒節操的神展開啊！跡部在聽到這句話後，幾乎都忍不住沖上去捂臉哀嚎的衝動了。海瑟之前那些在微妙的言語差別中塑造自己形象的舉動還深深留在跡部的腦海裡，可沒想到她這會兒竟然在須臾間換了風格！這種插科打諢腦洞太大的風格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幾乎……不，應該是已經一臉黑線的跡部只覺得自己的嘴角抽搐，連看向海瑟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複雜了許多。而海瑟依然帶著嚴肅而認真的神色坐在籐椅之上，似乎是誠心誠意地等待著跡部的答覆。

　　「如果簽訂契約，有什麼好處嗎？」在幾次欲言又止後跡部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總不會想把我當成試驗品吧？或者你乾脆是想把我做成式神？陰陽師不都會帶著式神嗎？」

　　「但我不是陰陽師，而且我們這種職業比較喜歡養寵物。不過像跡部君這樣與眾不同的人物……當成寵物似乎太浪費了呢。」海瑟在聽到跡部的話後神色一變，她的表情越發俏皮起來，語氣也是無辜到讓人心碎。

　　她又開始了，在那一瞬間，跡部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兩人在學生會辦公室中的那一番對話，在這這一瞬間之後，他卻突然明白了對方此前那一番胡攪蠻纏的神展開的目的——跟本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不過就是海瑟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就好像之前她會故意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一樣，她在這一刻這一番好像是打開方式不對的言論，自然也有著自己的目的……不過就是一個沒幾個人會在意的偽裝，她何必要做到這個地步？要知道流奈可沒有哪怕一次，刻意地否認過自己就是那個「出雲的京極氏」。

　　念及此處，跡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刻意把自己偽裝成弱小的人……我不明白你的心態。」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但他卻肯定海瑟聽得懂他的意思。在之前的兩次見面中他就無可避免的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面前的這個女生並不能說多麼的聰明絕頂，但卻意外的……跟他有「聊下去」的資本。

　　第一次是在學校的歐式花園之中，第二次則是在自己的辦公室之內，她每一次都帶著三分天真和七分狡黠與他交談、同他周旋，跡部從不會覺得自己敗在了她的手中，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也從來沒有輸過。

　　而這一次，海瑟果然也明白了他想說的話。她終於收起了臉上那種故意偽裝出來的嚴肅，接著站起身來，信步走到了跡部面前。

　　「那不是弱小，那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與眾不同罷了。」不僅是海瑟的表情，就連她的聲音都與之前有了微妙的差別。那聲音聽起來跟「甜美」或是「溫柔」再沒有一絲的關係了，甚至跟跡部在之前那兩次與她的獨處中聽到的都不一樣。在短暫的停頓後，海瑟言簡意賅的繼續道：「有的天賦，你擁有它，並不會讓別人覺得你是天才，反而只會覺得你是怪物。」

　　這句話也許是這樣說沒錯，但跡部在這一瞬卻突然想起了他的女友京極流奈。流奈從不會主動說出自己是京極家的成員——或者說，就算她閉口不談，該知道的人也照樣知道一切，她委實沒有自己去主動炫耀的必要。但流奈也絕不會說出海瑟在方才說出的那句話，畢竟在跡部的印象中，流奈身上看起來像是「京極氏」的那部分，從來只有她的姓氏而已。

　　流奈似乎從不會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妖怪，她似乎從不會操縱別人根本接觸不了的式神，她似乎也從來不會跟什麼校園怪談或是詭異事件扯在一起——或者說，就算京極流奈的人生每天都跟這些事情緊密聯繫在一起，但他跡部景吾也從不會發現一絲一毫的蹤跡。

　　京極流奈和京極石楠，她們兩人一個太像普通人，而另一個卻拼命讓別人覺得她就是個普通人。跡部景吾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但在這一刻，他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昭然若揭的答案，而這個答案，就是海瑟之前說的那句話。

　　——她告訴他，太過與眾不同的天賦，會讓旁人覺得你就是一個怪物。

　　「你說的沒錯，我無法否認自己的身份，就算我什麼都不說，別人也會覺得我既然出身於京極氏，就一定會有點通靈的本事。而對於你們——不論是你、未來還是流奈——我不僅是京極家的成員，還是另一個『有點意思』的家族的成員。我在南非時就已經受夠了被人當做異類來看待了，這會兒我好不容易回到日本……想在我媽媽的老家平平安安的上學讀書談戀愛怎麼這麼難？」

　　本來海瑟的這番話成功的把氣氛越拉越悲涼，只可惜前面營造出來的悲傷氣氛卻被最後的結尾粉碎得連渣渣都沒剩下。本來都已經開始進行悲傷腦補的跡部這次卻深深地覺得……他連抽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崩壞只是片刻，正經才是主流，而製成這句話的最大依據就是——在片刻仿佛醞釀感情的沉默後，跡部聽到了海瑟的後一句話：

　　「所以，你願意保密嗎？」

　　這不像是個請求，反而更像是一種要求，而對方的語氣如此篤定，就好像她深知跡部一定會給出肯定的答覆一般。

　　跡部本想按照海瑟之前那種神展開一般的邏輯來上一句「既然你誠心誠意的要求了那我一定要乾淨俐落的拒絕」，但在他看清海瑟的眼神之後卻突然楞了片刻。

　　說實話，海瑟在這一刻並沒有顯出什麼異于常人的特徵來，她看起來依然是那種淡然的樣子。但不知道是此時的月光，還是此時的心境，跡部卻在那一瞬覺得，對方那雙漂亮的褐色雙眼之內，明亮的就好像有最璀璨的星光墜落其中。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耀眼，那麼的……讓人無法抗拒。而在光芒之下，跡部還看到了另一種讓他一時間有些怔仲的感情，那就是——信任。

　　不該是這樣的，那種信任的神色……不該是這樣的。

　　但驚詫只是一瞬，因為就在一秒之後，這一切都消失了，乾淨得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就連跡部也無法在她的眼中找到方才那種讓他驚詫的光華了。

　　而在這短暫的靜默之後，帶著幾分連本人都無法察覺的惆悵，跡部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了自己眼角的淚痣，然後擺出了他最標緻的、最優雅的、最冰帝國王的姿態。

　　「我答應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哦？」海瑟似笑非笑地回應道。

　　「在道德和法制所能接受的範圍內，我要求你許諾我兩個東西——」

　　「一個必須會傾力達成的要求，一個絕對會誠實回答的問題。」


第24章 守則第二十三條

　　————「作為一個神棍，要把不按常理出牌玩成自己的一貫風格」

　　「我可不喜歡跟人談條件，不過……」在沉吟片刻後海瑟卻默默地伸手拿出了手機，在掃了一眼現在的時間之後，她抬起頭，臉上竟然帶上了幾分純粹的笑意。

　　「成交。」

　　女生的表情太過隨意，答應得又是格外順暢，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跡部幾乎都開始思索「到底是我提的要求太簡單了還是她真的覺得我就這麼放過她了」的人生哲學了。但很快他就止住思緒，往前跑了兩步追上了已經準備往房間內走去的海瑟：

　　「你現在要幹什麼？」

　　在聽到這句話後海瑟回頭橫了一眼跡部，雖然只是一個眼神，卻非常精妙的傳達出了「你到底搞清楚狀況沒啊？」的無語。頓時覺得自己被鄙視了的跡部還沒來得急說話，就看見海瑟停下腳步，伸手指向與露臺連接的房間，或者說，是指向他們身後那一整片跡部家的豪宅。

　　「你不覺得你家有點安靜得過分嗎？」

　　這句話明明是個問句，但海瑟的聲音猶如古井般平靜，帶著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感，瞬間就讓跡部的心提了起來。沒錯，現在的跡部宅實在是太過安靜了，他家不應該是這樣的，除非整棟豪宅的人都陷入沉睡，他家絕對不會安靜到這個地步，也絕對不會……看不見一星燈火。

　　難倒——？！

　　肉眼可見的焦慮迅速出現在了跡部的臉上，那張在前幾分鐘還顯得淡定而胸有成竹的英俊面孔，在這一瞬間卻只剩下了赤//裸//裸的驚惶和恐懼。跡部一把扣住海瑟的肩膀，他的力氣很大，就算是海瑟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一股難以忍受的痛苦。

　　「我家的人！我家的人怎麼了！你到底幹了什麼？！」

　　就算跡部拼命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壓低了聲音，但在句子的末尾，他的聲線還是不受控制般的出現了一絲崩潰。他的聲音中仿佛蘊含著無盡的痛苦與惶恐，就連他的眼神也變得遲疑起來——就好像他在等著一個答案，卻又不確定這答案到底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災難一般。

　　「我說……腦補過渡可是一種病，得治啊。」

　　海瑟忍著肩上的痛感，依然維持著一臉淡然的神色說道。她的這句話就好像是給了跡部當頭一棒，後者維持著一臉茫然的神色呆滯了好幾秒鐘，才好像如夢初醒一般地甩開了緊緊捏住海瑟肩膀的雙手。

　　「你什麼意思！」跡部的反應到無愧於他冰帝國王的身份，不過只是短短一瞬，他就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態，只不過在喝問海瑟的這句話中，還是能問道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我沒什麼意思……不過是提醒下你不要自己嚇自己罷了。」海瑟說著聳聳肩，此刻她的笑容明豔亮麗，但看在跡部的眼中卻橫看豎看都帶著「欠打」兩個大字。

　　「我只不過按照卡戎一慣的風格進行了清場罷了，你父母給你們家裡所有的傭人都放了假，如今還留在你家這座『白金漢宮』中的人只有你、我、你父母和你們家的管家罷了。而他們三人也都按照我的要求，待在遠離這個露臺的房間之內。他們不能看見也不能聽見外面發生的一切，卻還要懷著焦灼的心態等待著有人去通知他們——『跡部景吾平安無事』。」

　　「之前跟你聊天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體諒下長輩們的心情吧，我不過是要去通報下你的情況罷了——當然，是代替卡戎進行通報。」

　　「還用你去通報？」跡部帶著幾分懷疑的神色挑了挑眉，「只要我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什麼都解決了嗎？」

　　但回答跡部這個問題的，卻是海瑟搖頭的舉動，而且她此時的神態，怎麼看都可以被解讀為「你的智商和情商都喂狗了嗎？」的鄙夷。

　　「這事可沒這麼簡單——當然，你想一起那也沒問題，不過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最好再互相確認一遍之前的開給對方的條件。」

　　「一個要求和一個問題，換『保密』兩個字——我相信跡部景吾同學是個有諾必踐的男人。」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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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海瑟滿口答應要帶著跡部一起去善後，但事實上……好吧，她並沒有幹出中途跑路這種不人道的行為，但跡部委實也沒撈到圍觀她如何善後的機會。至於原因？還有什麼原因呢，任何一個母親在發現自己心愛的獨生子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道又回來的時候，除了把他僅僅抱在懷中放聲大哭之外，是做不出任何舉動的——哪怕有外人在場也一樣。

　　沒錯，在海瑟和跡部終於見到跡部夫婦以及管家米凱爾三人之後，跡部就再也沒機會說哪怕任何一個字了。跡部景吾的媽媽看起來也是混血，不過她身上的亞洲血統應該並不太多，這個有著一頭及腰金髮、漂亮到讓人過目難忘的女人，在看到她兒子的第一時間就直接撲了上來，而跡部的安慰之詞剛剛開了個頭，就被他媽媽的哭聲沖得七零八落再也沒有下文。

　　被迫停留在這種「舉家團聚其樂融融」的場面之中，海瑟說不尷尬——那當然是假的。好在不管是管家米凱爾還是跡部晉夫的心情都還算鎮定，海瑟還沒來得及當上一分鐘的背景牆，米凱爾就已經恭恭敬敬地將海瑟請道了樓下的會客室，泡好紅茶準備好小點心，跟著跡部晉夫一起等待著海瑟進行善後事宜。

　　收尾工作其實並不複雜，但海瑟也委實不覺得這次跟跡部晉夫一起清算的「善後」是件讓人覺得分外輕鬆的事。對方反復提及的感謝之詞是一個方面，而在全過程中，跡部晉夫那種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想要套話的舉動，也讓海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面對。更別說海瑟還得不斷的斟酌自己的言行，繼續保持她「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是幫我老爹轉達幾句話」的「無為」形象。

　　而等到跡部家的私車終於將海瑟送回她獨居的公寓之時，已經是淩晨將近三點鐘的事情了。

　　這麼尷尬的時間，就算乖乖睡覺明天也不可能按時爬起來上課，而除去泡吧這種備選選項——才在「中區」進行過劇烈活動，之後又跟跡部在露臺上掐了一把的海瑟也實在沒有精力了。在匆匆洗漱之後，海瑟終於將自己疲憊的身軀一把甩到了家中的大床上，在鼓起最後一點意識給未來發了條短信告知一切搞定之後，海瑟連半秒鐘都沒用到，就已經陷入了睡眠之中。

　　一夜無夢……不，並不是這樣的，明明是度過了如此勞心勞力的一天，海瑟卻一反常態的做了一個光路怪離走馬觀花般的夢境。

　　那是由無數個破碎的夢境所拼湊成的蹩腳電影，有無數截然不同的人影在她的夢中穿行不息。她看見了她尚且年輕的父母，看見了不過稚齡的真田和流奈，她看見了在南非時認識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甚至還看見了三年前的不二，而在那張面孔之後出現的，則是此時的未來，仁王，幸村……直至最終的跡部景吾。

　　在她夢境的最後，在那個狹窄而扭曲的空間之中，海瑟看到了那個身姿氣度猶如阿波羅般俊美的男人。他踽踽獨行於一片濛濛霧氣之中，他的神情如此惶恐，目光卻又是遊移不定，他似乎是要在這一片虛無之中，尋找什麼遺失的珍寶。

　　她看見跡部突然張開口來，而在他的呼喊聲劃破霧氣，猶如銳利的劍鋒，呼嘯著擦過自己的耳邊。

　　——是電話鈴響。

　　這詭異的夢境在最後卻在海瑟自己的手機鈴響聲中畫下了一個倉促的句號，而等海瑟拿過手機之時發現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那個用電話將她從這個奇葩夢境中喚醒還魂的人……是個海瑟並不認識的號碼。

　　但在接通電話之後海瑟很快就認出這人是誰了：那種慵懶帶著幾分性感的少年音，無疑是獨屬於跡部景吾的標誌。

　　「你沒什麼事吧？」

　　「……如果你不打電話來的話，當然沒有！」

　　就算電話那端的聲音聽起來比印象中要溫和許多，就算是這通電話將海瑟從那詭異的夢境中喚醒，但被人強行叫起床的怨念還是壓倒了一切。海瑟如今正是滿腔怒火，回話時的語氣自然也是火藥味十足。不過電話那頭的傢伙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場面，他只是輕輕地笑了幾聲，但是再開口的時候，不論聲音還是語氣，都讓海瑟不由得渾身一凜。

　　跡部沒有發火，沒有動怒，他的語速依然是慢悠悠的，但是蘊藏其中的那種霸氣與斬釘截鐵，就算隔著電波的距離海瑟也是一聽便知。

　　「我猜你今天也不打算來上學了，」跡部的聲音中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篤定，「不管我父母許諾了什麼，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你必須收下我這份小小的謝禮。」

　　「今晚我請你吃飯，五點我會派人去接你的，到時候見。」

　　不是商量的口吻，更不是單方面的詢問，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女生盤腿坐在床上，在握著手機呆滯了無語了片刻之後，她終於沒忍住大聲笑了起來。

　　要跡部景吾扮出那種刻意的、仿佛哄小孩一般的甜蜜語氣，委實是太考驗他的演技了。

　　這個傢伙啊，果然只適合當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

　　於是伴著這樣愉快的笑聲，女生也用著同樣斬釘截鐵的語氣給出了自己的回復：

　　「但是我並不想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5

第25章 守則第二十四條

　　————「作為一個神棍，你做夢的時候別人自然還會做事」

　　在海瑟與那些詭異而破碎的夢境糾纏在一起的時候，這世界上自然遠不會僅僅只發生了這一件事。

　　在高三退出網球部之前，跡部曾在這裡度過了整整五年多的時光。這段時光並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社團記憶」，也是他青春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在這裡同別人一起奮鬥，一起成長，一起吞下失敗的苦澀，一起品嘗勝利的甘甜。跡部景吾主導了這些時光，他將這人人都曾擁有過的中學時代，變成了獨一無二、帶著鮮明個人風格的青春限定，而與之相對的，這幾年的光陰也深深的改造了跡部景吾，大至人生觀道德觀的樹立，小至……比如生活習慣的養成。

　　在長達六年日日早起進行晨練的生活之後，就算是「退部」也沒能改變跡部體內那執拗的生物鐘。如今他依然保持著非常健康而模式化的生活習慣。但前一天晚上剛經歷了超現實的意外事件，倘若今天還是按照之前的作息時間起床——這也太考驗人體在面對突發狀況時的應急機制了。

　　所以毫無懸念的，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跡部才被米凱爾從床上叫起來，而且考慮到這一次米凱爾的聲音幾乎比平日裡要溫柔上十倍，若非跡部在長年累月中積累除了對這種叫早行為的條件反射，哪怕米凱爾在跡部的房間裡再杵上一個小時，跡部家小少爺也很難被其從床上拖進餐廳。

　　而等跡部終於紅藍回滿神清氣爽地走進自家那寬大到根本不適合三口之家吃飯的餐廳之時，卻發現紅木桌邊正坐著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來客。

　　衣著精緻，舉止優雅，哪怕是與人閒談之時拿起桌上的果汁杯啜飲橙汁時的姿態，也帶著一股無懈可擊的典雅……哦，那人並不是他那個在人前和人後完全是兩種氣度的表妹住友未來，而是他的女友，那個貨真價實的、來自名門貴族的——京極流奈。

　　而直到這一刻，跡部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從昨天直到今天，流奈她似乎……除了那麼轉瞬即逝的幾次之外，在他的腦海中根本沒留下什麼存在感。從昨天直到今天，在他記憶中有著強烈存在感的只有兩個人——住友未來，以及海瑟·利維亞。

　　如果說未來的存在感是由之前在學校中的爭吵，以及她是自己表妹這兩個因素決定的話，而海瑟——跡部想到她的名字時卻突然略微楞了片刻。

　　沒錯，他確實應該對海瑟印象深刻，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們昨晚在露臺上還進行了一番神展開並掐架齊飛的「感情交流」，但在片刻的掂量之後，跡部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對海瑟的關注確實「有些過了」。

　　但男生並沒有再深入地思索這個問題了，在片刻的分神後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思索，然後繼續往餐廳內走去。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餐桌上正在交談的兩人同時抬起頭來。跡部的媽媽已經從昨天那種癲狂的喜悅中恢復了過來，如今看到她心愛的兒子神清氣爽地站在眼前，她只是微了微笑了下，然後沖自己身邊努了努嘴。

　　但跡部夫人想要在不動聲色之中將自家兒子的注意力指引到正確位置的舉動，明顯是有些多此一舉，因為在看到跡部的那一瞬間，流奈就猝然站起身來，她手中握著的銀質餐具就勢滑落下來，撞在餐盤上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

　　「景吾……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都怪我什麼都沒發現……幸好你沒事……」

　　流奈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日裡似乎並無不同，但她在那一瞬間的失常舉動，那微微帶著幾許顫抖的聲線，甚至於……哪怕不用上自己那開掛的眼力，跡部也能在瞬間就注意到流奈有些發紅的雙眼。

　　他也不能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卸在流奈身上，跡部不由得想到，畢竟昨天在學校的時候流奈也曾專程來找過他，但那時的他因為意外的緣故態度惡劣，而之後也不曾記得給流奈發去哪怕一條通知一切恢復正常的短信——如果他真的要求流奈在不清楚任何細節的情況下，就未卜先知對他關懷備至，那也……實在是太苛責對方了。

　　念及此處跡部，跡部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但終究還是帶著一股渾不在意的姿態揮了揮手：「本大爺沒什麼事，你別做出這樣哭喪著臉的姿態。」

　　流奈聽到這句話後面色一滯，而跡部夫人卻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了，接著便伸手撫摸了下流奈的肩。

　　「別擔心，那小子只是傲嬌了而已，他可沒怪你的意思。」

　　「這還是我的問題，」流奈說著坐下身來，等她坐定後看到自己掉落在餐盤上的刀叉，面色不禁又是一紅，「剛才失禮了，真是抱歉。」

　　「沒什麼。」跡部夫人一邊溫言安慰流奈，一邊伸手招呼跡部坐到自己身邊來。等跡部坐定，傭人們上前擺好餐點又退開之後，跡部夫人伸手拿過桌上的果汁，笑著為流奈又添上了半杯。

　　「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沒發現景吾身上有不對的地方很不應該，不過景吾遇到的問題……就像你說的，術業有專攻，而且這事又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你跟景吾不是一個年級，沒注意到也是應該的。你不用這麼自責，景吾現在好好的不就沒事嗎？」

　　跡部夫人的聲音很溫和，語調中卻透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來，但在她說完這番話後，流奈卻只是態度堅決地搖了搖頭：「不，這確實有我的一部分責任。我會在可行的範圍內最大限度地彌補這個失誤的……景吾的事情當然也是我的事情。」

　　似乎是沒料到在之前一直態度溫和的京極流奈在這一刻卻意外地如此強硬，這次換跡部夫人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了。但那一絲僵硬稍縱即逝，很快跡部夫人就神色如常的撩了一下自己的金髮，在再次開口之後，非常輕巧地繞過了這個話題。

　　最終，這頓在場人員有些奇怪但又似乎挑不出毛病的早午餐在二十來分鐘後落下帷幕。流奈是在知道這件事後請假從學校趕來的，如今她既然親眼確認了跡部並無大礙，出於禮儀上的考慮，自然也不會多在跡部家停留。而等跡部將流奈送回京極宅並返回之後，一進自家的豪宅，就看見米凱爾帶著笑容迎了上來。

　　「未來小姐正在二樓的書房等你呢。」

　　說實話，跡部之前還真想到了「未來今天肯定會過來」這件事，但在他的想像中，那個奔來跡部宅與他共進早餐的人……明顯是未來才更為科學。

　　「我看未來小姐的神色，如果按照她的意願，她應該早就來拜訪你了。」

　　似乎是注意到少爺臉上的疑惑，在打開書房門的前一幾秒鐘，米凱爾帶著一臉詭異地笑容，沒頭沒腦地補充了一句話。跡部聽到這句話後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米凱爾就已經打開了書房的大門，與此同時，跡部聽到了「啪」的一聲悶響，接下來就覺得有個人影帶著尖叫聲飛也似地撲倒了自己身上。

　　——喂！就算你真的很瘦，這麼撞上來也很疼的好嗎！

　　「啊啊啊啊景吾你果然沒缺胳膊少腿啊！！」那飛撲上來的人影很快就往後跳了半步，只不過在女生的雙手抽離之前，還順勢在跡部的臉上摸了一把。頓覺自己被揩油的跡部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只不過這點程度的威脅——自然只換回了未來更為放肆的笑聲。

　　「害我擔心一場，不請我吃頓好的你好意思嗎？」未來一邊說一邊歡快地走回了她之前坐著的地方——那是書桌另一邊的一張椅子，而之前發出悶響的東西，想必就是被她順手拍到書桌上的ipad了。

　　「所以你就是來跟我說這句話的？」跡部說著也跟了過去，然後趁未來沒注意眼疾手快地彈了下她的額頭：「吃頓好的——你是急著上路還是忙著要長胖啊？」

　　跡部快准狠的插刀調侃自然換回了未來更大聲地抗議，但女生嗷嗷叫了幾聲後很快換了表情：

　　「說真的，要不是我爸明令禁止，我一大早就會過來了。嘖，我聽人家說，流奈可是翹了早上的課跑來的——你怎麼沒好好多安慰她一下，這麼快就把美人放跑了？」

　　住友未來不喜歡京極流奈，跡部早在剛剛跟流奈確定關係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點。但是任何一個妹妹看自己哥哥的女朋友都不會太順眼，更別說這兩人之間……之前也確實發生過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摩擦。

　　所以面對這種情況，跡部唯一能做出的答覆，就是一笑而過置之不理。

　　未來也早就習慣了自家表哥的這種應對方式，她在想了幾秒鐘後突然跳下了書桌。

　　「說到這，海瑟今天也沒有來學校啊，淩晨的時候我收到過她的短信，通知我說你一切正常——要不是這我也不會等到現在才過來。說真的，你不打算好好謝她一下嗎？要不然……把你該請我的那頓飯請她也沒問題——好啦好啦你看我做什麼呀，我ipad的通訊錄裡面有她的手機號，密碼你知道，至於你……慢慢做決定吧，我下去找米凱爾拿餅乾了~」

　　在說完這番話後未來動作輕盈地從跡部身邊飄過了，而在猶豫了片刻後，跡部還是走到書桌上拿起了未來的平板電腦，然後對著通訊錄撥通了海瑟的電話。

　　在長久的等待後電話那頭終於響起來一個隱隱帶著幾分怒氣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瞬間跡部的心情竟然莫名愉快了起來，但伴著這樣的心情，他還是壓住自己的聲線，用那種淡然中帶著幾分命令的日常口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後他聽到電話那頭傳出來的笑聲，以及那笑聲之後，一聲清脆動人的答覆。

　　「但是我並不想去。」


第26章 守則補注·第一條

　　※本文靈感和部分設定來自于《陰陽師》中《梔子花之女》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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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丸井文太最近遇上了一個……很詭異的麻煩。

　　——從前天晚上開始，就不斷出現在他睡夢中的一個……噩夢。

　　據研究顯示，人們之所以喜歡甜點，正是因為其可愛的外形同內含的豐富糖分能讓人感覺到心情愉快，有舒緩壓力的效果。所以對於迷戀甜點的丸井來說，他從來都吃得歡睡得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帶著「壓力？你誰？」的歡脫氣場。就算遇上考試前一天他還沒複習好這種情況，也能照樣能睡得安安穩穩，絕無失眠的可能。自然，丸井也很少遇上會影響他睡眠品質的不安定因素——比如噩夢。

　　但這次他還是遇上了，而且不是一次，而是兩次！

　　更殺千刀的是，這兩次還是連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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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當丸井在半夜驚醒時，他並不知道自己依然身處夢中。

　　他只奇怪為何今晚的月光會如此的與眾不同，那幽藍色的冷光穿過打開的窗戶，讓他整個人都沐浴在一片靜寂澄澈的青色中。

　　奇怪了……睡覺前自己不是明明關了窗拉了窗簾嗎？

　　懷著些許的疑惑，丸井慢慢的坐起身來，他注意到那沁涼的月光仿佛水一般在淺色的實木地板上流淌著，迴旋著，將地板塗抹成一方波光粼粼的水面。

　　來不及細思為什麼今晚的月光會如此美麗而詭譎，丸井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準備去關好窗戶。走到窗邊的時候，紅發的少年突然聞到一股清幽迷人卻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梔子花香，而在下一瞬間，他就注意到窗外的小巷中，正緩緩走來一位女人。

　　她穿著一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和服，青藍色的月光灑落在那柔軟的華貴面料上，卻一時讓丸井分辨不出和服本來的顏色；那女人一頭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那長髮的色澤如同鴉翅一般純黑發亮，就算那仿佛可以浸染世間萬物的幽藍月光，也沒有改變它分毫的色調。

　　那女人低著頭慢慢走過來，身姿優美異常，氣質清雅迷人，就仿佛那縈繞在丸井身邊的梔子花香。丸井不由得呆呆注視著那女人越走越近，連疑惑「她怎麼會在此時出現在此處」這種問題的精力都沒有了。

　　那女人走到對應著丸井窗戶的位置後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接著她慢慢轉過頭來看著丸井。丸井注意到那女人臉上帶著一個遮住了大半臉孔的口罩，但他依然能分辨出女人筆挺而形狀姣好的鼻子，而那雙並沒有被遮住的雙眼，卻如同秋水一般，在望向這邊的同時，瀲灩出無數的水光。

　　那光華蕩漾於黑夜之中，月光之下，一瞬即逝卻又迴圈往生，綿延不絕。

　　丸井在那一瞬間徹底呆住了。

　　就在這種呆滯狀態中，他看見女人抬起手來，就算隔著十來米的距離，他那卓絕的視力也讓他看清了那女人擁有一雙如何美麗的雙手：十指修長、骨節纖細，縱然在幽藍的月光下，那膚色依然泛出玉一般溫潤的螢光。

　　那雙手伸至主人臉邊，緩緩地取下了口罩。

　　在丸井開始尖叫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

　　>>>>>

　　「那女人沒有嘴！她明明在笑！卻沒有嘴！」

　　在連續兩天都夢見到那個無嘴美女之後，完全要瘋掉了的丸井同學，終於沒忍住在訓練開始之前拽著小學弟切原赤也咆哮起來。但切原小海帶的注意力明顯還停留在「為什麼我會連續三次死在同一個路口是不是哪裡不對」這種同psp遊戲有關的問題上，直到他被丸井蹂躪得一頭卷毛四散飛舞，才終於悻悻的回過神來。

　　「你是不是……富江看多了？」

　　揉了揉差點被丸井的咆哮一擊斃命的耳朵，切原小心翼翼地拋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丸井一臉氣急敗壞，「我這種博覽百家的天才怎麼會敗在區區一個富江手上！……換成柳生還差不多。」

　　雖然揭隊友的老底毫不手軟，但丸井最後的半句話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這幾天……」

　　一句話能以這麼有文采的短語開頭，那想必不屬於切原的能力範圍之內了。說話的正是素有「立海大移動的圖書館」之稱的柳蓮二，他依然斂著漂亮的鳳眼，臉上卻流露出帶著幾許探究的好奇情緒。

　　「不過沒有嘴的女人……你最近有損壞過什麼書或者有文字的東西嗎？」

　　柳蓮二的問題分明意有所指，但丸井卻想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實在讓對方有些無奈，不過很快丸井就在柳的不斷提示下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丸井所在的三年b組最近正在國文老師的帶領下學習詩歌鑒賞，除了《古今和歌集》或是《白氏文集》外，他們還被要求背誦幾首「不太知名」但「自己喜歡」的唐詩。丸井在家亂翻《唐詩三百首》的時候，卻意外找到了小時候自己臨摹唐詩的幾張紙，不過還沒等他想把這幾張紙帶去學校得瑟一下，其中一張就在他去吃甜點的時候，被竄進自己房間的頑皮弟弟拿鉛筆戳出了一堆窟窿。

　　在聽完這件事後，柳帶著一股罕見的雞血神色要求丸井將那張紙帶過來，仿佛在一片絕望的茫茫大海中看見燈塔之光的丸井，在訓練結束後忙不迭的取來了那張紙，而立海大諸人也正等在他家附近的一間咖啡屋中，同樣一臉雞血的準備圍觀柳蓮二到底要如何行陰陽之術。

　　這可是早就在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來自於蒙昧年代的神鬼之術啊！

　　「果然，」柳拿起紙之後指著上面的某個字說道，「果然是這裡被戳穿了。」

　　柳指的正是紙上那首劉禹錫所做的，與梔子花有關的詩。

　　「蜀國花已盡，越桃今已開。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

　　且賞同心處，那憂別葉催。佳人如擬詠，何必待寒梅。」

　　當年少年的字跡稚嫩，而且字與字之間間距極寬，更遑論這紙上只抄了兩首詩，所以就算遍佈窟窿眼，也僅僅只有詩中的「如」字正好被捅掉了口字旁。在注意到這一點後，坐在柳對面的真田皺了下眉，用有些無法相信的語氣說道：

　　「沒有口的女人……難道就是因為這裡的口不見了？」

　　「沒錯，」柳蓮二一臉神棍樣的點點頭，「夢枕貘取材於《今昔物語》的小說《陰陽師》裡面就講過一個一模一樣的故事，就算只是巧合，按照小說中大肆宣揚的所謂的『咒』的力量，這噩夢應該能用同樣的辦法解決掉。」

　　柳說著從書包裡掏出一本記事本和筆袋，在裁下一小塊白紙後他將筆和紙一起推到了丸井面前：

　　「按照小說中的解決辦法，你只要重新寫一個『如』字再貼上去就可以了。」

　　>>>>>

　　「救命啊！！！！！！！！！！！」

　　本來只是睡眼朦朧的接起電話，但柳蓮二立刻就被聽筒中傳出的咆哮聲驚得通體舒暢毫無睡意。在片刻的回味後他很快辨認出對面那慘叫的如同殺豬般的，正是素有「小豬」這般綽號的丸井同學。

　　「沒有用啊！！！！！！！！！！！！！！！！！！！！」

　　看來丸井又做夢了。

　　那頭的紅發小子還在囉嗦他剛剛的再一次遇到的夢境，這頭的柳已經察覺睡意正如同海嘯般洶湧而至，打定主意在一分鐘之內ko對手的軍師立馬清了清嗓子。

　　「我的資料只能計算科學的東西，這種不科學的事情我本來就無法給出你成功率，所以，淡定。」

　　這邊的丸井雖然止住了咆哮，但內心頓時一股罵娘的意願翻騰而起。

　　「……那你繼續幫我想辦法啊！！！！我現在只要一想到那女人沒有嘴我就嚇死了！！！！萬一她把我也變成無嘴怎麼辦！！！！！吃不到甜食我一定會死的！！！！！會死的！！！！！！……」

　　雖說沒有嘴一定吃不了東西，但丸井能把甜食放在所有食物之首……果然是真愛啊。

　　柳一邊吐槽一邊計算著自己還剩多少秒時間，而在丸井終於停止第二輪咆哮後，他才氣定神閑的給丸井指了條明路：

　　「要善於利用人脈解決問題，那誰不是跟那誰的那誰有數嘛，雖然他不太正牌，但畢竟是陰陽師世家的人，你還是去找她救命吧。」

　　在說完這句話後，柳淡定地掛斷了電話，此刻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六十秒，心滿意足的軍師很快又陷入了夢鄉。

　　>>>>>

　　「所以這件事是你解決的……？」

　　住友未來一臉崇拜，她對面坐著的女生有著小麥色的健康肌膚，正帶著一臉詭秘的笑容呷著咖啡——是海瑟·利維亞。

　　「但是你不是……不通日本陰陽之術嗎？」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正確的使用咒術，但我也讀過小說——更別說，我還能找一個厲害的外援，」女生放下咖啡，「夢枕貘反復強調過『咒』的力量來源於『人心』同『人言』，柳將丸井的遭遇當做《梔子花之女》來處理，自然在同時就產生了與之相符的『咒』。」

　　「那為什麼按照故事中的方法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既然現在不是平安時代了，當年的方法自然也不太管用，」海瑟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得有點變化，也得加點料。」

　　「喂喂~~別說是童子尿之類的東西啊~~」未來白皙漂亮的面孔上露出及其詭異而淫//蕩的笑容。

　　「如果真要童子尿那幫傢伙還不一定能給得出來了……我只是找某位仁兄借了點頭髮罷了。」

　　「啊哈？」

　　「他的座右銘不是『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嗎？這也是一種『咒』，而且力量不容小覷。你也知道，頭髮是陰陽術中重要的道具之一，所以我讓丸井把真田的頭髮燒成灰，加水後蘸著那個水再寫了一次如字——之後你懂。」

　　對方的解釋聽起來極具專業色彩，而且頗有畫面感的描述讓未來異常想笑。畢竟前幾天她跟真田見面的時候就注意到他的頭髮少了一撮，但真田含混其詞，明顯不想多說。現在她終於明白其中梗概，這頓下午茶也算請得值得了。

　　但在片刻之後，未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衝動，一臉興奮的嘴賤了一句：

　　「不過，萬一這句座右銘是傑克桑原的……那該怎麼辦啊！」

　　：《白氏文集》中的白氏指白居易。

　　守則補注 番外の丸井文太篇 fin


第27章 守則第二十五條

　　————「作為一個神棍，要隨時做好與人刺刀見紅幹架的準備」

　　「嗨，海瑟~」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海瑟剛跟雨宮麻耶一同走進學校的餐廳，就聽到了未來的招呼聲。海瑟沖未來點了點頭表示已經看到了對方，等買完了自己的午餐，這才跟自帶便當的麻耶一起坐了過去。

　　在簡單的同麻耶打了招呼之後，未來就將話題轉到了即將進行的平安夜舞會之上。對於冰帝這樣校風歐化的學校來說，每年的平安夜晚會都算得上一個格外盛大的活動，冰帝在這一天不僅會舉辦文藝方面的大型演出，還會有一場以「華麗和夢幻」而著稱的聖誕舞會。

　　當然，換個角度考慮，未來之所以在此刻提起這個話題，多半也只是因為在場諸人中有個「外人」，未來自然不可能跟海瑟聊上兩句跟昨天那事有關的話題。

　　「說起來，冰帝有關聖誕舞會的校園傳說還是蠻多的……」未來一邊說一邊搖了搖手上端著的奶茶杯，「青學有這種聖誕傳說嗎？」

　　「青學？」海瑟聽到這個詞之後抬眼看了下未來，「聖誕傳說的話……我記得是有的，好像是在轉鐘的時候將表白信放入對方的儲物箱會心想事成之類的。」

　　「這麼婉轉？」未來表情震驚，「這種方法真有效嗎？」

　　「有沒有效我倒不知道，不過我國二那年……」海瑟說道這裡卻猶豫了幾秒鐘，這些微的停頓讓她身邊的麻耶也神色好奇地看向了她，「我國二那年的耶誕節，聽說……手塚信箱中的表白信到最後多到塞不進去了。」

　　在狠下心後海瑟還是說出了「手塚」這兩個字，而在說出的同一刻，她也沒忘記觀察未來臉上的表情——後者在聽到手塚的名字時，臉上還是露出了那麼一瞬間的呆滯，但這神色不過轉瞬即逝，「手塚」的突然出現似乎並沒有勾起未來大小姐過多的惆悵。

　　「說到青學，」一直在旁邊默默吃飯的麻耶卻突然開口道，「我聽說他們網球社的不二周助也很受歡迎呢。」

　　在聽到不二名字的一刹那，海瑟的臉色不可抑制地陰沉了下來。麻耶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海瑟的變化，她甚至還帶著八卦的笑容講了件她耳聞的有關不二的「趣事」。在麻耶想開口講第二件之前，海瑟便語氣硬直地截斷了她的話。

　　「相比於青學，我更好奇冰帝的聖誕傳說到底是什麼。」

　　未來似乎是察覺到了海瑟語氣中的不爽，很快就接上了話頭：「當然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各種少女心破表的浪漫幻想——比如在零點那一刻共舞的情侶會終成眷屬之類的。當然咯，如果當時那兩人不是情侶，後續也多半會發展出情侶關係就是了。不過在我看來，能一起跳零點那場舞的人，就算當時不是情侶，也多半早就看對眼了才是。」

　　未來巴拉巴拉地講了一大堆話，成功地轉移了在場另兩人的注意力，很快話題又被拉到了聖誕舞會之前的演出上。這次侃侃而談的人換成了麻耶，作為學校宣傳部一員的她自然也要參與演出的籌備。除此之外她還會和認識的學長一起進行表演——據她所說，是個「很有趣的大型魔術」。

　　因為帶的便當中基本都是水果，就算聊了不少演出方面的事情，麻耶依然是第一個解決完午餐的。需要排練的女生很快就選擇了先行告退，海瑟在幾分鐘後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吃得最慢的人反倒是最先進入食堂的住友未來——嘖嘖，果然是大家閨秀的家教。

　　未來依然不急不緩地吃著，海瑟也樂得拿出手機開始查看資訊，兩人時不時聊上幾句的，也自然變成了跟昨天那事有關的內容。

　　在昨天海瑟以一句「但是我並不想去」打臉跡部之後的一個小時內，未來用p刷了海瑟整整三十條資訊，最終讓女生只能舉白旗投降，「心甘情願」地被未來拖出來吃了一頓「沒事我哥就是個大土豪你看什麼貴就點什麼」的感謝宴。

　　而未來現在同海瑟閒扯的內容，自然是跟昨天的那頓飯有點關係。很快未來就搞定了午餐，但兩人都沒有急著起身，未來也順勢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並且很快就開始手指如飛地敲擊著螢幕。

　　見此情景，海瑟冷不丁地開了口：

　　「喂，你跟誰聊天呢，讓我猜猜……莫非是仁王雅治？」

　　這次的名字看起來可比「手塚國光」要管用多了，未來在聽到那幾個字後突然抬起頭來看向海瑟，在片刻後她又如同如夢初醒般地埋下頭去，繼續在螢幕上戳戳按按了幾下——雖然這番動作看在海瑟眼中，明顯是為了掩飾之前慌亂的畫蛇添足。

　　但出乎海瑟意料的是，未來很快又一次抬起頭來，此刻她那種白皙漂亮的臉蛋上卻帶著幾分挑釁：

　　「怎麼，不行嗎？」

　　海瑟還沒來得急給出哪怕一個眼神的反應，未來就已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看來裝x有風險，實在是容易破功啊。

　　「沒錯，就是雅治啊，有問題嗎？」

　　問題當然是沒有的，說實話，就算海瑟只圍觀過兩次未來倒追冰山男神的經過，也早就深深明白了——果然只有追不上的才能稱其為「男神」。再加上突然插上一腳的仁王明顯比較給力，對於一直都在暗搓搓八卦著未來和仁王這一對的海瑟來說，這兩人如今這種明顯「奸//情很大」的狀態，自然算得上是天遂人願。只不過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事情沒發生的時候大家都盼望著它趕快發生，而當事情真的有那麼幾許苗頭之後——拜託，誰能告訴我我到底錯過了什麼關鍵劇情？這分明是連不上啊！

　　「咦，難道說你們兩個已經……」海瑟話到最末卻只化成了一陣意味深長的沉默，而她對面的未來依然面帶笑容，看起來沒有絲毫尷尬或是扭捏的神情。

　　「哦，你想太多了，這事可沒這麼簡單。」

　　本來還想繼續八卦下去的海瑟突然感覺到兜裡一陣震動，她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卻發現寄件者是跡部景吾。而在看清楚短信的內容後，海瑟不由得在心裡冷笑一聲，接著就徑直站起身來。

　　「怎麼了？」本以為海瑟還會窮追不捨繼續八卦下去的未來神色驚詫。

　　「突然有點事，」海瑟邊說著邊端起餐盤，「我先走一步，有事再聯繫……啊別忘了，你啥時候脫團的話記得請吃飯哦~」

　　「喂喂喂！你看我像這麼急著脫團的人嗎！」未來故作兇狠地沖海瑟怒吼道，海瑟聞言只是聳了聳肩，然後就腳步輕快地逃離現場了。

　　在離開餐廳門口的同時海瑟再一次拿出手機，方才的那條資訊依然停留在操作介面之上。資訊很短，不過寥寥數語：「十分鐘後，實驗樓天臺見」。

　　這資訊是跡部發來的，但此情此景之下，海瑟卻完全不認為螢幕那端的發信人真的是跡部，但除了跡部之外，很明顯也只有一個答案了——京極流奈。

　　上一次流奈出手，還是利用別人將莫須有的事情栽贓到了海瑟的頭上，這次她既然再次出手，海瑟若不賞臉前往，那也實在是對不住她的一番苦心啊！

　　順著教學樓一路來到實驗樓的天臺，海瑟甫一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她右前方十來米處的京極流奈。在流奈看向她與開口說話那之間的兩秒空隙中，海瑟已經迅速地閉上眼再睜開，而在這小小的動作之後，她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我約你來，自然是有問題要問。」流奈笑容淺淺，聲音卻十分冰冷。海瑟聽到這句話後嗤笑了一聲，卻並沒有急著說話。

　　「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惡魔和景吾——我親愛的姐姐，你就不打算做點解釋嗎？」

　　「解釋？」海瑟挑挑眉，「你是要我跟你解釋如何殺死惡魔嗎？真抱歉啊，我沒興趣向你解釋這些。」

　　「別裝蒜了，你來冰帝不過兩個月就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可不覺得這是巧合。」流奈說著輕巧地向前走了兩步，現在她同海瑟靠的更近了，她的嘴角上依然帶著完美的弧度，但她的笑容卻也越發的陰冷起來。

　　「我有聽說過住友家發生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你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怎麼樣的角色——不學無術，外強中乾，倚靠自己父親的威名卻沒有幹過任何實質性的事情——果然，就算是過了三年，你還是改不了用花言巧語去矇騙人的本性。」

　　「我警告你……」海瑟拉長了最後的尾音，雙眼也微微眯了起來。

　　「除了欺騙和威脅之外，你就只有這麼點本事嗎？或者說……」流奈此刻的神情和聲音都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疑惑氣息，而在片刻後，疑惑終於變成了恍然大悟，而隨著她話語一起吐出的，是仿佛毒液一般地尖刻嘲諷。

　　「喲，我怎麼能忘了，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嘛。你可是『惡魔之後』，本性就是『嫉妒』的人，哪裡又想得出來別的招數呢？」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壓迫性地沉默之中，但很快這沉默被海瑟的笑聲打斷了，海瑟捂著臉笑得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而在仿佛縈繞不休的清脆笑聲之中，女生的面孔上卻漸漸凝固出一個帶著銳利寒意的笑容。

　　……流奈真是個，愚蠢的對手啊！

　　：p即p messenger，類似於微信。雖說日本本土也有類似的程式line，但是既然是炫酷的冰帝er，還是用用國際品牌（不）比較高洋上吧233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5

第28章 守則第二十六條

　　————「作為一個神棍，別高估獵物的智商，也別低估它的破壞性」

　　在止住笑聲後，海瑟慢吞吞地在原地跺了幾步，聲音中帶著一種聽不出感情的平淡：

　　「不過是鸚鵡學舌一般說出京極正一灌輸給你的謬論罷了，竟然還洋洋得意，覺得自己抓住了我什麼把柄——你覺得這種程度就會嚇到我嗎？」

　　「呼胡攪蠻纏聲東擊西，這還真是你一貫的風格啊！只可惜你也就幹得出來這樣的事情了！你是在嫉妒我嗎！你想陷害我身邊的人嗎！就像是三年前你嫉妒星野明美一樣！」流奈看到她的模樣後，聲音頓時不由自主的拔高了。

　　呵，竟然連「星野明美」這樣的殺招都祭出來了，流奈還真是鐵了心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啊，海瑟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由得神色譏諷地輕哼了一聲。流奈絕不會做無用功的，而她之所以會如此感情充沛如此全情全意地，來演這一場同海瑟之間的對手戲，不過是因為……這天臺上還有一個尚未出場的觀眾。

　　跡部景吾就在這天臺上，他就站在海瑟視線所不能及的那個牆壁拐角之後，海瑟之所以確定這一點，是因為甫一踏進天臺，她就聞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

　　東洋之花的甜美中卻夾雜著幾許荒原冰野那般的凜冽蒼勁——那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跡部景吾的氣息。

　　早在推開天臺大門之前海瑟就已經取下了她的耳釘，只不過這一次她卻並沒有選擇進入「中區」。海瑟目前確實無法長期而穩定地控制身上的力量，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的場合，她也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給自己開這個外掛——更別說，這個掛果然開對了。

　　「嫉妒，哈，嫉妒……」此時正好風起，連帶著海瑟的聲音都飄渺了起來，女生在這仿佛喃喃低語的感慨後立刻語氣強硬的繼續道，「有話直說，何必這麼拐彎抹角呢？」

　　「代表『嫉妒』的七大魔王之一，深海之中的怪獸利維坦……你不就是想說我的家族姓氏來源於它，我是名符其實的『惡魔之後』嗎？為什麼你不乾脆說出來呢？莫非……你其實不敢直呼他的名諱嗎？」

　　「他使深淵開滾如鍋，使洋海如鍋中的膏油，他行的路隨後發光，令人想深淵如同白髮……」

　　在那一連串的逼問之後，海瑟突然吟詠起聖經中的詩句。她直直目視著流奈，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恣意了。流奈並不是在演一場沒有觀眾的獨角戲，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為了在那還沒有出場的觀眾心中植下懷疑的種子。海瑟知道她的好妹妹親手挖出了陷阱，織下了羅網——但流奈忘記了，不是誰都是脆弱嬌嫩的昆蟲蝴蝶，奔著羅網而來的，也可能是蜘蛛根本無法補貨的獵手！

　　「……他在驕傲的水族上作王。」

　　那吟詠聲畫下句點，而海瑟的笑容卻依舊燦爛，不，那不僅僅是燦爛了，此時此刻她的笑容中，分明帶著一種獨屬於勝利者的洋洋自得，一種獵手將要給出致命一擊時的成竹在胸：

　　「傳說中安培晴明乃是九尾妖狐之後，你看——妖怪消滅妖怪，惡魔捕獵惡魔，這才是天道迴圈、自然法則。」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嗎？你不是還有殺招嗎？這次你怎麼不說我是血統不純的雜種了，恩？哎喲，我怎麼就忘了，就算是血統純潔高貴如你京極流奈，也不一定比得上我這樣的混血兒嘛~」

　　如果說海瑟之前的話只是一把不甚猛烈的火苗，那她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聽起來不過像是純·嘴炮攻擊的補刀，卻仿佛濺在火藥堆上的那一點星火，瞬間就點燃了流奈臉上那之前不過隱隱浮現的怒氣！

　　「京——極——石——楠！」

　　就在這一瞬間，就在流奈帶著怒氣猛然猛然呵出海瑟原名的那一刹那，海瑟卻突然在她身後看到一個虛虛實實的身影。而在可以反應的那短短一瞬息之後，海瑟猝然一驚——那是一個身著和服的男人，而她在小的時候曾經無數次見過那個男人！

　　——那是式神！那是京極家家傳的式神之一！那是曾經由她母親京極綾驅使，但最後卻被京極正一帶走的「焰」！

　　——如果京極流奈下令要「焰」來攻擊自己，對於日式陰陽之術不過只通皮毛的她，是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流奈的情緒失控連帶著影響了她身後的式神，而式神的出現也牽動起現場這一方空間內疊加的兩個世界，在那一瞬間，海瑟再一次感受到了跡部身上的那種氣息。於電光火石之間，她的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話已至此，幹嘛不要跡部同學出來呢？站在暗處這種事可不太符合他的美學啊。」

　　海瑟不過是借此提醒一下流奈在場還有一個「外人」，而且這個外人還是冰帝的國王，她京極流奈的親親好男友。流奈聽到海瑟的話後果然動作一滯，她的怒火似乎就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式神「焰」的身影也消失於虛空之中。

　　而在這幾秒詭譎的沉默之中，從那牆壁的拐角之後，果然走出來一個人，果然走出來了……跡部景吾。

　　他神色自然，姿態輕鬆，嘴角還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穿著的不過是冰帝人人皆有的校服，但那種華貴的身姿和氣度，卻鮮明的將他和校園中的其他人區分開來。

　　跡部景吾從陰影中走到了日光之下，而在秋末冬初這帶著燦爛金光的正午暖陽之下，他比之前在朦朧月光之下，比此前的任何一刻，都更像是一位身披金甲的王子。

　　光輝燦爛的光明，完璧無暇的完美，降生於海面浮島之上，最終卻行走於芸芸眾生之中的……人間的阿波羅。

　　後來海瑟不得不承認，她在那一瞬間確實被跡部鎮住了。最初她不過是希望從陰影中走出自己的護身符，一個讓流奈投鼠忌器的棋子，但最終的結果卻遠非她本意期待的那樣——或者說，她在見到跡部的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這傢伙雖然氣場驚人，但不過也就是一般富貴人家大少爺的水準。可事到如今，那個「一般般的大少爺」，卻在每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都不斷刷新著他留在她腦海中的形象。

　　他之前不是這樣的，海瑟完全可以肯定，他之前絕不會帶上這樣華美到讓人無法直視的風骨，一定有東西輕微卻顯著的改變了他，比如……一場介於生與死之中的奇遇。

　　信步而來的男生最終站定時，恰巧處在了在場兩個京極家的女孩正中的位置上，不偏不倚，一分不差。他開口之時依然帶著那種海瑟熟悉的語調與節奏，看似慵懶的，性//感的，漫不經心卻高傲的，跡部景吾式的聲音。

　　「我已經聽夠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跡部沒有解釋什麼，也沒有補充什麼。他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海瑟為什麼那條短信是通過自己的手機發送的，但也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流奈自己已經明白了這整場戲的目的。在這詭異的沉默中，在場的兩個女生之內，反倒是京極流奈第一個沉不住氣來，她朝跡部的方向走了兩步，神情中帶著幾分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心碎的淒婉，但不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透露出一種極為強硬的姿態來：

　　「到此為止？！你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個女人，我承認她是與我同出一族的女人，我也知道她和她的父親救過你的命！但你根本不瞭解她！她是魔鬼，是騙子，是——」

　　「夠了！」跡部迅速的打斷了流奈的話，但後者卻只是嗤笑了一聲，接著伸手指向跡部。

　　「怎麼，這次你要站在她身邊嗎？連你都被她蠱惑了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哈哈哈……我從小就知道我的好姐姐面容妖豔，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異國風情；我從小就知道她出身不凡，有個連我父親都敬重的天才媽媽——但我也從小就知道，她的本性到底是什麼！」

　　「三年前她在青學幹過的事情——你以為到底是什麼？因為不二周助青睞她所以讓她被粉絲團惡意抹黑嗎？她要是本性純良，真的會得罪到不二？他們青學的天才可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跡部在中途想要伸手抓住流奈繼而讓她停下，卻被女生一把推開了。流奈在甩開跡部的手後徑直往樓梯的方向走去，但在她跨出門檻之前，卻突然回過頭來，滿臉嘲諷地沖跡部微微抬起下頜：

　　「跡部景吾，別以為她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等著吧，試圖去溫暖一條毒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此段節選於《聖經·約伯記：41》，這一章描述的就是代表「嫉妒」的七大魔王之一leviathan，利維亞（levia）直接取自leviathan一詞。順便一提，女主的連名帶姓其實都有梗，不過都屬於中槍中成篩子的梗就是了_(:з」∠)_


第29章 守則第二十七條

　　————「作為一個神棍，嘴炮技能也是展現個人魅力的好手段」

　　京極流奈臨走前拋下的那句話威脅意味十足，還帶著幾分指點江山般的斬釘截鐵，但聽在在場兩人的耳中——好吧，海瑟並不知道跡部的想法，但對她來說，這句不明覺厲的讖言可以用四個字進行精確的概括，那就是：「蒼白無力」。

　　不過，京極流奈的那番話本來就不是對著她海瑟說的，不管是之前被流奈演砸了的那出戲，還是方才她那幾乎算得上是自毀形象的爆發，她的目標物件都只是一個人，而她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京極流奈果然足夠瞭解跡部，她明白一般人難以輕易地改變跡部的想法。所以她的目的只是想要跡部對海瑟生疑。要知道，那名為「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總有生根發芽破土而出的一天。

　　在流奈怒氣衝衝地離開之後，在場的兩人之間又一次陷入了一種微妙且莫名的沉默之中。海瑟這時才意識到，不過是短短一兩天之內，她已經幾次三番同面前的這個傢伙「單獨見面」了。

　　這可不算個好消息，雖然……她倒是樂得有這樣的機會。

　　「說實在的，我真的有點好奇，你是怎麼看上流奈的？」最終還是海瑟扮演了那個打破沉默的人，只不過她打破堅冰的這把碎冰錐……還真是惡意滿滿啊！

　　「本大爺對自己的審美觀負責。」跡部不由得挑了挑眼角。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態語氣都稱得上倨傲無比，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也並沒有展現出被冒犯的樣子來。

　　「還真是跡部景吾式的回答風格。」海瑟見狀一針見血地做了總結。

　　女生的回答依然帶著一股欠打的氣場，但跡部的回應卻僅僅只是一笑了之。很快他就朝海瑟這邊走了過來，直到兩人間不過半米之遙時，跡部停下腳步，然後微微彎腰，將兩人的視線保持在了平視的狀態。

　　「你想要我用對未來那樣的語氣對你說話嗎？」男生笑得很是溫柔，但海瑟還是從這溫柔中嗅出了詭譎的氣息。

　　「那倒不必了，像未來那樣的妹妹你有一個就夠了。」

　　海瑟抬了抬眼，她的語氣輕鬆表情真誠，但跡部還是不可避免了有了那麼短短一刻的躊躇，他看著海瑟，不知是在評判這句話到底只是她的順口一說，還是……話中有話。

　　「我到是很願意換個輕鬆的語氣跟你說話，」說道這裡的時候跡部神色無奈地抬眼看了下遠方，「不過嘛，還是那句話，禮尚往來。我倒是有點在意你剛剛跟流奈說的那句話，不知道你能不能給完全狀況外的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流奈會突然發那麼大的火？」

　　「你知道的，好男友的標準就是要掌握女朋友的一切動態，所以——來聊一聊？」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跡部依然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神色認真地看著海瑟。他那精緻的面孔近在咫尺，而那雙漂亮的藍灰色雙瞳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海瑟。那顏色就好像暴雨來臨前的天空，帶著一股沉鬱蒼勁的色澤，卻也因此有一種攝魂奪魄的魅力。

　　直到這一刻，海瑟終於誠心誠意地在心中感歎道：真要比「美色」的話，跡部這傢伙可是絲毫不輸給立海大的幸村精市啊——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更甚一籌！畢竟這傢伙的外在形象游離於「帶著幾分輕浮的大少爺」與「認真有擔當的領導者」之間，這種反差能造就出微妙的萌感，反倒碰撞出了一種仿佛毒蠱般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不過……這就是你要求的那個，『一個絕對會誠實回答的問題』嗎？」

　　海瑟的笑容越發狡黠，但跡部的神情卻在那一瞬間有了一絲僵硬。這傢伙又開始了，跡部簡直不知道此刻他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了，海瑟這傢伙，每次都用一個意外的回答破壞他既定的對話，次次如此，這次也是如此。這樣的她讓人頭疼，但跡部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也讓他由衷地覺得——有趣。

　　最終跡部既沒有哭也沒有笑，他只是帶著一副「真是敗給你了」的無可奈何搖了搖頭：

　　「有時候太聰明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可不覺得跡部同學會欣賞因為愚笨而顯得『可愛』的女生，所以我就姑且認為跡部同學的話是在誇獎我好了。」海瑟邊說邊帶著得意洋洋的神色搖起了手指，「不過，就算是給跡部同學一個小小的建議吧，你想知道的事情，就算不通過我也一樣可以知道——我言盡於此。」

　　「話又說回來，跡部同學不打算追上流奈然後好好安慰下她嗎？好男友這種人，電視劇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你們女人有時候還真是讓人覺得好笑。」說到這裡時跡部也應景地笑了起來，「就好像流奈會指責說我不瞭解你一樣，她又有多瞭解你呢？你又有多瞭解她呢？這個時候流奈肯定不會希望我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說實在的，我也不想出現在她的面前。你可真是，嘖嘖，白擔心她了。」

　　「不過，我們耽誤的時間也太久了點，想閒聊的話隨時都是時間，何必在這裡吹風呢？」

　　話音未落，跡部就已經姿態俐落地天臺的出入口走去，海瑟誇張地歎了口氣，接著也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默默下了兩層樓的樓梯，直到他們到了三樓，到兩人需要分開前往各自教學樓的分叉口之時，跡部卻突然看向海瑟：

　　「我必須得說，『跡部同學』或者『跡部君』這樣的稱呼，從你嘴巴裡說出來不僅一點也不華麗，反而還像帶著一種微妙的諷刺——所以，下次叫我景吾吧。」

　　「真是珍貴的賞賜啊，那禮尚往來——可惜啊，在歐美國家，直呼其名可不算什麼值得專門一提的事情啊？」

　　在句子與句子之間短暫的空隙中，海瑟微微彎起了嘴角。

　　「只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也確實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吧，景吾？」

　　那在句尾出現的名字，帶著一種格外微妙而輕柔的顫音，經由少女偏低卻依然圓潤動人的聲線念出來，越發帶著某種難以用言語直白描述的動人美感。

　　那聲音像是被雨水洗過一般，冰涼卻不顯刺骨的，清新卻不落俗套的，帶著一股源于自然的純淨，也裹挾著與之相似的熟悉氣息。那感覺又一次勾起了跡部腦海中某些與之相關的記憶，之前的那個夜晚，家宅中的天臺，以及發生在那之上的事情。

　　那時他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昏昏沉沉，完全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差別。他似乎是剛剛從一片迷霧中逃脫出來，但他卻不敢確定那時的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但就是那一刻，在那迷茫、彷徨而無法被倚靠的迷蒙中，他的身邊一直縈繞不散的，仿佛一道護身符般守護著他，讓他不會繼續迷失下去的，就是這同樣的味道，同樣的氣息，同樣的感覺。

　　陽光散去，烏雲聚集，暴風雨終於降臨了這一整片天空；連綿不斷的雨水從天幕上傾瀉而下，海面上掀起了萬丈波瀾，驚濤駭浪翻滾而出，帶著怒吼從大海深處撲向天空。

　　然後在某一瞬間，一切的畫面都靜止了，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而在這萬籟俱靜之中，有一滴水從虛空中直直墜下。

　　那雨滴在平靜的水面上撞出圈圈漣漪，擴散，直至消失無蹤。

　　而在這現實與虛幻的交接之處，在想像與現實的融合之時，跡部從短暫而又漫長的沉默中驚醒，他看向面前仿佛等待著他回應的女生，帶著某種全新的感覺，終於第一次呼出了那個名字。

　　「……海瑟。」


第30章 守則第二十八條

　　————「作為一個神棍，可不能輕易放過土豪金主哦~」

　　對於跡部來說，在這短短一天之內發生了兩件完全超出他掌控的事情，諷刺的是，這兩件事發生在兩個人身上，但這兩個人，卻是同出一族互有血緣關係的姐妹——雖然說這兩人大約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在昨天晚上回家之後，本想好好放鬆下身心的跡部卻直接被他老爸提溜去了書房。跡部晉夫一反常態地跟自己的兒子就著「女人」這樣的問題聊了整整一個小時，而在這個讓人完全讓人覺得不太對的主題之下，則是出人意料到讓跡部只能用「無語」來概括的內容。

　　據跡部晉夫所說，他在今天中午跡部送流奈回家之後，就接到了來自京極家本代家主京極正一的電話。對方在態度熱情地噓寒問暖半晌之後，用一種狀若不經意的態度，對著跡部晉夫提到了跡部那件事中的幾個「疑點」--而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件事發生的時機，與解決這件事的人之間的某種巧合關係。

　　跡部晉夫對京極正一的這番話的來由很是了然，畢竟對於京極正一來說，他的女兒身為京極家下任繼承人，卻放任發生在她男朋友身上的非自然事件由外人解決，不管用多少言辭華麗的理由去粉飾，理由終究只能成為托詞與藉口！更別說解決問題的外人中，有一個還是被京極家宣傳為「血統不純」的，間接害死自己母親的「惡魔之後」！

　　跡部晉夫明白京極正一這番話到底暗示了什麼——他的意思就是說，發生在跡部景吾身上的事情其實是海瑟搗鬼，她自導自演了一場戲碼博取跡部家人對她的好感，也間接的調撥了跡部和流奈之間的關係。京極正一甚至還暗示說海瑟·利維亞此時回國的動機並不單純，而為了達成她的目的，她不惜用上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者事。

　　可了然是一方面，喜不喜歡聽就是另一方面的事情了。跡部晉夫是個成功的商人，而商人為人處事的準則之一，就是利益至上。京極正一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件事情是海瑟或者她的父親動的手腳，但海瑟和她的父親是跡部景吾救命恩人的這個事實卻是板上釘釘——更別說這兩人還是經由住友家介紹的，不論是人情關係還是利益往來，跡部晉夫可絲毫不願意同住友家鬧僵。

　　在聽完自己父親以言簡意賅的語言所做的情節概括之後，跡部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幾小時，流奈在餐桌上面對他母親時那種強硬的態度——京極流奈也認定這件事是海瑟搞得鬼，而且她的想法之堅定，更是讓跡部有一種她不親自證明這一點就絕對不會甘休的感覺。

　　而第二天流奈找到跡部提出她的想法之時，跡部那種隱隱之間存在的念頭，終於不幸地變成了現實。

　　對於跡部景吾來說，他實在無法接受流奈會變成如今的樣子。京極流奈之前絕對不是這樣的，絕對不是這樣錙銖必較，一定要與某一個人鬥出個高下的偏執狂模樣的。跡部最開始認識京極流奈是源自學生會招新，那時的京極流奈雖是剛入會的新人，但她能力出眾，想法獨到，很快就在一眾一年級生中嶄露頭角。她周身帶著一種來源自世家大族的天生貴氣，不管面對任何人時，都是一種優雅得體又有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傲慢。流奈就算在面對跡部時也依然是平日裡最自然的態度——她沒有對跡部表現出過分的熱情，也沒有對跡部表現出某種故作的冷漠與鄙夷。跡部素來最是欣賞這種進退得當，不管在何時面對何人都能保持其一貫做派的女性。她不會刻意地去討好誰，自然也不會刻意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瞧不起冰帝這些所謂的「紈絝子弟」。在學生會的工作中，他和流奈之間自然也發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一些讓彼此互相瞭解也互相變得真實的各式互動。所以，當那一年的聖誕舞會，流奈主動來到跡部面前希望與他共舞零點那首舞曲的時候，跡部不過是楞了一下，就爽快地答應了女生的要求。

　　將近一年多來，京極流奈都是一個完美又有趣的女朋友，她會主動認識跡部的一些朋友，也帶著跡部認識自己的閨蜜，而在與此同時，她也會保留並允許跡部同樣保留各自更私密的朋友圈；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會過分地遷就跡部，她不是那種離開男朋友就寸步難行的黏人小女友，但也照樣會對跡部哭哭鬧鬧耍一些不那麼讓人頭疼的小脾氣……跡部景吾也如同大部分同齡人一樣，在他還處在「單身貴族」這個狀態下時，想像過自己的女友會有怎樣的容顏氣度。

　　而在他的想像之中，他也確實期待過一個如同京極流奈這樣「恰到好處」的女朋友：她聰明，漂亮，是自己喜歡和欣賞的類型，除此之外，還有著不會讓任何人有任何不滿的高貴出身。

　　直到……在之前他的生日會中，他同京極流奈一起見到了海瑟·利維亞。

　　跡部當然聽聞過有關「京極石楠」的故事，在一開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任何一個大家族中都有著差不多的故事。同父同母的孩子尚且會為了利益離心離德，更別談，跡部聽聞過她們兩人的父母一輩就早有積怨，這兩人互相看不順眼實屬平常，她們兩人要不掐上一場反而還讓人在意了。所以在最初的時候，他甚至是抱著討好的態度，放任流奈用各種小手段對付海瑟的。但自負如他也根本料不到，這件事到之後會發展成如此讓人始料不及的姿態，而流奈的改變，也在轉瞬間讓人難以接受了。

　　跡部景吾並不覺得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會積攢出什麼你死我活的恩怨，所以他越發不能理解——為什麼流奈一定要懷著如此大的恨意，以一種完全不顧後果的瘋狂，矢志不渝地向他證明：「海瑟·利維亞是一個心思惡毒到你根本不能想像的女人。」

　　跡部景吾一直站在冰帝的頂點，是之前以眼力卓絕而聞名的帝王人物，他並不喜歡被人指責為「你其實被人騙了」的感覺，更別說這個指責他的人，還是與他有著親密關係的女友！

　　而且流奈還借他的名義演了一場蹩腳的戲，並逼迫他跡部景吾成為這場戲的旁觀者。這樣的事情就足以耗掉他全部的耐心了，更別說流奈還在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飽含威脅與嘲諷的警告！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不作死就不會死明明是那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更別說京極流奈走是走了，還生生給海瑟留下了一個嘲笑他的機會，海瑟竟然還有臉來問他「你是怎麼看上流奈的？」——拜託，我也想知道當年讓我喜歡的京極流奈是怎麼會被你神經病成現在的樣子好嗎？！

　　可直到這一刻，在兩人終於離開天臺，跡部終於帶著三分無奈和三分無語要求海瑟直呼他名字的後一刻，跡部卻突然意識到，這件事……遠沒有這麼簡單。

　　他之前一直帶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跟海瑟打著交道，哪怕是與她在學校花園和學生會辦公室中兩次「單獨」見面時也同樣如此。可他不得不承認，不知從何時起他對海瑟的態度已經慢慢開始轉變了，而且這種轉變，絕對不是單純的因為對方曾救過他的命，也絕對不是單純的因為，他保有海瑟的秘密，而海瑟虧欠他兩個人情。

　　但換句話說，也許以上這些事情都在這種轉變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這轉變彙聚至今，卻突然變成了一絲情不知所起的心悸。

　　於是他在恍惚中依她所願呼出了她的名字，女生在聽到這短促的單詞後勾起了嘴角。

　　「不要用這種語氣叫我嘛，」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又一次出現在那張豔麗的混血面孔之上，「我可是很容易心動的哦~」

　　「只不過，和自己的好妹妹搶男人這種事，想必是相當的不華麗吧。」

　　這又是一番讓跡部一時間有些語塞的調戲，只不過見好就收的女生似乎根本沒打算去聽跡部的回復，她只是腳步輕盈地轉過身去，動作優雅而迅捷，帶著一股讓人側目的靈動美感。而在這之後，她背對著跡部揮了揮手，抬腳就往高二的教學樓那邊走去了。

　　跡部神色不懈地哼了一聲，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海瑟的背影之上。他看見女生在走了幾步後順手拿出了手機，而在幾秒鐘之後，一聲始料不及的尖叫卻猶如爆炸一般，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碾壓過整條走廊。

　　「——what the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5

第31章 守則第二十九條

　　————「作為一個神棍，若要八卦，請務必深八」

　　跡部被海瑟這突然起來的音爆攻擊嚇得渾身一抖，在默默抹了一把臉上並不存在的汗水之後，他在「這一定是海瑟離開的方式不對」和「粗口什麼的我都沒聽到」這兩種情緒的鼓動下，沉默了好幾秒鐘，才以一種格外淡定和瀟灑的姿態走向海瑟。

　　在跡部的想像中，海瑟這種「異于常人」的人類自然有著天賦異稟的敏銳感知力，但直到他走到海瑟身後，對方都依然保持著雙手握著手機，渾身抖個不停地可悲狀態。而海瑟的表情和她現在的姿勢絕對稱得上相鋪相成，跡部瞟眼看著她的那種悲憤表情，莫名地就想到了未來——上次她通宵排隊，卻還是沒搶到本命愛豆推出的超級限定時，也是這樣一種「有錢都花不出去你造我有多痛心嗎！」的崩潰。

　　只不過，這轉瞬之間就大到讓人難以想像的形象轉變……有那麼幾秒鐘，跡部是真的想把之前有那麼一絲絲心動的自己給掐死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最終跡部還是打消了自殘的念頭，清了清嗓子後用一種格外氣沉丹田的聲音問道。

　　「誒誒誒誒誒——沒事！」

　　海瑟果然是沒聽到跡部走過來時的腳步聲，在這一刻才仿佛如夢初醒般地一把蓋住自己的手機螢幕，然後神色警惕地回過頭來看向男生。跡部在轉瞬間只掃到了一眼海瑟的手機螢幕，看那個介面，似乎是……推特？

　　只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詢問，海瑟就猶如變臉般地調整好了她臨近崩潰的表情，一臉正經地笑了一下，旋即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之前的那些事就按照老規矩，大家都當沒發生過吧……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海瑟幾乎是一路小跑地撤離了現場，但她那張線條鮮明卻不顯棱角太過僵硬的漂亮面孔上，此時此刻卻只剩下一種因為太過悲憤而導致的扭曲與悲慘。

　　……喂，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你海瑟大小姐嚇成這個德行啊！

　　被海瑟這一番反常舉動勾//引得心癢癢的跡部，最終還是在幾秒鐘的思想鬥爭後拿出了手機登上了自己的推特帳號。跡部更喜歡通過電話或是p的資訊同別人聯繫，他在推特上關注的人並不多，再加上有大量的冰帝女生把每天圈他當做日常番，他平常若非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想著去推特上找虐受——而如此暗搓搓地摸上推特，試圖通過圍（shi）觀（jian）別人的推文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他來說必然是極為新鮮的經歷了。

　　在花了好幾秒鐘才終於登上自己的推特之後，跡部還沒來得及刷新還停留在兩個月之前的主頁，就看到了猛然彈出的資訊提示。

　　他可是專門設置過只提示關注的人對他進行的操作的！跡部暫時將找出海瑟的帳號圍觀下的念頭放在一邊，伸手點入了資訊提示。只不過在那條資訊刷出來之後的十分之一秒之內，跡部就覺得有千萬匹草泥馬從他的心中奔騰而過了。

　　圈他的人是忍足侑士，而冰帝的藍發天才給他的留言則是言簡意賅：

　　「仁王雅治立海大附屬高中三年c組11番作為哥們，我只能幫到這裡了」

　　配著這條留言的內容是一條推文的截圖，就算不看圖片中那個極具個人特徵的銀狐頭像，光看照片，跡部就知道發資訊的人到底姓甚名誰了！

　　那張圖片應該是拍自湘南海岸的沙灘，在照片的邊角上跡部還看到了江之島那個赫赫有名的燈塔。但這張照片的重點並非這經典的場景，而是帶著一臉標誌性痞笑的仁王雅治。他站在照片正中的位置上，而他的身邊，則有一個看起來技術難度高到逆天的沙雕城堡。

　　如果要更精確的說，真正吸引跡部全部注意力的，是插在城堡最上方的那張白紙：

　　「最後一個要求達成 to已經成為我女友的未來醬」

　　——住友未來你不是喜歡追不上的手塚國光的嗎！

　　——仁王雅治這小子是從哪個角落裡滾出來的！！

　　——這種事情竟然要別人告訴我，體會下哥哥的心情會死嗎！！！

　　-

　　在跡部刷開推特就被這種毫無鋪墊的神展開一擊ko的同時，海瑟帶著渾身可見的怨氣默默飄回自己的教室，滿腦子都是類似於「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白菜結果最後卻被豬拱了」的深切怨念。

　　沒錯，能讓海瑟如此崩潰的事情不過就是：她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圍觀到仁王雅治的那條表白推文！

　　——拜託啊，要不是我之前在真田家門口偶遇仁王，你們兩能勾搭上嗎！

　　——上次看雨屋的時候明明還沒什麼進展嘛！中間的劇情到底是被哪只狐狸吞了！

　　對於海瑟來說，她連最開始未來想扮演成跡部的style，去攻略手塚卻不幸失敗的「盛況」都圍觀過，又恰巧把仁王這個把妹技術一流的生力軍帶去真田家跟未來見過了面，還夥同幸村一起圍觀過一次後續發展……她可是打定注意，不管是be還是he，都要從頭到尾圍觀這兩人到最後的啊！可現在看這場面，分明是仁王早就從未來那裡領了什麼「做到了就當你女朋友之一二三」的戀愛大冒險任務，而今天這個明顯只有技術難度無需感情攻略指導的「堆沙堡」——未來你這明明就是決定答應仁王的表白了啊！中午還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來一句「這事可沒這麼簡單」，連我都忽悠，再也沒有友誼了好嗎！

　　未來胡攪蠻纏的障眼法已經夠讓海瑟悲憤了，但真正讓她在看到資訊後忍不住甩出一句粗口的，其實是另外一件有關卻無關的事情。方才海瑟拿出手機的時候正好看到有推特上的消息提示，而等她點進去後才發現，圈她的人——哦，那當然不是仁王雅治或是住友未來，而是幸村精市。

　　幸村的那條推文比仁王那條的發佈時間要晚上幾分鐘，但問題的關鍵是……他發的照片其實是從另一個角度拍到的城堡和紙片。這就說明了——這傢伙其實就在案發現場，但是！他在之前！跟本沒想到要把這件事分享給海瑟知道！

　　明明是之前一起圍觀過八卦的階級戰友啊！幸村你私吞了這麼重要的資訊不說，還在事情都完了之後才發個推特對我炫耀一下——人性呢！果然傳說中的「立海大の大魔王」就是這樣過河拆橋的神奈川好隊友嗎！

　　氣憤不已的海瑟很快在p甩出了一串「asdfghj」，而神之子那一個微笑揮手的表情則讓海瑟沒忍住又回了一句「wtf！！」，但這場游離於鍵盤之上資訊之中的鬥法，最終卻是以海瑟的完敗而告終。幸村這個表情帝以一個淡定的微笑表情，一擊終結結束了整場戰鬥，而在看到那個表情後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的海瑟，頓時深深有了一種「這真的是交友不善」的挫敗感。

　　這種被幸村逼發出來的挫敗感很快就達到了峰值，因為在海瑟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而來電人——竟然是住友未來。

　　海瑟滿心的怒氣立刻被未來的電話點燃了，在眼疾手快地接通了電話之後，海瑟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慢悠悠地咳了一聲，然後涼涼地磨了磨牙。

　　電話那頭的未來似乎立刻就感受到了海瑟那經由電波傳達的怨念，她馬上用一種無辜到一聽就知道有鬼的語氣歡快地問道：

　　「嗨，海瑟，明天白天你有空嗎？」

　　有空當然有空，畢竟明天是週六了，但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沒安好心了？

　　「有什麼事？」海瑟保持著「我很煩你別理我的」語氣反問道。

　　「如果明天有空的話，大家一起去吃吃烤肉什麼的吧~」電話那頭的女生笑得越發小心，「我知道之前瞞著你不太地道，不過……就當我們賠罪好了！」

　　剛剛才秀了恩愛的人能不能不要現在又來刷存在感啊！海瑟差點就沒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衝動。再說了，這分明是立海大諸人準備一起燒死情侶的鴻門宴吧！未來你到底是準備請我還是要我去當保鏢的啊！

　　但海瑟終究還是把滿心的惡毒吐槽全部咽了下去，既然未來誠心相邀，她不順勢去宰仁王一筆也實在是對不住未來的一番心意了，更別說……這倒真是個跟幸村精市好·好·交·流·下·感情的機會呢！

　　不過，就這麼輕易地放過未來似乎也不太像她海瑟的風格，在打定主意之後，海瑟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悠悠地說道：

　　「光請我一個人夠嗎？」

　　「有了男朋友就忘掉了親愛的哥哥，跡部可是會傷心的哦~」

　　：順著敲鍵盤打出的亂碼，海瑟借由這個表示自己很氣憤。


第32章 守則第三十條

　　————「作為一個神棍，圍觀不怕事兒大」

　　在聽到海瑟的話後未來明顯頓了一下，之後才乾巴巴地丟下一句「景吾那邊我自然會解釋」，之後就忙不迭地掛斷了電話。

　　未來這明顯心虛度爆棚的反應讓海瑟一時間有些啞然失笑，就算未來是出身長相一個都不差的千金大小姐，考慮到她之前苦追手塚而不得，屢敗屢戰的苦逼經歷，仁王祭出如此主動而熱情的表白攻勢——小姑娘一時激動到有些頭昏腦漲也實屬正常。

　　不過……跡部那傢伙跟未來的關係這麼好，多半還是有點「妹控」的屬性作祟吧。自己心愛的妹妹卻不聲不響地被敵對學校的主力球員拐跑了，真是讓人期待後續的發展啊！

　　大約十來分鐘之後，未來給海瑟發來了明天烤肉宴的時間地點等消息。聚餐的地點定在了湘南海岸邊的一處烤肉店，海瑟閑的沒事還專程上網搜索了下關於這家店的資訊。光看線民點評的話，這確實是一間裝潢和味道都很不錯的烤肉店——不過相對的，這家店的價錢也比同類的餐館貴上不少，看來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仁王同學這餐明顯是為了安撫圍觀群眾情緒的「燒死情侶宴」，還真是要大大地破費上一把了。

　　-

　　翌日早上十點，未來家的私車準時出現在了海瑟住的公寓樓下——真要說的話，這已經是短短幾天內海瑟第二次看到這輛車了。對於見新男友親屬（？）這樣重要的事情來說，住友家的大小姐打扮得卻很是平常，她畫了淡妝，裡面的衣服是某英國大牌的一整套學院風搭配，外面則罩了一件同品牌本季剛上市的毛呢外套，她拎在手上的提包自然也是名牌——這種程度的打扮，看起來確實是很奢侈，但對於未來這種級別的大小姐來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日常番。海瑟很確定，未來的衣櫃中絕大部分的衣服配飾都跟這是一個檔次，說不定她對於今天的這頓飯，似乎並沒有他人想像中那麼看中。

　　但海瑟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未來本人是怎麼想的，這樣的打扮看在外人眼中也足夠隆重了。反倒未來要真的是穿金戴銀大張旗鼓地殺去立海大，那幫人對她的印象會更糟糕也說不定。

　　等兩人抵達烤肉店的時候，未來新鮮出爐的三好男友正等在店外。在看到來人之後，仁王帶著他標誌性的狐狸笑容沖海瑟點了點頭，不過等他的視線轉到未來身上時，一直亢奮地準備全程圍觀的海瑟立刻敏銳地注意到，仁王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

　　哦，不，當然不是什麼仿佛大灰狼見到小白兔般赤//裸又惡俗的神色，立海大聲名遠揚的欺詐師還沒這麼不上道，未來這樣眼高於頂的大小姐也不會喜歡上那樣猥瑣的品種——如果要海瑟來說的話，仁王的眼神只能說比平日裡更溫柔更專注了些，但就是這細微的差別，鮮明地體現除了未來同他人的不一樣。

　　等仁王把未來和海瑟兩人帶進定好的和室包間之時，海瑟發現立海大網球社的那幫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除了看起來就是常年黑著一張臉的真田，以及滿臉淺笑看起來就讓人覺得他沒安好心的幸村之外，剩下的人都帶著一臉三八和激動的興奮神色——這種神色以桑原最為明顯……看來往往就是長著一臉老實相的人，本質上卻最是八卦啊！

　　幾乎想沖過去拍拍桑原肩膀的海瑟最終忍住了自己的這番衝動，而就在這時，她看見幸村抬起頭沖她笑了笑。

　　「海瑟，你坐這邊來吧。」

　　幸村說著往旁邊移了一點，他之前坐的位置左右兩邊都是空位，一邊看起來是給仁王和未來留的，他往另一邊移動了一格，正好挨在柳蓮二的邊上，把自己方才的位置留給了海瑟。海瑟掃了眼幸村那種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無辜神情，不免覺得胸中的怒火「蹭」的一下又冒了出來。

　　動作比想法要快，海瑟幾乎是立刻坐到了幸村邊上的空位處，與她隔了兩個人正好坐到了方桌另一邊上的真田聽到動靜後轉過頭來，滿臉都是「你們兩個又要幹什麼」的不解。

　　而與真田微微挑眉的疑惑臉不同，幸村身邊的柳帶著淡然的神色沖海瑟點了點頭：

　　「我是柳蓮二，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海瑟雖然沒怎麼跟立海大網球社的人打過交道，但是她從小就認識真田，國中時還看過不止一次他們的比賽，就算不認識那些人，名字和臉總是對得上的。而所謂立海的「三巨頭」她更是早有耳聞，如果說三巨頭中，真田以嚴厲和鐵血著稱，幸村因為其完美的容貌和讓人震顫的球技聞名，那看起來格外具有書卷氣息的柳蓮二震懾網球界的，除了他的資料網球之外，就是那可以跟乾貞治並稱關東雙絕的情報收集能力了。

　　所謂的校園傳說有雲，對於立海大的柳蓮二來說，只要他想，就能知道想要知道的一切。所以在聽到柳蓮二的自我介紹後，海瑟雖然面色如常地做了回應，心中卻不免飄過了一絲微妙的不爽。

　　人都是恐懼這些仿佛無所不知的人的，就算海瑟不是普通人，她也終究沒有免俗。更何況……正是因為她「與眾不同」，她才會有比常人更多的，不願意被人堪破的秘密。

　　不過在互相自我介紹完畢後，柳蓮二也沒有說更多的話了，男生很快扭過頭去跟真田聊了起來。一邊的仁王正被他的「好哥們」起著哄，柳生第一個拍案而起拿著啤酒想要灌仁王；只比未來搞一個年級的切原赤也明顯對「仁王的新女友是跡部的表妹」這件事頗感興趣；而看另一邊丸井那寫滿了「仁王你小子還挺熊的啊之前真是小瞧你了」這般被刷新了三觀的慘痛表情，明顯就是有八卦的心卻沒八卦的技術，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才摸到八卦緋聞的邊。

　　隨著菜品依次擺了上來，原本鬧成一團唯恐天下不亂的幾個人也安分了下來，原本一致對仁王的舉動，也在頃刻間變成了立志把仁王吃破產的新目標。一直如喪考批的丸井此時此刻仿佛原地復活一般興奮，光看他跟切原在餐桌上那架勢，嘖嘖，真是雙劍合璧所向披靡啊。

　　而在這連未來都沒空搭理海瑟，房間內一派亂哄哄的場面中，海瑟終於還是沒忍住看向身邊的幸村。

　　立海大的魔王正專心致志地對付著面前的烤肉，就算是這樣油膩膩的吃食，他舉起筷子時那種悠然的氣度，依然像是在享受著什麼精美異常的絕頂料理一般。

　　「……你真的不打算解釋下嗎？」

　　海瑟特意挑了個幸村準備把烤肉送進嘴裡的時刻發問，似乎早就有準備的男生卻沒有表現出絲毫地慌亂情緒。幸村慢條斯理地吃完了夾上來的那塊肉，接著甚至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大麥茶，這才微微偏頭，眯著眼睛笑著問道：

　　「海瑟想要我解釋什麼呢？」

　　幸村之前那一番明顯是拖時間的舉動就已經夠讓海瑟窩火了，此時他還明知故問，女生不得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帶著幾分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別裝蒜了，幸村同學。」

　　「叫我精市，」男生在須臾之間立刻言辭堅決地修正了海瑟的說法，「歐美人不是習慣直呼其名嗎，你這麼叫我我可是覺得很生疏啊。」

　　——生疏你個頭啊，別隨便轉移話題好嗎！我明明是要找你好好聊聊人生的！上一次明明是階級戰友的，這次怎麼能隨便就把人拋在一邊呢！

　　「說起來，既然我們吃著仁王的血汗錢，就別在餐桌上談一些無關主題的內容吧，」幸村的笑容在突然間卻顯得格外燦爛與天真起來，「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吃完這餐飯再說……反正時間還早，難得來一次神奈川，你也不會願意這麼早就跟著未來一起回去吧？」

　　「不如等會我帶你去湘南海岸逛逛？」

　　早早回家當然沒什麼不好，但……海瑟沉吟著開始權衡起了幸村的這份邀請。未來並沒有叫自家的司機等會接她回去，仁王肯定是樂意不遠萬里送他的女友大人回家的，在這種情況下，但凡海瑟還通曉哪怕一分的人之常情，就不會沒眼色到非要湊到未來身邊。

　　幸村的這份邀請，聽起來也誠然像是個恰到好處的臺階。海瑟要是答應下來的話，既能不那麼丟人地擺脫電燈泡的角色，也順便能聽一下貴為神之子實則是忽悠帝的幸村精市，這回又給他之前的坑爹舉動找了什麼胡攪蠻纏的理由。

　　但就算是海瑟點頭答應了幸村的提議，她的心中還是有幾分隱約往外冒的詭異感覺。

　　幸村這樣的人，分明是完美到幾乎可以跟跡部比試一番誰更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真·男神，海瑟與他見面的次數不過寥寥可數，她並不覺得幸村會對她有什麼超出一般程度的好感……

　　但是，這種好像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不爽了！


第33章 守則第三十一條

　　————「作為一個神棍，你要比你的「對手」還會神展開」

　　如果以「燒死情侶」作為評判標準的話，立海大諸人完全無愧於自己的王者之名，就算是扮演「fff團」的時候也稱得上完美——雖然他們並非每個人都是貨真價實的團員。

　　一言以蔽之，這次以「整死仁王」為最終目的的烤肉宴舉辦得相當成功，甚至於，連一項用行動標榜自己果然人如其長相般「老成持重」的真田弦一郎，最後也沒忍住用「你小子運氣真好」的理由，加入了灌仁王啤酒/可樂/大麥茶等一切液體的團體中——萬幸仁王狐狸酒量尚可，大家看在聚餐結束後他還要送美人回家的份上也算得上手下留情。

　　在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海瑟就已經跟未來說出了自己不準備同她一起回去，後者在得知理由是「我跟著幸村精市在湘南海岸轉轉」之時，笑容中不免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心知肚明。本想吐槽未來一定是想歪了的海瑟最終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面帶笑容地沖著她舉起了手中的啤酒杯。

　　都在飯桌上了，不喝酒——豈不傷感情？

　　這段飯最終結束於三個小時之後，在仁王和未來在大家起哄般的鬼叫聲中瀟灑地離開之後，剩下的一眾圍觀分子也紛紛做鳥獸散了。一直站在邊上冷眼旁觀的海瑟看到幸村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得挑眉做了一個「問詢」的表情。

　　對比著此刻湘南海岸邊略顯糟糕的天氣，幸村此刻的笑容幾乎算得上是春風拂面般的溫暖了：「我們先走吧。」

　　海瑟聽到這句話後不免抬眼快速地掃過了幸村身後的那幾個人，丸井和切原從方才起就一直在互相鬥著嘴，看情況似乎是在爭執如何公平地瓜分那些聚餐最後點了卻幾乎沒人動的小吃甜點；柳蓮二和真田似乎是準備去哪裡打上一局權當飯後運動；柳生和桑原站在他們旁邊，似乎是在考慮參與的可行性——在這樣的場合下「先走」，幸村是真想把她海瑟一舉推上風口浪尖？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雖說海瑟實在不知道幸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是她之前既然答應了幸村的提議，現在也只能先上了賊船，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村作為網球社的部長，在某些事情的待遇上果然還是遠超部員的——比如同樣是跟著妹子先行離開，仁王是被大家的噓聲一路送走，而到了幸村這邊……安靜而正經成如此模樣其實也讓人覺得有點膽戰心驚。兩人互相沉默著往前走了百十來米，在拐過第一個路口後，幸村突然在某家水吧前停了下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那股仿若春風般的笑容：

　　「要喝點什麼嗎？這家店的奶茶味道很不錯的。」

　　之前的沉默已經足夠詭異了，此時幸村這看起來非常貼心的舉動，卻莫名地讓海瑟腦海中浮現出若干畫面，就比如……一般死刑犯上路之前，監獄裡也會為他準備頓好吃的。

　　似乎是因為海瑟沒有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幸村便自作主張給海瑟叫了一杯同他一樣的冬日特飲，之後才帶著海瑟繼續往前走去。很快兩人就來到了地鐵站的入口處，而直到海瑟乖乖地跟著幸村買了票之後，才發現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離這邊沒多遠的江之島站。

　　莫非——幸村這是……要帶她去圍觀之前仁王表白的案發現場嗎？！

　　喂喂，這展開也太讓人震驚了吧！手上依然抱著抹茶特飲的海瑟頓時一臉崩潰，但……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瞬間狂喜起來的心態，一臉淡定而無辜地站在幸村身邊。

　　「說起來，你之前來過湘南海岸嗎？」幸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兩人都還站在電車上，雖然兩人的身高差的並不多，但幸村還是在有意無意間站成了一個護在海瑟身邊的姿勢。

　　「來是來過，畢竟小時候也到真田家玩過，不過回日本之後我就沒來過這裡了。」

　　「這麼說起來，」幸村拖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道，「每次想到你跟真田算是親戚，就覺得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

　　幸村此時的感歎來得有點文不對題，海瑟不免有幾分覺得男生是在「沒話找話」的感慨。電車很快到站，海瑟跟著稀稀拉拉的幾名乘客走到月臺上，回頭時卻發現幸村並沒有跟上來。

　　他站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月臺上的人群正漸漸散去，所以海瑟一樣就看到了他。但在這一刻，海瑟也不得不感慨，就算這月臺上熙熙攘攘擠滿人群，幸村精市……也無疑是所有人中最醒目的存在。

　　身姿，氣度，面貌，他無疑都出類拔萃到讓人不由得心生嫉妒，哪怕是他此刻正低頭看著某處，神色中似乎若有所思。

　　「怎麼了？」海瑟見狀不由得往幸村的方向走了幾步，「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幸村在聽到海瑟的話後卻是頓了兩秒鐘才勾起嘴角笑了下，「升上高中部之後很少會經過這個月臺，偶爾來一次……有點感慨。」

　　這句話聽起來倒不像是在單純懷念自己的國中生涯，海瑟想到這裡時不免又往幸村的方向走了半步：

　　「為什麼？別說……你在這裡告別摯愛了啊~」

　　「告別摯愛？」在那一瞬間幸村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讓人無法看透的複雜神情，他甚至還喃喃地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才突然將視線轉投到了海瑟的臉上。

　　「這倒是個有趣的總結，不過……所幸只是差點告別而已。」

　　——啊哈？！我隨口亂說的別告訴我真的有這種事啊！

　　——既然你都一副我好想說好想說的表情了就快點說啊幸村同學！我等著聽呢！

　　在聽到幸村那句不明覺厲的感慨後，海瑟立刻雞血上身般地興奮起來，但就算心中驚濤駭浪一波又一波的撲面而來，她臉上卻還是一種淡定到幾乎可以被稱為三無的震驚。

　　「……所以？」在內心中經過反復推敲和思索後，海瑟輕聲地以一句提問示意幸村繼續說下去。

　　「不知道你……當年有沒有聽說過我得病的事情。」在幾秒鐘的沉默後，幸村還是語調平穩地說出了這句話，而海瑟在聽清的一瞬間，不由得神情一僵。

　　——喂，說好的告別摯愛呢？！莫非這摯愛就是網球？！這種級別的神展開，真的不能退票嗎？！

　　但就算心中的吐槽激烈如斯，海瑟還是神色專注地看著幸村，於無聲無息中示意對方繼續講下去。

　　「當時我就是在這個月臺突然暈倒，之後又被檢查出患上了急性神經根炎，可能再也不能打網球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海瑟你的形容……倒還真是恰如其分呢。」

　　「那時候真的很恐懼，不僅僅只是懼怕自己不能再打網球，更怕自己就這麼一直病下去，到最後變成一個無法自由行動的廢人——那時候，我滿心都是焦慮和恐懼，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同伴們的鼓勵，也許不需要病魔，只是我的心魔都可以完完全全地擊垮我。」

　　「當年的我……感覺真是弱到不行呢，海瑟你現在聽到這些話，大概也會覺得我很軟弱吧？」

　　當年還在青學念書的時候，因為關心網球部的原因，海瑟對於整個關東地區的網球強校都有一定的瞭解，再加上幸村精市是真田弦一郎所在的立海大網球部的部長，她自然不會覺得這個名字耳生。她也曾在幸村發病之後，通過不同的管道隱隱聽到過些傳聞，但那時的立海大對她來說不過是「敵人的學校」，而彼時真田同她的關係也不過爾爾，她雖然知道「立海大的幸村得了急病」這種事，但卻並沒有一絲一毫，想要一探究竟的念頭。

　　她之前並不知道幸村得的是什麼病，也不知道這病症給他帶來了怎樣的折磨與打擊，而直到前一刻，她才知道原來那個「急病」，竟然是急性神經根炎。

　　——這並非什麼無法被治癒的絕症，但對於當年不過十四歲、以網球技術聞名全國的幸村精市來說，這無疑是一道足以讓人崩潰的深淵。

　　他現在說起這個時，還能面帶笑容甚至出言調侃自我，但當年……他絕對不是這個心境。

　　「不，嘲笑什麼的，根本不是這樣，」海瑟最終還是語氣堅定地搖了搖頭，「恰恰相反，我對於這件事，我僅僅是指你突然跟我提到當年那事的這件事——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我可以說，你今天有感而發說出這件事，並不是想要自嘲，也並非想要博得我的同情……」

　　「幸村君真正的意思，其實是一種隱秘的炫耀吧？」

　　：既然立海大的原型是湘南工高，ova中也顯示立海大的校區在海邊，所以就暫且將幸村暈倒的車站設定成了江之島站。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15

第34章 守則第三十二條

　　————「作為一個神棍，要接好每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強者不一定是永遠成功的那個人，甚至於可以說，有的人之所以顯得強大，正是因為他們經歷過一般人想像不到的挫折，跌落過仿佛無底的深淵——但他們最終，卻能戰勝挫折，爬出深淵，站在比以往更高的巔峰之上。

　　這樣的人在生活中並不常見，但海瑟卻有幸見過那個幾個，就比如……青學的手塚國光。

　　而現在，她似乎要被動的在名單上加上一個人了。

　　「你知道強者的定義嗎，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打擊，跨過常人所無法跨過的泥沼，從軟弱中汲取力量，然後變得更加強大——這才是強者。強者一樣會面對失敗，面對打擊，一樣會軟弱，會無助，但……你知道強者是什麼時候才會讓別人知道這一點的嗎？」

　　「就是當他們已經徹底走出失敗的深淵，讓生活變得跟以前一樣——或者說變得更好的時候。」

　　「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會展現出曾經自己身上軟弱的一面，但那並不是示弱，反倒是一種隱秘的炫耀——而他們炫耀的——就是自己就算經歷如此的挫折，也依然可以東山再起。」

　　「我想……幸村君應該認為自己是強者吧。」

　　海瑟的話只說到了這裡，但看幸村的表情，他似乎沒料到海瑟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似乎沒料到……她竟然會有這樣奇怪的觀點。但這驚訝卻在轉瞬即逝後變成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男生徐徐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海瑟身邊，微微下垂的視線中帶著一種別樣的光彩。

　　「所以，這就是你所謂的炫耀嗎？」

　　幸村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他的聲音，但對於海瑟來說，她卻從那些微的稍許變化中，聽出了幾分類似于愉悅和炫耀的情感。

　　而在下一秒鐘，從幸村嘴裡說出的話就證明了海瑟的想法。

　　「能被人像這樣稱為強者，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經歷啊。」

　　「神之子」此刻確實非常愉悅，他那種標誌性地，帶著幾分神秘意味的溫和微笑就是最好的證明。在海瑟微微抬眼看向他的同時，幸村卻略微彎下腰來，神色中越發帶上了幾分琢磨不定的光彩。

　　「你知道——」

　　幸村那蠱惑般的，仿佛帶著無窮無盡般魅力的聲音卻並沒有順利地說完那句話，突然想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之間這詭譎卻又帶著幾分曖昧的氣氛。幸村斂了斂他修長的雙眼，但那種眼角眉梢間聚集起來的忿怒，卻在他看清來電人的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嗨，德美，什麼事？」

　　幸村在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面色突然柔和到了一個讓海瑟意料不到的程度上，與之相對的，他的聲音也同樣溫柔起來。那是和海瑟之前所見過的，那種不管怎樣都帶著繼續詭異氣息的溫柔完全不同的模樣。那就像是最溫暖的陽光，最澄澈的海風，以及最柔軟最細膩的白沙一樣，滿溢出讓人完全可以察覺的愛意。

　　那個德美多半是他的妹妹吧，畢竟那種愛意帶著一股純粹的氣息，沒有情//欲，不求獨佔，怎麼聽都不像是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友能用得出來的語氣。

　　「……什麼？！」幸村在沉默地聽了一段時間後突然語氣微揚，「你等著，我馬上就回家……對的，我會去買嬰兒奶粉和藥的，你先把它放在暖和的地方，我馬上回來。」

　　嬰兒奶粉？藥？暖和的地方？海瑟聽到幸村話中的詞語，不免有些迷惑。就在這時幸村掛斷了電話，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之後望向海瑟的神情中帶著幾分歉意。

　　「本來想帶你去看看之前的案發現場的，不過我妹妹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在我們家門口撿到了兩隻小貓……我父母現在正好都不在家，我得回去幫她的忙。」

　　乍一聽說幸村本來時打算帶她去圍觀仁王的表白現場現在卻不行了，海瑟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極大的不滿，但當聽到幸村的後半句話時，她臉上的不滿瞬間消散無蹤，替換成了帶著請求的興奮神情。

　　「咦，小貓嗎？——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嗎？」

　　「……這個當然沒問題。」在短暫地停頓後幸村語氣柔和地答應了海瑟的請求。女生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開始絮絮地幸村講著她之前撿到流浪貓時的經歷，自然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那個男生，嘴角彎起了一抹胸有成足的笑容。

　　-

　　就算算上兩人在便利店買東西的時間，幸村也沒花多久就把海瑟帶到了他家。

　　在進入社區的時候幸村跟他的妹妹發了資訊，等兩人走到別墅門口的時候幸村的妹妹德美已經站門口等著他們了。實事求是地說，幸村家的房子也是相當的漂亮和豪華，獨門獨戶的別墅，周邊環境也非常優美，一看就是高檔住宅區的設計——這樣的家境，到那麼稍微有一點點出乎海瑟的意料之外。

　　「你好，我叫幸村德美，很高興認識你。」

　　「叫我海瑟就好了，也很高興認識你。」

　　德美的年紀看起來比幸村小好幾歲，目測最多也就是國中生而已。她在剛剛看到海瑟同幸村一起出現時，面上還露出了幾分驚詫的神色，但很快驚詫就換成了詭異的笑容——還好她沒有像偶像劇中一般故作天真地問出「這位美麗的小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嗎？」之類讓人無奈的問題，海瑟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海瑟心中那些詭異的念頭並沒有停留多久，因為在打完招呼後德美很快就將兩人帶進了別墅的客廳。在客廳這種鋪著的厚厚羊毛地毯上正擺著一個看起來不太新的……貓窩？

　　幸村家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懷這疑惑海瑟很快走到了客廳這種看向那個貓窩，看起來那確實是個有些年頭的玩意了，帆布面料的包邊上遍佈著不少劃痕，裡面的絨墊上也有不少貓毛——而且很明顯，不是如今正躺在貓窩裡的那個小傢伙的毛。

　　那是一隻很小很小的小貓，看起來最多一個月大，是只普通的虎斑貓，不過露在外面的兩支前爪倒是純白色的，白色的部分比一般「踏雪」的品相要多一些，看起來更像是這只小貓戴著四隻白手套。

　　德美把它放進去之後還蓋上了一塊輕薄的小毛巾，似乎是為了執行她老哥「放在暖和的地方」這一條要求。在海瑟還在默默觀察這只小貓的時候，幸村已經手腳麻利地將嬰兒奶粉拆開充好，接著拿出從藥店裡買來的注射器，吸了一整管牛奶，然後半跪在了貓窩旁邊。

　　「需要幫忙嗎？」海瑟見狀連忙也蹲下身來，幸村看了她一眼，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我一個人就行了，不用擔心。」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幸村伸手小心地抄起了那只小貓，似乎是溫暖的環境給了他無限的安全感，再被從睡眠狀態中強行喚醒之後，他也只是伸出爪子象徵性地抓了幾下，幾乎沒構成任何威脅。不過很快他就精神了，因為幸村已經把他擺在自己的腿上，然後將注射器的出口處遞到了他的嘴邊。

　　小貓看起來是真的餓了，很快就吧嗒吧嗒舔完了幸村慢慢推出來的那一管嬰兒牛奶，幸村想要抽走注射器的時候他還頗為不滿地伸出爪子揮了兩下。頗有幾分忍俊不禁地海瑟見狀連忙伸出手來：

　　「一次喝一管已經夠了，等會再喂吧，我先幫你拿一下他。」

　　小貓很快就從幸村的手上轉移到了海瑟的手上，仔細打量的話，就算這只貓看起來瘦骨嶙峋還髒兮兮的，但長得確實好看，圓溜溜的大眼睛和小巧的粉紅色//肉//墊更是萌點十足——雖然只是最普通的土貓，但也絕對是一隻很好看的土貓。

　　「如果洗乾淨的話一定很漂亮吧，德美，你在哪裡撿到的？」

　　「唔……是在我家後院外面發現的，」德美想了想後回答道，「這麼小，叫聲也小，要不是我要去澆花還不一定聽得到……家裡好久沒出現過這麼小的貓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麻煩哥哥去買——說到這，也麻煩你了。」

　　似乎是察覺到海瑟眼中淡淡的疑惑，幸村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補充道：「我家有只布偶，不過你知道的，布偶貓不適合單獨待在家裡，這次我爸媽去九州探望長輩，他們就把貓也一起帶走了。」

　　誒誒誒，布偶貓嗎？！

　　乍一聽到這個名詞，海瑟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許多布偶貓的圖片。這種純血統的寵物貓毛髮柔順漂亮，氣質溫順優雅，粘人而可愛。

　　雖說這種貓的性格跟幸村精市幾乎毫無共同點，但是……物似主人型，最起碼從外形上看，這還真是幸村精市會養的貓啊！

　　——單論漂亮，可是沒多少貓戰得過布偶貓的啊！

　　：雖然公式書上有提到幸村有妹妹，但是目前官方還沒公佈過幸村妹妹的名字，所以在這裡繼續玩一個名字梗好了：幸村德美=幸村的妹。真是沒有節操の我啊~


第35章 守則第三十三條

　　————「作為一個神棍，喜歡貓咪賣個萌，不行？」

　　海瑟非常喜歡貓，不管是街邊最普通的土貓，還是血統純正價值不菲的賽貓，她都一視同仁地覺得他們——非常可愛。

　　但一視同仁是一方面，女性的本能依然會驅使她追逐美麗的東西……就好比當她聽到「布偶貓」的時候會眼前一亮一般。

　　不過幸村說的也是實話，布偶貓這個品種的貓咪雖說性格溫順喜歡人類，但他們作為一種嚴格的室內貓來說，也確實非常依賴人類。幸村精市和他的妹妹德美每天都要上課，考慮到這個原因，把布偶貓一起帶走也無可厚非——雖然海瑟心中確實是非常失望就是了。

　　不過，雖然看不到布偶貓，德美救回來的這只小貓咪倒也非常好玩。大約是因為吃飽喝足的緣故，他一直在地毯上滾來滾去，對於跟人類的手指玩耍這種事情也相當熱衷。海瑟和德美一遍逗著貓咪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而幸村精市一直坐在地毯的另一邊，除了中途出去一次給兩人端了些點心飲料之外，他一直坐在那裡姿態閒逸地玩著ipad，似乎並不想打擾身邊兩人的談性。

　　只不過在海瑟看時間不早準備出言告退的時候，他卻在螢幕上劃了幾下然後翻轉過平板對向海瑟，笑容一如既往，溫和中卻帶著幾分成竹在胸的狡黠。

　　「我在附近的壽司店定了晚餐——反正我跟德美也是要吃外賣的，不如吃完再走吧。」

　　海瑟本來不想留下來，但最終德美的挽留和依然在地毯上打著滾的貓咪成功地讓她繳械投槍了。在享受完一頓味道還算不錯而且在數量上絕對管飽的壽司晚餐，並且再次逗了半天已經爬進貓窩準備睡覺的小貓之後，海瑟起身，再一次態度明確地表示：她要回家了。

　　「外面好像下雨了，我送你到車站吧。」

　　在聽到海瑟的話後，幸村也起身，然後不急不緩地補充道。

　　既然外面下著雨，海瑟倒也沒推辭幸村的好意，在幸村主動提出借她一把傘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地收下了。當海瑟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幸村先行出門看了下，轉過頭來後他看向女生，神色中帶著一股極為紳士的笑意。

　　「外面有點冷啊……需要我借你件外套嗎？」

　　海瑟和未來出門前往神奈川的時候正是中午，天氣晴朗，再加之考慮到兩人參加的聚餐興致，她們誰都沒有穿多。海瑟今天也是一身學院風格的打扮，皮靴短裙襯衫外套，這樣的打扮放在中午或者下午還無所謂，但是在下著雨的晚上……幸村會擔心她覺得冷，倒還真是相當貼心的舉動。

　　但海瑟只是搖了搖頭：

　　「不用，這溫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不過還是多謝你的好意了。」

　　「有時候真覺得你們女生啊，真是神奇的存在。」幸村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漸濃，海瑟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因為那笑容明顯不是針對海瑟方才的那番話而來的。

　　但幸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他只是轉過身完全打開了大門。戶外的冷風夾雜著水汽倒灌而來，呼呼作響的風聲裹狹著寒氣刮過海瑟的全身，但也順勢將幸村仿佛喃喃低語般的那後半句話，一併刮到了海瑟的耳邊。

　　「真是讓人豔羨啊……」

　　-

　　「所以，你就跟著幸村回去看貓了？」未來一邊切著牛排一邊驚訝地反問了一句，她皺著眉頭，神色間帶著明顯的失望和不解。

　　「當然去看貓了，」海瑟回答得理直氣壯，「再說了，我看幸村之前那樣子，他也不太確定那沙堡還在不在那裡呢。」

　　「切，我還沒看過實物呢，」未來鼓著腮幫子忿忿地道，「要是你們那天去了肯定能從你這裡看到更多照片的……切！」

　　新的一周再次到來，因為麻耶最近忙於聖誕晚會方面的事務，再加上似乎是為了減肥一直自帶便當，海瑟便乾脆放棄了同她一起去食堂吃飯的念頭。好在未來大小姐對於跟海瑟當「飯友」這事興致盎然，一聽海瑟提到要跟她約著一起吃午飯，就忙不迭地答應了。

　　反正未來大小姐的男朋友遠在神奈川的立海大，海瑟天天跟著她一起吃飯倒也不用擔心自己當了電燈泡——異地戀的優勢也就只能在這裡體現出來了。

　　不過仁王那小子……雖說是拿照片把妹子追到了手，都不帶妹子去看看實物，這善後工作做的也實在是……嘖嘖！

　　正當海瑟在內心進行吐槽，並兼揮舞著刀叉將牛排均分成小塊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接著就有人坐在了她身邊的空位上，與那人一同出現在她感官世界中的，還有一股熟悉的氣息。

　　上次在天臺偶然發現流奈身邊竟然帶著「焰」之後，海瑟就再也沒有戴過那枚壓制她力量的耳釘了。雖然尚未成年就不再使用「抑制劑」稍顯冒險，但考慮到現在的微妙形勢，這樣的冒進舉動也實屬必須。

　　當然，這件事帶來的影響有好有壞。最明顯的壞處，海就是瑟時不時會遇見力量不穩定導致她視線模糊，在非主觀意願的情況下看見「中區」的事情。但好處嘛，當然也是有的，解除身上的限制後，她可以隨時隨地感受到穿行于「中區」中的氣息，至於跡部那獨一無二的東洋花香……她自然不會有絲毫認錯的可能。

　　所以此刻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就算閉著眼睛，海瑟也能叫出他的名字。

　　「本大爺記得你昨天才更新了卡路里計算器上的計畫……冰帝學校餐廳中提供的阿根廷牛排，明顯超標了吧？」

　　——這麼快准狠直戳未來痛處的「第一句話」，看來跡部同學還是記恨著自己表妹不聲不響就被「敵對學校」的主力拐跑的事情啊。

　　「要你管啊，」未來說著惡狠狠地插起一塊牛肉送到嘴裡，在咽下這塊肉之後，女生繼續帶著仇恨地目光瞪著跡部，但在三秒鐘之後，她卻突然神色一軟。

　　「別生氣了嘛，我知道老哥你不會這麼在意這件事的啦~」

　　這下未來可不僅是神色一軟了，這種故意放低、類似於撒嬌的軟糯聲音聽得海瑟差點渾身一哆嗦。她身邊的男生明面上還是一臉透著疏離的高傲冷漠，但海瑟卻已經想捂臉偷笑了。

　　——原因無他，氣息這玩意其實跟磁場差不多，會隨著主人本身的狀態發生微妙的變化。而在未來嬌聲軟語地沖跡部撒嬌的那一瞬間，海瑟明顯感覺到身邊那種氣息有一瞬間突然的變動。

　　——幸好啊，跡部上次能感受到她的氣息是因為他剛被附身過，身上還殘留著對方留下來的力量。那種類似于外掛的bug自然不會持續到現在，否則……跡部一定能感覺到，哪怕同樣面上是一沉不變的無辜和淡然，海瑟內心中卻早就已經笑翻天了。

　　「好啦，你們兩個別鬧了，」海瑟心裡面笑夠了後終於保持著一臉淡然敲了敲桌面，接著她將頭轉向跡部，「你過來是有事嗎，景吾？」

　　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海瑟注意到跡部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而未來那邊則傳來一聲詭異而短促的輕笑，但這都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因為在下一個瞬間，跡部在看了海瑟一眼後就將目光瞥向未來，臉上則突然綻放出一個完全可以用「燦爛」來形容的，帶著……欠打氣息的得瑟笑容。

　　「你看海瑟可比你聰明多了，本大爺的妹妹不會為了減肥都變傻了吧，這也太不華麗了。」

　　「跡！部！景！吾！」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在未來咬牙切齒地低聲吼出跡部的名字後，男生揮了揮手手，仿佛渾不在意般的將話題一筆帶過，「今天找你們確實是有事相求，下午五點鐘我們會在禮堂進行聖誕晚會的集體排練，美化部那邊說差幾個提意見的觀眾，你們下午有空去一下嗎？」

　　「有空倒是有空，不過……」未來明顯欲言又止。

　　跡部並沒有理會未來，他只是再次扭過頭來看向海瑟：

　　「舞臺那邊的燈光有一些小的問題，流奈下午會和忍足一起負責這件事……不過不管流奈在不在，你願不願意來都是你的事情。」

　　「願不願意來？」海瑟聽到這句話後並沒有抬頭，而是握著手中的刀叉，繼續慢條斯理地切著盤中的牛排。那已經是最後一塊了，而在她的刀劃過牛肉的肌理，將最後一塊肉分割成等大的方塊之後，她才抬起頭來，臉上突兀地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當然願意來，而且……」

　　海瑟在說完這句話後睨了跡部一樣，這才加上了最後的補注。

　　「我願意參加後面的每一次排練，不管流奈在不在現場。」


第36章 守則第三十四條

　　————「作為一個神棍，助人為樂自然是刷好感度的好方法」

　　這已經算是挑釁了，在聽到海瑟的話之後，跡部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

　　但那一絲笑意不過轉瞬即逝，因為他微微扭頭看向海瑟的同時，正好迎上了她那帶著深意的笑眼。

　　那深邃的褐色眼眸中帶著寡淡的笑意，而在這笑意之後，似乎還藏著幾許不以為然的輕蔑。

　　跡部不得不承認海瑟的眼睛就如同她的面容一樣，豔而不俗，還帶著幾分颯爽的英氣，但這樣漂亮的眼睛也實在跟這樣的眼神不太相配……而這種反差也讓他有了那麼些微的一絲失神。

　　「既然你這麼說，當然沒問題。」

　　失神只是刹那，跡部很快反應了過了，嘴角也噙上了一抹笑意。

　　-

　　離五點還差十來分鐘的時候，海瑟就同未來一起抵達了進行集體排練的晚會大廳。

　　聖誕晚會將在冰帝校園內的大禮堂內進行，這裡同時也是冰帝內部諸如戲劇社之類的表演類社團排練的場合。海瑟和未來兩人走進禮堂的時候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了，還沒等她們好好打量四下的環境，海瑟就聽到舞臺上傳來叫她的聲音。

　　「嗨，海瑟！這邊這邊~」

　　是雨宮麻耶。女生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海瑟循聲望去，正看到她站在舞臺的一邊沖她們兩人揮著手。上方懸掛的那些射燈不過開了零散的兩三盞，顯得舞臺看起來比海瑟想像中昏暗不少。

　　冰帝絕對不是在乎電費的學校，而排練的時候卻只開這麼一點燈，只可能是因為燈光方面的設備有些問題——看來這就是流奈和忍足今天要去解決的事情了。

　　「你們等我一下，我這邊還有一點事，馬上就下來了。」

　　等海瑟和未來順著走道來到舞臺前時，麻耶再次揮了揮手，並示意兩人在原地等著她就好。麻耶似乎是在舞臺上幫忙貼著什麼東西，海瑟看她拿著剪好的膠帶，蹲下來在舞臺上貼了兩三道，接著就起身，在將手上的東西交給身邊的人之後，她便順著舞臺邊上的樓梯走了下來。

　　舞臺前面的空地上還停留著不少晚會相關的演員，地上也四散隨便堆放著一些道具和演出服，麻耶小心地避開了地上的東西，很快就走到了海瑟和未來面前。

　　「我聽跡部君說了，你們兩願意來幫忙真是太好了。」麻耶熱情地跟兩人打著招呼。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再說了，景吾開口相求，我可沒不來的道理。」未來一邊笑著回話一邊環視了一圈整片場地，「不過，我怎麼沒看到景吾，他還沒來嗎？」

　　「貴為學生生會長，他可不應該提前過來——好啦好啦我說著玩的，現在還沒到五點呢，估計他馬上就到。」

　　未來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停留在還沒有抵達現場的跡部身上，不過海瑟的關注點明顯已經轉移到了舞臺和晚會本身了。女生在仔細看了此刻臺上的演員之後，才轉過頭來問道麻耶。

　　「這個節目不是魔術吧，這是什麼？」

　　「這是晚會開場的舞蹈，經過改良的傳統舞，我之前看過一次她們單獨排練的效果∼很不錯的，等會我們可以一起看看——當然咯，作為觀眾你們可要提出意見和建議∼」

　　「那你的魔術？」

　　「是第三個上臺排練的節目，我們的道具在那邊，」麻耶說著伸手指向舞臺的另一側，「正式演出的時候道具肯定都會放在後臺，不過戲劇社最近也在用這裡排練，所以只能先把道具堆那裡了——對於魔術來說，還真讓人痛心的屈服啊！」

　　麻耶的話語中到完全聽不出痛心的意味，不過海瑟倒也明白她的意思。對於魔術來說出，如果分散觀眾的注意力是第一要務，那麼神秘感和出人意料就是第二準則——像這樣大大咧咧地把道具堆放在公開的場合，任哪個參與演員看到都不會開心吧。

　　正想發表點什麼意見的海瑟卻突然聽到了手機鈴響，是麻耶的，女生說了句抱歉之後就走開去接電話了。海瑟注意到沒說幾句話麻耶的聲音就陡然提高，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生氣，但還沒等海瑟繼續凝神聽下去，她就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氣息，接著就聽到了未來笑著打招呼的聲音。

　　來的人是跡部，海瑟條件反射般地看了眼禮堂內的掛鐘——五點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跡部景吾這傢伙……嘖嘖，還真是「循規蹈矩」啊。

　　「沒想到你們來的還挺早的。」跡部說著走到了海瑟身邊站定，未來聽到這番話後自然來了一番「身為領導竟然不提前抵達云云」的抱怨，不過跡部卻並沒有理她，而是神情閒逸地將目光轉到海瑟的身上：

　　「我之前看過每個節目分別的排練，你們班雨宮同學參加的魔術確實挺有意思的，你等會可以好好看看。」

　　「魔術這種東西，如果排練的時候看得太仔細，真正表演的時候，就算加上最完美的舞臺效果也沒多大意思了，」海瑟在聽到跡部的話後卻只是搖搖頭，「如果我能選擇的話，我寧願等會不看這個節目。」

　　跡部不免有些啞然失笑：

　　「就算你今天不看，既然你決定每次都要來，那也總是會看到的。真要說的話——」

　　「海瑟海瑟！」跡部的話卻突然被麻耶語氣中帶著焦急的呼喊聲打斷了，在聽到這聲音後，在場三人齊齊看向聲源，麻耶正疾步走來，臉上的神色有些陰晴不定，看起來似乎是剛剛發過火。

　　「什麼事？」海瑟見狀不由問道。

　　「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此刻麻耶的聲音聽起來，「無可奈何」的成分甚至遠高於「請求」，「剛剛給我打電話的人是我們節目中的一個演員，她說她……咳，今天身體不適不能來參加排練。但現在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替補，所以……你能不能幫一下忙？」

　　麻耶的那一聲咳嗽聽起來有夠刻意的，更別說跟在咳嗽之後那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海瑟在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某些「不方便在男生面前提到的請假理由」，另一邊的未來看起來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默默地捂嘴輕笑了兩聲。

　　海瑟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掃過神色清明坦蕩的跡部身上，接著才轉回到麻耶身上：

　　「什麼忙？」

　　「是這樣的，」麻耶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為難，「我們這個魔術是有好幾處互動環節的，正式表演時會隨機從現場的學生中抽幾個人上臺，不過……有一個人是我們之前就找好的『托』。」

　　「也就是說，」未來反應的很快，「請假的人就是這個『托』嗎？」

　　「沒錯，」麻耶點了點頭，「雖然是『托』，但是需要掌握的東西並不多，如果你願意的話……能不能幫一下忙？」

　　就算海瑟還在考慮的時候，跡部卻突然神色淡漠地開口了：「我想她不會願意的。」

　　在聽到跡部的話後麻耶面露驚詫，未來卻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海瑟當然不會願意，她之前的態度，似乎是連排練都不打算認真看，如果真的參與了這個節目，那可就真是一點驚喜都沒有了啊！

　　「我能幫忙嗎？」未來想到這裡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語氣開口說道，「從來沒參加過魔術，我很好奇的∼」

　　「如果是別的事情倒也無所謂，但是表演的時候有些步驟需要身高，我怕你的身高……」麻耶臉上為難的神色更明顯了，「這個『托』是我負責找的，現在這情況……」

　　未來身材嬌小，個子並不算高，而海瑟因為基因還有鍛煉方面的原因，個頭比絕大部分日本女生要高上不少，自然也是遠超未來。雖說海瑟確實不喜歡這種「被劇透」的感覺，但麻耶既然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不幫忙就說不過去了。

　　「唔……那好吧，你把重點資訊告訴我就行了，我儘量幫你。」海瑟最終還是點點頭。

　　在得到海瑟的首肯後，如釋重負的麻耶很快把她拉到了一邊——雖說臨時請幫手已經夠暴露節目秘密了，不過避開未來和跡部的舉動，也勉強算得上是亡羊補牢。

　　這是個很複雜的大型魔術，但需要海瑟參與的部分並不算難，再加上她不過是今天臨時救火，麻耶也並沒有事無巨細地跟她講清楚魔術的全部流程。

　　「……之後會有人打開暗門，舞臺下面有一些木制或者水泥制的支撐柱，你出來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反正今天只是排練，不用急，出來之後順著左邊走就能到後臺了……」

　　麻耶講話的時候，第一個舞蹈節目已經排練完畢，第二個節目也馬上就要開始了，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沒多少時間更為詳細的叮囑海瑟，麻耶看起來似乎更為心神不寧了。

　　海瑟見狀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言安慰道：

　　「你別擔心了，這點小事對我來說沒什麼難度的。」

　　「我當然相信你的實力，你看起來可比未來那個大小姐運動神經強多了，只不過……」在片刻的沉默後麻耶移開了視線，在大廳內橘黃色的燈光之下，她的臉上還是帶著一絲憤慨，幾許僵硬。

　　「還沒開始正式合練就出了這麼多問題，總覺得……沒什麼好的預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2

第37章 守則第三十五條

　　————「作為一個神棍，你的rp真的就是負數，別掙扎了」

　　老實說，海瑟從來不曾相信過鬼神。

　　因為那些在他人眼中虛無縹緲神秘莫測的東西，在她眼中，不過只是另一個世界中最普通的存在罷了……甚至說，還有一部分是可以被她輕易抹殺掉的存在。

　　但海瑟卻很相信「直覺」，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而這，是屬於「獵人」的一種本能。

　　大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麻耶那句看似無意的感歎，卻在恍惚間變成了壓在她心頭上一根羽毛，輕當然是輕若無物，可那種讓人抓耳撓腮心神不寧的感覺又是如此明顯，幾乎讓海瑟有了幾分心神不寧的感覺。

　　但心神不寧是心神不寧，海瑟既然已經答應了麻耶，就不會突然打退堂鼓。等海瑟站上舞臺等待出場的時候，忽然聽到臺上有人沖舞臺一側的技術區吆喝了幾聲，之後海瑟這邊的燈光便陡然一暗。

　　舞臺上統共就只開了兩盞射燈，如今兩盞射燈的光線全部都集中在了舞臺正中，其他區域看起來比觀眾席還要光線暗淡幾分。海瑟在短暫地觀察之後很快琢磨出了門道：在正式表演最開始的時候，舞臺上應該也只會留下正中間的燈光，畢竟光與影的鮮明對比，無疑能有效地將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到演員想要他們關注的地方。

　　按照安排，一開始為了活躍氣氛，魔術師們會做一些簡單的表演，並在這個過程中邀請兩名觀眾上臺參與——當然，這裡的觀眾就是隨機挑選出來的了。很快這一部分結束，光線轉移到舞臺一側，兩個男生應景地出現在那裡，互相開了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吸引觀眾們的注意力，其他人則手腳麻利的將下一個魔術需要的道具推了上來。在道具安排好之後，光線再次回到正中，已經換上魔術師制服的麻耶出現在燈光之中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這位參與者將由你們替我選出，每一個球代表一個號碼，最後得到的座位號，將選出今天的幸運天使……」

　　麻耶聲音洪亮，感情充沛，不論是肢體語言還是表情語氣都控制得當，一點也看不出她方才展現出的那種慌亂了。不過在念完臺詞之後，卻沒人拿出可以用來抽籤的容器，麻耶只是轉身沖海瑟揮了揮手，示意她走到舞臺中央來。

　　於是海瑟慢慢從舞臺一側走到正中，從橘色的光芒中走進昏暗的環境，又在幾步之後重新走到射燈所圈出的那一片純白區域之內。

　　如果是正式表演，此刻一定會有人充當麻耶的助手，指導海瑟如何正確的進入道具之內。不過看情況今天到場的人確實比預定人數少上不少，麻耶親自上陣完成了這件事。女生在確認海瑟已經正確的站上道具之後才轉身繼續著自己的臺詞，而海瑟站在那個看起來有些滑稽的，有著透明塑膠外殼的筒狀道具之內，眨了眨眼，然後趁著這點空隙看向舞臺之下的看臺區。

　　跡部和未來正站在正中的位置，未來在捕捉到她的目光後還沖她揮了揮手，神色中滿是看好戲的期待。海瑟瞥了她一眼之後將目光移到旁邊的跡部身上，他也正看向這邊，在兩人目光交匯之後，他並沒有揮手，也沒有點頭，只是在突然之間，面上盈滿了笑意。

　　也許是舞臺這一片的燈光太亮，照的海瑟有些頭腦發昏；也許是看臺區那邊的燈光顏色太暖，讓男生那鮮明而銳利的面容都生生溫柔了幾分；也許僅僅只是跡部本人就有這麼大的魅力，不過是一個淺笑就讓那一方空氣都顯得活色生香……海瑟只覺得雙眼微微一痛，連帶著腦海中都仿佛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劃過，留下一抹銳利的痕跡。

　　女生不由得笑了起來，但不過轉瞬之後，她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頰之上。

　　那種銳利的痛覺感受越發強烈起來，那已經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了！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絕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仿佛是為了印證海瑟的想法，就在她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的後一刹那，她猛然聽到一聲淒厲而瘮人的尖嘯聲，與這尖嘯聲一同出現的，還是一陣一掃而過的強烈衝擊波。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震盪讓海瑟胸中一痛，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悶哼，而後第二波震盪複又襲來，這次海瑟一時站立不穩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就在同一瞬間，她在恍惚中聽到頭頂上傳來「啪」的一響，接著，整個大禮堂都在瞬間被一片濃郁的黑暗所籠罩。

　　在不足一秒的靜寂後，各式各樣不同來源的尖叫聲幾乎充滿了整間大禮堂，海瑟聽到了麻耶的聲音，也聽到了未來的聲音。海瑟不由得心神一凜，正當她忍著胸口的疼痛準備從道具中爬出去之時，卻突然聽到了「哢嚓」的一聲輕響。

　　然後，她只覺得腳下一空。

　　在往下墜落的那一刻，在從黑暗掉入另一處黑暗的那一刻，海瑟卻在四周的嘈雜聲響中分辨出了最後一個她熟悉的聲音。

　　那是跡部景吾的聲音，而他在叫的……

　　——是她的名字。

　　－

　　墜落的時間尚不足一秒，而在這之後，海瑟就直接摔倒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之上。

　　她的胸口依然很疼，與那種不知源於何處的疼痛相比，此刻她皮膚上那種刺痛反倒顯得微不足道了。海瑟在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坐直了身體，她伸手拿出手機，卻驚詫地發現……不管怎麼按，她的手機都沒有任何反應，發不出任何一絲的光線來。

　　喂，這可是傳說中能用來擋子彈的諾基亞，沒這麼脆弱吧？

　　再又按了幾下之後，女生便果斷了放棄了這項行動。海瑟並不覺得在她頂多受了點皮外傷的情況下，素來以堅硬耐／／操而著稱的手機就會罷工，那麼唯一的可能性……

　　在一聲冷哼後，女生閉上了眼睛，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等她睜開眼睛之時，預料之中的琥珀色光芒卻並沒有出現，她的四周變亮了一些，但也僅止於此。海瑟見狀，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幾許冷酷的笑意——既然她不能正確地進入「中區」，就代表在她墜落的過程之中，已經掉入了一個結界之內。

　　她不能說這是個早有計劃的陰謀，更何況，相比於去思索到底是誰把她陷害到了如今的地步，還是想辦法早點破壞結界出去才是正事。

　　念及此處，海瑟複又開始打量起她四周的環境來，看起來這裡的確是舞臺之下的空間，她附近有不少水泥或木質的支撐柱。這個舞臺的高度不會超過兩米，與她墜落的時間來說還比較相符，那就證明她並沒有掉入一個被重塑過的結界之內。想到這裡時海瑟又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順手往前丟去，線條流暢價值不菲的手機此刻就好像一塊磚頭般沉默無聲的向前飛去而後墜落，海瑟聽到「啪」的一響後並沒有急著向前，而是站在原地，觀察著那個據她幾米開外，已經差不多隱藏在黑暗中的小玩意。

　　飛行和墜落的時間都跟想像中差不多，隔開幾米看，手機的輪廓也並沒有奇怪的變化或扭曲。直到這時海瑟才確定她所在的，確實只是一個最基本的，覆蓋在一定範圍內的簡單結界——就好像是「中區」的一個縮小版——既然它沒有放大或扭曲空間，那就證明海瑟一定還待在舞臺之下，只不過……是一個她暫時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的「第三層世界」。

　　——她沒有隨身攜帶武器，暫時也想不出進入「中區」的辦法，這麼捉襟見肘的條件，萬一再遇上什麼意外……那就真的有點麻煩了。

　　雖然情況不明，但海瑟還是向前兩步，彎腰撿起手機後再次判斷了下方向，然後便往前走去。之前麻耶曾經說過，等她到舞臺下面後往外走，出來之後順著左邊的路就能走到後臺。既然這個結界只是簡單的「覆蓋形」，那她按照之前的線路也一定走的出去。

　　海瑟現在還摸不准這結界到底有多大，但外面能利用的東西一定比舞臺下面多，不管怎麼說，先離開這裡才是第一要務。

　　大概摸索地走了七八米之後，海瑟終於走到了舞臺的邊緣，一扇鐵門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頓時心下一沉的海瑟快步走上前去搭上了鐵門的把手，在仔細聆聽了下門外的動靜後海瑟輕輕拉了一下把手。

　　門並沒有鎖，心中一陣狂喜的女生凝神又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接著一把拉開門往外面走去。

　　門外是條窄窄的走道，而走道盡頭一邊的牆壁上則散發出一絲暗淡的光芒。如果之前麻耶說的沒錯的話，那裡就應該是後臺的入口，而那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能暫時充當防身的武器。

　　就在海瑟順著走道進入後臺的時候，她卻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的、如同衝擊波般的震盪。但這一次，在無形的震盪後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巨響，而那響聲——就出現在她身後幾米開外！

　　海瑟並沒有扭過頭去，而是眼疾手快地就地一滾，躲開了伴著疾風而來的第一次衝撞。

　　這種濃郁到幾乎能讓人窒息的殺氣……

　　果然麻煩大了！


第38章 守則第三十六條

　　————「作為一個神棍，你看好的人往往能暴露你本身的格調」

　　早在大禮堂陷入黑暗中的幾秒鐘之前，跡部就已經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了。

　　那時第三個節目進行到一半，因為海瑟的出場，他同未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舞臺之上，那兩盞射燈的光芒讓舞臺正中陷入了一種純白的輝光之中，連帶著海瑟和麻耶的面孔也模糊起來。

　　很快海瑟站到了道具內，而麻耶則開始繼續她的表演。跡部注意到海瑟的目光順著看臺遊移不定，但在片刻之後便與他四目相對。

　　海瑟的神色大半隱沒於那慘亮的白光之下，但跡部還是看清了她的表情——她在沖他笑。

　　就在這一瞬間，跡部沒有緣由地覺得胸口一震，他只覺得內心有那麼一絲細微卻又顯著的顫動，是那種在失重條件下才會出現的，讓人覺得難受卻又愉悅的悸動。

　　跡部不由得面色微怔，但還沒等這感覺轉換為嘴角的笑意，他就看到臺上的海瑟好似突然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在她身體劇烈抖動起來的同時，她就好像被無形中的某人當頭給了一棒一樣，猝然地間跪倒在地。

　　就在同一時刻，跡部只覺得自己胸口又是輕微的一痛，而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刹那之間，隨著「啪」的一聲輕響，整座大禮堂卻在轉瞬間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身邊的未來立刻高聲尖叫起來，而直到這一刻，那尖叫聲終於喚醒了思維有一刹那凝滯的跡部，那句踟躇於唇間多時的呼喊，終於衝破牢籠，混雜在了接連響起的尖叫聲之中。

　　「海瑟！——」

　　－

　　慌亂不過是一兩秒鐘的事情，跡部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迅速掏出手機按亮螢幕，黑暗中立刻出現了一抹熒熒的白光。

　　那明明是非常微弱的光亮，但在這突兀而不自然的黑暗之中，卻仿佛狂風暴雨中的燈塔般醒目異常。

　　「大家冷靜！先安靜下來！」

　　「有本大爺在這裡，不會出問題的！！」

　　就算刻意拔高的吼聲讓跡部的聲音有些失真，但他的言語中還是滿含「跡部景吾式」的風範：沉穩，鎮定，領導者一般的王者之風。在跡部出聲之後大禮堂內一下子安靜下來，跡部身邊的未來也趕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不過在多按了幾下之後，她的手機發出了更加明亮的光芒——是手電筒功能。

　　這舉動立刻提醒了跡部，男生清了清嗓子，下了第二個命令：

　　「大家不要慌！手機有手電筒功能的全部打開，照的時候注意方向，集中照向舞臺兩邊的走道！」

　　慌亂中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挺身而出，用堅定的語氣給大家下命令的領導者，很顯然，跡部非常完美地扮演了這個角色。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大禮堂內緊張氣氛果然緩解不少，不少人連忙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或明或暗的白光連接出現在黑暗之內，禮堂內已經不復最開始那般死氣沉沉的黑暗，但就在這一刻，跡部又聽到了女生尖叫的聲音。

　　「海瑟！！海瑟不見了！！」

　　尖叫的人是麻耶，一聽到這句話跡部不由得面色一緊，連忙看向舞臺。麻耶的手機螢幕正對著她身後的道具，就算光線微弱，大家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那道具之中已經看不到女生的身影了。

　　禮堂之內的氣氛隨著這一聲尖叫再一次變得緊張起來，跡部站在原地望著那已經空無一物的道具，只覺得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他的心頭。但在片刻的思忖後他只是伸手推了下身邊未來的肩膀，然後再一次朗聲開口：

　　「大家先往外走，小心地面，不要緊張！利維亞同學的事情我來負責，雨宮同學，你在舞臺上等一下——其他人先往外走！」

　　在跡部說完話之後，未來適時地舉起手機，然後順著走道往外走去。好在禮堂並不算大，未來很快就走到了出口處，聽到她確認安全並招呼大家放心往外走的聲音後，跡部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接著順著走道來到了舞臺之上。

　　借著手機發出的微光，跡部找准了一個之前就注意到過的木箱，踩著它翻上了舞臺。此時留在舞臺正中的人除了麻耶之外還有一個男生，跡部一眼就認出是校足球隊的前任隊長中森。

　　中森正半跪在地上，看起來是想打開道具，而麻耶站在他身邊旁邊舉著兩人的手機，神色緊張地叫著海瑟的名字。

　　「底下沒反應嗎？」跡部看到這情況不免也有些慌了，舞臺的隔音效果絕對沒有那麼厲害，海瑟絕對能聽到麻耶的叫聲——除非她現在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我也不知道。」半跪在地上的中森回答得很快，但在片刻之後他卻突然狠狠地錘了一下地板，接著爆了句粗口。

　　「真他／／媽見鬼了！這暗門怎麼會打不開！」

　　「怎麼可能！」還沒等跡部有所反應，麻耶就尖聲叫了起來，「這門怎麼可能打不開！不對！這門怎麼會打開！我根本沒碰機關啊！前輩你再仔細看看！絕對不可能啊！！」

　　麻耶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到後來已經有了明顯的失控，她那微微發抖的聲音也變成了帶著幾分壓抑的啜泣。

　　真麻煩啊，跡部幾乎都覺得頭疼了，都這個時候了，這些女生就不能讓人省省心嗎？！

　　「先不管這個了，」跡部一邊語氣急促地說著，一邊環顧四周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按照原本計畫海瑟是要從哪裡出來的？」

　　「舞臺下面是半中空的，最邊上跟一道走廊相連，直接通往後臺……」中森一邊說一邊擦了把汗，聲音卻在片刻後帶上了仿若自我安慰般的喜悅，「說不定她已經走出來了！所以才聽不到我們叫她的聲音！」

　　跡部知道海瑟的身份，也知道海瑟的身手，而且在這一刻，他也確實更願意相信中森的這番寬慰之詞。但打不開暗門的事實依然讓跡部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畢竟這短短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看起來太過詭異，跡部確實有那麼幾分擔心……擔心這意外背後還有後續的，更讓人難以應對的「更大的意外」。

　　一想到這裡，男生便立刻抬腳朝後臺的方向走去。

　　「跡部？」聽到腳步聲後中森猛然抬頭，「你這是要去後臺找利維亞同學？需要我幫忙嗎？」

　　「只有這麼點範圍，本大爺一個人完全可以搞定，「聽到中森的提問，跡部站定腳步回過頭來看向中森，言語中卻帶著幾分倨傲，「你先把雨宮同學送出去，然後碼上連絡人去檢查大禮堂的供電設備。」

　　在說完這番話後跡部就沒有再搭理中森了，而是步履匆匆的往後台走去。他的手機螢幕亮了又暗，能提供的視野並不算好，但就算只借著這點微光，跡部還是很快進入了後臺——的第一個房間。

　　大約是為了同冰帝這種「土豪」貴族學校的派頭相襯，禮堂的後臺修建得很大，而且按照需求隔成了不少小房間。跡部進去的第一個房間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道具室，裡面雜七雜八的堆放了不少道具。正當跡部準備順著走向下一個小隔間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他身側傳來了非常輕微的聲響。

　　「海瑟？！」

　　跡部立刻循著聲源的方向看去，離他幾米開外的地方影影綽綽站著個人，跡部剛想抬起手機，螢幕就突然一暗，他不以為然地順手按了下功能鍵，卻在瞬間一驚。

　　——螢幕不亮了，就算按了好幾下，螢幕也沒有亮起來！

　　跡部瞪大眼睛看著面前不遠處的那個人，只一眼他就認出來那絕對不是海瑟——看身材，那分明是個男人！

　　黑燈瞎火之中突然出現的男人，明明電量充足卻無法按亮的手機，跡部內心陡然一沉，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站在原地，沉聲靜氣地大聲喝到：

　　「你是誰！」

　　但回答他的卻只有對方的笑聲，那笑聲低沉卻有力，其中更是蘊藏著一股奔騰而熱烈的生命活力——這笑聲有些耳熟，跡部對天發誓，他一定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一定聽過。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操心這麼愚蠢的問題。」

　　笑聲終止，而聲音的主人終於開口說話，他說話時的語調鏗鏘有力，是一種低沉而乾淨的聲線。跡部只覺得這聲音越發熟悉了，他與真相之間似乎只隔了一層迷霧，但他就是無法撥開迷霧一探真相。

　　那男人在此刻突然揚手，黑暗中猛然飛過來一個帶著些許金屬光芒的東西，跡部靈巧地側身避開了那玩意，它砸到跡部身後的某個道具之上發出了沉悶一響後摔落在地。跡部低頭看去，卻發現那外形看起來，像是一把匕首。

　　「你要找的人就在我身後的房間內，離你不會超過二十米，只是……」話音未落，那男人卻突然欺身上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一閃而過，猝然間出現在了跡部的面前。

　　「只是……你敢為了救人而殺人嗎，跡部家的大少爺？」

　　伴著這仿佛鬼語般瘮人的低語，那男人的嘴角滑開一個陰鬱卻巨大的笑臉，而在這一瞬間，在兩人四目相對相隔不足幾釐米的這一瞬間，跡部突然認出了面前這個傢伙！

　　他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但他確實見過這傢伙！

　　在京極家的大宅內，見過他！


第39章 新年福利章

　　1 請問您的名字？
　　跡部：本大爺真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
　　海瑟：別管他，他叫跡部景吾。
　　跡部：……說到這，你這個有兩個名字的人不要轉移話題。
　　海瑟：……事實上我並沒有轉移話題，而且京極石楠和海瑟·利維亞都是我的名字，區別只在於用處而已。

　　2 年齡是？
　　※此提問的時間設定為故事發生的七年後
　　跡部：25
　　海瑟：保密
　　跡部：反正你當時比我低幾年級大家都知道——
　　海瑟：保！密！

　　3 性別是？
　　跡部：……本大爺為何要將時間都花費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
　　海瑟：……我也覺得很無料——哦不是無聊_(:з」∠)_

　　4 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跡部：毫無死角的完美。
　　海瑟：……其實我日常的時候性格比較隨機，非日常的時候就是一般的……獵殺者。

　　5 對方的性格？
　　跡部：神棍！
　　海瑟：土豪！

　　6 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跡部：我18歲的生日宴上，我家。
　　海瑟：……對，他還挽著著我親~愛~的~妹~妹~
　　跡部：不要在意細節。
　　海瑟：這不是細節，這事黑歷史——而且是雙相的！

　　7 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跡部：……果然對得起當年在青學的爛名聲。
　　海瑟：這是“互揭黑歷史の五十問”嗎？
　　跡部：說正事。
　　海瑟：……好吧，果然是個標準的富家大少。
　　跡部：……

　　8 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跡部：與眾不同。
　　海瑟：與眾不同。

　　9 討厭對方哪一點？
　　跡部：深井冰。
　　海瑟：偏執狂。

　　10 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麼？
　　跡部：挺好的，你看我們答前兩問就知道了。
　　海瑟：……我要補充一句，應該是你看我們答前九問就知道了。

　　11 您怎麼稱呼對方？
　　跡部：海瑟。
　　海瑟：景吾。
　　跡部：當然……還包括“我的公主殿下”和“我不可思議的公主殿下”……
　　海瑟：總之王子公主梗都被玩爛了，都怪當年我嘴賤說了句“水晶鞋”。
　　跡部：……你對本大爺的重逢禮物有什麼意見？
　　海瑟：……如果你給我的是一雙鞋而非一隻鞋我會更開心……

　　12 您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跡部：景吾就挺好的……當然我不介意包括“親愛的”在內的一切愛稱。
　　海瑟：差不多吧，任何一種能表達愛意的稱呼，都可以XD

　　13 如果以動物來做比喻，您覺得對方是？
　　跡部：猛虎……其實我想說雨水。
　　海瑟：這麼巧我還想說薔薇呢——好吧好吧，我覺得他像獵豹，是非常優雅的大型貓科動物。

　　14 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您會送？
　　跡部：她想要的一切。
　　海瑟：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15 那麼您自己想要什麼禮物呢？
　　跡部：把自己洗乾淨送上來就挺好了。
　　海瑟：……我們提前進入後五十問了嗎？
　　跡部：別轉移話題。
　　海瑟：……那我也要景吾好了>3

　　16 對對方有哪裡不滿麼？一般是什麼事情？
　　跡部：神棍的時候能不能提前通知一聲？
　　海瑟：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了你還耿耿于懷當年——
　　跡部：閉嘴。
　　海瑟：……好吧，我討厭他對於自己的美學仿佛偏執狂一般的執著。

　　17 您的毛病是？
　　跡部：本大爺毫無死角。
　　海瑟：……本來我準備自我檢討五十字的，現在我放棄了。
　　跡部：其實你說了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海瑟：……我拒絕！

　　18 對方的毛病是？
　　跡部：深井冰！
　　海瑟：偏執狂！
　　跡部：認真點不行嗎？！
　　海瑟：不認真的人到底是誰呀口胡！

　　19對方做什麼樣的事情會讓您不快？
　　跡部：做一些不明覺厲的事情……不過老婆這麼屌，我認了。
　　海瑟：有時候自以為是……當然整體來說，我覺得他挺好的。
　　跡部：多謝你陳述事實。
　　海瑟：……你看，多麼活生生的例子。

　　20 您做的什麼事情會讓對方不快？
　　跡部：自以為是。
　　海瑟：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自以為是。
　　跡部：這個問題再一次的體現出本大爺挑選女人的眼光，真是一針見血的默契有佳。
　　海瑟：我什麼都不想說了。

　　21 你們的關係到達何種程度了？
　　跡部：你是指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海瑟：所以我們直接後五十問吧……
　　跡部：總之該幹的都幹了，不該幹的也幹的差不多了。
　　海瑟：……真是一語中的的歸納。

　　22 兩個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跡部：如果單純論一同出去的目的的話，是去參加手塚那傢伙轉職的慶祝會。
　　海瑟：我以為表白完畢去你家就算約會了。
　　跡部：……要是那天我爸媽沒出去參加晚宴，你是不是直接覺得那叫見家長了？
　　海瑟：唔……

　　23 那時候倆人的氣氛怎樣？
　　跡部：如果刨開幸村精市的話，氣氛不錯。
　　海瑟：因為我吻了他_(:з」∠)_

　　24 那時進展到何種程度？
　　跡部：……接吻。
　　海瑟：你似乎很不爽這一點233
　　跡部：我確實很希望有點別的什麼進展。
　　海瑟：……男人的本性。

　　25 經常去的約會地點？
　　跡部：各種高檔餐廳，會所……當然還有精品店。
　　海瑟：其實我們沒事的時候也會摸去冰帝教學樓的天臺，真是讓人懷念XD

　　26 您會為對方的生日做什麼樣的準備？
　　跡部：對她而言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當然是本大爺自己。
　　海瑟：……他沒有看過的風景。
　　跡部：換個答案。
　　海瑟：……好吧，我自己_(:з」∠)_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跡部：當然是本大爺。
　　海瑟：男人的尊嚴，當然是他。

　　28 您有多喜歡對方？
　　跡部：像她喜歡我那麼多。
　　海瑟：……真是狡猾的答案啊！
　　跡部：那就比她喜歡我的程度多一點點。
　　海瑟：……再見！

　　29 那麼，您愛對方麼？
　　跡部：毋庸置疑。
　　海瑟：當然。

　　30 對方說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轍？
　　跡部：撒嬌賣萌叫我名字的時候，不論後面跟任何事情。
　　海瑟：其實我覺得他這個人本身就挺讓我覺得沒轍的。
　　跡部：多謝誇獎，我會把這當□□的表白的。
　　海瑟：……再見！！

　　31 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的嫌疑，你會怎麼做？
　　跡部：本大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海瑟：殺~了~他~
　　跡部：就算是異能人士也要遵守法律的好嗎？
　　海瑟：“聚散隨緣”。
　　跡部：——我警告你！
　　海瑟：……我覺得我們開始後五十問他的心情會比較好……

　　32 可以原諒對方變心麼？
　　跡部：不。
　　海瑟：雖然我得說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都帶著黑歷史，不過我的答案也是——不。

　　33 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以上怎辦？
　　跡部：本大爺從不幹這種沒品的事情，不過某人跟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就遲到夠久了。
　　海瑟：那是意外，不是每次約會的時候你的“好”舅舅都杵在你家樓下的。

　　35 對方性感的表情？
　　跡部：長得漂亮什麼表情都性感。
　　海瑟：……你是不是太直接了？
　　跡部：那麼……既然是前五十問，那就是“認真的時候”吧。
　　海瑟：這似乎是說男人的話吧……好吧，我也覺得景吾認真的時候最性感。

　　36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最讓你覺得心跳加速的時候？
　　跡部：表情溫柔地抱住我的時候。
　　海瑟：你是想說我平常不夠溫柔嗎！
　　跡部：這種事實還用說嗎？！
　　海瑟：……再見！！！

　　38 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跡部：愛。
　　海瑟：……這是前五十問。
　　跡部：唔……那就是“飯”。料理也是人生的一種道。
　　海瑟：你會做的菜一隻手都數的過來你好意思說？
　　跡部：我不想不代表我不會。
　　海瑟：服了你了……要是我的話，大概是所有跟他在一起的日常系動作吧，相擁入眠，躺在沙發上枕膝蓋，一起看電影什麼的——作為一個職業非人類，我也是很渴望正常生活的！

　　39 曾經吵架麼？
　　跡部：當然。
　　海瑟：不吵架就不算正常情侶了……當然也不算正常夫妻。

　　40 都是些什麼吵架呢？
　　跡部：……仔細想想其實都是些不太日常的事情，比如你的那些式神啊，你要解決的惡魔啊，等等等等。
　　海瑟：別聽他亂說好嗎！明明就是正常的情侶爭執！

　　41 之後如何和好？
　　跡部：當然是本大爺道歉，這是男人該做的事情。
　　海瑟：……其實我也道過謙啦，我又不是不講事理的小女人-3-

　　42 轉世後還希望做戀人麼？
　　跡部：你會下地獄嗎？
　　海瑟：……都是“惡魔之後”，沒人比較高貴好嗎？再說了，路西法就是撒旦好不好！
　　跡部：好吧，如果有轉世的話……希望。
　　海瑟：希望，不過最好身份有點改變。

　　43 什麼時候會覺得自己被愛著？
　　跡部：被她注視著的時候。
　　海瑟：只要他出現在我周圍的時候。
　　跡部：我能舉報你開掛嗎？
　　海瑟：……不能！

　　44 您的愛情表現方式是？
　　跡部：給她所想，予她所愛。
　　海瑟：帶他看常人無法看到的風景。
　　跡部：……
　　海瑟：……我以為你會說“睡了她”。
　　跡部：如果你說同樣的話我會這麼說的。
　　海瑟：……再見！！！！

　　45 什麼時候會讓您覺得“已經不愛我了”？
　　跡部：本大爺從沒有這樣的擔憂。
　　海瑟：……那我也沒有好了。
　　跡部：你這句話怎麼說的這麼勉強，你不相信我嗎？
　　海瑟：——不，我當然相信！

　　46 您覺得與對方相配的花是？
　　跡部：歐石楠，人如其名。
　　海瑟：玫瑰，毋庸置疑。

　　47 倆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情麼？
　　跡部：該瞞的在最初的時候都瞞光了。
　　海瑟：……事實上人總是有秘密的。
　　跡部：——你敢再說一遍？
　　海瑟：……我什麼都沒說，下一題！

　　48 您的自卑感來自？
　　跡部：本大爺身上沒有這種東西。
　　海瑟：勉強能成為黑點的就是我是混血……我覺得我身上也沒有“自卑感”這種東西。

　　49 倆人的關係是公開還是秘密的？
　　跡部：跡部財團的繼承人和京極氏的下任家主，你覺得呢？
　　海瑟：其實我比較喜歡“利維亞家族的成員”這種說法。
　　跡部：我們只討論日本範圍內。
　　海瑟：……OK，你贏了！

　　50 您覺得與對方的愛是否能維持永久？
　　跡部：當然。
　　海瑟：毫無疑問。

　　TBC

　　後五十問我們下次番外再見_(:з」∠)_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2

第40章

　　「你在發抖,」似乎是看到了跡部臉上的震驚與迷茫,那男人臉上的笑意越發誇張起來,就連嘴角也在不知不覺中綻出了一個人類絕對無法扯開的巨大弧度，「跡部家的大少爺喲，果然是個不中用——」

　　「我見過你！」跡部強壓住內心中想要一把推開那男人的衝動,聲色俱厲地低吼道,「你出現這裡，跟京極流奈有什麼關係？！」

　　「喲,京極……流奈？」那男人慢慢念著這個名字,仿佛在品味這幾個字劃過他齒間唇上時的滋味,「好久沒聽過跡部家的大少爺用這麼生疏的方式稱呼京極二小姐了，真是讓人頗為感懷啊。」

　　他叫流奈「京極二小姐」,跡部在一瞬間的迷茫後迅速捕捉到了這個資訊。二小姐之上必然還有大小姐,但對於現在的京極家來說，他們正兒八經的「大小姐」已經等同於一個禁忌的名字了。

　　這男人在暗示著什麼，跡部想到這一刻時突然靈光一閃：

　　「你不是京極家的人，但當時你一直沒遠離流奈，而京極家絕對不會用『保鏢』這樣不入流的東西……」

　　在稍許的遲疑後，那個詞語終於沖出了跡部的嘴邊。

　　「你是式神，京極流奈的式神？」

　　「我倒是終於對跡部家的大少爺刮目相看了，」那異樣的笑容卻依然停留在男人那張看不清五官的面孔之上了，「不過你說錯了一點，我是京極氏的式神。」

　　他在「京極氏」上有一個不著痕跡地強調，這樣刻意為之的行為越發加深了跡部心中的懷疑，男生剛想張嘴繼續說點什麼，就發現那式神緩緩將一根手指壓在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相比于我的有心無力，跡部家的大少爺似乎是……有力卻無心啊~」

　　式神意有所指的話登時點醒了跡部：「海瑟到底怎麼了。」

　　「拿起匕首。」那男人的臉上再一次綻放出那種讓人覺得陰森詭異的非自然笑容，聲音確實再普通不過的命令式口吻，「先，拿起匕首。」

　　雖然心中越發焦躁起來，但跡部還是依言，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匕首。那冷兵器入手沉甸甸的，手感粗糲而冰冷，跡部本能地拔出了匕首，卻立刻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鐵與血混合的味道。

　　「這是怎麼回事！」跡部心上立刻一沉，連語氣也惡劣了不少。

　　但素來高傲而自負的冰帝國王卻沒有等來任何答覆，那之前身形鬼魅的男人依然目光深沉的望著他，但在某一瞬間，他卻突然對著跡部伸出手來。

　　隨著那男人的動作，跡部只覺得一股乾燥而溫熱的氣息直撲面孔，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閉上眼睛，之後只覺得眼部的皮膚一涼，仿佛是有什麼帶著沙粒感的液體在他的雙眼上一劃而過。

　　等跡部猝然睜開雙眼之際，那式神已經站在離他一米開外的地方了：

　　「想要救人，必然要深入未知，手染鮮血。也許你會遇到危險，也許不會；也許你要殺人，也許只需要救人……」

　　「但不管過程怎樣，如果你無法在五分鐘之內做到你想做到的事情……」

　　「那個人，可是會死的哦~」

　　-

　　就好像每一個會莫名出現幫你的人——或者非人——一樣，維持友好假像的咒語終有時限，在留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一番話語和跡部眼皮上那長長一道朱砂劃痕之後，自稱來自「京極家」的式神帶著一如既往的詭異笑容，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現在只剩下跡部景吾一個人孤獨地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手機依舊失靈，手中還拿著一把沾染了血跡的匕首，而他的雙眼……

　　跡部剛一抬眼，就看到面前與自己相隔幾米開外的另一扇門出散發出了點點微光，但在幾秒鐘之前，在式神送給他這「陰陽師之眼」之前，他的眼前不過是一片純粹的黑暗。

　　就好像被蠱惑般地，跡部走向了那散發出微光的木門。在片刻的猶豫和傾聽後跡部下定決心拉開了門，卻發現出現在眼前的並不是另一間房，而是一片散發著微光，卻極為詭異的黑色薄膜。

　　……這就是，結界？

　　而方才那式神的意思，是他必須進入這個結界，才能救下海瑟嗎？

　　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跡部定了定神，用匕首柄的那一段小心地戳向結界。那黑色的薄膜看起來彈性極佳，在跡部收回手之後立刻恢復了原樣。

　　人的本能之一就是趨利避害，跡部自然也不覺得自己是超凡脫俗的聖人，而且就算他有一個通曉陰陽之術的女友，卻也從來沒接觸過類似的東西。更何況那式神方才說的話還一直回蕩在他腦海之中：想要救人，必然要深入未知，手染鮮血。

　　他並不是沒有見過血的人，當年他們在球場之上幾乎場場比賽都能打出好似兇殺現場一般的兇殘場面——但競技體育是競技體育，真正拿著武器手刃甚至不是人的東西，哪怕僅僅只是想像，都讓人不由得遍體生寒。

　　但那式神也說過另一句話，他下過死亡通告的倒計時，也明確告知過跡部超時的慘痛後果。跡部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但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可能性，他也絕不能坐視那個最恐怖而慘痛的最壞可能。

　　他是跡部景吾，他應該是高大光輝的，無所畏懼的，被人追隨……自然也能保衛他的追隨者的，更別說，那個也許就在他眼前卻被結界阻擋而無法親眼一見的女生，在他的心中誠然是……位置微妙。

　　念及此處，跡部終於帶上了堅定不移地決心，他穩穩向前一步，劈手劃下匕首。那帶著金屬沉鬱光澤的利刃壓上薄膜後迅速穿透了那一層阻礙。那黑色的薄膜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隨著刀刃由上至下的穿透，窸窸窣窣地抖動起來，接著便如同一道水幕，在瞬間分離、破碎、然後紛紛墜地並消散無蹤。

　　與此同時，一股濃厚而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跡部抬眼望去，最初映入他眼簾的是房屋正中躺著的一堆灰撲撲的東西。就在跡部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打量它時，那灰色的玩意就好像被潑了濃酸一般，迅速的腐蝕、氣化，過程中還伴著「嘶嘶」的聲響和一種**腐爛時必然會產生的惡臭。但在一秒鐘之後，這一切讓人覺得噁心的變化就迅速結束了，那灰色的東西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般憑空蒸發。而與此同時，跡部終於看到了之前被灰影牢牢擋住的地方。

　　那裡趴著一個人！

　　是海瑟！

　　一驚之下跡部立刻跑了過去，半跪在地扶想要扶起躺倒在地的女生。在終於扳正女生身體，將她的頭靠在自己大腿之上後，跡部的心卻是重重地沉了下去。

　　海瑟果然受了傷，有一道血跡從她的褐發間蜿蜒而出，在她的面孔上留下了刺目的紅痕，她原本白皙的面孔在這一刻卻變成了一種駭人的紙白色。這慘白與鮮紅的對比如此強烈，這幾乎看不到一絲生氣的面容，都讓跡部在這一刻，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幾乎從未遭遇過的巨大驚恐之中！

　　「海瑟！海瑟·利維亞！」

　　幾乎是本能作用，跡部開始搖晃起海瑟的身體。他心中的驚駭之情越發嚴重，而這種感情在他發現自己的手機依然無法使用後變得更加嚴重！在短暫地思索後跡部將海瑟緩慢地平放在地，接著就猝然起身向外跑去。

　　但就在他要離開這房間的同一刻，他卻突然聽到了一聲輕微的，痛苦的……咳嗽聲。

　　「海瑟？！你還好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在注意到身後發出的聲響後跡部迅速地回到了海瑟身邊，後者依然緊緊閉著眼睛，但她的眼球在動，表情看起來雖然痛苦異常，但也不是那種僵硬的一片死寂了。心中大喜的跡部趕忙再一次將海瑟扶起來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這次他也終於後知後覺般地從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按在了海瑟頭部的傷口上。

　　在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後，海瑟終於神色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有短暫的散亂無神，但那褐色的雙眸很快聚焦看向跡部，還沒等男生開口說出一個字，海瑟卻突然扯起嘴角，笑了起來。

　　她的臉上仍然血跡斑斑，她的神色依然萎靡不振，哪怕就是她的笑容，也因滿含痛苦而顯得生硬而難看。

　　但跡部看著這樣的一個笑容，只覺得心頭巨震。因為與這笑容一同出現在海瑟臉上的，還有她眼中那抹可以被命名為「期待成真」的淡淡喜悅。

　　「……我就知道……來找我的……果然是景吾……」

　　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間被無限放大，跡部仿佛聽到血液奔騰而過的轟鳴，仿佛聽到心臟劇烈跳躍的脈動——而女生那明明受了重傷，卻依然強撐出無畏氣場的模樣，連同她的眼神她的笑容混在一起，就好像破空而出的利刃，帶著疾風呼嘯而至，明明是一掃而過的刹那，卻在他的靈魂深處劈出了一道永恆的裂口。

　　血液的腥味，黑暗的房間，危險之後慘烈的平靜，不能比這更糟糕的環境之中，手心卻能感受到那人身體的溫度，雙眼卻能看到那人信任的目光，心臟卻能感受到……那種微弱卻足以持續多時的悸動。

　　不能比這更明顯了，不能比這更強烈了，不能比這更昭然若揭的答案了。

　　對於跡部景吾來說，這一刻……

　　——沒有人比海瑟·利維亞更加重要。


第41章

　　那悸動的感覺來得太過強烈,而那得出的結論又是如此斬釘截鐵,以至於跡部在原地愣了那麼一兩秒鐘,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我馬上去叫醫生，你稍微忍耐一下。」

　　跡部話音未落，海瑟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牽扯得她又咳嗽了幾聲,但就算如此，跡部也敏銳地注意到,不論是氣色還是精神,海瑟現在的狀態都比之前要好上幾分了。

　　——果然,不是普通人呐。

　　「別讓人知道這件事……這對你我都百利無一害。」

　　就算言語中還帶著幾分虛弱，但女生語氣卻是難得一見的斬釘截鐵。因為方才的緊張與慌亂而顯得有些神思不定的跡部,在這一刻終於恢復到了平日裡的狀態,他很快就品出了海瑟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海瑟·利維亞不會希望別人知道自己受傷，更何況……她這傷勢說不定來源於家族內鬥，來源於京極流奈；而冰帝……也絕對不會讓校內爆出這樣可以算是醜聞的意外事件——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跡部都只看到了唯一的一個結果。

　　那素來走在頂峰之上的帝王，此刻在面孔上卻極為罕見地出現了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溫柔笑容：

　　「不要擔心，有我在，不會出現任何問題的。」

　　－

　　畢竟是頭部受傷，在聽到跡部鏗鏘有力的許諾之後，心上一松的海瑟很快再次昏睡過去，而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之上了。

　　屋內的光線明亮，而窗外已是夜晚。海瑟凝視了片刻頭頂上陌生的天花板，將視線下移時才發現……跡部正坐在她病床邊的一張華麗到與病房完全格格不入的高背椅上，他看著手機，皺著眉似乎若有所思。

　　「這是哪裡？」海瑟輕輕咳嗽了一聲後低聲發問，「這是……忍足家的醫院？」

　　跡部在聽到咳嗽聲時就已經抬起頭來看向這邊，女生在他的神色中看到了心中大石落地的放鬆，也看到了一抹純然的喜悅。

　　「你總是這麼料事如神嗎？」跡部的聲音聽起來就如同他的神色般愉快，「恭喜你再次答對，這裡確實是忍足家的醫院。」

　　「我要坐起來，」海瑟卻是適時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不習慣從這種角度看你。」

　　聽到這句話後，跡部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但他還是起身將病床搖了起來。在這過程中女生已經開始帶著審視的目光打量自己手臂上纏著的繃帶了，等跡部停下手中的動作時，海瑟抬起左手，挑眉看向跡部。

　　「我有受嚴重到要把我包成木乃伊的傷嗎？」

　　「之前醫生已經做過檢查了，你頭部的傷口流了很多血，但萬幸並不算深，應該不會留下諸如腦震盪之類的後遺症；你身上有多處擦傷和……尖銳物導致的劃傷，不過這些都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

　　「作為學生會會長，我之前已經聯繫了利維亞先生，他表示自己此刻身在南非，但是會儘快趕回日本。」

　　「當然，我也把你的情況全部告訴利維亞先生了，他非常支持忍足醫生做出的『住院觀察一周』的決定，所以……」

　　在說道這裡的時候跡部一把坐回那張華麗的高背椅之上，攤開雙手，神色中滿是看好戲的狡黠。

　　「歡迎在忍足家這不華麗的醫院中度過一周不華麗的假期。」

　　在這麼長長一段話後，海瑟依然維持著舉著左手的姿勢，一臉「你逗我？」的神情瞪著已經滿臉欠打笑容的跡部，而在兩人大眼瞪小眼幾秒鐘之後，海瑟乾脆的一閉眼倚靠在病床上，隔了許久才從唇邊擠出一句話：

　　「……那為了讓病人好好養病，跡部大爺你還是先走吧。」

　　回答海瑟這冷淡「送客令」的是跡部的又一聲輕笑，在幾秒鐘的故作淡定後海瑟再次睜開眼來，但在看清跡部此刻的姿態之後，她卻微微一愣。

　　跡部正斜靠倚在高背椅上，他的身體極盡舒展，姿態非常放鬆，但翹著二郎腿的坐姿又莫名透出了一種酷帥拽的強大氣場；他用左手撐著頭，手肘則架在高背椅的扶手之上；他微微偏頭看向海瑟，因為這樣的動作，海瑟幾乎能毫無保留的看清他臉上那種……

　　她分辨得出來那神色之下隱藏著什麼樣的深意，但那樣的深意，考慮到兩人如今的身份和關係——她看得出來，卻並不想點明。

　　「說起來，」那似乎打定注意不準備放任海瑟「養病」的男人終於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靜謐，「我有點好奇……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會受傷？」

　　「你放心，我吩咐過的，現在不會有不長眼的人進來的，你大可以放心大膽地跟我聊一聊。」

　　似乎是注意到海瑟欲言又止的模樣，跡部很快「貼心」地補充道。女生在聽到這句話後頗為挫敗的長歎了一口氣，又頓了片刻，才乾巴巴地開口道：

　　「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一個法師卻不小心進了boss是魔免的副本。」

　　這倒是個別開生面的比喻，而海瑟臉上那種憤恨混合著尷尬的神色讓跡部不由得更想笑了，不過跡部依然端著架子，老神在在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遇到的不是上回附身我的那種……怪物？不過我進去的時候那玩意不是已經被你幹掉了嗎？」

　　「法師就算血脆也還是能用物理攻擊的，」在說道這裡的時候海瑟抬頭睨了跡部一眼，「事情的經過比較複雜，一時也解釋不清楚。我只能說我跟京極流奈不一樣，我只會最簡單的結印，關於百鬼的知識也知道的很少，幹掉那傢伙純屬僥倖，而且……假如你不破壞結界，說不定我現在還躺在後臺裡面呢。」

　　承認自己的「弱小」在海瑟這裡似乎真的是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跡部看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一臉嫌棄的樣子更是讓她與平日裡的形象截然不同。但想笑的念頭不過轉瞬而逝，跡部很快想起了更重要的一件事，當然，那也是從方才起就一直盤踞在他心中的疑惑。

　　「冰帝的學校內，怎麼會發生妖怪襲擊案件？」

　　伴著這句話，跡部換了個坐姿，身板挺拔地端坐在高背椅上，而他臉上那種輕鬆與閒適的笑意仿佛水汽般消散無蹤了，此刻他那藍色的雙眸中獨留一種色彩，那就是……絕對的認真。

　　「如果你想聽『這都是京極家的大小姐招來的禍患』這種答案的話，我也可以說給你聽。」

　　「不要插科打諢，也不要試圖對我用激將法，」跡部說著卻是神情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這件事，對內也只會說成排練時的意外事故，但官方說辭這種東西……從不會讓本大爺滿足。」

　　「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原因，而不管答案是什麼，我都想知道。」

　　在跡部說完後病房內再次陷入了一種微妙的靜謐這種，但片刻之後，這靜謐卻被一陣放肆的笑聲打破了。海瑟在笑，她躺在病床上，身上多處被包得像木乃伊一般，但她在笑，以一種仿佛剛剛才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東西一般的態度，在肆無忌憚的笑著。

　　「能有什麼答案呢，」在笑過之後女生語氣天真地回復到，「就好像之前那次，我們在你辦公室中的那次見面……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一定要拆穿呢？」

　　「這不一樣，」跡部沉聲說道，「普通的小打小鬧和涉及到人身安全的陷害，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那麼就如同你所想的吧，有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告訴你答案的——除非，你想動用上次我欠你的人情了？」

　　海瑟幾乎用「京極」這個姓氏鑄成了一道圍牆，而且她會把很多事情不分青紅皂白地丟入圍牆之內，根本不管事實的真相和別人的想法。跡部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惱怒，上次那件事確實是流奈所謂，那種不會引發任何過火後果，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手段——也確實符合流奈素日裡絕對中立誰都不願得罪的溫柔形象。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環環相扣充滿殺機的刻意埋伏：突然停電的禮堂現場，出現意外的魔術道具，莫名現身的京極家式神，還有那跡部不過是匆匆一眼看到的死去的妖怪……跡部相信流奈絕對在其中摻了一腳，畢竟那式神的態度就已經表明了：他想要救海瑟，但因為某種原因，他卻不能親自動手。

　　不管那式神到底是京極流奈的還是京極家的，能跟在流奈身邊必然是受她的驅使。但是這整件事必然不是流奈一個人幹的，她一定還有其他的幫手——甚至於，也許那式神本身就參與了流奈的計畫，只不過他扮演的是一個兩面三刀，哪邊都不得罪的中庸角色。

　　「不，那兩個人情那麼珍貴，自然要用到最重要的地方之上。另外，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在說出這句話後跡部從高背椅之下拿出了一個手提袋遞給海瑟，女生坐起身子接了過來，發現裡面裝著一個被牛皮紙層層包裹住的紙包。那紙包入手的分量有些沉，海瑟一層層拆開紙包，在看清裡面包裹的東西只是，卻驟然雙眼一斂。

　　一直觀察著她神色的跡部用指關節扣著高背椅的扶手，語氣不急不緩。

　　「我遇到了一個自稱是京極氏式神的人，他給了我這把匕首，要我用它去救你。既然現在人已經救出來了，我也不會留著這個紀念品，還是還給你為上策。」

　　但海瑟卻並沒有急著理他，她只是愣愣地盯著這把匕首，隔了許久才抬起頭來，神色中帶著一絲不辨悲喜的驚疑不定：

　　「那個式神……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嗎？」

　　「在他接近你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的溫暖或是灼熱的感覺，就好像……火焰一樣？」

　　既然海瑟這麼問，跡部也自然想起來當時那男人接近自己時帶來的異樣感覺。雖然不知道這式神與海瑟的關係，但男生還是在片刻地遲疑後點了點頭。海瑟在看到他的回應後複又靠回在床上，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跡部卻莫名地覺得海瑟的全身都透漏著「疲憊」這種感覺。

　　「很感謝你今天對我的幫助，但是我現在真的很累了，讓我一個人休息會吧。」

　　這又是一道逐客令，而且這明顯和之前那種玩笑的口吻截然不同。跡部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在他起身之後，卻也並沒有急著離開。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座右銘是什麼——高貴不存在於血脈，而源於心中。」

　　「家族，門閥，姓氏，這些東西對本大爺來說都是沒有多大意義的點綴。我想去認識和瞭解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名字；我判斷人和事的時候，也必然不會被這些身外之物所左右。」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希望下一次……」

　　「我們能真正好好地聊一聊。」

　　：跡部大爺的座右銘是德語，這裡當然也是用德語說的。不過海瑟的爹是比利時人，自帶的語言外掛就有德語，所以跡部不翻譯海瑟也聽得懂。


第42章

　　跡部留下那句話後就信步走出了病房,海瑟閉著眼睛躺了幾分鐘後便爬了起來,她小心地端詳著依然裹在牛皮紙之中的那把匕首。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後,海瑟伸手拿起匕首，然後將那冰冷的鐵器慢慢地貼上了自己的臉頰。

　　——熟悉的觸覺，熟悉的味道,跟記憶中毫無差別。

　　這把匕首造型非常簡單,材質不明的刀柄和刀套上都帶著一種沉鬱的金屬色澤，通身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裝飾物。但海瑟將它貼在臉頰上時那種眷戀和虔誠的神態,就好像捧著這世間最為珍貴的寶物。

　　這是她幼年時母親親手贈與她的禮物,也是她人生中所擁有的第一把武器。利維亞家族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搏擊術,以及在「中區」中利用冷兵器進行格鬥和獵殺的技巧；而京極家相對於一般的陰陽師家族來說，也會更重視家族成員對於武士道的領悟力。海瑟之所以會認識真田家的二少爺也是源于這個原因……畢竟她在很小的時候起,就會去真田家的道場練習劍道了。

　　所以,就算當年是以「隨心所欲恣意妄為」而出名的京極石楠，在私底下其實也還帶著幾分武士風骨，更別說……對於時至今日都以「匕首」作為第一武器的海瑟來說，她所擁有的第一把武器，那一把給她帶來過無數麻煩，但也讓她第一次嘗到「獵殺」滋味的冷兵器，自然有著非比尋常的重要意義。

　　但在兩年多前，在她母親京極綾去世的同一天，這把匕首也毫無徵兆地從她的行李中消失了。海瑟曾無數次懷疑從中作梗的人是京極正一，畢竟她也曾耳聞，那把匕首是京極家家傳的武器之一，而且能擁有它的人，向來是族中能力最為出色的女人。

　　但懷疑只是懷疑，海瑟卻無法用任何方法來舉證京極正一。而幾天後因為在葬禮上與對方當眾鬧翻，海瑟自然就更沒有機會去調查自己的武器到底消失於何處了。

　　多諷刺啊，她在一天之內不僅失去了母親，也同時失去了一份來自母親的珍貴禮物。

　　海瑟從來沒有想過，在兩年之後，她竟然又一次看到了這把匕首，而將這心愛之物還給她的人……竟然是跡部景吾。

　　這純然是個巧合，或者說，跡部本人都說了，把這把匕首給他的人就是「焰」，她母親京極綾當年擁有的式神之一。但就好像之前在跡部身上發生的那許許多多事情一樣，這又一個出乎海瑟意料之外的巧合。

　　類似的巧合如果發生上許多次，那就再也不可能是單純的巧合了——那是命中註定的天意，也是白紙黑字的真理。

　　更別說……海瑟不由得想到了跡部方才的那番話，跡部確實開始對她感興趣了，而且是「相當」的感興趣，這一點光看他方才的神色就完全可以知道了。他說出的那番話也許只是出於安慰，也許只是想拉近兩人的關係，也許只是想單純的想向海瑟證明——他跟京極流奈兩人已經差不多玩完了。但跡部那傢伙絕對不會知道，他方才的那番話幾乎是字字都敲中了海瑟的心臟，他絕對不會知道，他所說的那番話，對海瑟來說，帶著一種怎樣的致命誘惑。

　　——「高貴不存於血脈，而存在於心中。」

　　——之前在南非，以及更之前在日本……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能說出過這樣的話？

　　-

　　住友未來前來探望海瑟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那時海瑟正在跟人通電話。

　　住友家的大小姐似乎是沒料到海瑟這樣的「孤家寡人」也能收到電話慰問，神情有了些微的詫異，又不免帶上了幾分純然的好奇。很快未來小就借著「我去給你洗個蘋果」的由頭鑽進了病房內的洗手間，而且看她那架勢……海瑟估計自己這電話不打完，她就絕對不會出來。

　　心下不免有些莞爾的海瑟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電話那頭的男人聽到這笑聲後頓時不滿地咳嗽了一聲，正說著的話也斷住了。

　　海瑟見狀不由得更想笑了，但她還是憋住了這股笑意，語氣波瀾不驚地反問道：「怎麼了？」

　　「我聽你這樣子，估計氣色不錯，看來是用不著我關心了，」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懶洋洋的，但就算如此，還是強烈地透出了一股子狂妄的氣場來，「本來聽說你受傷了我還有點擔心的，不過看起來，果然只能說是京極家的大小姐學藝不精，這次終於栽了個跟頭啊。」

　　「消息到傳得挺快嘛。」海瑟聲音還是平淡而溫和，但電話那頭的男人畢竟耳力過人，立刻感覺出在這份平靜下藏著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只不過——看來是礙於那邊有人，有些吐槽和反駁的話她一時也說不出口。

　　嘖嘖，真是個讓人情不自禁地就想好好報復下的時刻啊！

　　「哪裡哪裡，你也知道嘛，我家的桂美人之前和你媽手下的那位帥哥交情不錯，人家托你的福，如今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可以逍遙兩天，自然要來拜訪下老友咯~不過我得說，就算是式神也照樣愛八卦，你要因為這就亂消遣他，小心人家不跟你玩了~」

　　電話那頭的人口氣一如既往的囂張又狂妄，簡直就跟他在網球場上那倡狂的勁頭分毫不差。海瑟聽著他那番話，實在是沒忍住抽了抽嘴角，但未來借洗蘋果之名貓在洗手間門口等著聽八卦了，唇槍舌戰太容易暴漏資訊，這次也只能暫且先放過平等院鳳凰這小子了！

　　「呵——呵——」海瑟最終只是拉長了聲音乾笑兩聲，在補上一句聽起來冠冕堂皇但暗藏無數殺機的「等出院後我會親自上門拜訪以示感謝」之後，海瑟一把掐斷電話，連帶著把對方那囂張的笑聲也擋在了無線電波之外。

　　似乎是聽著電話終於打完，未來也慢悠悠地從洗手間裡晃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戀愛中的女人會越發熱愛八卦，海瑟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只覺得滿面都是明晃晃的「有姦情」三個大字。

　　「怎麼，是青學的同學嗎？」未來一把坐在了海瑟的床邊——說真的，跡部昨天搬來的這把高背椅怎麼還杵在病房裡？！——一邊將蘋果遞到女生面前，「你要吃嗎？」

　　「……我說未來大小姐，你是不是應該至少幫我削皮才比較符合看病人的約定俗成啊？」海瑟只覺得嘴角抽的更厲害了。

　　「我可不會削皮，」未來這時反倒滿面無辜地攤了攤手，「再說了，你這也沒倒可以用啊，而且蘋果皮也挺有營養的，既然你不吃……那就我吃吧。」

　　說完這句話後未來「哢嚓」一口啃起了蘋果，這豪放的姿態和她那完全可以氣死病人的發言，深深地讓海瑟有了一種無力感。

　　「說起來……現在還沒放學吧，你這算是蹺課？」

　　「不啊，我是來看望病人的，校董親自批了假條的哦~」未來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大言不慚道，「再說了，那幫老師領導們現在肯定在頭疼昨天的事情，雖然景吾放出去的消息是說你因為道具意外掉下舞臺，受了點輕傷，校方為穩妥起見把你送到醫院做了檢查。不過你知道的，我們這種貴族學校永遠不缺大驚小怪的學生家長，我估計要是不來親眼看看你，他們能傳出十個不同版本的故事發展，而且每一個的版本之中你的結局都跟掛了沒兩樣。」

　　未來的話像是個純然的玩笑，說得也太過誇張，海瑟只是不以為意地輕哼了一聲：「反正你哥哥只手通天，冰帝內哪有他擺不平的事情。」

　　「那是，景吾是什麼人啊~」說話間未來的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海瑟頭部綁著的幾圈繃帶之上，「你那傷口不會留疤吧？」

　　——你看，這就是女性和男性的區別了，跡部關注的重點是「不會留下腦震盪等後遺症」，而未來關注的重點，很顯然就是會不會留下疤痕這種美容領域的問題。

　　「傷口在額頭上，挨著髮際線的位置，萬幸包紮的時候不用剃頭發。至於傷疤……我們家又不是沒有錢，大不了再去做個美容手術就好了。」海瑟的態度很是不以為然。

　　「不愧是我欣賞的女人，就是淡定！高端！洋氣！上檔次！」未來這人明顯不太會奉承人，這番話怎麼聽都詭異得要命，更別說她的神色看起來更是明顯的心懷不軌。海瑟見狀卻並沒有說話，只是睨了她一眼，就看到未來鬼鬼祟祟地靠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

　　「說起來，這事……真是那誰幹的？」

　　就連未來都猜出了那個人，海瑟卻不由得心中一陣發笑。確實啊，京極流奈跟她不對盤，再加上家族恩怨從中作梗，還有這次意外中那些超現實的部分……稍微瞭解點內情的人都會猜到是流奈下的手。

　　人都喜歡相信最簡單最直接最符合邏輯的答案，不管面對任何問題都是一樣。說實在的，海瑟現在倒真有幾分好奇了，就算流奈在這件事中真的只起了一小部分作用，能相信她的人……估計也是沒有了吧。

　　京極流奈是有點蠢，但她也沒蠢到這麼昭然若揭的地步，攙和在這件事中的絕對不止流奈一個人。

　　就算心中早就七七八八地盤算過一遍了，海瑟卻並沒有再明面上表露出來，她沒有接未來的話茬，也擺明瞭態度不想背地裡討論自己的表妹。未來很快也知趣地換了個話題，繼續跟海瑟閒扯起來。

　　大概扯了半個多小時，未來就神態毫無留戀的表示「我要走了」，而理由也是簡單粗暴的「今天約了跟雅治見面」。在甩出這樣強大地理由後未來整理好衣服，揮揮手就直接閃人了。海瑟翻了個白眼後一把躺回病床上，接著摸出手機，準備打給平等院鳳凰那廝，跟他好好再來戰半小時。

　　但還沒等女生按下撥號鍵，她突然感覺到了某種微弱卻熟悉的氣息，而在瞬間的分神之後，病房外卻突然響起了一陣不急不緩地敲門聲。

　　伴著這敲門聲出現的，是一個男生的聲音。是溫和的，好聽的，輕柔的，並且熟悉到就算化成灰，海瑟也能認出來的聲音。

　　——是不二周助。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3

第43章

　　如果忍足家的醫院真的服務周到體貼入微,那他們分明應該早早為海瑟準備上一個黑名單,而躺在這個黑名單上的探視者絕對只有一人——就是不二周助。

　　但忍足家的醫院就算能提供這樣貼心的服務……現在也晚了。海瑟雖然對不二周助避之不及,但別人特意過來探望，她也不會幹出閉門謝客這種沒家教的事情。

　　所以那似乎臉上永遠掛著和煦微笑的青學天才最終還是走進了海瑟的病房,他帶了一捧包裝得非常精美的紅色康乃馨——單論待人接物的水準,不二周助確實是八面玲瓏、獨到周全。更別談他成績不差，家教良好，網球技術更是全國級別的。青學這樣的新貴私校不可能捧出一個除了臉之外一無所有的花瓶男神,但就算不二完美至此——海瑟在看向不二的時候，還是差點掩不住自己眼中的刻薄和冰冷。

　　海瑟·利維亞不喜歡乃至厭惡不二周助,無可置喙、毫無疑問。

　　早在三年前，在她當著不二的面鬆開扶手後退一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愛與喜歡就已經消失殆盡了。野火肆虐燒盡了整片草原，但就算春風吹起，新生的綠草……也再不會名為「喜歡周助」。

　　「我聽說你因為意外住院了，今天正好有空，所以過來探望下你，」那蜜色短髮的男生笑得溫和，「希望不會打擾到你。」

　　「打擾倒說不上，只不過，不二同學竟然屈尊來探望我，還真是……」海瑟說著挑眉看向不二，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種難言的微妙，「讓我受寵若驚。」

　　「大家當年同學一場嘛~」不二說著將手中抱著的那捧康乃馨擺在了海瑟病床邊的櫃子上。連蘋果也懶得為海瑟削的未來大小姐自然也沒帶著鮮花來看望病人，她帶來的水果籃正擺在飄窗之上，一整籃新鮮精緻的水果正好擺出一個精美的「山」字形，而唯一豁掉的一角，就是那被未來大小姐親自吃掉的紅蘋果。

　　不二在把康乃馨放下後自顧自的拿起了櫃子上空著的水晶花瓶，拿去洗手間接了水之後將豔紅的鮮花插放進去。在幹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後他才微笑著坐到了病床邊的那張華麗非凡的高背椅上。說起來，這張椅子在兩天之內連接接待了跡部、未來和不二，單論椅子界來說，還真有點不枉此生的奇妙成就感。

　　「呵呵，不二同學親自探病這種待遇我可承受不起——當年我們『同學一場』的時候尚且如此，現在我們兩人毫無關係，不二同學這麼熱情我可真是如坐針氈啊。」

　　就算海瑟說出了如此尖刻的諷刺話語，不二臉上的笑容依然波瀾不驚，就好似面具般恒定而完美。但他笑著笑著卻突然斂起了嘴角的弧度，原本姿態閒逸靠在椅背上的身體也在瞬間坐正，甚至還微微傾向了海瑟的方向。

　　「本來明美也說要跟我一起來探望你的，可惜她今天突然有事，所以只能拜託我轉達一下她的慰問了，對了——」不二說到這裡卻是故意頓了一頓，在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桌上那顏色豔麗嬌豔欲滴的康乃馨之後，才慢吞吞地繼續道，「這束花也是明美挑的，希望你喜歡。」

　　——星野明美挑的花？希望她喜歡？不二周助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笑話？拿這種可笑的「話中有話」來說給她聽，不二真覺得她海瑟·利維亞還是三年前那個愚蠢的國二小女孩？

　　「星野同學的品味可就是不二同學的品味，你覺得……我到底喜不喜歡呢？」

　　就算不二是在不動聲色中給她難看，但海瑟並沒有覺得出離憤怒，也沒有覺得怒不可遏。不二周助今天來到這裡絕對不僅僅是為了送這一捧花，也絕對不僅僅是要用言語擠兌她這麼一兩下，青學的天才永遠不幹「無聊」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所堅持的理由，哪怕僅僅只是「看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廢話少說吧，」念及此處海瑟突然間轉了語氣，「不二同學上次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我還記憶猶新呢，這次說話火藥味這麼濃，莫非有哪位不長眼的蠢貨得罪了青學的天才大人？」

　　「得罪我的人倒沒有，不過嘛，明美最近連接收到了好幾封恐嚇信，真是有點讓人傷腦筋呢。」

　　海瑟那早已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恨意，在這一刻，在聽到不二的那句話後卻無可抑制地破土而出了。那分明應該是早就被她遺忘了的記憶，是彼時的喜歡與期冀、痛苦與無奈。那時她如瘋魔般嚮往著不二身上那種恒定的溫暖與美好，那時她一心想靠近太陽卻終究被烈日所灼傷——那時她蠢得簡直能讓現在的自己恥笑萬分。

　　但就算一切的一切都因不二周助而起，如今的不二周助，也沒資格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

　　「哦？還有人敢得罪不二同學的女朋友啊，還真是不知死活啊。不二同學明明在青學是一呼百應，說什麼都有人相信的嘛，竟然有人敢得罪你最心愛的女生？」

　　「所以說~明美這次又抱恙在家，又被人推下樓梯了？——受傷了可一定要早早送去醫院哦，難不成不二同學專程來告訴我這個，又想要我幫你求一個護身符嗎？」

　　「不二周助，你還以為所有人都活在三年前嗎？！」

　　那積壓在記憶深處的惡毒言語終於噴湧而出，就好像三年的時間空白根本就不曾存在。在回國之後，就算上次與不二周助和星野明美偶遇於美術館，海瑟的心中也從沒有像這一刻這般，覺得一切都仿佛舊日時光重來般不堪。而面前的這個人，帶著一如當年的溫柔笑臉，依然扮演著那個為了保護一個人，而不惜將另一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天才」！

　　「三年的時間可沒那麼容易讓人忘記所有的事情，」不二臉上溫和的笑意終於不復存在，他藍色的眼眸中滿是冰冷的殺氣，「你幹過什麼，我幹過什麼，大家心知肚明，但我的歉意——永遠都只有那麼多了！」

　　「那你就滾吧！」最後一條名為「教養」的底線也已經不復存在，海瑟在甩出這句話後伸手就要去按床頭鈴，卻在半途中被不二按住了手腕。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海瑟一把甩開了不二的手。怔仲的神色一閃而過，很快不二又恢復了最初的表情，他的臉上又帶上了那種完美到讓人不寒而慄的溫和笑容。

　　「我可不是那麼自視甚高的人，我知道恐嚇信是誰寄的，而且——這個人你也認識。」

　　「拜倒在你不二周助腿邊的女人千千萬，你覺得每一個我都認識？」

　　「這個你絕對認識，」不二笑得就好像他那頭蜜色的短髮般明亮而甜美，「而且，這個名字絕對能解答你心中的一個小小的疑問。」

　　「寄出恐嚇信的人，名叫……雨宮麻耶。」

　　不二在念出那個名字時刻意拖長了語調，海瑟百分百確定對方一定在暗暗地觀察她的反應——嘖嘖，不二天才在期待什麼呢？他真的覺得她會被這一個名字打擊到突然崩潰放聲大哭不成？

　　早在大禮堂的意外發生之後，海瑟就梳理過了整件事，就連最細枝末節的地方也沒有放過。這場「意外」毫無疑問是針對她的，而能動用上日式妖怪的人，除了京極流奈也別無二家。

　　京極流奈果然玩了一出大的，而且就算玩得如此瘋癲而冒險，她本來也應該站在不敗之地才才對。畢竟就算是海瑟自己，一開始也不覺得她能從這個陷阱中全身而退。海瑟對於日式陰陽之術的掌握程度不過爾爾，流奈並沒有算錯這一點，若非某個意料之外的幫手突然出現——一個簡單卻具有針對性的結界，一個不需要多厲害但脾氣足夠暴躁的妖怪，就足以讓海瑟得一場半年內都無法完全康復的「大病」了。

　　但這個陷阱絕對不是流奈一人可以完成的，大禮堂的突然熄滅的燈光暫且不論，能讓她在停電時正好站在結界之上……除了一意邀請她救急的雨宮麻耶外，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一直以為跟自己氣味相投的好友最後卻背地裡捅了一刀，就算在某些方面心如鐵石的海瑟想到這種事情也不太好受——雖然最讓她覺得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會被如此拙劣的騙局所坑害。但從意外發生到現在為止不過一天，資訊匱乏太多，很多細節海瑟也想不太明白。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麻耶為什麼攪進這件事來——麻耶看起來跟流奈完全不對盤，而且明顯也不迷戀跡部——她沒有任何理由去跟流奈聯手。

　　這個疑問一直盤踞在海瑟心中，直到這一刻，不二周助在她的面前，說出了那個名字。

　　如果是因為不二周助的話……呵，那一切都好解釋了。甚至於上次美術館之行她遇見麻耶都不是意外了，迷戀不二迷戀到有任何機會都要前去尋求「偶遇」，還特意打扮成不二最喜歡的那種模樣，這樣的雨宮麻耶，真是愚蠢到讓人不禁想要發笑啊！

　　「哦，不二同學竟然認識麻耶？」就算終於補上了這塊缺失的拼圖，海瑟也只是輕巧地挑了挑眉，看向不二的眼光中帶著幾抹戲謔。

　　「她改過姓，轉過學，搬過家，而在這一切之前，她是我的鄰居，跟我從小都認識。」

　　「所以，不二同學又要講出一個淒美動人的單戀故事嗎？一個性格陽光長相漂亮家世不錯的少女，卻因為追求不二同學不得而自怨自艾變成了一個內心扭曲的怨婦——不二同學不是剛剛才說自己不是『自視甚高』的人嗎？嘖嘖，看起來有些矛盾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言盡於此，而且我很確信，你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我所說的不過是讓你更明白整件事而已。」

　　不二說道這裡時卻突然站起身來，他往海瑟的方向走了一步並慢慢彎下腰，湊接著到海瑟的耳邊，面上帶笑，聲音卻異常冰冷：

　　「別否認了，我就像你瞭解我一樣瞭解你的本性……」

　　「所以，這次你打算怎麼報復她呢？」


第44章

　　跡部景吾看到不二周助的時候,後者剛剛從海瑟的病房中出來。

　　這分明是個出人意料的訪客，跡部這一刻不免有些啞然。就算是沒有諸如乾貞治或是柳蓮二這樣好像資料庫以及八卦小百科的好隊友,對於跡部景吾來說，想要知道不二和海瑟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也不是件難事。

　　他手中的消息自然不是事無巨細能覆蓋每一個細枝末節的真相，但憑藉著那些零散的資訊,以及之前流奈曾跟他講過的小故事，跡部無疑可以確定：三年前不二周助和海瑟的關係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或者說,就算是用「勢同水火」還形容也並不誇張。

　　不過，如今不二竟然主動前來探望海瑟，而且看他的臉色似乎兩人間也沒爆發出什麼大規模的爭吵——莫非三年之後，這兩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就在跡部分神腦補的這一刻,不二已經關好了病房房門,氣定神閑地信步朝這邊走來。跡部回過神來後看向不二，直到對方已經走到離他一米之遙的地方，才面帶笑容地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你是來看海瑟嗎？」

　　「當然，同學一場，出這種事情肯定要來探望一下。」不二笑得和煦，那眯眯眼的樣子和跡部素日裡的印象相差無幾，「你也是來探望她的吧，冰帝的學生還真是體恤後輩呢。」

　　這句話明明是誇獎，可聽起來卻莫名讓人覺得不爽。跡部挑眉看向不二，對方依然笑眯眯的，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妥的話。

　　就是不二那在過去的十幾秒內，在其剛出病房時起就完全沒有改變過的笑臉，卻莫名的讓跡部心頭一顫，讓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未來的一番話。

　　那時住友家的大小姐剛剛迷上手塚國光，其狂熱的勢頭簡直讓人歎為觀止。而不知是出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的心態，還是出於愛屋及烏的可能性，未來對整個青學網球部，對手塚國光的那些隊友們，也帶上了一種過於狂熱的好奇心。

　　只不過住友家的大小姐從不知低調是為何物，她既然屈尊紆貴去研究一幫大老爺們，就必然要找人分享一下她的研究感想。「妹控」的跡部勉為其難的當了那個可憐的樹洞，只不過未來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卻明顯是不二周助那不科學的眯眯眼，和那似乎永遠也不會消失的笑容。

　　跡部景吾承認不二周助的網球技術很厲害，他頭頂「天才」之名，自然也有與之相配的兩把刷子。全國區高手無數，不二周助絕不會是最強悍的一個，但就算是跡部本人也得承認，不二確實是一個非常棘手的敵人。

　　男生之間評判對方往往就是憑藉著這些純實力上的比較，所以就算未來幾次三番的吐槽不二，跡部也從來都是不以為意的態度。不過在這一刻，在他同不二於病房走廊上猛然撞見的這一刻，跡部看著不二臉上那和煦而明亮的微笑，卻突然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也許笑容已經成為了不二的一種習慣，但是……哪怕是在沒有任何旁觀者的情況下，這傢伙也一直帶著這樣完美到讓人覺得顫慄的笑容嗎？

　　「我是學生會的會長，出事的時候我也在現場，而且我還認識海瑟……于公於私我都應該來這裡看望下她，這倒是跟前輩後輩什麼的沒多大關係。」

　　「呵呵，是嗎？」不二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溫和起來，兩人中一時間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急著想去病房的跡部不太想再跟不二廢話下去了，但他的話剛剛開了個頭，就被不二打斷了。

　　「如果你現在不急著去探望海瑟的話，我倒是有點事情想問你。」

　　不管是當年的u17訓練營還是後來冰帝和青學間的一兩次網球部合宿，不二周助向來都喜歡扮演那個滿面笑容圍觀全域，特定時刻還要說兩句話推波助瀾的「關鍵先生」。如今他卻「主動」開口要請教問題，跡部不由覺得他們兩人間的偶遇越發「有趣」起來了。

　　「問問題的時間當然是有的，不過……」

　　「我沒幾句話，就在這裡說就好了。」不二似乎是注意到跡部的神色，立刻面不改色地補上了後面的這句話，跡部見狀也只能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好在兩人目前身處之處是忍足家醫院的vip病區，這條走廊上人煙稀少，當做聊天的地方也未嘗不可。

　　「有認識的人跟我說，海瑟受傷的原因是排練時道具出現意外，她從舞臺上掉了下去——」

　　「那又如何？」跡部聽到這裡立刻出言打斷了不二的話，他可真沒料到不二會一本正經地跟他聊起了昨天發生的那起「意外」，更別說那件事發生到現在不過一天而已，不二身在青學卻已經搞清楚了所有「表面上」的事情——不二天才的情報網絡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本來我以為這只是一個單純的意外，不過……當我聽說跟海瑟一起表演的人是誰之後，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

　　「你想說什麼？」跡部立刻反問道。

　　「你不要緊張嘛，我可沒指責說這是你們學校或是你們組織工作上的問題，不過，既然我聽到了那個名字，考慮到有些事情，聯想多一點你也得諒解。」

　　不二在暗示舞臺上有人要陷害海瑟，而且從他的遣詞造句之中跡部完全可以聽出他到底在指誰，和「海瑟一起表演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雨宮麻耶無疑了。

　　但跡部此刻關心的並不是事實的真相，或者說，因為他知道不二不可能探聽到的那部分和妖怪有關的事情，所以他此刻並不在意不二到底會說出哪個名字。要知道，在昨天跟海瑟的那一番對話後，跡部也仔細推敲過整件事情，雨宮麻耶身上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但這是冰帝的事情！他跡部景吾既然身為學生會的會長——在外人面前護短，自然是必須的！

　　冰帝的事情還輪不到青學的人來插手！

　　就算心中思緒流轉，跡部卻並沒有急著開口，他只是望著不二，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不過呢，」不二果然繼續說下去了，「如你所見，我今天來這裡，探望海瑟是一方面，但更要的，其實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訴她知道。」

　　「換句話說，我猜聰明如海瑟已經知道自己這次受傷是誰下的手了，不過……」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不二卻突然誇張地勾起了嘴角。這個突兀的小動作卻讓跡部心上一驚，畢竟這種笑容，讓他在瞬間就想起了昨天才見到的那個式神！

　　但不二並沒有看見跡部面色上的僵硬，又或者其實他早就看見了，卻也並不打算點破，他只是仿佛自言自語般地，對跡部說出了一句不像是警告的警告：

　　「我們說不上是好友，但也畢竟有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只是想提醒下你，這段時間，請你稍微多加留意一下雨宮同學的情況。」

　　「你其實並不瞭解海瑟——你不會知道，她到底能做出怎樣的事情。」

　　-

　　京極流奈，不二周助，迄今為止已經有兩個人站在高處指指點點，用斬釘截鐵的口吻對跡部景吾說：

　　「你並不瞭解真正的海瑟·利維亞。」

　　只不過，相對於京極流奈上回幾乎是滿懷怨毒的詛咒，不二周助的說法可是平和了許多，甚至還帶上了幾分諄諄教導的安慰意味。但同樣的內核不管用什麼樣的言辭去包裝都是一樣的讓人生厭，特別對於跡部景吾這種素來對自己的眼力引以為豪的人來說，這種如同上帝般高傲的視角真是太讓人不爽了。

　　更別說，京極流奈跟海瑟之間隔著家族內部的仇恨，而不二周助和海瑟的關係，也因為不二女友的原因相當惡劣。既然有親密關係的人所做的不在場證明毫無法力效應，那有私人恩怨的人對他人所做的評價，以此類推，跡部自然沒有當真的必要。

　　雖說內心中如此這般進行了一番自我寬慰，但在不二離開之後，跡部還是站在原地踟躇了片刻，這才往前走去了海瑟的病房。跡部敲門的時候聽到房間裡有說話的聲音，而等他進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海瑟在打電話。

　　「……好了，我要求就這麼多，你要是辦不到的話……別提，我就不信你沒動過手腳……廢話少說，我先掛了，回頭再聊。」

　　海瑟掛電話的同時跡部已經自來熟地走到了海瑟的病床邊，不過在瞥到那張華麗的高背椅時，跡部的面色卻有了那麼轉瞬即逝的一絲不爽。旋即他一把推開椅子，徑直坐到了旁邊的當作陪護床用的另一張病床上。

　　兩人的距離隔得比昨天遠了一些，跡部在開口的時候也微微提高了些音量。

　　「本大爺打擾到你打電話了？」

　　「沒有，你來了我正好找理由掛斷電話。」海瑟回答的倒是大言不慚，跡部聽到這答案後也只能搖了搖頭，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鄙夷神色。

　　「別擺出這個表情，要是換你跟他打電話，估計連十秒鐘都聊不下來——說起來，你們兩個還真是認識啊~」

　　「哦？」跡部不免有幾分好奇了。

　　「你們國三的時候不是參加過u17的集訓營嗎，所以你肯定認識他，平等院鳳凰。」

　　這從海瑟嘴裡說出的名字實實在在地讓跡部驚到了，平等院鳳凰他當然認識，當年的日本第一高中生，之後更是作為國家隊成員參加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就算平等院早早便放出話來，表示他打球純為興趣，並不打算走職業道路，但他在日本網壇的風頭——可一點也不比有「海外新星」之稱的手塚國光差！

　　問題是，海瑟怎麼會跟他認識？！而且聽起來，他們的關係似乎相當熟稔啊！

　　「就跟我認識真田一樣，長輩間的交情而已。」海瑟仿佛窺透了跡部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貼心地給出了解釋。但還沒等跡部有所反應，端坐在病床之上的女生便猛然一揮手，頗有女王氣勢地截斷了一切有可能出現的後續提問。

　　「這種『次元牆塌了』之類的問題暫且不提，我之所以跟平等院聯繫，是因為我剛剛有了個想法，而他可以給我提供驗證這個想法是否正確的道具。」

　　「我假設，你已經知道了參與那件事的人中包括雨宮麻耶，」海瑟說道這裡時跡部再次沒忍住自己挑眉的衝動，但女生卻乾脆裝作沒看見，「我懷疑麻耶之所以會做這種事，是因為……」

　　「她被人下了具有暗示效果的符咒。」


第45章

　　對於跡部景吾來說,海瑟的話無異於是所有不可能中最預想不到的選項,畢竟在幾分鐘前,不二周助才以一種斬釘截鐵的態度表示跡部「不瞭解真正的海瑟」，希望他能「關注下雨宮麻耶的近況」。

　　不二周助分明是在暗示海瑟是一個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女人，如果讓海瑟知道她是被誰陷害了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報復回去。

　　當跡部踏入病房的時候，他還沒有理清自己的思緒,也不知道如何能巧妙又不漏痕跡的探聽下海瑟對方才那件事的看法。但現在看來,他的踟躇完全是多此一舉了……畢竟海瑟在他能說出任何話之前，就已經甩出了一句極具爆炸性的推論。

　　「我懷疑麻耶之所以會做這種事,是因為她被人下了具有暗示效果的符咒。」

　　「所以？」

　　「字面意思,」海瑟語氣有些不耐的搖了搖手指,「一個簡單的符咒，如果使用得當，並給出明確關鍵字的話，在某些情況下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並不是難事。」

　　「你的意思是，麻耶當時之所以會找上你，是因為有人給她下了一個具有暗示性的符咒，而這個咒語的目的就是讓你出現在舞臺之上……？」

　　海瑟這時卻突然笑了起來，因為受傷失血過多，她小麥色的肌膚到現在依然透出一種不健康的慘白來，唇色也顯得太過寡淡。但就算如此，她棱角分明卻不失柔和的漂亮面孔，卻依然被那明亮豔麗的笑容映襯得熠熠生輝。

　　「不是『有人』，你我都知道這人是誰，除了京極流奈不會有別人了。」

　　「哦~」跡部聽到這句話後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拖長了聲音，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感歎。海瑟微微抬高了下頜，瞥向跡部的目光在這一刻越發變得深幽曖昧起來。

　　「你昨天不是希望我們能『好好聊一聊』嗎？怎麼，現在換你不敢有話直說了？」

　　「本大爺是這樣的人嗎？」跡部在這一刻再次高傲氣場全開，他看向海瑟的神色倨傲，但嘴角卻帶著幾分隱隱的笑意，「難不成我要鼓掌示意你才滿意？」

　　在幾秒鐘的沉默後，海瑟瞪大眼睛，神色無辜地看向跡部：

　　「你怎麼不鼓掌？」

　　聽到這句話後跡部不由得啞然失笑，然後便開始——鼓掌。海瑟在這一刻滿臉「你果然吃錯藥了」的驚愕，不過這驚愕很快變成了笑意，然後她順手指向飄窗上的水果籃：

　　「幹得真棒，獎勵你個蘋果~」

　　「喂，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啊，你這完全是把我當寵物的口氣好嗎！」

　　「喲，當時在你家露臺上，你不是還以為我要把你變成我的寵物嗎？沒想到隔了這麼久跡部景吾同學依然念念不忘這點，真讓我受寵若驚。」

　　「行了行了，別轉移話題了，」跡部立刻義正言辭地打斷了海瑟的插科打諢，「既然你要好好聊聊，那我們還是回歸正題吧——你說這只是你的猜想？」

　　「我都說過多少遍我不並不擅長日本的陰陽之術了，你幹嘛非要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逼人自揭傷疤可不是紳士的行為，」海瑟嘴上是這麼說著，可神色中卻滿是不以為然，不過抱怨了兩句後又重回正題，「說實在的，麻耶身上有沒有不對的地方我感受不出來，真正讓我產生懷疑的是麻耶當時勸我幫忙時說的話。」

　　「哦？」

　　「當時我不是說過自己不希望太瞭解這個魔術，免得減少觀看正式表演時的樂趣嗎？所以麻耶提出要我幫忙後，未來就表示她可以去，但麻耶拒絕了這個提議——你還記得她用的理由嗎？」

　　海瑟冷不丁地把問題拋給了跡部，後者略一思索後很快將麻耶當時的說法從記憶中打撈了出來：

　　「她說『表演的時候有些步驟需要身高』——難倒就是因為這？！」

　　「當然不全部都是因為這個，但我仔細想了想，她的那番話確實有點問題。你也看到了，那個魔術根本不要求參與者的身高，甚至說，因為要通過暗門掉下舞臺，身材越嬌小反而越有優勢才對。可麻耶寧願用這麼生硬的理由也一定要拖我上場，就是因為這一點我才猜測她是不是被流奈下過什麼暗示，而且這個暗示可能還包括在停電的瞬間打開暗門讓我掉下去……至於更具體的細節，我想就算我不說，你也應該能自己想明白。」

　　何止是想明白，簡直是……太明白不過了！麻耶當時一心想讓海瑟幫忙其實並不讓人驚訝，就算是跡部也覺得，相對于千金大小姐住友未來，海瑟一看就沒她那麼嬌貴，在魔術進行的途中也不容易出什麼岔子。但考慮到後面發生的事情，再回過頭來想想之前麻耶說過的話——還真是破綻百出，刻意到讓人側目！

　　「我暫且接受你的猜測，」就算心中已經相信了九成，跡部嘴上卻並沒有把話說滿，「那你怎麼驗證這一點？平等院他……跟你一樣？」

　　「他？我是獵魔人，他可不是。平等院家在京都地區擁有一間神社，他的奶奶是那間神社的住持，也是負責那一方土地安全的陰陽師。平等院那傢伙絕對比我正派多了，他完全可以提供給我想要的東西。」

　　「嘖嘖，怪不得那傢伙的網球技術那麼異次元，原來本身就是異次元的人啊。」跡部這時的感慨聽起來，怎麼都覺得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

　　「異能者如果有職業道德，就不會把自己的超能力用在諸如競技體育這方面，我瞭解平等院，他雖然為人狂妄，但節操碎的還沒那麼厲害。」海瑟一邊說著明褒實黑的話，一邊慢悠悠地點著頭，「而且，他既然答應了要幫忙，我就只用等著看結果就好了。」

　　「真是悠閒啊。」跡部不由莞爾。

　　「我當然悠閒，因為驗證的部分必須得由你完成，」海瑟說到這裡時果然看到跡部帶著幾分驚訝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學生會會長嗎？為了調查意外發生的原因，學生會難倒不要詢問下當時的在場人員嗎？你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豈不可惜？」

　　「怎麼覺得我被你脅迫了……不過就像你說的，學生會當然想查清楚意外的『真相』，所以——我該怎麼辦？」

　　本等著海瑟回答的跡部卻發現女生突然抬起了一隻手，速度極快的在半空中出畫出了一個複雜的圖案。在海瑟收手之後，之前被她手指掃過的地方卻突然泛起了淡淡的藍光，那幽藍的光芒漂浮在半空，在轉瞬之後伴著「砰」的一聲悶響炸開成無數白煙。白煙迅速旋轉並彙聚成了一個白色的球體，浮在半空中緩緩地旋轉起來，海瑟伸出手指觸碰上了那球體並微微施壓，球體頓時炸開，而煙霧也迅速消失，滿室中立刻彌漫開一股甜蜜的花香氣息。

　　而那帶著幽藍光芒的圖案則再次出現在跡部眼前，只不過這一次，光芒之中卻裹著一張白色的人形紙片，而且上面還帶著一個由毛筆寫就的名字：雨宮麻耶。

　　「……真是讓人印象深刻。」在片刻的沉默後，跡部清了清喉嚨，喉頭不免有些發緊，「黑科技？」

　　「只是一個最簡單的咒術而已，平等院派他現在役使的一個式神送來了我想要的東西，我只是把它從另一個空間中拿出來罷了，」海瑟說著伸手撚起那紙人，瞟了眼欲言又止的跡部，「我媽媽當年被稱為『天才』，這種我小時候就見學過的簡單咒語要是都用不利索，那我也太對不住她的名號了。」

　　一聽到「天才」這個詞，跡部不免又想起了方才在走廊上遇見的不二周助，而就在這一瞬間，海瑟仿佛心有靈犀般地偏過頭來：

　　「說起來，你剛剛碰到不二了嗎？」

　　「不二？」跡部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重複道。

　　「對啊，你進來之前沒多久他剛走，」海瑟說道這裡的時候面帶厭棄地撇了撇嘴，「不知道你們兩個碰見沒？」

　　「……真可惜，沒有。」

　　跡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騙了海瑟，在說出這句謊言的時候他心中還有幾分忐忑，但看海瑟的反應，對方似乎跟本沒懷疑半分跡部所說的話。因為她在聽到跡部回答的一瞬間，就已經「哼」的一聲輕笑，然後語氣冷冰冰地甩出了「沒遇到他是幸運，有什麼好可惜的」這樣的回答。

　　看起來海瑟剛剛同不二的交流分明是相當的不愉快啊！不二周助在出門時還能帶上那樣心平氣和的溫和笑容，青學的天才果然是「與眾不同」到讓人心生忌憚！

　　海瑟又仔細地打量了幾眼手中的紙人，然後將它遞給了跡部：

　　「確定麻耶跟這個紙人的距離保持在一米之內，然後想辦法讓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如果紙人上出現了仿佛被灼燒過的痕跡，那就表示她在之前被咒術干擾過。」

　　「聽起來倒不是很複雜。」跡部中規中矩地答道。

　　「對於你來說這世上有『複雜』的事情嗎？」海瑟語氣揶揄，「話又說回來，你今天又過來本來是有什麼事？你總不會是專程來看看我過得如何的吧？」

　　本想肆無忌憚地說出「我就是來看你的」這句話的跡部，卻因為方才撒下的謊言，而在須臾之間有了幾分遲疑。男生在片刻的踟躇後很快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當然了，這話題並不是臨時起意二找的替代品，畢竟跡部早有此意，但他之前並不準備這麼早就說出自己的想法。

　　「聖誕晚會的時候你肯定已經出院了，你打算參加晚會嗎？」

　　「聖誕晚會？」海瑟聽到這不由得一聲嗤笑，「你覺得我會願意去嗎？」

　　「那假如本大爺誠心誠意地邀請你去呢？」跡部只是神情專注地看著她，姿態強硬，毫無退縮之意。

　　「就算是你景吾的親自邀請，也無法勾起我對晚會上文藝節目的興趣，不過嘛……」

　　「假你邀請我參加舞會的話，我倒是非常樂意做你的舞伴。」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3

第46章

　　在發生意外事件之後,雨宮麻耶的家人以「女兒受到了驚嚇」為由替她請了兩天病假。等跡部終於找到機會約見麻耶的時候,學校內有關那場意外的討論早就不如開始時那麼熱烈了。

　　跡部在之前就已經把當時在舞臺上的人——比如前足球部的部長中森——全都請來學生會內「喝杯咖啡」。有這樣的事實在前,就算看起來一點也不情願，麻耶還是按照通知,准點來到了學生會。

　　「學校要求負責舞會的幾個組織各自出具一份報告,所以我們才會找當時在現場的人做例行詢問。那麼……」

　　同麻耶交談的人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忍足侑士,而作為會長的跡部在全過程中則一直倚靠在牆壁上,似乎並不打算參與這場例行問話。

　　忍足提出的問題都很簡單,不過是詢問了下名字班級，並在之後要求麻耶複述了一遍當時的現場情況。問話很快結束,忍足將記錄薄遞過來給麻耶過目並要求她簽名之後,就示意對方可以離開了。

　　女生在告別時頻頻將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跡部,但後者卻只是草草點頭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多說什麼。

　　「嘖嘖，」在麻耶關門出去後忍足不由得神色玩味地喟歎起來，「人家可是指望著你說幾句安慰之詞的，沒想到小景這麼不解風情啊~」

　　「再見吧你，好好看你的戀愛小說去，別在這隨便腦補了。」跡部說著走過來拿起記錄薄一把拍到了忍足身上，「你現在去美化委員會那邊確認一下他們的報告。」

　　「哦？」忍足這次的感歎聲拉得更長了，「又派我去？」

　　「我說小景啊，分手就分手，莫非你的美學已經華麗到連分手也要找個良辰吉日才行了嗎？有始有終確實是好事，不過分手還要分得讓人永生難忘，這事可就不太人道啊~」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諷刺，」跡部斜著眼睛瞟向忍足，「確認好報告之後給我短信，別杵在我面前了，快去。」

　　忍足推了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笑容卻是越發詭異了。但在跡部第二次把記錄薄敲過來之前，藍發的帥哥就已經動作靈敏地閃出了學生會的辦公室。

　　等房間內終於恢復平靜後，跡部將手上的記錄薄往書桌上敲了敲，從記錄板的兩片亞力克塑膠中滑出來紙片的一角。在伸手將那人形的紙片全部拉出來之後，跡部看著白色紙片上出現的大片焦黑痕跡，終於沒忍住內心翻騰而出的失望，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那名為「嫌隙」的種子一旦在心中生根發芽，就再也不可能被完完全全地拔除掉了。海瑟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不過短短兩個月，但就算是他跡部景吾，也萬萬沒想到這兩個月的時間中能產生這麼多變數。

　　這張紙人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不知名的火焰不僅灼燒了這雪白的紙片，也徹底燒死了跡部心中殘留的最後一絲對於京極流奈的「遷就」。

　　忍足說的對，他確實是一個喜歡有始有終的人。從何處開始，就必然要從何處結束。只不過，最初他並不打算真的要開始和結束可笑的停留在同一個月日上。但事實已經如此不堪，他倒真的有了幾分「歹毒」的心思了。

　　把舊的結束和新的開始安排在同一天，還面對著同一個家族的兩個人——跡部想到這裡不由得自嘲般地苦笑起來：這麼「華麗」的事情，就算對他跡部景吾來說，也必然是人生中獨一無二的經歷了！

　　-

　　和麻耶的那幾天「抱病在家」不同，在意外之後沒兩天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的海瑟，最終不僅光明正大地住院一周，在出院之後也並沒有立刻返回學校，而是極具惡趣味的以「我受到了驚嚇」為由又請了幾天假，回家舒舒服服地吃零食看電影去了。當然，冰帝的學生會會長跡部大人私下裡對海瑟的請假理由呲之以鼻，並特意打電話表示「你裝柔弱實在是太不華麗了還是別裝了」。

　　好在回家橫著是回家橫著，海瑟到也沒懶散到間歇性失憶忘記了之前她承諾的事情。當跡部在平安夜那天的早上給海瑟打電話的時候，後者正在家清理自己的晚禮服，思索應當穿哪一件去赴今晚的盛宴。

　　「需要我來接你嗎？」電話那頭的男生聽聲音似乎心情不錯。

　　「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晚會現場當你的吉祥物吧，」海瑟說話的同時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則從衣櫃裡拿出一件深色系的晚禮服放在身前比劃著，「我已經定了車，用不著麻煩你了。」

　　「那……舞會十點半正式開始，你提前一點到，我去接你。」

　　聖誕晚會安排在學校的大禮堂，但之後的聖誕舞會，則因為場地因素改在了冰帝那寬敞大氣的學生食堂內進行。海瑟一邊聽跡部叮囑這些關於場地方面的注意事項，一邊將手中的禮服隨手一丟，然後又拿出另外一件繼續比劃著。等她的這個動作重複三次之後跡部終於念叨完畢，女生立刻找准這個空隙，乾淨俐落的掐斷了兩人的談話。

　　她知道跡部邀請她參加晚會的目的是什麼，她甚至也能猜出跡部到底打算利用哪一個時刻——未來不是說過了嗎，冰帝內有關聖誕舞會的校園傳說，零點時分共舞一曲便能終成眷屬。

　　跡部那傢伙既然這麼昭然若揭又故作糊塗地邀請她參加舞會，她不好好打扮一下，實在是對不起那傢伙素來自視甚高的審美了！

　　在又換了一件晚禮服之後，海瑟皺眉看著落地鏡中自己的模樣，然後伸手打了個響指。虛空中很快閃現出一個男人的上半身，如果此時跡部在場的話，一定能迅速認出這就是他在後臺中遇見的那個式神。

　　女生看著鏡中的自己，神色中難得的出現了幾分舉棋不定。

　　「焰，別光看著不說話啊，幫我看看到底哪件衣服比較好。」

　　-

　　海瑟預定的豪車在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準時停在了樓下，接到司機致電的女生最後一次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妝容，便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出門乘上了電梯。只不過在電梯門打開，海瑟都沒有走過公寓一樓大廳的時候，她就猛然察覺到了一股非常強烈的，陌生且熟悉的……氣息。

　　距離海瑟取掉耳釘已經幾周了，在最初的不適應後，她已經能非常熟練的在現實世界中去感受和分辨「中區」中存在的異動。而如今的這股氣息，就算兩年都沒有再見過，海瑟還是在它出現在她的警戒範圍內的第一時刻，就認出了氣息的主人！

　　——京極正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仿佛就是為了與這一刻的震驚相互呼應一般，大廳內的燈光突然間暗了下來。自動玻璃門外的景色也清晰的展現在了海瑟眼前：她叫來的豪車正停在公寓門口，但此時正有個男人坐在後車座上，沒有車窗玻璃的阻擋，他的整張面孔都清晰地展現在海瑟面前，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也能被人一眼看清。

　　那男人看起來似乎還沒到四十歲，五官硬朗，鼻樑更是如刀削般筆挺非常，他那比黑夜更深沉的雙眼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海瑟，冰冷的目光似乎比戶外的天氣還要涼上三分，帶著一種直透骨髓的森森冷意。

　　然後，他抬起手來，輕巧地一劃手指，海瑟面前的玻璃門便伴著「嘎嘎」的聲響，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方式緩緩打開。那男人的目光依然定在海瑟的身上，片刻後他張嘴做出了幾個口型，海瑟身邊頓時響起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他說，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海瑟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接著便往外走去。離車還有幾米遠的時候京極正一悠然下車，他的臉上帶著熟絡而熱情的笑容，但他的目光卻依然浸滿寒冰。

　　「我今天來這裡，是為流奈的所作所為向你道歉，不過……」致歉的意味不過在京極正一的話語中一閃而過，之後就消失無蹤，他的口吻立刻變成了一種高人一等的倨傲，「卡戎竟然准許你重回日本……呵呵，蠻夷就是蠻夷。」

　　「當著我的面諷刺我的父親，京極先生是在展現自己的品格有多low嗎？」海瑟抱臂站在京極正一的面前，神情嚴肅。

　　「你很緊張，」京極正一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只是語氣平平道，「我能感受到你的『氣』，它正倉皇地旋轉著，警戒著，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妄圖在危險的狀況下保護自己的主人。」

　　「你不用這麼緊張……你的身體裡有一半的血液來自京極綾，就憑這一點，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京極正一的聲音異乎尋常地低沉，但就算如此，那聲音也委實能用「醇厚好聽」來形容。但這樣的聲音聽在海瑟的耳中，卻只能傳達出一個意味：危險，只有危險。

　　「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聊聊，不如就把時間定在你前往冰帝的路途上？」

　　「我可沒膽量坐京極先生的車，」海瑟依然保持著抱臂的姿態盯著面前的男人，「有什麼話——在那邊去說吧。」

　　海瑟所居住的這棟公寓修建在一片緩慢攀升的斜坡地形上，離公寓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座旱橋，有電車軌道正好從橋洞中穿過。海瑟正指著距離兩人十幾米開外的一盞路燈，那路燈正建在旱橋的橋邊。京極正一順著海瑟的動作看過去，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然後便抬腳往那邊走去。

　　他們很快走到了路燈之下，橘色的燈光在地上打出一個漸漸暈染開來的光圈，兩人沐浴在這人造的光線之下，相隔幾米淡然對望。京極正一突兀地笑了起來，但他的聲音依然一如既往，滿是嘲諷的冷意：

　　「我說過了，看在京極綾的份上，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如果我媽媽真是這麼有用的護身符的話，兩年前……」海瑟說到這裡卻停了下來，她伸手搭上旱橋的欄杆，微微偏頭看向京極正一，「那些事情就根本不應該發生。」

　　「呵，京極綾是京極綾，京極石楠是京極石楠，這可是兩碼事。」

　　「所以呢？因為這是兩碼事，你就能恣意詆毀你姐姐的女兒，搶走你姐姐的式神咯？」

　　「如果你的姐姐黃泉下有知——」

　　在這一刻，京極正一臉上的表情在終於出現了微小的波動，敏銳捕捉到這一點的海瑟當機立斷，撐住橋面護欄，以一種常人無法企及的靈敏躍過欄杆，毫不猶豫地向下跳去！

　　在無可挽回的下墜途中海瑟旋轉過身體看向上方，看向她方才躍出的那塊地方。而在她跨進「中區」之前，正好對上了京極正一的目光。

　　那男人俯在欄杆，正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上望著她，沒有現出分毫的驚訝之色。


第47章

　　如果能夠預知今晚會「偶遇」京極正一的話,海瑟絕對不會聽從「焰」的建議，選擇那條古希臘風格的拖地長裙。生自古代的式神當然親睞那種長裙所營造出來的端莊典雅,但在跳橋逃跑的時候,那華麗而漂亮的拖尾簡直就是所有致命原因中最致命的一條了！

　　要不是海瑟考慮到清場的原因，在離開家之前就將「焰」打發去了平等院鳳凰那裡，她現在真的很想跟他好好交流下感情了！

　　在進入到「中區」的後一瞬間,海瑟蜷起身體一步踏上旱橋的橋墩,借力一個翻身緩衝了下墜的速度，在片刻後她第二次借力往外躍去,在一秒之後,她勉強穩住身形落在了地面之上。

　　而那將盡十公分的高跟鞋在這一刻終於不堪重負，喀拉一響從鞋底上斷裂開來。

　　根本沒空關心這點的女生立刻抬頭往上看去,目之所及是帶著琥珀色光芒的深沉夜幕，而在旱橋之上，在京極正一站著的地方，則有一個耀目的白色光影。

　　——卡戎讓她重回日本的時候，可從沒提起過京極正一要是突然出現她該怎麼辦啊！

　　女生皺著眉頭，從大腿內側的皮制綁帶上抽出了自己的匕首——自從上回在大禮堂的後臺被流奈暗算過一次之後，不管在任何時刻她都不會忘記帶上武器了——然後手起刀落，飛快地在手腕外側割開了一道傷口。

　　細細的傷口中很快溢滿了紅色的血珠，海瑟將刀面貼在上面，語速飛快地念出了一長串模糊的音節。鐵器表面和皮膚相接觸的地方浮現出隱隱的白光，海瑟見狀立刻拿起匕首，然後及其草率地用刀尖在地上劃出了自己的名字。

　　——這年頭要是連爹都靠不住，那就真只能指望他能來給自己收屍了！

　　頭頂上那代表著京極正一的白色影子依然沒有離開，他也許是在疑惑，也許是在思索，也許只是考慮給海瑟下通緝令的倒計時。在漫長得仿佛幾個世紀般難捱的幾秒鐘後，地面上那幾道淺灰色的劃痕陡然變得明亮起來，女生立刻極為迅速地往後退去。

　　在逐漸擴散開來的白色光圈中，有什麼東西好像從水中浮起一般，緩緩地現出了它的形體。在「中區」之內，在海瑟身邊的這方空間之中，地面開始顫抖，而四周則突然回蕩起猛禽的尖嘯。

　　那從白色的光海中浮起的東西慢慢現出了真實的形體，它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兇猛的飛禽，有著彎曲巨大的鳥喙和尖銳的爪子，但它體形巨大，而且看起來不像是任何一種已知存在的鳥內。伴著又一聲尖銳的鳴叫，那不知名的生物猛然間張開了與它的體形並不相符的巨大羽翼，接著扭過頭來，黑如曜石的渾圓雙眼定定地看向海瑟。

　　十年前卡戎在東歐某個不知名的小國內捕獲了這玩意，一個由惡魔與鳥j□j而生的「怪物」。卡戎曾經說過，他將把這當做一份禮物——就好像她母親送出的那把匕首一樣——送給海瑟，讓它成為海瑟的第一隻「戰寵」。但事實上，這鳥形的怪物其實並不真正地屬於海瑟，女生在之前也僅僅只在卡戎的指導之下嘗試過一次召喚術，而且她的成功還是建立在兩次失敗的基礎之上。

　　這次在情急之中竟然一次成功——果然啊，人的潛力都是被危險的環境所逼迫出來的！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海瑟沖向那披著羽毛的怪物，翻身一躍而上，緊緊地貼在它的背上，接著便用方才使用的那種語言飛快地下了指令。女生話音剛落，那巨鳥就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伴著又一聲尖嘯，猛然向天空中飛去。

　　不過一閃而過的瞬間，海瑟就越過了代表京極正一的白色光影沖向天空。高速的飛行將她四周的琥珀色環境拉長成無始無終的線條，連帶著空氣也變得粘稠而難以呼吸起來。在意識到此刻的高度已經快抵達到她承受的極限之時，海瑟艱難地吐出了下一個命令，而在片刻的停滯後，她又補上了另一句話。

　　就算這些語句都是用某種生澀拗口難以辨別的語言說出的，但「冰帝學園」這個詞混在其中，還是清晰到醒目非常。

　　-

　　海瑟最後「降落」的地點正是冰帝高三教學樓的樓頂，這一次在「中區」中的過量運動遠甚之前，女生毫無形象地仰面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之上，就算背部的感覺和溫度都讓人難受，她還是在好幾分鐘之後，才慢悠悠地爬起身來。

　　剛剛經歷了一場無組織無紀律純粹臨時起意的逃亡，海瑟覺得自己能渾身完整地出現在冰帝的校園內——就已經足夠表示她對跡部那份邀請的誠意了。

　　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海瑟伸手摸出自己的手機——她的晚宴包竟然還能安安穩穩地出現在身邊，本身就是個奇跡了——然後掃了一眼現在的時刻。

　　和10點31分這樣的時刻相輔相成的，正好是手機螢幕上一連串的未接通來電提醒。

　　海瑟笑了一聲，然後滑開螢幕撥回了電話。但出乎意料的是，跡部的電話卻並沒有接通。

　　頓時覺得劇情不太對頭的海瑟從地板上爬了起來，然後走向天臺的邊緣。十二月的夜晚寒風瑟瑟，就算對於海瑟來說，僅僅穿著晚禮服站在高處也實在是夠冷的。海瑟扶著天臺的欄杆往下看去，學校的食堂燈火輝煌，就算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她依然能聽到那隱隱漂浮在空氣中的歡快樂聲。

　　看起來不像是發生了任何不該發生的事情，可跡部在打了好幾通電話之後，現在卻並沒有接她的電話。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的女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還沒等她靜下心來細細思索，手機便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跡部。

　　「我之前給你打電話怎麼沒接？」電話那頭男生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太高興，心中頓時有些微妙地海瑟只能故作老成地咳嗽一聲，然後一針見血地反駁了回去。

　　「我剛才給你回電話你也沒接。」

　　「剛才……有點意外。」跡部的聲音在這一刻有了些微的變化，一種類似於氣憤和惱怒混合的不爽，「你現在在哪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去接你。」

　　「我現在在高三教學樓的天臺上。」海瑟說著突然輕笑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那裡？！」跡部的驚訝地拔高了聲音，「那裡不是——」

　　「想知道的話你可以現在過來，」海瑟邊說邊微微彎腰脫下了自己那支斷掉鞋跟的高跟鞋，「不過，你最好能幫我帶雙水晶鞋來，我親愛的王子殿下。」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跡部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還帶著調侃，但轉瞬之後，男生的語氣句迅速變得嚴肅起來。

　　「你在天臺沒動，我馬上過去！」

　　-

　　像冰帝這樣的私立貴族學校，自然有一些奇怪的規定，和一些大約只是為了炫耀自己有錢的硬體設施。

　　就好比，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教學樓和實驗樓通往天臺的大門安裝的都是可以遙控控制的電子鎖，每天僅在早晨七點到晚上六點之間解除鎖定。而擁有備用電子鑰匙的人除了風紀委員長之外，就只有學生會的成員了。

　　但她海瑟既非學生會的一員，也不可能有風紀委員長這樣高大上的職務——在正常情況下，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天臺之上的！

　　似乎是從海瑟此時的位置和她的要求中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在那通電話之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海瑟就感到了跡部的氣息出現在了她的警戒範圍內。她能感覺到他正步履匆匆地順著樓梯往上跑，接著他來到了大門之前，在打開大門後，沖進了天臺。

　　在互相看清對方的那一瞬間，兩人卻都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驚歎。

　　「怎麼——」

　　跡部穿著一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正裝，銀灰色的燕尾服襯得他既高貴又時尚，配著他那清俊挺拔地身形，又一次讓海瑟想到了她曾經有過的感慨——月色下的阿波羅。但這完美的造型上卻毀於一個明顯的瑕疵，冰帝的國王似乎被人當面潑了一杯水，他的金髮看起來**的，而胸前還帶著一片洇開的水漬。

　　「你這——」

　　第二聲異口同聲的驚呼，想必跡部也注意到了海瑟晚禮服上的污漬，和就算她重新整理過也依然顯得亂糟糟的褐色短髮，當然，還有她穿著露肩晚禮服、光著腳站在寒風中的可悲境況。

　　「發生了什麼？！你是怎麼過來的？！」

　　跡部很快疾走兩步來到了海瑟的面前，海瑟注意到他的手上竟然真的拿著一個鞋盒，不過，看起來應該是備用的女式室內鞋而已。

　　多可笑的場面啊，冰帝校園內最風頭無二的男生，做著昂貴而精緻的舞會正裝打扮，卻帶著一頭一身的水漬，還拎著一個鞋盒，就這麼突兀地站在冷風肆虐的天臺之上，一臉焦急地關心著面前同樣造型詭異而狼狽的女生。

　　就算這場面讓海瑟都忍不住大笑起來，她還是徐徐往前走了兩步，然後伸手搭上了跡部的肩。

　　「你又遇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奇妙事件呢？」那外放的笑聲漸漸隱去，最終變成了海瑟嘴角邊的一個神秘笑容，「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待會再說，何必浪費這麼好的時光。」

　　「至於你問我是怎麼過來的，我很樂意帶你感受一下。」

　　「我很樂意，帶你去看你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

　　跡部確實被人當面潑了一杯酒，因為在兩人靠得如此之近的這一刻，海瑟聞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酒香。那曾經在網球場上呼風喚雨，被稱作「四王」之一的男生絕對不至於躲不開一杯酒這樣惡俗的攻擊，但他竟然沒有躲開，海瑟大概也能猜出這小小的意外到底是從何而起了。

　　早在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的時候，海瑟就察覺到他們之間有一些難以言喻的默契，這是一個獵魔人的直覺，也是一個女人的直覺。她能猜出方才發生了什麼才讓跡部沒有立刻接起電話，這種篤定就好像……她也清楚，跡部大概也能猜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她如此奇異而非自然地，帶著這樣稍顯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但他們誰都沒有點破，就好像海瑟方才說出口的那句話——何必浪費這麼好的時光。

　　零點尚早，而在對方表明心跡之前，她很樂意以一種更直觀的姿態，展現出自己的誠意……和真心。

　　在只有風聲的天臺之上，在兩人四目對望，都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身影的這一刻，海瑟突然聽到一聲物品墜地的聲響。然後，她便感覺到男生的手輕巧地搭上了她的腰。

　　而那在夜色中依然有著大海般深邃色調的藍色雙眸，則帶著滿滿的笑意和一種極具個人風格的洋洋自得，一瞬不瞬地看向她。

　　「你覺得，本大爺真的就是那種相信虛無縹緲的校園傳說，並且還要死板地去遵守它的人嗎？」

　　男生帶著笑意的低語仿佛還縈繞在耳邊，他的雙手便順著海瑟背部的曲線緩緩攀上。肌膚、衣料、肌膚，那摩挲而上的沙沙聲響傳達出一種微妙而奇異的顫慄，海瑟感覺到男生的手劃過她的肩胛骨，越過雙肩圓滑曲線，然後順著手臂的線條緩緩下滑。

　　與此同時，男生往後退了半步，他鬆開左手背在身後，在右手終於順著女生的上臂劃過手肘直到拂過左手手腕的那一刻，他執起那只手，然後彎下腰來，在海瑟的手背上覆下了如蜻蜓點水般輕柔的一吻。

　　那帶著水晶鞋而來的王子在這一吻後直起腰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

　　「這位美麗的小姐，我有幸請你共舞一曲嗎？」

　　這是最委婉卻是最直白，最傳統卻又最時髦的說法……這可能是本國人都不瞭解的一件軼事，也可能是外國人唯一知道的一句傳說。

　　但在這一刻，在這沒有音樂，沒有旁人，只有月色和彼此的靜寂天臺之上，海瑟卻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一句話了。

　　所以，她提起長裙的一側，微微傾身回禮。

　　「看在月色如此之美的份上，我很榮幸與你共舞一曲。」


第48章

　　在被跡部帶著在天臺上旋轉的那一刻,海瑟突然意識到,這支舞……大概會成為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奇妙經歷。

　　他們本該身著華服,在寬闊奢華的舞池之內，在璀璨光輝的吊燈之下,伴著悠揚的音樂翩翩起舞，他們中一人是這學校中最光芒耀目的國王，而另一人,則是有著豔麗面孔的混血少女，他們本該成為會場內最引人注目的一對舞伴，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翩然起舞。

　　可事實上,此刻他們卻在這光線暗淡冷風肆虐的天臺之上，在沒有舞池，沒有音樂，更沒有觀眾的情況下，默念著最簡單的舞步節奏，進進退退，旋旋轉轉，跳一場如此與眾不同的舞。

　　這一刻，世界依然如此廣大，但在他們所能感受到的範圍內，他們所能聽到心跳聲的，似乎只剩彼此。

　　這場沉默的共舞最後結束於一個標準的姿勢，跡部挽著海瑟的腰俯身將她放下，那姿勢維持了好幾秒鐘，跡部才直起身子又將她拉了起來。

　　在月光撒下的這篇清輝之中，兩人沉默著四目對望，跡部突然抬起手來再一次摟住了海瑟的腰，然後微微低下頭來，目光溫柔和深情。

　　在這一刻，他那東洋花香般的氣息如此強烈的圍繞在海瑟周身，而他的聲音則帶著一種天然卻致命的深沉蠱惑。

　　「做我的女朋友吧，我的歐石楠公主。」

　　在童話的世界中，十二點鐘聲敲響的那一刻，魔咒失去力量，馬車變回南瓜，辛德瑞拉的華服則現出原形，但唯獨灰姑娘腳上的水晶鞋還保留著最後的純淨光輝。灰姑娘在慌忙逃離王子時留下了最後的線索，而王子最終憑藉著這再次與他的真命天女相逢。

　　海瑟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這個故事，但她卻從來沒有想到，終有一日，把她喚作公主的王子卻來自這個東洋島國，而且在鐘聲敲響之前，他就帶來了水晶鞋，並一往情深地許下了最初的承諾。

　　她似乎從未期待過這樣的場面，但她似乎……也一直期待著這樣的場面。

　　而在這樣的場面終於成真的這一刻，所有言語的回答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於是順理成章的，海瑟看向跡部，然後吻了上去。

　　最初只是仿若羽毛般輕柔的觸碰，就好像跡部方才留在她手背上的那輕輕一吻一般。她能感受到對方唇齒間那一股清新凜冽的寒意，那是冬夜的味道，而這味道與他身上那本人都感受不到的東洋花香混合在一起，就仿佛一股強大的迷//幻劑，引得人愈發地意亂//情迷。

　　於是輕柔的觸碰很快變成了急促而粗魯的摩擦，海瑟舔上了男生的嘴唇，用溫熱和濕潤的觸覺帶走了那摻雜著花香的甜蜜寒意，接著她帶著幾分惡意般地咬上了跡部的嘴唇。

　　男生不由得「唔」了一聲，這聲音絕對不是因為疼痛而起，因為在下一秒鐘，海瑟就感覺到跡部更緊地擁住了她。在將她緊緊桎梏於那由手臂鑄就的牢籠中後，男生便及迅速而輕柔地用舌尖劃過她的嘴唇，接著探入其內，糾纏不休。

　　那好像只是發生於一瞬間的事情，而在這一瞬之後，跡部帶著一點挑//逗的意味吸吮了下她的舌尖，接著再一次擦過她的嘴唇。

　　然後，他抬起頭來，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嘴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狡黠笑容。

　　「不要試著在這種時刻挑釁我。」跡部的聲音似乎比之前要低啞了幾分，兩人依然四目對望，在片刻之後，海瑟卻突然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場合……這種『不華麗』的事情，想必景吾你也是第一次做吧。」

　　「人生的樂趣就在於這些『未知』的事情，」跡部在聽到海瑟的話後只是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接著卻話鋒一轉，「我們等會也可以找個『華麗』的地方繼續，不過，先找個地方打理下各自的衣服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你務必要讓我知道，在你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跡部的聲音聽起來溫柔而平緩，但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平緩中卻帶上了幾分硬如鐵石般的堅定。海瑟見狀也只能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向前幾步，彎腰從方才被跡部丟在地上的鞋盒中，拾起了一隻鞋。

　　……果然是備用的女式室內鞋啊。

　　「說好的水晶鞋呢？」海瑟歪頭看向跡部，故作嬌嗲地反問對方。但就算嘴上這樣說著，女生還是將室內鞋套在了腳上，鞋子比想像中稍微小了一點，不過尚且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就算是童話故事中的王子也不可能在十分鐘之內找到一雙合適的水晶鞋，不過，我倒是很樂意下次送你一雙，」說話的同時跡部低頭打量起海瑟的雙腳，「我知道一位很不錯的，而且很有藝術修養的鞋匠。」

　　「那我就恭敬不容從命，等著收你的這份禮物了。」海瑟立刻大言不慚地接下了這份好意。

　　「我會打電話叫人送新的晚禮服來的，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去學生會的辦公室。我想那裡，大約是一個非常適合講故事和聽故事的地方。」

　　海瑟和跡部真正認識的時間並不久，不過才短短的兩個月時間。但她卻覺得，在某些方面上她非常瞭解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眼力卓絕又心細如發，他看起來高傲無比，內心中卻並無一分紈絝子弟所常有的那種愚蠢的傲慢。他有的時候看起來優雅卻懶散，但有的時候，他卻有一種讓人抓狂的執拗——他是那種會傾盡一切可能，去探查事情真相的人。

　　這可真是個不好的習慣啊，海瑟不由莞爾。

　　在最初的時候，在她同跡部在後者的生日宴會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不過以為面前的男生是一個不過爾爾的富家公子，一個暴發戶，一所新興貴族學校的權利頂點，跟更別說他還有一個讓她覺得怎麼看都不順眼的女朋友。

　　但在兩個月之後，所有的印象都以一種沒有人能預計到的速度改變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男生，他的身上發生了好幾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偶然窺破了她偽裝出來的假像，他保有她的秘密並以這交換來了兩個「要求」……跡部景吾對海瑟來說無疑是個不能被預知的變數，但在這個身份之外，如今的跡部對她而言，無疑有了更重要的身份。

　　「真是受不了你的求知欲了，如果這樣——」

　　海瑟話至一半，天臺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聽起來有點陌生的手機鈴聲，距離兩人接近十米開外的地板上也應聲亮起了明明滅滅的燈光。在短暫的呆滯後，海瑟卻突然意識到那是方才被她丟在地上的手機，而這個鈴聲……

　　——這不是她給卡戎設置的專屬鈴聲嗎？！

　　頓時想在心中感慨上兩句「我去老爹你終於沒忘記你還有個女兒啊」的海瑟動作敏捷地沖過去接起了電話。電話那端熟悉的聲音聽起來分外爽朗，頓時心中火氣直冒地海瑟本來準備「好好」跟她親愛的老爹「聊上一聊」，但在眼角餘光可見範圍內的跡部，卻只能讓她生生憋下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而在海瑟分神的那幾秒鐘內，電話那頭的卡戎已經不急不緩地說完了第一句話。

　　「……什麼？」

　　「……現在？你逗我呢？！」

　　「……如果這樣的話，好吧，我馬上就過去。」

　　在幾句語焉不詳的回話之後，海瑟掛斷電話重新走到跡部身邊，男生挑眉看向她，但卻並沒有說話。

　　「很抱歉，我有點急事……」海瑟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著跡部的神色，在注意到男生面色一沉之後，她忙不迭地賠笑起來，「我知道這不太地道，但是……這事很緊急，我得連夜趕去京都。」

　　跡部的臉色依然很難看，但在幾秒鐘的沉默後，男生終究還是做出了讓步，他伸手撫了撫自己眼角的淚痣，語氣中滿是挑剔的嘲諷：

　　「所以……你就穿成這樣去京都？」

　　「……」海瑟一愣，接著立刻雙手合十朝跡部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麻煩跡部少爺送我回家換件衣服了~」

　　「……你換了衣服，就不管我了？」

　　「誒？」猛然被跡部這麼一問，海瑟也不由得語塞了。女生還沒來得急指出「送我回家」這件事只需要司機就可以解決，跡部就語氣悠然地來了一記補刀。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登記的學生資料中，你可是注明自己是獨自一人居住的。千萬別告訴我……」跡部說到這裡突然彎腰將臉靠近海瑟，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你家備有年輕男性的衣服嗎？」

　　這下海瑟連「誒」都說不出來了，一臉無奈的女生只得抬手推開了跡部，語氣憤憤：

　　「喂，這麼吹毛求疵，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啊？！」

　　「我只是給你闡述下事實而已。不過，考慮到你可是本大爺的女友，我可以給你一個備選選項。」

　　跡部說到這裡便神色高傲地抬了抬下頜，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方才那種奇妙而詭異的笑容。

　　「我家倒是有不少女式的衣服——」

　　「所以，出於你我都方便的目的，我建議你跟我回家。」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4

第49章

　　在海瑟看來，一定有不知名的神祗為她的這一夜施下了荒誕不經卻又奇妙有趣的魔咒,讓她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感受到也許平凡人一輩子也不能遇見的神展開。

　　本想去參加舞會,卻遇到了實力強大能夠輕易傷害到她的「往日仇人」,在幸運卻倉皇地逃離後,最終卻非常神奇的與王子在學校的天臺上相見。

　　但這不過是這奇妙夜的小小開始,那帶著水晶鞋而來的王子牽起她的手請求共舞一曲,他們在靜寂無聲的黑暗中蹁躚起舞,在如水般的月光下熱烈擁吻——那是比想像中更美的景致，不真實到讓人覺得如墜夢中。

　　但這個夢終究還是被打破了,被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一個來自她父親的,必須要被遵守的要求。

　　跡部的提議充滿了各種微妙的意味，但海瑟終究只是一笑，卻並沒有拒絕男生的好意。

　　於是，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海瑟第三次前往跡部家那幢飛揚跋扈的豪宅。

　　事實上，海瑟並不覺得跡部真的抱有一些順理成章的奇妙想法，就算他們剛剛度過了一個看起來很是浪費的獨處時光，但顯然，現在並不是個好機會。如果以一種抽身世外的視角來看的話，海瑟也實在不覺得跡部會把某些「福利」安排在這樣時間倉促的狼狽場合之中。

　　以那個傢伙那種仿佛強迫症一般的對完美地追求，不把某些事情弄成能讓人永遠銘記、回憶、感歎的模樣……他肯定會渾身不爽的。

　　在海瑟抵達跡部家之後的兩個小時，她再一次坐上了跡部的私車前往車站。只不過在跡部親自幫她買好車票，送她上車，並故作漫不經心的要求她抵達目的地之後發資訊報告一聲之後，海瑟在揮手告別跡部的三分鐘之後，在列車駛出車站後的第一瞬間，就起身前往車廂與車廂的銜接之處。

　　在確認四下無人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之後，海瑟立刻進入「中區」，按照卡戎之前的指示念出指令，果然，沒等一會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可以依靠藥水模仿主人形態，成為主人「義人」的變種鷺鷹——賽克。

　　卡戎之前在電話中表示要海瑟「儘快前往平等院家的神社」，這裡的「儘快」想必就不是指正常人類會使用的交通工具了。本想斷然拒絕的海瑟——畢竟她今天在「中區」內的運動量已經夠大了——最終還是屈服於卡戎的「淫//威」。不過，假如是由賽克帶著她前去的話，這樣的運動量會比她單獨操縱「寵物」前往要低上不少。

　　然後，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她順利而迅速的，抵達了平等院家那座……建築價值大概還勝於跡部家豪宅的古老神社。

　　但這個夜晚的奇遇，依然尚未抵達終點。

　　-

　　對於一場話題「嚴肅」的談話來說，沒有比三更半夜更糟糕的時間了。

　　幾乎是剛一見面，在正常的父女兩人互訴衷腸這種拉近關係的活動之前，海瑟就已經憤怒地沖上前想給自家那不靠譜的老爹一計重擊了——不過這種一點也不和諧美好的見面儀式並沒有產生任何的不良後果。卡戎輕輕鬆松地格擋開了海瑟的飛踢，甚至沒忘記笑容滿面地加上一句「不錯，水準沒有退步嘛~」

　　而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平等院鳳凰則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句點評也沒有給出。

　　這次的卡戎當然是正版的那一個了，他穿著衣料上乘樣式卻顯得簡單隨意的休閒西裝。衣服相當合身，也就愈發凸顯出他的良好身材和足以讓女人豔羨的長腿。他淺褐色的短髮被打理成一個適合年齡的時髦樣式，無框眼鏡後的碧色雙眼中則帶著一股人畜無害的溫和笑意——如果在大街上遇見這樣的一個男人，大部分人都會猜測這個看起來沉穩優雅的男人，會是某家大型公司的高管。

　　但事實上，這個男人打了半輩子交道的東西，不是紙筆檔，而是武器，鮮血……以及各式各樣本不該存在於這世上的怪物。

　　「這可不是跟許久未見的父親打招呼的正確方式啊。」在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在後退的過程中用一個側滑穩住身形之後，卡戎面不改色地給予了點評。而海瑟的回應則是繼續對他怒目而視，在幾秒鐘雙眼冒火後，海瑟突然一轉身看向平等院，然後以一種理所應該的態度悠然開口：

　　「給我點提神的東西喝——不用桂泡茶了，來杯咖啡好了。」

　　桂是現在由平等院鳳凰役使的家傳式神，真身據說是神社後院中的某株桂花樹，而且是「八月山桂，最善烹茶」。海瑟年紀尚小時都聽說過平等院家的式神在茶道上的精妙技巧，只不過在現在這種時刻，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我想睡覺」的苦逼半夜，品一杯香茗可遠遠比不上灌一大杯咖啡來得提神。

　　「支使桂到也無所謂……不過你是在支使我嗎？」那一頭金髮看起來桀驁不馴地男人語氣傲慢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轉身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走之前沒忘記留下句「在會客室見」。

　　此刻，在平等院家神社的走廊上只剩下了姓利維亞的那一對父女，穿得人模狗樣的男人向前一步一把搭上了女兒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

　　「我聽說，在這兩個月中你過的相當充實啊。」

　　海瑟聽到這句話後只是挑眉看向她那不靠譜的老爹，滿臉嫌棄。

　　「雖說把自己的表妹逼得有點不太正常了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嘛，考慮到你跟流奈的立場，我只能說一句——幹得漂亮。」卡戎沒有理會海瑟嫌棄的神色，繼續大言不慚地說著怎麼聽都不太像一個父親能說出來的話，「而且你還把『焰』帶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

　　「你也好意思說可喜可賀？」海瑟這次乾脆是一挑眉，直接開啟了嘴炮模式。

　　「本來就只有你能從京極那傢伙手上拿回焰，而想拿回來的話……你總是要流點血的。」

　　「喂，別說的這麼輕鬆好不好！那今晚京極正一那事，莫非你也能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了？！」

　　「說實在的，單論對你人身安全這方面的危害，相比於京極正一我更擔心京極流奈。相信我，京極正一不會傷害你的，不管他表現出多麼大的惡意，他都不會傷害京極綾的女兒的。」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卡戎的臉上突然現出一股非常奇詭的神色，他似乎面帶得色，又似乎面帶鄙夷，但這複雜的心理變化卻並沒有體現在他的聲音之中，自然也沒有被他的女兒所察覺。當海瑟帶著幾分疑惑抬頭望向他的時候，他的面色也恢復到了最初的平靜之上。

　　這是海瑟第二次聽到有人說這句話，倘若京極正一本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可能還帶著幾分欺騙的意味，但如果這句話是她老爹說的話……

　　「為什麼？」女生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語速因疑惑而顯得遲緩。

　　「你會知道的，不過……不是現在。」卡戎說著卻突然抬頭看向走廊的盡頭，海瑟在楞了一下後也順著他的動作看去，在昏暗的光線中出現了一個隱約的人影，與之相伴而生的，是一股溫暖如火焰般的氣息。

　　是「焰」。

　　「他是你媽媽的第一位式神，也是我最先認識的京極家的成員——甚至比認識你媽媽還早。」卡戎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悠然地懷念，「所以，他能成為你的第一位式神……我都很高興，我想……阿綾會更高興的。」

　　這突然起來的溫柔感懷讓海瑟不由自主的一愣，她只覺得在這須臾之中有種溫暖的酸澀感從心底緩緩升起。在她還沉溺於這不多見的奇妙感情中不能自拔的同時，焰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們兩人的面前。

　　「蓮花大概還有幾個小時就會開了，平等院夫人請你們儘快過去。」

　　——蓮花？！

　　故意忽略掉女兒滿臉的不可置信，卡戎神色如常地揮了揮手：

　　「好的，我們一起過去吧。」

　　完全不明真相的海瑟一臉迷茫，只能被動地被卡戎帶著往神社後方走去。等兩人被「焰」帶到了一間小巧的會客室門口時，海瑟注意到室內榻榻米上不僅坐著一臉懶散的平等院，還有另一位看起來非常優雅美麗的女人。

　　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上不少，膚色雪白細膩，眉目如畫般精美，有一張同平等院鳳凰異常肖似的臉孔——果然是平等院鳳凰的媽媽。

　　海瑟小時候倒是常常見到平等院夫人，畢竟後者同她的母親京極綾私交甚篤，兩人又都是出自陰陽師的家庭，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可以用「好閨蜜」來形容。京極綾病重的時候平等院夫人也曾多次前來探望，只不過海瑟在重回日本之後卻只跟她的兒子聯繫過一兩次，並沒有正式拜見過她。

　　「好久不見啊。，石楠，你果然長得這麼漂亮了~」

　　就算平等院夫人呼出的依然是海瑟之前的名字，但她笑容溫和語調柔潤，女生在這一刻也實在生不出任何一絲憤慨的想法來。在看到平等院對面的位置上擺放了一杯咖啡之後，海瑟挑了挑眉，然後徑直坐到了那杯咖啡之前的空位上。

　　「多謝您的誇獎，之前一直沒來拜訪，非常抱歉。」海瑟在坐下後立刻向平等院夫人道歉。

　　「這點小事不用在意的，」對面身著和服的中年女人依然笑容溫婉，「今天這麼著急地連夜叫你過來，我也很不好意思。」

　　「沒有的事，不過——」幾經猶豫後海瑟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之前焰說蓮花要開了……這事跟我今天過來有關嗎？」

　　「當然有關，不過，我堅持由我親自告訴你原因。」

　　「你的母親在幾年前種下了這株蓮花，這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種植』。隨著種子一起被播種下的，還有你母親的一部分能力。」

　　「據我所知，在過去你學習的都是卡戎所掌握的獵魔人的技巧，而阿綾並沒有教給你多少陰陽術方面的知識。所以她在幾年前來找過我，她想為你準備一份禮物，最後的禮物。」

　　「京極正一做過的事情，我全部有所耳聞。我知道你選擇利維亞這個姓氏是得到了你父母的首肯，不過，之前發生的那件事……」平等院夫人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掃了一眼她對面的卡戎，神色中有些微的不滿，「如果不是這幾年你一直在海外，就根本不會發生。」

　　「我很瞭解京極正一，就像我瞭解你母親一樣。如果你覺得你選擇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就能名正言順地逃避本家發生的事情，那只會讓他覺得你太過軟弱，可以輕易的打敗並操控了。」

　　「我——」聽到這裡海瑟終於沒忍住發出了聲音，但她身邊的卡戎卻立刻伸手，示意她暫時不要說話。

　　「你既然已經繼承了你媽媽的式神，就不可能再如過去那樣遠遠地避開京極正一了。你有你的血統，也有你的責任……」平等院夫人在這時卻突然微微斂起了雙眼，「你的母親在為你留下這份禮物的時候，也為你留下了唯一的一個要求。」

　　「如果想要接受這份能力，你必須要去參加京極家馬上將會進行的『神擇儀式』，而且，相信我——」

　　「這件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第50章

　　「……我不明白,」在長久的沉默後海瑟字斟句酌地說道,「我不覺得……參加『神擇儀式』對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誠然,如平等院夫人所言，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咒法,京極綾從未教過海瑟任何深奧的陰陽之術，但這並不代表京極綾不會把整個家族的詳細情況介紹給海瑟知道。

　　而對於京極家來說，「神擇儀式」無疑是最終的一個名詞，而且沒有之一。就如同那些隱秘流傳於世家閥門的傳說中一般，這個家族的成員確實都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之物，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並且，也著實供奉著一個只有以血與火的歆享才能完全喚醒的強大守護神。

　　血和火的歆享,傳說是沒有說錯,但京極家的守護神並非只有在天災**戰火紛飛的時代才會中沉睡中蘇醒。每隔十年，京極家的族人都可以通過特殊的儀式喚醒他們的守護神，而目的？除了占卜天命、尋求保護等等之外，從家族的新一代成員之中選出家主也是重中之重。

　　京極家族的每一代家主都必須得到守護神的承認。遠的不說，京極正一也是在二十三歲那年得到守護神的認可，才拿到了「下任家主」的身份，並在七年後正式接過了家族首領的職責。

　　這些事情海瑟當然清楚，但是她一直以為，在她選擇了利維亞這個姓氏之後，京極家的事情對她來說就都是浮雲，根本不需要投注過多的關心了。她何必為了一個自己無欲無求的東西而得罪京極正一的事情呢？

　　所以海瑟從沒有料到過，她母親的摯交好友，會在她父親在場的情況下告訴她「必須去參加『神擇儀式』」，而且這還是她能拿到她母親留下禮物的「先決條件」。

　　「以京極流奈的能力，如果京極正一想要他的女兒拿到家主的位置，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讓你從族譜上消失——因為守護神是絕對不可能認可流奈的。」就算說著如此讓人驚駭的內容，平等院夫人的口氣依然稀疏平常，就好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

　　「不可能……？」

　　「別裝出這種驚訝的樣子了，」一直在旁邊百無聊賴到都已經拿出手機來玩的平等院鳳凰突然插口道，「你不也知道嘛，你表妹的天賦實在是太糟糕了，還比不上冰帝那個自戀的水仙花。像流奈這種人竟然出生在京極家，真是家門不幸啊。」

　　「鳳凰——」

　　平等院夫人的喝止卻只換回平等院鳳凰不滿地一哼，男人在之後立刻站起身來，拋下一句「等會叫我」就大大咧咧地走出了和室。

　　「真是失禮了，」平等院夫人說完後立刻話鋒一轉說回到之前的話題上，「說句實話，京極流奈的能力哪怕只有她父親的三分之一也不至於讓局面變成現在的樣子，如果京極正一真的打算讓他的女兒繼承家主之位，那就算你是——」

　　「南枝。」一直一語不發的卡戎突然叫出了平等院夫人的名字，後者略微頓了一下，等再開口的時候卻已經說起了別的內容。

　　「不管你願不願意，京極正一都一定會將你視為眼中釘，既然如此，那你還不如主動一點。只要你獲得了守護神的認可，京極正一就再也沒有辦法威脅到你了。」

　　「相信我，你媽媽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她留下的那個強制性條件……絕對不是為了坑害你，而是為了保護你。雖然這麼說會有點威嚇的意味，但你沒有退路的。你的血統和能力決定了你的命運，你的強大……導致你必須為了自己的利益做打算。」

　　在平等院夫人說完之後和室內陷入了一片靜寂的沉默之中，之後卻是卡戎打破了沉默。

　　「雖說我和你媽媽之前……都覺得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是最好的。但在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遵照你媽媽的心願。」

　　對於海瑟來說，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軟弱的人，所以當聽平等院夫人說出「你一味逃避只會讓京極正一覺得你軟弱」的時候，她的內心就已經動搖了——不，那並不算是動搖，真要說的話，她的觀念僅僅是從「沒想過要幹這件事」變成了「做這件事也不錯。」

　　從始至終，她都不在意京極家家主的身份，但她在意她媽媽的心願以及那最後的禮物，她也分外在意自己竟然會被當做弱者這件事。平等院夫人的話已經做足了鋪墊，而卡戎方才的那句話，不過是讓她下定決心的……輕輕一推而已。

　　所以最終，海瑟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猝然睜開。

　　如果說之前她的眼中還帶著幾分猶豫和疑惑的話，那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變成了斬釘截鐵的堅定。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看看那株蓮花。」

　　-

　　跡部景吾心情不太爽，跡部景吾覺得相當的不爽。

　　他從來都是個將華麗風格貫徹到底的人，但這一晚上的經歷對跡部來說，可謂複雜得真不是那個滋味。他曾經早早就計算好了一切，但這一切，在最後都跟他的計畫有了微妙的偏差。

　　他最後真的幹出了那被忍足吐槽過的事情：在交往一周年的日子裡跟前女友分手，然後還準備對她的表姐表白。

　　只不過在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按照跡部的想法穩步進行，直到他想打海瑟的電話，卻並沒有獲得回應。

　　然後，他被流奈潑了一杯酒，再然後，他接到海瑟的電話，而對方竟然出現在她根本不應該出現的天臺，還要求他帶雙鞋過來。

　　沒有比這更讓人無語的發展了，而那在想像中確實應該出現在整點時分，出現在兩人於金碧輝煌的舞池**舞一曲時的告白，不僅莫名其妙的提前了，還詭譎地發生在寒風四起黑燈瞎火的教學樓天臺之上。

　　然後他表白了，然後他們接吻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確認關係尚不足五分鐘的時間內，就要被迫扮演一個「大度貼心の好男友」的形象，跡部一想到這就覺得有些胃疼。更別說按照時刻表，女朋友明明早就應該抵達京都車站了，他卻根本沒有收到對方發來的任何一條資訊。

　　——明明已經暗示的那麼明顯了，難倒一談戀愛你的智商就歸零了嗎，海瑟？！

　　頗覺憤慨的跡部最終還是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惱怒，按照一貫風格在泡澡的時候幹掉了一杯無酒精的香檳酒，接著就爬上床睡覺了。

　　而在幾個小時之後，在連米凱爾都沒來叫早的晨間時分，跡部就被一陣鍥而不捨地電話鈴聲驚醒了。

　　睡得迷迷糊糊地男生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在看清來電人的名字後他悚然一驚，接著則迅速地滑開螢幕接起了電話。

　　來電人是海瑟，不知道是不是跡部的錯覺，他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就算對方尚未說話，還是有一股奇妙的喜悅和輕盈感，順著無線電波傳達到了他的感官之中。

　　「我打擾到你了嗎？」

　　海瑟在開口之後，那種奇異的喜悅和輕盈感從感覺變成了事實，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空靈，但在這空靈之外，則是一種仿佛滿溢出來的甜蜜氣息。

　　本來還有幾分起床氣的大少爺也不由得被這聲音所感染了，他帶著幾分玩味輕輕笑了兩聲。

　　「我持保留意見。」

　　「那麼，我就姑且相信並沒有打擾到你好了，」電話那頭的女生依然用帶著一股空靈感的聲音笑道，「不過呢，既然你的心情不錯，那麼……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說。」跡部言簡意賅，毫無猶豫之色。

　　「我今天想去京極家的大宅拜訪下，不知道景吾你……願不願意再次借我用下你家的司機？」

　　「什麼——？！」

　　在聽到海瑟的這句話後，跡部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般渾身一激靈。以他對海瑟的瞭解，對方連「京極石楠」這個名字都不願提起，怎麼可能會突然決定要去自己的本家拜訪一下？這種情況……

　　「怎麼說呢，昨天既然都遇到正一舅舅了，這次要是再不上門拜訪，可就有失禮貌了——放心，你只要借出司機把我送過去就可以了。」

　　昨天？京極正一？

　　幾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跡部腦海中那副名為「昨天在出現之前海瑟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拼圖，就拼上了最重要的兩塊缺失。他突然意識到海瑟昨天的狼狽因誰而起了，他也在片刻後，隱隱意識到海瑟今天想去「拜訪」京極宅，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而且跡部景吾也明白，海瑟想要的根本不是一趟免費的順風車，而是一點來自男友的支持——海瑟並不要求他出現在京極宅之內，事實上，跡部在今天，也絕對不能出現在京極宅之內！

　　「司機什麼的當然沒有問題，本大爺可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只不過……」在刻意拖長了聲調之後，跡部慢悠悠地說出了後半句話，「你是不是該給我點好處？至少——來個解釋吧？」

　　「好處是有的，解釋當然也是有的。」電話那頭的海瑟笑得暢快，「不過好處來的會比較快。」

　　「嗯？」

　　「如果可能話，你可以開一下窗——最大的那扇。」

　　在聽到海瑟的這句話後，跡部不由得皺了下眉頭，但他還是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然後踩著地上鋪設的柔軟羊毛地毯，一路走到自己房間最大的那扇玻璃窗前。

　　跡部的房間正對豪宅的後花園，此刻窗外一片寧靜，就算是大宅內的僕人已經開始為新的一天做準備了，但這份忙亂還尚未傳達到跡部這裡。

　　在打開窗戶後，十二月的冷空氣瞬間侵入溫暖的室內，只穿著真絲睡衣的男生不由自主地咳了一聲。

　　「所以，」握著電話的跡部挑挑眉，「然後呢？」

　　電話那頭的海瑟卻並沒有回話，跡部只聽到了她的笑聲，那種暢快而飄逸的笑聲，海瑟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笑過——但在片刻之後，那笑聲卻仿佛有了形體，仿佛從無線電波的桎梏中逃竄出來，環繞在跡部周身。

　　就在這一刻，跡部突然覺得眼前的環境不太對勁。

　　他的房間在三樓，他面前應該、並且只應該有一片空曠。但此刻他面前的空氣卻突然間閃爍顫抖起來，虛空之中仿佛出現了幾片透明的玻片，在晨間的陽光下，那玻片不斷地翻轉、擴大，直至延伸開三四米見方的一片璀璨的光海。

　　而在下一秒鐘，那不斷跳動的光海仿佛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刃劈開，從正中心凝結出了一道白色的印痕。在愈見擴大的白蒙光線之中，則現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就好像只是下了一級臺階般的自然，海瑟從那光海中一步跨出，從未知的彼岸跨入了已知的現世。她動作輕盈地踩上了面前的窗臺，接著蹲□來平視跡部，微笑著將手上拿著的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

　　在男生瞠目結舌的目光之中，那從虛懸半空的光海中走出的女生歪著頭笑了起來，臉頰上甚至還現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呐，就把這當做昨天的謝禮好了。」

　　「京都最好的抹茶咖啡，一定要趁熱喝掉哦~」


第51章

　　如果在一分鐘之前有僕人告訴跡部景吾：「有人會從窗戶那為少爺送來咖啡」，那跡部一定會當機立斷呼叫管家米凱爾,叫他趕快結了這傢伙這個月的工資,順便這個病得不清已經開始說胡話的人送去醫院治療。

　　但此時此刻,卻真的有一個人蹲在窗臺上看著他,笑容調皮,手上還端著杯最地道的,往往只有在本地才能喝到的宇治抹茶咖啡。

　　跡部新鮮出爐的女友脖子上裹著一條厚重的、一看就很暖和的大圍巾,身上則做著普通的學院派打扮。海瑟看起來跟那些街上的高中女生沒有多大的差別,但這樣稀疏平常的打扮配上她此刻的動作,以及方才的出現方法……

　　跡部對天發誓，多年後在寫回憶錄的時候,他一定會把這杯咖啡歸為「這輩子喝過的最神奇的飲料」。

　　「你蹲在這裡……真的不怕掉下去嗎？」

　　面上看起來格外淡定,心中卻是一陣抽搐的跡部在吐槽完畢後，伸手接過了海瑟手上的咖啡，而另一隻手則一把抓住了女生，將她從窗臺上拉進了房間。女生動作輕盈地跳入跡部的臥房，在面帶詭譎笑容地環視一周之後，才悠然走向一把復古造型的木質高背椅。

　　「雖然你的房間果然帶著一股無可救藥的『跡部景吾式』風格，不過……幸好不是堆滿了紅玫瑰，我表示尚可接受。」

　　「在評論別人的房間之前，你能不能先考慮下環境啊？」跡部先去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這才端著咖啡來到海瑟的面前，神色有些陰晴不定，「不請自來不說，來的還是本大爺的臥室……你昨天冷風吹多了感冒了嗎？」

　　「不過是來送杯愛心咖啡而已，」海瑟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類似于「惡作劇成功」的狡黠笑容，「順便看看我親愛的男友會不會趁我不注意帶別的女性回家~」

　　「真是服了你了……」跡部的臉色從陰沉變成了無奈。在感慨完畢後男生就著紙杯喝了一口咖啡。

　　咖啡的醇厚，牛奶的濃郁，抹茶略微苦澀的口感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帶著清晨第一縷陽光的味道沖刷過跡部的味蕾——如果每天都能喝上這樣一杯咖啡的話，有這麼不靠譜的女朋友倒也是件樂事。

　　跡部一邊小口啜著咖啡一杯暗自感慨，間或掃了一眼正坐在高背椅上查看手機信息的海瑟。女生似乎是在查看積壓的未接郵件，不過她的動作已經在某一封郵件上停留很久了。

　　「嘿，你昨天跟流奈說了什麼？」海瑟突然抬頭望向跡部，「不僅惹得她潑了你一身酒，還氣得她差點暈倒……嘖，沒想到景吾你是這麼心狠手辣的男~孩~子~啊~」

　　那拉長了音調的「男孩子」幾乎立刻就激得跡部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渾身一抖差點就把手上的紙杯捏爆的跡部，趕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平復下他的心情：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嘖，你這回答簡直是渣男的標準答法，真沒想到景吾是這樣的人啊~」繼續拖長了調子在說話的海瑟幾乎讓跡部忍無可忍了，不過在他的怒火衝破臨界值的那一瞬間之前，海瑟卻面色一變將手機拋給跡部，「這種女人之間的秘密——未來才不會告訴你呢~」

　　在一把抓住淩空飛來的手機後，跡部嗤笑一聲：「你這和未來告訴我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表妹和女友，這可是決定性的差別。」

　　懶得繼續搭理海瑟的跡部低頭看起了郵件，住友家的大小姐在郵件中以一種非常幸災樂禍地態度，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流奈「陰沉的臉色」「暴躁的樣子」以及「要不是她的舞伴眼疾手快她絕對直接摔地上去了」這幾幅場景。讀完郵件後，跡部的臉色不由得陰沉了下來，他可沒料到——昨天在他離開舞會現場之後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不會心疼了吧？」海瑟注意到了跡部的表情，神色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深知女人是多麼不可理喻，多麼喜歡無理取鬧的一種生物，所以對於你這種明顯不安好心的問題——我拒絕回答。」跡部說著走過去將手機還給它的主人，然後一口喝掉了杯中的最後一點咖啡，順手將空紙杯放在了手邊的桌上。

　　「真是無情啊，本來還想寬慰下你的~」

　　「唔？」跡部聽到這裡不由得挑了挑眉。

　　「本來還想寬慰下你，我的好表妹可絕對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嬌弱小女生，她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氣到暈倒，不過——」海瑟說道這裡頓了一下，「剩下的想法就是女人的直覺了，我可不準備告訴你。」

　　「真是受夠你了。」在片刻的無語後，跡部不由得啞然失笑。

　　「好啦，打擾你夠久了。下午兩點的時候希望能在我家樓下看見你，至於別的事情——路上再跟你解釋。」

　　在說完這句話後海瑟伸手，拿走了跡部放在桌上的空咖啡杯：

　　「這個我帶走了，順便說一句——」

　　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海瑟已經手腳麻利地一躍而起，站在了方才她進來的窗臺之上，「我不得不說，你挑睡衣的品味不錯，好歹……睡衣上沒印著小熊或者小兔子這種圖案。」

　　海瑟在說完這句話後立刻動作輕盈的往後跳了半步，方才的光海再次出現，而她的身影也立刻沒入其中，所以……跡部抄在手上並即刻丟出去的那個馬克杯，就這麼直直地穿過空氣，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後直接摔下了三樓。

　　在陶瓷器皿碎裂的聲響之中，跡部景吾表情憤懣地磨了磨牙。

　　——他一定要收回之前的想法！

　　——這麼不靠譜的坑爹女友，不！要！也！罷！

　　-

　　就算已經咬牙切齒的在內心吐槽了海瑟無數遍，在下午兩點差五分的時候，跡部還是出現在了海瑟家樓下。

　　他當然會出現，就算他的女朋友是個能在半空中給他遞上一杯抹茶咖啡的獵魔人，是個又坑爹又不靠譜、性格還明顯捉摸不定的逗比，他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

　　更別說……這樣的女朋友，這樣一個總在超出他既往印象，可以優雅地跳舞也可以隨意的搞笑的女朋友——確實也挺有趣的。

　　相比於那種幾乎符合自己的每一份期待，完美到讓人覺得有些寡淡的女友，果然還是這種比較吸引人，就好像充滿未知的人生絕對比一帆風順毫無新意的人生更值得期待一般。

　　兩點整的時候海瑟出現在了跡部的面前，相比早上，她打扮得更正式了一些，但也並沒有如跡部腦內過的一般穿上件傳統服飾。

　　真讓人遺憾，跡部不由得暗自感歎道，華服也是一種武器，海瑟今天擺明瞭是要跟長輩來場正面交鋒，這個時候不用用振袖這樣殺氣十足的裝備，她還想什麼時候用？

　　不過，就算這樣默默吐槽著，跡部還是帶著紳士的笑容，替海瑟拉開了車門。早上的時候女生丟下的那句「路上再跟你解釋」跡部可不敢忘，所以他在出門的時候特意叫司機換了輛車——不管海瑟想說的是什麼，他都不覺得那是司機可以聽的內容。

　　在兩人上車，司機平穩地將車開出去之後，跡部稍微調整了下坐姿，擺出了一個適合傾聽的舒服造型，甚至還得閒從手邊的冰櫃中拿出了一罐冰咖啡。

　　「禮尚往來，」男生將咖啡遞給海瑟，「現在你有空來聊聊最近發生的事情了吧？」

　　伴著「喀啦」的聲響，海瑟拉開了罐裝咖啡的拉環，然後小小地抿了一口。之後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看向跡部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微妙的審視。

　　「最近——這可不是個明確的時間。」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跡部臉上的笑容不變，「不管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講起，只要讓我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好了。」

　　「嘖，不愧是國王跡部，一不小心就露出了這種命令的口吻呢。」海瑟眯了眯眼睛，她的臉部線條本來就很立體，眉骨高自然顯得眼睛深邃，這個動作也就越發的讓她的神色中帶上了幾分神秘的味道。

　　「我今天去拜訪我親愛的舅舅，只是表明下我的態度而已，」在短暫的沉默後海瑟繼續說了下去，「有件事情，也許流奈曾經告訴過你，不過……就算她沒講過，我倒是很樂意跟你做個普及。」

　　「財團有繼承人，家族則有下任族長，這些想必你並不陌生。而對於出於之地的京極氏來說，他們的族長之位卻不是通過簡單的親緣關係來繼承。新的家主必須獲得認可，但認可他的卻並非是上一位家主。」

　　跡部的臉上現出了一絲驚訝：「——流奈沒跟我說過這，但是我聽過傳聞……你們京極氏有守護神，難倒是……對不對？」

　　作為回應，海瑟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

　　「果然是我的男朋友，真是非一般的聰明伶俐一點就通啊。」

　　「十年一次，京極氏會召喚守護神，預測未來，占卜凶吉，當然……有時候也會讓那位大人選選下任族長。這個儀式據說只有十六歲以上的新一代族人才能參加，如你所知，我跟流奈都滿十六歲了。所以，這一次，我們恰巧都可以參與。」

　　「你……」跡部在聽到這裡卻突然有了幾分猶豫的神色，「我不明白，最初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連『京極石楠』這個名字都避之不及，為什麼現在你會想要重返京極家，甚至想要參加這樣一個儀式……為什麼會這樣？」

　　「你就當這是我的野心好了。」海瑟語氣輕快，說到這裡時還呷了一大口咖啡，似乎是注意到跡部臉上那明顯而外露的「我不相信」，女生默默地又喝了兩口咖啡，最終還是將易開罐放在了前方的杯架之上，然後伸手，動作輕柔地撫摸上了跡部的臉頰。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最初我回來的時候，不過是覺得自己應該稍微享受一下正常高中生的生活，順便……同我母親的故土做一次告別。但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我之前並不知道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我一直以為只要我避開京極家就可以獨善其身，但事情的發展卻遠不如我想像中那般。」

　　「有太多的意料之外，比如說京極家的態度，比如說……你。」

　　「我並不想攙和進京極家的權利糾紛之中，可現在的狀況……我無法、也不能像你做出詳細的解釋，我只能告訴你——如今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必須的。」

　　「既然總是要走的，相對於『迫不得已』，還是『心甘情願』比較符合我的風格。」

　　女生的手很溫暖，那是一種就算隔著髮絲，也能讓跡部清晰感覺到的溫度；是可以借由身體的接觸，直接傳達進內心的溫暖。一時間有些恍惚的男生只是怔仲著回望著海瑟的眼睛，然後在片刻之後，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會盡我所能的支持你的——哪怕我並不完全理解這些事情。」

　　「你總會理解的，」女生在這一刻低低地笑了起來，「之前在天臺上我說過，我會帶你去看你從未看過的風景，從今天開始，我就會實現我的諾言。」

　　「我今天去京極家，不僅為了通知，更是為了拿回本屬於我的東西。你還記得那次意外時你在後臺中見到的男人嗎？」

　　那個男人？跡部立刻想到了那個在黑暗中丟給他一把匕首的男人，那個他曾經在京極家大宅中見過的式神。

　　「他……怎麼了？」

　　「他叫『焰』，他是京極家的家傳式神之一，也是我媽媽擁有的第一個式神。以血緣寫作契約，他本應歸我所有，但你也知道……他現在是跟在誰的身邊。」

　　「我今天去，也是為了正式帶走『焰』，而他也將成為我所擁有的第一個式神。」

　　褐色短髮的女生在這一刻流露出了純粹而甜美的笑容，她將另一隻手也覆了上來，讓兩人的手在這一刻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在帶回他的第一時刻，就將他正式介紹給你認識。」

　　「我在這條路上的第一步……我想與你分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5

第52章

　　對於跡部景吾來說,從他懂事時起到如今這十多年的時光，他所扮演的都是一個被人所追隨，被人所期待的角色,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在學校中，他常年穩坐學生會會長之位，更是統領冰帝網球社多年的王者。他要盡其所能的為學生謀求更大的利益,也要帶領著部員為全國冠軍而奮鬥——「冰帝國王」這個名號已經成為了獨屬於他的巨大榮耀,冰帝可以再有國王，但冰帝絕不會再有一個跡部景吾。

　　而在家族中,也同樣如此，跡部家以證劵作為家業，他又是家中獨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人生之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他必將在眾人的期待中接過家族的重擔，並且要竭盡所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更好。

　　理所當然的，這條註定貫穿他一生的路也是限制他一生的枷鎖。跡部景吾所能享有的自由終究有限，他可以活得瀟灑自在,但他卻永不可能真的活得恣意妄為隨心所欲。他確實羡慕過其他亦敵亦友的夥伴——比如手塚——可以自由選擇人生的道路，但對於跡部來說，既然他享有家庭帶給他的富貴人生，就必須為自己的家庭承擔起一份應盡的責任。

　　他的人生包含了太多的期待與責任，而在這種舉重若輕的大層面之上，他身邊的人都像是虔誠的信徒，他們等著跡部主動垂愛與之分享人生，卻從不會想到，主動邀請跡部進入自己的人生。

　　海瑟是第一個。

　　這是跡部人生中第一次聽到別人跟他說這樣的話，而且他知道，海瑟是把一份貴重無匹的禮物捧到他的面前，對他說——我想與你分享。

　　跡部不是沒有感受過與人分享的樂趣，最起碼在網球部中，他曾於人分享過訓練的艱辛，勝利的喜悅和失敗的苦楚——但從來不會有人跟他說，我想與你分享我未來的人生之路。

　　他的同學不會，他的隊友不會，他的前女友也不曾說過這樣的話。第一個在他面前說出這句話的，是跟他認識不過兩個月，確認關係不過一天的新女友。

　　跡部無法評估這句話背後到底有怎樣的分量，但不管重量幾何，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動。

　　於是，理所當然的，在轎車停下而海瑟準備下車的時候，跡部伸出手去握了下了女生的手，然後緊緊擁抱了她。

　　「本大爺從不質疑自己的眼光，我相信你的水準。」

　　「本大爺會在這裡等你的，快去快回。」

　　-

　　也許是她的聲音，也許是她的表情，也許是別的什麼東西給了跡部一種錯誤的暗示，讓他覺得自己的女友將隻身赴險，奔那無人知其詳情的危險而去。

　　又或者，僅僅只是因為海瑟方才的話打動了對方，才讓跡部說出了如此「煽情」的話來，僅此而已。

　　但不管緣由幾何，海瑟都不打算糾正跡部那種也許存在著偏差的想法，更何況，假如沒有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話，京極大宅對她來說，確實是一個險境。

　　如果沒有聽平等院夫人的那番話，如果沒有卡戎的默許和期望，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她母親的禮物，出於人身上那種趨利避害的本能，海瑟絕對不會來「正式」拜訪京極正一。

　　而在昨天晚上，在海瑟親眼看到冰冷池面上有一株蓮花徐徐盛開，並將那蓮花親自摘下並吃掉之後，她才突然明白了她母親的用意。

　　她的母親是在三年前，在海瑟跟隨卡戎離開日本的時候種下的這株蓮花，也許在那一刻她就預料到了如今這樣微妙的狀況——或者說，也許早在京極綾注意到京極正一唯一的女兒不堪重任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為自己的女兒籌畫未來的道路了。

　　京極本家的新一代只有兩名成員，背負兩種血統天分卓絕的海瑟·利維亞，或者說是大小姐京極石楠，以及天賦微弱的二小姐京極流奈——就算流奈的父親是現任族長，京極家的守護神也絕對不會選擇流奈。

　　京極正一可以阻止海瑟參加儀式，卻不可能改變守護神的意志。只要海瑟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京極家的守護神就不可能捨棄最優項去選擇流奈。對守護神漫長的生命來說，十年又十年的等待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京極正一卻等不起那麼多的十年！如果他一意孤行，一定要流奈成為族長，那他必須除掉那唯一的擋路人！

　　沒錯，海瑟·利維亞是獵魔人，她的父親更是世界範圍內排的上名號的高手，但防人一時卻不能防人一世，而海瑟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屈服於他人的暴力威脅。既然京極正一已經打算撕破臉了，她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必須奮起反擊。

　　她的母親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場面，所以在海瑟主動選擇獵魔人的身份之後，她就為自己的女兒準備了最後一份別開生面的禮物。

　　京極綾將蘊含記憶的種子播種在平等院家的神社之中，以爐灰為土壤，以淨水來澆灌，在靈氣充沛的環境中精心照料，最終變成了帶著特定記憶的「一朵花」，一本可以讓海瑟在瞬間讀完的教科書。

　　海瑟本身擁有強大的力量，她的母親不能、當然也不需要授予她力量，她的母親送給她的只是基礎的方法，讓她能用正確的咒語將自己的力量引導而出。在接收了她母親的禮物之後，就算尚不能熟練使用，在實戰運用上也幾乎毫無經驗，但現在的海瑟已經勉強算是個過得去的陰陽師了。

　　如果現在的她回到昨晚那個時候，她肯定還會選擇避開京極正一的鋒芒，但她絕對不會用那麼狼狽的姿態逃跑了。

　　念及此處，海瑟的心情陡然間愉悅起來，這愉悅發自內心，但卻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微妙惡意，她順著青石板小路拾階而上，最終來到了位於盡頭的京極家大宅之前。

　　她並沒有叩響大宅的大門，但當她站在大門之前的時候，那門果然應聲而開。

　　-

　　海瑟在京極家的大宅中甚至沒有停留超過一杯茶的時間，當然，考慮到她今天只是「正式拜見」她的舅舅京極正一，不過是打個招呼而已，她也確實用不了多少時間。

　　海瑟只是在見到京極正一後，用一種仿佛談論天氣般的輕鬆口吻告訴對方——她將回來參加馬上要舉行的「神擇儀式」。

　　在海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京極正一的反應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慌亂與緊張，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然後，海瑟就「禮貌」地告退了。

　　雖然在幾十分鐘前海瑟告訴跡部，自己今天前往的目的之一是「正式帶走式神」，但事實上，那只是海瑟對跡部的說法罷了，她並不需要專門跟京極正一提起這件事。「焰」是以血緣關係延續契約的式神，他只可能由京極綾的直系親屬所繼承。在京極綾死後，海瑟並沒有機會與焰簽訂新的契約，所以京極正一的確可以命令焰，並派遣焰去保護流奈——直到海瑟在大禮堂的後臺受到妖怪的攻擊。

　　沒錯，在海瑟被攻擊導致受傷流血的時候，原本應當在流奈身邊的「焰」應召而來為她除掉了危險因素，並以血液作為祭品，與京極綾的女兒簽下了新的契約。

　　——在那一刻起焰就完全屬於海瑟本人了，不論是京極正一還是京極流奈，都再也沒有命令他的權利了。

　　在海瑟離開京極大宅之後，她自然讓「焰」顯形了，穿著和服趿著木屐的男人面色沉靜而安詳，而跡部看到的，也正是對方這樣的神情。

　　大約是此刻的環境跟上次那種黑暗和慌亂的場合相差過大，而男人臉上的平淡神色，和那種詭異而駭人的嘴臉完全毫無共同點。明明是同一張臉孔，但跡部還是花上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終於意識到面前的人果然就是他曾見過兩次的式神。

　　「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跡部先生。」那式神在跡部面前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他用了「再次」這個字眼，但看他的神色，似乎並不打算詳細的去描述——他們之前到底在哪裡見過面。

　　「彼此彼此。」雖然曾親手從他手裡接過了匕首救下了海瑟，但跡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能用什麼樣的方式與對方「攀談」了。跡部掌握並擅長的那些與人打交道的方法和注意事項，很顯然沒有一項適合現在這個場合。

　　「上次景吾見到你的時候，估計你是把他嚇到了，所以現在氣氛才這麼詭異。都放輕鬆點啦，我只是希望你們兩個有一個友好的正式見面罷了，沒什麼別的目的。」

　　海瑟在方才還信誓旦旦的「分享」看起來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察覺到女生那種一閃而過的沮喪情緒後，跡部有些好笑的想到了這一點。幸好他剛剛接到了一封郵件，一封不僅足夠分散海瑟注意力，還能讓他借花獻佛表示下自己態度的郵件。

　　「這些事情暫且先放在一邊好了，我們聊點正常世界中會出現的東西。」跡部大氣地揮揮手，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我剛剛接到未來的電話，手塚將在最近宣佈轉職。為此，他的經紀人將會安排他回日本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並為他的各類贊助商們舉辦一個規格相配的答謝酒會。」

　　「哦？」不明真相的海瑟只得隨意猜了一種可能性，「未來想混進去？」

　　「這你就錯了，未來可不需要混進去，她有堂堂正正的如常資格。雖然她現在應該對手塚沒什麼私人興趣了，不過……之前住友財團曾多次出資，為手塚提供過數額不菲的贊助」

　　海瑟聽到這裡卻突然想起在她第一次與住友未來見面時說過的話，那時她點破了住友家的大小姐所懷有的奇怪小心思，告訴對方裝出跡部景吾的模樣是不可能成功吸引手塚國光的。但在時隔兩個月後，她卻意外地發現，相比於通過學習跡部景吾的神態舉止吸引手塚的注意力，住友未來原來還用過更直接的方法啊……

　　——嘖，她可真沒有想到「包養小白臉」這種詞喲~

　　「答謝酒會後應該會順勢安排一個私人化的小聚會，未來會參加那個聚會，當然，我也在被邀請的行列之中，所以……我能邀請你以我跡部景吾女友的身份出席嗎？」

　　「我可以拒絕嗎？」海瑟的笑容中出現了一絲遲疑，「實話實說，我不想見到不二周助。」

　　「我拒絕你的拒絕。」跡部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你所擔心的問題其實不是問題，要知道，我跡部景吾——」

　　「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我女友的心情的。」


第53章

　　在親口對海瑟許下承諾之後的半個月後,住友未來在來跡部家蹭飯的時候，將請柬連同那個「私人化小聚會」的邀請名單一起，直接甩給了跡部。

　　在匆匆掃過整張名單之後,跡部將紙隨手一折都丟在一旁,然後挑眉看向未來，笑得意味深長。

　　「這名單……還真是毫不出乎本大爺的意料啊。」

　　「怎麼，看到熟人不高興嗎？」未來神色如常，絲毫不受跡部那微妙語氣的影響。

　　這份名單乍看之下跟跡部之前的想像簡直沒差，當年跟手塚一批的青學正選基本都在上面,而諸如真田和白石這樣跟手塚算得上亦敵亦友的熟人也赫然在列——當然了,請柬都拿到了，跡部當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這些必然會出現的名字外,跡部當然也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細節，比如……在住友未來的名字旁邊的那個熟人。

　　雖然倒追手塚的苦逼情史簡直就等於黑歷史，但既然現在已經成功脫團，住友家的大小姐——果然準備帶上自己的男朋友去炫耀一番。

　　只不過，跡部覺得這種「炫耀」根本不可能片傷到手塚分毫，反而只會讓他覺得如釋重負才對。

　　而另一方面，假如說千歲千里的名字出現在這份名單上還可以理解，畢竟他當年跟手塚打了一場莫名其妙卻足以讓人銘記終生的雙打比賽，但是千歲美由紀……千歲千里把他妹妹帶來幹嘛？！

　　「哦，你說那個小姑娘？」在跡部發問之後未來只是毫無驚訝之色地聳了聳肩，「她挺喜歡手塚的啊，比我瘋狂多了。」

　　一個倒追男生追得對方幾乎聞風喪膽的女生，竟然能用「比我瘋狂多了」來形容自己的情敵，頓覺滿腹毒液實在不吐槽都不痛快地跡部最終只是面色抽搐地喝了口果汁，然後偷偷為自己的好友掬了把同情淚。

　　……千歲千里的妹妹到底是有多瘋狂，明天一定要好好看一下。

　　住友未來這種喜歡的時候專心致志，不喜歡的時候立刻能拋在腦後的乾脆作風，自然頗得跡部的賞識，並且讓他油然生出幾分「不愧是我跡部景吾的妹妹」的奇妙自豪感來。不過「妹控」這種屬性似乎並不太適合明說，所以跡部最終只是高深莫測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頗為華麗，如果被他冰帝後援團看到後絕對會引發陣陣尖叫的微笑。

　　「本大爺可是很期待仁王和手塚見面的場景。」

　　「得了吧你，」未來語氣輕快，伸手將果汁杯一把敲上餐桌，「真要我說的話，你還是先擔憂下自己吧~」

　　似乎是注意到跡部臉上那種不置可否的神色，未來咧嘴露出了一個好似鯊魚牙齒般鋒利尖銳的詭笑，接著往她用言語挑起的火焰上又加了一把乾柴：

　　「說起來，在你站在流奈身後看好戲的時候，立海大的幸村可就已經跟著海瑟一起看~美~術~展~咯~我可不信他對海瑟沒什麼特別的心思。」

　　「呐，我也可是很期待你同幸村見面時的場景喲~」

　　-

　　幼稚園時與你一起捉了毛毛蟲去嚇隔壁小女孩的那個人，國小時慫恿你去欺負留童花頭眼睛大大的前座的那個人，國中時把你拉到角落表情鬼祟地給你遞上張小電影光碟的那個人——這樣同你一起長大，與你互相熟知對方最深厚的黑歷史的那個「損友」，說實在的，跡部景吾還真沒有。

　　但他確實有一個從小就認識，也完全稱得上一起長大、能輕易捏住他七寸的妹妹，那就是住友未來。

　　只不過，當年粉粉嫩嫩天天追著自己叫「景吾哥哥」的小女孩，在這十來年後卻變成了這樣一個腹黑又脫線如斯的模樣，仗著瞭解他就時不時冒出這種一點也不尖酸刻薄，但卻特別讓跡部無話可說的鄙視話語——作為一個英明神武的哥哥大人，跡部景吾覺得很受傷。

　　但就算他這內傷從未來說出那句話後一直傷到現在，挽著海瑟的手走進聚會現場的跡部看起來依然風度翩翩瀟灑異常，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華貴氣場。

　　雖然不論是場地佈置還是會場安排，這個「私人化的小聚會」都是按照高級酒會的規格安排的，但被邀請來的人大部分都還是高三年級的學生，不管從衣著打扮還是現場氛圍來說，房間內的氣氛都跟正式的宴會相距甚遠，完全就像是個隨意的自助餐聚會現場罷了。

　　而這也就越發顯得西裝革履氣場全開，分明是「酒會模式 on」了的跡部景吾，在踏入會場的第一刻，就鮮明地顯露出了一種格格不入的違和感來。

　　他身邊的海瑟最終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不過那笑聲不過短短一瞬，在聽到跡部那恨恨地磨牙聲後女生就立刻收聲，故作冷靜地咳了一聲。

　　「跡部家的大少爺果然走到哪裡都是全場的焦點。」

　　事實上，雖說跡部是一身標準的酒會華服，海瑟能跟他畫風一致地手挽手走進來，當然也是做了相配套的打扮。海瑟這次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橘粉色的小禮服，風格介於古典拖地長裙和普通連衣裙之間，既簡單時尚又不乏低調的奢華感，禮服裙的顏色和面料也格外相襯她小麥色的健康肌膚。身材高挑的混血女生這次到沒有踩著十公分的恨天高了，而是考慮到了男友的身高，體貼地選了一雙不是那麼高的銀色系中跟鞋

　　相比於上次海瑟穿著準備冰帝舞會的那件古希臘風格的拖地長裙，女生這次的選擇在年齡層上明顯降了十歲，短裙的設計更是無限凸顯出她姣好的身材，筆直的長腿，以及那讓人一眼見到後就完全移不開眼的身體線條。跡部知道海瑟在成為獵魔人之前一定接受過專業的訓練，畢竟那樣流暢到幾乎讓人忍不住生出幾許遐思的身體線條，可不是單純的減肥就能獲得的。

　　但就算他的女朋友身材好到能讓眼熱的地步，跡部也不覺得這就是她可以隨便質疑男友品味的赦免令。

　　「這是多麼讓人感到榮幸的事情啊——不·是·嗎？」

　　在咬牙切齒甩出自己的回復後，跡部暗自一使勁將海瑟一拉，目標明確地拖著她往未來的方向走去。海瑟因為跡部這一瞬間的動作身形微微一晃，但在下一瞬間，她就穩住了身形，然後暗地裡狠狠地掐了跡部一下。

　　但就算做出了這種「不淑女」的動作，她依然表現出了一種無懈可擊的優美姿態。

　　她的笑容那麼完美，她的姿態又是那麼自然，這明明是跡部第一次同她一起參加酒會，她的舉手投足間卻現出一種同跡部之間純然的默契——或者說，那並不是默契，那僅僅只是因為兩人都接受過有關這種場合的良好教育，所以哪怕之前從未共同出席過，也能調整出最合適，當然也讓他們一起顯得格格不入的奇妙氣場。

　　就是在這一瞬間，跡部突然覺得心中有什麼地方，倏忽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他身邊這個面容豔麗，身材絕贊，有著健康小麥色肌膚和帥氣短髮的女生，這個能深深吸引他目光的女生——身上總有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新奇細節。

　　跡部早在親眼見到海瑟之前就聽過她的故事，那些與她相關的、怎麼都不算好的傳聞，她在青學不好的名聲，以及有關她血統和家人的風言風語；之後他終於見到了她，卻發現她跟想像中描摹出來的形象有著顯著的差別；再之後，他被惡魔附身，而這個一直偽裝成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模樣的女生，卻出手拯救了他。

　　再之後呢？似乎每一件事情的發展都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把她從詭譎的黑暗結界中救出，還在醫院中說了飽含真誠的剖心話語；她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夜襲，他送出了意料之中的告白……

　　然後呢？然後卻是仿佛神展開一般急轉直下的突發事件。

　　海瑟之前在跡部面前的形象雖然多變，但大抵也能歸納成「身負異能的普通女高中生」這種看起來就很矛盾的抽象符號。可直到這一刻，跡部才如夢初醒一般地意識到，海瑟……就算她看起來與眾不同又引人入勝，他卻並不真正的瞭解她的故事。

　　她身上似乎有種奇妙的魔力，能讓人將目光只彙聚在她所展現的那些特質之上。就好像，跡部景吾知道她生自京極家，在國外的生活也絕對不會是正常的「海外學習」，可他在此時才意識到，海瑟·利維亞所掌握通曉的知識，並不只有那些亦真亦假的鬼神之術。

　　她父系的家庭背景，她詳細的喜好，她在國外的見聞，她在這與跡部相識的兩個月之外，那將盡十七年的生活——這些都是跡部所不甚瞭解的空白。

　　但這空白之前卻被迷霧所遮掩，直到這一刻，跡部才終於注意到它。

　　似乎就是因為這浮現於心底的稍許遲疑，跡部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感官敏銳地女生迅速回過頭來，碧色的雙眸中浮現了一層探詢的意味。

　　「沒事看本大爺做什麼？」跡部立刻不耐煩地挑挑眉，甩出了最跡部景吾式的回答。

　　「看你長得帥~」海瑟在這一刻的神情完全可以用「嬌俏」來形容了，而且不論眼角眉梢都帶上了與之相襯的嬌柔與可愛。頓時覺得全身一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感動得還是嚇得的男生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最終只是歎了一口意義不明的氣。

　　兩人走過來的時候未來早就注意到了他們，不過住友家的大小姐正跟面前的真田說著話，倒也沒來得急搭理他們。在跡部和海瑟終於「相安無事」地走到他們面前後，兩人便依次跟在場幾人打了招呼。

　　未來也穿著小禮服裙，不過她選擇的顏色更加嬌嫩，亮閃閃地鑽石項鍊和耳釘作為配飾，雖然顯出了幾分浮誇的土豪作風，但是倒也非常貼切於她此刻的氣場。相對于未來的裝扮，她身邊的三個男生看起來都顯得隨便不少，銀髮的「欺詐師」乾脆就穿了一套普通的休閒裝來，要不是他一直牽著未來的手，跡部真不覺得這兩個穿衣畫風不一致的人可以站在同一個畫面之中！

　　——喂，都挖走我妹妹了，你稍微專業點會死啊白毛狐狸！

　　不過……在眼角的餘光瞥見仁王和未來十指緊扣的手之後，跡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和海瑟這種挽手的標準姿態——本大爺果然比他們高端多了！

　　真田站在未來面前，而幸村則站在離他半步之遙的身側，看來只考慮「網球」這一層關係的話，立海大網球社被邀請來的人就只有幸村精市了。被稱為「神之子」的男人臉上帶著溫和而柔美的笑容看向跡部和海瑟，只不過跡部一看到他，就不由得想起昨天未來那帶著十足惡意拋出的那句話。

　　未來此刻一定在心中暗笑，就算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單憑跡部對她的瞭解也能斷定這一點。並不想在這種事上被對方鄙視的跡部最終只是笑著沖幸村頷首，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到未來的身上：

　　「手塚還沒過來嗎？」

　　「之前我在答謝酒會上見了他一面，現在……大概再過十分鐘他就能過來了。」

　　「竟然讓本大爺等，手塚那傢伙的排場還真是夠大的。」

　　跡部這句半真半假的抱怨引得未來一陣輕笑，那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明顯攪活了方才幾人間稍微有些沉悶的氣氛。面上不免帶上幾分笑意地跡部本想再說點什麼，卻突然注意到幸村往這邊踏了半步。

　　「既然手塚還有十分鐘才能過來，我能否暫時打擾你幾分鐘，有點事需要找你確認一下。」

　　那有著鳶尾色柔順頭髮的男生笑得溫和，目光中卻帶著一種毫不避諱地執著看向跡部——身邊的海瑟。


第54章

　　作為一個合格的男友,是必須要學會給自己的女朋友留以適當的私人空間的。就算從某一刻起，她已經與你的生活綁在了一起，但她依然要能保有自己的朋友,愛好、想法、並且這些「習慣」不會因任何其他因素——比如男友本人的主觀意志——而被強硬地改變。

　　對於以「完美」作為個人美學和處世之道的跡部景吾來說，他當然不會幹那種控制欲強烈到去橫加干涉女友跟誰「聊一聊」的事情，這是在是太難看了,完全不是他跡部景吾的風格。

　　只不過,面前出現的人可是幸村精市，就算不提昨天未來那心懷惡意的「隨口一提」,跡部景吾都莫名地覺得心裡有幾分不爽。

　　真要說起來，當時他跟海瑟第二次單獨見面的時候，海瑟之所以讓他印象深刻，不過就是因為她特意提出了一個有關幸村的問題嗎？！

　　那件事當時只是讓跡部覺得「沒想到這人跟流奈的描述不一樣,還有點趣味的」，可現在想起來，這分明就是□裸地顯示出——海瑟對幸村精市的關注度可不一般啊！

　　更別談讓她關注幸村關注到跟他討論對方的理由，可是現在也在會場之中的不二周助啊！海瑟當年喜歡過不二這件事板上釘釘，跡部倒也不想多提，可再怎麼說這都是件讓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事情。

　　——幸村精市你扮演的角色實在是太礙眼了，你好好待在一邊不就行了為什麼要現在來刷存在感？

　　就算不憑藉自己開掛的能力，就算她感受不到跡部身上氣息在此刻的變化，海瑟也完全能感受到此刻從跡部身上散發出來的憤怒氣場，幾乎忍俊不禁的海瑟只是鬆開挽住跡部的手，右手往下滑去握住了男生的手，帶著幾分安撫意味地輕輕一捏。

　　「如果只是幾分鐘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大概是女生低沉冷靜的聲音和方才的小動作點醒了滿腦子吐槽想法的跡部，男生在回過神來後鬆開了海瑟的手，然後帶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神態留下了一句「快去快回」，就直接扭過頭去看向未來等人，擺明瞭沒準備搭理幸村了。這種看起來「高貴大氣」實際上卻小心眼意味十足的舉動讓海瑟內心的笑意越發明顯了，但女生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容，禮貌地沖幸村點了點頭。

　　「事情很重要嗎？在這邊說還是……？」

　　「外面吧，只是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幸村嘴角依然帶著一種柔軟的弧度，在燈火璀璨的聚會現場之中，他那張容貌秀美到幾乎超越性別的臉上，仿佛浮著一層淡淡地白光，帶著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奇妙美感。

　　海瑟從不是自負美貌的人，但她也覺得自己長相尚佳，平日裡經常見到的人也都算得上各有千秋的俊男美女。可在這一刻，幸村那張英氣中帶著幾分柔美的面孔還是讓她不自覺的生出幾分誠摯的驚歎來。

　　雖然他此刻的神色，明顯讓海瑟覺得有些不安好心……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下來，海瑟倒也沒有臨陣退縮的藉口，女生旋即點了點頭，接著便跟隨著幸村朝外面走去。

　　幸村把海瑟帶到了聚會現場一個算得上冷清的角落中，那附近正好有個走廊連通著會場和會場之外，在走廊入口的地方則擺放著一盆大型的觀賞類盆栽。等幸村站定的時候海瑟發現他們依然處在跡部等人視野可及的範圍之內，不過因為那盆栽的阻擋作用，那些人應該只能看清他們的身影，卻並不一定可以完全看清他們的神色動作。

　　幸村精市竟然選了這麼精妙的談話場地，既不會因為位置太過私密而引發跡部或者海瑟的不快，又不會讓兩人談話時的神態動作一覽無遺地被人看清——他到底想說什麼？

　　因為從這種小細節中透露出來的強烈暗示感，心中實在有些在意的海瑟這時候也懶得跟幸村打太極了，而是單刀直入直接挑明瞭問題。

　　「你到底是想要確認什麼？」

　　「前段時間你住院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望你，實在是有些抱歉。」

　　完全沒料到對方竟然會用這樣一句話作為開頭，海瑟一時之間有些怔仲：

　　「……啊，不，能來探望我我就很感謝了，你不需要為這種事跟我道歉。」

　　幸村精市確實沒在第一時間來探望她，他並沒有像住友未來，不二周助或者跡部景吾那樣在意外發生的第二天就聞風而動。不過，這並不代表幸村沒有來看過海瑟，事實上立海大的神之子確實來過，只不過是稍微晚了一天而已。

　　幸村精市專程把她叫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個，海瑟很確定這一點，幸村精市可不是這麼無聊又墨蹟的人，他想說的一定是跟這無關卻有關的事情。

　　「不過，事實上，我之前就去過醫院了，只不過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所以臨時打亂了我的計畫，讓我沒機會上去看你。」

　　「誒……？」

　　「我在醫院的大廳撞見了一個女生，她哭的很慘，之後……」

　　幸村娓娓道來的劇情可不太符合海瑟對他的固有印象，畢竟，她一直覺得對方的性格分明是十成十的老大風範，就算被說是「自我中心」也毫不為過。相貌驚豔，實力強大，人氣超高，不管在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幸村精市有可能會傾盡全力溫柔照顧一隻流浪貓，但他卻絕對不應該為偶然遇見的少女駐足，僅僅只是因為對方正在哭泣。

　　海瑟的想法是出於她對幸村的瞭解而得出的，而在轉瞬之後，她就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老實說，我並不認識她，不過我倒是看到了之前跟她發生爭執的人，那人是青學的不二。」

　　終於到重點了，在聽到這裡的時候海瑟不由得神色一凜，連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燦爛了幾分，甚至於她的心中還多了幾分純然的感歎。

　　海瑟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回望當年喜歡不二的這件事了，她也不知道該懷著怎樣的心情去點評不二的人氣了。當年她確實因為喜歡不二而弄出了一些算得上是黑歷史的校園故事，不過時至今日那些事情竟然都還能影響到他人的看法——她還真不知道不二竟然有這麼高的影響力！

　　「說起來還有些難為情呢，我一不小心還聽到了一些有關他們爭吵的內容。這麼說來……」

　　幸村在這一刻再一次露出了他那種標誌性的笑容，那種之前海瑟已經見識過無數次的，柔美的，溫柔的，卻也同樣帶著一種凜冽氣場的笑容。

　　「不二同學似乎相當的不信任你呢。」

　　在短暫的沉默後，幸村用柔和的聲音說出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評論，只不過還沒等他的笑容從臉上散去，海瑟已經淡定地給與了反擊。

　　「無妨，我也並不信任不二同學——還有，如果幸村只是要跟我說這些的話，恕我冒昧，我並沒有興趣。」

　　就算海瑟已經丟出了這樣意味明顯地「逐客令」，幸村卻依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狀態，完全沒有屈服於海瑟意志力的念頭。頗覺無趣的女生不由得語氣不耐地哼了一聲，相對的連面色也陰沉了下來。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海瑟說完這句話後轉身欲走，但就是在這一瞬間，幸村卻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這笑聲就像是一道定身咒，讓海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身體的動作。就算幸村只是不斷笑著卻一句話也沒有多說，海瑟還是再一次將目光轉回到了幸村的身上，微微挑起了眉。

　　「……你到底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覺得不二對你來說，還真是與眾不同的存在呢。海瑟你，一定相當地……」

　　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幸村突然將頭往海瑟這邊靠了幾許，他嘴角微揚，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辨別的……厭惡。

　　「……討厭不二吧。」

　　那刻意拖長的尾音還縈繞在海瑟耳邊，女生卻連橫上幸村一眼的想法都沒有了，他這麼神神叨叨地就是為了說這個，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啊？！

　　「你的這個推斷，抱歉我沒有興趣回答。雖然不知道麻耶給你灌輸過什麼奇怪的想法，但是——」

　　海瑟說到這裡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意識到對面男生的神色，似乎有那麼一閃而過的驚詫，和嘲笑。

　　「麻耶？你說雨宮麻耶嗎？難倒海瑟以為讓我沒去探望成你的人是你們冰帝的雨宮麻耶嗎？」

　　幸村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純粹的驚歎，但他說出的內容卻讓海瑟不由一驚。

　　「其實那之後，我倒是跟不二好好聊了幾句，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瞭解的事情倒也稍微解答了一些我心中的疑惑。」

　　幸村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似乎還是他慣有的那種鳶尾花一般優雅而柔美的笑容，但海瑟卻莫名地覺得，那笑容上似乎帶上了一層可以歸結為「惡魔」的感覺。

　　「雖然現在是跡部的女朋友，不過，你真的有這麼喜歡他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6

第55章

　　幸村的這句話絕對是所有可能性之中,最讓海瑟咋舌的一種了。

　　但驚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會有任何一個女生能夠容忍別人——特別是一個跟自己完全沒什麼關係的男生——去質疑她與人戀愛的目的和真心。

　　哪怕是被稱之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也沒資格恣意說出這種毫無根據到幾乎等同於抹黑的話語！

　　「呵，」就算心裡只想直接給幸村比個中指,但海瑟還是強忍住怒氣,只是發出了一聲飽含輕蔑的冷笑，「幸村同學,這可不是個有趣的玩笑。」

　　「這不是玩笑,只是轉告一下我從不二的話語中提煉出來的內容罷了。」幸村的笑容依然完美，但看在海瑟眼中,這種習以為常的完美卻陡然間變得陌生而尖銳起來,在下一瞬間，幸村便話鋒一轉，「……所以呢，我倒是有些理解你有多麼的討厭不二了。」

　　「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能在他身上看到類型的性格，但——我跟不二並不一樣。」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幸村斂起了笑容，他的嘴角也微微地往下沉了稍許，而那雙剔透明淨的藍色雙眸中，則溢滿了出乎海瑟意料之外的嚴肅和誠摯。

　　不管是哪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昭然若揭了一個事實——這一刻的幸村精市，非常的認真。

　　真可笑啊，海瑟啞然喟歎到，上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她還篤定諸如幸村這樣一直走在花團錦簇中的男神絕不會對自己感興趣，而此時此刻就算她還是抱有這樣的想法，但幸村言行舉止中那些微妙的暗示，卻讓她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事實上，直到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你對我的態度總有些奇怪。有些事情多說無益，但我希望你不要簡單的把對不二的印象套在我身上，這對我可並不公平。」

　　「可惜啊……如果有可能的話……」

　　幸村說到這裡的時候仿佛不經意般地瞥了海瑟身後的某處一眼，哪怕背對那邊的女生完全不知道他目光的終點，也能影影綽綽地猜出他到底看了誰。

　　他一定是在看跡部，而這一眼中包含的暗示……海瑟要說看不懂，那也實在是太過愚笨了。

　　但在這一刻裝聾作啞才是最好的選擇，更別說幸村之前說出的那句話海瑟還記憶猶新，她可不想這麼快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不二的說法。

　　「你多慮了，」在清了清喉嚨後海瑟開口道，「我對人的看法不會輕易受別人影響的。」

　　這當然是假話，海瑟一開始對幸村精市的印象其實不過爾爾，沒什麼好印象，但萬幸也沒什麼差印象——只可惜幸村確實說中了，在接觸的機會稍微增加了一些之後，海瑟還是注意到了對方的行為舉止和性格中，有那麼幾許跟不二周助的相似。她當然知道不二周助和幸村精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似，就足以影響她的態度了。

　　有些事情，可真不是憑你一句話就可以改變的啊，幸村精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了，說真的……」在說道這裡的時候幸村卻突然伸出手來，他似乎是想要觸碰女生的頭髮或是肩膀，但在他的手伸過來之前，海瑟卻猛然退後了半步。

　　而在一秒的怔仲之後，幸村神態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接著微微偏頭，神色中帶著幾分純然的調笑意味：

　　「這才幾分鐘，跡部就這麼急吼吼地沖過來了，海瑟你的魅力可真大啊~」

　　海瑟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覺到跡部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然後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已經從跡部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中感到對方想法的海瑟不由得彎起了嘴角，當她重新將目光聚焦在幸村身上時，連神色中也帶上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本大爺過來，只是想提醒下你們手塚已經過來了，」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跡部用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身後，「順便一提，本大爺的女朋友當然魅力非凡，多謝你陳述事實。」

　　作為一對老敵手，幸村在這一刻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于對方的搶白，他依然神色自如，跟本就不像是剛剛還在「調戲」跡部女友甚至準備順便挖牆腳的樣子。只不過就算他笑容無辜到讓人為之動容，跡部也沒準備輕易地放過他。

　　「有空的話，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打打球吧。」跡部姿態自然，語氣也是相當的隨意，但還沒等幸村有所表示，他就突然揚起嘴角，在一聲幾近不可聞的「嘖」之後，補上了後面的那半句話。

　　「不管任何方面，本大爺可都不會輸哦~」

　　這句話一說出口，海瑟就注意到幸村臉色驟變，但最終立海大的神之子什麼都沒有多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著就微微頷首然後離開了兩人往回走去。現在那盆栽之後的奇妙空間內只剩下跡部和海瑟兩人了，女生斜著眼睛打量了一臉正經的跡部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怎麼，本大爺剛才的姿態不夠英明神武嗎？」跡部臉色鄙夷地橫了海瑟一眼，「他剛剛那動作，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實事求是的說，你還真不一定看對了。」在努力忍了半天之後海瑟才終於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別告訴我你覺得幸村喜歡我啊~」

　　在說出這個問題後，海瑟明顯感到身邊那傢伙的氣息隨即一抖——看來是說對了。

　　「我可不覺得，我在沒跟他打過幾次交道的情況下就能這樣地吸引他——你現在可別說出諸如『本大爺的女朋友』這種話啊，我只是實話實說分析事實罷了。」

　　「那也不一定，」在片刻的沉吟後跡部卻是笑容滿面起來，「說真的……你可不知道你看起來多麼的……」

　　海瑟聽到這裡立刻挑了挑眉：

　　「我要是聽到『毫無死角』這種話，別怪我——不~客~氣~哦~」

　　「我可不會用這種形容詞來形容你，別看不起我的詞彙量……」跡部說著微微低下頭，附在海瑟的耳邊，用低沉的聲音微微笑了起來。

　　「我會說……鮮美可口。」

　　男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更低了，那種仿佛呢喃般地帶著曖昧地氣息刮過海瑟的耳邊，讓女生忍不住渾身一抖。但海瑟很快就給出了反擊，她不動聲色地抬手，以最為快准狠地姿態——掐了跡部一下。

　　「這句話可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說，」海瑟立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也許下次你該換個地方。」

　　「這可真是個要命的提議，」跡部嘴角的弧度彎得更明顯了，「不過，可以考慮。」

　　在說完這句話後男生終於站直了身體，然後咳嗽兩聲換了個新的話題：「其實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立海大中幸村精市的後援團可不比我的遜色多少，所以呢，有關幸村精市的個人喜好還有資料什麼的，早就被他的狂熱粉絲八的一乾二淨了。」

　　「幸村精市似乎非常欣賞看起來健康而陽光的人，我必須得說，你的身材看起來可以相當的健美——幸村會對你青睞有加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幸村精市喜歡健康而陽光的人？在聽到這句話後，海瑟這才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在真田宅，海瑟不過是第一次見到幸村，後者就對她表現出了一種稍微熱情些的態度了。但，海瑟卻依然堅信，幸村在今天的表現，卻並非因為那種膚淺而表面的理由。

　　「不，你還是不明白，」海瑟搖了搖頭，語氣輕柔，態度卻很堅定，「你知道嗎？他很在意我對他的態度不算好，而他把這歸納為——他被不二拖累了。」

　　「之前我就發現了，幸村可是個……相當自信與自己實力的人。這裡的實力不僅僅是指網球實力，也指他的個人魅力和其他的方面。」

　　「他似乎急於證明自己的個人魅力不應該被無關的人拖累，所以……」

　　海瑟說道這裡不禁一聲輕笑。

　　「我承認我看他不順眼的原因之一正如他所說，不過有時候我真覺得，太自信也不是件好事。」

　　「那得看太自信的人是誰，」跡部用輕蔑地一哼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你可千萬別把本大爺跟其他人混為一談——不管是幸村精市，還是不二周助。」

　　「拜託，看在我都不跟你提流奈的份上你能別主動跟我提不二了嗎？」海瑟說道這裡沖會場的一個方向微微抬起下頜，「是誰說要保證沒有任何人能打擾到我心情的嗯？現場已經杵著本人就夠讓我心煩的了，你就別給那人刷存在感了。」

　　「不過」，似乎是注意到了對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尷尬，和察覺到自己失言的懊惱，海瑟上前一步，神色俏皮地伸手勾住了跡部的脖子。

　　這動作讓海瑟的身體半貼在了跡部身上，那種柔軟的觸感讓跡部不可避免的有了幾分心猿意馬，而海瑟身上帶著的淡淡香水氣息也在同時縈繞到了跡部的鼻端。

　　與這香水味一同入侵跡部感官的，還有海瑟壓低聲音，帶著笑意地一句話。

　　「不過，為我吃醋的景吾，還真是意外的可愛啊~」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女生已經欺身貼得更近了，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海瑟更緊地環住了跡部的脖子，接著便直接吻了上來。

　　在唇齒相依的觸碰中，跡部聽到了對方猶如呢喃般地低語。

　　「……喜歡你。」


第56章

　　那聲音太輕又太低,但跡部自負耳聰目明，自然不會錯過這樣關鍵的字句。

　　所以，等兩人分開之後，他微微低頭，臉上帶著志得意滿地笑意。

　　「我可是聽清楚了。」

　　「那你沒什麼表示嗎？」海瑟挑眉看向他，「這可不是紳士的作風。」

　　但男生卻並沒有立刻開口，他只是伸手拂過了海瑟的頭髮,然後猶如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一下。

　　「我可不喜歡給出這種『要來』的表白,而且——」在說出這句話後男生嘴角一揚，「你不覺得我們該出去了嗎？這可是手塚的聚會。」

　　跡部此刻的得意神色看起來相當的欠打,不過海瑟也懶得跟他多計較了，而是聳聳肩，然後往未來那邊走去。而跡部則是直接走向了手塚那邊，神色中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外露的喜悅。

　　「嘖嘖，男人的時刻。」未來沖海瑟撇撇嘴，語氣中帶著幾分酸味。

　　「別這樣，說起來，仁王呢？」海瑟說著環顧了下四周，卻並沒有看到那個銀色頭髮的身影，而且幸村也不在場。

　　「跟幸村還有真田一起出去了，不知道幹嘛去了。」未來滿臉無所謂的神色，但海瑟注意到她的眼光卻一直盯在某個地方，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之後，海瑟卻注意到了一個……小女孩？

　　那個女生看起來不過國中生的樣子，皮膚有些黑，但身材看起來卻是相當的舒展，帶著一股獨屬於運動員的美感，而她身邊還站著一個茶色頭髮的男生，是白石藏之介。

　　「那是誰？」海瑟低聲問道。

　　「千歲美由紀，手塚的狂熱粉絲之一，據說當年幫過手塚大忙呢。」

　　就算未來現在早就從手塚那裡畢業，還被立海大的仁王雅治把走了，但她在說起手塚相關的人和事時，語氣中還是帶上了幾分些微的酸意。注意到這一點的海瑟不由得莞爾，她不由得想起最初自己跟未來認識時說的那番話，而現在看來，未來沒有再喜歡手塚，而跡部景吾也變成了她海瑟的男朋友——生活果然是最出人意料的編劇。

　　本想就此為切入點好好嘲笑未來一下的海瑟，還沒開口，就聽到未來用一種飽含好奇的語氣問道：

　　「話說，你知道流奈最近在搞什麼鬼嗎？」

　　「誒？」

　　「不管怎麼說也是忍受了一年的女人，我到現在都還是改不了以圍觀她為了的習慣，」雖然說的事情絕對算不上良善，但未來的語氣聽起來卻是相當的無辜，「這段時間幾次聽說流奈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假回家，呵，裝什麼柔弱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哥做了什麼不人道的事情呢。」

　　未來的表情很憤恨，但海瑟的注意力卻根本不在這上面——幾次以身體不適請假回家，這是什麼情況？

　　在情不自禁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後，海瑟只看到未來翻了個白眼，滿臉都是「你果然是談戀愛談的智商下降了」的鄙夷。

　　「上次她不是在聖誕舞會的時候差點暈倒嗎，之後就隔三差五的不來學校，這才兩三個星期呢，我聽認識的人說她已經請假好幾次了……」未來一邊說一邊計算著次數，「哦，大概是四次吧。」

　　這麼頻繁的請假次數……一定不是意外了。而且，就像海瑟堅信幸村對她感興趣不是出於純粹的「喜歡」一樣，她也堅信流奈的精神不會脆弱到被人甩了之後就要纏綿病榻，幾日幾日的不來學校。

　　事出突然，必有異動。

　　「怎麼，你是指望我同情下流奈呢，還是指望我跟著你一起嘲笑下她呢？」就算心中思緒轉得飛快，海瑟還是神色如常地發問道。

　　「哎~呀~我不過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你幹嘛非要給我套個大帽子啊，」未來說是這麼說，但看她的神色，海瑟也完全能猜到她肯定希望找人一起吐槽自己表哥的前女友，「不過，好歹也跟你是一家的，她這麼病怏怏的，你不用去探望下嗎？」

　　——如果自己真去探望流奈……不論是京極正一還是流奈本人都會覺得更心煩吧。這種可能性讓海瑟不免愉悅了起來，但在轉瞬之後，她還是不情不願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馬上就要進行神擇儀式了，她完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給京極正一添堵，再說了，光看兩人擺在牌面上的實力，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暗地裡陰一把流奈。

　　不過……

　　這突然出現在海瑟腦海中的念頭讓她陷入了幾秒的沉思，雖說她完全沒有必要在儀式之前搗鬼，但是對流奈來說可就不一定了。

　　念及此處，海瑟伸手拍了拍未來的肩：

　　「既然你都開始八卦了……最近還有什麼有關流奈的事情能說一下嗎？」

　　-

　　在三天之後，海瑟瞪著擺放在茶几桌面上像是檔的東西，良久之後卻只能表情挫敗地抬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我不明白。」

　　「真不想承認這麼愚蠢的你是我和阿綾的女兒。」帶著金絲邊眼睛的男人流落出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挫敗來，但這表情很快就因為海瑟一眼刀丟過來而消失了，「好啦好啦，你最聰明可以了吧？」

　　「……我覺得明明是我比較不想承認自己是你的女兒。」在沉默良久之後，海瑟抽著嘴角答道。

　　「嘖嘖，話可不能這麼說——起碼在儀式舉辦之前，我可不會從你面前消失的。」卡戎一邊嘖嘖贊一邊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你需要走的路還長著呢，不管是獵殺的技巧，還是分析和推理的能力。」

　　頂著老爹那「孺子不可教也」的哀歎神色，海瑟只能陰沉著臉色，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說重點……」

　　「這是對京極流奈在過去一段時間內的觀察記錄，而且不是很全，但這份記錄很清楚的體現出了幾件事：一，她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內頻繁地請假，當然這點你已經知道了；二，除了去學校上課之外，她在最近停掉了所有的課外活動，不論是社團還是一般的娛樂活動；三，這是最關鍵的一點——」卡戎說到這裡伸手將檔翻到最前面，「京極正一帶著她去過中國。」

　　「你是說……那個神社？」

　　出雲位於中國地區內的島根縣，離這邊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自從室町幕府行將終結之前，京極氏就已經有計劃地撤出了出雲地區。在半個世紀之後，雖然京極氏依然會被人稱為「出雲之地的京極氏」，但他們的勢力和家產基本都在東京，就連進行神擇儀式的神社也早就被搬遷過來。

　　陰陽師家族的血脈向來不算繁盛，京極氏也是如此。除了如今在東京的本家之外，還有部分分家成員留在出雲，不過人數寥寥，完全成不了氣候。不過，那裡有京極氏最初的神社，哪怕聖物和守護神早在當年就被一併待到了東京，但京極綾也跟海瑟提過，出雲的那個神社之內……依然有一些東京本家都沒有的「力量」。

　　「京極正一防範的非常嚴密，賽克他們沒有辦法搞清楚他們去那邊的神社到底想幹什麼。不過，如果逆向推理一下的話，我倒是能猜一個最大的可能性出來。」

　　「為了神擇儀式嗎？」

　　「這是必然的，雖然你媽媽當年並沒有真正參加神擇儀式，但她給我講過大概的原理。守護神選擇的是『力量』，考慮的則是『意志』，換言之，它所親睞的是『絕對的強者』，至於其他的，戰鬥的經驗，施咒的熟練度，乃至個人的品性，對它而言都不重要。」

　　「連人品都不重要……京極家幾百年來都沒滅族真是萬幸。」海瑟表情有些嫌棄。

　　「你錯了，『力量』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武力和智力都可以被歸結為『力量』的一種。意志這個東西因人而異，對你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因為人生經驗的欠缺，你跟流奈在這方面的差距並不會太大。所以，假如京極正一真的要做手腳的話，一定會從『力量』上面著手。」

　　卡戎話都說到這裡了，海瑟也琢磨出了點內容。血脈是不會說謊的，京極流奈是京極正一的女兒，她的血液中必然帶著陰陽師的力量——但不幸的是，如果就生物學來解釋的話，這中力量在她身上卻成了沒有表達的隱性性狀。如果京極正一想讓自己的女兒在神擇儀式的時候獲得能與海瑟抗衡的力量，方法不少，雖然每一個的風險都很大，而且不論是穩定性還是持續的時間都挺夠嗆的。

　　「就我個人的看法，在儀式的時候你大概會受到一些來自流奈的阻礙，不過這並不是大問題。」卡戎的總結並沒有超乎海瑟的意料，但他明顯話中有話。

　　「那大問題是什麼？」

　　「不幸的是，帶給你超常力量的混血血統，在儀式中也可能會成為你的阻礙。純淨的氣息肯定比混合的氣息更穩定，一開始我打算在儀式之前用藥水暫時去掉你身上獵魔人的味道，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了一個全新的主意。」

　　「哦？」

　　「你的新男友，」卡戎說到這裡神色詭譎的一笑，「我派賽克去看過他了——」

　　「——然後你發現他背著我搞女人嗎？」海瑟眼角一挑，神色一本正經。

　　「哈哈，當然不，」卡戎放聲大笑起來，「我發現的第一件事是，他可以去觀禮。」

　　嗯？！

　　海瑟知道「觀禮」意味著什麼，京極家進行神擇儀式的地方是附近山裡的一座神台，以神台為中心，方圓七裡之內都被結界所守護——除了帶有京極氏血統的人之外，沒人能「正確」的走進去。不過這裡對於「京極氏血統」要求的並不嚴格，哪怕某人只是祖上十代之外有一個京極氏的分家成員，代代相傳至現在，血液中只要還存有百分之一的京極血脈，他就可以「正確」地走進去。

　　所以，哪怕是生活中最普通不過的一個人，也有可能可以走進那個結界，反而實力強大入卡戎·利維亞，作為一個純正的「外國人」，他也不可能進入到結界之中。「……他是日本人，這個概率雖然不高，但也不低吧？」

　　「那第二件事，就真是個小概率事件了——他來自英國的母親，祖上有來自盧西亞家族的成員。」

　　——what？！

　　海瑟當然知道卡戎說的盧西亞是哪個盧西亞，它跟利維亞一樣都是傳統的獵魔人家族，而且跟利維亞一樣，這個姓氏也是來自七大惡魔之一——怎麼會這樣？！

　　不過，直到這一刻，海瑟終於明白跡部為什麼總是幹出一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血統的力量擺在這裡，只要存在，就有顯露的可能。

　　「因為是非常早的先祖，所以留在跡部身上的盧西亞血統不是很多，但——這就跟他身上那些微的京極氏血統一樣，哪怕只有萬分之一，也是真正『存在』的。」

　　「陰陽師注重的是陰陽之道、黑白平衡，在守護神所能影響的範圍之內，只要你的獨特不是單獨存在的——平衡就不會被打破。」

　　「所以在儀式開始之前，你要找機會看看神台對他的影響有多大——那座山風景不錯的，你們還可以順便約個會，不過，別忘了找個理由把這東西送給他。」

　　卡戎說著扔過來一個項鍊樣的東西，只一眼，海瑟就認出來那是什麼了。

　　那是由惡魔死亡後形成的原石所加工打磨出來的飾品，是一種純粹的力量，而卡戎現在要她將這玩意送給跡部……

　　「你這意思，是叫我利用自己的男朋友嗎？」

　　「還真是個讓人傷腦筋的提議呢。」

　　：這裡的中國當然不是a，而是日本地區劃分之一的chūgoku chihō，包含鳥取縣、島根縣、岡山縣、廣島縣、山口縣等5個縣，出雲就在島根縣內。

　　：盧西亞（lucia）截取自路西法（lucifer），是七宗罪之首中的「傲慢」，而且撒旦是多麼炫酷啊，不覺得很配炫酷的大爺麼233

　　作者有話要說：

　　※此劇場的時間點跟主線劇情無關，純·雙蛋賀禮xd

　　人類羡慕鳥兒可以在天上飛翔，所以在無數次的失敗後，最終造出了飛機。

　　但那並不是真正意義的「飛翔」，你無法感覺到氣流劃過身體時那種微妙的愉悅感，你無法直視大地，體會到俯瞰眾生的那種奇妙感覺。

　　跡部一直覺得，他之所以會嘗試用跳傘的方法瀟灑地抵達學校，不過就是為了感受那種漂浮在半空中的，飛翔的感覺。

　　所以，當他第三次看見自己那從漂浮光海中一步踏上窗棱的女朋友的時候，終於沒忍住自己內心中的挫敗感，抓起床上的枕頭就扔了過去。

　　那褐色短髮的女生只是俏皮地歪了歪頭，在同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這個飛來的暗器。

　　「用這樣的方法跟自己的女朋友打招呼——你不覺得我會生氣嗎？」

　　海瑟的聲音雖低卻清亮，她碧色的雙眸中盛滿了揶揄的色彩，嘴角還帶著俏皮的弧度——但跡部卻並不想買她的單。

　　「在我還沒起床的時候就破窗而入，我能用『色狼』來形容你嗎，我的公主大人？！！」

　　雖然男生的語氣中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但海瑟卻沒有流落出任何退縮的情緒來，她只是輕巧地從窗臺上跳進了跡部的房間，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惡意滿滿的詭異笑容。

　　「如果你覺得清晨確實是個比較尷尬的時刻——那我下回會換個時間來的。」

　　「……本大爺簡直……」跡部那恨恨的磨牙聲在一刻簡直響得突破天際，在片刻後他才從牙縫中擠出了最後蓋棺定論的四個字，「服了你了。」

　　在說出這句話後男生下床，頭也不回地走近了屋內的浴室之內，在大概二十多分鐘後裹著浴袍地跡部晃悠出來翻出了一套常服，然後面色陰沉地走回浴室，再過了十來分鐘，才神清氣爽衣冠楚楚地走了出來。

　　「你今天又有什麼事？」

　　跡部一邊說著一邊從屋內的長桌上拿起水瓶，接著給雙方都倒了一杯水——等會來收拾東西的女僕又要以為跡部少爺用了兩個水杯了，真是讓人有些微妙的不爽啊。

　　「給你送新年禮物，」海瑟神色俏皮，接著一把丟過來一個東西。跡部伸手抓住後發現——那是條項鍊。

　　「你的禮物就這麼包裝？還真是不夠華麗啊。」

　　「當然不，我怎麼會送你這麼寒磣的禮物？這是一條由惡魔的核心『原石』所製造的項鍊，簡而言之，這就是一份純粹的力量。」

　　「然後……？」大概早就明白自己的現任女友比前任還要遠離「正常人」，跡部早就對這些超自然的東西習以為常了。

　　「貼身帶上他，這塊原石會直接通你的心臟建立聯繫，然後——我很樂意帶你去看看真正屬於我的世界。」

　　不論是妖怪還是惡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存在於一個與人類世界重合的「其他世界」之中。

　　但這個世界只有具有一定「力量」的人才能看得到，陰陽師把這種能看到的能力叫做「見鬼」，是陰陽師最基本的能力，但同時，有的普通人也會因各種機緣巧合擁有這種能力。

　　但對於歐美系的異能者來說，這兩者的關係其實是反著的，能從「中區」中跨入人類世界的惡魔寥寥無幾，想要看見惡魔，你首先要能進去「中區」——當然咯，吸血鬼和狼人這種傳統意義上的「魔鬼」和這裡所屬的惡魔完全是兩種事物，不過這不是重點，海瑟也沒準備把整個「中區」的構成和原理完全講給跡部聽——畢竟她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這些。

　　「基本上，清晨是惡魔活動最衰弱的時候，也是『中區』對人類影響最小的時候，對你來說，這也是危害最小的時間。」

　　「……你到底要幹嘛？」跡部聽到這裡不由得神色微變。

　　「一趟持續幾分鐘的奇妙旅程而已，你不用這麼驚訝。」

　　「——而這，才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如果知道這趟奇妙旅程是以跳樓作為開頭的話，跡部一定會返回到三分鐘前他點頭的時候，然後給自己一計響亮的耳光。

　　但時間無法逆轉，所以他還是帶著幾分迷茫地神色被海瑟指揮著爬上了窗臺，然後——被她一把推了下去。

　　——我的保險受益人還不是你啊你現在滅了我也沒用啊！！！！！

　　在驚恐之中跡部慢了半晌才意識到到——他並沒有「下墜」，呼呼直響的風聲不過持續了半秒，就消散無蹤了。在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海瑟已經拉著他的手之後，跡部才發現他四周的環境不太對勁。

　　整個世界仿佛浸在了蜜罐之中，遠處的景物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扭曲，而且全都變成了濛濛地一片，而且，在這同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極為熟悉的味道。

　　那是上一次，他在露臺上聞到的……雨水的味道。

　　他應該還在半空之中，但他仿佛被定格在了時間的裂縫裡，被卡在了刹那和刹那的中間。

　　「……我看得出來，」在那強烈的雨水氣息之中，他的耳邊響起了海瑟的低語，「你喜歡這樣。」

　　那聲音仿佛一到魔咒，撕碎了這一片靜謐的沉默，而後跡部聽到女生吟詠起了複雜而艱澀的語言，他辨別出了幾個拉丁文的單詞，但在下一秒鐘，腳下的異動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別怕，這是我的戰寵弗格。」

　　在注意到腳下出現的那鳥形怪物之後，就算心中帶著幾許源自本能的驚恐，跡部還是覺得有幾分啞然失笑。

　　「弗格……你不會直接拿德語的vogel（鳥）給它命名的吧？攤上你這樣偷懶的主人——」

　　後半句話陡然間便消失了，因為兩人已經墜落到鳥背之上，接著猛然間向天空中沖去，風聲呼嘯而過，在跡部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沖上了半空之中。

　　不是通過直升飛機，不是熱氣球，不是其他任何人造的飛行工具，這是跡部景吾人生中第一次在半空中俯瞰自己家的豪宅。

　　哪怕建築物的邊沿被看不見的力量所扭曲，在視覺效果上並不清晰，但跡部還是覺得心中浮出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奇異感覺。

　　「……你不能在『中區』中待超過兩分鐘以上，」弗格馱著兩人繞著跡部家的豪宅轉了一個大圈，在他們又回到跡部的房間那一塊區域時海瑟突然開口，「所以，來個帥氣的降落吧~」

　　然後，女生打了個響指。

　　蜜色的光芒在一瞬間如同潮水般退去，跡部只覺得胸口一滯，但那種凝滯的不適感很快被強烈的驚恐所取代，因為他意識到，他和海瑟兩人正以一種毫無阻攔的姿態——飛速地下墜！

　　「有我在，別怕。」

　　女生的話語似乎帶著一股巧妙的魔力，兩人下墜的速度也極不符合科學的變慢了。跡部在海瑟的幫助下穩住了身形，很快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下一個動作：他往前跨了一步。

　　在逐漸變得越來越慢地下降速度中，跡部以一種如履平地般的姿態，往前走了好幾步，直到——最終一腳踏上了他房間的窗臺。

　　在跡部跳下窗臺轉身面向海瑟的時候，女生已經蹲下了身，接著伸手扶住跡部的頭，將自己的額頭抵上了他的額頭。

　　在這奇妙旅程畫下終點的這一刻，伴著這樣一個親昵卻不顯**的動作，跡部聽到女生清亮的笑聲。

　　「節日快樂，我的王子殿下xd」

　　：其實我真不想寫注啊這種不純潔的梗解釋起來還有點小羞澀呢233「清晨の尷尬」當然是 bo啦233

　　：根據印度《僧只律》中記載：刹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為三十須臾。換算過來一「刹那」=0.018秒——好吧，這裡只是把它當做最小的時間單位罷了xd


第57章

　　當海瑟和卡戎一本正經的討論著京極流奈還有跡部景吾的時候,這被討論的兩個人，正相對而坐，面前還各自擺放著一杯咖啡。

　　兩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風評上佳的高檔西餐廳，位於距離冰帝最近的商圈之中,附近就有高檔賣場和大型娛樂中心，是冰帝學生們最喜歡的同學聚會場所之一。當然了,很多冰帝的學生情侶也喜歡選在這裡約會，對於跡部來說同樣如此。他也和流奈在這間西餐廳中談笑風生，消磨過一整個閒暇的午後。

　　但事到如今,這間留下過兩人回憶的咖啡廳依然存在，就連招牌特飲也還是那麼幾種——可他們的關係卻早就走到了窮途末路,在分手後甚至都沒人提出還願與對方做普通朋友。

　　也正是因為之前兩人間的冷漠態度，當流奈給跡部打電話約他出來一見的時候,雖然有幾分猶豫，跡部還是答應了下來，並且準時出現在了流奈定下的這間咖啡廳內。

　　女生似乎並不急著切入正題，她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面前的拿鐵，看起來既像是在思索如何開口，又像僅僅是在單純的發呆。

　　雖說是寒風肆虐的冬日時節，今天戶外卻是陽光大好，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冬日暖陽金色的光芒從玻璃窗外斜斜地照射進來，正巧將流奈全身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光輝之下。脫下的黑色大衣正掛在一邊，她此刻正穿著一件設計得非常可愛的棕色毛衣，這和她墨綠色的長髮以及淺棕色的眼睛一起，浸泡在金色的陽光之中，越發現出一種楚楚動人的柔軟來。

　　就算臉色有一些不正常的蒼白，京極流奈還是如跡部景吾記憶中那般漂亮而柔美。但直到這一刻，在距離上次那不歡而散的分手儀式將盡一個月之後，在跡部終於再一次單獨地見到京極流奈的這一刻，他才終於百分之一百的確認——他心中那些對「京極流奈」這個人的喜歡和愛意，果然已經燃燒成灰，並且隨風而去了。

　　「你約我出來，有什麼事？」

　　跡部說話間伸手彈了彈手邊的白瓷咖啡杯，他的語氣溫柔，卻也有一分拿捏得當的不耐。

　　「其實，有很多事呢，不過景吾能聽我一一說完嗎？」

　　流奈說著笑了起來，那是一個極度優雅而柔美的笑容，是一個介於隨性和久經訓練之間的過渡產物。

　　微妙的笑容，跡部不由得想到，這多半意味著流奈要說一些「有趣」的事情了。

　　「雖然本大爺的時間有限，但我可以保證聽你說完。」

　　「哈，那就多謝你了。」雖然嘴上說著感謝的話，流奈的神色卻沒有任何一絲特別的波動，「雖然我以前曾經從未對你提過，但是想必海瑟已經告訴過你了——有關『神擇儀式』的事情。」

　　「這個儀式將在一周後舉行，而這次只有我和海瑟會參加儀式。雖說這麼問也許你並不會高興，但……不知道之前她在學校中受的傷，會不會影響到她呢？」

　　女生柔美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誠摯的關切，但跡部甫一聽到這句話，就有一種怒不可遏的感覺——京極流奈竟然敢問這樣的問題！海瑟當時的傷勢全都拜她所賜，她在這一刻竟然還有臉來假惺惺的做好人？！

　　「竟然能問出這麼不知趣的問題，本大爺覺得該去醫院躺幾天的人明明應該是你才對！」

　　伴著心中翻騰而起的怒火，跡部壓低嗓音喝問出聲，兩人間的氣氛陡然間便變得尖銳起來。但流奈卻是神色不變，甚至還再一次拿起了咖啡杯，慢慢地啜飲了一口。

　　「看來是真的受傷了呀，不過——你真的覺得，我愚蠢到會用那種顯眼的方法攻擊海瑟嗎？」話音至此，流奈不由顯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她放下咖啡杯，白瓷制的杯碟相撞，發出一聲鏗然的脆響。

　　「找一個機會給海瑟一點小小的教訓，我並不否認我幹過這樣的事情。但你真覺得我會在學校內部弄出流血事件嗎？我給海瑟準備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幻術結界，就算她在那裡面受到攻擊，她會受傷、會流血，會感受到真實的疼痛——但這一切只會發生在結界之內，只要這個結界被從內部攻破，一切東西都會消失。」

　　「『那海瑟為什麼會受傷呢？』——你一定想這麼問吧，事實上，這也是我這個小小的教訓之中唯一的失策，我並不知道……我帶在身邊的式神根本不屬於我的父親。」

　　「血液包含了最強大的力量，哪怕是在密閉的結界之中，也足以吸引一個等待簽下新契約的式神。真可笑啊，我本來只想給海瑟一個教訓，沒想到卻意外地送給了她一份大禮。」

　　在這一刻，似乎是注意到跡部面上那明顯的懷疑和一閃而過的僵硬，流奈的笑容變得愈發柔和起來。

　　「連我爸爸都不知道京極綾當年竟然跟式神簽了血契——否則我絕對不會考慮在學校中攻擊海瑟的。但不管怎麼說，我並不差那一個式神，如果不是海瑟最近太過囂張，我也根本不會約你出來，跟你將這些話。」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在發生攻擊事件的同時，我帶在身邊的式神——我想海瑟也許已經讓你見過那個叫做『焰』的式神了——就已經屬於海瑟了，而我的計畫也是在那一刻起就已經脫軌了。之後發生的事情都不是出於我的意志，不管海瑟幹了什麼來誤導你，很顯然，她的目的都達到了。」

　　「……你說完了嗎？」在這一刻，跡部終於沒忍住開口截斷了對方那柔美得仿若潺潺流水般的話語，「你真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你半信半疑，不是嗎？」流奈將身體往跡部的方向更湊近了一些，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淺棕色的瞳孔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男生，神情專注，卻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陰陽師，獵魔人，管你怎麼說……異能者是可以感受到別人身上的『氣』的。我們隔得這麼近，足以讓我感受到你現在的情緒有很大的波動——別露出這樣一副被人窺探內心的受傷神情了，真要說的話，你早就被海瑟看的差不多了。」

　　「哦？」在死死盯著跡部的面孔沉默了好幾秒後，流奈臉上露出了一種純然的天真與驚訝，「當時在天臺上我就發現她取下了耳釘——那可是抑制劑，只要取下那玩意，別說待在你身邊的時候她能感受到你的情緒波動，只要你出現在她方圓十米之內，她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不管她看不看得到你。」

　　說完這句話後流奈起身，在離開之前，她微微彎腰看向跡部，嘴角卻突然現出了一許戲謔的意味：

　　「真想給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啊，我上次可是跟你說過了——你不瞭解真正的海瑟。」

　　「而那句話，我很樂意再說一遍：試圖去溫暖一條毒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在拋下這句話後，流奈轉身，步履輕盈地朝西餐廳外走去，而跡部依然待在原地，他沒有看流奈，也沒有準備給海瑟打電話，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卻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對待流奈方才說的那一番話。

　　他不相信流奈說的都是真的，可只要對方說的話中有一分是真的，就證明——海瑟在之前的所有舉動，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真心實意、毫無虛偽。

　　而其中最大的分歧，就是海瑟拿回「焰」的時間：流奈說在襲擊發生的時候「焰」就已經歸海瑟所有，可海瑟卻告訴跡部，直到她前往京極大宅之前都還沒拿回屬於「焰」的所有權。

　　誠然，在過去的那段時間內發生了那麼多詭異的奇遇，這不過是其中一件不甚不起眼的小事罷了。可這件事卻好似一塊基石，後續那些故事和故事堆砌起來的高堂廣廈，都健在這塊以及其他若干基石之上。

　　跡部並不想懷疑他的女友，更別說他們確認關係的時間實在太短，熱戀期尚未結束，現在就開始疑神疑鬼實在太不地道。可這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之前在手塚那個私人聚會上，從他心中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一樣：

　　他似乎真的，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瞭解自己的女朋友。

　　他只知道海瑟有著複雜的身世，奇怪的身份，她身上帶著一股獨一無二的氣息，她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樣，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除此之外呢？

　　如果當時發生在後臺的那些故事並非自然而然，而是出自不止一個人的精心設計，那他當時對海瑟的那一份心動，豈不可笑？

　　他對海瑟的感情，因為來得太快，而帶上了幾分非理性的瘋狂——這對他來說是新奇而有趣的感覺，是一種源自本能的衝動，他可不願意自己這難得的瘋狂，最終被證明果然不太明智。

　　跡部只覺得太陽穴有幾分隱隱作痛，而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手機的震動。

　　在看清來電人的名字後，跡部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接聽了電話。

　　「嗨，如果你現在有空的話，能跟我一起去個地方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幾分隱隱的笑意，跡部甚至能借由這聲音在腦海中描摹出海瑟臉上那狡黠的笑容，可他的心中猛然浮現出流奈方才的那句話，只覺得內心一抽地男生只能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聲音平穩地問道：

　　「……去哪裡？」

　　「一個我必須要跟你分享的——奇妙的地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8

第58章

　　「一個我必須要跟你分享的——奇妙的地方。」

　　剛剛才從流奈那裡接收到了大量不知真假的資訊,跡部正覺得思緒煩亂，聽到海瑟的這句話後，也是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有多奇妙，」用幾秒鐘的停頓緩和了下自己的情緒,等跡部再開口時，他已經用上了最標誌性的那種跡部景吾式的口吻。

　　「你看了就知道,」電話那頭的聲音隱隱透出笑意，「你現在在哪裡，」

　　本想說自己在家的跡部卻突然想起了流奈之前的話,在開口的前一瞬改口道，「我在冰帝附近的商區,你知道在哪嗎，」

　　電話那頭的女生當然知道那商區在哪,在聽到跡部通報自己的位置之後，她很快就給出了跡部一個匯合地點，並且將見面的時間訂在了半個小時之後。

　　在懷著幾分開玩笑的心態抱怨了句「你總是幹一些突然襲擊的事情」之後，跡部還是叫人買單，強壓下自己心中那隱隱翻騰而起的些許懷疑，如約前往海瑟定下的見面場合。

　　約定地方在一個比較大的地鐵中轉站，等跡部趕到的時候，發現海瑟正無所事事地站在某家速食店那標誌性的小丑雕像邊，手上還拎著幾袋外帶食品和兩杯熱飲，除此之外她身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挎包，跡部不免有幾分迷惑。

　　「你這是幹嘛？」

　　「一點小小的準備而已，」女生說著揚了揚手上拎著的東西，「只不過突然覺得這東西很適合你。」

　　「別的算了……本大爺可從不吃垃圾食品。」跡部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伸手從海瑟手中接過了那個不太好拿的紙袋，等他打開後匆匆掃了一眼，發現裡面最顯眼的食品就是……兩大盒雞翅。

　　男生不由得挑了挑眉：「雞翅？」

　　「買了兩盒三對的雞翅哦~」海瑟說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就當這些都是我準備的野餐儲備吧。」

　　就算海瑟此時的表情怎麼看都不懷好意，但光聽她的話跡部也沒覺得能從哪裡挑出刺來。只不過，要是男生知道海瑟不過是用著三對雞翅默默吐槽他的血統，就一定不會抱著這樣的想法了——雖然他在此刻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擁有多麼神奇而巧合的血統。

　　所以，就算海瑟真地挑明自己是拿「三對雞翅」調侃六翼天使路西法，跡部也是絕對不會知道梗概的。

　　暗自過了嘴癮的海瑟和毫不知情但總覺得哪裡不對的跡部，最終雙雙攜手，於一個多小時後抵達了郊外的一片山區。這片區域的山勢都不算高，但大量的常綠植物讓這裡顯得鬱鬱蔥蔥，就連寒冬時節也無法改變它的風貌。

　　這裡並不算旅遊區，看起來不僅沒什麼有特色的風景，連靠譜的路都不算多——如果單純是要「郊遊」的話，這裡根本不是一個好去處。

　　不過，本來也不會有人在這麼寒冷的天氣出來郊遊的，海瑟帶他來這裡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目的，而且這目的一定跟那些神鬼怪談有關。

　　「我們要去那裡。」站在客運巴士的月臺上，海瑟指著半山腰的某處說道。在這一片蒼鬱的墨綠色中，半山腰處那一抹飛挑出來的暗紅色顯得由為醒目。

　　「那是什麼，神社嗎？」注意到海瑟已經跳下月臺往上山走去，跡部連忙跟上去問道。

　　「那是京極家的一處神社，不過並不對外開放，平常僅僅用作節日祭奠而已——別擺出那種神色，你猜對了，這裡確實是要進行神擇儀式的地方。」

　　「那我們現在還能上去？」

　　「當然可以，在儀式開始前三天才會有人來這裡打掃衛生，佈置會場，但平常這間神社是不會有人來的，」海瑟耐心地對跡部解釋道，「而且說實話，這裡平常也沒什麼來的必要……你上去看就知道了。」

　　但凡是神社，只要存在就必然會有人前來參拜，猛然聽到海瑟的那句話，跡部還有幾分將信將疑。可直到他跟著海瑟順著青石板小路拾階而上爬到半山腰之後，跡部望著眼前的神社，這才意識到……海瑟說的果然沒錯。

　　之前在山腳下那車站月臺上，他看到半山腰有一抹飛挑出來的暗紅色，那紅色果然是一座看起來非常氣派的鳥居。順著鳥居之後的石段走上參道，跡部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地方到底哪裡不對。

　　他現在正站在參道上，旁邊是手水舍，這和石段以及鳥居一樣，都是神社前半部分的標準配備，參道的盡頭則立著一對分辨不出形態的石獸——而在這石獸之後，卻並沒有拜殿和本殿，而是一大塊由石頭鋪就的圓形廣場，在廣場的正中則立著一個石柱。

　　而在廣場之外則是成包圍之勢的一圈回廊，回廊被分成四段，地面上鋪著木質的地板，而後面還有木質的長凳。

　　跡部還在觀察打量四周的環境，海瑟已經大踏步走下參道，往回廊那邊走去。幾秒鐘後跡部也跟了過去，等他走到的時候，女生已經放下背著的挎包，然後從裡面翻出來一整張——野餐布？！

　　——這是什麼展開？你不會真要在這裡野餐吧？

　　在跡部腦子裡塞滿了「好想吐槽啊」這一念頭的同時，海瑟已經手腳麻利地鋪好了野餐布，還從挎包中拿出了一個大的保溫瓶。之前在路上的時候兩人就已經各自喝完了買來的熱飲，爬上山來正覺得有些渴的跡部猛然看到保溫瓶，也決定將他的吐槽念頭暫且放在一邊，先喝點水為妙。

　　於是男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在海瑟還在從紙帶中往外掏小吃的時候，他已經伸手撈過了保溫瓶，神色愜意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

　　「你倒是自覺。」海瑟斜著眼睛睨了跡部一眼，然後打開其中一個外賣袋，那裡面是兩種不同口味的慕斯蛋糕，海瑟在仔細打量了一下後挑出了抹茶口味的，接著將草莓味地推到了跡部面前。

　　「一人一塊。」

　　「我說……」跡部放下保溫杯後盯著面前的那塊蛋糕，在不動聲色地將蛋糕推得遠離開自己之後，才語氣無奈地道，「你叫我來這裡肯定不是為了野餐吧，你到底要做什麼？」

　　「雖說不是為了野餐——不過我們先吃完再說。」

　　跡部抬眼看向海瑟，女生的眼神清澈，神色中更是帶著一種「這還需要解釋嗎？」的理所當然。本想誇張地歎上一口氣的跡部，卻在視線微微偏轉的瞬間，將注意力定格在了海瑟的耳垂之上。

　　然後，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流奈說過的話——在海瑟取下耳釘之後，只要你出現在她方圓十米之內，她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他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但他也並不在意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已，他的女朋友既然不是普通人，有一些異于常人的能力也算不上什麼讓人驚訝的事情——甚至於，也許這才是擁有一個「異能女友」的正確日常。回頭想想，他跟京極流奈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卻從來沒表現出任何異于常人的地方，同樣是出自陰陽師世家、擁有常人無法擁有的能力，京極流奈身上的反常才是更讓人覺得在意吧。

　　念及此處，跡部也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件跟海瑟的式神「焰」有關的事情。耳釘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式神的問題才真正牽扯巨大——但跡部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確認後一件事情的真相。

　　沒錯，海瑟還欠他一個問題和一個要求，但跡部現在還不想如此輕率地使用它們，一定有比這更重要的時刻。

　　「……喂，你怎麼不吃東西？」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跡部的思索，男生回過神來時發現海瑟正以手撐地伏跪在野餐布上，往他這邊探著身子，碧色的眼眸中溢滿了關切。

　　「你不舒服嗎？」

　　就以海瑟現在的動作來說，如果再加上對貓耳——那就是一個標準的貓娘賣萌動作了，配上她立體且豔麗的面孔，對任何一個宅男來說都有著破表的殺傷力。跡部並不覺得自己屬於宅男，但他卻發現自己落在海瑟面孔上的視線……無可抑制地向下滑去。

　　女生今天穿在外套裡面的是一件領口寬大的線衫，因為她這一刻的動作，線衫鬆鬆垮垮的墜下，正好露出了她胸口處的皮膚。

　　她的膚色是不同于絕大部分日本女生的小麥色，在隱隱露出的一抹黑色的映襯下，麥色的肌膚依然因強烈的顏色對比展現出一種別樣的風情。更別說，跡部不得不承認……就算只是眼角餘光的驚鴻一瞥，那收入眼底的，可是同意料中相差無幾的圓潤豐盈。

　　這視覺上的衝擊不免讓跡部想起來之前幾天海瑟的那個吻，以及那時緊緊貼在他身上的柔軟觸感。在這一瞬間，原本盤踞在在他腦海中那些繁雜思索盤踞的心緒，卻越發恣意膨脹開來，讓他覺得如鯁在喉，心緒難平，急切地想找尋一個發洩的出口。

　　「哦~你看哪兒呢？」

　　海瑟的聲音打斷了那些在跡部腦海中的煩悶，只不過這明明是喝問的字句，被女生壓低嗓音後娓娓道來，反倒透出了一股極度的魅惑來。那帶著幾許刻意而營造出來的沙啞嗓音就仿佛夾雜著細白海沙的海風，在刮擦掠過跡部耳畔的同時，留下了一陣帶著些微刺痛感的持久顫慄。

　　——哦，這聲音真他媽性感爆了。

　　跡部只覺得頭腦中有什麼東西鏗然一響，接著便情不自禁在心中爆了句粗口。他猛然伸手環住了海瑟的背，硬生生地將她拉到了自己身上。在海瑟因失去平衡摔進跡部懷中的時候，他手邊的保溫杯被撞翻在地，一路「咕嚕咕嚕」響著從回廊中滾了出去。

　　好在所有的吃食都放在兩人身側，而保溫杯……跡部方才也把蓋子擰緊了。要不然現在的場面，可就不該是氣氛曖昧，而是氣氛尷尬了。

　　「喂！」

　　海瑟不滿地驚叫沒有換回跡部任何的回復，男生更緊地抱住了她，接著低下頭將嘴湊到海瑟的耳邊。他聲音低沉，其中還蘊含著一股危險的笑意。

　　「明知故問，這可不好玩。」

　　然後，他將頭低得更深、也湊得更近了，在及迅速地舔過海瑟的耳廓之後，他直接咬住了對方的耳垂，在感覺到懷中的身體仿佛觸電般地輕微一抖之後，跡部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起來。

　　「之前幾次在大清早來找我麻煩，我也該找你算~算~帳~了~吧？」

　　「哦……就你？」

　　女生的聲音依然帶著那種及性感的沙啞，拉長的尾音中帶著幾許挑釁的意味，越發勾得跡部眸色暗沉。但在轉瞬之間，在跡部可以反映過來的刹那之中，海瑟已經以一種遠勝貓科動物的靈敏從他的懷中脫身，接著一把將他摁在了地上。

　　跡部猝然倒地的時候只覺得背部一痛，等他條件反射般地閉眼再睜開之後，發現他半個身體已經摔出了野餐布的範圍，而海瑟正跪坐在他的身上，神色中滿是偷襲得手的得意洋洋。她的一隻腿跪在野餐布上，而另一隻腿則橫壓在跡部的大腿之上——那位置非常微妙，跡部幾乎能感覺到那種因肢體的接觸而產生的壓迫和緊逼感，正忠實地向某個很要命的地方蔓延。

　　在這一刻，女生那張豔麗的臉孔上卻浮現出一個仿佛惡魔般邪惡而狡詐的笑容，她再次以伏跪的姿勢彎下腰來，一隻手撐地，一隻手則撫上了跡部的臉頰，然後緩慢上移，直到五指都深深地沒入男生的金髮之中。

　　「野外……嘖嘖，我可沒想到景吾喜歡玩這種刺激呢~」


第59章

　　如果惡魔真的存在于現世,那它就應該是海瑟在這一刻的模樣。容貌豔麗，身材火辣，姿勢曖昧，不論是臉上的神色還是嘴裡的話語，都透出一股十成十的慵懶、性//感和挑逗。

　　「……真虧你想的出來。」

　　男生依然平躺在地上，借由木質地板所傳達出來的冰冷觸感正緩慢地侵蝕著他的背部，但與此同時,在他同海瑟身體接觸的地方,卻傳來讓人無法忽視的火熱溫度。

　　不論是她插入他頭髮中的五指，還是她橫壓在他身體上的小腿——都帶著一股讓人不由得臉紅心跳的灼熱。

　　「在這種地方……你就不怕褻瀆神靈嗎,」

　　「別忘了，我可是惡魔呀~」女生眯眼笑得更加歡快了，她說著還伸出舌頭，及緩慢地舔過她的嘴唇。跡部對天發誓他幾乎能聽到那輕微的刮擦聲響，嘖，一旦在腦海中開始描摹她舔上自己皮膚時那種粗糲的觸感，跡部就覺得……真是讓人把持不住。

　　「很可惜……」跡部說著卻是突然咧嘴一笑，然後伸手再次將女生拉倒。這次海瑟直接摔到在了跡部的胸口，因撞擊而產生的疼痛讓男生不由得嘶嘶地吐出一口氣，接著他翻身一滾，將海瑟壓到了自己身下。

　　「我警告你，玩火可是會**的哦~」

　　「還不知道現在被撩撥起來的人是誰呢。」海瑟的臉上依然帶著惡意的笑容，跡部只感覺到她的腿正貼著他大腿內側緩緩摩擦著往上抬起，衣料之間的互相摩擦帶來了一股讓人覺得顫慄的奇妙感覺，而後她的動作一停，接著便用膝蓋頂上了他某個蠢蠢欲動的部分。

　　那力道拿捏得極為精准，在那一瞬間，跡部幾乎分辨不出到底是那種容電流般順著他脊背一閃而過的感覺，到底是疼痛還是某種難以言喻地快//感。

　　「唔……」

　　在這難以自已的呻吟聲脫口而出的瞬間，跡部卻是手上用力直接起身，接著走了兩步，大剌剌地將自己的身軀甩到了回廊一側的座椅上。在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後，跡部斜眼看向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並正襟危坐的海瑟，神色深沉，卻並沒有說話。

　　「怎麼，先動手的人可是你，先放棄的人也是你嗎？」那讓人心癢且牙癢的惡魔陡然一歪頭，神色清明無辜。

　　「本大爺真是服了你了，」在片刻後跡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雖說本大爺的美學不允許我在這種地方……不過，我再次警告你，我的自製力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好。」

　　聽到這句話後海瑟只是輕輕地笑了起來：「美學……看來『興之所至』可抵不過你那種偏執狂般的美學啊——你想要鋪滿玫瑰花的花床嗎？」

　　「……惡俗至極。」在一陣仿佛被嗆住的咳嗽聲中，跡部低聲嘟囔道。

　　「算了，玫瑰花什麼的，我勉強可以接受——不過現在大概能說正事了。」海瑟說著探身在挎包中摸索起來，在凝神瞪視了一秒之後，跡部歎著氣移開了目光，而海瑟果然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叫你來這裡，其實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求你幫個忙。」

　　「……？」聽到海瑟的話後跡部轉回視線。

　　「事實上，你現在正身處在一個結界之內——當然不是我設的，而是經由京極家守護神所激發的，一直存在於這裡的結界。」

　　聽到海瑟的話跡部理所應當地露出了驚詫的神色，但女生並沒有理他，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考慮到你剛才那麼精神抖擻，我也就暫時認為結界對你的影響並不大。那我就可以繼續說後面的內容了。」

　　「如你所知，我的父母都是異能人士，而且分屬於兩個不同的系統，利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一般情況下這對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但這次的儀式就不一樣了。」

　　「不管是哪一種傳說和體系，推崇的都是『純淨』，血統越純，力量就能更穩定，像我這樣的混血也許能獲得更多的優勢——就好比生物學上的遠緣雜交——但在儀式層面上，這就成了我最大的敗筆。」

　　「所以，我需要你。」

　　「我不明白……」跡部在片刻的沉默後道，「我不覺得我能夠幫你。」

　　「你確實不明白，就連我也是剛剛知道而已。你……可比你想像中要厲害得多，就算之前我一直覺得你有些『與眾不同』，但我可沒料到原因竟然是這個。」

　　「沒想到你竟然跟我是一樣的人，還真是讓人感慨啊。」

　　-

　　講完一個故事的時間也許連十分鐘都不要，但消化這個故事所需要的時間，也許是十倍于此也完全不夠。

　　跡部景吾並不覺得海瑟講了一個多麼神奇而詭異的故事，但他也得承認，這是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內容，甚至於，就連他的父母也毫不知情。

　　那遠到幾乎不會出現在族譜上的親緣關係，卻賦予了力量，並順著血脈的傳承一路流淌到他的身上，而且不知是幸與不幸，竟然還能夠隱隱影響到他本人。

　　按照海瑟的意思，她希望跡部出席一周後的神擇儀式，而她需要跡部幫忙的也正是如此。海瑟需要一個跟她一樣「特殊」的人出現在守護神所能影響的範圍之內，去牽引海瑟，讓她身上不穩定的力量在受到其他力量的衝擊時不會發生崩潰。

　　他可不知道——他竟然這麼有用。

　　「所以我的幫忙，就只是坐在那裡就行了？」

　　「簡單地說，確實是這樣。不過以你自身的能力想完成這件事不太容易，所以……我為你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禮物。」

　　海瑟說到這裡的時候伸出手來沖跡部張開手心，她的手掌正中躺著一條造型粗糙而簡單的項鍊，皮制的細繩上掛著一個看不出材質的石塊。

　　那石頭是一種透亮的灰色，中間則包裹著仿佛發金一樣的縷縷細絲。饒是見識過不少珍品寶石的跡部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寶石，他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伸手接過了那串項鍊。

　　「這是……？」

　　「這石頭是惡魔被獵殺後形成的『原石』，比如上次你身上的那個惡魔，被我殺死之後也會形成這樣的石頭——不過跟這稍有區別。」

　　「『原石』中包含純粹的力量，只要加以適當的加工就能為人類所用。區別只在於力量的大小而已。上次招惹上你的那個，它所形成的『原石』基本沒有利用價值，只能當做加工的副材料，但這一塊可不一樣。」

　　海瑟說著走向跡部，從他的手中拿起這項鍊，在將項鍊待到了跡部的脖子上後，她突然俏皮地一笑，接著拉開了跡部的襯衫領口，將那石質的掛墜塞了進去。

　　突然接觸在肌膚上的冰涼觸感讓跡部的身體微微一抖，他只覺得那石頭以一種非常怪異的狀態順著他的皮膚滑下，一路留下尖銳而冰冷的感覺。

　　「讓它貼合你的心臟，等建立聯繫之後這份力量就屬於你了。不過一般情況下我建議你不要隨便使用這份力量……力量也是一種麻煩。你只要切斷它跟你肌膚的直接接觸就可以了，反正現在是冬天，這件事應該不難。」

　　「以我現在接收到的資訊來說，我只要在一周之後出現在這裡觀禮，並且全程保持自己帶著這條項鍊——就可以了？」跡部伸手將那石頭從胸前掏了出來，神色中有幾分猶豫，也有幾分不可置信的憂慮。

　　「聰明，」海瑟笑著點點頭，「你這麼理解沒有任何問題。」

　　在過去的幾分鐘內，海瑟臉上的神色是一種對於跡部來說難得一見的正經，特別是考慮到她方才的那種挑逗行為，這種正經的感覺幾乎算得上是極為罕有的景象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方才那種攪得跡部有些頭腦發蒙的衝動漸漸散去，他開始更加細緻的思索海瑟講出的那一長串故事，而之前被壓抑住的那些繁雜思緒又一次漸漸浮上心頭。

　　「為什麼是我？」

　　在沉默之後男生突然開口，語調柔和，心平氣和地問道。

　　「恩……？」

　　「不論是分享你未來的人生，還是分享這個我所不知道的靈異世界，甚至於是要我前來參加京極家這種明顯不該對無關人員開放的儀式——為什麼一直都是我？」

　　有風微微吹拂起跡部額前細碎的金髮，他那張端正而銳利的面孔上帶著平和的表情，他神色專注，如海一般蔚藍而深邃的眼眸只有沉靜和純粹的疑惑。

　　「其實，有很多原因。」

　　似乎是那目光太過凜然，海瑟在這一刻竟然有了幾分瑟縮的感覺，在說出這簡短的回答後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

　　「比如邀請你前來觀禮，我承認，我非常迫切的需要你跟我一樣與眾不同的血統，我想贏，我不會給流奈留下任何的機會——所以我需要你。」

　　「但其他的事情，你所說的那些疑問……」

　　原本跪坐在跡部身前的女生說著站了起來，然後坐在了跡部的身邊。她此刻的位置離跡部很近，但卻是一個親密、但不會傳達出任何挑逗意味的最佳距離。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為什麼呢？真要說的話，不過就是——」

　　「因為你是跡部景吾，僅此而已。」

　　女生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意味。而直到這一刻，跡部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因為流奈那些話語而起的迷茫與疑惑，實在是太過隨意與可笑了。

　　他既然選擇了海瑟，就應該相信她——哪怕她真的騙了他……

　　探尋真相的機會足夠多，他完全可以等到儀式之後，再來考慮。


第60章 向著2014的陽光奔跑吧騷年

　　在心中裝著事情的時候,時間似乎流逝得特別迅速。對於跡部景吾來說，他跟海瑟在京極家神社中的對話仿佛才發上在上一秒,舉行儀式的日子就如期而至了。

　　在三天前海瑟將觀禮的請帖發給了跡部，請帖看起來非常質樸簡潔，若非紙張的材質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跡部差點都以為海瑟是太過得罪京極正一，連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都會被苛刻了。

　　雖說請帖上沒有提到任何觀禮時必須遵守的要求,而且海瑟那傢伙除了「穿衣什麼的，你就當去參加真田家舉行的聚會就好」之外也沒給出任何意見。跡部在出門之前還是決定穿得傳統一點為妙。而等他抵達到儀式現場時，跡部看著神社參道和回廊上零散的幾個人，才發現……紋付羽織袴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現場的人比他想像中要少得多,而且別說海瑟或是流奈了,跡部連京極正一都沒有看到。男生站在石段盡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環視了下四周，然後突然聽到身側傳來一陣柔和的女聲。

　　「您是跡部景吾先生吧？」

　　說話的人是一個身姿舉止無懈可擊的年輕女人，她穿著印有大片大片梅花圖案的和服，耀眼的銀白色長髮披在身後，挽出了一個鬆散卻不顯淩亂的髮髻。她的膚色正如雪一般潔白，而五官則端莊得挑不出一點毛病——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跡部心中就猛然掠過一個念頭：

　　優雅美豔如斯，絕對不是真人。

　　「我是，你……」

　　「請跟我來，我將帶您前往您的座位。」在抿嘴一笑後，那女人卻是避開了跡部的疑問，然後轉身往右邊的回廊走去。跡部在片刻的遲疑後很快跟了上去，他注視著女人搖曳生姿的背影，腦海中後知後覺地浮現出一個詞語——式神。

　　這一定是在場某位京極家族人的式神吧，說不定還是京極正一的呢！

　　圍繞神台而建的回廊一共有四段，大部分觀禮人員的位置都在參道左邊，而且看起來他們那邊空間比較拮据，各自的位置相距都很近。而跡部則落座在參道右邊、最靠近裡面的那一段回廊之內，十幾米長的空間內只擺放了三張坐席，跡部的位置在最外面，而最裡面的那一張上則端坐著一個面色嚴肅的女人——是京極流奈的母親。

　　跡部在落座前沖京極夫人微微彎腰行了一禮，但對方只是神色倨傲地直視著他，過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

　　還真是沒什麼風度，跡部面色自如嘴角含笑，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幾許鄙夷的念頭。京極流奈的母親來自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人家族，雖然家族已然沒落，但那種源自骨子裡的傲慢風骨可是一分也不輸給她的先輩。之前跡部見她的次數不過寥寥，但就是那一兩次見面就足以讓跡部感覺到……對方一點也不喜歡他。

　　他還是京極流奈的男友時就尚且是那樣的態度，如今他成了京極流奈死對頭的男友——京極夫人沒沖上來對他大打出手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沒有理會對方不友好的注目，跡部在坐下來後心態閒逸地開始觀察四周的環境。之前還停留在外跟人聊著天的人現在都差不多依次就坐了，十幾號人擠在對面的兩段回廊之內，位置並不寬宥，但看他們的神色，似乎也根本不在乎這點小小的問題。

　　跡部注意到有人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往他的身上掃，但只要男生將視線轉過去，那些人就紛紛移開了目光。這種偷偷摸摸地行為讓跡部有些不爽，男生不由得抬起手來按向自己的胸口，隔著厚實的衣料，那塊石頭依然存在感十足，壓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堅硬而冰冷的感覺。

　　和一般的飾品不一樣，不管戴在身上多久，那石質的掛墜依然冰冷如初，雖然直到現在為止都不太習慣，但不過就是這麼一天的功夫……想到這裡，男生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壓下了心中的不爽。

　　雖說日本二月的時候是全年中最冷的月份，但勝在今天空氣乾燥，陽光也很充足，更別說回廊上坐席邊還擺放著暖爐，就算跪坐在這種半公開的場合內，也並不顯得寒冷。很快還有人過來放下了回廊上懸掛的竹簾，這一層阻隔讓回廊內越發溫暖起來，也順帶隔開了對面那依然頻頻投向這邊的、讓跡部覺得厭惡的審視眼神。

　　沒過幾分鐘，場內突然響起了悠長的鐘鳴之聲，伴著這聲音，有兩個人影從鳥居之中走了出來。

　　那是海瑟和京極流奈，她們兩人都穿著紅白色的巫女服飾，一前一後，順著參道一路走到那圓型的巨大石板之上。跡部眯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起了那兩人，海瑟看起來神態非常輕鬆，而流奈……

　　跡部突然意識到，她看起來很不對勁。

　　流奈的皮膚很白，而且保養得當，完全對得起「瑩白如玉」這樣的讚譽之詞。但這一刻出現在跡部視線中的女生，卻跟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她的臉色蒼白，甚至比一周之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還要白上不少。那種非自然的白皙無法展現出任何的美感，只能讓跡部覺得……要不是她緊張過頭，要不就是她的身體狀況差到極致。

　　考慮到現在這個場合，不論是任何一種狀況都不應該出現才對！

　　在兩人走過跡部所在位置的時候，海瑟仿佛不經意般地微微偏頭，朝跡部的方向揚起了嘴角。這小小的動作中卻傳達出了一股極為精確的意味，女生看起來非常自信，似乎根本沒把自己的對手放在眼裡。

　　而就在這同一瞬間，跡部察覺到不遠處的京極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

　　姿態兇惡的母親和不在狀態的女兒，看起來海瑟的得勝的結果幾乎是板上釘釘啊。跡部想到這裡不由得也沖海瑟遙遙一笑，雖然因為竹簾的阻隔對方並不一定看得到這個笑容……不過管他呢，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四野裡一片詭異的靜寂，空曠的場地內只有兩人腳步摩擦地面時產生的沙沙聲響，等兩人終於走上圓形石板並分開站在兩邊之後，從神台的另一側走上來一個穿著深色長袍的男人——是京極正一。

　　男人幾步踏上神台，他站在海瑟和流奈之間正中的那條線，三人的位置正好在石板上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等邊三角形。

　　「報上你們的姓名。」男人的聲音帶著一股如同金屬般的鏗然。

　　「吾之名，京極石楠。」

　　「吾之名，京極流奈。」

　　就算知道海瑟在這一刻一定會用上那個名字，但真當跡部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男生的心中還是萌發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不過這感覺只持續了一瞬，因為在下一刻，京極正一就猛然揚起手來，用一種跡部完全不能理解的語言，拉長語音吟詠起來。

　　那些陌生的音節聽起來卻好像帶著一種勾魂奪魄的魔力，明明只是幾段相似的內容在反反復複，明明是根本聽不懂的不知名語言，跡部卻覺得自己全部的心神都被那聲音牢牢地吸引住了。那是一張由言語織就的羅網，它以京極正一為中心徐徐張開，似乎要將所有人都死死包裹其中。

　　在這一瞬間，跡部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死死拽緊了自己胸前的衣物。那包含力量的石頭在一刻顯得愈發硌手而冰冷，隱隱傳出的不適感讓跡部的心緒稍微清醒了幾分。

　　就在後一瞬，他感覺到腳下的地面爆發出了一陣微弱的抖動，而震動仿佛源自地底深處，然後不斷加深，不斷變得越發強烈。正當這震動達到頂峰的時候，跡部突然聽到神台正中傳來一陣石頭碎裂開來的沉悶聲響。

　　然後，在神台的正中，在被翻湧而出的碎石瓦礫所包裹的石柱之下，突然緩緩爬升出如同「氣」一般的白色迴旋。那四散溢出的白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扭動，迴旋，四散溢開又重聚收攏，直至最後在石柱頂端形成了一個泛著白光的模糊形體。

　　跡部聽到京極正一低聲說了什麼，隔得太遠，對方的話語並不真切，但跡部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血」這個字。

　　接著，他看到海瑟和流奈雙雙從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了一把看起來像是短刀的東西——流奈的暫且不說，海瑟握在手中的，分明是上回他還回去的那把匕首！

　　——她們要幹嘛？！

　　疑慮尚未成型，那兩人就以實際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她們都面無表情的用手中的武器劃向另一隻手，就算隔著十來米遠的距離，跡部還是能看見這一刻從海瑟傷口中滾出的鮮紅液珠。

　　驚叫的念頭堵塞在跡部的胸腔之中，他只覺得呼吸急促，卻無法分辨出來這異樣的不適到底源自何方。他只能瞪大眼睛看著海瑟向前一步，伸出已經沾滿鮮血的作收，觸上了被白霧所圍繞的石柱。

　　流奈在海瑟之後也將手放了上去，京極正一又一次吟詠起了那複雜而未知的語言。他的聲音越來越快，語調越來越高，直到最後仿佛變成了一種淒厲而刺耳的尖叫。

　　跡部只覺得以那白色的形體為中心，石柱上猛然迸發出一道白色的光圈，那光圈以肉眼所不及的速度迅速炸開，伴著尖銳到難以忍受的音爆，一瞬間掃過整片場地。

　　在白光掠過身體的那一刻，跡部只覺得腦海中一陣劇痛，而在下一瞬間，他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在轉瞬間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純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28

第61章 大家新年快樂哦

　　在那猛然迸發出的白光帶著一股強烈的氣場碾壓而過的瞬間,海瑟拼起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死死抵抗著閉眼的本能。

　　她最終都沒有因恐懼或震驚閉上哪怕一刹那的眼睛，但就算如此,她還是在陡然之間便站在了一片純黑的世界之中。

　　那是純淨的黑色,無邊無涯，海瑟只覺得自己漂浮在這一片絕對的黑暗之中，卻連她到底是不是正確的「站立」都無從得知。

　　然後，她的面前突然現出了一星耀眼的白光，那光芒漸漸擴大,最終變成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形體。

　　那是之前她以滿手鮮血觸上的京極氏守護神,她曾聽聞過京極氏的守護神是一隻九尾天狐，但就算此刻這神物近在眼前,她也只能通過白色的光圈依稀分辨出一個模糊的形體。

　　正當海瑟屏住呼吸凝神觀察對方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帶著一股無機的質感，那是絕對的中性和絕對的平穩，沒有感情，不辨男女，只有一種單純的存在感。

　　那應該是守護神的聲音，但那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一起向她襲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將注意力投向何方。

　　「京極氏的子民……熟悉的味道，我知道你是誰。」

　　「可惜啊，你的母親，十年前竟然放棄儀式，沒有向我付出血的歆享。而她的女兒……我討厭不純淨的東西。」

　　「這是正常的時代演變，」海瑟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少有的恭敬，「日本有成千上萬的混血兒，而我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俐齒伶牙，倒也不算無趣。」那白色的光影似乎是搖了搖背後蓬鬆的九尾，「而且足夠聰明。」

　　「那個男生是你特意帶來的吧，跟你一樣的混血兒，可以作為『壓制』維持住你力量的穩定性……就算我給你施加更大的壓力，你的力量也不容易奔潰或是暴走……」

　　「不過……」

　　話音至此，那九尾狐的聲音卻是突然一頓，接著它再次緩慢地搖晃起了身後的蓬鬆狐尾，在下一刻，它的聲音卻陡然一揚。

　　「另一個京極氏的成員，似乎比你還有趣呢。」

　　海瑟不明白對方為何說這句話，但她身處在對方設下的絕對結界之內，可謂俎上魚肉，她也不準備輕舉妄動。在一片異樣的沉默中，九尾狐依然悠然地甩著自己的尾巴，卻在片刻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真有趣，京極正一這傢伙……真是有趣啊。」

　　難倒京極氏的守護神只會用「有趣」這一個形容詞嗎？！在這一刻海瑟簡直想咆哮了，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異動，守護神終於停下了尾巴上的動作，然後，似乎是抬了抬前爪。

　　這茫然無所依的黑暗在一瞬間被撕成齏粉，海瑟覺得自己的雙腳終於觸上了堅實的土地，而等她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正站在神台之上。

　　不，這不是神台，這裡沒有中間的石柱和破裂開的碎石，四周也沒有回廊和觀禮的那些人，這裡只有一方神台，和包裹在神台之外的茫茫白霧，以及……站在她正前方幾米開外的京極流奈。

　　這裡應該還是在九尾狐設下的結界之內。

　　「規則很簡單，」那無機質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了整片空間之內，「最後站著的那個人，可以跟我簽下契約。」

　　——什麼？！

　　流奈本就蒼白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卻顯得越發慘白，而海瑟聽到這句話後則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她只知道守護神會選出所有候選人中的「最強者」，但卡戎可從來沒有說過，是用這種選法！

　　更別說看看流奈那昭然若揭的驚恐，京極正一應該也沒有跟她說過這件事！

　　連京極正一都不知道的東西絕對不會出現在京極氏的家族歷史中……難不成這九尾狐真的只是為了「有趣」，就隨手捏造了一個新的規則？！

　　「……怎麼，明明是相見兩生厭的仇人，現在卻還要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嗎？」

　　九尾狐這帶著調撥意味的話音未落，京極流奈就已經給出了自己的反應。她猛然向海瑟的方向沖來，那把握在她手中的短刀上折射出耀目的銀光，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銳利的弧線。

　　雖然穿著寬大而累贅的巫女服，海瑟還是動作靈巧的地側身一轉，逆著流奈的來勢躲過了她這一擊。後者很快收刀轉身，然後反手握刀再次沖向海瑟。

　　已經抽出匕首的海瑟這次沒有躲閃，她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後急速起跳，在半空中扭轉身形，借著慣性大力揮動匕首劃向流奈，後者在閃避中揚起手上的短刀，金屬同金屬相撞，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鏗然響聲。

　　在錯身而過之後海瑟擰過身直面流奈，腳步卻是不停，直往後滑了幾米才站直身體，就在她抬頭看向流奈，準備再次發起進攻的刹那，流奈微微一笑揚起短刀，然後極其快速地吟詠出了一段咒語。

　　伴著這咒語她隨手將短刀劈向海瑟的方向，有青色的火焰從刀鋒上翻滾而出，帶著猙獰的氣勢直撲目標。

　　這突然出現的異狀讓海瑟心頭一凜，她舉起匕首正準備格擋開這不應出現的攻擊，沒想到那蒼藍色的火焰在無限逼近她的那一瞬間猛然炸開分為六道，帶著一股刀鋒般地銳利急速掠過她的周身！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海瑟倒抽一口冷氣，腳下不穩直接摔到在地。那突然出現的六道如刀鋒般的氣流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六道傷口，其中左臂和左腿上最為嚴重，海瑟幾乎可以感覺到溫熱的血流正從刀口中汩汩流出，浸濕了她身上雪白的衣物。她的額頭上也被刀鋒掃過，那有著粘膩質感的液體正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

　　——流奈怎麼用得出來這種高級別的攻擊咒術！

　　似乎是察覺到海瑟神色中赤//裸//裸的驚詫，流奈轉著手上的短刀信步而來，蒼白的臉色中透出一股不自然的紅暈。

　　「你剛才不是志得意滿嗎？怎麼這麼快就站不住了呢，我親愛的姐~姐~？」

　　流奈的聲音尖細而銳利，其中更是透出一股濃濃地恨意，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再一次舉起短刀，歪著頭打量著半跪在地上的海瑟，似乎在思索還能用哪些咒術好好「招待」下面前的人。

　　……卡戎還真是個標準的烏鴉嘴啊！明明只是猜測過一次京極正一會用什麼歪門邪道強化流奈微薄的靈力，可現在真就被他說對了！而且能到這個程度，京極正一可真是破釜沉舟，不惜賭上流奈的身體健康了！

　　「愚蠢……」海瑟突然低聲地笑了起來，「果然啊，你從來都是這麼的——」

　　在說出第一個「愚蠢」的同時，海瑟將匕首貼上自己的手臂上的傷口，往下一滑後飛速拔起然後直插地面。在刀尖與石板地面相撞地前一瞬間，海瑟傾過刀身，以迅雷不僅掩耳的速度在地面上劃出了一道巨大的弧線。

　　「——愚蠢！」

　　伴著第二個愚蠢脫口而出，一道澎湃的白色光芒從那弧線上噴湧而出，海瑟揮動匕首斬過那白色的光芒，伴著風聲呼嘯，巨大的力道將白光一併帶走，呈席捲之勢直直地撲向前方的流奈。

　　後者再次吟詠出冗長地咒語，召喚出青色的火焰。伴著她劈刺的姿態，青色的光芒再次沖出，與那白光在兩人中途相撞，迸射出四散飛舞的零碎光芒。

　　「你沒有聽過，獅子也是會打盹的嗎？！」

　　在怒吼出聲後海瑟猛然流奈的方向沖去，匕首上沾染的白光依然不斷地噴湧而出。海瑟將匕首由身後借由轉身的動作一路拉到身前，巨大的慣性帶來了勢不可擋的強烈氣勢，仿佛裹挾著萬軍之勢，在劃過石板地面時留下了清晰可見的斫口。

　　那刀鋒直指流奈，白色的光芒劃破空氣發出巨大的尖嘯，將那青色的光芒盡數碾壓而過後直逼向前，女生徒然地揮舞短刀想要擋下這雷霆萬鈞般的攻勢——而在下一秒，這一方空間內猝然響起了流奈淒厲的慘叫，短刀落地的聲響……然後漸漸彌漫開一種濃郁的血腥氣息。

　　海瑟神色默然，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到在地的流奈，方才的攻擊在她的右肩處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液噴湧而出，很快就染紅了她身邊的石板。

　　「別妄想駕馭根本不屬於你的力量，我愚蠢的妹妹。」

　　神色怨毒的流奈狠狠地瞪向海瑟，接著她猛然撲向前方，抓起地上的短刀就要向海瑟丟來，但她的動作在這一刻卻詭異地頓住了，而在下一秒，流奈就消失在了海瑟的面前。

　　短刀再一次墜落在地，而在這一次悠然而帶著顫慄的迴響聲中，海瑟聽到那無機質的聲音再一次迴響在這白茫茫地空間之內。

　　「看來你也知道她的力量不太對頭……」那九尾狐的聲音中第一次透露出了一種明顯的情感——嘲諷，「不得不說，同樣是最近才強加在身上的能力，你使用的依然比她要好。天賦，果然才是最具決定性的。」

　　「……多謝誇獎。」在沉默片刻後海瑟歪頭看向自己的正左側，那九尾狐在這一刻終於現出了真身，那是一只有著純淨銀白色毛髮的優雅動物，那醒目而顯眼的九條尾巴在它的身後滿滿擺動著，透露出一種與它的力量完全相悖的可愛感覺來。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京極家的小孩。」九尾狐一邊懶洋洋地說著，一邊渾不在意般地甩了甩它身後的……一隻尾巴。

　　海瑟見狀只得神色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向它的方向又走了幾步。

　　「你把流奈弄到哪裡去了？」

　　「安全的地方，我作為京極家的守護神，自然不會讓我庇護的子民死在結界之中。」

　　「……我可不覺得讓候選人相互殘殺是『庇護』的一種體現，」海瑟說到這裡再次聳了聳肩，「不過管他呢，我現在比較在意的是——我能簽訂契約了嗎？」

　　「力量……」那姿態優雅地守護神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個詞語，「你確實有足夠的力量。不過，我還需要知道另一點……」

　　「你知道我如何界定強者嗎？不僅僅是指實力，真正的強者，要能夠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不論好壞對錯——付全部的責任。」

　　「而對於你來說，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在說道這裡的時候九尾狐眯了眯它有著金色瞳仁的狹長雙眼。

　　「你一直在欺騙和利用你身後的人，你敢當面承認這一點嗎？」


第62章 正文完結倒計時の三

　　「你一直在欺騙和利用你身後的人,你敢當面承認這一點嗎，」

　　這句話明明簡單如斯，可海瑟在一時之間本能地拒絕去理解它的含義。這句話似乎比剛才割傷她的比刀刃更加鋒利，而且一擊必中，直接插上了她的內心。

　　「別開玩笑了。」海瑟說著還輕鬆地笑了起來，但是片刻之後，那笑容卻仿佛結冰一般,生生地凝固在了她的臉上。

　　她感覺到了,就在這一刻，就在她的身後,那仿佛開在荒原冰野上的東洋之花，那種帶著凜冽蒼勁的甜美氣息。

　　不會錯的，這不是九尾狐的謊言，甚至也不是它做出來的精妙偽裝，人的氣息是不可能被精確複製和再現的——現在出現在她身後的人，絕對是跡部景吾。

　　於是，她回過頭去。

　　男生穿著深色的紋付羽織袴，那一望便知的上成布料上印著及其精美的暗紋，光潔挺括，和衣服早就被刀鋒滑開，滿身血跡狼狽不堪的海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跡部似乎是聽到了九尾狐最開始的那句話，他望向海瑟的時候臉上帶著一股鮮明的惱怒，可這惱怒卻在注意到海瑟身上血跡的時候瞬間消散，立刻變成了一種帶著惶惶不安的驚恐。

　　「——你？！」

　　她現在一定看起來相當的駭人，海瑟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姑且不論身上的傷口，光是額上的傷口就足夠把她弄得像是血漿恐怖片中的女主角了。

　　「這是怎麼回事？！」

　　跡部說著往這邊走了兩步，他的神色中還帶著一股源自本能的驚恐，海瑟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由內而外逸散出來的微微顫慄——這不能怪他，這畢竟是由妖獸創造出來的結界，而跡部就算與眾不同，相對於海瑟乃至流奈來說，終究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能站在這裡，在面對如此血腥場面的時候依然保持著那種標誌性的傲慢風度……已經足夠超出海瑟的預料了。

　　「我沒有事……」海瑟說著隨手往臉上一擦，白色袖口頓時染上了一大片不祥的鮮豔紅色。咒術造成的傷口果真比想像中棘手多了啊，傷口到現在為止還在不斷流著血，而之前那一連串的動作更是極大地消耗了她的體力，海瑟只覺得頭愈發疼了，不僅僅是因為刀口造成的劇烈疼痛，還有一種不知從何而起的輕微暈眩感。

　　「這只是小傷而——」

　　「——海瑟！」

　　女生的話並沒有說完，最末的尾音也消失在了跡部急促地驚呼之中。就在海瑟因站立不穩身形微晃的瞬間，男生已經一步強上，在女生摔倒在地之前伸手扶住扶住了她，阻礙了她倒下的趨勢。

　　兩人都半跪在地，跡部一隻手架在海瑟的手臂之下，一隻手則虛扶著她的腰，他的手不可避免的觸上了那些被血液浸濕的衣料，那種粘稠的質感和濃郁的血腥味讓他不由得暗自心驚。

　　女生低垂著頭，她額前碎發淩亂，有幾縷褐發被血液浸透，形狀扭曲地貼在她的皮膚之上。跡部看不清她的神色，甚至……就算是緊緊攙扶著她，他也感覺不到對方身上應該散發出來的體溫，以及那種若有若無卻一直存在的雨水氣息。

　　在跡部收緊雙手，更用力地抱住海瑟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女生的低語：

　　「我沒事……不過，每次這麼狼狽的時候……來的人都是你呢……」

　　跡部在聽到這句話後全身一僵，他似乎是聽過類似的話語，或者說，他知道他什麼時候聽過類似的話語。就是上次在後臺發生意外的時候，他也曾扶住過滿臉鮮血的海瑟，然後……聽她說出了一句一擊命中他心臟的話語。

　　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當時心中那種仿佛窒息般的疼痛，那種仿佛靈魂被割開了一道豁口般的深切震動，但與此同時，他又想到了守護神方才的那句話，還有……流奈之前說的話。

　　——那時她是在騙他嗎？

　　——那這一次……呢？

　　這突然起來的猶豫和呆滯只持續了一瞬，因為在下一個刹那，那一直低著頭的女生猛然揚起臉來，以一種兇猛而決絕的氣勢吻了上來。

　　這不是當時在天臺上的那個吻，那個吻帶著甜蜜卻謹慎的氣息，淺嘗輒止、沒有任何的深入；這也不是之前在宴會上的那個吻，那個吻中帶著討好的意味，甜蜜太過，讓人不由得浮想聯翩……

　　跡部的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一個大型肉食動物的身影——他面前的女生根本不該是帶著貓耳的貓娘，他面前的女生明明是一隻馳騁山林的猛虎，而在這一刻，在這一個吻中，才終於顯示出她真正的模樣。

　　她的姿態兇悍而直接，在兩人唇齒相接觸的後一瞬間，便以一種迫切的姿態吮吸著、啃噬著他的嘴唇。然後她扶住了他的頭，更用力地吻了上去，探出舌頭撬開了對方緊抿的雙唇，仿佛溺水之人中絕望地擢取著最後一絲讓她活命的氧氣。

　　淡淡地鐵銹味在兩人的唇間蔓延，和那彌散在她臉孔上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微妙地呈現出兩種決然不同的感官刺激。跡部只覺得腦海中的情緒被這急促而兇狠的一吻擊得粉碎，他似乎能感受到對方姿態中那種難以言喻的絕望……和脆弱。

　　於是他更緊地收攏雙手，緊得仿佛要將女生的身體直接揉碎在自己胸前。他以一種更為粗暴的姿態回吻回去，他捕獲她，噬咬她，用牙齒的堅硬帶給她疼痛讓她臣服，用唇舌的柔軟捆綁她讓她沉淪。他們就好像兩個在做著殊死搏鬥的猛獸，糾纏不休，彼此卻享受著鮮血的刺激和廝殺的快感。

　　在這意亂情迷到簡直無法抑制人性兇惡本能的一刻，跡部感覺到海瑟鬆開了死死拽住他背部的一隻手。

　　然後……他只覺得脖頸一痛，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在海瑟松開懷中的男生將他平躺在地的時候，身後傳來九尾狐的嘖嘖驚歎之聲。

　　「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表演啊，」在刻意拉長尾音留下一個餘韻悠長的歎聲後，九尾狐「呼呼」地搖動起了自己的尾巴，海瑟轉過身時正好瞥見它在用尾巴輪番地拍擊著地面。

　　「我所行之事全部出於本意——而且絕不後悔。」

　　就算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海瑟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依然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凜然與高傲，那有著銀色毛髮的神獸在面上咧出了一個動物絕對不該做出的詭譎笑容。

　　「能這麼簡單粗暴地解決跡部景吾這個麻煩，果然有趣。」

　　「他對我而言從來不是麻煩——但相對於在你面前磨磨唧唧地演出一場苦情戲，我還是比較喜歡簡單直接的方法。」

　　「好一個簡單直接的方法，」九尾狐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嘲諷，「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不失為一個非常不錯的方法。」

　　「先把跡部送出去，」海瑟說著從地上撿起了自己方才丟下的匕首，隨手在衣袖上擦乾淨了上面沾染的血液，然後一把將其收進了匕首的刀套之中。在猛然安靜下來的結界之中，那原本沉悶的聲響也顯得格外的刺耳了，「你要向我確認他的安全，之後我們再談別的。」

　　「真是讓人不快的倨傲，」九尾狐歪了歪頭，海瑟身側的跡部立刻消失在了結界之中，「我可是愛好和平的守護神呢。」

　　但海瑟並沒有回答直言片刻，她只是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著面前的傢伙。

　　「你還有要求需要我達成的，一次說出來吧。」

　　「不，我對你很滿意，所以我決定同你簽下契約。」九尾狐說著再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前爪，「你將成為京極家下一任的家主，而在你成為家主之前的時間中你都被我的力量所守護，只要——」

　　「你能承受住我的力量。」

　　海瑟腳下的石板之中卻突然騰起一圈蒼白色的烈焰，那如同狐尾般的火焰順著海瑟的身體急速上爬，轉瞬之間就覆滿了她的全身。在這一瞬間，一種由表及裡的劇烈疼痛突然出現，那是直達骨髓的、讓人無法忍受的強烈痛感，是一種仿佛直接將靈魂撕裂的鈍痛。

　　猛然爆發開來的尖叫中帶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聲嘶力竭，劇烈的疼痛仿佛海上最洶湧的浪潮，帶著人所無法抵擋的千鈞之勢迎面撲來，窒息感沒頂而過，讓人幾乎在一時間喪失了全部的意志。

　　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痛楚，獵物的利爪不會，惡魔帶著火焰的咬噬也不會，帶著咒術的刀傷也不會，她曾經歷過原始森林中的長途跋涉，她從高處墜落過，也感受過骨頭折斷的痛苦——但沒有哪一種能比得上這狐尾火焰分毫，那蒼白火焰仿佛順著皮膚直接燒進了四肢百骸，帶來了可以直接碾碎心臟的強烈震撼。

　　恍惚之中海瑟驟然摔倒在在堅硬而冰冷的石板之上，她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嘴裡彌漫開來一股甜腥的味道，也許她在毫無知覺的時候就已經咬傷了自己的舌頭或是嘴唇，也許這是身體無法承受這種痛苦所發出的最後警報。海瑟只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她的驕傲決不允許她以如此軟弱的姿態趴在他人面前，但這念頭在這一刻卻如同風中蘆葦，被疼痛的颶風刮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還好先把景吾送出去了，在最後一絲意志尚且存在的時候，海瑟謎迷糊糊地想到，這樣的火要是沾染在他的身上……

　　……果然是報應啊……利用別人好意的人終不會得到善終，就算她一點也不想那傢伙受到傷害……可能他什麼都不會知道吧。

　　……

　　……

　　——不！就算要被憎恨！他的恨意也必須當著自己的面傳達！

　　——她海瑟·利維亞的人生，絕對不能停在這可笑的結界之內！

　　這陡然爆發出的念頭仿佛劈開深淵的巨劍，在由疼痛構成的海洋中劃出了一道非自然的鴻溝，海瑟忍著劇痛，以手撐地緩緩地直起身來，等她終於以半跪的姿態抬起頭來直視前方之時，卻正巧對上了那九尾狐妖異的金色瞳仁。

　　「……人類汲取力量的方式還真是單一呢。」

　　守護神的聲音在這一刻又恢復到之前那種無機質的空靈，它好像在看著海瑟，但它的視線似乎也直接穿過了女生的身軀，而停留在了不被人知的某個虛空節點之上。

　　「背倫，欺瞞，利用，愛恨交加，病態的關係和感情……這就是我所庇護的子民……」

　　「真是，可笑。」

　　這終於不同於「有趣」的形容詞是停留在海瑟耳畔的最後音節，覆滿她全身的蒼白灼灼烈焰在這一瞬猛然收攏，女生感覺那火焰最終聚集在了她右側的鎖骨之下，在最後一瞬幾乎讓人崩潰的刺骨疼痛之後，那狐尾般的火焰猝然消失，乾淨到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京極石楠——恭喜你，我的下任主人。」

　　在留下這句話後，那銀色毛髮的九尾狐最後大力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然後向海瑟行了一禮——以一隻野獸所能展現出的最優雅的姿態。

　　接著……它消失了。

　　隨著主人的離去，這被白霧籠罩的結界也迅速崩塌，無數的碎片四散飛舞，卻在轉瞬後再次碎裂直至化為齏粉。

　　而隨著結界的崩潰，現實世界的景色如水簾落地般猝然出現，與之相伴而生的，還有嘈雜的聲響，人聲鼎沸的議論……以及一聲既熟悉又陌生的驚叫。

　　那聲音，似乎是京極流奈的母親。

　　恍若未聞的海瑟只是偏頭看向之前流奈站著的位置，流奈正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只不過身上則沾滿了乾涸的血跡，海瑟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身上——那些刀口和血污猶在，但她同樣也清楚，自己身上的傷口在離開結界的同時，就已經飛速癒合，仿佛從來也不曾出現過一般。

　　只除了她右側鎖骨之下的那塊皮膚，那裡依然帶著一股難以忍受的灼熱和刺痛，那大概是守護神印在她身上的某種符咒，而目的，就是如它所說的——守護。

　　人聲漸漸鼎沸起來，興奮的議論中似乎還夾雜著某個中年女人聲嘶力竭的怒吼。但這一切的一切聽在海瑟耳中卻仿佛盲音，她只是緊緊地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匕首，然後，及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那男生依然坐在他之前所坐的位置之上，姿態挺拔，神色嚴肅，仿佛跟方才沒有任何的區別。

　　只除了……那海藍色雙眸中透出的——刺骨的冷意。


第63章 正文完結倒計時の二

　　會場一片混亂,不過海瑟既然已經同守護神簽下契約，她就成了京極家板上釘釘的下任家主——雖說看京極正一的模樣，分明是想當場將她斬殺於此——但不論是在場的觀禮人還是守護神本身的意志都不可能讓京極正一的念頭達成，而女生在收回投向跡部的目光之後淡然地環視了一圈全場，接著，就一言不發地扭頭離開了儀式的現場。

　　她什麼都沒有多做，什麼都沒有多說,沒有發表點感言,沒有回應觀禮人士對她的祝賀，更沒有對流奈擺出姐妹情深的姿態,她只是轉身順著參道一路向前，神色高傲，視線卻無處停留。

　　這一定是京極家有史以來最不通人情世故的「下任家主」了，在踏下石段的同時海瑟不由得滿腹自嘲地笑了起來，三年前她「褻瀆」了京極家大宅後的神社，三年後她變本加厲，乾脆「褻瀆」了京極家在東京最神聖而重要的神台——她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合格的家主啊！

　　這是多麼可笑的命運啊！汲汲經營的人卻無法將自己的孩子推向權利的寶座，而最終奪下寶座的人最初卻根本沒有這個心思——她的初心根本不是如此，可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也不能說自己的行為是出於「被迫」。

　　傲慢、妒忌、憤怒、貪婪、**——世有七宗罪，而她已經占盡了其中之五，就算真的遭受神罰又有什麼值得哭訴的呢？

　　更別說，她本身就是七宗罪之一，她以利維坦的名號為姓，是名符其實的「惡魔之後」。

　　——我所行之事全部出於本意，而且絕不後悔。

　　-

　　在儀式現場那幾乎比陌生人還糟糕的一瞥之後，海瑟再次見到跡部景吾的時候，已經是儀式結束後的第二天了。

　　在接到跡部電話的時候，海瑟稍微思索了片刻，最終將這次見面定在了自己的公寓內，而等跡部抵達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以及擺在客廳正中，裡面放滿了不少雜物的大號行李箱。

　　「……怎麼，在目的達成之後就準備跑路了嗎？」

　　跡部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友好，但考慮到他昨天的那個眼神，海瑟甚至還覺得這語氣委實比她想像中溫和多了。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海瑟說話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向跡部，而是隨手將一個工藝品丟進了行李箱內，「我要離開日本……就算有守護神的庇護，我也需要一個足夠安全的場合靜養一段時間。」

　　「至於我們之後的關係，考慮到昨天發生的事情——就由你來決定好了。」

　　海瑟的聲音平淡無奇，就連表情也沒有什麼大的波動，而就算不用上自己的能力，她也完全能夠一眼看出一個悲哀的事實——她果然成功地、再次惹怒了跡部。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聽你的跑路宣言的！」金色頭髮的男生壓低嗓音，語氣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不滿和憤怒，「你不準備跟我解釋下嗎？！」

　　「——不，」海瑟轉過身看著跡部，碧色的雙眼中帶著一股默然，「有些事情就算解釋了你也不會相信，而有些事情，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

　　「……那麼，如果我現在用出那個問題呢？」在短暫的沉默後跡部突然神情苦澀地笑了起來，「『一個必須要誠實回答的問題』——我需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哦？」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海瑟並沒有開燈，整間公寓都沉浸在一種暖橙色的昏暗光輝之下，她站直身體，用一種罕有的認真看向面前的男生，用一種仿佛第一次見面時的探究與考量，細細地、重頭至尾地凝視著他的面孔。

　　他的金髮，他的藍眸，他那端正而銳利的相貌，無一不帶著一種足以刺痛人雙眼的強烈美感。就算此刻坐在沙發之上，海瑟依然能在腦海中描摹出他挺拔清俊的身姿，和那種仿佛阿波羅一般完美如天神的強烈氣場。

　　——最初他們見面的時候，他在她腦海中的印象真的有這麼好嗎？

　　「你竟然將那個問題用在了這種場合……」海瑟最終只是低聲笑了起來，「這世間有千百個問題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夠回答，而且每一個都能給你帶來比那個真相大得多的利益。」

　　「本大爺不稀罕那些金錢名譽，那對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我只想要真相。」

　　海瑟卻並沒有再說話了，她依然看著跡部，仿佛過了很久，久到夕陽已然下沉，屋內被黑暗所籠罩，她才再一次微笑出聲。

　　「我討厭京極流奈，明明天賦稀疏，實力平平，只會在父親的庇佑下鸚鵡學舌、搬弄是非，卻偏偏要處處與我作對。惹了我就要付出代價，既然她以你為傲，那我就把你搶走。」

　　——但後來我真的喜歡上了你，因為你是如此的出人意料，是我之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獨一無二。

　　「我憎恨京極正一，他是我的舅舅，是我的血親，但他卻能毫無忌憚地抹黑我的名聲。他不仁，我不義，既然他一心想護住自己的權利，那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如意。」

　　——但在最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踏入京極氏的那個神台。

　　「最初那兩次單獨見面的機會，話語，神態，動作——乃至對你的態度和提出的問題，我都做過精心的計畫，而結果也確實如我所願。」

　　——但我在策劃如何吸引你注意力的時候，也同樣被你所吸引。

　　「後來——呵，事情的發展簡直出乎意料的順利，未來父親的那套藏品，一個提前逃逸的惡魔，沒有比這更好的切入點了。然後我故意留下把柄，在讓你覺得自己掌握了我的秘密的同時，也在你我的關係中搭上了一架親密的橋樑。」

　　——但那不是我留下的把柄，那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轉折，那是讓我真正意識到你與眾不同的節點，是讓你在我心中變得重要起來的原因之一。

　　「我曾經多次說過流奈這個人愚蠢得讓人側目，她竟然用那種方法，想出那種理由來陷害我，活該被我反過來利用，讓我能再次拉近與你的關係。她是夠愚蠢的，但沒想到竟然意外的有用。」

　　——不，拉近關係的只是那些日常的小事，以及那些介於敵對和友善之間的微妙情感。那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那並沒有被任何外力所干擾。

　　「然後就是什麼，哈，襲擊，住院，不二周助，還有聖誕舞會上的表白。我只能再次感謝流奈的愚蠢，竟然就這樣將我一直沒辦法拿回來的式神直接拱手送了出來。她玩了火，但燒到的人卻是她自己，她拉雨宮麻耶下水，卻根本不知道對方對我的恨意到底因何而起，被我將軍純屬活該。」

　　——沒錯，我是騙了你，從頭到尾只在這裡一意孤行地騙了你。我命令「焰」做出了假像，讓他用言語誤導你；我找平等院幫忙，用虛假的咒術將麻耶的惡意全部堆砌到了流奈的身上。我下了最狠的藥，目的就是一擊殺死流奈在你心中殘存的所有美好印象。

　　——但我喜歡你，如果在襲擊發生的時候我的情感還有部分來源於虛偽，但在之後，因為你在醫院中說的那句話，我終於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你。但這喜歡是被詛咒的，我終有一天會收到神罰。

　　「你很迷戀我不是嗎，因為我跟流奈不一樣，因為我可以帶你去看你從未見過的風景——我只是隨便展示了下我的能力，說我要與你分享我的人生，就能把你感動得七葷八素……真可笑啊，跡部景吾不是以眼力卓絕而著稱嗎？為什麼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卻能將你一直蒙蔽在其中呢？」

　　——我騙了你，而只騙一次和騙很多次毫無分別。哭哭啼啼尋求原諒又有什麼意義呢？既然如此，那就用最鋒利的刀隔斷我們之間的所有關係吧。

　　——要知道，我海瑟·利維亞做過的事情，就算再愚蠢，也絕對不會後悔。

　　「……所以，就到這裡吧，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日本，而且三五年間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幾個月的時光——跡部君就當做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好了。」

　　「你看，就算愚蠢如京極流奈，她也能恰巧說對一件事情。」

　　毒咒早已出口，不論愛恨都已然被逼上絕路。海瑟最終還是面容帶笑，擲出了那足以斬斷一切羈絆的利刃。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外表高傲內心中二的普通大家小姐了，她已經經歷過普通人一生都無法觸及的奇遇，她是強者，她從不後悔，絕不後悔，哪怕日後她真的覺得痛徹心扉，也絕對不會讓這情緒被外人所知。

　　然後，她突然聽到了跡部的笑聲，苦澀中卻帶著幾許瘋狂的笑聲。

　　「你說對了一件事，本大爺確實眼力卓絕——虛情假意和真心實意，我完全可以分清。」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一刻還不願意說實話，我承認你欺騙了我，但我也知道，我們的關係絕對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我無法容忍被人欺騙，但我更加無法容忍的，是明知對方說的是假話，卻要不加分辨的全盤相信。」

　　「離開日本……三五年不會回來是嗎？」

　　在這句話傳到耳畔之時，海瑟看到跡部起身，然後信步朝她這邊走來。他們中間不過相隔了大半個客廳，但海瑟卻恍然覺得，他在跨過一條仿佛深不見底的鴻溝。

　　她看到那男人信步而來，就算是在這昏暗的環境之中，她依然可以一覽無遺地看清，在他金棕色的碎發之下，那雙神色銳利到仿佛可以直透人心的明亮藍眸。

　　他的臉部線條如此光潔美好卻又無一分矯揉之勢，他的周身氣度如此貴氣逼人卻也狂妄的恰到好處，他一如她所幻想過的最美好的那一種人，耀人眼目，卻又可以近在臨旁。

　　——他是跡部景吾。

　　那行走在人間的阿波羅最終跨越了那並不存在的深淵，站在了海瑟的面前。目光灼灼，卻並非因興奮或是激動而起。

　　「我不能說你錯了，但我也不能就這麼說服自己相信你沒錯，我需要時間。所以……」

　　「你務必以全部的信仰向我立誓，你會認真地，誠懇地，對待『一個必須會傾力達成的要求』。」

　　「我不是太過執著以至偏執的類型，所以我相信聚散隨緣——如果五年之後我們都還願意在此相見，那麼……就再也不要分開了。」

　　在說出這句話後，他執起海瑟的手，低頭輕柔地吻上了女生的手背。

　　「我不可思議的公主殿下，來日再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37

第64章 正文完結倒計時の一

　　「……this is Halloween , everybody make a se

　　tribsp;or treat till the neighbors gonna die of fright……」

　　這就是萬聖節，大家都要顯身手

　　不給糖果就搗亂，直到鄰居們都被嚇出神經病

　　下車的時候跡部景吾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樂曲聲，哥特的曲調，詭異的歌詞，還有曼森那標誌性的、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的驚悚嗓音——能在接待來賓的地方放《this is halloween》這樣的音樂，還真是符合晚會主題和主辦人身份。

　　說實在的,要不是因為主辦人是某外資銀行新上任行長的夫人,跡部也根本不會迫於母親的「淫威」來參加這樣一場假面化妝舞會。不論是談生意還是搭人脈這都不是個好機會——這種場合只適合那些目標明確，不過就是為了來狩獵美人,醉生夢死一場的人。

　　有這功夫在裝扮的陰森恐怖的會場跳跳舞，還不如約幾個朋友去泡酒吧呢，實在不行……叫真田那傢夥出來打兩局網球也不錯。反正萬聖節這種西方節日，對於孤家寡人的真田同學來說一定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雖然心中的吐槽沒停，但跡部還是拽了□邊女人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磨蹭快點往裡走。本來住友未來正興致勃勃地打量著會場的外觀，被跡部這麼一拉頓時身形一個趔趄，臉上立刻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向來愛護自己皮膚的女人自然不會隨便在臉上塗滿油彩，這次晚會她打扮成了穿著染血婚紗的僵屍新娘，臉上也應景地戴上了造型繁複精美、幾乎擋住了大半臉孔的白色面具。但就算如此，跡部還是能從女生露出來的雙眼中看出她非常不爽。

　　「我提醒你，」男人裝作視而不見，依然步履平穩地向前走去，「等會你玩就算了——要是你讓那幫人知道哪個是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嘖嘖，」未來感情充沛的歎了兩聲，「你真這麼怕那幫人就趕緊找個女朋友啊——好啦你別瞪我啦，等會進場就各玩各的，就算你真被她們找出來了也別來怪我！」

　　跡部以一聲不屑的「哼」作為回復，但在走進會場的之前，他還是再次調整了下自己臉上的黑色面具。

　　他今天特意做吸血鬼伯爵這種最平淡無奇的打扮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再加上這次的晚會有很多外國來賓，他標誌性的金發藍眼混在其中也絕對不算醒目。對於尚在大學時就被冠以「桜都之子」這不華麗綽號的跡部來說，他之所以如此厭惡這些宴會，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只要出現，就一定會被各式花癡女富家千金的騷擾。

　　——要是連這種場合都被她們纏上，那還要不要人活啊！

　　等兩人終於走進經過精心裝扮的會場，未來立刻鬆開了跡部的手，就如同脫籠的小鳥一般輕快地飛進舞池，很快就融入了一大片打扮怪異的妖魔鬼怪之中。忍不住歎了口氣的男人推了推臉上的面具，然後抬腳走向舞池一邊的自助餐台，從閃亮的巴羅克風格燭臺和吸血鬼獠牙的裝飾物之間，端起了一杯特調的血紅色雞尾酒。

　　雖然顏色奇怪，萬幸酒的味道還行，在抿了一小口之後跡部的心情頓時愉快了那麼一點。他抬起頭來打量起了會場內的佈置，行長夫人看起來出手闊綽，舞池正上方掛著一個由無數顆水晶編制而成的巨大南瓜燈，四周則點綴著大量黑色的綢布，南瓜頭、蛛網、蝙蝠等裝飾品四散隱藏在那黑色的海洋之中，隱隱只能看到其猙獰的外形。地面上的裝飾也毫不落下風，舞池的週邊特意裝扮成了亂葬崗的模樣，間隔擺放著不少做工精美活靈活現的僵屍和吸血鬼人偶，跡部隨便瞥了兩眼，還看到了幾截仿造得惟妙惟肖的斷肢殘骸，逼真的讓人覺得還有那麼點小小的倒胃口。

　　這麼大的派頭，這麼「精美非常」的現場裝飾，之前坊間流傳的諸如「行長夫人乃是巨富之女」的傳聞倒也不太像是空穴來風。跡部想到這裡不由得將視線轉向舞池一邊，作為晚會的主人，打扮成夜之女神赫卡特的行長夫人正站在那裡，笑容滿面的跟一位小丑攀談著。而她旁邊的舞池已然熙熙攘攘，吸血鬼，狼人，僵屍……各種各樣帶著面具的鬼怪們歡聚一堂，在曲調歡快歌詞詭異血腥的配樂中翩翩起舞，好一派和諧歡樂的場面。

　　跡部一邊小口啜飲著雞尾酒，一邊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方才未來的那句話。悉知他本性的女人不過順口一句吐槽，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跡部倒也不是沒想過找個漂亮女朋友幫自己擋擋槍子的可能性。

　　不過這種事，一來不是紳士之所為，二來……差不多還有三個月吧，有些事情，還是等到三個月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跡部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一往情深」的人，可人都是有貪欲的。當你真的見識過常人無法見過的風景，自然就會對普通的景致提不起多少興致。直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當年曾與那個人共處的幾個月，帶給他的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但他卻不得不無奈的承認——那個人，果然將他在某方面的審美提到了一個常人所無法滿足的境界之中。

　　離他所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個月，而據跡部所知，利維亞家在新年時會在南非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祝晚宴——也許他可以提前見一見那人也說不定。

　　緩衝了這麼多年，他早就理清楚當初自己的想法了，既然他依然對跟那人的約定充滿興趣，那他就絕對不會被動的等待時間到來。

　　至於現在嘛……想到這裡跡部放下手中的酒杯，來都來了，乾脆去跳支舞好了。

　　但在跡部正想往不遠處聚在一起的幾位女士那走去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高挑的人影。

　　——那是塞壬，是棲身海面礁石之上，是用天籟般的歌聲讓水手傾心失神，讓航船觸礁沉沒的鳥身女妖，是勾人魂魄的冥界引路人。她戴著印著繁複花紋的銀色面具，邊緣延伸出三片有著華美流暢外形的羽翼；她褐色的長髮被梳成了一個鬆散卻不失精緻的造型，發色潤澤好似飛鳥光滑的羽毛；她穿著一條做工極為精美的暗紅色長裙，由領口延伸到胸前的位置則以黑色的羽毛拼織出了仿佛正徐徐張開的羽翼，她的手臂上則纏著蛇形的臂環，那跟她的面具是同樣的銀色材質，愈發襯得她的膚色中帶著一種勾魂奪魄的瑩潤色澤。

　　似乎是注意到了跡部的目光，她轉過頭來，嘴角噙笑，沖跡部微微頷首行禮，這一低頭的動作讓她耳上綴著鑽石的流蘇耳環微微晃動起來，就算光線昏暗，那鑽石依然折射出璀璨耀目的光芒。

　　本來想走過去邀請隨便哪位女士共舞一曲的跡部立刻挺直了身形——就是她了。

　　「我可否有幸，」男人說著微微彎腰行禮，「與塞壬共舞一曲？」

　　那女人聽到這句話時似乎有些驚訝，片刻後她身姿優雅地轉身面向跡部，然後伸出手來：「吸血鬼伯爵嗎？我很樂意。」

　　女人的聲音低沉而優雅，帶著一股風姿天成般的韻味，但跡部在暗自驚歎之餘，卻總覺得她說話的聲音和語調都有幾分熟悉感參雜其中。女人在說話的同時微微笑了起來，那是社交場合最完美而無害的標誌性笑容，而她的雙眼被面具的陰影遮掩去大半，讓跡部一時間分不清她的神色。

　　但他並沒有深究，只是抬手握住了女人伸出的手，然後與她一起滑進了舞池。

　　他們正巧趕上了一首非常平庸而傳統的舞曲，在兩人熟練而優雅地踩著舞步進進退退的同時，跡部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勾人笑容。

　　「精妙的舞技，」他面不改色的說著讚譽之詞，「不過你的裝扮更加讓人印象深刻。」

　　「多謝誇獎。」那女人答著標準而滴水不漏的回答，「你的裝扮也讓人眼前一亮。」

　　就好像他們跳的舞曲根本不需要什麼精妙的舞技一般，跡部也並不覺得自己今天這根本沒用心的打扮能被稱為「讓人眼前一亮」，不過既然都沒說真話……倒也互不虧欠。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女人再次沖跡部笑了起來，她的身體似乎靠得更近了。那被面具投下的陰影所遮掩的雙眸，在這一刻終於現出了清晰的模樣。她畫著妖嬈而精美的眼妝，碧色的瞳孔透出一股如水洗過般的清亮，仿佛最澄澈透明的湖水所呈現的那種讓人沉醉的色澤。

　　跡部突然覺得心頭微微一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有一個隱隱的猜測倏忽一下掠過他的心頭。

　　正當他想開口的時候，音樂漸隱舞曲終了，女人陡然拉開了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在又一個讓跡部覺得熟悉莫名的笑容之後，女人姿態優雅地向他行禮：

　　「非常愉快的一支舞。」

　　「……那不如再來一首？」跡部聽到這裡挑了挑眉，舞池中又響起了一首新的舞曲，旋律輕快，是首不錯的曲子。

　　「假面舞會自有假面舞會的樂趣，」那女人微微頷首，笑容越發意味深長，「如果伯爵真的喜歡……就算這裡人這麼多，我們等會也一樣會碰見的。」

　　「我可是塞壬，不是辛德瑞拉，你也不是王子而是吸血鬼伯爵——不用擔心，我可不會匆匆逃離舞會現場的。」

　　她的雙眼再一次隱藏在了面具的陰影之中，但在這一瞬間，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跡部卻覺得眼前仿佛掠過了一道清晰的光，那是破開封凍冰層的銳利刀光，呼嘯而至，將他記憶深處的那個清晰的人影一把拉到眼前。

　　這傢夥，難道說——？！

　　女人在說完這句話後轉身欲走，跡部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拉住了對方的手，後者偏過頭來，神色中卻意外地看不見「驚訝」二字。

　　在反倒是跡部略微一愣的這一瞬間，女人抽出自己的手，然後將食指壓在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她輕啟朱唇，那能勾引人走向死亡的天籟之聲倏忽間劃過跡部的耳畔：

　　「我們會見面的。」

　　在說出這句話後，她再一次轉身，就仿佛塞壬展開雙翼飛向海面一般，姿態輕盈地滑出了舞池，將身影隱入在妖魔鬼怪的世界之中。跡部在原地呆愣了好幾秒鐘，終究興致盎然地笑了起來。

　　帶著滿臉笑意的吸血鬼伯爵猛然一掃斗篷，同樣從舞池滑進更黑的黑暗之中。血色翻飛而起，越發襯得男人身姿優雅、不可方物。男人走出舞池後立刻掏出手機，在電話接通的瞬間，他抬頭，在片刻的搜索後便將視線牢牢地定在了那人的身影之上。

　　「……我衣帽間左手邊第二個抽屜內的那個盒子，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我這裡來。」

　　-

　　管家米凱爾親自送來了跡部想要的那個盒子，而在後者接過它的同時，跡部家最忠誠的管家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在離開前拋下了一句意義不明的「祝少爺好運。」

　　本想笑上幾聲的跡部最終只是端著架子點了點頭，然後將盒子夾在身側，再一次步入了舞會現場——但他直接穿過會場，走到了同樣進行過精心裝飾過的露臺之內。

　　那女人果然等在這裡，海上的鳥身女妖正倚靠在露臺邊沿的欄杆上，帶著曖昧的笑容看著她，似乎在思索下一秒到底該振翅高飛，還是乾脆擢取面前男人的靈魂。

　　那銀色面具下的碧色眼眸凝視著跡部，帶著那種讓人目眩人迷的璀璨光芒。

　　「我說吧，我們會見面的。」

　　「沒錯，而且比我想像中還要早，」吸血鬼伯爵在離塞壬還有一米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長身而立，「要早大概整整三個月——哦，是91天。」

　　吸血鬼伯爵在說完這句話後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邪氣的優雅笑容，他看見女人的目光微微閃爍起來，便再次向前半步，將手上的盒子遞到了女人的面前。

　　「這一次，我可為你帶來了真正的水晶鞋。」

　　「好久不見，我的公主殿下。」

　　跡部在說出這句話後揭開了盒蓋。躺在由白色羽毛拼搭成的墊子上的，是一隻綴滿水晶的高跟鞋，被清冷的月色溫柔的覆蓋，蕩出了一片璀璨卻柔和的輝光。

　　——就仿若童話中寫就的一般，王子只帶來了一隻鞋。

　　男人說話間一直盯著面前那張隱藏在銀色面具下的面孔，他目光灼灼，海藍色的雙眸中透出仿佛大海般不可預知的深邃和深情。

　　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那一直默然不語地女人突然間輕笑起來，接著，她身後取下跡部臉上的面具，在「鐺」的一響後，她接著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然後毫不留戀的，再次將面具隨手拋在了地上。

　　而後，那有著熟悉面孔的女人綻開了一個仿若惡魔般蠱惑的笑容，她再次伸手，用小指挑起那完全可以被稱為工藝品的高跟鞋，瞥向跡部的同時，眉眼間風情流轉，碧水生波。

　　「你果然總能找到我……」

　　「我最愛的，王子殿下。」

　　這次隨意將東西甩到地上的人終於換成了跡部，男人在空出雙手後便緊緊地摟住了面前的女人，然後將所有言語，都化成了一個吻，以及因唇齒間的動作而顯得斷斷續續的一句話。

　　那一句，世間最所向披靡的魔咒。

　　「我愛你。」

　　：其實前文並沒有寫過非常精確的日期，所以這裡也只是按照文章的設定大概算了一下時間差，大家不要深究_(:з」∠)_


番外：故事背後的故事

第65章 京極正一篇《家族 上》

　　【京極正一 二十歲】

　　京極正一路過回廊的時候,正巧聽見從某間和室內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

　　那是綾的笑聲,好似夏天驟雨敲打在水面之上的聲音，清脆中帶著一股沛然的活力。光從聲音之中，他就能察覺到綾現在……心情非常愉悅。

　　和室的拉門並沒有關嚴,京極正一往前走了兩步,正巧能投過拉門中間的空隙看到裡面的人。

　　此刻的綾恰巧側身背對著拉門,從京極正一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她那線條極度柔美的側臉。那猶如鴉翅般烏黑潤澤的長髮隨意地披散下來，愈發映襯得她的肌膚白皙而瑩潤。

　　她正在打電話，姿態輕鬆卻帶著一股渾然天成般的優雅氣度。綾擁有京極正一認識的所有人中最完美的雙手，而此刻就算是握著電話，京極正一還是能在腦海中描摹出那雙手素日裡的模樣，手指修長纖細，肌膚則是仿佛能透出光來一般細膩和白皙。

　　綾今天穿的是設計簡單的休閒長裙，布料輕薄柔軟，樣式卻稍嫌保守。但因為綾此刻只是隨意地靠坐矮桌邊上，長裙的裙擺甚至沒有遮住她的小腿。她身體上的皮膚就如同她臉上的一般細膩而白淨，光著的雙腳也愈發凸顯出她的小腿線條修長而纖細。

　　那原本隱隱漂浮在京極正一心中的無明業火，在這一刻愈發的旺盛起來。

　　不知道電話那頭講了什麼，女人再一次笑了起來。她似乎非常非常的開心，身體也因為這笑意而微微地顫抖起來。那明明是清亮動人的笑聲，可聽在京極正一耳中，那聲音卻仿佛有了形體，突兀間變成了最尖銳的利爪，帶著冰冷而凜冽的寒光紮進了他的身體之中，一下又一下，將他的心臟劃得鮮血淋漓。

　　……能讓綾像這樣笑的人，明明只能有他一個人才對！

　　火焰已經盤旋升起，將他鮮血淋漓的心臟包裹其中，那不知從何而起的鈍痛讓京極正一忍不住輕輕地咳了一聲。綾注意到這動靜後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她捂著電話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伸手拉開和室的拉門，看到是京極正一之後，女人神色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就又回去拿起了電話。

　　不過這一次，在匆匆說了幾句話後，綾就掛斷了電話——雖說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京極正一還是聽到她說了一句「晚點我出去找你」。

　　那火苗不斷上爬，終於帶著焦灼的感覺著攀上了京極正一的咽喉，年輕的男人只覺得嗓子乾澀得不行，似乎還帶著一絲血的腥味夾雜其中。

　　綾在掛斷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她並沒有急著坐下，而是看向面前的京極正一：

　　「有事嗎？」

　　「……沒有事不能找你嗎？」京極正一聽到這裡不由得撇撇嘴，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沒啦，怎麼可能~」京極綾說著拍了拍京極正一的肩膀，「都二十歲的人了，別擺出這樣小孩子氣的表情，讓外人看到多不好。」

　　「這裡哪裡有外人……」

　　京極正一說話時刻意拉長了音調，愈發顯得像是小孩撒嬌一般。之前綾拍肩之後並沒有將手拿開，京極正一話說到這裡的時候抬起另一隻手，仿佛不經意般地握住了綾的手。綾的手不僅看起來完美得好似工藝品，握在手中也是柔若無骨，帶著一種讓人捨不得放開的心醉神迷——哪怕這雙手的主人是京極家子一代中出了名的天才陰陽師，哪怕這雙手的主人能借其施展出最厲害的咒術。

　　京極正一此刻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少爺脾氣上身的「壞弟弟」，頗不耐煩地甩開他姐姐的手一樣。但事實上，男人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卻用上了極大的自製力，才讓自己的舉動看起來像是姐弟間最正常不過的親昵——而非某種帶著欲念的觸碰。

　　沒錯，「欲念」。

　　他其實渴望與綾有更多的身體接觸，他渴望撫摸綾那如同鴉翅般烏黑潤澤的秀髮，他渴望觸碰綾那如同象牙般白皙光潔的肌膚，他渴望能用手掌一寸一寸感受她身體的曲線……

　　他甚至不止一次在腦海中描摹過，他將如何細緻而緩慢地，用眼睛勾勒綾身體的曲線，用雙手脫掉綾身上的衣物，用舌頭在她的全身留下火熱的印痕，甚至於……他該如何用言語挑逗她，用身體侵佔她，如何讓她在自己的身下輾轉呻//吟，沉浸在肉//欲的痛苦與歡愉中不能自拔。

　　他們原本就該是一體的，他們原本也就是一體的。他想要征服她，佔有她，讓她成為他掌心的禁臠——這不過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本能，因為他曾與綾共用過生命最初的一切。

　　哪怕她是京極綾，是他京極正一同卵雙生的親姐姐。

　　-

　　京極正一知道跟京極綾打電話並約她出去見面的人是誰，事實上，三個月前是他同綾一起見到那個男人的，在一場私人的聚會之上。

　　那是屬於陰陽師圈子的聚會，而能來的人多半都是有家族庇佑，擁有著自己屬地和必須保護的領土——譬如他們京極氏，又譬如京都地區的平等院氏。但除了陰陽師之外，也會有其他人出現在聚會之中：富可敵國的商人，權傾朝野的高官，以及一些……特別的來客。

　　而卡戎·利維亞，就是那場宴會上「特別的來客」。

　　最開始京極正一根本沒注意過卡戎，而等他端著兩杯酒前來找京極綾搭訕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在意這個男人。平心而論，只要是參加聚會，就絕對有人主動找上京極綾搭訕。對這種事情，京極正一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傢伙是出生於南非的比利時人，除了有一副上好皮囊之外，他不僅身家富貴，更是有著跟他們相似的身份。

　　卡戎的家族在南非擁有不小的鑽石產業，但他卻並非繼承家產的公子哥，事實上他的姓氏來源於他的母親，來自赫赫有名的獵魔人家族「利維亞」。

　　陰陽師和獵魔人，他們是東西方不同神鬼體系下的兩種相似的職業。借由血脈傳承力量，通過適當的方法和工具消滅妖魔。大概就是因為卡戎·利維亞這些「有所相同卻又決然不同」的特性，京極綾在聚會的現場一直同他相談甚歡，也並沒有拒絕後者索要聯繫方式的邀請。

　　而僅僅在三個月之間，就算只算京極正一注意到的……那個男人已經約見過京極綾不下十次了！至於電話聯繫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

　　最開始的時候，京極正一以為他的父母會竭力反對如卡戎這樣的「外國人」接近京極綾，但沒想到他那個思想同年紀一樣古板的父親卻根本不在意這件事——甚至在京極正一裝作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是一副「順其自然」的模樣，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女兒可能會愛上一個根本不可能進入京極家「神社」的外國人。

　　可京極正一在乎，他非常的在乎，幾乎算得上是變態一般的在乎。

　　但他的在乎，卻最終只能轉變輕描淡寫的抱怨，還只換回綾笑著打趣一句「我的好弟弟也知道為姐姐操心了。」

　　他溫柔而美麗的，光輝而強大的姐姐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絕對不會知道，她的「好弟弟」真正想幹的事情，根本不是操心她，而是抹殺掉一切會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然後佔有她的每一寸身體與靈魂。

　　-

　　京極正一第一次發覺他對京極綾抱有「奇異念頭」的時候，正巧是十五歲。

　　所謂「青春期性心理」已然萌動的年紀。

　　他就讀于東京某間私立貴族學校，那時的風氣還是男女分校，對於貴族學校來說更是如此。但就是這樣的純性別環境更容易滋生人對異性的渴望，對於一幫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說，更是如此。

　　男生們互相分享一些讓人看了之後血脈賁張的書籍影碟已經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了，那時班上已經有些男生嘗過了男女之樂，其中也包括京極正一的一個哥們，是跟他住一個宿舍的財團之後。那傢伙個子高身體壯，長得也帥氣，第一次是被外面的一個熟女主動帶上了床。而據對方事後回憶，個中滋味，果然不親力親為一番就不能感受。

　　這些話當然是寢室臥談的時亂吹亂扯出來的，京極正一當時也沒太在意。甚至於在幾個男生互相打趣的時候，他還一本正經地發表了一通「熟女哪有青澀的學妹更有趣」的個人感言。

　　但京極正一當時絕對想不到……就在他說這句話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卻突然迷戀上了一個比他還大的人——雖然那人只比早來這世界幾分鐘。

　　京極綾當時就讀於一個校規非常之嚴厲的私立女校，這間女校最主要的教學目的就是培養出完美的「大家閨秀」或是「豪門之妻」，整個中學階段的學制只有四年，十六歲就可畢業。

　　當時京極綾就讀於最高年級，不僅功課繁忙，關於禮儀才藝方面的教導課也多到讓人頭痛。閒置時間本就稀少，再加上兩所學校放假的時間也並不重合，京極正一上一次見到他姐姐，已經據他這次回家三四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已經習慣回家看不到姐姐的男生，這次回家的時候早就忘記了「姐姐會在家」的可能性了。所以等他突然撞見京極綾的時候，有那麼一兩秒鐘，還思索了下面前的女生到底是誰。

　　女生應該是剛剛洗完澡，正坐在回廊之上想要借助自然風晾乾自己的頭髮，她並沒有因長時間的不見而生疏了同自己弟弟的關係。在猛然看見京極正一的時候，她一邊撥弄著自己濕漉漉的長髮，一邊笑靨如花地同弟弟打了招呼。

　　直到很久之後，京極正一還記得當時京極綾的動作和神態，以及她叫自己過去幫她擦頭髮時那種自然而然的爽朗表情。

　　京極綾同京極正一是同卵雙生，又都出身陰陽師世家，血緣和身份使然，兩人自小都習慣了只有對方作為自己的長期玩伴，關係自然是非同一般的親密。但對於京極正一來說，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親密，就好比他早就習慣了京極綾是他的親姐姐一樣——直到這一刻。

　　本來只是覺得「又被姐姐支使了」的男生，在半跪在京極綾身後並開始幫她擦頭髮的同時，卻突然被某些細節分了神。大概是在學校中被束縛得太厲害了，此刻京極綾待在家中，附近也沒長輩出沒，不論是姿態還是禮儀方面的細節，女生都「格外」的沒太在意。京極綾穿著浴衣，不論是腰封還是領口都整理得非常隨意，再加上此刻又是微微彎腰的坐姿，從京極正一的角度，正好能順著他姐姐白皙的脖頸一路向下，看清那被衣料掩映著的，藏在一片陰影之下的弧線。

　　那並不清楚，可卻也異常清楚，京極正一甚至能看出他姐姐的內衣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直到這一瞬間，他才恍然意識到，也許京極綾的內在許依然是一個性格強硬，天賦異稟實力不俗的陰陽師，可她的外在，早就變成了一個姿態端莊優雅的淑女，不僅容貌漂亮非常，身材也是玲瓏有致。

　　那原本只是一隻翩然振翅的蝴蝶，卻最終掀起了京極正一生命中最慘烈的一場風暴——就在這一刻，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京極正一仿佛突然意識到他姐姐的身上帶著一股熟悉也誘人的清香，仿佛突然意識到他姐姐的肌膚柔滑細膩得讓人簡直不想移開手指，他也突然意識到，就算是臥談會時被幾個哥們交口稱讚的某性感女星，相比他的姐姐——在這一刻也黯然失色到讓人不想再看。

　　就是在那一晚，出現在京極正一旖旎夢境中的女人，突然有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在一個月後，京極正一成功地把隔壁女校的某個同年級生帶上了床。

　　那是京極正一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他跟她的關係維持了一年，期間為她買了不少她想要卻買不起的奢侈品。那個女生有著嬌豔的面孔和長及腰間的順滑秀髮。京極正一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跪在她的身後，擁抱她的纖腰，輕吻她的脖頸，撫弄她美麗的黑髮。

　　因為從這個角度，她看起來幾乎跟京極綾一模一樣。

　　tbc


第66章 京極正一篇《家族 下》

　　【京極正一 二十三歲】

　　暮色四合夕陽西下的時候,京極正一行至大宅後端的回廊,正巧迎面遇見了京極綾。

　　綾看到他的時候微微笑了請來，聲音中帶著幾分溫柔和期盼,

　　「明天的儀式,你準備好了嗎，」

　　「你不用操心。」京極正一聞言立刻回答道，似乎是男人語氣中透露除了些微的不耐，綾愣了一下,接著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拍了拍京極正一的肩膀，就好像之前她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千萬不要受傷。」

　　在說完這句話後，綾繼續往前走去。在女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的同時,京極正一終究沒忍住回過頭,卻只捕捉到了綾那件月白色的和服下擺，在拐角留下的最後一抹殘影。

　　男人站在原地，在越發昏暗的光線之下，卻是一時有些怔仲。

　　而這怔仲的理由，京極正一卻說不出來，或者說，正是因為理由太多，千頭萬緒彙集在他心中，仿佛一團亂麻，讓他完全沒了主意。

　　可就算是這樣，京極正一也清楚，這些理由中絕對不包括的，就是綾所說的那個「儀式」。

　　「神擇儀式」，陰陽師世家京極氏最重要的家族儀式，十年舉行一次。在這儀式之中，現任族長會通過神壇和咒術召喚出京極氏的守護神，占卜興衰，詢問前程——當然，最重要的是，在合適的時候選出京極氏的下一任族長。

　　當京極氏新一任的成員全部年滿十六歲之後，他們才有資格參加儀式。據說京極氏的守護神——一隻九尾天狐——會通過自己的方法選出下一任的族長。而且，在新族長繼承家業之前，守護神都會以自己的力量保其平安。

　　年紀尚小的時候，京極正一當然也期待過終有一日可以參加這個儀式，但真當他可以參加儀式的這一天，他的心中卻沒了任何期待與興奮的感情。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個，就是他將是這次儀式……唯一的候選人。

　　這一代京極家的新成員只有四個，京極正一，京極綾，以及比他們帶上無歲的表哥和大上兩歲的表姐。不過他們的表哥和表姐本身能力一般，而且都不願意成為陰陽師，現在一個經商一個嫁人，老早就放出話來表示他們將退出這次的儀式。

　　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出乎京極正一的意料，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綾最終也決定退出神擇儀式。

　　京極綾素有「天才」之稱，不僅天賦卓絕，臨陣時的反應速度和心理素質都讓人刮目相看，原本大家都看好她來繼承家主之位——甚至於，就連京極正一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最終綾卻放棄了自己的資格，而間接導致這件事的人……其實正是經濟正一。

　　-

　　如果有可能，二十三歲的京極正一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回到三年前，去殺死那個愚蠢到讓人生厭的——二十歲的他自己。

　　人生總是充滿了環環相扣的偶然和必然，可對京極正一來說，他當年所遇見的所有偶然，卻都恰巧將那必然指向了最悲劇的結果。

　　如果他不曾對綾心懷不軌，那在綾與卡戎陷入熱戀的時候，他也不會因為心態扭曲而與綾爆發出罕見的爭吵；如果當時他們兩個沒有因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他也不會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隨意進行祓魔儀式，並招惹上了以他的實力根本不能解決的鬼怪……而如果不是他當時的狂妄，綾也不會為了救他，被古老的咒法傷及精神本源，並在「魂魄」的層面上留下了永久的傷痕。

　　而若不是有這個會不斷汲取她生命活力的隱形傷口……她也不會在結婚一年之後，在她年僅二十二歲的時候，就因為一個平日裡根本不值得一哂的小小妖怪攻擊，而失去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後來他曾隱隱從母親那裡聽說，因為這次雪上加霜的意外，日後綾想要孩子的話，會是件風險非常大的事情。

　　那明明是他京極正一種下的因，但品嘗惡果的，卻是他人生中最為迷戀卻不可得的那個女人。

　　-

　　就算這次神擇儀式的結果板上釘釘，但前來觀禮的人依然不少。

　　京極正一順著參道一路走上神壇的時候，發現神壇周圍的四段回廊內幾乎都坐滿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他自己。

　　而且，他們看向京極正一的目光，已然等同於在看京極氏新一任的家主。

　　而對於京極正一來說，就算他無視掉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還是沒忍住在踏上神壇前的最後一刻，微微偏頭看向自己右手的方向。

　　綾就坐在那裡，微垂著雙目跪坐在席間，旁邊就是他們兩人的母親。綾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淡然，可那種淡然卻仿佛一把利刃，倏忽間刺入了京極正一的內心。

　　他知道，對於從小都心高氣傲的綾來說，就算是自己主動放棄資格……真到了這一刻，她的內心絕對不可能古井無波。

　　……也許，她會恨他也說不定呢。

　　主持儀式的是京極氏現任家主，京極正一的父親，鬢髮蒼白的京極家大家長示意自己的兒子報上大名，接著就用古語吟詠起召喚的咒語。在咒語將要結束的時候京極正一已經摸出了帶在身上的一柄短刀，等到神壇正中升起石柱的同時，他已經面無表情的拔出短刀，然後一把在自己的手臂上割開了一道血口。

　　血液即為祭品，在奉上歆享的那一刻，守護神張開結界吞沒了他最新的子民。京極正一很快就站在了一片純黑的空間之中，一個無法分辨性別的無機質聲音回蕩在他的四周。

　　「……只有一個人，真是難得有趣的經歷」

　　京極正一沒有說話，他知道那是守護神，但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回答而已。

　　「只可惜……我似乎只有一個選擇，這一點倒是無趣了。」

　　守護神的聲音有片刻的停頓，它似乎是在思考，似乎也只是單純的停頓，但在片刻之後，它再次開口的時候，那原本毫無機質的聲音內，似乎帶上了一絲隱隱的笑意。

　　「我感覺的到，在場的人中有一個比你更有天賦的人，純淨的氣味……她比你更適合。」

　　「如果有可能的話，」京極正一隻覺得自己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我也願意將這個位置交給她來坐。」

　　「哦？」守護神的聲音聽起來笑意更濃了，「只不過，你的這句話……是出於對她實力的認可，還是僅僅只是——」

　　「僅僅只是你對我心懷齷齪的念頭呢？」

　　那突然出現的熟悉聲音仿佛平地驚雷，差點驚得京極正一大叫出聲。男人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回過頭去，在他身後，在這一片純黑之中，站著一個身姿熟悉到他閉著眼睛都足以描摹出來的女人——那是京極綾！

　　就算是黑暗之中，她依然清晰可見得讓人側目。她穿著黑留袖，京極正一認得這件衣服，早在綾結婚之前他們的母親就為她置辦了這件華美的和服。黑留袖的下擺處印著大片樣式華貴的花紋，松竹梅菊四君子的圖案與流水簇擁在一起，看起來異常的端莊與穩重。她的腰間系著泥金箔袋帶，插在袋帶內那柄黑色骨架金銀扇面的摺扇還是京極正一親自挑選的。

　　她的面色依然白皙，但卻透著一種不太健康的色澤，她正看著京極正一，那雙如同湖水般潤澤清澈的眼眸中，滿載著的，都是純然的震驚與厭惡。

　　在這一瞬間，男人仿佛著了魔一般，他猛然向綾的方向跨了一步，他想解釋，想怒吼，但千言萬語在這一刻，卻堵在他的唇舌之間，不能溢出分毫。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綾說著抬起了下頜，神色中滿是傲慢與鄙夷，「你看我時那種赤//裸的眼神，你那種殫精竭慮想要與我有肢體接觸的念頭，你反對我同卡戎的關係……為什麼？你真的覺得卡戎不夠好嗎？還是你僅僅只是嫉妒他能光明正大的撫摸我親吻我？」

　　「你竟然想和自己的同胞姐姐做//愛，你到底是有多變態——」

　　綾的話語卻突然被切斷了，因為京極正一已經猛然沖到她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男人雙目圓睜，面色猙獰，他狠狠地掐著綾，神色中帶著一股直奔向毀滅般的瘋狂。

　　「閉嘴！閉嘴！你這個冒牌貨！閉嘴！」

　　這東西根本不是綾，京極正一在它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確認了，這東西絕對不是綾。這一定是守護神創造出來的幻象，那只九尾狐一定用了什麼方法窺探了他的內心，然後匆匆幾筆，早造出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傀儡。

　　但對於京極正一來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京極綾。

　　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可以裝扮成綾的模樣騙過他。

　　那東西拼命掙扎起來，京極正一越發加大了自己手上的力道。他開始怒吼，但他卻不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吼聲。他只是不斷不斷地加大自己手上的力道，直到他感覺到面前的身軀徹底軟了下來，才鬆開手，讓那跟綾一模一樣的傀儡如爛泥般摔倒在地。

　　「就算是假的，能親手扼死自己迷戀多年的親姐姐……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有趣多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京極正一身邊那片純然的黑暗突然變成了一片純白。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獸形的光影，那似乎是尾巴的部分正呼呼拍打著地面。

　　「我將守護你……直到我選中下一個子民。」

　　在守護神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京極正一突然覺得左胸口爆發出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但那種足以停滯心跳的痛感很快消失，只在他的左胸口處留下一陣仿佛被火焰灼燒般的刺痛。

　　「你被我認可，會被我守護……但我去無法改變你的命運，」那光影發出了一聲類似於哀歎的悲鳴，「骯髒的心靈足以扭曲純淨的血脈……你會為你的背倫付出代價。」

　　「——終其一生，你將只會有一個孩子。」

　　「是嗎？」京極正一聽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在說出這句話後，他蹲□來，伸手撩起了那傀儡的一縷長髮。黑絲劃過手指，那是如同記憶中一般順滑的質感……而在這之後，京極正一俯□，吻上了那業已冰涼的，傀儡的嘴唇。

　　這不是京極綾，這只是一個傀儡，而他正身處在一個強大的結界之中——也許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個夢。

　　但有生之年，他再也不會遇見這樣一個……同綾有著一樣外殼的東西。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夢，他也想嘗嘗綾的味道。

　　……哪怕他終將償還這一切的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22 23:38

第67章 不二周助篇《舊仇》

　　【不二周助國三】

　　※這個故事是發生在海瑟出國之前的,所以這個時候她的名字還是京極石楠。

　　京極石楠在五點差五分的時候來到了不二跟她約定的地方，教學樓頂層的樓梯間。

　　通往天臺的門就在石楠身後一米多,女生倚靠在欄杆之上看著那扇門,終究沒忍住笑了起來。

　　只不過這笑容之中，只有苦澀和譏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愉悅和快樂。

　　她只要花上一兩秒的時間，就可以打開門走上天臺,走到那個在校園傳說中最適合表白的地方之一。可如今她卻只能站在這扇門之後，而這一扇門的差距——就是天壤之別。

　　天臺和頂層的樓梯間……如果說被人約去天臺是為了表白,那被人約來這裡——石楠知道不二周助要找她做什麼。

　　這大概也是她在出國之前最後一次跟不二見面了,她也非常樂意,「好好的」跟他清算一下。

　　京極石楠不喜歡星野明美,毫無疑問。

　　沒有哪個女生會喜歡自己王子心目中的那個公主的,更別說，石楠心目中的王子，還曾經把她當做一個可悲而可笑的擋箭牌，他誘導她，欺騙她，只是為了讓她能更好的吸引全部人的關注……以及部分人的惡意。

　　而這一切的目的，都是因為王子要保護自己心中的公主。

　　這也是因為她自己蠢，石楠想到這裡不由得再次冷哼了一聲，正是因為愚蠢，她才會被人欺騙。

　　或者說，正是因為她太過相信不二，太過相信對方對她表達出來的善意，她才會為那似是而非的好感而沾沾自喜，才會為對方與她看似親密的關係而洋洋自得，甚至於甘願扮演一個眾人眼中飛揚跋扈的壞女人，就算受到多少非議也甘之如飴，並以此為樂。

　　這一切的一切持續了好幾個月，而青學也在今年的夏天走到了最後。直到青學在全國大賽獲勝之後，石楠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看見了和星野明美姿態親昵一同逛美術展的不二周助。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意識到，其實她只是一個擋箭牌，是不二精心挑選出來的，一個可悲的工具。

　　而比成為工具更可悲的，也許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只有她自己毫無知覺。

　　事實上，今天不二會約石楠出來，導火索正是之前他跟明美約會卻被石楠撞破。

　　就算現在想起來，石楠都覺得當時的自己表現得實在太過冷靜了。或者說，大概也是因為心中早就因患得患失而有了些不好的猜測，所以當事情的真相終於顯露的那一刻，她遠比自己想像中要來的鎮定。

　　說不定，不二周助就是這樣的人。

　　他長相俊美，成績優秀，網球技術也十分了得，更別說相比于個性冰山不苟言笑的手塚國光，明顯是不二那種笑容滿面的溫柔模樣更受女生的歡迎。被譽為」青學王子「的不二是很多女生明戀暗戀的物件，而石楠也必然是其中之一。

　　但石楠卻覺得自己並非那些普通的女生，她夠漂亮，家世也好，跟青學中那些普通的女生相比，她明顯是與眾不同的。不二的反應也表明了這一點，他對她比對其他人更為熱情，他願意去圖書館指導她的作業，他也會邀請她前來觀看青學的比賽，甚至於，他會在有女生對石楠出言不遜的時候制止對方……也許不二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他明明只是隨便的、用比漫不經心稍微上點心的態度對待你，卻能讓你覺得自己就是那與眾不同的公主，是被他悉心呵護的掌上明珠。

　　可現實遠不如童話完美，而不二就算是王子，卻也不屬於她京極石楠。

　　在撞見不二跟星野明美以親昵的姿態參觀美術展之後不到一個星期，青學內就開始流傳著一個言之確鑿的傳聞——星野明美其實有眼疾。

　　星野明美是誰？是知名攝影師星野桂一的掌上明珠，是美麗溫柔優秀迷人精通攝影之術的攝影部部長，是搖曳生姿不染纖塵的池上清蓮，也是青學赫赫有名的「三公主」之首——作為一個青學的學生，如果你不知道星野明美，就好像你不知道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一樣可笑。

　　詆毀攝影部的部長身有眼疾，這樣的傳聞聽起來確實有夠蠢的。但這個傳聞最終卻以飛快的速度在青學校園內部流傳開來，畢竟星野明美比較有名的作品基本都是黑白或單調色系的，而且多半都是人物和靜物照。考慮到這樣的事實，大家也開始相信流言中所描述的「星野明美對色彩的感知有很大問題，她的很多作品其實都是親朋作為槍手出品的」。

　　人們都羡慕那些頭頂光環站在聚光燈之下的角色，可一旦那些人的光輝形象上沾上了陰影，人們便更樂意扮演那些懷著看戲心理的圍觀群眾，背地裡八卦、討論，乃至嘲笑那些明星人物。原本站在雲端的公主在轉瞬之間成了校園內的負面風雲人物，而且青學內也漸漸浮出一些針對明美部長之位的質疑之聲。

　　但在明美站在風口浪尖兩三天之後，她突然請假沒來學校，而另一個傳聞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間學校。

　　星野明美請假的原因是被人從樓梯上推了下去，而推她的人……跟在校園內散佈那些「眼部有疾」傳聞的人是同一個人。那人幹出這種種惡毒事情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嫉妒，嫉妒明美是不二周助的女朋友。

　　這個在傳聞中被描述成惡毒女配一般的人——就是京極石楠。

　　就算出現得太過生硬和詭異，這個傳聞的可信度也比之前那個要高上不少，畢竟京極石楠其人，在學校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好的名聲。出身不俗長相漂亮卻性格傲慢的女生，在不管放在哪裡，都不會受到同性別人群的親睞。再加上前段時間不二對她的態度表現得格外友好，而她也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著這些事情跟別人炫耀，年級中早就有不少人看不慣她了。

　　新仇添上舊恨，期望石楠被狠狠踩上幾腳的人絕對比想去八卦明美的人多得多。更別說，推人下樓梯這樣惡俗的手段都能使出來，那之前她放出的流言多半也是造假。在被飽含惡意的目光注視了整整一個星期之後，一直裝作渾不在意的石楠，卻突然那接到了不二周助發給她的短信。

　　那上面說：

　　「下午五點，教學樓頂樓的樓梯間，詳情面談。」

　　當了一個星期……不，應該說當了整整幾個月活靶子的女生在收到這條短信後冷笑一聲，接著一把合上了手機。

　　還有一周她就會出國了，而下一周她就不會再來學校了。原本她並不打算在這最後的時刻再見上不二一面，可對方既然發來了短信——那她也不介意給他留下一個足夠讓人覺得印象深刻的告別

　　五點差一分的時候，石楠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很快那腳步聲的主人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是不二周助。

　　他看起來就是平日裡最普通的模樣，他微微閉著那雙有著湛藍色澤的雙眸，嘴角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他還穿著校服，那單調而無趣的黑色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卻帶著別樣的清俊和瀟灑。

　　在拐過最後一個彎角之後，不二和石楠終於站在了同一條直線之上。男生在這一刻抬起頭，可就是這一瞬間，在他抬頭的這一刹那，那溫和的笑容猝然消失，而他則睜開了雙眸。

　　不二眼睛的色澤，是晴空萬里時最純粹和透淨的湛藍，石楠曾無數次覺得自己能在他的眼中看見太陽的光芒，可這一刻，她卻只能感受到冬日裡最肅殺的寒意。

　　那男生一步又一步地走上樓梯，他的腳步那麼平穩而緩慢，可每一步都像踩在石楠的心上，重重地，踩在了女生全部的驕傲和自尊之上。

　　真諷刺啊……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內，石楠都活在被非議被嘲笑被竊竊私語的可悲環境中。可所有人對她的惡意加起來，都比不上這一刻，不二的神態。

　　就是在這一刻，石楠才終於意識到，她之前有多迷戀不二周助，那麼她現在，就有多麼怨恨這個男生。

　　「不二周助前輩竟然約我見面，真是受寵若驚。」

　　石楠挑了挑眼睛，嘴角噙著譏諷的笑容。她知道自己不是善類，因為之前有關明美的流言確實是她放出來的。但她卻並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不二利用了她是事實，而她給予反擊，不過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你不用擺出這樣的姿態。」那被稱為「青學王子」的男生在站定後悠然答道，他的神色中帶著一許不易被察覺的譏諷，「大家彼此彼此。」

　　在這一瞬間，石楠幾乎抑制不住心中噴湧而起的怒意——他竟然有臉說「彼此彼此」，他竟然有臉？！

　　「不，我可不覺得彼此彼此，」在努力平息下自己心中的怒火之後，石楠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別人都說我高傲自大，自以為是——我現在覺得，他們果然沒有說錯，不僅沒有說錯，還說掉了一個最關鍵的特徵，那就是『愚蠢』！我可比不過不二前輩的高明手段，你挑上我不就是吃定了我的性格嗎？我會炫耀你施捨給我的那些感情，我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會成為星野明美最好的擋箭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嗎？！就算我再蠢，蠢到現在也夠了！」

　　「別轉移話題了，這根本是兩碼事。我對你的態度僅僅只是友誼而已，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如果你不做什麼的話我還願意當你的朋友——可你錯就錯在不該招惹明美！」不二說到這裡語氣變得更加尖刻了，他向著石楠的方向邁了一步，氣勢越發驚人。

　　「友誼？你那是友誼嗎？」石楠不由得拔高了聲音，「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錯在沒有一個手段高明的好男友！僅此而已！」

　　「京極石楠，我——」

　　「怎麼，你要警告我嗎？你要威脅我嗎？還是你把這些事情都做了之後，還要我三緘其口維護你和你小女友高貴的形象嗎？！」

　　在說出這句話後，石楠猛然抬腳，繞過不二後往樓梯走去，在她踩上第一節臺階最邊緣的時候，女生突然回頭，碧色的眼眸直直地盯著不二：

　　「你不用費盡心思想著怎麼堵上我的口了，一周之後我將離開日本，怎麼，是不是很開心呢？本來還想著怎麼處理掉一直以來利用的那個蠢傢伙，現在連這點腦細胞也省掉了。」

　　女生說著完全轉過身來，她背對著樓梯，面相不二的臉孔上，緩緩地凝起了一個不屑的笑容：

　　「推下樓梯是嗎？不二前輩真的知道……被推下樓梯是什麼滋味嗎？」

　　在說出這句話後，女生突然向後退了半步，懸空的身體在片刻的停滯後帶著無可挽回的姿態向下倒去。不二的臉色驟變，可他伸出的手卻沒有抓住石楠分毫。女生很快摔倒在樓梯之上，然後徑直滾下樓梯。

　　身體與硬物碰撞而產生的鈍響很快停止，而石楠最終單膝著地，滿身狼狽的伏跪在地。在片刻靜寂之後石楠站起身，左腳似乎還是崴傷了，關節處傳來一陣劇透，但除此之外，其他的擦傷和疼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她早就思考過自己該用怎樣安全的姿勢，來完成這個看似駭人務必的自殘動作。

　　她抬頭，不二依然站在原地，但他的臉色卻白的好似他身邊的牆，身體似乎也因為驚嚇和驚恐而有了微微的顫抖，在確認了這一點之後，石楠彎起嘴角，用她所能想像的最不屑的聲音，朗聲說道：

　　「不二周助，我之前確實喜歡你，喜歡你到不可救藥，喜歡你到哪怕明白自己被欺騙了，也不願將怒火發洩到你的身上。但現在，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

　　「你真讓我覺得噁心，我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第68章 跡部景吾&海瑟·利維亞篇《國王與皇后》

　　【跡部景吾 二十七歲】

　　跡部景吾後來曾跟他的好哥們忍足侑士真心實意地感慨過,結婚這種事，一輩子果然一次就夠了。

　　就算能跟心愛的女人一起走過紅毯,在神祗和所有親朋的見證下許諾永生永世的諾言……可在這樣浪漫而獨一無二的時刻之前,你必須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忍受各種各樣的人物外加瑣事，研究婚宴的佈置,商討婚禮的細節，權衡該把請來的某位貴賓安排在哪個座位上比較合適——就算是以審美華麗而著稱的跡部景吾也不得不表示……這些事情,真不是人做的。

　　沒錯，他跡部家財大氣粗,能租得起最好的場地,請得起最好的廚師,佈置出最華麗到讓人過目難忘的婚宴現場。但「結婚」最初的意義,不過是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個體將彼此的生命系在一起,在貼上這些讓人覺得頭疼的繁瑣細節之後——實在是有些變味。

　　在經歷過「這八種蛋糕到底有什麼區別？」，「這十二種酒就真的不能一樣來一瓶？」以及「這五種請柬我閉著眼睛抽到哪種就是哪種了！」這些讓人每天都想發瘋的日常之後，在跡部夫人恨不得第一百次把自己不靠譜的兒子找個地方埋了了事之後……

　　跡部景吾終於等到了他結婚的這一天。

　　在一身瀟灑白西裝的男人終於踏上婚車的那一刻，他神清氣爽到幾乎想提前開瓶香檳慶祝一下了。

　　推特上曾經熱傳過一組照片，主題就是「當新郎看到新娘穿著婚紗的瞬間」。照片中的男人或激動萬分或驚喜落淚，那些被定格的瞬間無一例外，透露出一種足以溢出畫面的深切愛意。

　　當然，那種純然的感動最終毀於一句調侃：「——你果然挑了最貴的那一套！」

　　堂堂跡部家的大少爺當然不會在意最終穿在海瑟身上的婚紗是最貴的還是最便宜的，畢竟對於海瑟·利維亞來說，她的家庭背景甚至足以支撐她穿出一件綴滿鑽石的奢華婚紗——當然，跡部對天發誓，他可不希望在抵達婚禮現場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新娘被打扮成了一棵閃閃發亮的聖誕樹——但生命的意義就在於無盡的驚喜，而有些驚喜，既然人生只有一次，那更是要牢牢地把握一番。

　　所以，懷抱著這樣念頭的跡部，在終於看見身著潔白婚紗的海瑟之時，非常給面子的……被震驚了。

　　他的此生摯愛當然沒有打扮成一棵聖誕樹，但她耳朵和脖頸以及手上都戴著閃閃發亮到足以讓全場每一個女人嫉妒的鑽石飾品。她穿著如同雲朵一般潔白的婚紗，修身的魚尾裙設計愈發凸顯出了她姣好到讓人眼熱的身材。她褐色的長髮被梳成了一個精美的髮髻，蓬鬆的頭紗裝點在髮髻之上，如同流雲般傾瀉下來，帶著一股靈動的純然美感。

　　海瑟在這一刻就如同跡部想像中的那般美好，甚至於……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好上無數倍。

　　她身上那種光華曾無數次打動過跡部，但沒有哪一次能比得上這一次，她的美麗中帶著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聖潔與高貴。

　　跡部景吾在這一刻才終於心悅誠服地意識到……就算被婚禮上的瑣事荼毒了整整三個月，就憑這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

　　老實說，京極氏下任族長「下嫁」跡部株式會社的下任社長，這樣一場格調註定低不下來的婚禮竟然沒有採用神前婚禮的模式，實在是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但海瑟早就擺明瞭自己不會穿著白無垢結婚的態度，跡部本身對這種傳統儀式也沒有太大的追求。最後兩人將婚禮的形式敲定成了帶著西式元素的混合模式，倒也算得上皆大歡喜。

　　婚禮的司儀是特意請來的專業人士，水準高超，當然也很懂得察言觀色。在用幾句調侃之詞調動起全場的氣氛之後，他適時地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之前跡部君已經講過了你們的戀愛史……不過，海瑟你能說說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跡部的嗎？」

　　按照婚禮的流程安排，這一環節是由司儀本人臨場發揮，就算是新郎新娘之前也只知道司儀大概會問哪些問題，卻不知道問題的具體形式。而當司儀提問完畢之後，跡部在幾乎要啞然失笑了，這還真是個意想不到的好問題啊！

　　在司儀問完這個問題後，台下突然響起了一陣混雜著幾聲口哨的掌聲。跡部循聲望去，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果然是他的幾個死黨，為首的忍足侑士更是笑得頗為暢快。

　　拿著話筒的海瑟在片刻的沉默後露出了一個純淨的笑容：

　　「從小到大我都知道，自己受到的關注很多都源自我的姓氏和家族。而跡部君……也許他並不會在意這個細節，他曾經對我說過，家族門閥姓氏——對他來說，都比不過個體的人。他想認識瞭解的人是我，而並非我的身份和家庭。就是這個時候。」

　　掌聲再一次響了起來，而這一次，鼓掌的人變成了全場的嘉賓。

　　-

　　對於婚禮來說，不論新人選擇的是何種形式，有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他們一定會被所有人，以各種理由，灌酒。

　　相比于真田弦一郎的不動聲色，手塚國光的點到為止，以忍足侑士為首的那一幫冰帝舊生就直白赤//裸的多了。忍足甚至直接喊出了「我們的目標就是要灌得小景不能人道！」這樣讓人無法直視的宣言。【注】

　　而當冰帝的前任部長在立海大的前任副部長和青學的前任部長的冷眼旁觀下，終於抖出自己十年前的威風鎮壓住了那幫不安好心的傢伙之時，那做給外人看的盛大婚宴早就落下帷幕，連帶著第二場更加私人的狂歡也行進至尾聲。

　　跡部那幫沒安好心的最佳損友們舉著酒瓶在聚會現場各種深井冰，就算忍無可忍的主人將他們全部趕進了客房，一群人也沒忘記揮著手絹喊上兩嗓子「祝你金槍不倒一夜七次喲~」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二十七歲的跡部景吾終於在自己的婚禮上……成功的刷新了一次三觀。

　　-

　　在跡部景吾終於順利抵達自己大宅的主臥之時，比他提早半個小時離開會客廳的海瑟……卻莫名的不在房間之內。

　　原本疊了滿身的BUFF準備大♂幹一場的跡部，在發現自己的新娘竟然沒有脫光光躺在KINGSIZE大床正中的這一刻，頓時有一種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的悲催感。在幾秒鐘的無語之後，跡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奔向主臥中的浴室——來一發鴛鴦浴當開胃小菜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可浴室內照樣空無一人，跡部神色鐵青地瞪著放滿水的巨大浴缸，突然意識到，他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在新婚當夜被新娘放鴿子的悲催新郎。

　　但在下一秒鐘，跡部卻突然注意到，他斜後方的巨大玻璃鏡上，用口紅龍飛鳳舞地寫著一條簡短的留言：

　　「先洗澡」

　　跡部瞥了眼玻璃鏡中自己那簡直黑成了真田弦一郎的臉色，最終還是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麻溜地進了浴缸。

　　在洗了人生中第一個不超過十分鐘的澡之後，跡部景吾抄起掛在一旁的浴巾，隨便將其裹在腰間就走出了浴室。這次他終於在房間正中的大床上看到了自己的新娘。海瑟正趴在床上，她的褐色長髮如同流水般從她的肩頭一路滑向腰間，跡部看到她披著件白色的浴袍，而在那浴袍之下，她果然都沒有穿。

　　女人在這一刻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她伸手，沖跡部勾了勾手指。

　　「你準備在那裡站一晚上嗎？」

　　女人的聲音低啞而性感，伴著這個簡單的收不動作，她胸前的春光也順勢暴露在了跡部的眼前。跡部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風景，甚至說，不論是他的眼神雙手舌頭甚至別的什麼，都曾與那風景進行過親密的互動。只不過，「新婚當夜」這樣的定語自然會給熟悉的風景帶來別樣的韻味。跡部的視線順著那圓潤柔軟的弧線一路向下，直到目光被床單阻隔方才甘休。

　　「當然不，」男人說著抬腳走到了床邊，接著就勢靠在了床頭，「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可不是搞什麼鬼喲~」海瑟說著用雙手撐起身體，歪著頭，看向跡部的神色中帶著一股故作的純潔無辜，「這麼值得紀念的一晚上——當然要提前準備一些小小的驚喜。」

　　「哦？」跡部放任自己的目光在海瑟光潔美好的胴//體上流連，「什麼驚喜？」

　　「當然是……」伴著話音，海瑟將身體湊向了跡部，她挨得很近，幾乎是太近了，跡部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已然壓上了他的身體，「一些，甜頭~」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跡部感覺到海瑟的舌頭迅速的掠過了他耳後的敏感帶——這該死的女人！

　　「過了今晚說不定就沒機會了喲~你想玩些什麼新奇的姿勢呢，或者，要弗格帶著我們……嗯？」

　　這已經算是赤//裸//裸的*了，海瑟的暗示中帶著十足的情//色意味：一些新奇的姿勢，幾處奇妙的場合，跡部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嘴邊的笑意了。但他的笑容卻在刹那後一頓，而當他再次笑起來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想像出自己現在是怎樣一副邪魅炫酷的模樣。

　　在海瑟伸手用極為精妙的力道壓上跡部某個關鍵部位的一秒之後，男人反手將對方撲倒在了床上。他的手指輕柔地順著女人鎖骨的弧度撫摸下來，卻並沒有急著往下探索。

　　他只是低頭看著女人那雙澄澈如湖水般的碧色眼眸，勾了勾嘴角：

　　「我很樂意……以最基本的姿勢作為今晚的熱身。」

　　-

　　最初只是嘴唇，輕柔得如同鴻毛一般的吻，由額頭開始順著鼻樑一路向下，掠過嬌嫩的紅唇後抵達白皙的脖頸。接著吻的力度開始加重，它順著身體的曲線盤旋而下，在每一處值得停留的地方細緻而反復地品評。

　　然後是舌頭，這人身體上最柔軟的利器依著某種特定的旋律在女人的胸前畫著圈，從雙峰中的低谷開始，用刻意放緩的速度在女人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濕潤劃痕。

　　很快跡部便用上了更多的助力，他的雙手攀上了海瑟的腰間，乾燥的指尖下接觸著的是帶著熱度的肌膚，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那緊致肌膚之下所蘊含著的無盡活力。男人為這不管多少次重複都依然讓他沉醉的手感停留了片刻，接著他的一隻手向上推去，直到觸摸到那單手無法握住的柔軟，而他的另一隻手則順著女人腰間纖細的曲線，打著旋兒向下緩慢地滑去。

　　跡部精於這種用手指展現的舞步，而他也著實熱愛這方讓能讓他的手指肆意表演的舞臺。當他的手指終於精確地觸碰並按壓下某個點之後，他便滿意地開始品味女人的身體在這一刻所展現出的……那種終於本能反應的微微震顫。

　　然後，他再次吻上了海瑟的唇。

　　這次是粗暴而直接的吻，仿佛狂風驟雨一般瘋狂的吻，方才那猶如慢放般的溫和動作在這一瞬間終於消失無蹤。他一邊用力地擢取女人口中的氧氣，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動作，直到終於聽到那從女人唇間溢出的淺淺j□j，他才抬起頭，咧嘴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麼，第一個姿勢。」

　　他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個魔咒，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在跡部說完這句話的後一刻，女人突然睜開雙眼直視男人。跡部看著她的目光，那其中帶著一種他極為熟悉的性感……和狡黠。

　　接著，她抬起一隻腳，用微微蜷著腳趾戳了戳跡部的腰。

　　在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刻，任何細小的改變都足以崩斷男人腦海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當然了，有些時候本來就不需要任何理智，有些時候，本能足矣。

　　於是在本能的驅使下，跡部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女人的腳，在猛然將對方的身體拉得更近之後，他突然神色詭譎地笑了起來。

　　「方才侑士那個煞筆講了個笑話：國王有一把世間最鋒利的劍……但他卻找不到與之相配的劍鞘。」

　　在女人想要挑眉說出哪怕一個字的吐槽話語之前，跡部就已經當機立斷地一挺腰，用身體的動作徹底讓她閉了嘴。

　　掌握著全部主動的男人，很快就用自己的節奏拿到了今晚的一血。但女人的嬌//喘聲仿佛這床笫間最好的助燃劑，勾得跡部心中熊熊燃起的求勝之心越發熾熱。

　　但在這之前，他還是探頭將嘴貼附在了海瑟的耳邊，用氣音呢喃道：

　　「不過，我這個國王……可是找到了劍鞘哦~」

　　腰間猛然傳來一陣鈍痛，不過這點痛苦很快就被咧嘴笑著男人拋在了腦後。

　　——今晚的時間還長著呢，他可是很有興趣一路做到最後，去試試海瑟傾情提供的……奇妙的姿勢和地點哦！

　　【注】：傳說中酒後亂性當然沒錯，但是酒精攝入過量會導致海綿體無法充血，你們懂233
作者: 月漪    時間: 2016-8-25 11:45

突然覺得不二的形象崩壞了
不過愛情本來就是盲目且自私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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