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轉貼] 《(家教)孩子我的,別想搶》作者:奈斯影子【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2:47     標題: 《(家教)孩子我的,別想搶》作者:奈斯影子【完結】

文案:

在武道大會上,被個混蛋撩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智障。
然後還傻逼似的把那傢伙的孩子撿了回來。

「毛小子,」她眯著眼威脅,「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娘了。」
「……」風•嬰兒沉默。
「以後記得,讓你爹跟我……」
「……補證?」風•嬰兒拿出地圖找民政局。
「幹架。」

※女主智障,cp風。智障是騙你們的。

內容標籤:少年漫 家教
搜索關鍵字:主角:洛陽,風 ┃ 配角: ┃ 其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2:51

☆、章一 喊娘

  深夜。燈火明媚。

  僅限室內。

  「嘶——」

  肩上的新傷在觸碰到藥物的瞬間發出了悲慘的哀嚎,連帶著它的主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足以看出傷口之深。

  「所以呢?」

  為傷口的主人上藥的是一位青年俊才。儘管面前的女子解開了衣衫露出原本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後背,他卻提不起半分欣賞回味的興致。視線在觸及那幾近見骨的傷口,一直以來的擔憂混雜著心疼從他的語氣之中體現出來。

  「所以——你受傷的原因,只是為了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嬰兒?」

  這是他最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與面前的女子拜在同一師門之下,師傅乃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四方道長。小時見徒弟無名,便取古時地名,賦予他長安之名。他的師妹,名曰洛陽。

  他還好,洛陽的性子從小就異常奇怪。她絲毫沒有被師傅高尚的道德所影響,反而越養越歪,最後甚至為了從師門的束縛中掙脫,而自行脫離師門。

  社會在進步,武林在倒退。前些年還有些影響力的武道大會在最近也逐漸衰敗,師門規矩在新世界的誕生中逐漸顯出了其劣根性。四方道長在交代了他與留下的大師兄一些事後,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不過師傅到最後都放心不下她,便讓長安平日裡對她多加關照。長安一直都對這個與自己一同撿回來的師妹疼愛有加,就算她脫離師門,也沒有對她產生半分敵意,而是遵從了師傅的話,經常過來關照這個「沒有生活經驗」的師妹的生活起居。

  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慶倖自己因為眼皮子跳了下所以不放心過來看了一眼——否則以洛陽的性格,肯定會任由肩上的傷口繼續潰爛下去。

  四方道長武功高強,幾位弟子自然不在話下。洛陽從以前開始、除了與大師兄對招時經常被打傷外,就沒受到過更嚴重的傷口了。這幾年武林衰退速度之快,已經無法看見從前江湖的存在,她在這個新社會中混的風生水起,倘若今天不是為了救一個小嬰兒,估計還能繼續如魚得水下去。

  還是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小嬰兒。

  「誰說的沒有關係了?」洛陽鼓起臉頰,「都說了,我是他娘。」

  「得了吧,我還不清楚你?這幾年你的肚子有大到憑空多出一個男球的地步?」長安嗤之以鼻。

  他說的是實話。從洛陽脫離師門的這幾年開始,沒有超過一個月離開過他的眼皮子底下。倘若算上現代社會的監視探頭塑成的畫面,那長安看見洛陽的最長週期不會超過半個月——洛陽要是能在半個月懷上並生下一個男球,那算她的本事。

  不對,還要算上認識一個除他之外的男性並且與他發展到繁衍後代的感情熱度——這個更不可能了,但凡有點可能的男性,都已經被長安扼殺在了百米之外的街道上。

  無論從哪個角度,那個嬰兒都沒可能是她生的男球兒。就算是真的,他都會把它變成假的。

  「嘶——師兄,你輕點兒啊。」

  長安思考得太過深入,洛陽脖子不由得一縮,口中抱怨道。

  後者輕哼一聲,收回了抹著藥膏的手,突然注意到原本完全掩上的門扉被稍稍推開了一條縫,露出那深不見底的另一個空間。

  他冷眸輕揚:「什麼人?」

  如今武林中人盡數還俗,還能遇見的少之又少。現代人過度仰仗冷兵器、甚至是新開發出的槍械——而這些人,大部分他都不會懼怕。

  門「嘎嘰」一聲被推開,這聲音的年代實在久遠,加之腳下的木質地板隨著對方的腳步發出了嘶叫。長安憑著這聲便足以推出對方的體型。

  體型很小——腳步也很輕盈。

  門被完全推開了。長安視線停留的上半部分只能望見那裡面的一張床——只有在視線下移後,才能看見那裡站著一個人。

  一個小嬰兒。

  一張讓他深惡痛疾的臉。

  X

  洛陽脫離師門,其實原因並不複雜。

  她在多年前突然迷上了在深山老林中的武道大會——並且熱烈地迷戀當時的武林第一、一個年輕有為便繼承了武林盟主之位的男性。

  那位盟主叫什麼,長安實在是不記得了。畢竟所有人都只會「盟主、盟主」的叫,根本連姓氏都不給對方帶上。

  他只記得當時洛陽還加入了武林盟主的粉絲俱樂部,每天都跑去給他應援。

  當然,這位被洛陽應援卻不以為然的盟主很快遭到了報復。他被淩空而至的另一名男子奪去了武道大會第一的名諱。大會結束後,對方甚至謝絕了他手上的武林盟主之位,如他留下的名字一般悠悠而去。

  然後,洛陽炸了。

  大師兄一開始就提醒過長安,小師妹這樣迷戀崇拜一個偶像會造成不太好的結果——長安一開始還不信,覺得這小妮子春心萌動是件好事,反正那個武林盟主的實力在他之下,見勢不對他再出手就好。

  結果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的預料。

  洛陽為了給武林盟主報仇,以十歲的幼齡參加了武道大會。讓他明白了,這段追崇,與實力無關。

  可惜她在預賽就被去年的冠軍刷了下來。

  隔了一年,她又去參加了武道大會——當時打進了八強的她,又被那位冠軍刷了下來。長安還記得當年她回來時,對那位曾經的武林盟主的熱情已經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仇恨。

  這又讓他明白了,小女生的感情一般維持不了多久,只有仇恨才是讓她在意一個人的主要方式。

  見勢不對的長安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這個對自家小師妹下狠手的角色。

  可是在第三年武道大會舉辦時,他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抵達的時候,長安的敗績已經放出——他在門外碰見了那張讓他記了這麼多年的臉。

  讓人一拳就想揍下去的微笑。

  最後他沒得逞。對方似乎在忙其他事情,一閃就消失在了他眼中。洛陽參加的第三次武道大會,他在與洛陽交手之後,就消失在了武林當中。

  長安本來還不至於對他的印象這麼深刻。

  直到,洛陽為此脫離師門。

  長安的回憶戛然而止。他不由得晃了晃腦袋——最近可能真是年紀有點大了,總是會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怎樣都不重要,洛陽現在好端端的在他面前,這樣就好。

  那個有著一張讓人異常厭惡的面容的小嬰兒臉頰似乎有些飄紅,但仍然維持著清澈明亮的眼睛。長安有聽說他正在發燒的消息。

  還被洛陽順便警告了一句不要去打擾他休息。

  想到這兒,他的心情驀地下降了許多。跟他面前僅是胸前簡單搭著一塊布的洛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見對方走了出來,周身的空氣仿佛都躍動起來了。

  「你醒了?」

  「嗯,……多謝小姐出手搭救,似乎還因此拖累你受傷了,我對此萬分抱歉。」

  他語氣平穩,夾雜著一點發燒時特有的低音,讓人覺得他不像個嬰兒。特別是長安這種警覺性極高的人,從他的措辭之中,更是感覺到了年代久遠的錯覺。

  「我如今的處境,若是再在這裡久留,會給你們造成更多的麻煩。」

  說話的小嬰兒一身有些淩亂的紅色格鬥服,仔細望去還能瞅見紅色之下浮起的複雜紋飾。他原本想再走近幾步,突然瞥見洛陽單薄的衣物,原本因為熱量飄紅的雙頰更紅潤了一些。

  他在門口止住腳步,支吾了一聲,視線漂浮,「道謝的話等我擺脫了那些——」

  「毛頭小子,」洛陽倒是緊緊盯著他,面上浮現出不悅的神色,「喊娘。」

  「……」

  小嬰兒些許是回憶起了一些事情,他有點無奈,「當時情況緊急,小姐那番話,我記在心裡。……不過為此毀了你的清譽似乎不太——」

  「清譽?你是哪個上個世紀留下來的糟老頭子嘛?」方才還一臉彆扭的洛陽哼笑一聲,「你娘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最後痛個半死把你拉了出來,還在你那個混帳爹不知所蹤的情況下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呃、兩歲,你說你怎麼就長成了這樣一個不孝之子呢??」

  小嬰兒從她開口就處於懵逼狀態,聽到後面似乎是有些相信了——不管他有沒有相信,為洛陽敷藥的長安差點兒就對面前這個小嬰兒實行人道毀滅——好在洛陽突然冒出的那聲停頓讓他冷靜了許多。

  這不過是一個嬰兒罷了,也幹不了什麼。

  他眯起眼朝仍舊不知所措的嬰兒望去,得出了一個與他的第六感截然不符的結論。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主線大概是:

  風:全天下都知道我就是風本人除了她。

  洛陽:全天下都被那小嬰兒忽悠了除了雞汁的娘親我。】


☆、章二 尋找

  洛陽把小嬰兒接下來的話都堵了回去,順便把他吼回了房間讓他乖乖休息。長安看著她這幅兇神惡煞的模樣,輕笑了一聲,繼續為她上藥。

  「……你最近自己小心一點,不要再出門了。傷口也不要碰水,過兩天我再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長師兄你還是那麼囉嗦。」

  洛陽呲牙咧嘴地穿上了扔在一旁的外套,不耐煩地把他推出了房門。長安看著在她用力的動作下發出劇烈聲響的門,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環顧一圈這棟房子四周糟糕的環境,轉身離開了這兒。

  邊走邊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最近通話的號碼。

  ——「昨天——這幾天在東街發生了什麼事情,去查一下。」

  X

  洛陽不是特別會照顧人。

  這是當然的。她連自己都照顧不清楚,更何況照顧別人。可眼下就有一個病人,無奈之下,她姑且是從這間房子的書房中翻出了一本書來現學現賣。誰知看見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愣了一會兒。

  此時距離長安來過已經過去了幾天的日子。雖然當時他口中說著兩天后還會在來一趟,不過這幾天都沒見到他的人影。洛陽倒也樂得悠閒。

  換藥這種小事她自己還是會做的,只是躺在裡面發燒的小嬰兒、這幾天的情況時好時壞,總之沒有完全好轉過。

  洛陽指尖碰到書上那行方正的字體,輕輕咬住了下唇。小嬰兒似乎抵抗力很差,要是燒著燒著就燒傻了,怎麼辦?

  城裡倒是有醫生,要治好他倒也不成問題——但是治好後呢?帶他回來繼續住在這上個世紀建成的老屋子裡?

  洛陽環顧周圍一圈。

  她的師兄長安,幾乎每次來這裡,都會吐槽一下這兒的環境。荒郊野外的老屋子,生活條件的確是不怎麼樣,奈何她住習慣了,加之在外面犯了什麼事兒,在這周圍處理也不容易引起他人的主意,才一直不肯從這裡搬出去。

  但是這裡的環境明顯不適合抵抗力極差的小嬰兒住。洛陽翻著另一本書,仔細思考了好一會兒,末了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去問思路模糊的他意見。

  「……我會離開的,小姐你不用這麼麻煩……」

  「說了叫我娘,」明明是來問意見的洛陽卻不鳥他,津津有味地看著手上一本本房屋介紹,隱約還能瞥見印在書角的幾年前的日期,「或者叫娘親。不過後面那個稱呼我會起雞皮疙瘩,你少叫兩聲啊——」

  她這幅模樣壓根兒就沒有聽別人說話的想法。小嬰兒混沌的大腦此時仍然模糊不堪,卻能瞥見她耷拉在一旁的右手。偶爾還能看見她的指尖有細微的動作,微小到不容樂觀。

  本人面上倒是神采飛揚,仿佛肩上的傷對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影響一般。

  小嬰兒垂下視線,因為發燒而微微喘起了氣兒。他垂首思考了一會兒,不顧洛陽的胡言亂語:「外面……還是出不去嗎?」

  這裡可以說是緊急情況下的避難所——在洛陽救下他後,鑽進這兒躲開了那波人的追擊。而後他們在外面佈置了眼線、就算被當時回去的長安揪出了幾個,背後的正主兒仍然鍥而不捨地想要抓住他。

  這些,都是洛陽告訴他的。她本來想在能行動後就帶他進城看病,然而被那些人堅持不懈的精神感動,拖了這麼幾天。

  直到他的病情不容樂觀。

  「如果我師兄來了,應該能順便拜託他處理一下,」洛陽撇了撇嘴,「不過他好像忙其他事情去了,只能靠我自己啦。」

  「……太亂來了……」小嬰兒坐了起來,口中喃喃道。她肩上的傷口已經傷及筋骨,整個右手幾乎都不能動彈——只一眼他就看出來了——在這種現況下,想要突破那些擊傷她的人,根本不可能。

  「別這樣說嘛,」洛陽抓了抓他蓬鬆的頭髮,為一個兩歲的小嬰兒頭髮這麼密集而感到訝異,「雖然在世界上可能說不上話、但是我怎麼說,也是國內第一的殺手嘛。」

  「……?」

  小嬰兒漆黑的瞳孔縮小了幾分。

  ……殺手……?

  X

  「你知道,武林嗎?」

  洛陽收拾著房裡的東西——說是收拾,其實也沒什麼需要整理的。她住在這裡不假,這裡的東西卻讓她沒有半分留戀。要說有什麼想要帶走的,也就是這幢老屋子了。

  顯然,帶走它不可能。

  洛陽用臉頰貼上已經腐朽大半的一根柱子,刺痛粗糙的感受由面上傳來。她左手中抱著狀態不怎麼好的小嬰兒,低聲問了句。

  後者呢喃回應了一聲,聽不出他原本想要回答的意思。

  洛陽輕笑一聲,右手用了點力氣,卻仍然握不住桌上的刀柄。一旦用力,肩上的痛楚就會讓她的思路瞬間停頓——一分一毫的停頓,在生死搏殺中都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只能逃了。

  八年了啊。

  她用腳將正門勾起關上,左手摟緊了被一層層棉衣包裹的小嬰兒。那些追著他而來的傢伙,所處位置她早在房內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如今正是半夜三更、神思最為放鬆之時,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應該不難。

  她從樓梯走下,看著小嬰兒已經因為不適而闔上了雙眼。那模樣像極了已經失蹤了八年的他的渣爹——哦,不過跟她沒多少關係。

  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洛陽輕輕咬住了下唇。眼睛早在黑暗的屋子中得到了適應,此時灑下月光的叢林在她眼中宛若白日一般明亮,那幾個打著盹兒摸魚的膽小鬼也無所遁形。

  只要她能多用一隻手,這些人絕對活不下去——可惜她不能。

  懷中小嬰兒越發急促的呼吸讓她回過神來。她腳下摩擦著草地的聲音同風掃過一般輕輕淡淡,巧妙地避開了敵人手中燈光照耀的地段,姑且是從危險地帶闖了出來。

  從那裡到城中的路段她熟得很,休息了幾天,體力倒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她悠悠揚揚地在路上奔跑著,不出一會兒便抵達了混亂的市區。

  大半夜的醫院也不乏值勤的醫生護士,見一名風塵僕僕的女子懷中抱著一個被裹成了球兒的嬰兒,值班護士都被這逃難似的畫面嚇了一跳。細問之下才知道這是嬰兒發燒所以來看急診——最近來的病人都不怎麼正常,好不容易碰見一個面容和善的,護士當下就熱心地帶嬰兒敲響了醫生的門扉。

  一陣折騰下來,總算是讓小嬰兒安穩地入睡了。

  洛陽坐在走廊上的座位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先前醫生訓斥她的那些話還在耳邊迴響,吵得她想休息一會兒都沒有辦法。

  「要是再來遲一點」、「現在年輕的媽媽都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子」、「你們這些人——」。

  她不由得想到了那個跟小嬰兒有相似面容的男子。從相似度來看,這個嬰兒很像他自攻自受生出的娃娃——鑒於這個技術目前世界上還沒出現,得出的結論只可能是「他完美地遺傳了父親的所有基因」。

  「……呼……」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平日的神采飛揚被深夜的疲倦所替代。分明還年輕的眼中卻閃爍著回憶過往的光芒。

  八年了。

  已經完全忘記了吧。已經在別處,放棄了他自己,而跟某位女性相愛。已經在某個地方買了其他的房子,定居在他處。已經開始享受他的天倫之樂,不會再記起過去的種種。

  這才是人。

  洛陽喉嚨處突然泛起一陣酸澀,連帶著大腦都感受到了倦意。卻遲遲無法入睡。

  X

  「……」

  長安冷著一張臉。伸手探向了冰冷的床。

  看來,已經離開很久了。

  「……老大,周圍潛伏的幾人都已經捕獲——不過從他們口中,並沒有聽說有人從這裡面出來過。」

  一名身著正式的男子立在他面前報告道,還不時偷偷打量面前的長安。此時他有些頹然地坐在這破舊的沙發上,手邊摩挲著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繃帶,面色冷然。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她的話,這些人怎麼可能會發現。」他低哼一聲,「……只是沒想到……」

  洛陽本來是但凡有一絲危險都不願去嘗試的類型。可她卻在沒有攻擊能力的情況下,帶著那小嬰兒離開了這裡。

  想到那張面孔,長安手上驟然暴起幾道青筋。很明顯,洛陽會救下那個小嬰兒,也是因為那個傢伙,甚至不惜引火焚身——

  「在附近的醫院找一下,」他這句話說得異常平靜,冷漠到一旁直立的男子不由得留下了一滴冷汗,「動作不要太大,找到了先來報告給我。……不要嚇到她。」

  洛陽在這棟房子住了八年。雖然因為愛玩的性子,待在這裡的時間也寥寥可數,但從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去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而且還是為了……

  他暗嘖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懷裡的嬰兒燙得跟個熱水袋似的。

  洛陽可不希望自家兒子燒成了村門口兒留著哈喇子的傻小子,那樣娶不到媳婦的。】


☆、章三 懵逼

  「醒了?」

  洛陽手中握著一疊從街上撕下來的傳單,破破爛爛地扔在了病床床頭旁。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見昨天還神思模糊的小嬰兒此時目光清晰了許多,也放下心來了。

  「外面好像還是有人在找你——你究竟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哦,不對,他們可能找的是你那渣爹。」

  她從那一疊中抽出了一張毫無新意的通緝令一般的東西。問題是通緝令上並沒有具體的照片,而是用兒童畫的水準畫出了尋找對象,倘若洛陽沒碰見面前這個小嬰兒,她估計都不會知道畫上的是個人。

  但是見到了,自然就知道了。雖然水準很差,但特徵還是體現了出來。

  見小嬰兒伸出那還沒她兩根手指大的手掌接下了那張畫,面色沒有任何變化。

  洛陽輕哼一聲,又拿起了一張房地產廣告:「來來,選個房子。」

  「……」小嬰兒終於給出了點反應,來證實他並沒有燒壞了腦子,「……我之後就會離開……」

  「哎呀,你知道醫院走廊晚上有多冷嘛?黑漆漆的走廊仿佛會出現奇怪的東西似的——這樣想來還有點陰冷啊。」洛陽為了讓話語更有說服力,打了個哆嗦。

  「……你昨天在走廊上呆了一宿?」

  「不然呢?不然我為什麼讓你幫我挑間房子嘛。再不挑好的話,今天連醫院都沒得睡了,」洛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醫生說這種小毛病不要賴在醫院不走。」

  「……」

  的確是小毛病。掛個吊瓶後,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至少行動上沒有了任何問題。被那些老仇人抓到後逃走也不成問題,但是面前的……

  他視線落在洛陽的右手上。手臂自然而然地垂下,看不出她有將力量放在那一側上。之前見到過有人為她的傷口敷藥,那道傷口深可見骨,肯定傷到了筋骨。

  而且那種傷,不像感冒發燒這種小病。警惕心強一點的醫生肯定會追問造成傷口的原因,然後引起一系列的麻煩。

  他斂眉從那張紙上隨便挑了間周圍比較熱鬧的房子,這種地方,那些人也不會貿然動手了吧……

  「這裡?」洛陽對他選了那間並不在意,反正她只負責付錢就夠了,「那我去跟房東吵一架,爭取今天晚上就能住進去啊。放心放心,不會讓你流落街頭。」

  她頓了頓,繼續說:「別看你娘親天天住那破房子裡,閒錢還是比較多的。」

  「……」

  她肩上的傷口需要靜養,否則肯定會落下一些小毛病。看她這幅毫不在意的模樣,要是放她一個人,估計這些傷口也入不了她眼裡。

  畢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雖然救下自己的目的有些奇怪。

  他想起對方一口一個「娘」,還有偶爾冒出來的「渣爹」,不由得對她的身份好奇了起來。

  會那樣說,應該是認識的吧。

  「那個……」他姑且是問了句應當在一開始就問清楚的問題,「請問,小姐你的名字?」

  「連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洛陽挑挑眉,卻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困擾對方,「叫洛陽。你呢?——要是這麼大的娃子都還沒起名字,也忒可憐了些。」

  洛陽?

  他咀嚼了一番這個名字,思考的同時回答道:「我是風。」

  「……你這名字還不如沒有啊。一聽就知道是你那渣爹嫌麻煩給你隨便取的,你出生那天是不是刮颱風了?」

  「……」

  「不行不行,既然以後都是我來照顧你了,你必須得改個名字,」洛陽低頭仔細思考了起來,視面前小嬰兒的神色為無物。然而她知識儲量實在不高,腦子一轉也只能想到前段時間工作結束路過電器行時、在熱播的動畫片上聽見的名字,「叫洛小鴨怎麼樣?」

  「……」

  不好。

  他明確拒絕了這個名字。

  X

  洛陽處理事情的效率很高。風也不懂她口上的「吵一架」是真的跟房東吵架了還是別的什麼、總之晚上她已經左手拎著風,付完錢離開了醫院。

  不得不說,她這一行的確是肥水汩汩。基本無成本高報酬——以她的能力來說。

  武林中人在新○○成立後大都進入了社會,他們仰仗著自己傲人的身手,不少進入了殺手這個行業當中。強者與強者見面,自然免不了一陣廝鬥。洛陽入行的時候正巧碰見他們這些人內亂結束,死的死活的退休,整個行業中,能與她為敵的殺手幾乎都不存在了。

  只要巧妙避過那些轉入其他行業的前•同行,她的小日子過得還是十分滋潤的。她一不喜歡逛街二連家裡都懶得裝飾,偶爾師兄過來還會帶著一大堆據說是「他沒用」的東西。這樣一來,她的生活中幾乎沒有用到錢的地方。

  「有缺什麼跟我說啊。」洛陽難得有能裝大款的對象,自然拍拍胸脯自豪地說道。畢竟她唯一來往密切的長安,是個實打實的大土豪,「什麼都可以。」

  風看出她目光當中的希冀——那是真切的希望別人依靠她的光芒——他收回了掏出存摺的手,視線打量著周圍安穩的人群,沒有吭聲。

  要是他拿出來了,估計會被說成「這是你渣爹留下來的贍養費?他究竟坑了別人多少錢?」這種話。洛陽的思路一向都是直直的。至少他還沒見過,在自我介紹是風後,會覺得這是他爹嫌麻煩所以隨便起的名字的人。

  就算是隨便起的,會有人給小孩起跟父親一樣的名字嗎?

  風這種拐彎抹角習慣了的人,不習慣她直來直去的思考方式。

  順便得澄清一下,這些錢沒有坑回來的。

  房子就在不遠熱鬧的集市旁,一間2LDK在這裡可謂是比較昂貴的房子了。更何況還自帶傢俱——看著茶几上新鮮的水果,風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直接砸錢給原主人讓他們從這裡滾出去了。

  總覺得很有可能。

  「醫生說你還得再靜養幾天,畢竟燒了那麼久,沒成傻小子也算你幸運。」

  洛陽沒注意到他心裡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推著嬰兒的小身板就往浴室走去,「不過還是先洗個澡吧,衣服我都幫你準備好了,最新引進的米奇卡通套裝。我問過老闆了,聽說這套嬰兒服很受小嬰兒歡迎!」

  「……」

  他比較喜歡原來的道服。

  風抖了抖被扔在衣簍子裡的粉紅色睡衣,姑且是看在洛陽的一番好意上接受了。他將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好以便穿戴,身後傳來的悉索聲讓他回過了頭。

  「……」

  「…………」

  「怎麼了?」洛陽垂頭見他呆愣的模樣,繼續解開了上衣襯衫的扣子,露出下方樣式繁雜的文胸跟肩上敷著一塊黑色固體的猙獰傷口。

  眼見她就要連文胸都一起脫下了。風一個激靈回過了神,支吾了一聲,繞到她旁邊,推開門走了出去。

  卻在踏出浴室的瞬間被拎住了衣領子。

  「出去幹啥?」她不解地問道。

  一想到身後站著個衣衫不整的女性——風原本因燒退而褪去的紅暈突然又浮上了臉頰:「……我待會兒再洗吧……」

  「你一個人搓得乾淨?」洛陽不相信地打量著他,「書上說,小孩至少養到四五歲再讓他自己洗澡。你現在還小,一起洗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語氣躊躇,卻有著無法回絕的堅定。洛陽見狀撓了撓頭,鬆開了他的衣領子,撿起被扔在地上的白襯衫隨便搭在肩上,指著浴室內的東西,一個個地為他說明具體用法。要不是被他嚴詞拒絕,可能她還會給他具體演示一遍。

  ……

  一想到演示的時候她可能會有的動作會出現的畫面,風就開始在心中唾棄自己。

  「那就這樣吧,還有什麼問題隨時叫我進來,」洛陽見這嬰兒悟性極強,放在以前肯定會稱讚一句「是個練武的料」——現在的話,估計一句「練舞的料」吧,「我就在門外面的客廳裡。」

  「……」

  女子左手扣著上衣的一口,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右手仍然一如既往地耷拉在一邊看上去像是殘廢了一般。距離傷口已經快一周了——如今還沒見好轉的跡象,應該真的傷得很深吧。

  「你的傷,很痛嗎?」他突然問道。

  洛陽腳步一滯,偏過腦袋回視他。哼笑一聲:「習慣了就不痛了。」

  還是一樣,異常樂觀。

  在洛陽眼中,一直都沒出現過讓人悲觀的事情。她能以極度樂觀的態度看待一切悲觀的危險情況,能不能解決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前者只看態度,而後者,看得是能力。

  例如,她在長安找上門來時,會認為這只是忙碌幾天的師兄抽空來探望有病在身的師妹。還熱情地對他打了聲招呼。

  至於她能不能發現長安現在情緒很不好,看的是她的智商。

  明顯,她直白的智商方式沒能打破那道屏障。

  「我之前那樣勸說你,你都不願意跟我出來住,」長安眯起眼,耳邊縈繞著的水聲讓他的情緒一落再落,「現在,學會自己給外面的小白臉浪費錢了?」

  「……???」

  洛陽嘴角的笑意還未散去,眨了眨眼,一臉懵逼。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洛小鴨,晚上吃鴨肉。

  風:……哪來的?

  洛陽:我師兄從東街買來的,他說味道不錯。

  風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2:52

☆、章四 揍他

  思路一向直來直去的洛陽愣是沒反應過來小白臉指的誰,她撓撓後腦勺,很乾脆地把不理解的問題扔到一旁,指了指房子裡:

  「進來坐坐?」

  長安冷著臉走了進去。

  他從那些追殺小嬰兒的人口中問出了不少預料之外的情況。例如那個小嬰兒從天而降踩在了正在吃飯的他們老大頭上讓他一把打翻了面前的一桌西餐。例如那個小嬰兒上個月擊敗了他們一窩人然後揚長而去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笑柄。例如那個小嬰兒,其實是失蹤多年甚至有人覺得他去義大利生根了的,風。

  原先是他的兒子這點,就能讓長安吃不下飯了。如今得知了是他本人——果然還是先打暈了賣給北方那群食人肉的傢伙吧。

  他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

  至於那個原本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傢伙是怎麼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走了進去,耳邊聽著浴室內沙沙的水聲,視線落在一旁的洛陽身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卻沒法讓後者起絲毫警惕心理,反而邊往裡走邊跟他介紹這室內。

  很普通的二房一廳一衛一廚,臥室也能輕鬆看出主次之分。長安見到有兩個房間後面色倒是稍微好看了一些,洛陽的下句話又將這個打回了原型。

  「你今天沒地方去的話,可以住這裡。」她指了指次臥,「反正空著。以後跟嫂子吵架了哦也可以收留你啊。」

  「……」

  什麼沒地方去什麼嫂子吵架被趕出門都不在長安的考慮範圍中,他在意的重點是這間次臥空著。

  空著。

  空著……

  空著??

  「你跟那傢伙,睡一間?」他擰起眉頭,殺氣透過一層牆壁傳入浴室中的小嬰兒心底。

  「當然啊,不然怎麼?讓兩歲的小嬰兒單獨睡?那麼小的孩子睡不著吧,」洛陽回答得理所當然,轉念一想長安對此感到訝異的原因,「放心啦,我還沒胖到能壓死一個小嬰兒的程度。」

  壓死他吧。

  長安幾乎是瞬間就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衣服跟食物都儲備好了,相關書籍也都草草翻了一遍,實在不行就請個保姆嘛,師兄你別擔心,」洛陽從來沒聽見過他心裡的想法,比了個大拇指,「畢竟是個新房子,我會好好珍惜的。」

  「哦。」長安冷漠應對,「如果要請保姆,就來找我吧,算你免費。」

  包送嬰兒下葬全套費用。至於骨灰能不能留下就得看他良心了。

  洛陽暫時沒那個打算請保姆,此時聽聞長安的話,權當他在開玩笑,哈哈一聲「我怎麼可能請得起你」就帶過了這個話題。無論從實力還是金錢上看,她都沒有到能請得了長安的地步。

  「話說回來,」洛陽的性子他從小就瞭解得十分清楚了,長安冷哼一聲,見浴室的推拉門被推開,磨砂玻璃後模糊的黑色影子也瞬間清晰了起來,「郊外的那房子不要了對吧?改天我請個房地產商在那裡重新建——」

  「留著,……別動那房子。」

  洛陽驀地打斷了他的話。

  「……哼,就怕正主早就忘記這事了。」

  長安看那幢房子不爽很久了。上個世紀的中古屋、生活條件極差、環境也不太衛生、最重要的是,洛陽在那裡生活了八年。

  無論他怎麼說都不肯從那裡搬出來,足以看出她的執念之深。而這種執念,也是讓他最不爽的原因,沒有之一。

  長安看很多人跟自家師妹有關係的人都不爽,就連他們的大師兄都中槍了。其中最讓他膈應的人就是那個風。

  跟那傢伙有關係的東西他都恨不得在那之上裝個炸彈讓其瞬間爆炸。礙於洛陽的阻止才沒能這麼幹。討厭那傢伙是一回事,要是不小心被自家師妹討厭了、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說,他活得也不是那麼如意。

  被無緣無故釋放了殺氣的風,自然不明白這些。

  他穿著一身粉嫩米奇的睡衣走了出來,手上還拿著那頂睡帽不肯戴上。見狀,洛陽咂了咂嘴,蹲下身子一邊抱怨「這娃子怎麼這麼傻連帽子都不會戴」一邊幫他戴上了那頂長著米奇的耳朵的帽子。

  耳朵耷拉在頭頂,好不滑稽。

  風有點兒無奈,但眼下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就算隔著一個洛陽,他也能感受到她後方那道視線中滿溢而出的殺氣,其間充斥著排斥鄙夷嫌惡等種種負面情緒,總之他覺得自己被這位當成了垃圾一般看待。

  不對,垃圾一般是被放置處理。這種眼神分明是在看待那些格式化了自家電腦的熊孩子們。還是個特別討厭小孩的主兒。

  這個男人風其實記得,之前來給洛陽上過一次藥。不過前幾天他大腦被燒得模糊不清,所以當時他是否也是用這道目光看著自己,這段記憶不太清晰。

  他與洛陽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倘若撇開那抹濃厚的殺意不談,骨子裡的氣質倒也挺像的。風想了想,問道:

  「這位是洛陽小姐的哥哥嗎?」

  外表上比洛陽大了不少,卻不至於到她父親的程度。

  「我師兄,長安。」洛陽指著他回答了一句,「可以喊他一聲乾爹,他可有錢了。」

  「……」

  風覺得他的視線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拒絕。

  師兄這存在,在武道大會上混跡過一段時間的風自然不會不懂。他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他們樣貌上有些相似,比起師兄妹,更像是親兄妹的存在。

  五官協調,賞心悅目。

  而且,有點熟悉。

  「得了,這種見了錢什麼都忘了的傢伙。」長安冷哼一聲,不出意外地拒絕了她。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包用黃褐色的紙包著的東西,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緊接著就見他走到一旁,神色嚴肅地跟對面的人討論些洛陽聽不懂的東西。

  洛陽眨了眨眼,回頭對著面前的小嬰兒悄悄澄清道:「我這師兄對你那渣爹意見很深啊,可能不小心遷怒到你身上了,別在意。當他說話是樓下大媽廣場舞配樂就行。」

  「……」

  風嘴角一抽。要是這話被那邊那位打電話的人聽見了,肯定又要生氣。

  不過對他爹意見很深……現在在洛陽那奇怪的思維裡,他爹應該=他本人吧。……他以前,是跟長安有什麼過節嗎?

  風陷入沉思。

  他一個月前剛回到中國,之後不幸淋雨發燒不算的話,再往前推那點兒時間中肯定沒有碰見過長安這人。這樣看來,記憶得回溯到八年前他離開中國了。

  過去了八年,更何況在義大利碰見的事情讓人印象深刻,在此之前的記憶都被壓到了角落當中,等待他找到撿起它們的方式。

  暫時還沒找到。

  不過,在聽說洛陽如今是一名殺手時,他確實有點動容。他潛意識中覺得她應該……覺得她不應該是一名殺手。

  所以,肯定跟洛陽見過。

  「有什麼意見?」他問道。

  「唔,」洛陽撇了撇嘴,「這是我跟你爹的問題,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啊。」

  「……」風覺得自己應該直白一點問問題。

  「而且你那爹把你一個人扔到他捅下的簍子裡不管不問還不給贍養費差點兒讓自家兒子燒傻了,你對他難道沒意見?」

  「……」風覺得他自己腳滑了踩到那位老大應該沒什麼,反而是連累洛陽被砍了一大刀讓他有點過意不去。

  而且兜裡揣著呢,贍養費。

  「總之,」洛陽見他沒有表態,撇了撇嘴總結道,「忘了你有那個爹吧,娘親我一定會把你養成一個比他還要強大還要出名的大人物。到時候咱倆一起去揍他,把他揍到鼻青臉腫說不出話來啊。」

  風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雖說鼓鼓的不過這是嬰兒肥不是被揍出來了。這才安心了一些。

  當時他不小心淋了趟雨思路有點模糊——在揣著他這個大包袱的情況下,洛陽還能以一己之力對付那些他都難以對付的敵人並且成功出逃,其中足以看出她的實力了。這樣的人要是想揍自己一頓、他以小嬰兒的身體,可能真的應付不了。

  風回想之前她那靈敏的動作,突然從她的話裡嗅出了不對勁——好像不單單是長安對自己有意見,洛陽對他的意見也深到不惜養個孩子去揍他的程度了??

  他之前在中國都做了些什麼……

  還在他糾結的期間,長安已經掛斷電話從一旁走過來了。他看都不看地上穿得粉嫩粉嫩的小嬰兒一眼,逕自對洛陽說道:

  「我有點事情離開一下。這附近還是挺安全的,你活動的時候不要離開太遠。……本來打算給你敷個藥再走,現在看來沒空了。記得傷口不要碰水,……」

  他少見地瞥了風一眼。

  「這個小嬰兒的問題,我那邊事情處理了,再跟你詳•細•聊•聊。」

  殺氣傾瀉而出,風都覺得要是他真是個普通的小嬰兒、肯定承受不來。……不對,就算換上一個普通的成年男性,在他面前可能都站不住腳。

  詳細聊聊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風當初啥都不記得這件事。

  洛陽扛回來了一箱子老白乾。

  她撬開一瓶:道上規矩,你醉了就等著被我扔到黃河中央喂王八吧。

  風沉吟半晌:你醉了呢?

  洛陽冷笑一聲:我喝醉了最喜歡把人扔黃河裡喂王八了。】


☆、章五 八年

  風記性不算很差。

  但記的東西多了,也經常會有些事情因為埋得太深而一時之間記不起來。面前的洛陽就是很好的例子。

  長安接了個電話後便匆忙離開了這裡,離開時還不忘交待她把風扔到隔壁次臥去睡。看他的態度風就知道這人肯定瞭解了很多——例如他就是風本人這件事。

  不過他也沒打算隱瞞這個事情,奈何洛陽就是不信。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確實不太好,風也就同意了長安的要求,從主臥將跟粉嫩米奇的睡衣一套的枕頭抱了個到次臥去,回到客廳想幫洛陽上藥。

  「不用啦,你還不夠高吧。」洛陽擺擺手拒絕了他,順手一指牆上掛著的鐘,「八點了,嬰兒該睡覺了。」

  「……」

  晚上八點才是電視節目的黃金檔,……睡覺??

  有點兒不願意的風被洛陽推進了房間:「好了好了,要是一個人害怕別瞎哭啊,我怕鄰居找上門來。來找我就行了。想要聽故事書的話自己去抽屜裡挑一本過來,我先敷個藥……」

  說著說著,她打開了一旁的頂燈,拍了拍風頭頂的帽子。些許是擔心風有事找她打不開門,所以只是將房門輕輕掩上,走了出去。

  風想了想,將枕頭扔在了床上,拉開衣櫃下方的抽屜,在裡面發現了不少童話故事書。嶄新的書籍有的還沒有拆開包裝,看得出它們來到這個家中的時間並不長久。

  他琢磨著放洛陽一個人待著不太放心,思考該什麼時候出去、她比較能夠接受。風頭頂著一本比他人還大的繪本走到半掩上的門邊,門外突然傳來的吸氣聲讓他止住了腳步。

  「嘶——」

  「……」

  他躲在門後,偷偷朝客廳望去。

  從這個房間的角度只能看見洛陽的側面——還有部分被沙發的靠背擋住了看不真切——她此時已經脫下了身上的白襯衫,白皙的皮膚與肩上的那一大片黑綠色的覆蓋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正咬緊牙關用手將那層東西從傷口處摳下,從額角滴落的冷汗足以看出她此時隱忍的痛苦。

  「……呼……唔……」

  可能是為了不打擾原本應該在休息的小嬰兒,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偶爾的呻.吟還是從喉嚨中不由自主地滑出,尖銳地刺在這邊小嬰兒的心中。

  風抱著那本巨大的繪本,腳步躊躇不定。最後還是收了回來,靠在了門後面,側耳傾聽。

  X

  隔天早上。

  風不習慣睡太遲,保證一個良好的作息習慣是身體健康的前提,所以起得一向很早。然而當他醒來的時候,洛陽已經在客廳裝備齊全準備出門了。

  「這麼早?」她有點意外,「睡眠時間夠嗎?不夠的話長不高啊。」

  還沒有繪本高的風:「……」

  他決定拋開這個令人傷心的話題,見她身邊挎著支槍械,右邊的小包中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顯而易見,那裡面也不是什麼安全的玩意兒。

  「你去哪裡?」他問道。

  「工作。」她扭了扭左手胳膊,「上個月接下的工作——準備了這麼久,再不動手會被雇主罵死的。你那渣爹啥都沒留下,娘養你一個人可辛苦了。」

  「……」

  風不懷疑她的實力,可讓現在的她去執行暗殺委託……。

  他的視線不由得往她毫無動靜的右手處望去。右手無法活動,不單單是實力折半這麼簡單,更多時候會成為行動上的障礙。這傷還是他造成的,

  讓他根本放心不下——

  「……我,」他腦海中浮現了幾種將她留下的說辭,挑挑揀揀,還是選了最保險的一種,「一個人睡不著。」

  「……」

  洛陽顯然沒想到他會說這話——在她眼中這一直都是個獨立自強的好娃子,偶爾會犯傻但沒有大礙。

  這句話顯然對她很有用處,風已經能看見她眼底的猶豫了。本來把嬰兒一個人扔在家裡就不是什麼明確的選擇、風估計她現在在想「這孩子前幾天才被燒壞了腦子要是不小心再磕到哪裡變得更傻了該怎麼辦」。

  他完全猜對了洛陽的腦回路。

  「好吧,」她妥協了,「現在找保姆估計也來不及了,……今天先去找個托兒所吧。記得在托兒所裡不要跟別人打架啊。」

  「……」

  可惜他猜對了前半段,沒猜到後半段。

  「我不去托兒所。」

  「別鬧彆扭了啊,」洛陽沒什麼脾氣,拍了拍他帽子上兩個耷拉下來的米奇耳朵,「媽媽為了養你也不容易。快去換衣服,附近正好有一間……」

  她推了推不願意的小嬰兒,卻沒能將他往前推動分毫。洛陽低頭一看,後者正抿著唇,大大的黑眼睛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我想跟你去。」

  然後說出這句似乎是思索後得出的結果。

  洛陽當然不會同意——暗殺委託的風險有多大,她不可能不清楚。帶個小嬰兒去幹啥?吸引火力?

  他這張臉長得倒是能吃吃他那渣爹留下的老本,可洛陽對那老本沒啥興趣。

  「你一個人不安全。」風堅持。

  「帶上你更不安全。」洛陽挑挑眉頭,不知道他這個結論是如何得到的。

  「我可以幫忙。」

  「不用了,」洛陽從他腦袋上抽出那個粉嫩的帽子,「這次的目標……物件跟你那渣爹有點關係,你這張臉最好不要在那人面前瞎晃悠,太晃眼了。」

  「……」

  跟他有點關係?

  風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在中國其實並沒有幾個來往深切的熟人。有點關係,……他反而還比較好奇那個目標是誰。

  風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帽子被摘了,冰冷的空氣直接接觸大腦,讓他的思路清晰了許多。

  他微笑道:「那正好,我幫你吸引火力。」

  X

  洛陽當然不會答應他的要求。可附近的托兒所因為近來城裡不太.安穩,已經關閉許久。她在周圍逛了幾圈,結果都沒有找到一處能寄放嬰兒的地方,眼見時間逐漸逼近,她無奈之下只能帶風一起走。

  「你乖乖待在這裡,別瞎折騰啊。」洛陽在街口的一家老餐館把他放下,回頭跟掌勺的老爺子打了聲招呼,異常熟絡,「想吃什麼自己點,別把自己吃撐了。這裡書也挺多的,看不懂字就看圖自己猜故事講了啥。我馬上就回來。」

  風隨手翻了翻手邊的雜誌,對和藹的老爺子微微一笑。後者面容上突然嚴肅了幾分,馬上又恢復了原狀。

  「小娃子,你是洛陽丫頭的……?」

  他在洛陽走後,閑閑地坐在了風對面的椅子上,問道。現在時間還早,他這種小店也沒人來訪,十分乾脆地就開始跟風瞎叨嗑。

  至於他為什麼會跟一個小嬰兒這麼流暢地對話——風想了想,覺得他能明白。

  這位老人以前應該也是武林中人——可能無法被列入強者之流,但相較于常人,還是有著極大的優勢的。

  風無奈地笑了一聲,沒有具體回答。他跟洛陽母子肯定不是,朋友的話——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兩人的關係約莫僅僅止於見義勇為與被見義勇為,他現在只是對洛陽的傷勢放不下心罷了。

  應該只到這裡——

  「看來有很複雜的原因啊,」老人笑道,面上的皺紋被他的微笑擠出了好看的弧度,語氣也令風異常舒暢,「不過,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長得很像洛陽丫頭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所以有點意外。……還以為,那丫頭守在這地方八年,總算能等到對方回來了,……」

  「…………?」

  風一愣。

  「她為了在這裡擁有一席之地而不被趕出去,可謂是心力交瘁。不顧師門反對進入了社會危險的另一面,——她的師父四方道長,在武林中可謂德高望重。離開師門的她自然被所有人敵視,……那時候的她幾乎全身都帶著傷口,每次看到,我家那老太婆都感到心疼呢。」

  老餐館的老闆語氣平緩,混著回憶往事時獨有的傷感。透過他的語氣,風仿佛能看見她如今身上的傷疤鮮血淋漓時的模樣。

  他手指微動,每動一下都疼痛異常。

  四方道長的徒弟。名為洛陽。

  「……她等的人,」他沉下視線,「是那位元,武道大會上的風嗎?」

  「這個老爺子我就不知道了,」老者晃了晃腦袋,「我家老婆子去年過世,那之後她就很少過來了。……只知道她一直都孤孤單單地守在這附近。……現在加了個你,可能她身邊會熱鬧一些了吧——」

  老人的話戛然而止。

  他對面座位上的人幾乎是在瞬間消失無蹤,速度快到讓他抹了抹眼睛。僅有桌上翻開了幾頁的書籍在告訴他剛剛的對話並非他的空想,可轉念一想,他還是無法相信一個小嬰兒會在他沒意識到的瞬間消失無蹤。

  那個小嬰兒,究竟是——                        

作者有話要說:

  【風拿出去的故事書,講的是醜小鴨的故事。

  洛陽:真是可憐啊,小鴨。你放心,你以後肯定能擺脫現在這副皮囊,長得跟娘親我一樣冰清玉潔美麗動人的。

  風:……

  他腦補了一下。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人,同時擁有兩人的基因……

  ……

  想什麼呢。】


☆、章六 師兄

  風立在高處向下望去。高處的寒風一下下的刮過他的臉頰,想要牽出剛剛才離開他體內的病魔。他卻沒法分出心思對付這些頑固的傢伙。

  很明顯,洛陽這個名字,遠沒有「四方道長的徒弟」來得讓他印象深刻。——或許是兩者相加,才將他的記憶引出來了一些吧——此時的風不太想去認為,洛陽在他心裡僅僅是那人的徒弟。

  明明應該有著更加鮮明存在的人。

  一想到這幾天頻繁出現的八年,他就有點不忍回想。當時那句清清淡淡的玩笑話被人遵從了八年——那句話耽擱了一個女孩子八年的時光,甚至把她從普通的生活當中扯進了危險的世界,

  更讓他不想發現的是,他忘記了。

  他想到了四方道長會阻止洛陽,但是沒想到洛陽會因此違抗她的師父甚至背離師門。在現在想來,那的確是個性格偏執到可怕的小孩,跟她師兄幾乎是一模一樣。

  「……先去找她吧。」

  風喃喃了一聲。

  過去的事情他還得再理一理,眼下的事情可能還比較重要。現在洛陽的情況不適合執行暗殺,要是再受傷了……

  ……

  他一時之間還是沒法將那時候那個還處於發育期的小丫頭跟如今會抓著他讓他喊娘的成年女性劃上等號,可有一點很明顯,要是她再受傷了,那他的愧疚估計會折騰他一輩子。

  X

  洛陽口中,跟風有點關係的人,還真的只是「有點關係」。

  風站在高處,在一片低矮還未建成的城區中找到她的身影並不困難。浪費了一點兒時間趕到現場後,他落在隱蔽處,默默觀察著被她視作目標的物件。

  那是一名西裝革履,梳著背頭的外國男性。他的面容跟風在義大利見到的那些人有相似之處,但混雜著東方特色的眼睛與鼻子,又確實給了他一股久違的印象。

  他以前見過這人,但肯定只是見過一兩次面而已。可能有過簡單的對話吧——但凡深入交流過的人,風都不會忘記得像這樣徹底。

  這樣想想,其實他在中國丟掉的東西,也挺多的。

  他落在滿面清閒的洛陽身上的視線微微沉下了一些,嘴角的弧度也逐漸變得平緩。洛陽的等待實在是太過沉重,讓人根本就笑不起來。

  洛陽突然就動手了——

  風不是沒見過殺手動手的場面,但沒有一次會像現在這樣讓人心驚膽戰。原因無他,洛陽就那樣走了上去,與那名有點兒外國面貌的男性擦肩而過。

  洛陽此時裹上了一層大衣,將腰間的那些危險物品遮蓋了。倘若不是風知道她要出手,可能也不會發現她抽出了一把小刀,往目標的腰部猛地一刺——

  然後完全沒考慮過逃跑路線一般,踢了目標的膝蓋一腳,強行令他跪落在地。從腰部抽回的鋒刃上海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隔著這麼遠,風仿佛都能聞到一陣鏽味。

  他根本沒想到,洛陽會選在這樣一處熱鬧的地方下手。

  而且還做得這麼光明正大,仿佛她口中的準備都是說著敷衍雇主的。她的行為怎麼看都像是發現期限已晚乾脆隨便殺兩個人了事的消極怠工者。

  她手上的刀子轉了個圈兒,刀鋒朝下,狠狠地刺進了目標的頭顱當中。從她「不小心」撞上目標開始,從頭到尾就過去了幾秒鐘,風完全能看得出來,那些同伴還處於懵逼狀態時,洛陽已經撒開丫子沖向了人群。

  她的行動雖然莽撞,但確實直白。要是反派們能學習一下她的精神,估計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英雄片存在了。

  風腦中重播著被反派們統治的電影界,視線掃過附近的幾條街道。洛陽手受傷,但是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迅速,身後的那些人自然是不必擔心,關鍵是那些可能會堵住她去路的人,……

  一旦停下,就麻煩了。

  風想了想,掏出剛剛向路人借的墨鏡跟帽子戴上,腳下生風,落在了幾名剛剛才接到電話的黑衣人面前。

  要找到那人的同伴其實不難——在這種還未開發完全的城市邊緣,會穿著這麼洋氣的衣服,基本可以確認是敵人了。

  「你們好。」

  他落地的同時打了聲招呼。大大的墨鏡遮住了他溫和的面容,給這個身材矮小的小嬰兒平添了一股冷冽的氣質。

  X

  洛陽跑了一段路,卻沒發現有人跟上來。

  這次的目標地位不高,但還不至於到被殺害後會無人問津。她已經做好跟他們繞圈圈的打算了,穿著沾滿血跡的大衣跑了好一段路,身後還是不見一人。

  路邊倒不乏被她嚇到的老百姓們。

  洛陽奇怪地停下腳步,往無人追趕的身後瞥了一眼。一把扯下了大衣外套扔給了路邊的乞丐,戴著口罩便繞進了一間小小的院落之內。裡面的一口井旁搭著另一件類似的風衣,她堪堪將其披在身上,將口罩扔在旁邊的菜地內。

  綁起的頭髮被她隨手散開,半長的發梢搭在風衣上,因為靜電的關係顯得有點兒雜亂無章。

  秋日的氣候涼爽飄風,洛陽踩了一腳地面上被堆成一座小山的枯黃落葉,覺得眼下倒是挺有洛陽的感覺。

  那些人不知道為何沒有追來——就結果而言,挺好的。

  她平常為了方便行動,一般都紮著一個小辮子。一旦放下,基本就變了個人。

  她原本是短髮的,被長安吐槽過幾次沒有女人味後才堪堪留了長髮。她現在仍然能回想起那位師兄口下不留情時面上那嫌棄的神色、總之是讓人想打他一拳。

  可惜洛陽打不過他。

  她走出了這處小院落,神色自若地往大街的方向走去。近年來城市的人口越來越多了,一旦與人群混為一體,別人基本都很難發現她——可她走著走著,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根本一個在找她的人都沒有。

  倘若剛剛可以說是她溜得太快所以那些人追不上,可現在她都往回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了,還是沒發現哪怕一個在找她的形跡可疑的敵人。眼下與平時迥然相反的情況讓她的心裡免不了一陣擔憂,就算回到了方才的案發現場,也沒能打消她的忐忑。

  身著制服的治安人員在她一來一回中,早已抵達了現場。這些聽說她的雇主會幫忙處理,所以她不必擔心,可……

  洛陽喉嚨中的疑慮翻滾在出口處,卻遲遲不肯托出。她的眼睛被耷拉下來的劉海遮住了大半,遠遠望去就像個沒有自信的年輕一代,站在人群中時手足無措的模樣。

  突然肩膀被什麼人拍了一下——洛陽一個激靈,左手就往後方抓去。

  然後被對方穩穩的握住。

  「你右手怎麼了?」

  洛陽下一步的攻擊在這句話之下被卡在了腦海當中。這道清冷的音色她有點耳熟,來自於一個不應當出現在這附近的人——可當她回過頭時,眼前的面貌又確確實實是那個人的。

  「……師兄?」她低聲問道,聲音存有疑問。

  「……」

  身後的男性眯起眼睛,視線落在她沒有動彈的右手上,深不見底的黑瞳中在思索著什麼。突然面前的的動靜讓他回過神來,用力一扯洛陽的胳膊:

  「先離開這裡,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

  對方動作並不用力,洛陽一向也不敢違逆這位大師兄——畢竟從小跟他對練的時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便跟著他迅速離開了人群,往一處人流量較小的街道走去。

  「呃、那個,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洛陽跟上他急促的腳步小跑了一會兒,對方才終於放慢了腳步。她抽回胳膊,狀似疼痛地揉了揉,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位大師兄早就離開中國不知道多少年了,久到洛陽差點兒都忘記了當年他留下的恐怖統治——哦,只對她而言。因為他只有在對付自己的時候毫不手下留情讓洛陽覺得自己小時候是不是偷吃了他不少點心。

  「前幾天。」

  大師兄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他在望見不遠處圍成一團的人群後腳下一頓,視線稍稍偏移,就能看見被那些人圍在中央倒地不起的幾人。

  他指了指那邊:「——你幹的?」

  洛陽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沒啊,我還在想他們怎麼沒追上來。這是走著走著小拇指撞到翻起的地磚了嘛?」

  小拇指撞到東西的疼痛她曾經感受過,比起每個月的那麼幾天有過之而無不及了。可靠近了看,這幾人鼻青臉腫的,不像是撞到小拇指後動彈不得造成的。

  「……」

  大師兄沒有理會她的胡言亂語,沉著的目光掃過他們面上的傷口,轉身又帶洛陽走進了另一條小道當中。

  這位師兄的沉默寡言她早就習慣了,反正她一話嘮跟他待在一起就只有尷尬。問題在於洛陽從來都無視了這份尷尬,總是能自發自地將話題往奇怪的方向進行下去——

  「話說回來,師兄你啥時候走?」

  這就開始趕人了。

  走在前方的男子腳步一滯:「明天。」

  「這樣啊,真可惜,」洛陽聳聳肩,不小心牽到了傷口把她疼的齜牙咧嘴,「痛……唔,我還想請你來家裡坐坐來著。」

  「那種地方有什麼好坐的?」

  「我搬家啦,」洛陽嘿嘿一笑,「還生了個男娃娃。真的不來看一看嘛?」

  「……」

  這個消息太過勁爆,炸得一向穩重的大師兄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長安的?」

  「哈?」

  洛陽歪了歪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拎著風的衣領子: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師兄啊?大師兄咋看的?

  風:……

  他該慶倖還是苦惱洛陽的腦子繞不了彎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0

☆、章七 孩子

  「長安?」洛陽不解地晃了晃腦袋,「我生男娃娃跟二師兄有什麼關係?……他看我家那男娃娃不爽倒是真的。」

  怎麼可能會順眼。長安那小子妹控到了什麼程度——他是最清楚的了。以前他每次跟洛陽對招後不久都會被他以各種名義找上門來,明著不行就來暗的,總之就是怎麼讓自己不舒坦怎麼來——

  大師兄輕哼一聲。

  他是四方道長最初的徒弟,在十來歲的時候,才見四方道長帶回了跟他年紀相仿的長安跟還在繈褓之中的洛陽。年齡差如此巨大的兄妹,在那時候已經很少見了,他也因此對這兩人的生活感到了一點兒好奇。

  「去嗎?」

  洛陽又邀請了一遍,將大師兄的思路打斷。後者清冷的眉目掃過她明朗的面容,輕輕點了點頭。

  就算好奇,也探尋不得。

  那是由長安親自掐斷的過去,被徹徹底底地抹銷乾淨,也不是他能夠尋找得到的東西。

  大師兄跟在洛陽身後繞了好幾條街,最後來到一處破舊的老餐館內。餐館此時客人已經多了起來,偶爾有在這兒打工的青年對著洛陽熱情地打招呼,都被後者不冷不淡地敷衍了過去。

  這裡的老闆,大師兄也有所耳聞。是從前武林中的一位老醫生——洛陽跟他家的老婆子聊得很好,不過在那位老奶奶過世後就很少過來了,沒想到現在不僅新招了一個工讀生,這個工讀生還能瞞過長安的眼皮子……

  大師兄想今天見過那男娃娃後就去找長安討論一下這位工讀生的事情。

  好在洛陽對他的態度極其敷衍,在望見角落裡正在看書的小嬰兒後才突然熱絡了起來。她幾步走了上去,一把拎起他的腦袋,放在大師兄面前笑呵呵地介紹道:

  「這個是我大師兄,最近才回國的,叫聲乾爹。」

  「……」

  被當成乾爹介紹的大師兄,在見到小嬰兒的面貌後瞬間就明白了長安看這小子不爽的原因。

  不單單是因為這是洛陽的孩子——不對,以那傢夥近幾年的活動地點來說,這小子肯定不會是洛陽的孩子,說是那傢夥的孩子結果硬是交給洛陽照顧——他還有點相信。

  「扔了。」

  不管哪個結果,都沒有留著的必要。

  他冷冷淡淡的一句話讓洛陽一下子懵了,她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相信對方的這句話。

  「……呃、大師兄?」

  「把他扔了。」

  「為啥?」

  「……」大師兄的視線掃過嘴角啜著笑容、卻不明事情發展的風,「有礙市容。」

  突然的發展令人猝不及防,等到消化完全後,她才扯開嘴角露出一個討好似的笑容、旋即一把把不明狀況的小嬰兒塞進懷裡,沖出了人滿為患的老餐館。

  「……」

  大師兄瞟了眼想上前卻不敢的工讀生,冷哼了一聲,直接把長安的地址報了出來,還不忘添上一句:

  「帳單寄到這裡。」

  看在這位老醫師的份上,他才沒在這裡動手。不過其他地方,他就不保證了——

  那個長相跟風極其相似的小嬰兒,長安是怎麼把他留到現在的?

  不管是為什麼,都得弄清楚原委。然後拋開一切原委、

  殺了那個嬰兒。

  他扯了扯有點兒短小的衣袖,走了出去。

  -

  「然後啊,」

  洛陽摘下他那幅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巨大墨鏡往旁邊一扔,旋即一手抱住他,沒頭沒腦地就開始然後,「真是的,你那渣爹怎麼到處惹麻煩?他啥時候惹到我大師兄的?那傢夥可比二師兄還要激進不好對付啊——」

  「……」

  風被她抱在懷裡,看著周圍的風景在眼前轉瞬即逝。腳下沒有動作,思路自然更加順暢了許多。他回想著方才那位洛陽的大師兄,對他的印象倒是十分深刻。

  畢竟是四方道長的大徒弟,而且他與對方結識的時候,他的樣貌已經基本固定了下來,沒有再改變了。

  ——不像洛陽,女大十八變,當初的小蘿莉如今長成了□□的禦姐、可惜的是她的腦回路還是沒有長大,仍然處於風讀不懂的電波。

  「不過你那渣爹確實給我那便宜師傅造成了一定的困擾。」洛陽睜著眼睛說瞎話,仗著面前的小嬰兒什麼都不知道,「我大師兄可是個十足的師傅控,因為我的緣故,他也被提前放出了師門——」

  「——那位風先生的確是主要原因,」

  洛陽腳下一頓,面上已經帶上了視死如歸的神色。她卻仍然嘗試著從大師兄的追趕下逃離這附近,可惜對方的聲音始終纏繞著她,根本甩不開。

  「不過直接原因還是在你。……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也不想談論這些。」

  洛陽停下腳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她面前的大師兄西裝革履,筆挺的身板讓人感覺他此時異常精神。那冷漠空洞的黑眸中,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看不出什麼東西——洛陽覺得,就算她靠近了對方,也是什麼都看不出。

  長安師兄很好懂,面前的大師兄在想什麼,她卻從未猜透。

  「不是說,邀請我去你的新家看看嗎?」

  他冷漠的視線掃過被洛陽抱在懷裡的小嬰兒,手中握著的仿佛不是恐怖的危險物品,而是交給洛陽搬新家的賀禮。後者眼角一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不、不了,大師兄。我想起來我在家裡藏了個男人,等過段時間我把它處理了再邀請你啊。」

  「男人?」他神色自若地接了下去,「我幫你處理,免費。保證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但是我……」

  「附贈那個嬰兒全套的下葬費用。可以折現。」

  「……」

  風覺得這個句式有些眼熟、同時也感覺到抱著他的洛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一副已經被引誘了的模樣。

  他總覺得自己的未來很危險。

  「那那個,折現是指,可以不用下葬了嗎?」洛陽心動了。

  「下葬費用省了,」大師兄應道,「正好,那麼點分量的骨灰就算灑進南海也沒人會發現。」

  「……」

  洛陽同風想的一樣,在進行激烈的心理鬥爭。一邊是能狠狠敲這個總是虐待自己的師兄一筆的機會,另一邊是不是她十月懷胎勝似她忍痛生下的小嬰兒的性命。

  總感覺無論哪邊都無法割捨呢……

  「快點選擇吧,」他往前走了一步,語言簡練,「我跟長安不一樣,沒什麼耐心。」

  長安總是止步於「會被洛陽討厭」的事情之後,而他不會。這個師妹的厭惡對他而言已經沒什麼意思了,反正他早就在對方心中留下了難以超越的討厭的事情——

  那就是從小到大的陰影。

  他稍稍眯起了那對黑色的眼瞳,卻不是在逼迫洛陽作出決定。目光最後落下的目標是那名從頭到尾連哭鬧都沒有的小嬰兒,就嬰兒來說,未免太過成熟了。

  可能,沒有這麼簡單。

  -

  最後的對峙,由大師兄收手為止。

  洛陽始終都死死抱著那枚小嬰兒,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沒法對風直接下手。後者對此有些不耐煩,可時間不等人,再這樣下去、時間可能會來不及。

  他一點兒都不想在這種沒用的地方浪費自己的時間。盯著那冷靜的過分的討厭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腦海當中突然閃過了幾道可能性——正巧合上了他前段日子在義大利聽說過的那些無聊的事情。

  「……」

  雖然時間珍貴,可房子還是要看的——他這個小師妹的生活習慣有些糟糕,先前她住習慣了暫且不論,如今換了個新地方,指不定環境有多糟糕呢。

  「……」

  「……那個……」

  被他死死盯了一路的風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地開口,試圖澄清他的身份。

  「我……」

  「閉嘴。」

  瞬間就被阻止了。

  風抬眼看向他。後者狀似警告地回瞪了他一眼,視線不時飄向正一手抱著他正高談論闊最近的野貓野狗問題的洛陽,面帶沉思。

  風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不想讓他在洛陽面前當面說出來?

  「話說回來,」前一秒還在抱怨隔壁家養的狗太高大每次都嚇得她想一槍崩了它的腦袋——洛陽下一秒就換了個不知距離多遠的話題,「師兄你剛剛為什麼會認為是二師兄的孩子?這小傢夥長得跟他完全不一樣吧?」

  你跟長安長得倒挺像的。

  他瞥了眼因為話題轉移太快而滿面疑容的小嬰兒,幾乎沒怎麼思考,就把許久未見見面時如同戰場的師弟,給賣了。

  「你不知道嗎?」他回答,「這是長安跟風的孩子。」

  小時候沒讀過書的洛陽:「…………???」

  「小時候,師傅一直說你長得跟長安很像。」

  考慮到兩人是親兄妹這回事長安一直都瞞著洛陽,大師兄想了想,沒有具體言明,而是繼續誤導道:

  「可能因為這個吧,你才會把這傢夥錯認成你的孩子。」

  一直執著地認為自己有孩子的洛陽:「…………???那我的孩子呢?」

  大師兄哼笑一聲:「你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風以後偷偷地繼續腦補了一下,大師兄跟洛陽的孩子。

  ……

  恩,果然挺醜的。】


☆、章八 暴力

  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師門。

  風此刻深刻地體會到了這點。

  雖然洛陽的大師兄看上去正兒八經的,可胡扯淡的能力比洛陽要高出了不知幾層。還未等風反應過來,他幾句話之間就忽悠得洛陽相信了她的孩子其實不是風順帶給風抹上了一道長安出軌的印記——這種斬釘截鐵不顧其他的語氣,是他絕對學不來的。

  看著被忽悠得完全找不到自己原本主見的洛陽,風第一次體會到了文化人真可怕的真正含義。

  「……這麼說來,其實你是……被長安扔下的孩子?」她懷疑的小眼神兒頻頻飄向風。

  風無言以對。

  「我沒上過學不知道這些事情啦,但是兩個男人真的可以……?」

  怎麼可能。

  「可以,」大師兄繼續一臉正經地誤人子弟,「只要牽個手就能懷孕了,無論男女。所以以後你小心點,不要跟別人有任何接觸。」

  「……好的?」

  她的語氣也帶有疑惑的色彩。可風覺得會在這種問題上產生懷疑情緒的人,某種意義上已經沒救了。……話說,四方道長都是這樣教育他的徒弟的嗎?

  他無奈地看著一臉糾結的洛陽,不知是否該為長安辯解幾句。辯解的話,說些什麼?他不是長安的小孩?

  ——好像就算辯解了、他的處境也不會改變多少。照著洛陽先前不聽他說話的性子,現在在她腦海中的風,估計不是長安的小孩就是她自己的小孩了。區別只在於有個喜歡虐待兒童的爹還是溺愛孩子的娘。

  比起前者,風確實比較願意選擇後者。她最近行動不便,顯然更需要旁人的照顧。

  他目光落在被輕輕掩在風衣外套下的手臂上,捧著方才被洛陽丟開老遠的墨鏡,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

  她想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吧——隨她高興。

  風已經放棄了掰回洛陽那直勾勾的非要把南牆撞倒才甘休的思路,反而將目光落在這位看著正經一開口全是胡扯的大師兄身上。

  他周身的裝束讓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他不簡單——無論哪個方面都是。平心而論,在現在這發展算是落後的小城市中、身著洋服的人幾乎都有些說不清楚的身份背景。加之對方規規矩矩的言行舉止、完全摸不透的實力深度,說他跟剛剛見到的被路過的流浪貓咬了一口的乞丐是同一水準,有人會相信?

  雖說他用來忽悠洛陽的那些話聽上去比較扯淡兒,但無可否認的是,這種低水準的胡扯淡對洛陽極其有效。看她現在一臉糾結的模樣就知道了。

  至於以後,會不會忽悠到他身上來……

  風盯著在檢查家居環境的洛陽的大師兄,默不作聲。

  到時候再說吧。至少現在,他的話沒有給洛陽帶來多少困擾。

  -

  洛陽的大師兄,馬上便離開了。離開前還不忘警告了她幾句,弄得著小娃子是什麼罪大惡極的罪犯似的——想到之前長安對他也是這個態度,洛陽哼哼兩聲,沒有理會。

  她在對方拿出行程表的時候偷偷瞄了一眼,當時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給嚇退了好幾步。同樣的行程要是放在她身上,肯定從第二件事就開始出岔兒了。洛陽一直都對能嚴格恪守時間表的人十分佩服,像她自己,基本上是想到了什麼才會去做,做下去之前還會考慮一下現在有沒有心情。

  「我跟長安師兄真的長得很像?」

  大師兄走後,她意外地沒有在究竟是誰的孩子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轉而問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問題。

  被問及的風想了想,點頭。

  不單樣貌,眉眼之間也一模一樣。以他曾見過他們的記憶來看,兩人骨子裡的性格也相似到了極點。

  只是長安已經自我成長了一段時間,長歪了很多。洛陽的話……

  ……

  風回憶起從前的談話,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還有補救的機會嗎?

  「之前我那便宜師父也這麼說過我們倆長得很像。」洛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他只說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提過這件事了,……這樣想想真奇怪呢。」

  「……」

  估計是被長安威脅了吧。他的確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性子。

  風從桌子下方的抽屜當中取出了上次長安來過時留下的藥膏,抹了點兒在指尖上,放到鼻尖旁嗅了嗅,對其中的成分便差不多心知肚明。見洛陽仍然一副糾結地想不出個緣由的模樣,他便將藥膏放回客廳桌上,問道:

  「我……風以前,對你說過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可以的話,他並不想提起那段事情。對他來說確實是無所謂,可一旦觸碰到了洛陽,就難免有些心疼起來。

  生活環境造就了人的過去,人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性格。

  沒上過學是一回事暫且不論——風在思考究竟是他當年沒說清楚,還是洛陽那獨特的思考方式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都說了這是大人的事情啦,小孩子別問了。」洛陽敷衍道。瞥見藥膏的視線中有著些許的嫌惡,看得出來這玩意兒的味道跟刺激都讓她有些難以承受,「等你長大了記得幫我去揍你那渣爹就……」

  「……『暴力不是解決一切的辦法』,不是這樣說的嗎?」

  洛陽一愣,收起那幅嫌棄的模樣,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她為了逃避換藥,正準備鑽進臥室睡個覺什麼的。聽見小嬰兒用糯糯的語氣說了這略微耳熟的詞句,才讓她止住了腳步,抬高了調子沉吟了一聲。

  「你那渣爹平常究竟跟你說了些啥?」

  「……」

  對洛陽閒扯的能力毫不懷疑的風,知道此時此刻最佳的反應應該是沉默。唯有沉默,才能將她刻意轉開的話題在半路截下。

  洛陽瞅著沉默的風瞧了好一陣子,最終妥協了:「好了好了。你那小腦袋瓜子別想些有的沒的了。……這句話是說過啊,怎麼了?你覺得你那爹不可能只說教了這麼一句對吧?其實我也覺得啊,你爹當年看著年紀輕輕的,跟他談幾句就知道他那性格老成的不得了,又喜歡對別人說教,說真的當時我看著他就覺得跟山下的小村子門口每天晚上都在叨嗑的老大媽倍兒像……」

  風莫名其妙地被抱怨了一大堆——見她真心實意地在抱怨,也只能默默地反省他以前的言行舉止。至於老大媽,……

  「但是這個問題,他確實只說了這一句。」

  漫天的抱怨在最後跳回了最初的話題之上。

  洛陽從臥室的門前走了回來,一下子靠在了沙發上,盯著沒有其他動作的風,目光凝重,不知究竟透過了他那張臉看到了什麼。

  「不過呢,我現在還沒有成功驗證過這句話的真實性。」

  風思路一滯。

  「至少——我還沒碰見過,暴力無法解決的事情。」

  -

  風與四方道長認識。

  兩人的年紀相差很多,但風向來喜歡與這些德高望重之人結交。雖說相處得不多,可幾次的會面中兩人還是相談甚歡。

  風自然是見過那從小跟在四方道長身邊的大徒弟——安陽。他與風年紀相仿,天賦之高令當時的武林對他寄予厚望——可惜後者謹從師父的命令修身養性,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四方道長還有兩個徒弟,風一開始幾次都沒見到過。只聽道長提過幾次、是需要深度改造的頑童。

  自私、殘忍、傲慢、狂妄——幾乎一切除了懶惰以外的貶義詞都能與他的性格完美契合,不露絲毫邊角。

  這是大的那方——還有一方小兒,四方道長正是擔心會被年紀較大的一方帶壞,所以才收了兩人為徒,希望能稍微掰正兩人的性格、讓他們的未來不至於那麼苦痛。

  現在想來,這肯定是洛陽與長安了。

  說到底這只是別人師門的事情,加之四方道長並非特別願意談及這兩人,所以風之後也沒太關注這邊。——直到真正與其中之一的洛陽碰面。

  那時候大概是武道大會的前些時日,洛陽找上門來。

  年紀輕輕的她當時還在發育期間,小小只的模樣、周身卻佈滿了沉重的戾氣。這股氣勢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一般,在她身上毫不突兀,她本人也並不知曉。

  風當時被她質問了什麼早已忘記了,只記得之後與她兩度交手——她的天賦在已然落魄的武林當中確實少見,可這樣的人長大,會變成什麼樣子,也令人苦惱。

  四方道長曾就這件事找過他,希望風能跟洛陽好好談一談。

  「——長安的性格太偏激了。……他希望能跟洛陽好好地活下去,可並非一切都是他們的敵人啊——」

  似乎比起身為師父的四方道長、洛陽要更信任長安的說辭。

  對方的拜託,風也沒處回絕。他要找到洛陽確實容易,那時候的她總是埋伏在風身邊,伺機而動。基本隨手從旁邊的灌木叢中一扒就能撈出一隻。

  「……你跟著我,有什麼事嗎?」

  「……你很強。」

  那時的洛陽還沒長成現在的模樣,從頭到腳平平板板,看著要舒服許多。就算被風擰在手上也沒怎麼慌亂,一對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破綻,同時回答道:「師兄說,擊倒了強者後,才會有人尊敬,才……不會有人排斥。」

  確實說法沒錯,可方向錯得一塌糊塗。

  「四方道長沒告訴過你嗎?」

  風放下手上的洛陽,對她微微一笑,「暴力不是解決一切的辦法。……可以的話,我可以讓你看看,不過我前幾天才收到一封義大利的信件,近期可能,……要去那一趟。」

  義大利的信件上印著不知哪兒的火漆紋飾,內裡的文字一眼就能輕易挑起人的探尋之心。比起留在這兒掰正一個並不熟悉的小孩的扭曲性格,風確實更偏向於發生在另外半個地球上的有趣的事情。

  「總之,記住,暴力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辦法——等我回來後,我們再深入討論一下這點吧。」

  他蹲下身揉了揉洛陽的發頂,柔軟的頭髮中偶有較短的碎發戳到掌心,有些發癢。

  「真的嗎?」

  「你可以去驗證一下。」

  「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呢……」

  未知的寄件人、未知的事件、未知的國度。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地方,沒人會知道多久以後才能歸來。

  不過,他只是被四方道長拜託罷了——等她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之後,會被四方道長帶回去吧。

  應該會吧?

  ——怎麼可能。

  至少,無論是當年的風還是現在的風,都不會想到,洛陽所謂的驗證方法,是去尋找「暴力無法解決的事情」。

  她的思路從那時候就不會拐彎兒。                        

  作者有話要說:

  【比起現在的前.凸.後.翹,風比較喜歡當年的小蘿莉。

  洛陽:哦,那詞兒咋說來著?戀童癖?

  風:……不是,只是當時的看上去更……

  洛陽:這樣看來我已經超過了小蘿莉的年紀了,再見。】


☆、章九 方法

  清晨。

  應該是清晨,而不是淩晨吧?

  風睡醒——或者說被吵醒時,天還沒亮。

  現在的季節在一年的尾巴、也是最為寒冷的時候。這時的太陽總是爬得很慢,加之不知是否是洛陽奇怪的癖好,家裡的鐘錶都被她拆了扔掉,此時醒來的風根本無法確定現在的時間。

  今天周遭的空氣異常寒冷,大部分人在這種時候都會選擇窩在被窩當中不再動彈。有了上次洛陽早早爬起的先例,每次被外界的動靜吵醒後,風都會懷著不安的情緒走出去看上一眼。

  客廳沒人。浴室沒人。廚房沒人。臥室也沒人。

  「……」

  雖說天色還很暗,可遠處的天邊已經泛起一抹魚肚的白色。他透過磨砂的落地推拉門望見外面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從形上來看似乎正靠在欄杆之上,偶有一點動作、卻不知究竟在做些什麼。

  風走到床邊一探,冰冷透過掌心傳入心中。看樣子洛陽醒來很久了。

  他頂起一疊毛毯,拉開了玻璃門。

  「今天氣溫下降的有點厲害,蓋塊毛毯吧。」

  「……」

  靠在欄杆上的女子隨著推拉門的聲音轉過了腦袋,在碰見風的視線時,有點兒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冰涼的空氣將她周遭原本活躍異常的氛圍都凝滯了,她低聲應了聲,隨手一挑挑起了風頭頂的那片毛毯。

  「你咋起得這麼早?昨天沒讓你跟我一起看鬼片吧?」

  「……」原來你昨天是在看鬼片啊。

  「還是說尿床了所以不得不醒來了?」

  「……」

  「或者說,一個人實在是……」

  洛陽一旦開口,就會打破她給所有人的第一印象。——眼見話題要往不太妙的方向飛奔而去,風清咳一聲,強行轉移了話題:

  「你在看什麼?」

  他已經研究出了對付思路一根線通到底的洛陽最好的方法——她只適合同時思考一件事情,所以一旦岔開,她再問起就得很久以後了。

  果不其然,洛陽回頭看了看下方破舊的街道以及早起的工人店家,馬上就將方才問風的問題給扔到了腦後:「想點事情,沒啥好看的。」

  「……」

  「小鴨啊,你說,」洛陽還沒忘記她曾經給風取的那名字,直到現在都沒意識到這個名字一旦入學會受到同學的何種取笑,「你那渣爹還會回來嗎?」

  小鴨•渣爹•風:「……」

  就在你面前。

  風無奈地輕輕一躍,蹦上了欄杆上方站定。石造的欄杆上方有足夠寬敞的空間讓他立足,可洛陽還是不太放心一個小嬰兒站那麼高,一把將他攬了過來。

  「之前那座房子是你那渣爹曾經住的地方。上次我師兄他又來問我能不能把它鏟平了,說是給周圍的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曾經住過的地方……

  被她抱在懷裡的風意外地從身後感到了一陣溫暖。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居無定所,為了武道大會,在這附近確實逗留了蠻長一段時間,……房子說的是那時候的嗎?

  他記起先前燒得迷糊的時候洛陽帶他暫住以躲過那些人追擊的地方,覺得搬了是挺好的。

  放到現在來看,那也不過是一座危房。不過地點偏僻,風琢磨著長安只是單純的看那棟房子不爽。

  他也挺不爽的。

  「既然給別人造成了那麼大的麻煩,」他眯起眼望著泛白的天際,「那就推了吧。」

  房子遲早會沒的,怕的是洛陽什麼時候受重傷了鑽進去沒人發現,就那樣沒了。

  「別鬧。」洛陽想拍拍風的頭頂,牽動了一下受傷的手後,發現還不能動它,無奈之下只能放棄。

  不過口中的調侃卻並未停下:「那可是你爹給你留下的唯一遺產。」

  「……」

  「我之前去找人打聽了一下,聽說養娃子可燒錢了,娘親我擔心賺的錢不夠呢,」洛陽繼續說著這幾天閑下來後聽說的謠言,「而且還是男娃子,以後要娶媳婦的。一個媳婦要一套房子,娶兩個就要兩套……你打算娶幾個?哎呀,乾脆給你蓋棟樓一層放一個媳婦吧。」

  「…………」

  看洛陽伸出手指數數、最後甚至還認真地問了他這個問題。風眼角一跳,盯著她沉默半晌,再開口時,又是一個完全忽視了她所言的話題:

  「房子的話,有很多。」

  「?」

  「一些應該被鏟平了,不過還有其他的是經過正規手續劃入我……劃入風名下的房子,你要是想要的話,可以去看看。」

  不過都沒住過幾天就是了。風的性格向來同他的名稱一樣,漂泊不定。

  洛陽聞言,低頭眨了眨眼睛:「……原來你那渣爹……現在迷上了炒地皮啊?」

  風:「……」

  -

  洛陽的性格很奇怪。

  她思路直白單一可以說是她直率的性格導致的,可她分明一直都很想知道風如今的所在,卻從來沒有問過被她當成孩子養的小嬰兒。

  當然,若不是風的追問,她也幾乎沒有主動向風提起過過去的事情。

  ——就是這種,對好奇的事物一點兒都不追根究底的性格,容易讓人產生不安感。

  時間過去了不久。期間長安來過了兩三次,每次都是留下了幾包藥膏加上對風惡言相向了一會兒便匆忙離開,明顯他是個大忙人。洛陽的大師兄從第一次之後就沒再出現過,這也讓風松了口氣——

  長安會顧慮洛陽的想法,可那位大師兄,看得出來做事情從不考慮後果。

  這點倒跟洛陽有點像。些許是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的緣故吧。

  風心裡滋生出一抹不爽的情緒。

  「……感覺,可以了。」

  洛陽最近一次剝下覆在傷口表面的藥物時也沒有最初那些低低的喘息了,只是被藥物覆蓋已久,暗綠的顏色與猙獰的疤痕疊加在一起,她的那塊皮膚看著有些令人反胃。

  女孩子留疤是怎樣可怕的事情,風不可能不知道。一道疤就很可能斷了她將來的姻緣,至少在現在的社會環境中,是這樣沒錯。

  洛陽本人倒是不在意——風無法確定她是沒想到這點還只是單純的不在意——她轉了轉胳膊,雖然還有些抽痛,可久違的伸展筋骨令她心情愉悅了許多。

  「這樣就可以給你玩舉高高了。」

  「……」

  不需要。

  風在心裡拒絕道。你已經拎著他的衣領子玩了很多次了。不單單是舉高高,還有超高速轉圈兒。

  要是他是普通的小嬰兒,早就被折騰死了——聽洛陽說她一直都有向別人打聽照顧嬰兒的方法,……究竟是向誰打聽的?

  「一開始是看了點書啦,」洛陽聽見這個問題,仔細想了想,「後來長安師兄跟我說那些都是上個世紀養孩子的方法,所以就另外教了我一些。」

  風:「……」

  洛陽見狀,支支吾吾了一下,馬上為自己澄清:「不過我知道他討厭你,所以後來去問了大師兄。雖然大師兄挺可怕的,不過能把我養成現在這樣,說明他也是挺會養孩子的嘛!」

  風:「……」

  他在想著什麼時候把洛陽帶出去,不然一直被兩個師兄的陰雲籠罩,——他可能下半輩子都不會好過。

  ……

  …………

  等等,下半輩子?

  風一愣,發現了奇怪的字眼。

  他當時留下是因為洛陽行動不便,擔心她因為那個傷出事。如今她的手臂已經差不多能自由活動了,那他還有留下的必要嗎?

  洛陽身手不凡,變成嬰兒後實力大減的風已經不是她的敵手了。這樣一來,他可能遲早會成為拖累……

  風攥緊了紅色道服的衣襟,耳畔突然又傳來了洛陽的聲音。

  她不知為何又突然換了個話題:

  「沒錢了,是時候開始工作了。」

  「……」

  還是再等等吧,她的傷……不是還沒痊癒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2

☆、章十 腳滑

  有關於,洛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工作的。

  「挺早以前吧?」

  洛陽收拾了一番東西,裹上了一件衣服。灰色的大衣穿在她身上十分樸素,再加上似乎是一套兒的圓頂灰帽子,將她上下但凡有點特色的地方都盡數遮蓋了。

  此時的她,看上去就像個來抓男朋友出軌的苦情女。

  她活動了一下右手,站在一棟居民住宅的樓梯間內。透過玻璃幕牆遮擋了半分的畫面觀察著下方的景象。

  手邊站在樓梯扶手上的,是被托兒所拒收的風。

  「你喜歡這份工作?」

  他面上並未顯露出得知無法再去托兒所的絲毫悔恨,反而落得一身輕鬆似的提出了問題。

  「沒法子,以我的水準,只能幹這種事兒了。」

  視野當中走出來了一位身著樸素的中年婦女——仿佛她只是生活在這個社區當中的平民百姓一般。洛陽唇角微微上挑了幾分,從趴在扶手上的動作、轉為站直了身子。

  還不忘動了動右手。一陣頓感由脖頸上傳來,她輕哼一聲,繼續跟面前的小孩子說著以前的趣事:

  「曾經我去經商玩過一段時間啊,就是去我師兄那個公司。……然後、總之發生了很多啦,最後就被難得生氣的他給趕了出來。」

  「……」

  風想不透洛陽當時究竟做了什麼,會讓那個那麼溺愛妹妹的師兄大發雷霆。

  「講真,我確實什麼都不會——也什麼都沒打算去學。」洛陽嘿嘿一笑,自甘墮落的話語極其容易讓人對她產生糟糕印象,「那些東西太無聊了、就我這行業,學來幹什麼?在殺死目標前還惡意滿滿地為他剖析一番他的死亡過程還是他的消失對社會的影響?」

  她輕哼一聲:「我看上去像話那麼多的人嘛?」

  「……」

  挺像的。

  對於這種話題,風一般只會在心裡默默地應上一句,而沒有多說。要是接下了,洛陽就會在這個話題上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確實挺話嘮的。

  不過身邊有個話嘮的人也不賴。

  「你在這邊等著我啊。」

  似乎是樓梯間不如外面涼爽,洛陽隨手摳開了灰色大衣最上方的扣子。裡面白色的高領毛衣夾著黑色的毛線,看著就讓人十分想窺探下方的黑色構成了何種圖案。

  她交代了風一句,便順著樓梯往下走去。

  風沒有跟上。

  被托兒所拒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無奈之下洛陽只能拎著他四處亂跑。幾次下來意外地發現他能接受這種血腥場面——而且什麼都不會問——後,她愉快地接受了風在她工作的時候同行。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省了托兒所的費用不是嘛?

  最近家計困難的洛陽沒有考慮到這些血腥畫面對一個嬰兒的幼年教育會有多大的影響。

  直到,自家那傻兒子屁顛兒地跑到自己面前,說也想當殺手時。

  ……

  那個時候是位於冬天的尾巴。

  洛陽剛剛才從新年的熱鬧氛圍中回過神來,蹲在陽臺上看著遠處七彩繽紛的煙火,聽著耳邊令人煩躁的轟鳴聲,想著該怎麼把那群煩人的傢夥給送進黃河裡喂王八。

  聲音吵得她胸口悶。

  她擰起眉頭望向遠處。胸口的頓感一陣陣傳來——新年前的任務裡,腰上被反抗的目標給踢了一腳。當時沒什麼感覺,最近卻越來越難受了。這感受與先前右肩的刺痛不同,給她的大腦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我做了湯圓,要吃嗎?」

  風推開落地玻璃門,輕聲問道。聲音在煙火爆炸中不太真切,洛陽卻仍舊清晰地聽見了。

  她應了一聲,起身走了進去。

  其實洛陽這兒沒什麼過年的氣氛。

  原因無他,洛陽壓根兒就不會照顧人。一些一個人生活必須的家居技能還是會一些的、可煮飯這種事情,她秉持著能不學就儘量不學的理念,竟然至今都不會半分。

  風還記得她拎著個泡太多奶粉的奶瓶子給自己喝的畫面,當時好像還抱怨了一句為什麼他的奶嘴不能用。

  總而言之,洛陽家今年的新年氣氛,還多虧了風這小嬰兒大展廚藝做出的一桌子菜。

  「你這都是從哪裡學來的?」洛陽慢悠悠地咬著湯圓兒,雖然語氣還是那般吊兒郎當,可風就是覺得她自從過年以來都沒什麼精神。

  原因不明。

  風喝了口湯。

  洛陽的問題大多都不用回答,因為經常回答了她也不會相信。面前的女性總是能用各種只能說服她的理由說服自己,風暫時還沒法跟上她那跳躍性的思維。

  沒得到回答的洛陽也不氣餒,繼續問道:

  「難道是自己看書學會的?你才兩歲就認字兒了?……不對,一般兩歲的小鬼,連自己洗澡都辦不到吧。」

  「……」

  「不愧遺傳了你那渣爹的基因,」洛陽在風以為她即將發現真相的時候,話鋒一轉,冷哼了一聲,頗為不待見大號的風,「還算是個天才。」

  「……」

  風因為難得從洛陽口中聽見了對自己褒義的形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其實一直都沒問過她,對風的印象。

  畢竟洛陽的嫌棄從一開始就完全顯露了出來。畢竟他也一直都存有一些愧疚。

  問題的話,到底出在哪裡呢?

  他握著勺子,盯著模糊不清的暗白色湯汁。有兩個湯圓兒的芝麻餡從破掉的糯糯的表皮漏了出來,給湯汁裡也染上了黑色的痕跡。

  不過還是沒什麼味道。

  「你覺得,我……風是怎樣的一個人?」

  風現在還經常忘記自己被冠上了洛小鴨這名字。

  「你爹啊?」洛陽抬頭,口中剛巧咽下了一個湯圓,「怎麼說呢,你跟他呆了兩年,比娘親我知道的更多吧。」

  何止兩年,快三十年了。

  「要我來說的話,就是個拋妻棄子遠渡他鄉的負心漢啦。」她幾乎沒有多想,「反正對他而言,我的評價又不重要。……反正已經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她最後那一句輕嘲令風陷入了深思。

  「要是他回來了呢?」

  「那也算不負我這些年的等待了吧。雖然我覺得他完全不可能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你又是為什麼,執意要等這麼久呢?」

  「……」

  風還是問了出來。

  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他究竟該不該對此感到愧疚、必須得弄清楚。

  時間距離洛陽肩上的傷好全,已經超出了他的預估。雖說他變成了小嬰兒後並沒什麼急事,可他並不希望再跟從前認識的人有多少牽扯。

  假裝一直是個嬰兒、就那樣生活下去,挺好的。風本就不喜歡跟別人交往過深,更不喜歡被過去困住。

  「為什麼?」洛陽莫名其妙地偏了偏腦袋,「傻娃子,你要是以為你爹娘之間還有感情在還能重婚我告訴你不可能的。一旦離婚了就是人生的分歧點,我倆以後肯定是沒機會了。」

  被全盤否定的風不由得有些內傷。

  「至於為啥這麼久。」

  洛陽把剩下半個湯圓塞進口中,在頰上鼓起了一個小球兒,「因為,感情還在啊。」

  「……???」

  還在內傷的風突然聽見了一個特大的反轉,一時間腦子還沒轉過來。可面前的洛陽已經吃完了一碗湯圓兒站了起來,不僅沒有收拾碗筷的意思,反而一副要出門的打算。

  時間已經不早了,外面的煙火炸得正歡兒。風也來不及思考她剛剛那番話,跟著走到了門口:

  「你去哪裡?」

  「湯圓都吃完了,年已經過完了吧。」

  洛陽拿起搭在門口架子上的褐色風衣,裹在身上時有股古老的味道。長腿被黑色的牛仔襯得均勻有致,頭髮散開,似乎也沒打算戴帽子。

  她這樣一幅要流連於夜店的打扮,風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騙了——

  「我去上工了。」

  她嘿嘿一笑,走到門口時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幸虧扒住了門把手。

  不過整個人隨著開門的動作往外摔了一點兒距離。

  「……?」

  「腳滑了。」

  洛陽站穩後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衣擺。

  外面轟鳴般的聲音還在此起彼伏,偶有煙火的觀念透過樓梯間的窗戶照到樓梯下的洛陽面上。風站在門內,聽這回答總覺得不太對勁。

  確實,一切說法放在洛陽身上都能說得通……

  「對了,」他壓下那股不自在,看著面前又要出去工作的人,突然開口,「我也想當殺手。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究竟有什麼感情。

  風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自己以前撩過人的記憶。

  現在倒是經常性的被撩……

  洛陽:小鴨小鴨!偶爾也跟娘我一起洗個澡嘛!人家家的傻兒子傻女兒小時候多黏父母啊,你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嘛?】


☆、十一 興趣

  洛陽當然不會同意。

  雖然她到現在都沒想清楚為什麼自家傻兒子會不喜歡洛小鴨這名兒,可殺手這行的危險度她倒是蠻清楚的。看看面前這小嬰兒那小身板,她一隻手就能把他折成一個球兒。

  要是真讓他入行了,每天都要把他從球兒折回人形,想想就麻煩。

  她當下就拒絕後離開了。——可風並沒有放棄,之後反而多次提起了這件事情。一副因為父母影響而希望繼承母業的樣子,讓洛陽每次拒絕時都十分不舍。

  明明這是這娃子難得貼近父母的行為了。

  洛陽很煩,她決定讓別人跟她一起煩。

  「啊?殺手?那小子?」

  可惜的是,可能是風的緋聞母親的長安沒有感到任何煩惱。他放下手上的工作,朝旁邊想要把洛陽扔出去的秘書擺擺手,一臉莫名地看著這位師妹。

  眼珠子一轉,他就答應了:「那就讓他做。入行又不難。」

  「……」

  「給他的第一個任務,暗殺我。」

  到時候一定要把他折成球兒。長安心裡對多年前沒有進行的一場對決仍然念念不忘——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傢夥還在你那裡窩著不肯走?」

  還在琢磨該收長安多少錢的洛陽聞言,掰著手指的動作慢慢地停了下來。她抬頭眨了眨眼,一臉疑問:「我的小孩你還想著讓他去哪裡?他那爹又不肯撫養他,難道讓他一個人在街上晃悠被那些人渣抓去燉湯兒?」

  「拿來,我幫你養。」

  「滾,我的孩子。」

  洛陽就差沒朝他扔刀子了。

  她不聽話的性子幾乎是長安慣出來的,唯一能讓她聽兩句話的大師兄也沒法從她手上把那傢夥給趕走。長安最近因為公司的事情還特別忙碌——還得分神對付那窩在洛陽背後的死鬼、實在是乏力。

  洛陽在他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看著那對自己充滿敵意的秘書進進出出、甚至幾次三番地想把她請出去。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小孩子喝奶奶的時間了,便起身準備回去。

  「看你挺忙的,我就先回去啦。家裡那娃子,我怕我不在他又做出什麼意外之舉。」

  「留下來吃個飯吧,」長安手上流暢的動作突然一滯,頭也不抬,輕飄飄地飄出一句話,「那小鬼餓一餐死不了的。」

  「但是小鬼餓了就長不高了。」洛陽一本正經。

  長安本來也是隨口一問,雖然有所期待,可基本已經看見了結局。他不屑地哼笑一聲,視線落在手邊的一份文件上。

  他躊躇了一會兒,開口叫住了已經推開玻璃門的洛陽。

  「——你知道之前大師兄回來過一趟的事情吧?」

  他語氣肯定,毫不懷疑。——廢話,那傢夥回來肯定得先去見洛陽一面,該死的是他還無力阻攔。

  長安畢竟比他在師父名下少學了幾年。

  想到這兒他的心情有些複雜。那窩在洛陽家裡的風跟大師兄,……哦,他妹妹身邊怎麼這麼多屎殼郎最喜歡的那玩意兒呢?

  長安心情驀地下降了一大截。他望著往回走了幾步的洛陽,歎了口氣。

  果然跟那女人很像。

  「知道知道,他當時還像我曝光了你跟我家娃子那渣爹有一腿的事實,……反正都過去了,不要再介意那個渣男啦。」

  ……哦,除了腦子。

  長安眉毛一跳,手上青筋暴起了一瞬便被他按捺下去。他瞪了眼又想進入的秘書,猶豫了一會兒,壓下對那大師兄的不滿,簡單否認了她的話後便繼續說道:

  「我跟風沒有絲毫關係。大師兄回來的時候我們見過一面,他告訴了我一個消息。」

  既然他兩個妹夫都不想要,那就兩個都不要吧。

  「啥消息?」洛陽好奇。

  「他之前去歐洲的時候,聽說了風的消息。」

  「………」

  洛陽被秘書送下去的時候,思路還是因為這句話而有點兒恍惚。

  秘書對這只在照片之中出現過的女性好奇的同時也充滿敵意——那位基本可以說是冷酷無情的上司在辦公室裡濫用職權擺了一桌子的相框,裡面只有一個人物,跟面前的傢夥長得一模一樣。

  而且從角度來看,都是偷拍。

  這樣看還不算什麼——這畢竟可以用他們上司暗戀人家姑娘來解釋。本來以為洛陽找上門來是因為他們上司終於動手了,誰知道她在看見那一桌子大喇喇地擺在那裡的照片時眉毛都不挑一下——難道是他們上司被這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秘書越想越覺得可能。想到長安的知遇之恩,不知不覺就將她放入了敵人的列表之中。

  「對了對了,這位小姑娘,」一旁本來一直在深思的洛陽在大樓大廳時,猛地記起了什麼,「你們公司最近有人來鬧事兒嘛?」

  「……沒有。」秘書冷漠應對。

  「那前段時間呢?當地的黑社會有沒有來砸玻璃?」她繼續問道,視她的冷漠為無物。

  「沒有。」

  「……」

  秘書不明白她問這些有什麼意圖——難道她是當地黑社會的姘頭、因為他們上司跟當地黑社會搶女人起了爭端?

  「那我再問問啊,」面前的女性撓了撓頭,倩麗的面龐上滿是苦惱,「要是小孩子有希望入行的行業,一般家裡是怎麼處理的啊?」

  「……」小孩?「幾歲的?」

  「兩三歲吧。」

  秘書想到了電視上某個果凍的廣告——「我要當太空人」什麼的。她壓下了詢問孩子父親究竟是她上司還是黑社會老大的念頭,想了想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小孩子有夢想是好事,儘量滿足他們的願望吧。畢竟年紀還小,玩一陣子估計就沒興趣了。」

  「……」

  洛陽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讓秘書感覺無比彆扭。

  -

  洛陽這次沒有將她的煩惱傳給他人,倒是從秘書小姐那裡得到瞭解決辦法。她開心地給長安發短信誇讚了一番這位秘書小姐的外貌及人品,看得後者一臉莫名。

  洛陽回到家時,拎著一袋子東西。

  「……這是什麼?」風看到了上面的玩具組合的字樣,感覺有點不妙。

  果然,洛陽嘿嘿一笑,拆開了外包裝,將裡面的東西攤開列在了風面前。

  「我托朋友買的殺手職業嬰幼兒入門玩具組合——啊記得不能吃哦,舔的話我推薦蘸點番茄醬,酸酸的混上金屬味兒挺不錯的。」

  風:「……」

  真的有人會去舔這玩意?

  ……好像還真有。

  一般來說,一兩歲的嬰兒確實喜歡舔東西——可風至少從心智來說沒有那麼年幼、也早就過了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年紀。用嬰兒的身體舞刀耍槍也不在話下,這些玩具沒什麼卵用。

  而且,……這些是怎麼經過審核發放售賣的?

  風無奈地看著她又拿了兩三瓶番茄醬沙拉醬出來,不知道該對自己這位撫養者說些什麼才好。她這出去一趟是被誰忽悠了嗎?

  「我相當殺手是認真的。」他只能強調。可惜那副溫溫和和的調子在洛陽耳中根本不算什麼。

  「我知道。這不給你帶回來入門玩具組合了嘛。——玩膩了也要好好保存起來哦。」

  「你工作時獨行太危險了,」風嘗試闡述自己的初心以獲得認同,「有一個人陪著會安全一點,……」

  他還記得過年前那趟工作,她被目標反咬了一口的事情。當時回來躺了幾天,硬是把春晚的重播都給躺沒了。

  她的身手確實不錯,可上次肩膀被砍傷後,手上的動作遲鈍了一點。再這樣下去傷只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無力應付這份工作。

  風思考了幾天,還是決定陪著她。

  總覺得他越來越脫不開身了。——本來不想跟以前相識的人有任何牽扯,現在卻在這裡越待越久。

  「捎個小嬰兒去,我會被員警叔叔帶走的啦。」洛陽拍了拍他的腦袋,將玩具放在了地上,「話說回來,我今天去找長安師兄啦。」

  「……」

  風現在一聽見那個名字就會產生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他跟我說,你那渣爹好像在歐洲那塊兒出沒。」

  「……」

  風的行蹤,他自己當然最為清楚。當時是被委託人叫到了義大利去——而後因為工作關係,在那附近的歐洲國家四處晃悠,在哪兒留下痕跡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來以為洛陽不會去調查這些。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她總不會橫跨大陸跑到那語言完全不通的地方吧——

  「我今天順路去報了個外語培訓班,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

  洛陽說這話的時候興致衝衝、目光閃爍的模樣也不知她究竟是對未知的語言好奇還是單純地想去尋找那長安口中的風。

  風為自己回收了個FLAG而沉默半晌。

  「我可以教你。」

  他究竟是揣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看電視看到了某個果凍的廣告。深刻明白了小孩子都是喜新厭舊的真正含義。

  隔天,風在家裡看見了一套太空人套裝全套,附贈一箱果凍。

  洛陽:穿上這個,你就可以上天了!

  風:……】


☆、十二 老師

  洛陽最後沒有同意他的提議。

  ——當然,她並不是因為懷疑他這麼一個小鬼怎麼會說那些外國的語言而拒絕的。相反的她倒是對這個問題沒有產生絲毫的懷疑,只是因為另一個比較現實的原因。

  「我都交了錢了,不去幹啥?你當娘親的錢是從果凍裡吃出來的啊?」

  「……」

  風回頭望著那一箱子果凍,沒有說話。

  跟洛陽的爭辯,最後總是會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結束。想到學習相比暗殺、也算是一件健康向上的活動,雖然走出門的洛陽讓風稍稍有點兒不放心,可最後還是沒有了異議。

  可她為此特地打扮了一下,把平日出任務時那幅方便行事低調樸素的模樣給抹去了,照著先前見過一面的秘書小姐的打扮梳理了一番,整個人看著清楚亮麗了許多。

  她還裝模作樣地戴上了眼鏡。

  風的不放心加重了許多。

  「看上去有沒有很像一個勤奮好學的學生?」洛陽卻仿若不知地站在鏡子前,自我滿足地點點頭。瞅見路過的自家兒子時咧嘴嘿嘿一笑,「平光鏡平時戴著影響行動,……這種時候戴戴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嘛!」

  風看著她少見地換上了一身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比較規整的制服,胸口處因為不合身的關係、緊繃繃的仿佛要迸開了一般。隨著她一手撐著盥洗台的動作,兩顆紐扣間露出下方白色的襯衣,若隱若現的倒是比起平時還要誘人。

  「……換了吧,」風故作從容地建議道,「今天天氣冷,這身容易感冒。」

  「嗯?會嗎?」洛陽扯了扯衣領,「我覺得還挺暖和的,快到春天了吧。」

  從時間上來看,春節結束後不久就是春天的到來了。可陰潮的天氣只會愈演愈烈,洛陽這身……

  ……

  其實也算是這個時間的衣服。

  只是,不太想讓她這樣穿出去。

  風不著痕跡地瞟了眼洛陽的衣櫃。裡面大都是暗色的風衣大衣——穿著它們時方便行動,洛陽一向都很喜歡。

  他也比較放心——畢竟因為常年鍛煉的緣故,她的身材可算不上差。面貌跟長安有異曲同工之處,眉目之間細看下去就難以移開目光,……加上思維比較跳脫,容易被騙。穿著現在這身出去,難保有些奇怪的臭蟲粘上來。

  風覺得他有必要代替長安照看一下洛陽。

  「換一身吧。」

  「……好吧,你說換啥?」洛陽在自家兒子的視線下妥協了。

  風走到衣櫃面前給她挑了一身衣服——她的衣櫃裡衣服實在是單一無味,沒有一點兒女人該有的顏色。他敢斷定洛陽這一身不是從哪裡偷來的就是搶來的——他之前從未在她的衣櫃裡見過這麼正式的服裝。

  「這樣穿去上課不會奇怪?」洛陽見兒子給自己搭的一身跟她平時沒差,奇怪地問道。

  「戴副眼鏡就是好學生了。」風冷靜地回答。

  似乎上課時只要是戴眼鏡的就是好學生——洛陽從他口中得知了這些,馬上便把那身不知哪兒搶來的衣服給拋到一邊,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看著她的背影,風提到喉嚨口的心終於下去了一些,可還是無法平復下來。

  這樣,總不會有奇怪的人粘上來吧?

  ……

  怎麼可能。

  -

  那是某天的下午。

  已經上了小半個月的課程,洛陽基本上能認得那些跟中文方方正正的文字相比,極其扭曲的符號了。今天正巧是培訓班休息的一天,她窩在家裡吃著上次買了一箱的果凍看著電視,突然門鈴少見地響了起來。

  前兩天長安才來過,應該不會是他——這位師兄年末閑的跟朵花兒似的天天在她面前轉悠,可今年年初就開始極其的、忙碌。他前兩天才來提醒過她小心著點周圍、不會這麼快再來一趟。

  可是其他的人?

  洛陽抓破腦袋都想不出其他可能造訪的身份。還是說先前被她扔出去的這家人、因為不滿她開的價格所以又上門了?

  她仔細琢磨了一下,總覺得跟那家人對話、她可能占不到理。乾脆拎起一旁順手拿進室內的晾衣杆,對著空氣揮了揮,她打算的解決辦法也十分明顯了。

  洛陽一手撐著沙發的扶手準備站起來——突然胸口偏下的部分傳來一陣久違的刺痛。

  仿佛是一根針鑲進胸口還不滿足似的、在翻滾旋轉著。刺著的位置也不太明朗,疼痛似乎是以某個點為中心朝向周圍擴散開來。她因為突然的刺痛而腳下不支,幸而扶著扶手,沒有倒地不起。

  刺痛在五六秒後又突然消失無蹤。連她的冷汗都還未從表面滲出,就像是從未來過一般,讓洛陽覺得這是一陣錯覺。

  她也真覺得這是錯覺。

  久違的門鈴又響了一遍,她應了聲「來了來了」,捏緊手中的晾衣杆,將方才疑似錯覺的不適給拋在了腦後,走上前去拉開了門。

  「……?」

  看清門口的人後,她奇怪地呆愣了好幾秒。

  「正巧附近有學生,我路過這裡,想起來這附近好像是洛陽小姐你的家。」

  面前穿著一身規整的西裝——戴著讓人印象良好的眼鏡的男人,正是她那培訓班的老師。

  「這份是另外的學習資料。」

  他手中捧著一疊白紙——往洛陽面前遞來。後者還未從他的來訪中回過神,手上舉著個晾衣杆,一副還在曬衣服時被打斷的模樣,愣愣地看著他。

  許久後才開口詢問了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她隱約還記得大師兄說過的,殺手的地址一旦暴露,將會惹來無止境的麻煩。

  「你忘了嗎?報名的時候有填聯繫地址。」

  哦,感情還是她自己透露出去的。

  洛陽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姑且是收回了氣勢洶洶的晾衣杆跟殺人滅口的意圖。見眼前的老師戴著副眼鏡看著挺正人君子的,便往室內那一箱果凍看了一眼,躊躇了一會兒,指著裡面問了句:「老師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既然是她的問題,那就不追究老師那邊的責任了。……但是封封口還是需要的,……可要怎麼封口?

  一向直來直去的洛陽,此時只想到了殺人滅口著一個笨卻實用的辦法。

  她抬頭望了眼當下的時間——哦,乖兒子馬上就回來了,待會兒再問他吧。

  ……

  這大概就是風回家時瞅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原因。

  他聽著洛陽說不清楚的描述,半猜半理解半模擬地摸透了事情的大概發展。裡面那陌生的男人在見到他時奇怪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躊躇地問道:

  「這是洛陽小姐……親戚的小孩?」

  「不不不,這是我兒子,」洛陽聞言推著風,語氣裡的自豪毫不保留,「很可愛吧。」

  風不著痕跡地抬眼打量。些許是他的小孩子的外表加上態度一向溫和的緣故,看著讓人容易覺得這是位乖巧的小孩。

  這位外語老師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他朝風笑了笑,抬頭面對驕傲中的洛陽時,突然停頓了一下。

  他想了想,還是提出了質疑:「……洛陽小姐看上去很年輕呢,我記得年齡上也是……二十出頭?」

  「對啊,難道我看著像中年婦女?」洛陽低頭瞅了眼自己的打扮,她覺得現在這一身還是比較符合當下流行的年輕女孩的打扮的,「不過是年輕的時候被人騙了,看在兒子很可愛的份上養著,現在這生活不也挺不錯的嘛。」

  洛陽咧嘴一笑。

  她的形象一直都非常樂觀,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為眼下的難題感到絲毫的煩惱。這生活態度總是會讓身邊的人感到輕鬆——至少風隱約有這種感受。

  洛陽跟外語老師又聊了幾句,電話便響了起來。原先她一直是呆在家裡吃著果凍看電視的閒人狀態,此時又是上門造訪者又是電話的,讓她一下子感覺忙碌了起來。

  室內走了個負責調動氣氛的人,一下子溫度驟降了許多。

  風手上捧著洛陽交給他的果汁,不時抬頭,此時經常能夠對上那名外語老師的視線。那種宛若他父親一樣的慈愛目光讓他心下有些許的不爽。

  要是長安在場,估計當下就把對方給趕出去了吧。也不知道洛陽平時在培訓班裡怎麼過的,……不對,就他平時覺察到的周圍那些三三兩兩的視線,洛陽的生活應該逃不過長安眼底。

  他又疑惑地抬起頭,這回沒有再移開視線,而是光明正大地看著對方。

  這個老師,……是怎麼避開長安的那些眼線的?

  「……聽說你叫,洛小鴨?」

  風還在疑惑當中,對方突然開口。口中的話語令他捧著水杯的手一頓,旋即自然地抿了幾滴入口。

  沉默的模樣,截然是一個怕生的小孩。

  「你會說話嗎?」眼前這位西裝革履看著就很衣冠禽獸的老師、繼續問道。

  一般兩歲的嬰孩會說話是應該的——風此時還在思索當中,並不想對他多加理會。漆黑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孩童的乾淨,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換做任何一個敏銳一點的人,都會覺察到一些倪端才是。可這位衣冠禽獸卻恍若不知,猶猶豫豫了一會兒,最後小聲地詢問了一句:

  「你知道你母親喜歡什麼嗎?」

  「……」

  不知道,滾。

  如此明顯的意圖,讓風差點兒就把這話說出來了。可臥室裡閃出的一道身影讓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喝了口果汁,才發現這是快沒氣兒的橙味汽水。

  洛陽似乎接下來臨時有什麼事,那老師便識務地告辭離開。對方走後洛陽馬上就鑽進了屋子裡換衣服,留下風一個人坐在那兒過分橙味汽水裡的氣泡兒大眼瞪小泡兒。

  洛陽喜歡什麼?

  他好像,不知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3

☆、十三 昏迷

  洛陽喜歡什麼?

  風細細想了一遭,在與她相處的這個月以來,似乎沒發現任何她有特別喜歡的東西——特別討厭的東西自然也沒有。

  她能吃一種口味的果凍吃大半個月,也能春節吃十天的湯圓兒都不膩味。她平時喜歡穿黑大衣的原因是它比較樸素低調,而與個人喜好,沒有絲毫的關係。

  喜歡的顏色、喜歡的口味、喜歡的食材、喜歡的活動,都是不明。

  ……喜歡的類型,也一樣。

  風琢磨著那位老師的問題,細細觀察了洛陽好幾天,得出了這種結論。

  吃東西是為了生存,穿衣服是為了工作。一切的活動都以暗殺為主,最近會去培訓班學習外語,可風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她個人喜好的體現。

  有一種東西倒是挺明顯的,就是洛陽不愛學習。

  「……」

  「這樣看著我幹啥?」

  餐桌上的洛陽這幾天來不止一次覺察到了自家兒子的灼人視線了。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問道。

  「你娘親我最近變醜了?」

  「……不……」

  很漂亮。當然這種誇讚不可能當著她的面說出來,風放下手上的筷子,望了眼面前的一桌子菜。

  不知何時,一個兩歲的嬰兒會用筷子會買菜煮飯這回事已經被洛陽所接受了——每天閑著的風考慮到洛陽的營養均衡都會親自下廚,可仔細想想,他還從未從對方口中得到任何的評價。

  無論是好吃還是難吃、還是味道一般,都沒有。

  「味道如何?」

  他問道。

  「挺不錯的。」

  只有在詢問的時候,才會得到這樣一句有些敷衍的話語。

  「……」風想了想,也不清楚現在該從哪裡下手,「……想吃什麼,告訴我吧。」

  「想吃什麼?我嘛?」

  洛陽咽下了口中的東西,奇怪地問道,「現在你才是長身體的時候啊,想吃什麼你自己多買點、啊,附近的炸雞店少去,聽說吃太多油炸食品容易早熟。」

  「……」

  「要是你特別想吃,下次我再帶你去吃吧,」見風奇怪的眼神,洛陽呵呵傻笑,「聽說小孩子都挺愛吃的。」

  小孩是挺愛吃的,可是他不喜歡。

  之前在義大利的時候就有見到過。歐洲的食物對他而言實在是不合胃口,想來也是,從小習慣了在廚房浪費生命的國人,怎麼會喜歡那種加工時間十分鐘的食物。

  洛陽要是真去了歐洲也會有好一陣子都不太習慣吧。

  風想著想著,不由問道:「你真的要去找我……找風?」

  他現在還是不太習慣喊自己爸爸,雖然想到媽媽是洛陽時,還是挺請願的。

  「等我學完了就去啊,別著急,」洛陽咬了口脆黃瓜,「等你娘親我去幫你討一點贍養費回來,這樣你以後就有錢去上私立幼稚園了。到時候把裡面那群有錢人的小孩都揍一遍——說真的,我看他們不爽很久了。」

  她一開口就經常是一長串話兒,風自動忽略了後面的那串兒沒營養的字句,只留下了她那疑似確認的回答。

  「我也可以去嗎?」他問道。

  「你能辦簽證?」洛陽疑問。

  風想到被他收起來的簽證——這還是在義大利的時候,那裡的一個朋友幫忙辦的。

  當時他們一群人都變成了嬰兒,行動處處不便——也只有依靠那黑手黨的力量,才能得到一個能夠活動的正面身份。

  變成嬰兒後,……

  「就算沒有也沒關係啦,到時候我去買個寵物籠子,你這體型縮裡面也沒人會發現。」

  「……」

  風低頭看了眼自己幾乎是兩歲嬰兒的身子,確實,比那些體型巨大的寵物狗,還要小上了許多。

  變成了嬰兒後,就感覺不太有生活的欲望了。

  他抬頭望了眼還在給沒有簽證的他支招兒的洛陽,輕輕一笑。

  也許洛陽根本就不需要他——只不過他想找個人陪伴,才一直找理由待下去。明明變成嬰兒後的他已經無力承擔成人體型時的人際關係。

  要是有朝一日洛陽相信了他就是風本人,會變成怎樣呢?

  ……

  或者說,其實她一直都相信著?

  -

  風總覺得,洛陽平時看著傻裡傻氣容易受騙的模樣,可經常還是靠譜的。

  她容易受騙,不過是因為沒有特意去學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於她而言唯有暗殺才是正業——在這種正業之下,一切其他都是沒有必要的物件。

  可一人已經活到了二十歲——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與世隔絕到這種地步,該有的常識理應還是有的。

  只是她不願意說、或者獨愛裝傻。

  「今天培訓班的老師邀請我週末出去吃飯了,」洛陽掛下電話時瞅見了門口立著的風,開口詢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

  剛想忽悠著她不要去的風,仔細一想——卻並未發現他有這種立場。

  從四方道長的老友身份上看,能將洛陽從社會反面帶出、認識那些正常行走在大路上的人,確實是一件好事。就算他如今以洛小鴨的身份自居,對於尚且年輕的母親、她能有另一段感情生活的產生,也無權拒絕。

  以她等了八年的身份?

  可以的話,風想把這層身份完全抹去——可惜就算抹去了,他也無力抵消自身的愧疚。

  「……再看吧。」

  確實,嚴格來說,兩人之間的關係始終都靠著洛陽一人在苦苦維持。從之前的苦守執念,到現在綁著他說是她兒子。

  相反的,他從未對此說過哪怕一個字。

  風回到房間裡,拉開了衣櫥下麵的抽屜。

  內裡一排故事書列在了他的面前。隨著書名入目,洛陽偶爾興起給他念睡前故事的聲音也在耳邊縈繞。

  或輕或柔,總之與白天那高亢的語氣截然不同。黑夜裡的聲音總是隱約帶著些誘惑的色彩,包括最後承受不住睡意時微微的呼氣聲。

  他挑了本前段時間才念過的故事書,抱著它走到了床邊,平放到了碧桃還要高上幾分的床頭櫃上。

  他想著他眼中的兩人的關係,究竟該如何定義。

  她肯定是不需要自己的,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肯放手。

  而自己……

  應該是需要她的。

  變成嬰兒後,那對看不見盡頭的未來的絕望,實在是不想再忍受第二遍了。

  在知情者眼中的同情令人難耐萬分、他一點都不想跟變成嬰兒前便結識的友人再次碰面。也不知道該怎麼以嬰兒之軀去認識新的朋友,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四處飄蕩。

  直到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人。

  「嗯?這本書不是上次才念過嘛?你喜歡這個故事?」

  洛陽的聲音伴隨著從浴室出來後那沐浴露的清香。或者說其中還是她身上那股特屬於她的氣味更甚吧——風的大腦在嗅到這股氣味時,比起說話的腔調,更是先反應過來了她的存在。

  她發梢還滴著水,用一塊藍色的毛巾蓋住了大半。滴下的水漬滲入長袖的睡衣中,透出下方皮膚的顏色。

  風一愣,羞赧地撇開了視線。

  「不過我今天有點累,明天再給你講故事吧?」

  洛陽的語氣意外地平靜。

  不過晚上的她似乎一直都這樣——風抬頭看了她一眼,胸前被頭髮打濕的睡衣又進入了他的眼中。他匆匆地應了聲,便離開了室內。

  「頭髮要記得吹幹,不然會頭痛……你先換身衣服吧,我去找吹風機。」

  他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了一句。

  濕噠噠的衣服在眼下還未回溫的空氣中確實帶來了幾分涼意。涼意刺骨,倘若換了他人,早就開始顫抖了。

  洛陽的顫抖卻並非因此,甚至說,這種冷意在剛剛洗完澡的她看來不算什麼。

  她靠著衣櫥,雙手抱著又開始刺痛的腰側,吃痛地咬著牙齒。

  刺痛已經進化成了鈍痛,一下下地集中了胸口一般,從皮下傳來。大腦也被卡住了神經一般思維混亂,呼吸急促,甚至覺得胃中晚上的食物都在翻滾著。

  她輕輕地喘著氣,扶著床沿,拼盡力氣撐起了身子,倒在了柔軟的床榻上。

  之前的刺痛都只是一瞬,可鈍痛卻沒法子消失得那麼快。一陣陣地有頻率的襲來,讓從小就很少生病的她手足無措。

  大腦的暈厥實在是令人難耐,好在已經爬上了床,想來之後應該是不會不小心倒到什麼危險的地方才是。

  又一陣新的痛楚直接從腰側的皮膚內層襲來。她咬緊牙關,不由自主地扯過一旁的杯子,蜷成了一團。

  只要忍著,總會過去的——對吧?

  只要忍著……

  ——「閉嘴忍著,你沒有哭鬧的權利。」

  ——「你哥哥他——都是因為你這種小丫頭!才會、才會……」

  ——「洛陽?可笑的名字,你根本……」

  「……醒醒……」

  「……你怎麼了?」

  「……」

  洛陽睜開眼,頗為虛弱地看了眼面前的人。

  過去的現在的已知的未知的記憶混雜在一起,她一時之間有些忘記了現在的她是誰,眼下的地點與時間。

  面前的人長著一副極其眼熟的面龐。眼熟的同時還有些久違。在洛小鴨的身上只能看見一張極其年幼的臉,洛陽更為追求的,還是那個成人——

  「……風?」

  對方一愣,幾乎沒有猶豫:「是我。」

  「……你怎麼長得跟我兒子這麼像?」

  「……」

  -

  風在客廳找到了吹風機——可是始終沒見到洛陽出來。

  洛陽不喜歡吹頭髮、她似乎是嫌棄吹風機的聲音在耳邊呼呼的吹太吵了。但在天氣比較涼的時候還是會在寒冷與嘈雜中選擇後者的,畢竟嘈雜也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風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見到後者出來。

  他想到方才洛陽那句「有些累」,想著會不會是她突然就睡著了——換做別人可能有些不適,可一切奇怪的事情,一旦放到洛陽身上就變得順理成章了——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誰知道就見到了一個人蜷在床上的畫面。

  臉色蒼白,貼緊臉頰的也不知是發梢上的水滴還是被痛楚刺激而出的冷汗。但她現在狀態看著就不太好,風一愣神,扔下了手上的電吹風便跳上了床。

  她很少會蜷成一隻蝸牛似的睡覺,此時卻已經沒有再顧及其他了——他撩開洛陽散亂至額前的髮絲,盯著她額頭上擰起的紋路,聽著耳邊似乎是被夢魘壓住後絕望的低吟,突然有點恐慌。

  他姑且是搖了搖她:

  「——洛陽,醒醒……」                        

  作者有話要說:

  【風問了洛陽,有關喜歡的類型。

  洛陽:你不覺得戴著個眼鏡的男人看上去很有學問嘛?

  風:不覺得。

  洛陽:你不覺得穿制服的男人看上去很有禁欲氣息嘛?

  風:……不覺得。

  事後風偷偷買了副平光鏡哈哈哈哈哈哈。】


☆、十四 害怕

  「這樣想來,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跟你面對面交流。」

  醫院的過道永遠都特別的狹長。

  忙碌的季節早已過去,此處卻還是留下了不少病患。來來回回的人們帶著他們消極的心態路過,給本就壓抑的空氣帶來了更加沉重的氛圍。

  長安收到消息並不晚。

  他本就有安插人手監視——哦不對,保護洛陽的安全。在樓下有急救車進入時他就同時收到了人手傳來的短信,當即放下了忙得他團團轉的工作來到了這裡。

  為洛陽打點好一切,正巧就在手術室外瞅見了那正被護士小姐建議去休息的小嬰兒。

  長安腳下一頓,上前打發走了那名護士。回身站在長椅之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可用他的氣勢壓過了一個小嬰兒什麼的——實在是讓人開心不起來。

  「我每年都會帶她去做身體檢查——直到去年為止,她的身體還很健康,大毛病小毛病都沒怎麼犯過。」

  「她是怎麼回事?」風問道。仿佛沒聽見他說的話。

  「體內有異物,大概是哪次出去玩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長安回答道,緊接著順著他方才的那個話題繼續說了下去,「她肩上的傷是近幾年來受過的最重的傷了……我總覺得自從你出現後,她的生活習慣整個都變了很多。」

  「嚴重嗎?」

  「做個小手術取出來就行……喂,不要老是岔開話題。」

  對於風完全不聽他說話的事實,長安眉毛一跳,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此時正是夜晚——卻未至深夜。是大人流連於燈紅酒綠的時間,也是小嬰兒早就酣然入睡的點。一旁總有護士朝長安投來不贊同的目光,卻礙於其他不敢上前勸說。

  「比起現在總是鬧個大傷小傷的,我倒寧願她跑回原本的郊外去生活。她對城市還是不太熟悉,相反的,野外才是她的主場。」

  「……」

  風抬起頭望著盡頭緊閉的一扇門,輕輕應了一聲。也不知是接受了長安的話還是其他的意思。

  他的話題始終就沒有跟對方抵達一個頻道,可能是跟洛陽待久了,在這方面被稍微帶跑了吧。

  他有點兒無奈。

  「我曾經在歐洲走動過的事情,是你告訴她的吧?」

  風的表情上已經完全看不見慣常的那幅礙眼的溫和神色了。他漆黑的眼中倒映著長安背後走道上的燈光,對方的影子也變成了一團漆黑映在眼底。

  像是在思索著很多。

  「是又如何?」長安對他沒有什麼好態度,「怎麼?你在歐洲那兒真的幹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睡了幾個金髮碧眼的洋妞兒?」

  「明明不想讓她跟我太過接近,卻又告訴她我的下落。長安先生你也挺複雜的……」

  風低聲說道。咬字清晰,沒有聽不懂的道理。

  長安聞言沉默了許久。許久之後,才冷冷的輕呵一聲,嘲諷的態度展露無遺。

  「不過是權宜之計。你以為這事是誰惹出來的?」

  「……」

  「我曾經聽我師傅……哦,那個糟老頭說過,蟬聯三屆武道大會冠軍的風,交友甚廣。如今看來,人際關係其實也不怎麼樣。」

  「……」

  長安看著就不像是會尊敬老輩的人,風完全能看得出來,他別的不說,眼中確確實實只有洛陽一個人。

  無論是愧疚還是憎惡還是過分喜愛,都是單向的唯一的情感。這種于洛陽而言完全沒必要的複雜態度,他卻始終抱有。

  過去肯定發生了很多,同時、現在也肯定找不到絲毫的痕跡。

  長安是個可怕的人。

  「她現在搬到了市中心去,那裡的環境稍微安全一些——可這種微妙的平衡維持不了多久。你當初惹上的那幫人、你曾經打趴下的那幫人,要是都開始針對照顧你的洛陽,……你想怎麼辦?」

  「……」

  當初惹上的那幫人他清楚是指什麼,曾經打趴下的……這形容有些過於暴力了,可風細細琢磨一番,發現確實無力否認。

  武道大會的冠軍,得到這名諱後,前來挑戰的人不計其數。他早就忘了那些人是誰了,只記得數量極其龐大。

  數量多了,總會出現那麼幾個奇葩。

  類似長安。

  「那也沒必要讓她到歐洲去避一避吧?」風想了一會兒——想到遠在義大利的那位算是朋友的殺手,自動帶入了所有義大利男人。

  要是所有義大利人都是他那性格,就糟糕了。

  「你這是在她家呆久了犯嬰兒癡呆了?」

  長安不屑地哼了一聲,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轉身離去。

  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輕輕地落在了風的眼前,看他的態度,應該是已經交待完了所有事情,不想再跟風多說其他。

  「——我處理完這些事情後,會接她回來的,……她最後只能待在我身邊,無論如何。」

  「……」

  長安的背影沒多久便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他的那番話描繪的一個事實,其實風先前也有所覺察——他平時出門時總能發現一些或是面相兇惡或是形跡可疑的人,不過是礙於在大眾面前不好動手罷了。

  洛陽實力不弱,對付那些毫無防備的目標時理應不會出事,……現在想來,應該她也成為了那些人的獵物了吧。

  在工作的時候。

  「……」

  風謝絕了一名護士的好意建議,回頭看了眼那扇門扉,暗自決定了什麼似的、輕輕一躍到窗檻之上。

  -

  洛陽醒來時,周圍沒有一個人。

  ……哦不對,還有□□的護士小姐。

  她親切的微笑令剛剛才從昏睡中睜眼的洛陽清醒了許多,可四周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令她不由得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人際交往能力。

  好在她天性樂觀,這事兒馬上便被她扔到腦後了——她回答了幾個護士小姐關切的問題,眨眨眼後開口問了問眼下的時間。

  「…………怎麼了嗎?」

  護士小姐口中報出了一串數字。

  「……啊,沒什麼。」洛陽因為時間跨度比想像中的要大——例如一覺醒來不是隔天清晨——而愣了一會兒,旋即笑呵呵地摸著後腦勺,「我報了個外語培訓班,想著落下了好幾天的功課了……」

  「沒有問題,那個培訓班我已經幫你請過假了。」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這毫不留情的語氣加上男性成熟後特有的低沉的嗓音,不會屬於護士小姐。洛陽定睛望去,門口是及時趕到的長安。

  比起低沉,更顯陰沉。

  他身上一向整齊的服裝有些淩亂,似乎是剛剛才處理完什麼事情趕過來。對方手上的事務一向繁忙,洛陽也沒有一件件去琢磨的想法,只是他手上拎著的那個紅色的球兒、有點眼熟。

  「喂,把我兒子放下來。」

  她兒子只有她才能拎。

  長安哼了一聲,隨手一甩,把風扔了過來。後者從容地翻了個圈兒,穩穩當當地落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

  動作流暢得讓護士小姐目瞪口呆。

  見室內還有個大活人、長安皺了皺眉頭,上前跟她說了兩句不知什麼,後者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存有疑慮地回頭望了眼洛陽,離開了這裡。

  「感覺如何?」長安把站在椅子上的風拎開,坐下。

  「醫院好臭。你也挺髒的。」

  「還有呢?」

  「難得看見一個漂亮的護士小姐,麻煩把她叫回來好嗎。」

  長安沒有理會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要求。

  些許是接下去還有事情,抬起手腕看了眼還在緩慢移動的表。上方的時間迫在眉睫,見面前的人語氣活潑、不像是還有什麼大事的模樣,便輕呼了一口氣。

  八成是最近兩頭忙活,他的神色相比以往似乎有些憔悴。

  「你那個培訓班我去幫你退了。……順便跟那位老師深入交流了一下。」

  「……哈?」

  「他告訴了我一些你的學習情況。之後我幫你找個私人老師,外面人多口雜,別瞎晃悠。」

  「……」

  洛陽眨了眨眼。

  這一手包辦的態度只是令她不滿了一會兒,馬上就自然地接受了——風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正常人,……這種時候不會生氣嗎?

  洛陽對長安似乎極其寬容——分明覺察到了對方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卻又什麼都不說。面對對方如此霸道的行為,也沒有絲毫反抗,而是……

  ……

  興致衝衝地詢問老師是誰。

  比起逆來順受、她仿佛連對方的行為不正當都沒有絲毫覺察。

  「還有,這小玩意……」

  長安瞄了眼一旁的風。後者從容地與他對望,那幅無辜的表情、看著就像一副等他走了就要打小報告的模樣。

  「……我也懶得管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最近好好休息,這家醫院是安全的。」

  「……」

  這態度的巨大轉變,令洛陽眨了眨眼。這人先前不是還對她兒子喊打喊殺的嘛?

  長安馬上便匆忙離開了,臨走前還接了個電話,忙碌到讓洛陽沒法開口詢問。於是只能將視線收回、放到一旁的風身上。

  「……」

  她懷疑的小眼神兒頻頻投來。

  「……你怎麼把他哄成那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長安偷偷告訴洛陽,洋妞兒都是金髮碧眼的大美女。生下來的兒子都是特色十足的混血兒。

  洛陽事後揪著風打量著他的模樣。

  風•被盯著有點兒害羞:怎麼了?

  洛陽:……長得不太像混血兒。果然是我的兒子。

  風:……】


☆、十五 失蹤

  醫院的生活很無聊。

  可礙于長安那鏗鏘有力的命令,洛陽還不能提前出院。

  「你一天天的都去幹啥呢?」洛陽看著每天正午固定會過來一趟的風,撐著下巴問他。現在跟自己這兒子聊天是她的唯一樂趣。

  那嫵媚動人的護士小姐不知為何被長安換走了,每天都是些糟老頭子過來問她問題,好不無聊。

  「去找人了。」

  風跳上她床邊的椅子,頭頂著今天的午飯。醫院的伙食他看過了,合不合洛陽口味不知,但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他在對方追問前詢問:「今天身體如何?」

  手術完的好幾天裡,洛陽每天都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症狀——長安對此只是交代了醫院好好關照、順便不要理會她的奇怪症狀。

  但每每見她窩在床上臉色蒼白,擔心是肯定的。

  「肚子有點痛,」洛陽嘿嘿一笑,語不正經,「幫我揉揉吧。」

  「……」

  見自家兒子竟然真的伸出那小手兒幫她揉肚子了,洛陽覺得自己痛這一遭也挺值的。

  「下次自己小心一點,」風覺察到上方壓下的意外的視線,輕輕一歎,不知該不該對她的生活方式點評多少,「殺手很危險,不然換個工作如何?以你的能力,應該……」

  「你不覺得這工作很有趣嘛?」洛陽一手重重壓在了他頭頂,笑著的模樣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煩惱,「別擔心啦,這只是個意外——有點意外的,才叫工作嘛。」

  「……」

  這意外未免也太讓人擔心了。

  「說起來,之前……我感覺看到你那渣爹了。」

  「……」

  「你有看到他嘛?」

  洛陽轉變得突兀的畫風,讓風微的一愣。

  之前是什麼時候?在哪裡?

  「記不清了,進醫院那幾天每天都渾渾噩噩的,我就感覺有人在半夜來看過我。」洛陽摸著下巴,口中的話語令風不知所措,「後面就沒有了……你知道些什麼嘛?」

  「……不清楚。」

  風沉默著說道。

  倘若說是在神志不清時把他錯看成了成人版的風,倒還情有可原。可半夜——洛陽的感觸一向敏銳,為了不打擾她休息,他沒有在那種時間來過醫院。

  會是把其他人看成了他嗎?

  可會在半夜前來的人……

  ……

  風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就奇怪了,我一直以為你跟你那渣爹背著我偷偷通信呢。」洛陽抱起沉思中的小嬰兒,不一會兒後又將他放了下來,「不要騙娘親我啊,我很好騙的。」

  「……嗯。」

  風應了一聲,不知是在確認前句還是後句。

  他過了一會兒後就回去了。他這幾天都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只有在用餐時間帶些菜色豐富的餐點過來。不一會兒後就又離開。

  這也比那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的師兄讓人感動,每每這時洛陽就會慶倖自己養了個乖兒子。

  她吃過飯後伸了個懶腰,躺在了床上。——她知道自己最近在半夜經常會被胸口的疼痛痛醒、可長安卻告訴她不用在意。

  說是,遺傳病。

  洛陽沒聽說過這種奇怪的遺傳病,不過其實她連遺傳病有哪些都不知道。

  「既然是病,不用治嗎?」她問過這個問題。

  「治了也沒用。」長安回答的時候神色低落,少見地擁過了洛陽,下巴抵在她頭頂,聲音也不似以往的暴躁,而是輕輕落在了她的耳邊,「痛一痛就習慣了,習慣了就沒事了。」

  「……」

  就是這樣奇怪的理論。洛陽也很少來醫院這種地方,半信半疑地明白了醫生其實都不太靠譜。

  然後,風就是在半夜她醒來時出現的。

  是不是痛太過產生的幻覺——她並不清楚。

  不過,在今天看來,這應該是真實的……吧?

  「……好久不見了。」

  「……」

  時間確實還是在半夜,出現的時機也挺正常的——在她的陣痛平息期間,晃悠到了門口。

  洛陽額角滑下一滴冷汗。劃過的痕跡在仍舊寒冷的空氣中蒸發帶走了一定的熱量,也隨之讓她的大腦冷靜了許多。

  面前的男子一身紅色長衫——就外貌而言,確實與她八年前跟蹤過的那個傢夥毫無異處。可一個人過了八年還沒有絲毫變化、這是怪物才可能辦到的事情。

  況且——洛陽想到被她強行帶回家的、最近有點兒乖巧過頭的兒子,對面前這人的身份越發懷疑了起來。

  「……你不是前幾天都有來過嗎?」

  不知是因為在半夜時分、還是由於她被疼痛刺激得開不了玩笑,她掀開棉被,任由自己焐了一晚上的熱量消散在空氣之中,看那樣子似乎是準備下床。

  「原來被你發現了。」

  對方身子一晃,躲過腳下不穩的洛陽手中直直插入胸口的匕首。

  匕首在猛地作用下刺入牆體,白色的牆灰成塊掉落,露出內裡相錯疊加的紅色磚塊。

  他可能是一件衣服穿了八年吧,在靠近對方時,那紅色長衫上繡著的金色絲線,在月光下反射著光芒、浮現出了一個奇妙的圖案。

  他的面容也與洛陽印象中並無兩樣、讓她越發糾結起來。

  應該……是風吧?

  「我有事情想跟你談談,」他輕聲一笑,腳步向外。似乎並未覺察到洛陽此時的狀態不適合跟上,「出來談談?」

  「……」

  洛陽冷眼瞧著那頭跟自家兒子相似的髮型、相似的長衫。那抹微笑也十分相似,可比起「真不愧是親生父子」的想法——

  她嘗試著從牆中拔出那匕刀,可手上有點脫力,根本沒法動搖半分。

  腳下走起路來也一飄一飄的——

  她扶著門框站到門口,看著那已經走遠了的身影,一咬牙跟了上去。

  「……該死的……你等等!」

  幾乎是低吼出聲。

  -

  風離開醫院,不久後去找了長安。

  雖然他還是不太待見風,可態度比起之前——不知為何轉變了許多。風確定自己之前沒跟他說過任何話、也沒有特地去處好關係什麼的。

  「我之後會送她出國,」長安對此頭也不抬,「她的生活技能你也看到了——基本為零。要是她一個人出那種遠門,怎麼可能放得下心。……放心,等我處理完最近頻頻找她麻煩的那群人就會把你踹了。」

  可能被踹的風坐在沙發上,微笑著向遞給他果汁的秘書小姐道了聲謝,沒有對未來感到絲毫的擔憂。

  他此時在意的反而是另外的——洛陽說的那個半夜找上門來的他。

  那肯定不是他。

  他不覺得自己會是取了風的基因造出的□□人、怎麼會有□□人這麼多年過去了身高一變不變的?要真是,那他肯定是失敗的代表。

  他喝了口常溫的果汁,跟長安細細說了這件事情。

  「有人在半夜去找她?」長安奇怪地看了風一眼,旋即低下頭,壓下了這個話題,「她半夜睡不好是真的,身體的毛病因為這次的受傷被引了出來。可能是她的幻覺吧,我這兩天有抽空看監視,沒看見有什麼人進出。」

  「……」

  聽到監視這疑似犯罪的字眼,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長安冷笑一聲:「身邊有你這樣一個衣冠禽獸窩著,怎麼可能放心?……放心,這些她都知道。」

  風沉默。

  洛陽確實知道外面有長安的人手在監視她,可監視器?這種玩意她可能還沒有絲毫的概念。

  現在在大陸,這東西還沒普及吧。長安從哪裡搞來的也不知道。

  「但是,她……」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病房門口杵著。別進去打擾她休息,她很容易被驚醒。」長安取過手邊一份檔,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是連大人都應當入睡許久的點,「現在醫院可能沒人,……不過以你的身手,潛入也不是問題吧。」

  「……」

  風也打算這麼做。只是他覺得有必要跟長安說一聲,畢竟他是除自己之外,唯一還關心著洛陽的人了。

  他起身放下僅喝了一口的果汁,正準備道別時——

  「……那個,有個醫院打來了電話。」

  玻璃門被敲了敲,緊接著是方才一臉複雜遞給他果汁的秘書小姐。她立在門外,有所疑惑地望裡面望了眼,「好像很急,……說是,什麼人不見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說她很好騙。

  風•思考。

  長安:不管你在想什麼,你幹了就給我做好被沉屍長江的準備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4

☆、十六 幻術

  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清晰。

  分明是在多雨的春季,可天空中卻沒有幾片雲。黯淡的月光也許沒法像太陽那樣將天上照出原本澄澈的天藍,可也能讓人們隱約意識到它本源的顏色。

  沒有任何阻擋便灑落在地面的月光,比平時還能讓人視野開闊。

  洛陽一手抵著醫院旁邊的小樹林,將整個身體的力量靠在上面。平靜的視線掃過面前的景色,最終在視野中發現了那道她勉強追上的身影。

  她握緊手中從醫院裡偷來的手術刀——咬著牙,踉蹌兩步,總算能正常走路了。

  手術刀體積很小、可鋒利異常。刀刃反射著黯淡的月光,偶爾會晃得她睜不開眼。

  對方的腳步還在繼續向叢林內部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照顧她的速度、所以比平常人慢了許多。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與洛陽並肩而行,而是拉遠了距離,讓洛陽勉強能看清他的身影。

  「……嘖、」

  她暗嘖一聲。

  平日對自家兒子那副不著調的模樣兒早就被她收了起來。她的頭髮還維持在剛從病床上爬起來的淩亂程度,因為一股怒氣憋在心頭、咬著牙讓她的面容也顯得有些猙獰。好在現在時間位於半夜,否則她這樣子估計會嚇到不少護士病人。

  這個醫院可沒有神經科。

  「……」

  她體內的疼痛是一陣一陣的傳上來,著實奇怪。不過方才走出醫院側門的時候就開始新一輪的陣痛了——此時待遠處那位紅衣男子停下,疼痛也有所減緩。

  洛陽的行動從來都不經過任何思考——她見身體舒服了一點,冷然的視線掃過遠處那在一處小草坪上停下的人,手中一握手術刀的刀柄,在手上轉了個圈兒——

  她朝對方一躍而去。

  枝幹在她的力量下抖動了一番,將去年留在枝頭的枯葉震下。偶有幾片飄至她與對方之間,被鋒銳的手術刀一劃而過,裂成了兩瓣。

  對方身形一閃,下一刻便停在了遠處。衣角同時裂了個口子、面上仍然是那幅看著就不爽的笑容,將洛陽心底的怒氣更多地引了出來。

  「……這麼快就動手?」

  「當然,」洛陽毫無踐踏草坪的自覺,一腳往前方踏了一步,高高地昂起腦袋,似是在看不起對方,「我早就期待著你被我踩著腦袋肚子裡插著十幾把刀子一副被小學生抓住的青蛙受盡肆虐的模樣了。」

  「……真凶啊,」對方清淺一笑,微笑之間挑撥著洛陽早就忍耐到極限的神經,「我還想跟你好好談談。」

  「哈?」洛陽冷笑一聲,「要是你把你那小辮子剪下來綁在樹上吊一會兒,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幫你把腦袋割下來放你解脫。這是我唯一能跟你面對面的可能了。好好談談……你覺得可能?」

  她那幅看著傻子的眼神,也沒能激怒面前的人半分。可她這糟糕的態度著實明顯,對方不知想了些什麼,那道漆黑的眼瞳直直注視著面前的洛陽。

  可那眼底卻什麼都沒有。

  穿了八年還不換套衣服,這已經不是人了吧。

  洛陽腳下稍微有了點兒動作——她用力一蹬,憑空躍起,手術刀刀尖向下,對著眼前的風便飛撲刺下。

  意外的是他沒有像先前那樣躲開。

  洛陽早就在心裡預想到了他躲開後之後的行動了——可他並沒有躲開這點讓她意外了一瞬。

  從先前兩次的突然攻擊來看,他絕對擁有避開的速度。

  洛陽疑惑地低頭看著那宛若人偶一般還是一臉微笑的傢夥,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妙。

  手術刀刺入的地方確實是心臟的位置、可那位置此時並沒有絲毫的紅色隨著衣物暈開。為了避免是紅色的武道服與血液混雜在一起,洛陽還特地伸手探了探。

  冰冷的軀體隨著她的動作,緩慢碎開。

  「……?!」

  從未看過這種發展的她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猛地、原本還算明朗的視野驀地變為漆黑,洛陽的視野中任何樹林草地都消失不見——她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探了探,只能感覺到指尖搖擺產生的微風。

  她往地面一摸。

  「……?」

  地面的觸感像是醫院的地磚一樣光滑冰冷。

  可她記得,自己剛剛明明是在小樹林裡踐踏草坪。那坑坑窪窪的土地還差點絆倒了她。

  「我還以為,這個傢夥的模樣能比較方便一點。」

  「……」

  「風果然是個讓人討厭的傢夥,對吧?」

  糯糯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傳來,像是直擊大腦傳入心扉——洛陽感覺自己轉了一圈兒,還是沒在視野中看見任何人。

  她正準備往前面走上幾步、可一道濕漉漉的玩意纏住了她的手腕。

  「?!」

  這玩意帶來的感觸可讓人不太喜歡,洛陽有點兒不敢想像纏住自己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她用力一扯,可手腕上的東西纏得更緊了、它緩緩攀上了自己的胳膊,惡臭的氣味越發逼近。

  「如果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可能會讓你死的稍微輕鬆一些。……沒辦法,那群人出了不少錢買你的性命。」

  聲音還在繼續,她卻沒什麼精神去傾聽。

  「這一兩個月,你是不是跟一個從義大利回來的男人有接觸?」

  -

  趕往醫院的路上。

  「有沒有可能,」風提出假設,「她出現了幻覺?」

  「她腦子沒不明白到那程度。」

  長安下一秒就反駁了他的假設。面對這個他一直恨之入骨的傢夥,自己有一天竟然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對待對方——長安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要是不是她,……而是來自外界的幻覺呢?」風坐在他旁邊。窗外的風景呼嘯而過,他覺得長安馬上就會收到不少來自交警的罰單。

  不過總歸是長安自己付錢。風便繼續提出:「我在義大利的時候,認識過一種職業的人,……他們被稱為幻術師。」

  「哦,你是說你在義大利的仇人追殺到大陸來了?」長安哼笑一聲。

  「仇人說不上……不對,我是說,大陸沒有類似的職業嗎?」

  「……曾經有過巫術師,那群狗犢子這幾年都沒動作了。」他說,突然腦海中一條被他忽略已久的消息一閃而過,他握著方向盤的動作一僵,差點兒裝在拐角處的店面上,「你之前是在義大利?」

  「嗯。怎麼了?」

  「……只是想到一個討厭的傢夥之前也是、剛剛從義大利回來,」長安說這話時一副嫌棄的表情,只是跟提及風時相比,程度差了點兒,「你應該也見過吧,洛陽的大師兄——他回來的時候從義大利帶了一串尾巴,差點把這兒的格局給大改了一番。現在我還沒處理乾淨呢。」

  他輕哼一聲。

  車窗外的環境已經距離風最近經常出入的那兒越來越接近了,偏僻的位置上並不擁擠,車輛都少,更何況行人。風在長安停下車時便開門跳至地面之上,順便回頭問道:

  「洛陽離開病房,……可能還待在醫院附近?」

  那丫頭有多好動,他是最清楚的了。

  「就算不是,也得從這裡開始追起。漫無目的的尋找根本不可能撞上洛陽的行動方式——」

  長安把車停在了路邊,絲毫不顧及這輛車可能就此被交警拖走,正從西裝內部的口袋中掏出了什麼,卻在一腳跨進醫院大門時一滯。

  「……」

  「怎麼?」風落在醫院牆頭,問道。

  長安的神色由不屑迅速轉變成了嚴肅、兩種情緒對待的物件明顯不同。他擰起眉毛往那棟建築看了一眼,旋即腳步邁開,直指醫院旁的小樹林。

  「……找到她了?」風不解地跟上去。長安走得如此篤定,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可那個方向,他剛剛並沒有看見什麼人的身影才是。

  想到洛陽之前才跟他說的「看到了成年版本的風」,他就覺得這兩人……

  「可能是不靠譜的心有靈犀吧。」長安低頭瞄了眼手上的東西,神色自若地將其揣了回去,「我一直覺得,她沒有必要在精神上多加鍛煉,因為只要有我在、就足夠保護她了。」

  此時天邊還沒有任何泛白的痕跡,年頭的這幾個月,夜晚的時間也很漫長。長安卻像白天一樣自若地在這鬼故事頻發的地點行走著。

  他沒有絲毫放鬆,那幅洛陽已經遭遇不測的模樣,令風稍微有點擔心。

  小樹林中空洞洞的,就連月光都被枝頭的樹葉遮擋在外。偶有細碎的光線落在草地之上,也被各種角度的它們反射到了不知何處。

  風隨著長安走了一會兒,在走到某片草地上時,低低的喘息聲縈繞著這片土地。

  「……?!」

  洛陽正撐著一棵樹的樹幹,艱難地站立在草地之上。她下垂的動作令頭髮遮擋住了面容,一身白色的病號服上滿是泥濘。呼出的氣在冰冷的半夜變為一陣白霧,仿佛能看見她體內的熱量正在四散——她的身體也在逐漸轉涼。

  「洛陽!」

  風先長安一步跑了上去,可嬰兒這種小身板根本沒法扶住對方。他只能拉住對方的腳——可手掌一碰到從腳腕至小腿那段□□在外的皮膚時,就愣住了。

  已經發凍了……

  長安此時也跑了過來,接過思路不太清晰的她,將對方慢慢扶著樹幹往下坐下。

  「她怎麼回事?」

  見風抬起她的手腕探了探、又湊近她看了一會兒。長安脫下外套蓋在洛陽身上,問道。

  「神志不清,幾近昏迷。」風幫她抹去面上沾到的泥巴,「身體上,……」

  他抬起洛陽癱軟的手臂。手臂上一道道仿佛被繩索勒出的痕跡,有幾條甚至擰出了血跡。

  「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外傷,」風把她的頭髮往後攏了攏,看著對方渾濁的眼睛,莫名地冷靜異常,「師兄你就先送她去治療,我在這裡看看……」

  他話音未落,抬著洛陽手臂的長安便陰沉著臉。他從地上拾起掉在洛陽身邊的手術刀,手臂一揮——

  手術刀砸在了空氣之中。

  「……」

  一道身影逐漸由空氣中浮現了出來。

  那也是一個小嬰兒、長安眯起眼看了他一會兒,旋即低頭瞪了眼下方露出驚訝神色的風。

  「……好久不見了,風。」

  浮在空中的他下方模糊、融入空氣了似的——它喜怒不定的聲音仿佛鬼魂,倘若被害怕的人聽去肯定會被嚇的屁滾尿流。

  「我在找我的任務目標,」他語氣清淡,單純地在詢問,「一個從義大利回來的男人,跟那個女人跟你旁邊這個男人有過接觸。——你見過他嗎?」

  「……見過呢。」

  風放下洛陽無力的手腕,在長安陰晴不定的視線中朝前方走了一步。

  「想知道的話,就拿你的性命來交換吧。」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把辮子剪了吧。

  風:辮子剪了你就認不出我了。

  #不知為何被定位為傻的洛陽#】


☆、十七 遺傳

  「……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種話。當時那個讓人看了就想踩著你的腦袋往肚子裡插著十幾把刀子的傢夥,也有轉性子的一天?」

  「不知道嗎?」風自動忽略前面那一串兒聽起來像是從洛陽口中道出的動詞,清淡一笑,「我改行了。」

  「哦?不當整天閑著瞎晃悠的武道家了?」

  「改行當殺手了。」他朝前走了一步,語氣並不顯得多麼低沉,可還是讓人感覺異常恐怖,「正好,你不是一直想要證明幻術的偉大嗎?現在……」

  他剛準備有動作,腦袋上突然落下一隻手。緊接著並沒有想像中的溫柔撫摸,而是毫不留情地把他拎了起來。

  「這個小牛犢子好像是你認識的人?」從長安的聲音,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他此時的表情有多糟糕,「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把他的弱點幹過的醜事喜歡的女人男人都曝光出來。」

  風:「你要幹什麼?」

  長安:「去勾引。」

  風:「……」

  長安:「否則,你就別怪我把你猥褻少女的事情通報全世界。」

  風:「……」

  長安周遭的氣息不太穩定,說得話也變得像洛陽那樣亂七八糟的了——風猜測這估計是這一家子的通病,只是洛陽平時比較隨便。

  不過她現在還神志不清不知道被下了什麼套子,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告訴長安他想知道的這些讓他代為宣傳——

  遠處漂浮在空中的小嬰兒背脊一涼。

  遠處突然吹起了一陣風,小樹林中斑駁的影子也隨著枝頭的擺動而移動著。要是再不下手,估計就沒機會了、抱著這種想法,他身子升高了一些。

  在看清楚了長安的面貌後一愣。

  「……你是,安陽?!」

  長安聞言也一愣,旋即口中暗罵了一聲:「幹,那混蛋又拿我的臉到處晃悠!」

  -

  安陽是大師兄的名字。

  因為聽起來像女孩子,所以他一直都不太喜歡。礙于這是師傅給他起的姓名、大師兄跟長安不同,對待長輩禮節畢至,自然也很珍惜。

  「……那些事情之後再說。」

  風看著病床上拎著眉頭仿佛做了噩夢的洛陽,撇開那些不重要的話題,「她現在精神狀態還是不怎麼好,……用不用我再去把毒蛇給抓回來?」

  當時,要是讓風去對付毒蛇,就結果上還是沒有問題的——更別提加上個連洛陽都自愧不如的長安了。風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了這位二師兄的實力。

  要是跟從前的自己相比,勝負幾許?

  風琢磨了幾秒沒琢磨出個結果來。他變成嬰兒的時間,已經足夠抹銷他對過去的記憶了。

  不論外物內物。

  「不用。」

  醫生已經來檢查過了,沒什麼發現後又被長安統統轟了出去。他隨口應了聲風的問題,便掏出手機走到了窗邊。幾乎是對面一接通就開罵、內容還有幾分洛陽的風格:

  「說過多少遍了——你要是回國,麻煩把你那些爬成一條線的尾巴給切了!不然讓你跟我說我幫你在飛機上安一堆TN.T!!我一定會控制在黃河上空的時候動手——你知不知道你那班飛機除了你全是要暗殺你的人?!」

  「……」

  從風的位置聽不清對面的人說了些什麼,他便坐回了床邊,卻發現床上一直擰著眉毛的人,已經被長安的怒吼給吵醒了。

  他蹙起眉頭。

  洛陽就算睜開了一點眼睛,神態還是異常憔悴。在這種清冷的空氣中還能憋出一頭冷汗,足以看出她此時的狀態了。

  果不其然,在對上風視線的一瞬間,她開口抱怨:「我做噩夢了。」

  「嗯。」風應聲。看得出來。

  「我夢到你猥褻少女被員警叔叔抓走了。」

  「……」

  風感覺這句式很耳熟,好像剛剛長安也這樣威脅過他。

  洛陽語氣弱弱的,一副大病未愈的感覺。跟平時的活力萬分幾乎是兩個極端,風剛想幫她擦擦冷汗,她就提起被子蒙住了半個腦袋。

  「不過那個員警長得挺帥的,……跟你很像……哎、那時候的你還那麼大只……怎麼就越長越回去了呢……」

  「……?」

  風一愣。

  他迅速地想要理清其中的邏輯關係——可那邊的長安已經收回電話走了回來,一點兒都不意外洛陽的清醒,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話:

  「洛陽,現在感覺如何?」

  「……腦袋涼颼颼的……」

  「廢話。這樣也好,讓你神智清醒一點,」長安雖然這樣說,卻仍然取出了口袋中的手帕,先於呆愣的風幫她擦了擦頭頂的冷汗,「你的外傷已經基本痊癒了,接下去去我家吧。」

  「……嗯,你隨便。讓我先睡睡……」

  風一聽覺得走向不太對勁:「等等,她……」

  「小兔崽子,給我閉嘴。」長安的表情在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就完全改變了,「接下去是我跟她的事情,你別瞎摻和……嘶……!」

  他話音剛落,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一看,洛陽正從棉被下伸了只手出來擰著他的大腿。

  為何明明神志不清的她還會有如此大的力氣,就另說了。

  「你這丫頭……」

  「……家裡沒有大人,他會睡不著覺的,」洛陽不管其他,被子下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怎麼說也是你乾兒子,別那麼小氣巴拉……他很乖,不會亂翻你的小黃書。」

  「那玩意十年前就沒看過了。」長安眉毛一挑,這個話題讓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可在洛陽的小眼神下,不得不同意了下來,「好吧隨你隨你。……現在還會認為他的舉動像個嬰兒,也不知道你的腦袋是怎麼長成現在這鬼樣子的。」

  「……」

  風站在病床邊鐵質的圓椅子上。長安的幾句話慢慢地流進他腦海當中——確實,之前他也覺得洛陽是個無論別人怎麼說都始終堅持著自己想法的主兒。

  可剛剛那句話……

  「以前你還那麼大只」,是什麼意思?

  他原本還想追問一下——可這種話題一旦錯過了最佳時機,之後再問,就顯得有點突兀。

  況且眼下比起這還要更加重要的是……

  「她的身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出院手續都不用——長安一把抱起洛陽、跟醫生打了聲招呼後就朝外走去。大半夜的也沒什麼人前來圍觀,望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風低頭瞅了瞅自己的手掌。

  抱起她的胳膊都很困難吧。

  他歎了口氣,回頭帶上了之前洛陽托他帶過來的衣物,一起坐上了長安停在門口妨礙交通的車子。

  洛陽被放在後座——她似乎又睡著了。失去了醒來時的調控,此時的她又恢復了先前的蒼白臉色。那套沾滿泥濘跟草皮的衣物在醫院時已經有護士幫忙換下,此時的她看上去就像個犯病的病人。

  「你說醫院治不了……」

  「我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狀態,」長安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系上沒什麼卵用的安全帶,「二十歲的時候,像是家族遺傳病一樣的存在。」

  「……」

  他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一聲:「算算時間,她過幾天也到二十歲了。」

  風沉默。這聽起來明明是應該開心的話題,可在長安那視如敝屣的語氣看來,這好像並非什麼令人開心的事情。

  這對兄妹,他也僅僅是從四方道長那裡聽說過一點兒——具體的事情,一無所知。

  「一開始的時候,胸口會有抽痛感——之後轉為陣痛、再之後傳遍全身。咬咬牙撐過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但是她剛剛才從你口中的那種幻術中走出來,我無法確認她究竟看見了什麼,也不能確認她的安危。」

  長安幾乎是咬牙切齒:「你知道,想要從這死丫頭口裡撬出她的真實想法有多困難。」

  風:「……」

  確實挺困難的。如果說平時她說的話都並非她的真情實感,那麼……

  ……

  那些胡言亂語,意外地讓人容易信任而不去追究。

  他開始回想這平日裡洛陽的那些話。有些時間隔太久,早已不記得細節了——可回想起來總覺得哪裡有很多漏洞、更可怕的是,當時的自己竟然還全然接受了。

  是她塑造形象太過成功,還是自己太不小心?

  風低著頭作檢討。

  「……這種……遺傳病?」他在這微妙的詞上停頓了一下,卻仍舊認真地詢問道,「她知道嗎?」

  長安又睨了他一眼:「之前提過一兩句,沒見她追問過。」

  「……」

  作者有話要說:

  【風系上安全帶時。

  安全帶正好橫過他腦袋擋住了他的視野。

  他後來在長安殺人似的目光中跑到後座上去了。】


☆、十八

  雖說長安說了,不過是痛個幾天,不會落下太大的毛病——可待在一旁看著的風卻絲毫感受不了他那股輕鬆的心情,每每瞅見用被子裹成一個球兒就露出小半張臉的洛陽,心疼與愧疚幾乎是成倍增長中。

  「還是很痛?」

  長安家完全沒有那種暴發戶的味道,可相比洛陽在城裡買的房子,肯定要更乾淨跟安全一些。少了時時警惕外界的危險,風也沒法扔下洛陽一個人離開這裡,只能每天搬個小板凳坐在床邊陪她聊天轉移注意。

  而且……

  與其說是他多管閒事,倒不如說是他自己不想離開。

  「有種骨折了的感覺。」

  天氣即將轉暖,因為地域原因,春季的空氣還帶著些潮濕,實在是不太好受。裹著被子的洛陽也已經裹出了一身冷汗。

  「曾經我跟你……那渣爹交過手。」她渾然不覺地控訴著,倘若撇開語氣只看內容,會覺得她還是很有活力,「好幾次——都輸了。」

  「……」模糊的印象在腦海中浮現。

  「不僅如此,那時候……」洛陽面上不知為何染上了悔意,說話有點兒像垂死掙紮,「那傢夥根本沒有用出全力……!還說什麼『小姑娘長得這麼可愛就不要來這種地方』……!現在回想起來還想拿刀子在他臉上劃個十幾二十刀的,調戲人就算了,還看不起人!」

  「……」

  洛陽難得表現出了憤懣的情緒,可小板凳上的風聽著她的真情流露,分明一切無恙,額角卻仍舊滑下了一滴冷汗。

  ……他以前這樣說過嗎?

  ……好像還真的……

  仔細想想,那時候在武道大會這種戾氣極重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小奶娃子,怎麼可能對對方下重手?小孩子出現在武道大會確實奇怪,況且那時候……

  風無論怎麼驅使自己的回憶,都無法記起當時隨口的稱讚了。可有一點還是記得很清的——

  他清咳一聲:「說不定……因為太可愛了,所以不忍心下手。」

  「……哦,原來還是個戀童癖。」洛陽冷著一張臉時頗有長安的風範,「看來長安師兄說的……他曾經猥褻幼女是確有其事了。」

  風咳著咳著就嗆到了。

  眼見這個話題對自己不太友好,他順了順氣,神色自若地卡斷了這個話題:

  「先不說這個了——我昨天在門口碰見了一個女人。」

  「……唔?你娘找上門了?」洛陽的話題很容易被帶跑,此刻也蒙著被子露出那對眼睛警惕地看著他。

  「不是,」風頓了頓,「她自稱是你的母親。」

  「……」

  洛陽雙目微擴,卻沒有插話的打算。風想了想,繼續闡述著當時的情況:「當時是在半夜,長安沒有回來。她站在門口說是你的母親、知道該如何治療你的毛病,……長安現在還沒回來,所以他還不知道,就先跟你說一聲。」

  「……」

  洛陽大大的黑眼睛咕嚕轉著,分明印著小嬰兒的身子,可後者卻無法感受到分毫與對方對視的狀態。她想了許久,才低聲問了聲:「結果呢?」

  他還沒說是怎麼處理的。

  「……」風下意識地張口,可腦海中一旦浮現了昨夜的畫面,就不由得將事實咽下了肚子。可事情只說一半又不是什麼好習慣,一時之間他陷入了糾結的情緒當中。

  「她……」再三思忖,他還是如實相告了,「被你的大師兄帶走了。」

  「……大師兄?」

  一個接一個奇怪的東西從他口中冒出來,洛陽覺得自己腦子快要不夠用了,「誒……你昨天晚上睡迷糊了吧?」

  「……」

  洛陽抹了抹鼻子,忽而視線一黯,渾身又蜷了起來。這兩三天她這狀態幾乎頻頻發生,風從一開始的擔憂到現在不得不習以為常也沒過多久。

  他伸手揉了揉洛陽的眉間。

  「……其實那些都不重要,」洛陽開始低低地喘著氣兒,卻並未露出絲毫痛苦的低吟,「……你不要離開就好了。」

  風:「……」

  「……不想再被別人搶走了……」洛陽閉上眼睛,聲音也越來越低,「……不管是被長安……還是別人……」

  低低的喘息逐漸拉長變得平緩,風低頭看著對方逐漸穩定的睡顏,為對方突然陷入睡眠而感到安定。

  會有多麼痛苦,他可能無法感同身受——可只有不想讓她受到任何苦痛這點,是無可置疑的。

  要是……

  風目光一滯,掃開洛陽額前那零散的劉海,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在上面印下淺淺的一吻。

  「哢嚓」。

  「……」

  身後房門的動靜傳來,旋即是輕巧到幾乎聽不出的腳步聲。剛剛做了壞事的風渾身一僵,回頭望去——

  「哦?」

  一夜未歸的長安立在門口,那股視線著實算不上有多友好,「……沒想到你不單單是個戀童癖,還有嚴重的戀母情結啊?」

  「……」

  風鎮定自若地笑了笑,假裝剛剛被抓了個現行的不是他,伸手幫洛陽拉開罩住小半張臉的棉被,從床頭一躍而下。

  「長安先生,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如果是洛陽的婚事,很抱歉我拒絕。」

  長安就差沒抬腳狠狠地踩住這惹人煩的小嬰兒了。

  「如果是昨天晚上的事——那麼我已經知道了,就是因為這個才趕回來的。沒想到抓到了一個偷跑的人渣。」

  洛陽千交代萬交代了他不能對風下手,無可奈何之下,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過過嘴癮了。

  他關上門的時候回首望了一眼臥床休息的洛陽。

  風從來就沒有從他那兒得到過多好的評價,便沒有太過在意。他一腳踏入客廳,在看見沙發上正筆直坐著的人時腳下一頓。

  ……看樣子不僅是知道了,連正主估計都去溝通過了吧。

  風坐在沙發上。面對著大師兄渾身散發的戾氣,微微一笑柔柔地避開。

  「……不把他扔出去?」大師兄合上書。

  長安走了過來:「跟你相比,這不過是個小嬰兒罷了——出了什麼事對付起來也很容易。」

  容易對付的風:「……」

  「……」大師兄聞言抬眼一掃風,話題卻已經從他身上移了開來,「昨天那個女人我處理掉了。」

  「……」

  「這方面我跟你倒是同一個立場。」長安雙手環胸,些許是站著更有威嚴一些,就算旁邊擺著個凳子,他也沒有坐下。

  「下一個就是洛陽了。」

  「……」

  風聽見了在意的話題,思路一凜——他們在說什麼?

  「今天就算了,帶著個走不動路的傢夥,趕路也很麻煩,」大師兄繼續說了下去。他身子後傾,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漆黑得宛若黑洞的雙眼抬高對上居高臨下的長安時,也並未顯現出絲毫弱勢,「反正你也逃不到哪裡去——你們都是。」

  「……呵,」長安冷笑一聲,「真可惜,小手腳什麼我還是很擅長的。」

  大師兄對此不予置否。他抿了口長安不知何時給他倒的溫茶後,一聲不吭地從敞開的大門離開了。

  他的舉動從頭到尾都是不由分說的命令語氣,風不知內情的人都體會到了些許的不悅,更何況情緒波動本就劇烈的長安了。

  「……該死的!」

  他狠狠錘了下沙發——震感在風感覺來十分強烈。

  事情聽起來似乎很嚴重,可風只能聽得出那個感覺上很溺愛洛陽的大師兄開始針對她了。至於為什麼?

  「……她必須馬上離開國內。」

  長安的腳步來來往往了許久,看得出他此刻的心煩意亂。偶爾瞥見沙發上正安靜地等待他情緒平息的風時,方才讓他不悅的一幕也早就被他拋在腦後了——剛剛風的舉動頂多是讓他罵兩句,可大師兄這個人怎麼可能這麼好對付!

  「……風,」

  風一愣,這還是自己從碰見洛陽以來第一次從別人耳中聽見自己的名字。

  要不是作者每次都以風相稱,他估計會對這名兒感到有點兒陌生。

  「……你會跟她一起嗎?」

  「……?」

  風不明白對方這問題是什麼意思——他記得之前就跟他討論過了吧?

  風點點頭。

  「……明天——必須得在洛陽狀態恢復前離開這裡,」長安目光閃爍,口中對接下來的計畫侃侃而談,「目的地的飛機我會幫你準備好、那附近我也有朋友會接應你們。……但是她一個人到了陌生的地方,肯定會不習慣。」

  長安此刻必須得做出選擇、可沒有一個選擇是把洛陽留在他身邊的。他如今的處境不算危險,可眼線重重,在他身邊的洛陽會十分危險。

  原本只能儘量減少他與洛陽的接觸了,如今……

  他捏緊拳頭,就算萬分不願,也不得不拜託面前這個小嬰兒了——比起大師兄,確實是風更為靠譜一些。

  「……就算發現了她是個怪物,也不要留她一個人。」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拜託你了,照顧好她。」

  「……當然。」風回答,「……不過,可以麻煩解釋一下嗎?」

  -

  隔天的洛陽醒的很晚。

  明明這幾天幾乎一整天都在睡,可眼皮子還總是打架。洛陽偶爾會偷偷捏一捏自己肚子上因為不運動而鬆弛的肌肉,頗為不爽。

  今天醒來時意外地看見了兩天未見的長安。

  「……準備一下,馬上離開。」

  長安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聽得洛陽莫名其妙。她身體比之前在醫院確實要好了不少,可絕對不是方便行動的狀態,……

  「他咋了?」洛陽只能問守在一旁正琢磨著行李的小嬰兒。

  「早上不小心把辣椒醬當番茄醬吃了。」風隨口答道。

  洛陽的身影一撞到他的視野當中時,昨夜長安跟他說的那些事情就浮現在腦海當中。詳盡的描述與生動的語氣,一切一切都構成了一幅幅畫面,仿佛他親身經歷過一般。

  每當這時候,就會想去探尋畫面中心的人的想法。

  「洛陽,……你對你自己瞭解多少?」

  風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風:有點肉其實挺好的。

  洛陽:你少長點,我討厭肉多的傢夥。

  洛陽邊說邊抱著風捏臉蛋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5

☆、十九

  「……你先在那邊好好待著,之後我會接你回來的。」

  洛陽的情況比起還在醫院那會兒,經過長安兩天的調養,已經恢復了許多。雖說她看上去仍然有些虛弱,也不知何時還會倒下——

  長安在對方上飛機前上前抱住了她。

  似乎是已經預見了之後自己的寂寞情緒,他在對方耳邊輕輕歎了口氣。早晨那暴躁的態度已然消失,低低的聲音伴隨著輕微的摩擦流入洛陽的耳廓:

  「洛陽,……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所以,一定不要討厭自己。」

  「……」

  長安之後還有事情,沒有停留到她登機後便匆忙離開了機場。洛陽往上望著這截然陌生的地名,揉了揉暈乎乎的太陽穴,一推旁邊的行李箱,對著正坐在箱子上的風說了聲:「你們昨天究竟幹啥了?」

  「我也想知道。」風苦笑一聲,「你的大師兄,還有二師兄,……他們好像在隱瞞著什麼事情。」

  洛陽點點頭:「嗯,我知道。」

  「……?你……」

  風的驚訝脫口而出,一隻手突然從上面壓了下來,將他抬高的頭顱向下壓了幾分。緊接著是洛陽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緒的語氣:

  「……我想比起我自己吧,長安那傢夥我還更瞭解一些。」

  洛陽回頭望了一眼。身後不算空曠的空間中早就看不見那道方才離開的背影了,她只能低吟了一聲,撇撇嘴推著旅行箱朝前走去。

  風原本還想問幾句,腳下的行李箱一旦開始滑動,思路也隨著一起滑動了老遠。他抬頭盯著洛陽平淡得可怕的面龐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今天的她跟之前不太一樣。

  之前是無厘頭的、總是樂觀的人。

  「洛陽?」

  「喊娘親。」後者警告,「不然到時候我被人抓走了,有你哭的。」

  風沒有理會她這句話,而是停頓稍許後,繼續開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吧?」

  「……這樣嗎?」

  洛陽聞言,低頭滿足了他的要求。

  她笑起來從來不會出現皮笑肉不笑的情況。嘴角一旦有了弧度,眼中也必然會染上正面的色彩,可那色彩在旁人看來往往都不知道具體內容。也就是說,不知道她在開心些什麼。

  原先風還沒感覺,可現在看來,她本身的樂觀態度總顯得有點兒虛幻。

  「……不過嬉皮笑臉的不會更像個人販子嘛?」

  這種時候,就會用語言來掩飾。

  洛陽佯作自戀地摸摸自己的下巴,面上肌肉動了動,換了種不是那麼可疑的微笑。她口中隨著大廳內小賣部的音樂一起哼著跑調了的調子,同時煩惱著接下來的生活:

  「先不說那個了,我還不會說外國話呢,只學了半個月,在那兒能活得下去嘛?」

  -

  飛機這玩意兒,洛陽還是第一次坐——先前倒是見過幾次。

  「二師兄以前經常指著這玩意兒說『看,你大師兄經常坐那東西。以後看見了記得避開』。」

  她仿佛對於長安與大師兄之間的衝突問題全然不知似的,咯咯笑著給風講了些有趣的事情。虛弱的面上卻沒有絲毫強打精神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無比真實。

  可有些事情,一旦進入了大腦就難以揮去。現在的風看著她時總覺得異常彆扭。

  「說起來,你剛剛給誰打電話呢?」洛陽看著空曠的機內,隨便挑了個座位坐下。

  上機前風借了個長安手下的男人的手機,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對話的內容她聽不懂估計是學了半個月還沒啥成就的外國話。洛陽把對面腦補出了一個金髮碧眼的漂亮洋妞兒,此時危機感十足。

  雖然這小娃子看著跟他爹一模一樣,可難保他有個外國親娘……哦,或者是個嚴重戀童癖的姑娘。

  風微微一笑,把話題敷衍了過去:「一個正在尋找目標的朋友。」

  一聽洛陽就不信了。

  可自家這兒子,呆了這麼久啥性格她倒也很清楚。想跟她說的幾乎不會隱瞞,不想說的任她怎麼撬都撬不出來。保密保得跟偷偷交了女朋友害怕她棒打鴛鴦的初中生一樣嚴密。

  想到這兒,洛陽苦口婆心地添了一句:「娘我很開明的,只要不影響學習,女朋友隨便找。」

  風:「……?」

  他總覺得洛陽又誤會了什麼。

  「之後會碰到的,」洛陽一手撐著額頭,有點兒勞累地闔上了眼睛,口中的低喃就算在飛機之上也能聽得清楚,「是你娘呢,還是你物件呢……」

  風:「……」

  不,是長安的朋友。當然,可能會有順便湊熱鬧的人湊上來。

  「……無論是誰,都會把你帶走吧。」

  「……」

  還在心裡過濾著那些義大利認識的人確定他們的危險性——風聞言愣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記起昨天晚上洛陽似乎表達了相似的顧慮。

  大概是一種可能會失去的擔心——只是今天看上去並沒有那麼害怕了,反而顯得有點兒無所謂。

  不過……

  風給快要睡著的她蓋了條毯子。末了輕輕歎出了一口氣,倚著她撐著的扶手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

  身旁的人細微的呼氣聲由上傳下,風抬了抬手也只能碰到她的小臂。他盯著收回的小手掌看了好一會兒,好在洛陽自帶的輕鬆氣場籠罩了他,才沒有產生之前幾乎常年籠罩著他的少見的悔意。

  他是最清楚失去的痛苦的——不巧,他多年前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失去了時間。

  根據一個朋友所言,世界由時間與空間構成。時間尤為重要——他早在無法長大時失去了任何的未來,甚至連過去也都因為不堪回顧而全然拋開。

  ……在碰見她後,才有勇氣剝開一點兒過去偷偷窺視。

  而未來……

  ——「與其說她是怪物,不如說,……你也是怪物了吧。」

  風隨著洛陽一起即將入睡的思路突然一震。這句從溺愛妹妹的長安口中道出的充滿貶義的話,還是讓他異常緊張。

  身旁的洛陽已經睡熟了,虛弱也因失去意識而好看了許多。風盯著她的側顏,想到昨天夜裡被抓了個現行的舉動,訥訥了幾分。

  唯一看見的人分明不在身旁,他卻仍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許久之後,又靠著後背坐下。望著潔淨的上方,輕聲安慰道:

  「……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走的。」

  畢竟好不容易可以看見一點未來了。                        


☆、章一

  「我感覺自己之前壓根兒就沒學什麼,」洛陽在第一次醒來後,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個問題,「能聽得懂他們說的話嗎?」

  她的語氣興致勃勃,聽不出丁點擔憂。

  目的地是風去過一陣兒——並且再也不想再去一趟的地方。無論是什麼,在那兒都會挑起他並不愉快的心情,特別是可能碰到的那些人。他沉吟了一會兒,旋即笑著安撫道:

  「沒問題,對方會差熟悉中文的人過來接送。而且有我在。」

  他的本意是想讓她放心,誰知被後者理解錯誤,掐著他的臉蛋兒嘟囔了幾句。洛陽剛睡醒後精神奕奕的狀態並未持續多久。

  ——不是因為偶爾的陣痛,而是她暈機。

  「……」

  看著她臉色又糟糕了起來,經過這些天的折騰,風意外地能保持冷靜——他從長安以防萬一準備的大行李箱裡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大袋子各個品牌的暈機藥。

  紅藍綠各色的商標五花八門,數量之多快要把風都淹沒了,讓人以為長安是把整個藥店都運了過來。

  飛機上的乘務人員很少,而且不知是因為何種原因,都躲躲閃閃地像是看見了凶獸一般避著兩人。長安難得的安排不周令風當時多關注了幾眼,卻沒有投以更多的注意。

  也許如何以嬰兒的身體保護她還需要琢磨,可照顧——是絕對足夠了的。

  洛陽暈機的症狀並不嚴重,本來服用了藥物後再睡上一覺熬過這段路程就行了。不過藥物中少量的安眠成分對剛剛睡了好幾天的她沒有絲毫用處,反而因為苦澀感而令她擰起眉頭,更加精神了。

  好在剩下的行程並不遠——風摸了摸她的額頭,想著法子哄她睡覺。

  「你唱首搖籃曲我說不定就睡著了。」

  現在難看的臉色跟之前產生的原因似乎不同,理由就是之前她只會睡覺,現在卻還有心情開玩笑。

  風瞥了眼窗外:「……還是別睡了,下飛機後會好受許多吧。」

  飛機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洛陽撇撇嘴,眯起眼睛看了眼前一會兒,晃晃悠悠地站起拿著行李。

  義大利的空氣與原來的城市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她仔細嗅了嗅飛機外的空氣,卻因潮濕的空氣而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雖說吃了藥後就恢復了一些,可那虛弱的臉色實在令人在意。

  風與前來接應的西裝男人交流了幾句,為對方的身份歎了口氣的同時,回頭問道:「感覺如何?」

  「……好像早上吃的有點多,」洛陽摸摸肚子,一手捂著口部,「有點想吐。」

  「……」

  風冷靜地回頭朝男人要了個嘔吐袋交給了洛陽,正打算一板一眼地教給洛陽它的用法時,穿著西裝戴著墨鏡、讓她第一眼就極其防備的西裝男人有些猶豫地上前叫了聲:

  「……那個……風先生……」

  「……」

  風看了眼全心關注於嘔吐袋的洛陽,問道:「什麼事?」

  「長安先生致電九代目的時候,有個人也在旁邊,現在也一起跟過來了……」男子略有猶豫地朝後方瞄了眼,面對風時恭敬的態度,仿佛他才是九代目此次邀請的人。

  「……」

  風從下飛機時就嗅到了一抹現在不想碰見的氣味——尤其是不想讓洛陽碰到對方。他還記得當時在共事的幾年中他的私生活是多麼的多姿多彩、雖然風不想承認,可洛陽怎麼看都是一副容易被忽悠的樣子。

  可惜眼下他已經出現在了視線當中,嘴角那抹意在挑事的微笑,令風不寒而慄。

  那邊的洛陽已經回頭揪起眉頭看了這邊一眼。見狀風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卻在她下一個動作給滯在了半空之中。

  她抬起嘔吐袋:「……嘔……」

  「……」

  「…………」

  風悄悄回頭瞄著西裝小嬰兒的反應——果不其然,洛陽的行為令他臉上一黑,瀕臨暴走邊緣。

  「總覺得,是個讓人很不爽的女人啊?」他挑挑眉毛,「風?」

  風少見地愉悅地反問了一聲:「會嗎?」

  -

  洛陽神清氣爽,除了肚子裡空蕩蕩的。

  早晨的中午的都被她嘔了出來,隨著一起離開的還有暈乎乎看不清人的腦子。清醒了的她周身的興致勃勃又回來了——被她抱著的風感覺得尤其清晰。

  「哎呀,我這是第一次坐飛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她笑哈哈地摸摸後腦勺,「不過你們穿得這身,很容易讓人感覺你們是來逮捕非法入境的我的啊——為了保證我家兒子的人身安全,差點就動手了。」

  風的手往後一碰,碰到的不是富有彈性的腰部,而是一片堅硬冰涼的玩意兒。

  抬眼的瞬間就迎上了神色陰沉的Reborn。他輕輕一笑,沒有說話。

  「特別是那個小嬰兒,」洛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是我兒子在義大利的玩伴嘛?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揍你一頓。」

  「哦?」

  西裝小嬰兒那深不見底的眼瞳對上了洛陽興致滿滿的視線。他抬高了一點聲音,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把通體漆黑的槍械,「真巧,我也這樣覺得。」

  仿佛看見了莫名的火花產生的風:「……」

  奈何他還不知道洛陽是全盤接受了還是對其視而不見——她突然間就像找到了同志一樣興奮了起來:「真的嘛?!」

  一直抓著風按住他的手突然鬆開,旋即他便感受到下方的大地傾斜了——他心下升起不太妙的預感。果不其然,那邊的洛陽下一刻便激動地開口:

  「躺了這麼多天我都要長蘑菇了——」

  一道風突然在車內刮起,原來是洛陽直接拉開了車門把Reborn撞了下去。有預感可壓根兒就沒想到對方的舉動會這麼瘋狂、風在原地呆立了兩秒,趕忙將車子喊停。

  「——風先生!」

  車子上一道長長的刮痕,正是車門掉落後留下的痕跡。方才的西裝男人將車緊急地停在了路邊,跑下車後叫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好在機場都位於較為郊區的位置,周圍並沒有什麼住民——只是待會兒難免叫幾張罰單了。這些于彭格列都不算事兒,他此時在意的是那邊突然跟一個小嬰兒動起手來的女人。

  那是首領最信賴的殺手——還有合作夥伴交給他們照顧的人!

  「……」

  風站在路邊望著遠處已經看不清身影的兩人,歎了口氣。

  Reborn跟他不同,變成嬰兒後也有繼續以殺手的身份行走於黑手黨中,身手雖然較于成年體型時慢了許多,可在現在的殺手界中,仍然處於頂尖水準。

  至於他……

  風又歎了口氣:「我去阻止他們,你們收拾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有人看到他後直接吐了。

  Reborn:有趣。

  風•愉悅的同時總覺得有點不安。】

  【#師匠的搖籃曲#自己意會。】


☆、章二

  風問及洛陽為什麼這麼衝動動手的原因:

  「穿得那麼正兒八經,頭髮也不剃乾淨點。」

  風望了眼對面嘁了一聲的Reborn,點了點頭。

  誰知道洛陽下一秒又把他拎了起來:「你也是啊,之後就跟我去剪頭髮。小小年紀綁什麼三股辮,小男孩就是要理小平頭,看上去最舒服。」

  風:「……」

  風覺得是Reborn的原因她才對一直以來的常態開始挑刺兒。為了避免自己被真的抓去理成小平頭,他沒有接下話茬。

  畢竟他不可能像Reborn那樣對洛陽大打出手——對Reborn倒是可以。

  風雙手交疊坐在柔軟的車座上,偶爾挑出幾分注意落在被隔離在車座前方的Reborn,暗中琢磨著。

  原本只在二人中蔓延的火藥味開始在整個車廂中散開,壓得那位司機喘不過氣兒。他偶爾側首看看神色自若的Reborn,又陷入了對他的欽佩之中。

  不愧是Reborn先生,無論面對怎樣的危險,都能從容應對。

  除了一開始的一點插曲外,一路上就沒有再發生其他的意外了。彭格列總部距離機場較遠,倘若真要前往可能得坐個小半天的車子——因此司機僅是載著他們到了最近的一座城市、高樓的底下。

  「九代目正好因為最近有些事情,來了這附近。他說想要見洛陽小姐一面,……請您跟我來吧。」

  他這略帶命令的語氣,洛陽撇了撇嘴卻沒有反對,而是指了指自己:「他聽得懂我說話嘛?」

  「有翻譯陪同。」

  看樣子唯一的問題也解決了。想著既然有其他人在場,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洛陽點了點頭,跟著他走進了在大陸沒有見識過的高樓大廈。

  見狀風也想跟上,卻在剛跨出一步時,被Reborn拉下。

  「九代首領說,想要單獨與那個女人聊一聊。」他拉了拉帽檐,「彭格列首領的性格,你應該也知道。既然是合作了多年的軍火商販的要求,那他肯定不會對那個女人下手。不用擔心。」

  「……我比較擔心洛陽……」風呼出一口氣,「那位在首領的位置上頂著壓力坐了這麼多年,斷然不會是等閒之輩。就擔心洛陽不知不覺被他忽悠了我還不知道。」

  就算九代首領無意忽悠,可偶爾透露出的一兩句也足以讓洛陽那四處亂跳的思路多想很多了。那丫頭胡思亂想的大部分都不會自己說出來,從外表上也根本都看不出來。

  風的不安從踏上這片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的土地時,就沒有停下過。

  「彭格列九代找她聊什麼?」他打算換個突破口,從Reborn這裡下手。

  「誰知道,可能是對被那個軍火販子捧在手心裡的女人好奇吧,」Reborn嘴角勾起一笑,硬是把話題往風不希望的發展帶,「首領也五十多了卻還沒有像樣的首領夫人鎮在那兒。就那女人的實力來說是合格了,雖然老牛吃嫩草在明面上不好看,可既然是發生在九代首領身上的,就沒人敢去質疑。」

  「……」

  風開始胡思亂想。

  Reborn適時添了把火,似乎是在報復剛剛那陣兒亂飆的殺氣:「聽說她是你母親?那你說不定該改口喊九代首領爸爸了。……哦,我跟九代首領算是朋友吧。」

  他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嘴角微笑的弧度看得人心裡發毛:「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喊一聲Reborn叔叔吧。」

  「……」

  風面無表情地對他空揮一拳。

  他的動作並不算認真,因此Reborn輕輕一躍便足夠避開。他拉拉帽檐還想再多說幾句,一旁突然走來一個黑衣男子:

  「Reborn先生,關於之前的那位……」

  那邊的對話猶在繼續,之後的應該是彭格列的內部事務了,風聽了兩句,便被另一位請進了等候廳,讓他稍作休息。

  「會面大概兩個小時後結束,風先生您想要喝點什麼嗎?」

  西裝男子對他畢恭畢敬。

  風一點都不意外,他曾經在義大利待過,也算是幫彭格列解決過幾件事情。加上還有Reborn的名氣鎮在那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他謝絕了對方熱牛奶的提議,還想一個人待著,卻不知對方的熱情超乎他的想像:

  「之後就是用餐時間了,需不需要我給您推薦幾家新開的餐館?」他一拍胸膛,一幅已經向路過的五十個女性搭訕過的表情,「保證最近的年輕女孩都喜歡的調調,菜色豐富氛圍浪漫,最重要的是,離附近的酒店也很近!」

  「……」

  前面聽著還挺正常,後面就不太對勁了。風腦補了一下洛陽躺在酒店的床上的畫面,……

  …………

  話說回來,她知道酒店是什麼嗎?

  風瞅著面前洋洋得意的西裝男子,表情由自然變為了防備。雖然不能說全部,但大街上大部分都是搭個訕約個飯就打個炮的傢夥。要是洛陽走著走著就丟了該怎麼辦?

  風琢磨著找個時間給她科普一下,「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男人都有性病」這回事。

  特別是Reborn。

  他對面前還在侃侃而談的男人道了聲謝,以表讓他發現盲區的謝意。可後者腦子繞不過那麼多彎兒,看著風除了這句話外其他沒有再說其他,奇怪的摸摸鼻子,在同僚的呼喚下離開了。

  沒有零食沒有飲料,風在等候廳的角落坐著思考人生。等到了晚餐的時候,才在樓梯間口望見了洛陽的身影。

  她身上沒多什麼也沒少什麼,就是每走幾步就擰著眉毛回頭的樣子令他起疑。他從沙發上跳至地面,迎了上去。

  「是彭格列的九代……首領,對吧?」洛陽一靠近就莫名其妙地道出這個問題,「他人挺不錯的。那母親的性格要糟糕到什麼程度,才會生出剛剛小嬰兒那樣的兒子?」

  風:「……」

  這是經過了怎樣的交流才會得出這種結論啊。

  風的神色有點微妙。

  「算了,」洛陽搔了搔後腦勺,「剛剛那位首領給了我一個位址,是風……你渣爹以前住過的房子。說什麼,物歸原主了?」

  洛陽攤開手掌,一把張紙片孤零零地躺在她的手中。以風的角度根本看不見,可那「以前住過的房子」卻在他的腦海中產生了點點回憶。

  他記得,那個是……

  「……我們先去吃飯吧,」他開口阻止道,「時間不早了。」

  「先去看看吧,」洛陽挑挑眉毛,將紙片兒對著路燈望了會兒,旋即站在異國街頭咧嘴一笑,「行李彭格列之後會送過來,我想先去瞅兩眼,看看你那渣爹,……哦,可能是你親娘的人。」

  風額角留下一滴冷汗:「……我覺得應該不會有吧?」

  「誰知道。」

  洛陽冷笑一聲,眉眼中滿滿的都是長安看見風時的影子,可因為冷笑的主人不同,才令後者不寒而慄。

  他可以肯定,彭格列九代的舉動,有Reborn那傢夥的暗示。二人同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估計……

  …………

  與紙片上的文字相應的位置,位於一間富有北美西部地區風格的酒吧三層。這麼多年來他的設備有所換新,可外表的破舊卻並未改變。儘管如此生意依舊絡繹不絕,成為了黑手黨們最喜歡聚集的據點之一。

  酒吧老闆在樓上有出租房間,仗著他在黑手黨中的關係,還算安全,因此有好幾個常住居民。

  風確實在那兒住過一個月,是因為當時有工作在附近。入住的原因是在路上順手救下了酒吧老闆的妹妹。他離開後應該又繼續租借給了他人,幾年下來,早就不可能有他的痕跡了。

  風在思考這附近比較乾淨的地方時,洛陽就已經大步走進了底層的酒吧中。她腳步毫不猶豫,仿佛是這兒的常客一般。

  「老闆!」在吧台內輕易地便能找到長得有點像老闆的人,她一把將紙片拍在桌面上,「這個房間,在哪裡?」

  「……」

  以為她是來者不善,老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往旁邊抬了抬下巴:

  「這位,是這個房間現在的主人。你們認識?」

  坐在老闆指著的方向盡頭,是一位黑髮的女性。

  頭髮微卷,眼角挑起,紅唇嬌豔。下方的淚痣挑起的性感氣質,令對方完全融進了背景的酒吧當中。

  相較之下洛陽就顯得有點兒傻白甜了——

  她點點頭,完全沒有被對方比下去了的感覺:

  「原來你就是……」

  剛靠近的風聽見了這話,右眼一跳,卻沒法把災給跳走。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長安把一個女人交給九代首領照顧、附贈一個小嬰兒後。

  也就是他們到義大利的前兩天。

  Reborn:聽說你這裡還有房空著,我有個朋友想住進去。

  酒吧老闆:可以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5

☆、章三

  幾乎是本能了——有些人,風一見到他們,就會預測到危險的發生。

  畢竟某些人的危險幾乎都是寫在臉上的——例如黑手黨的那些樣貌猙獰的西裝男子。而另外一些人的危險,則是長期的習慣導致的警惕。

  例如面前的這位元跟Reborn認識的女人。

  「小子你過來一下,」洛陽朝卻全然不覺,朝落後一步的他擺擺手,「是她嗎?」

  這不明不白的問題,風覺得也就只有他才能理解了:「不是。」

  洛陽明顯不信,一指地上杵著的風、張口便往那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的美女那兒問了聲:

  「你是他的小情人嗎?」

  「……」

  「還是他母親?……我覺得你們長得其實不怎麼像啊。」

  「……」

  這捉姦現場一般的畫面,令酒吧老闆開始玩味了起來。他瞅了瞅那邊頗為無奈的風,瞬間理解了很多。

  洛陽摸著下巴,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可面前的美女卻愣是沒回答她,那略懵的雙眼在洛陽眼中映了好一會兒、後者才終於反映了過來——

  她可能聽不懂自己說的話。

  ——「這位元元小姐,需要翻譯嗎?」

  旁邊的酒吧老闆,在這個時間點似乎閑的有點發毛。瞥見突然湊上的這人,風躍到了吧臺上,抬眼望著這位眼熟的傢夥,笑著拒絕了他:

  「不用,我就夠了。」

  接著轉頭向那位他並不是特別想面對的人,開口時已是洛陽完全聽不懂的另一個語言:「我的同伴想問問你,你是在上半年搬進來的嗎?」

  「……」

  酒吧老闆突然嗆了一下。他低頭瞅了兩眼風那神色自若的胡說八道,投在一臉糾結的洛陽身上的視線,帶著同情的色彩。

  這姑娘肯定被騙得很慘。

  美女自然不會忘記這個跟Reborn一樣變成嬰兒的風。她嘴角咧開一抹性感的笑意,唇邊的黑痣仿佛會念咒語一般,訴說著無聲的話語。

  雖然風的問題很奇怪,可看在認識的份上,姑且是回答了:「不,前兩天Reborn那個死人渣說有空房子。我正好在找房子,就住進來了。」

  「她說什麼?」洛陽偷偷問旁邊的酒吧老闆。後者想到方才風的微笑,扯扯嘴角,蹲到一邊避開了她的問題。

  「她說她不覺得自己看起來是生過小孩的年齡。」風走回來。

  「不對啊,我聽她有提到房子。」為了證明自己學費沒白交,洛陽指出問題。

  風很淡定:「哦,她只是說讓你不要隨便造謠,她為了追那邊的老闆,特地搬進了這裡。」

  「……」

  隨便造謠的是你吧!

  莫名其妙被牽扯進去的酒吧老闆眼角一跳,可在風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下又不敢出聲——這位曾經可是讓Reborn都吃過幾次癟的角色,少惹為好,少惹為好。

  酒吧老闆看著洛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就拎起風的領子原路返回——臨走前還對他投了個「你看著辦」的揶揄眼神,看得人心裡脹脹的卻不敢說話。

  「怎麼就走了?」美女放下了酒杯子,奇怪地看著那邊,「Reborn跟我說風找了個物件,因為感覺很有趣、讓我來摻一腳來著……我還沒開始說話呢,現在是什麼情況?」

  「……」

  酒吧老闆腦海中浮現出風睜著眼睛說的那些瞎話——要是真的翻譯給了她,估計在Reborn的授意下,會玩得越來越熱鬧吧。

  而且剛剛那位女性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店大白天的就被砸了。

  ……不得不說,風確實很厲害。

  「……沒什麼。」酒吧老闆默默地吃下了。

  -

  洛陽在門外就將風給放了下來。

  酒吧中的空氣就算在白天也異常的渾濁。風倒是沒太大的感覺,可一旦離開了那裡、明顯能發現洛陽緊繃的神經放鬆了許多。

  「那我們繼續去找你的母親吧?」

  不過這無厘頭的目標,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她現在的情況,根本看不出之前大病過一場。唯有右手的動作經常有那麼一瞬的停頓、那時候的傷口似乎已經落下了明顯的病根。

  只要有一點意外,在義大利這種殺手遍地走的地方,就極易出現危險。

  例如,方才的那個女人,就有可能在無形之中將她殺害。

  風陷入沉思。

  「啊,還有,」洛陽想到啥就說了啥,回頭瞥了眼方才才離開的酒吧外形,「我待會兒會跟那位元首領打個電話,……我不太想住在那裡。」

  「……?」

  「怎麼說呢,……」

  她晃了晃腦袋,難得看上去有在組織自己的措辭了,「不是特別想知道,你以前的生活環境。」

  他以前的?

  風一愣。

  「而且我喜歡住在比較高的位置,」洛陽又是嘿嘿一笑,話題迅速地跳了一個,「這裡好像有很多高樓大廈——在比較高的地方,那種淩空而下的快感,總是讓人欲罷不能呢。」

  風只從這些措辭中,聽出了危險。

  義大利也確實是個危險的地方,特別是在黑手黨橫行的西西里。

  洛陽之後借了個電話,跟方才才對話過的彭格列九代又進行了一次補充對話——她頗為歡快的語氣令風開始懷疑他們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Reborn的那幾句話就像噩夢一樣纏著他。

  喊Reborn叔叔什麼的——絕對是噩夢。

  洛陽卻不懂他的煩惱,從彭格列九代那裡得到了不少建議。最後對方甚至直接差人按著洛陽的要求準備好了住處,令她捏著掛斷的電話,發了許久的愣。

  「我二師兄究竟是幹什麼的?」她疑惑,「怎麼感覺,他很厲害?」

  「……」

  作為彭格列的一個合作夥伴,風能想像得到他的重要性。彭格列會儘量答應他的要求,似乎也不是什麼怪事。畢竟這些,都不過是舉手之間的小事罷了。

  「彭格列九代有說什麼其他的事情嗎?」她的問題似乎只是單純的感慨,風提了個問題,「例如,……有沒有安排你什麼時候回國?」

  長安那麼焦急地就把洛陽送了過來,具體的話甚至都沒有多說哪怕一句。義大利終究不是她應該呆著的地方,什麼時候是回去的點,風想要知道。

  義大利也不是他想呆著的地兒。

  在這裡的回憶相比國內,可能確實要豐富了一些——可就像她剛剛提到的那樣,她不想看自己的過去,風本人也不想回顧那些猙獰的記憶。

  一遍又一遍數著過去的日子實在太過無趣,他現在唯有想像著未來,才能多抱有一些希望。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沒有啊。他好像沒說到這些。」

  被風好奇的目光盯著,洛陽撐著電話亭的巨大玻璃,低頭迎上他的視線,「不過也沒關係啦,該回去的時候再回去好了,……好久都沒有出遠門了。」

  洛陽伸了個懶腰,一副正準備上街血拼的樣子。風看著她的腳步往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彭格列九代,最近有很多煩惱的事情。

  例如,最近偷了彭格列的檔潛逃的女殺手,似乎是他最為信賴的殺手Reborn認識的人。而且後者無論如何都不肯吐出對方的位置,讓他頗為難辦。

  「我算是欠她一個人情。」對此Reborn是這樣回答的,「不過以彭格列的勢力,就算沒有我的幫助也足夠找到她了。這份檔難以賣到高價,為此得罪了你,根本不值得。」

  他的高評價很難令被表揚的人不開心、就算是比Reborn要大上一輩的彭格列九代。

  第二件事似乎不能算是事。只不過是與彭格列私交甚好的長安托他們照顧一個女人——長安在交托後的第二天就失去了音訊這點反而讓他比較擔心——那位名為洛陽的小姐唯一一點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那個曾經幫過彭格列的風竟然會與她同行。

  「頭腦簡單,」Reborn評價,「四肢發達。」

  彭格列九代放下手上幹部送回來的觀察報告,對他的評價十分意外。能讓Reborn評價成四肢發達的,往往都不是普通角色。

  特別是頭腦簡單的人。這技能樹點的有多歪啊。

  彭格列九代提筆在她的觀察報告後添上了一句被遺漏的評價。

  「在義大利,風應該會看著她一些,不過最好給她點事做,免得長毛後到處刺人。」

  「Reborn你說話還是這麼不留人啊。」

  彭格列九代總覺得,面前的殺手似乎對那位女性的態度比正常來說要惡劣了不止一層——明明就算變成了嬰兒後他對待女性的紳士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

  此時卻多了個意外。

  他抬起桌上的另一份檔,突然就來了興趣:

  「正好,最近加百羅涅的首領讓我給他的兒子找個老師。」

  「加百羅涅?」Reborn喝了口冷透了的紅茶,「那位元少爺確實需要一位元元老師,特別是暴力點的老師。不中用到那種程度,只有疼痛才能讓他記住東西了。」

  關鍵是那頭腦簡單的女人,真的能勝任老師這種水準的職業?

  彭格列九代回想了一下剛剛與洛陽的對話,感覺並沒有Reborn這種擔憂。只是抬眼就見對方嘲笑的神色,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

  「……我想洛陽小姐會成為一位很好的老師的,」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桌頭那份加百羅涅的首領遞來的文件,放在了Reborn面前,「在Reborn你與洛陽小姐的照拂下。」

  「……」

  Reborn放下茶杯,原本還帶著微微得意的神色又逐漸轉為了陰沉。可一抬眼看見彭格列九代的微笑,又無法說出任何話了。

  他果然不喜歡這些笑臉人。                        

  作者有話要說:

  【迪諾背脊一涼。】


☆、章四

  「……老師?」

  風站在窗臺上。最近早晨的溫度有回暖的趨勢,可這並不代表氣候已經完全進入了夏季。要是沒有注意,還是容易因為溫差的原因而染上疾病。

  他回頭望瞭望,洛陽總算是穿好了衣服。

  她的生活說不上沒有規律——她起得一向都很早。只是今天早上跟以往有一點點的不同。

  她換上了一直都很喜歡可惜沒什麼機會穿的白襯衫。

  這件襯衫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搶來的,明顯不太合身。胸口的地方有些緊繃的感覺,白色的布料也能隱約看見肌膚的起伏,令風推開門後愣了一會兒,旋即視線往旁邊撇去。

  洛陽一直喜歡這類看著規規矩矩的服裝,可惜她知道自己hold不住。別人穿上就是一股禁欲的氣息,在她身上……

  ……

  風視線的餘光瞥見她套上了那整齊的西裝外套,終於又將視線移了回來。洛陽明顯特地去學了西裝的穿法,舉止之間好不流暢。

  只不過那套衣服,怎麼看都會覺得……

  「對啊,好像說是什麼加百羅涅家族……哎記不清啦。」她對著鏡子看了看,回頭笑盈盈地問了聲,「這身衣服怎麼樣?」

  「……挺不錯的,」風定了定神,下一句話中卻是個轉折,「不能換一套嗎?」

  穿得太色氣了。

  對方明顯沒有這種自知之明,拍了拍絲滑的布料表面,奇怪地回答了一聲:「哎?……這是那個家族首領送來的衣服,不穿不太好吧?」

  「……」

  原來不是搶來的?

  風抿唇思考著彭格列九代給她送來一身不合身的衣服的用意——該不會又是Reborn的點子吧?

  「不過沒關係啦,就是去教那個小少爺做人罷了。」洛陽扯了扯扣到最上面的扣子,不太適應,「這是怎麼說來著?反差萌?」

  「……」

  不是去當老師的?

  風後知後覺地想到,洛陽似乎沒什麼能教給那位少爺的東西。除了中文與戰鬥技巧外。

  被問及的洛陽從桌上拎起了一把小刀與槍套,咧嘴一笑,下一句話便確定了那位少爺之後的痛苦未來:

  「那首領說了,除了打死外,隨我揍。」

  -

  迪諾•加百羅涅曾經聽過一句話。

  「疼痛是記憶的最好方式。」

  原本他對這句話還不屑一顧——在痛苦地學習後還是無法記住的經歷,他早就經歷過不止一次了。在此之上、疼痛能讓他記住什麼?

  至少那麼多次打手掌,都沒法讓他記住義大利的首都不是西西里的這個事實。

  然而,他最近終於明白了。

  並不是疼痛無法讓他記住——而是,打手掌這種程度,哭哭就過去了。

  只有在那種被瘋子追殺、命懸一線的時刻,從外界取得的任何訊息都會變得及其重要。因為那關乎到他的記憶能否繼續。

  「——下一個問題,我記得是,……『矛盾是可以被消滅的』?」

  迪諾腳下一滑,狠狠地撞在了地面□□的樹根上。一道白光在他的餘光中一閃——他一個哆嗦,透過金屬的刀身瞥見了聲音的主人天真的面孔。

  一開始會覺得她是個天真的人比Reborn要好應付,簡直是他一時間鬼迷心竅了!

  「拜託你能說義大利語嗎?!」

  迪諾慌亂地從她的刀下逃開,口中哀嚎道。

  Reborn至少會因為他說了什麼而停下進度、可這個女人跟他根本語言無法互通!跟Reborn至少還能學到點莫名其妙的知識,可跟她能學到什麼?

  逃命的技巧嗎?!

  洛陽悠哉的模樣極大地傷害到了迪諾的自尊心——可惜他對此無能為力。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瘋子,無論他怎麼逃都能在第一時間內發現他的位置。

  那股殺氣也是實打實地滲人。

  「……」

  Reborn聽著不知哪個旮旯地兒中又傳來了迪諾的哀嚎,淡定地喝了口紅茶。

  教導的地點位於一座小山當中。這裡與世隔絕,每天僅有幾名兩個家族的手下出門採購生活用品——那位小少爺逃是肯定逃不掉的,好在這幾天下來的學習進度還算能看,堪堪打消了Reborn殺了對方投屍山谷揚長而去的打算。

  「這麼說來,」他抬起眼睛,「我不記得九代有邀請過你。」

  他對面的小嬰兒微微一笑,耳邊的哀嚎聽上去令他舒暢萬分:「可攜帶家屬。」

  「家屬?」Reborn哼笑道,「這是不放心兒子一個人待家裡吧?」

  Reborn的嘲諷,風早就習慣了——對方曾經有段時間總是想惹怒自己從而獲得交手的機會,之後倒是沉寂了許多,但那冷嘲熱諷的本性卻很難再改了。

  好在風很少會落到下風:「她覺得你一個人很孤單,就找我來跟你搭個伴。」

  「……」

  「——啊!!」

  風話音剛落,比以往的哀嚎都不痛的尖叫在遠處的山林中劃過。一群黑色的小鳥淩空而起,聲音之淒厲,令風都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感覺不太妙,不去救一把嗎?」兩人一旦開始針鋒相對就肯定沒完沒了了,風乾脆轉移話題道。

  「死了也不是我的問題。」Reborn無情道。

  風剛張口還想說些什麼——視線遠處的灌木叢中突然鑽出了一位狼狽的金髮少年。看上去也就約莫十幾歲將要成年的年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被繃帶覆蓋,其他還能隱約見到的紅色的痕跡,約莫是今天產生的新傷。

  從需要Reborn搭把手才能從洛陽的刀下逃走到現在,這位小少爺的確是進步了不少。

  風視線朝他身後轉了轉,問道:「洛陽呢?」

  金髮的少年恍惚的神色一凜,旋即踉踉蹌蹌地又朝前走了幾步,語帶驚慌:「那個女人,……她剛剛摔下去了!」

  「……?」

  「就在那邊的山崖!、」他語無倫次地描述道,「我剛剛,……她沒抓緊就掉下去了!……好像不算矮,那裡的高差,……不會有事情吧?!」

  「冷靜一點,蠢材。」Reborn瞥了面色凝重的風一眼,蠢材也不知是在說誰,「明明交代過她不要往那個方向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裡的小建築位於半山腰,從遠處的一片邊緣能望見被山脈圍在一起的盆地中央。團團綠樹擋住了人的視線,一旦靠近那附近,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

  他一開始覺得迪諾可能會在慌亂之中失足,才叮囑過洛陽。誰知道現在……

  「身手足夠敏捷的話,那種懸崖不算什麼,」Reborn擋在已經跳下地面的風面前,示意旁邊的兩個下屬帶迪諾進去包紮,「你這樣只會礙事。」

  「……不,你不知道,」

  風仿佛在瞬間便否認了Reborn的說法。他想起之前洛陽說過的幾句話,在那之後,對她的所有舉動,就沒有放心過。

  「她的行為別人永遠都猜不到。」

  ——「我真的喜歡高的地方啊。因為淩空而下的窒息感,想想就覺得很興奮嘛。」

  她會不會因為過分沉浸在這種感受中而不採取自救措施,風想想就頭痛。不僅別人,他也猜不清楚洛陽的腦回路轉向的方向。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她輕視生命,尋求刺激。

  風可以接受她追崇實力的做法,可無法接受她輕視生命的想法。

  「——請等等!」

  風腳步剛邁,人已走到了比他要高大許多的灌木叢邊緣,身後突然傳來少年的喊聲。

  他回頭後入目的是對方真誠無比的目光,「我……我能一起去嗎?」

  「廢柴迪諾,要是掉下去的是你,現在我就可以卸任離開了,」Reborn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把他交給了旁邊那些緊張的下屬們,「明天考人生哲學,記得複習。錯一題就多吃一天辣醬。」

  迪諾馬上變哭喪著一張臉。

  自從那個女人帶了她那邊的特產過來後,Reborn就找到了新的懲罰方法——迪諾發誓,他沒有吃過那麼辣的辣椒,也沒有吃過那麼臭的醬汁。

  據說這還是祖傳秘方——可明明那個小嬰兒手下的菜肴味道很美味,來自一個地兒的洛陽的祖傳秘方、味道怎麼就那麼奇怪呢?!

  被辣椒醬的陰雲籠罩著,迪諾收起了一起去找人的心,乖乖地跟下屬們去包紮了。

  「看樣子那個辣醬效果不錯,」眼見風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Reborn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配方是什麼?」

  風瞥了他一眼,沒心情跟他閒聊:「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少年跳馬第一次見到穿得色氣滿滿的洛陽,秉持著義大利人對待美女的熱情態度,打趣了幾句。

  之後被風塞了幾口長•不懷好意•安送給他的辣醬。

  Reborn在一旁點了點頭。】


☆、章五

  洛陽感覺自己似乎在做夢。

  當一個人發覺自己在做夢時,他已經接近醒來的時候了——洛陽此時的狀態應當就是這樣。

  離開夢境前,她又望了眼那個記憶裡已經模糊不清的影子。對方的嘴一閉一合,仿佛說了些什麼,可一個字都沒進入她的耳朵裡。

  「……醒了嗎?」

  眼睛一合一開,面前人的時間就倒退了二三十年。

  洛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旋即高高地昂起了腦袋。天空被交錯的樹枝掩蓋,陽光被間隙切割成一縷縷的線條,落在地面斑駁閃動。

  閃動的僅有遠處的一小片地面。大部分的光線,似乎都被高高的山頭所擋住了。

  正是她摔下來的那個。

  「……沒有明顯外傷,」紅色衣服的小嬰兒在她周圍走了兩圈,眉頭讓洛陽看著想把它揉平,「……你沒事嗎?剛剛暈過去了,……腦袋被撞到了?」

  他作勢就要伸手掰過洛陽的頭看看後腦勺的部分。後者抓過他伸過來的手,往上一抬,簡簡單單地把一個小嬰兒拎了起來。

  「……」

  「……我好像開始忘記你長啥樣了。」

  「?」

  「真糟糕。」

  洛陽自顧自地喃喃著意義不明的話。她放下拎起來的小嬰兒,身子往後面一靠,靠在了舒適的樹皮表面上。

  口中只是不斷重複著最後一句話,越重複,語氣越顯得無奈。

  風來不及去深思她這些話的意思。一股腦的想掰過她的腦袋看看有沒有砸傷。

  剛剛按照Reborn的指示抵達了崖底就望見了躺在那邊的洛陽——檢查過了一遍後並沒有發現她身上有什麼外傷,衣物也完好無損,仿佛是外出的殺手勞累時找了個舒服的地兒休息一般。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昏倒了、無論他有什麼動靜都吵不醒。

  「我沒摔到啦,」洛陽一把揮開了他的手,自己撓了撓後腦勺,「可能是睡著了吧。」

  「……」

  從那麼高的地方……睡著?

  風感到有點兒奇怪。

  遠處的灌木叢中突然鑽出了一身黑衣的小嬰兒,趕在風開口前拉低了帽檐,露出的一隻眼睛盯著這邊躺倒的洛陽,警惕的神色比最初更甚。

  倘若說一開始只是對她感到不爽而敵對,現在完全就是將她看成了敵人而對應。

  Reborn與風一路,在抵達的時候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去幹了什麼?

  Reborn最後也沒說什麼,不知是否是看在風的面子上才沒有動手,而是輕哼了一聲:「看樣子她沒什麼事,能自己走的話,就不用去叫人過來了吧。」

  「能走嗎?」風回頭問了聲。後者點了點頭便站了起來,周遭的空氣安靜得過分。

  兩人的態度都極其奇怪。被夾在當中的風來回看了兩眼,想問又不想問。

  反正,兩人都屬於就算問了也沒法得到確切回答的類型——Reborn的回答要看他心情,洛陽的回答,幾乎沒得到過。

  這樣想著準備放棄的風,卻突然收到了Reborn的一個眼神。對方往旁邊抬了抬下巴,將他的視線給不小心牽了過去。

  此時位於山崖,除了陽光籠罩的綠葉外,大部分是處在陰暗之下的森林。無論前後都屬令人放鬆的色彩——

  仔細望去,卻能瞥見草地中流淌的一點點警告色。

  它仿佛仍舊新鮮,還在浸染著綠色的地域。順著那色彩往後望去,入目的是一團褐色。

  生褐與熟褐相間混合,卻有著明顯的分界——

  那是一具野熊的屍體。

  「……」

  這附近有熊出沒,這是風沒有聽說過的。可那幅畫面產生的問題已經不再是有熊出沒了、而在於它是在被樹杈纏繞著刺穿身體流血過多而亡。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奇怪的死法。

  洛陽幹的?

  不可能,她身上不單是血跡,就連一根熊毛都沒沾上。……

  「你們先回去,」Reborn走到一半,明顯還有什麼在意的事情,瞥了眼神遊天外的洛陽,腳底一抹拐了個彎,「我還有點事情。」

  他有什麼事情不言而喻。風應了一聲,目送他往回走去,抬頭望了眼情緒低落的洛陽,歎了口氣。

  「走吧。」

  他開口。可明明與她同行卻異常沉默的空氣令風有些不適,他便開口隨便地找著話題:

  「怎麼會不小心摔下來的?」

  語氣分明就是教育頑皮兒女的父母。

  洛陽也像個闖禍的女兒似的撇了撇嘴,為自己開脫:「那小鬼太蹦躂了,一個不小心。」

  「……好在這次沒受傷,」風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可聽著她的話,就有些不忍心繼續責駡,「以後別靠近那附近了。好好休息幾天,……工作讓我代班吧。就是刺殺那位少爺對吧?這個我在行。」

  洛陽認真糾錯:「不是刺殺,是暴力教育。」

  「教育方式根據老師不同可能有所改變,」風微微一笑,「按照我的意見,那位少爺的廢柴程度,可能不適合在世界上生活。」

  洛陽點點頭:「確實。」

  話題終結。二人繼續循著風來時的路前進。

  下山的時間往往都比上山要少上那麼一兩倍,更何況風考慮到洛陽此時可能體質有點虛,刻意放慢了些腳步。

  可後者腳下成風,不像是剛剛才大摔了一跤的模樣。

  「……不知道啊,」被問及的洛陽撓撓頭,「我就記得半空中眼睛一閉,就開始走馬燈了。」

  「……」

  風被這個不吉利的名詞給噎了一下。

  「誰知道馬燈還沒走完,就醒來了。」洛陽有些悶悶不樂,「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卻沒有一件開心的。」

  風一下子便記起了她剛剛對著自己說的那句話——有什麼點反復在腦海中接起來了,可他還是壓下那些想法,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記起了入行前的事情。」洛陽也沒什麼避諱,摸摸下巴回想著那些模糊的記憶,「我記得殺的第一個人,……好像是被我吊死的。」

  「……」風沉默。一開始就來這麼重口的話題?

  「其實我現在都很奇怪啦,那時候我也才七八歲,怎麼可能吊得死人。」洛陽呼了口氣,悶悶不樂的情緒還沒恢復過來,「總之那是我殺的第一個人——在跟他們玩遊戲的時候。後來就被我那便宜師傅抓回去修行了、哦,這個也很奇怪,那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子那時候竟然沒有把我踹出師門?!」

  洛陽似乎對四方道長的情緒很重——風看著她,覺得與其說長安不尊重師父,倒不如說這兄妹的脾氣都相差無幾。

  他對此不予置否。那種師徒本就是古早的弊端重重的體制,江湖消失了的現在,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瞭它的不合理。

  「之後是想要入職殺手的時候,」洛陽的話題一下子跳躍到了很久以後,甚至都沒有明說時間,「被那個記不清模樣的仲介人問了幾個問題說了幾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印象特別深。」

  「什麼問題?」

  「『你殺過幾個人』『殺人的時候有什麼感覺』『為了什麼想要入職』。」

  洛陽慢慢回想著。對方的模樣在不知不覺中稍微清晰了一些。

  ——「把殺人當成樂趣的人一般當不成殺手,只可能成為殺人魔、可能還是變態殺人魔。這工作跟別的工作一樣,風險與回報成正比,枯燥乏味、時不時還有加班。你有同事、可以跟他們叨嗑工作上的問題,一起罵罵上司。你的私人生活也完全沒人會管,當然,懷孕了也可以休假。如果是為了錢而不是單純的喜愛或是覺得這工作很酷,我很推薦。」

  風聽著她複述了一遍那位仲介人的話,抬眼盯著她——覺得按照她現在的情緒,還是不要多評價什麼為好。

  比起三觀跟洛陽,他比較想選擇後者。

  所以這時候表示贊同就對了。反正她的世界沒有其他人會指責她,她本人也對無意義的指責毫不介意。

  想來想去,風很高興對方說了這麼多,便繼續問了下去:「那你是為了什麼?錢嗎?」

  話音落下,許久都僅有腳步與路邊寥寥雜草的摩擦聲。

  洛陽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她摸著下巴考慮了許久,都沒能得出個簡單的回答來,只能嘗試著從其他角度來描述她想要的那些東西:

  「不是。……還記得那個第一個被我殺害的小孩子嗎?」

  突然轉回去的話題令風一愣。

  「他是那附近的孩子王——那時候總是欺負我,」洛陽晃了晃腦袋,「那時候師父跟我說了,應該去交朋友。」

  「……」

  「小孩子,就應該與小孩子交朋友——所以我就去找最常出現的那群人了。不過,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的緣故吧。在那些小孩面前蹦躂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為被欺負的對象了。」

  「被欺負?」風怎麼都沒法把這個詞跟如今幾乎沒有敵手的洛陽劃上等號。

  「嗯,一開始只是罵我幾句,後來會刻意排擠我,把我推到臭水溝裡,扒我的衣服當眾出醜,朝我丟生活垃圾,聚眾群毆……各種手段都用了個遍吧。」

  洛陽摸著脖子,語氣輕鬆地說著之前的事情,一字一句都在聽者的心上留下了不小的痕跡。

  那時候的七八歲小孩子,下手怎麼可能會知道輕重?

  「……你沒有反擊嗎?」風想壓下下沉的心情,未果,「以你現在的身手,小時候應該不至於,……你的師父沒說什麼嗎?」

  「他不讓我反擊,」洛陽咬緊下唇,別開視線,「他說的,……『那些只是小孩子,再怎麼壞,長大都會明白自己過錯的。你現在戾氣太重,應該多交朋友,沒有人會是你的敵人。』」

  「?!」

  熟悉的遣詞字句一出,風瞳孔皺縮,腳步猛地停了下來。

  這些話,跟四方道長跟他說的有些類似。他說洛陽是個被長安帶壞了的小孩——不過戾氣消一消,還是能擁有光明的未來的。

  但是,洛陽口中的這段事情,四方道長根本隻字未提。

  是他發現自己方式的錯誤所以不願回顧,……還是他覺得這樣才是正常的舉措,才認為沒必要提及?

  以四方道長對善的追求,想來會是後者,……那麼被打上「暴戾」標籤的洛陽,是被當成一個應當無理由承受他人暴力行為的存在而長大的?

  「這些都不提啦,反正那個便宜師父也不在了。」洛陽揮揮手,順著一開始的話題說了下去,「奇怪的是這些我都記得挺清楚,就是那個孩子王怎麼死的不清楚了。不過,看到他死後,我才覺得——

  「那種拉著高高在上的人落下的感覺,令人十分愉快啊。」

  她這些話似乎都沒進到風的耳中。他心不在焉地小跑著追回了落下的路程,腦中翻滾著已知的那些記憶,想找出他當年對洛陽說的那些話。

  「那時候好像恰巧二師兄他從外地辦事回來了,」洛陽繼續說了下去,「他去找過師父後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然後過來告訴我,那些人交給他處理,以後不要再聽師父的話了。被欺負了就找他,再不濟——」

  風額角流下了幾滴冷汗,他似乎想起來了,當時聽了四方道長的委託,對洛陽——

  「就用武力解決一切。」

  ——「暴力不是解決一切的最好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迪諾看見教官變了個人。

  從瘋子似的追他的洛陽,變成了每天都偷偷往他的飯裡塞辣醬的那個傢夥。

  而且那嬰兒今天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以後就不止是辣醬」了。

  想到他跟Reborn一樣也是個嬰兒,迪諾覺得他現在對嬰兒有陰影了。T T】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6

☆、章六

  清晨的天空清澈見底。

  潮濕的空氣已經消失好幾天了,最近的氣候乾燥到不敢讓人相信這附近臨近地中海。洛陽這幾天起得都很早,也沒什麼事幹,就是趴在窗邊數著外邊枝頭的新芽。

  不過總是在數到十以上的時候就忘了自己數到了幾。

  之前她不小心摔了下——雖說她覺得自己沒摔到什麼地方,可風回去就揪著她去檢查了一番,最後不知怎的得出了「臥床靜養」的結論。

  洛陽發現醫生在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跟風對視了一眼——她覺得這倆人私底下肯定有什麼交易。

  可既然一直都拗不過她的風這次的態度這麼強硬,加之洛陽之前做了個夢牽出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她也就天天窩在房間裡,數著外頭的嫩葉。

  在不知道第幾遍重新數到十六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

  洛陽又忘了剛剛數到了多少。

  她撇撇嘴,起身去打開了門。

  門口的人似乎還想再敲兩下門,卻沒想到洛陽從裡面打開了。他抬起手十分順暢的落下,不輕不重的拳頭砸在了開門人的身上。

  「……」

  「……呃抱歉!」

  迪諾的一頭金髮何其耀眼,洛陽總覺得這頭髮比普通的外國人還金上幾分。

  他些許是被洛陽追怕了,說起話來也不見一開始的熱情與隨意,反而有些面對長輩的畏懼。特別是在身材高挑氣場十足的洛陽面前,明明他本身還比對方高上一些,卻怎麼都抬不起頭來。

  面對Reborn時更是這樣了。

  他收起因為方才的意外而感到些許害羞的情緒,打量了她一會兒:「這幾天都沒見你,反而是那個小嬰兒,……啊算了算了,你那時候摔下去沒出什麼問題吧?雖然Reborn老師說沒關係,但是那種高度……」

  「……」

  「……怎麼說也是因為我的緣故,你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會過意不去,……」金髮的少年苦笑了一陣兒,視線朝周圍瞥去,就是不敢對上面前的人,「啊還有,請快點好起來,那個代替你的小嬰兒實在是……」

  「加百羅涅的少爺,Reborn在找你。」

  走廊大開的窗戶突然傳來最近令迪諾做了許久噩夢的聲音,他回頭一看——那位小嬰兒穩當當地立在那兒,唯有身上的唐裝隨風微微揚起。

  後者面色柔和,卻令人恐懼,「今天的課程應該已經開始了。」

  「……」

  也不知風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麼,迪諾唔了一聲,匆忙轉身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對洛陽留了句「好好保重身體」。

  至於她聽不聽得懂,估計被追著打了這麼久,迪諾都沒記住。

  「他說了啥?」在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洛陽問道。

  風從窗臺上跳了下來,走到她面前:「他說長安的辣醬味道不錯,問你下次還來義大利的話,可不可以多帶一點。」

  「我總覺得你在胡扯,」洛陽指出,「我這幾天有好好學外國話的。」

  「數到第幾片葉子了?」

  「數到十六就記不住了。」洛陽坦誠。

  風無奈。

  說實話,他是不太希望洛陽學會這裡的語言的——以她那到了個新地方就充滿好奇的性子,沒了這層顧慮後,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跑沒影兒了。

  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裡挺好。義大利不比原本的國家,這裡很危險。

  所以風決定先從最無害的數字教起。

  「話說回來,我啥時候能回去上工?」洛陽明顯是不想再重複那無盡的數葉子的時光了,「這幾天閑得慌。」

  「你這幾天情緒不太穩定,……要是失手真殺了那位少爺就不好了。還是再多散散心吧。」

  「我不覺得數葉子是散心的好方法,」洛陽繼續指出,「特別是數到十幾就得重新數的時候。」

  「那你想去哪裡玩嗎?」風神色自若地走進洛陽的房內,回身關上了房門。

  洛陽的房間他早就從一開始的避諱到現在的隨意了——對方的房間總是像現在這樣一如既往地缺少生活氣息,仿佛主人已經準備著搬家了一樣。

  在國內的房子是這樣,這裡的房子也是一樣。就連現在的臨時住房,似乎也沒動用多少物件。

  風也不知道究竟該放心還是擔心。

  洛陽聽了他的問題,明顯高興了一點。可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這裡有什麼好玩的,乾脆問道:

  「去找那個西裝小嬰兒玩吧?」

  「他很忙。」風微笑的同時予以拒絕。

  「忙啥呢?」

  「加百羅涅少爺的功課有點糟糕,忙著輔導。」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洛陽琢磨了一番,還是相信了他的話。

  「那還有什麼地方能去?」她問道,突然話鋒一轉,「我們什麼時候回國?」

  「……回國?」

  「嗯,」

  洛陽坐在床腳,因為重量而在柔軟的床榻上陷下去了不少。她拍拍旁邊的被子,口中說道:「我想回去了。」

  「……」

  他們似乎才來義大利不過一周的時間。

  風望著洛陽示意他過去的動作,回身坐在了高高的木椅上。

  洛陽直到之前,還是對新事物都充滿了好奇的狀態——雖然因為時間關係加之風並不希望,才沒有帶她到處逛逛,可也不至於會在寥寥幾天就失去了所有的好奇心才對。

  風想著想著便問了出來、後者聞言一愣,撇撇嘴姑且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就是想回去,……我可能腦子不太好使兒,接受了新環境,就記不住以前的事情了。」

  她敲了敲側腦。風瞅著生怕她一個用力真給捶出了個什麼問題來。

  「啊還有,」她晃了晃腳,「雖然我二師兄他挺煩人的,但是一段時間沒見還是會覺得很彆扭啊,……而且,我總覺得之前他的模樣有點兒奇怪。」

  風動作一頓。

  「他畢竟也照顧了我不少日子,再怎麼說一點關心也是應該……怎麼了?」

  「……沒什麼。」

  被注意到面色不佳,風牽著嘴角扯起了一抹微笑,自顧自地打斷了洛陽的話題,「城區最近好像有什麼活動,我去幫你問問能不能進去散散心,……按照那小少爺最近的進度,應該是會允許的。」

  風在她的視線下,還沒把木凳子坐熱就又站了起來。

  「好好休息。」

  對話中他難得會有這麼快的節奏——他掩上門前透過縫隙往裡面望了一眼,洛陽的視線還隨著他的移動而對上了這邊,微張的口仿佛想說什麼,物件卻已經不在。

  風合上了門,想鎖起來,卻沒有鑰匙。

  他一手放在門上沉思了許久,最後歎了口氣。

  昨天Reborn告訴他,從彭格列那裡傳來了一個消息。

  ——「長安下落不明。」

  長安與彭格列的關係似乎不錯,特別是現任的九代首領,更是對他讚賞有加。風聽說他把洛陽交給彭格列之後還會跟他們時不時有聯絡。

  直到昨天,九代有點問題想問他時,怎麼都聯絡不上。

  ——「前兩天他還問過了那個女人的情況,具體的我不清楚,不過他們應該是陷入了不小的麻煩裡吧。……哦,對了,聯絡長安的時候,有另外一個人接了電話。……他說,他是那個女人跟長安的師兄。」

  「……」

  洛陽跟長安的師兄,風知道那麼一個。——而長安正是因為他才這麼匆忙地將洛陽送到義大利的。

  看那位大師兄的態度,對洛陽也不錯……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嗎?

  而且八成是洛陽不知情的矛盾。

  風路過窗戶時瞥見了正在太陽底下接受斯巴達教育的迪諾,以及他旁邊撐著太陽傘喝著下午茶的Reborn。他越過窗檻落在了地面上,腳步輕盈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他交代了Reborn,暫時不要告訴洛陽有關長安的消息,可能瞞多久他無法確定。

  他在小樹林走著的時候想到了不少洛陽曾經的小動作與喃喃自語——

  就算洛陽說她的腦子不太好使,可風最近總有她想的比表面上多的錯覺?

  「……話說回來,」風神色自若地看著一臉苦悶的迪諾,拉開椅子坐在了優雅地喝著紅茶的Reborn面前,「之前你說九代首領找長安,……是為了什麼?」

  Reborn聞言放下手中的小繪本:「那個啊,……這麼說來,我反而有問題要問你。」

  「?」

  「不過考慮到你可能不會老實回答,還是算了。」

  「…………」風沉默。

  他的性格還是這麼糟糕。

  風還想再追問一番被對方輕輕撇開的問題,突然面前的桌面上落下了幾張照片。

  倘若不仔細看,會覺得這只是普通的風景照——風一愣後拿了過來,細細鑽研下才發現上面的景色異常眼熟。

  仿佛,是上次洛陽摔下去的地方。

  「無論你知不知道,但我已經有初步的結論了。」Reborn見迪諾似乎已經完成了手上的作業,便一揮手,又讓旁邊的黑衣人送了一遝過去,「她落下的位置,環境有明顯的被改造過的痕跡,……樹枝都朝同一個方向靠攏,成了一個樹床。得益於此,才沒有受傷。那只在附近被刺死的野熊也是,被殺死的方式太過奇怪,……」

  他的話一頓,望向風的視線帶著嚴肅:「那傢夥不是普通人吧?」                        


☆、章七

  要說洛陽不是普通人——風反而覺得,他們這些永遠都無法長大的小嬰兒,已經異于常人了。

  特別是返老還童這點。

  所以,瞭解這些毫無意義。

  「你倒是想得開,」Reborn哼了一聲,「確實,異常的人很多,我們、還有復仇者們。還有其他很多可能還不知道的人……但是,跟已經確認有害或無害的人相比,那傢夥的危害性還沒確定。」

  他越過風、嬰兒的清澈的大眼睛被他抬高,最終視線落在風身後的別墅表牆上。

  「九代對這種事一向都不會去多想,他不擅長將惡意與己方的人結合在一起。所以他身邊的人才需要多注意。」

  「你又不是守護者,」風將面前的照片一張張整齊地疊在一起,放在桌上抖了抖,「倒是鞠躬盡瘁。」

  「就是因為不是守護者。」

  Reborn回答道。

  他的語氣中什麼都沒有,就連一向的嘲諷或是偶爾的嚴肅。看樣子彭格列在被召集的人們散開後發生了不少事——

  不過風沒有去深究的打算。

  他畢竟不是彭格列的人,也沒有加入其中的想法。甚至沒有加入任何一個組織的念頭,現在他身邊事情可多了。

  單是洛陽一個就足夠他煩惱、而且是煩惱很久很久。

  能永遠煩惱下去也挺好的。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他對正好瞥過來的迪諾微微一笑,後者大驚失色,趕緊低頭繼續寫卷子,「那我可以保證,她對彭格列完全無害,甚至可能連彭格列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

  風回憶起昨天洛陽問他「為啥這組織要叫彭格列」的時候,他回答的「義大利語中彭格列是蛤蜊的意思,他們祖先喜歡吃蛤蜊」。他估摸著下次洛陽再去見彭格列的九代首領,會問這個問題吧。

  她對彭格列的好奇也就僅此而已,不可能去探尋更多的機密。

  風覺得那丫頭某種意義上跟自己很相似。在對這種聚集的社會群體完全沒興趣的意義上。

  「……當然,」他又在最後添了一句,溫和的笑容中透出的寒意就連Reborn都能感受得到,「要是你們那位首領私底下做了什麼,那我就沒法保證我的無害性了。」

  「……真意外,這種話會從你口中說出來。」Reborn自然不會像迪諾那麼沒骨氣,他喝了口茶,神色自若,「我記得你以前對什麼事都沒什麼興趣。」

  「無盡的生活,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什麼事做,就總是會產生消極的念頭。」風將那些照片收了起來,「我跟你們不同。沒有金錢、沒有研究、沒有同伴、也沒有這麼大的一個家族。甚至沒有過去。」

  「那也得找個聽話的,」Reborn回想起洛陽那人,就全是意見,「那一看就是個不講理的人,太麻煩了。」

  風已經從椅子上跳了下去,面前的茶只喝了一口便將其留下。他聽見了Reborn在他離開前說的這句話後,回頭掃了他一眼。

  「……沒辦法,我連她不講理的模樣都喜歡。」

  「……」

  Reborn想,他可能不能站在風的立場想事情。

  應該站在洛陽的立場——從性格上來說,他們才是同一類人。

  -

  洛陽放棄了數葉子,她想出門逛逛。

  至少走出別墅的大門。

  「除非你證明你現在已經沒事了。」風隨口提了個條件。

  她仔細一想:「我可以把你折成一個球兒扔到對面的山上。至於能不能滾回來就得看你圓不圓了。」

  「太有精神了,現在放你出門很容易出事。」

  「……哦,那我們一起去折那位小少爺吧,」洛陽最近圓滑了許多,都學會看風向改變話題了,「他最近可沒少跟我抱怨你呢。」

  風因為突然出現在話題中的外人一愣,旋即從她之後的敘述中明白了很多:「你們……聊天?」

  「那小少爺好像從那西裝小嬰兒手中搬回來了一本詞典,」洛陽呵呵一笑,沒發覺面前的嬰兒意味深長的微笑,「邊對著邊聊的,意外地能對得上。」

  風看著她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心不在焉地誇了她兩句,旋即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準備離開。

  「你去哪?」翻著書的洛陽問道。

  「去找Reborn聊聊天,」風回答,「明天我們出門,……去城裡逛逛,如何?」

  原本還想就「聊天」問上兩句的洛陽,注意力瞬間被後面的半句話吸引了。

  無論之後風有沒有去找那西裝小嬰兒聊天、無論他們究竟聊了些什麼,這些都不在洛陽的關心範圍內。說實話,她的世界很小,每天只需要考慮自己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就好。

  在一日三餐衣食住都被彭格列一手包後,她考慮的只有自己的出行了。而且是去哪些地方。

  奇怪的鄉愁只在陌生的記憶後騷擾了她幾天,沒心沒肺的她如今已經差不多忘光了。唯有偶爾的不安情緒會同被拔光了的雜草一樣頑強地探出腦袋,旋即又被她轉頭就拔光。

  「我們去哪裡?」

  「隨便逛逛,」風在她旁邊走著,「你想去哪裡嗎?」

  下山後乘了一兩個小時的車程,才抵達了最近的城市。風看著洛陽無證駕駛,有些無力——他現在的身體,就算站起來也夠不著方向盤。

  好在洛陽雖然沒有駕照,車卻開的很穩,讓他稍微放下了心——當然,回頭肯定要帶她去考個駕照。

  這麼說來,他的駕照……也已經過期了吧。

  「二師兄教過我,」被問及為什麼會開車時,洛陽嘿嘿一笑,滿臉的自豪,「他擔心我開車的時候出問題,手把手教的。我還記得那時候撞壞了不少車子。」

  「……」

  得知腳下的安穩來自於不少被撞壞的車子,風突然有種不安全的感覺。

  附近的城市是加百羅涅家族坐落於西西里島的主要據點城市,他們停下車後,就有認識這個招牌的兇神惡煞的黑手黨們上前詢問了。若不是風攔下了洛陽,他估計對方這些人,會被她打得更加可怖。

  或者連性命都沒有了。他記得洛陽不是個會手下留情的人。

  「話說回來,這是有什麼節日嗎?」洛陽聽了他的隨便逛逛,就真的在周圍隨便走了幾圈兒,撇開一些意義不明的視線外,比起熱鬧倒不如說是張燈結綵的街頭讓她產生了好奇的情緒,「東西挺多的。」

  風往周圍望了一圈,才想起這麼個日子。……大概也是Reborn推薦最近出門的原因。

  「……」他想了想,問道,「七夕知道嗎?」

  「七夕怎麼了?」

  「這是西方的七夕節,」風朝著周圍望了第二圈。他總覺得有人在朝這邊看,「國內應該也有,不過還沒流行開來,……這個節日裡,人們會吃巧克力。」

  「……」

  看她呆愣的模樣,風就明白了很多:「想吃巧克力?」

  洛陽點頭。

  風又朝著四周看了好一會兒——他不知道義大利人會不會對一個疑似帶著小孩的年輕女子感興趣,但是他感受到的視線,其中的含義與情人節的意味不大相同。

  那是一種摻雜著各種情緒的複雜念頭。

  可洛陽在義大利沒有任何交際網,也不可能認識什麼人。他的話——認識的人早就已經認不出他了。

  「那就去買吧,」風帶著她朝街邊的一家店走去,巧妙地避開了那些情人節在即卻還在街頭搭訕的Reborn那種人,「……不過,最近,這附近也有點不安全,你記得小心一些。」

  「好啦好啦,」洛陽撇撇嘴,「都是一群像那個小嬰兒一樣的衣冠禽獸對吧?那位小少爺有跟我說過。」

  「……」

  風想,最近迪諾在洛陽口中的出現頻率有點兒高。看來是他太閑了。

  而且,他口中的小嬰兒,大概也包括風自己。

  風決定回頭跟Reborn再探討一下有關迪諾的教育問題。

  不過那都是回去後的事情了。

  風一腳跨入在他眼中宛若巨人商店的商品鋪子——就被突然冒出來的一位穿著黑手黨西裝的女性給攔下了。

  「……你親娘?」洛陽甩出了這個被她遺忘許久的詞兒。

  「應該是加百羅涅的人。」風神色自若地回答,「有事嗎?」

  「有一通找你的電話,風先生,」女性回答,「從少爺待著的別墅通過來的、Reborn先生打來的。」

  Reborn?

  「似乎是有急事,讓你趕緊去接——現在電話轉接到了附近,需要我帶路嗎?」

  風從最初的驚訝變為了沉默。知道迪諾如今正在受Reborn教育的,也就是兩個家族的高層了,這位女性應該不是假的。而Reborn他在電話裡不能直接說的事情,……是不方便被旁人知道嗎?

  他現在應該沒有接觸過什麼彭格列的機密,……

  風想到了一件事。

  多日前,Reborn提過的,長安失蹤的事情。

  「……我有些事情,」風躊躇了一會兒,「你先進店裡,我過幾分鐘就回來。……記得不要理會任何陌生人的搭話——要是他們動手動腳,直接揮拳頭過去就行了。放心,這個國家規定打人不犯法。」

  當然最後一句是瞎掰的。

  「很重要?」洛陽好奇。

  「嗯。」                        

  作者有話要說:

  【風沒有手機。

  因為他是個電子白癡←←

  洛陽:明明是個小孩子,卻跟上個世紀留下來的食古不化的老頭兒似的】


☆、章八

  風屁顛兒屁顛兒地跟那名女性離開了,看得洛陽覺得他有朝一日也會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別人跑到什麼地方去。

  被留下的她無聊地騷了騷腦袋,推開眼前上方貼滿了可愛貼紙的玻璃門。隨著她的進入,一串清脆的鈴音兒從上方落下,頗似她曾經聽過的警鐘。

  不過此時她身上也沒有工作,不必去在意這些。

  店內十分熱鬧,導致她進入後都沒有店員注意到這邊——她貓在人群中旁往裡面瞄了許久,無聊的情緒越發增長了起來。

  早知道剛才就不應下他的話了,指不定現在還能出去逛逛找些有趣的事做。

  洛陽清閒的樣子與旁邊成群結隊的女生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人流來來往往之中,終於有店員注意到了這個方才在門口跟小孩分開的人,看上去一點兒都沒受到情人節的氣氛影響,對這邊的巧克力無動於衷,只是很認真地在打量著他們的商品,不限種類……

  ……

  難道是上頭派下來審查工作的?

  店員開始緊張,打算去聯繫老闆。

  「請問這個價格?」

  在她準備動身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詢問。本著素質良好的店員本質,她回頭看了對方手上的商品,旋即微笑著抬頭報價。

  抬頭後價在喉中卻無論如何都出不來。

  小店員眨眨眼,面對著面前少見的帥哥種類,心跳開始加快。

  要知道她會在這種時期還在工作,原因當然是沒人過節——要是如今她開口邀請了面前的帥哥出門吃飯說不定就能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六個月後不經意地提出婚事一年後結婚……哦,她此時覺得未來是多麼完美。

  不過如此完美與迅速的發展只可能出現在腦補當中。她確實想開口、可剛吐出了一個字,剩下的話就敗在了對方那壓迫感極強的氣場下——她又開始覺得這帥哥氣場太強了,交往起來肯定很吃力。

  不是她的菜。

  小店員用了兩句話的功夫思考清楚了自己的未來——她扯起方才的微笑,報了個數位,順便抬手往收銀台那裡指了指:「需要的話,請去那裡付帳。」

  帥哥點了點頭,一聲「謝謝」落在空氣當中,溫度同他給人的感覺一般冰冷。

  似乎在煩惱著什麼。

  小店員看著他去付了款,卻並未往外離開,而是往回走了兩步——突然找上了方才讓她認為是上頭的檢察員的女人。

  朋友?還是情人?

  她突然緊張了起來。回憶自己方才有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對方會不會對她告狀。要是真是因為自己導致老闆受罰,那她不單單是過意不去了,估計會被直接裁員,然後在情人節無所事事,淪為朋友們的笑料……

  小店員忐忑不止。

  「那邊的店員好像一直看著這邊?」洛陽摸摸鼻子。

  「偷東西了?」

  「怎麼可能,我想要的都是直接動手搶。」

  她的回答不比男人的問題高貴許多,本人卻是對此渾然不覺。她撇撇嘴,疑惑地望向眼前這個出現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男人——

  「話說回來,大師兄你真是滿世界到處跑啊,隨便走走都能碰見你。」

  「……」

  大師兄低下頭,仔細打量著洛陽似乎是疑惑又像是他鄉遇故知般高興的面容,沉默不語。

  -

  ——「聯繫上長安了。」

  這是Reborn的第一句話。

  他似乎對電話內容可能被竊聽沒有絲毫的顧慮,一點兒都不避諱地直接提及,聽得風一愣。

  ——「或者說是聯繫上了他的秘書,……總之,他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他的秘書說,希望彭格列能轉移那個女人的位置。所以九代決定把她跟加百羅涅的少爺一起帶到彭格列總部去,……你現在在哪裡?」

  Reborn咬字清晰,字句簡練,一副在緊要關頭才會有的說話方式。一句話講清了一件事情,卻沒有絲毫的解釋。

  如果是他的下屬,估計這時候就已經動起來了。不過風並不擅長一板一眼地服從他人,他報出了自己當下的位置,順便問了聲:「有沒有說原因?」

  ——「好像說是什麼兇惡的殺手追到義大利來了。你們還真是麻煩呐。」

  風對此不予置否。

  長安的秘書他沒見過,但傳達的應該是長安本人的要求。他口中的殺手……

  「……我會帶洛陽回去的,希望你們也快點準備。」

  他得到了確定的回答後才掛斷了電話。

  洛陽的大師兄,他不是好對付的人物。倘若說只是那些小混混,風還是對她的身手有信心的,可那大師兄——

  就算他現在恢復了曾經的身體,可能也會因為疏於武藝而無法取勝。加之要是對方的動作同洛陽一樣招招斃命,那就完全無法想像後果了。

  風朝旁邊守班的加百羅涅成員道了聲謝,旋即趕緊往回跑去。先前的路帶了一遍就足夠他記住了,只不過這周圍的店鋪在節日到來時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還不愛做門牌。

  「……啊,你是之前那個在門口……」

  一家店鋪門口的店員突然喊住了風,她蹲下身與他對視,同時問道,「跟你媽媽走丟了……不對,你媽媽走丟了嗎?」

  「……」

  風在思考洛陽是幹了什麼,會讓這位店員得出如此正確的結論。

  「剛剛我看見她跟一個帥哥離開了,」店員想起那個被她當成了檢查員的人,希望能藉著對她兒子的友好掰回一點兒印象分,「往那個方向,也是一個東方面孔,氣場很足,……是你的爸爸嗎?」

  一開始的帥哥還讓風眼角一跳,可後面的詢問又讓他隨著店員的話,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可能性。

  也是個東方面孔?

  他突然有些慌了。

  義大利的東方面孔,近幾年來確實在不斷變多,可也沒到隨便一溜達就能碰上的程度。況且眼下正巧就有一個敏感人物,洛陽會不顧他的叮囑跟對方離開,也在情理之中。

  早知道就應該叮囑她「不管認識不認識,都不要跟對方亂走」了。

  風朝店員道了聲謝,轉身便朝她指的方向跑去。

  -

  「話說回來,這是我們這兩個月來碰見的第二次了吧?」

  義大利的冬天偶爾會下雪,可這個冬天不會。今年的溫度不知為何異常的暖和,就算不套上厚重的衣物,出行也完全沒有問題。

  就像現在的洛陽。

  她回想著完全沒有聯繫過的之前幾年——對於這第二次碰面,嗅出了一點倪端:「我不覺得會有這麼巧,大師兄是找我有事嗎?」

  他帶著洛陽走出了那家店後,又繞了老遠的路。一路上洛陽能明顯覺察到的唯有他們在遠離城市最熱鬧的部分,繼而轉向幽靜怡人的環境中去。

  就像如今待著的城市公園。

  洛陽在他的帶領下趴在了一個公園長椅上,看著對方走出走進,手上多了個盒子。

  「啥?」

  「之前你生日的時候,因為……手上有一些事,所以沒來得及交給你。」

  大師兄拆開了手上的紙盒,動作說不上優雅,也算不上粗魯。他從裡面扯出了一條暗紅色的圍巾,讓洛陽第一反應是嗅到了凝固的血液的氣味。

  仔細嗅嗅,那味道又消失了。

  「好紅,」她耿直道,「而且我不戴圍巾,戴著行動不方便。」

  就算嘴上這樣說,最後她還是收下了。順便回想著曾經見到的圍巾的圍法——雖然差點兒把自己勒死。

  大師兄見狀,歎了口氣,把她還在糾纏圍巾的手撥開,順便解開了被打成一個結兒的圍巾。

  洛陽在原地立正,不知怎的就從對方身上嗅出了一抹殺氣,牽引著過去那些被他打得慘兮兮的回憶。她背脊一涼,訕訕了一會兒,最後難得乖巧地任由對方動作。

  大師兄冰涼的指尖時不時地劃過皮膚,吸收了空氣中些微的熱量,產生了一道冷氣流。對方的熱度似乎總是與他的性格相當,從洛陽有記憶開始就是這樣。

  與長安多變的情緒不一樣,他就像是背負著什麼重大使命似的不敢有絲毫放鬆。

  圍巾在他手下被解開後以正確的方式捆在了洛陽的脖子上。不過以現在的氣溫,捆著圍巾反而是比較異常的裝扮。洛陽撇撇嘴扯了扯它,問道:「這麼紅的,好看?」

  她比較喜歡暗一些的色彩,這樣在工作的時候才不容易惹人注目。

  「嗯,」大師兄盯著眼前的洛陽,輕聲答道,「很好看。」

  「嘿,能讓你這麼評價,可真不容易。」

  沒有人被誇獎後會不開心,除非那人誇獎的方式不太正確。洛陽嘿嘿一笑,抓著圍巾上耷拉的紅色圓球兒捏來捏去的,給自己找著樂趣。

  大師兄在旁邊看著她自得其樂,態度原本柔和了一些——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一僵,神色嚴肅了起來。

  「洛陽。」

  「?」

  洛陽回頭。

  洛陽跟長安長得一直都有相似之處——就連性格也差不多。不過前者明顯沒有後者那麼暴戾,畢竟是在四方道長手下長大的孩童,就算天性殘忍,也能稍微恢復一點性子。

  他想了想,道出了此次前來的,最主要的目的:「長安死了。」

  「……?」

  洛陽望著走近了的大師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靠近的男人面上看不清具體的情緒,唯有起了衝突後的疑慮。儘管如此,他還是一手托著洛陽被圍巾捂得紅撲撲的面頰,抬高了她的視線。

  他的另一隻手在上衣口袋中摸索了一番,從方才購買的袋子裡,拿出了一顆。

  塞進了洛陽微張的口中。

  「這是剛剛買下的巧克力,……說實話,能在這裡碰到你,我也很意外。」

  甜膩的感覺被味蕾所感知,一下子衝擊了洛陽的大腦。她因為過分的甜味皺起了眉頭,思路剛剛由口中轉向外界,旋即肩頭一重,大師兄環著她的肩膀,將腦袋耷拉了下來。

  她從未與對方這麼接近過——同甜味一樣過分的肢體接觸令她心中警鈴大響。礙於面前的是她對付不了的大師兄,她才沒有動作。

  就算有了也沒用。

  「長安是我殺的,……」

  她聽見耳邊的聲音很低很低,「雖然現在還沒有死透,可是也快了,……還有你也是……」

  洛陽心窩子一涼。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兄知道,有些事情必須得做出選擇。】

  【風覺得洛陽不像是會跟帥哥跑掉的類型。

  她眼中的人類基本只有兩種。

  普通人跟看的不爽的人。

  風:色.誘行不通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7

☆、章九

  這處的城市公園,幾乎沒什麼人。

  本來公園的常客便是晨練的老人們與偶爾會聚集在一起的小孩——他們偶爾會拉上自己的父母出來閒逛,但肯定不是在工作日時分。

  洛陽被放回了長椅上。皺在一起的面部訴說著她此時有多麼難受,讓面前的男人心情複雜。

  「……痛……」

  她捂著胸口,卻碰不到任何的傷口——大師兄是從身後刺入的匕首,雖然已經小心地不碰到她的傷處了,可不能避免與空氣接觸呼吸後產生的瘙癢與刺痛。

  特別是在莫名地

  反復發作時。

  「……果然在癒合啊。」

  他撥開洛陽的頭髮,扶著對方快要下落的上身,視線落在那處鮮血淋漓處。

  洛陽今天不知道從哪裡扯了件駝色的針織衫,汩汩流淌的血跡被它吸收了大半以至於沒有噴濺而出,在針織衫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記,深一塊淺一塊的,倘若從遠處看上去,只會覺得它是衣物的花紋。

  特別是在圍巾的掩飾下。

  大師兄手指一碰到剛剛被他刺出來的傷口,就感覺搭在他肩上的人渾身一縮。喘氣也變得急促了許多,最終在喉嚨口化為一聲嗚咽:

  「……嗚、好痛……」

  洛陽額角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上下的牙齒打著顫。渾身的溫度不斷地被周圍的寒氣所籠罩,面色也在逐漸地由紅潤轉變成蒼白。

  這副虛弱的模樣,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記憶中的洛陽一向都是蹦蹦跳跳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跟陌生人跑掉的讓人操心的小鬼。做事從來沒有條理想到一出是一出碰到挫折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幾乎所有評價人類性格的負面詞彙放在她身上都能適用。

  但是,無論什麼事,她都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看來師父說的都是真的,」大師兄拿起旁邊的匕首,從腰間抽出一張紙,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上方的血跡,「普通的刀具武器殺不死你們。」

  「……」

  「你們的傷口,在徹底被怪物的血液統治後,會以常人想像不到的速度癒合、疼痛也只會在瞬間產生。如果不是師父交給我的這把武器,這種輕傷……肯定不至於讓你這樣。」

  「……」

  「很痛對吧?」

  大師兄蹲了下來,與趴在長椅上大口喘息的洛陽平視——說是平視,其實對方的視線已經模糊了許多,能不能聽得到他的話還難說。

  「它對你們而言,會產生幾十倍於普通人的痛苦。傷口無法痊癒,只能在癒合與開裂中反復迴圈。……你曾經那麼平安地成長了近二十年,我還以為怪物一詞從此與你無緣了。沒想到,……

  「結果,還是怪物啊。」

  他將那柄匕首收了起來,伸手幫洛陽抹平了凝聚成滴的冷汗。

  他指尖的溫度總算與對方的體溫相似了。

  「之後我還得回國去,給長安補上一刀。時間跟條件允許的話,應該能回來帶你的屍骨回國。」他站起了身,「就放在你以前住的小屋裡吧,那裡不會太暗,陽光也不至於——」

  算算時間,就算他之前把長安折騰得有些厲害,再過段時間也該恢復原樣了。那種怪物、無論血脈多麼稀薄,在目標明確的情況下都不太好對付。

  大師兄站了起來,剛想離開,在口袋中打算掏出手機的手就被扯住了衣袖。

  他腳下一頓,微微側過腦袋。

  「……長安他……什麼都不會做的……」

  沙啞的聲音由耳畔傳入。

  「……所以……」

  「你覺得可能嗎?」他反問,「以他的常理,做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況且就算如你所說——我也不可能讓這種怪物留在世界上。」

  「……」

  「本來應該在知道你們體內有怪物血脈的時候,就把你們送去另外一個世界的,……師父仁慈,留你們長大成人。你們卻不知感恩,反而害死了他……」

  大師兄說著說著便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當中——洛陽所知的不假,師兄妹三人中,唯有大師兄對師父言聽計從。

  或者說,一般的徒弟都應該做到像他那樣。長安與洛陽才是不同尋常的徒弟。

  洛陽隨著他的回憶也沉默了許久,最終咬緊了牙關,看不出她究竟是在強忍著身體裡絞肉般的疼還是:「……在你眼中,……我原來……一直都是……不應該活著的……怪物嗎?」

  「……不然呢?」

  洛陽的手鬆開了。

  一遍又一遍的涼意幾乎沒有空當地襲擊了她的大腦,大師兄口中那「幾十倍」的疼痛讓她四肢無力,甚至沒法調動大腦深入思考。

  然而一些東西在腦海中不斷地徘徊。宛若怨靈一樣無法消散,意圖分散她想壓下身體的苦痛的念頭。

  「怪物」。

  被指責為「怪物」的那段日子。

  還有長安。

  長安他不能死。

  他要是不在了,她該怎麼辦?——

  ——他是在四方道長的陰影下、唯一一個保護自己的人啊。

  是在道長那絕對到過分的善惡觀下,告訴自己「她不是惡」的人。

  洛陽撐著長椅,想要趕上那道已經要消失的背影。手上卻根本使不上力、或者說,四肢冰涼脫血到已經感知不到存在的程度。稍微移動一點都要費不少的力,更別提趕上對方了。

  對長安可能消失的恐懼與大師兄的那番話產生的涼意——終於戰勝了她壘砌了多年的理智。

  -

  「哎你別哭了啊,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在這麼喜慶的日子裡發生這種事確實很讓人傷心啦,可是你也要學會展望未來——說不定以後還有好男人、對,你看看我怎麼樣……」

  風順著店員指的方向一路向下,卻沒有看見任何洛陽的影子,長得像的人都沒有一個。他走了一路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緊接著回身朝後方走去。

  在踏入一處無論談話還是行事都十分方便的公園後,望見了那邊長椅上躺著的一個人——以及立在長椅邊手忙腳亂的男人。

  男人就是大路上隨處可見的款式。風在仔細中看見了那塊駝色的影子後,心中一緊,快步跑了過去。

  「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別哭的更厲害了啊……哪裡會痛?要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啊或者……」

  「怎麼回事?」

  長椅上的確實是洛陽——她還有意識這點讓擔心了一路的風稍微放了點心,可在看清她面上的淚痕後,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哭了?

  那個……洛陽?

  風沒想到再找到她時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也不知道啊,」被風質問的大眾款男子慌忙擺了擺手,「剛剛路過的時候就看她躺在這裡,一副被男朋友扔下的樣子,……問她也什麼都不說,就是捂著肚子。我猜大概是好姐妹來了吧——還在煩惱要不要給她叫醫院的電話呢。」

  「……」

  風腳步沉重,可也不得不抬起往前。他看了看讓男子起疑的血跡——紅色的血跡量並不多,在刷了一層暗紅色油漆的長椅上看得並不明顯。反倒是洛陽身上的駝色衣物上一塊大片的紅黑色與那個窟窿讓他瞬間明白了很多——

  然而當他打算給對方做緊急包紮的時候,又愣住了。

  那裡分明沒有傷口。

  「你認識她?」

  男子好奇地瞅著這個動作熟練的小嬰兒,同時蹲了下來,一副要搭把手的樣子。

  風為眼下奇怪的局勢感到困惑,不知該從何下手。他用袖子幫對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與隱忍的冷汗,在碰到她捏得過緊顯得僵硬的指尖時,動作慢了下來。

  「……嗯。」他望著洛陽糟糕的表情有些出神,「能幫忙,把她抱到一個地方嗎?」

  「哦哦!沒問題!」

  在情人節附近也很悠閒的大眾款義大利男子,不負義大利人熱情好客的本質,上前一手搭在洛陽的肩上,卻與大大咧咧的語氣不同,動作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

  「這個方向。」

  風抬起頭看著她——不由得暗自捏緊了拳頭。

  他真的什麼都辦不到。

  就連帶她到安全的地方去也是。

  他究竟有什麼用。                        


☆、章十

  「她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

  面對迪諾的質問,Reborn隨口敷衍了過去。

  沒辦法,他也不清楚這是發生了什麼。他本來已經準備好去與九代首領匯合了,卻突然收到洛陽受到重傷的報告。不得已才事先動身來了一趟,誰知道加百羅涅的醫生對她的情況束手無策。

  他們只能檢測出對方體內的血壓不太穩定——明明沒有任何的外傷,卻像承受著渾身撕裂的疼痛一般,不單單說不出話來,連感知外界的訊息都十分困難。

  「難道不是經期到了?」聽說她的現況後,Reborn下意識就哼了一聲。

  九代首領稍後就會趕到——長安交托他們照顧的人出了這事,他們也不太好辦。如今洛陽的性命要緊,接著便是揪出那個刺殺她後揚長而去的殺手、

  也是重創長安的人。

  「醫生說這不是他們能解決的病況,跟那個女人的體質也有很大關係。」Reborn拉了拉帽檐,嘴角因為這意外的事件而讓他感到少見的意外的新意,「要是沒有瞭解她的人站出來的話,很難能在短時間內獲得她的正確情報。」

  「那個小嬰兒呢?!」迪諾幾乎是不耐煩地吼了出來,「他們不是總黏在一起嗎?!」

  「風的話,我到了以後就走了。」

  走得很匆忙,仿佛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Reborn倒是很少見到他露出那種表情,第一次是在抉擇該救哪只貓的時候,第二次就是變成了嬰兒之後。

  如果是因為對他的信任而放棄了理智,Reborn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來這份信任。

  不過,能讓他露出那副表情的對手……能把這個女人折騰成現在這樣的對手,一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吧。

  他若有所思。

  迪諾接連得到了兩個不清不淡的敷衍回答,腳下早就站不住了。一個加百羅涅的護士剛剛從裡面走出來他便湊了上去,少見地跑步的時候沒有摔倒。

  那邊的大聲質問傳了過來,令人煩躁。

  旁人的對話是打斷思路的好手,特別是在迪諾那種健氣的聲音之下。心下覺得有些厭煩的Reborn扭頭就想踢他一腳遏制那焦躁的情緒繼續擴散。

  然而那負面情緒的緣由,化成一道聲音從旁邊飄了過來。

  「喲,這不是我們迷倒千萬美女結果耶誕節跟情人節還是一個人過的,」

  一連串的定語被加在了自己頭上,無論如何都沒法讓人高興起來。

  「小嬰兒Reborn嗎?」

  「……」

  「怎麼,這難道是變成嬰兒後活兒不行了就被所有女人嫌棄了?看來你的魅力也就在那玩意兒上嘛,偏偏那玩意兒也不怎麼樣。需要我找根蠟筆幫你畫只小象嗎?」

  來人嗤笑一聲。

  相比眼下這說話的人,迪諾之流都是些渣渣了。Reborn這輩子最想見到的人是那把他變成了小嬰兒的伽卡菲斯,最不想見到的,就是眼前這位——

  算是有過一腿的前女友。

  「還是說,你現在換口味了?」

  金髮碧眼的美女赫然是先前洛陽在酒吧中錯認的那位——她踩著嫵媚的步子走進這條唯有加百羅涅家族成員才可進入的走廊,一路都沒受到任何阻攔。

  她打量了眼那邊毛差不多長齊了的迪諾,「這股渾身廢柴勁兒一看就知道什麼都辦不到,怎麼,你現在好這種只會亂吠的菜雞了?」

  什麼都不管先罵一通,確實很有她的風格。

  雖說學生被討厭的人罵了很想反駁兩句,可Reborn此時沒那個功夫。他不會忘了面前的女人目前偷走了彭格列的檔而成為了頭號通緝犯——這樣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他面前,是有什麼原因?

  「有什麼事嗎,Richer。」

  「真冷淡啊,你這就忘了我們一起拔下你的髯角當面條兒煮的夜晚了嗎?我現在還夢想著把那盆煮開了的湯汁灌進你的鼻子裡呢。」

  「我比較想把它們曬乾淨插.進你那兩邊裝飾用的東西裡幫你通通耳朵治治耳鳴,」Reborn冷哼一聲,「說吧,有什麼事。九代首領馬上就到了,你要是不想被打成篩子,最好趕緊離開。」

  「我倒是想把你打成篩子,」Richer毫不示弱跟他對哼,「我過來不是找你的,就是想看看裡面那躺著的傢夥。」

  「……她?」

  「我的委託人突然跟我說,那份檔沒必要了。」Richer眯著眼朝裡面望了眼,只能看見在醫生的說辭下大吃一驚摔了一跤的迪諾,「雖然違約金也收到了,不過還是讓人很不爽。我來順便看看那個可憐的小姑娘,順便還個東西。」

  美女夾在胳膊下的文件被她狠狠地甩到了地面上,四散開來。Reborn對這挑釁的動作毫不介意,視線甚至都沒有絲毫的偏移,仍舊高高昂起與對方對視,視線之間仿佛能擦出令人緊張的火花。

  地面的檔上大大咧咧地印著幾個大字。

  ——「關於彭格列特殊子彈的研究彙報及實際操作結果」。

  「那該死的跑單的委託人好像原本想研製出彭格列的特殊彈來對付她,後來找到了其他的法子。……哦,要是你想知道詳情的話,跪下來把我的鞋舔乾淨——我可能會稍微考慮下要不要告訴你解決方法。」

  Richer倨傲地昂起腦袋,面對Reborn時毫不留情。後者也不示弱,況且他根本沒有示弱的必要。

  「裡面的是風的老相好,跟我沒關係。」

  「風的?……哦對,好像是有這個設定。」她撇開了一點兒劉海,旋即大步朝前走去,還不忘踩了腳地上的文件,留下高跟鞋那深深的印子,「看在風以前救了我那小妹妹的份上,這次就還他一個人情吧。」

  -

  風考慮過了。

  正面不行,那就來陰的吧。

  雖然他想過一些其他的辦法——例如像最近電視上熱播的某個小學生那樣,吹個涼風感個冒然後喝點兒酒說不定就能稍微恢復原來的身體了。不過這方法能不能行得通還另說,首先時間上就不允許。

  當然拎出伽卡菲斯的小尾巴也是一個法子,可他不覺得伽卡菲斯會比那位大師兄好找。

  風站在如今城市中少見的電線杆頭吹著冷風思考著。

  洛陽的事情,在臨走前長安有跟他說過一些。不過他瞭解得肯定沒有那位大師兄多,首先他們之間就有著十幾年的差距。

  他本來可以縮短些差距的,不過那時候想不開來義大利旅了個遊……仔細想想其實也好,否則現在會被當成LTP防備著吧。

  那麼,——

  現在該從何下手呢?

  有無數個致人死亡的方法,可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謀劃著殺過人。之前是因為實力碾壓沒有必要,後來是被洛陽以小孩子為緣由壓著不讓學。

  這樣想想,他還真是被保護的那個啊。

  真沒用。

  風呼出一口氣。

  首先是得找到目標吧,之後再考慮下怎麼下手。

  總會有辦法的,一定要問出讓洛陽恢復的方法。

  然後再殺了他。

  危險的存在,不能留下。

  -

  長安確實跟風提過一點。

  那個故事,其實並不算長。

  ——「你覺得那些流傳千古的神鬼故事是真的嗎?無論一開始是不是真的,一旦流傳了千百年,它就會變成真的。」

  ——「我們的母親就是那種血脈的後裔,不過只有極其稀薄的一部分。」

  洛陽跟長安的母親,是一個追求著正常人類生活的怪物。

  她偽裝成人類跟人類結婚生子。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的生活都幸福到讓她忘記了一切。

  直到生下的長安在七八歲時,顯露出了一點怪物的特徵。那壓斷了她為自己構建出來的所有沒有怪物的世界。

  她將希望寄託於還在腹中的孩子。結果顯而易見。

  他們被丟棄了。

  ——「洛陽剛出生的時候被她摔在了地上,如果我當時不在附近的話,她現在已經不在了。……之後也是,我是無所謂的,可被丟掉的時候,洛陽體內的血液還沒有開始作祟,身體虛弱,又缺乏營養……憑什麼我的妹妹要受到你們人類的這種對待?」

  ——「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才知道你們人類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當然我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風一開始還不太理解長安口中的怪物究竟所指何物——直到後者不知是有意無意地露出了手指上幾十上百密密麻麻的複眼後。

  才有點兒理解了。

  啊,原來是指這種啊——之類的想法湧上心頭。

  就是像那些不知名的民間故事中,不為人知的最底層的妖怪。

  沒有固定的形態,沒有固定的能力與權力。沒有思想,四處徘徊,尋找食糧。

  也只有這種,在與人類的血液混雜在一起後,才不至於讓人完全墮落成那邊的怪物吧。

  風了然的態度不知讓長安理解成了什麼,他皺著眉頭,壓低了聲音警告道:

  「不過無論發生了什麼。」

  「只要你膽敢欺負她,就等著我的詛咒降臨吧,混帳。」

  作者有話要說:

  【九代趕到後,看到了Richer,警惕。

  R爺:沒必要,那是個傻子。

  Richer:我是挺傻的,竟然信過你這人渣。

  九代嗅出了一段故事的味道。】

  【洛陽:救過小妹妹?

  風:……那時候,只是順手……

  洛陽:那個美女挺漂亮的,妹妹應該差不到哪裡去吧。【冷漠】

  風:不是,那只是拉爾……

  洛陽:拉爾?你到底有多少個老相好?還是說都是你娘?你爹可行了啊。

  風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他還是他爹了。】


☆、十一

  局勢緊張。

  迪諾感覺他總是碰見這種場面。

  「喂,呆子。」

  那邊突然出現的,與Reborn似乎相識的美女,她的不好惹幾乎是浮於表面無法忽視的。她不像洛陽那樣第一眼看上去還像個很好騙的小姑娘,迪諾覺得要是深交下去,自己很可能被對方啃食殆盡。

  Richer就是給人這樣印象的一個人。

  「你們的醫生是這個?」

  迪諾聞言下意識地讓開了點距離,想要將身後的人介紹給對方,卻因為太過緊張了差點被自己絆倒。

  「嘿,」Richer藉此看清了對方,吹了聲口哨,誇讚的同時不忘否定一番後方那個小嬰兒,「看上去跟某個傢夥不同,是個好男人。」

  她的靠近令迪諾感到緊張,可身旁就是自己的家族成員——他就算再怎麼廢柴,都不能陷自己的家族成員于危險當中。

  「……站住!」

  穩住身子後,迪諾擋在了不明所以的醫生之前。

  「讓開,垃圾。我想我對未成年的傻子可沒什麼興趣。」Richer哼了一聲,挑釁的話語極易引起旁人的不悅。

  一個未成年又一個傻子的,幾個貶義詞下來迪諾被憋得臉紅脖子粗,剛想厲聲反駁對方,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的Reborn順腳踢了他一腳。

  「冷靜點,廢柴迪諾。」

  被踢出老遠的迪諾欲哭無淚,外人就算了,就連他的老師也是句句罵人的話。……還是應該說,就因為是他的老師,所以才……?

  Reborn的毒舌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也沒介意面前的學生那早就千瘡百孔的小心肝。而是回頭瞥了身後的Richer一眼,提醒似的說道:

  「你知道風生氣是很可怕的。」

  「當然,我還知道你的不少性癖。」後者嘴角挑起了一抹冷笑,「不過大部分,好像都已經在我們那個圈子裡傳開了。」

  「……」

  Reborn板著一張臉,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他轉身走向了揉著肩膀起身的迪諾,走到一半突然記起了什麼,掃了眼忐忑的醫生:

  「說起來,這位醫生已婚。」

  Richer瞬間興趣全無。

  -

  彭格列的九代首領趕到了。

  同行的是加百羅涅的首領——他在踏入時瞥見倒在門口的家族成員,難免心下一驚,直到趕到裡面看見忐忑不安的自家兒子後,才稍微放下了心。

  雖然兒子現在是挺廢的,不過還不至於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好不容易請來了彭格列的Reborn作為老師,要是出了什麼事……

  這位真性情的首領抱著迪諾•加百羅涅,差點兒把後者勒死。

  「門口是怎麼回事?」九代首領忽視了身旁的老友,問題直指重點。

  他身旁的彭格列嵐守——他在地上撿起了四散的檔,瞥見封面的幾個大字後眉頭一皺,遞給了九代首領。

  「一個糟糕的人來了一趟,」Reborn為了避免被加百羅涅首領的傻氣感染,走遠了一些,「不過希望她帶來的結果不會特別糟糕。說實話,風是個挺難纏的人。」

  看見那份被摔在地上的文件後,九代首領就明白了那「糟糕的人」是誰了。順著Reborn有意無意的視線望向了那邊巨大的玻璃窗子,裡面躺著的洛陽痛苦地蜷著身子的模樣令人擔憂。

  可不採取任何措施的加百羅涅的醫生也令人疑惑。

  「讓彭格列的醫生也加入救援吧,有需要的話,可以轉移到附近設備齊全的醫院。」九代首領對身旁的嵐守命令道——後者也是識務之人,點了點頭便向前與盟友家族溝通去了。

  九代首領接著對Reborn說道:「剛剛來的時候看到風了。……不過他的速度很快,我姑且讓我的朋友帶著些人手追上去給予支援……對方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對嗎?」

  他聽說過那是能夠重創長安的角色——也調查到了那人身價不低可前去的殺手屢屢失手的事情。更何況Reborn對他的初步評價不低,讓九代不由得提滿了警惕。

  「我沒有打過照面,」Reborn拉了拉帽檐,語氣反而比較無所謂,「據風說,水準在裡面那個女人之上,至少智商是的。……這話相當於沒說。」

  Reborn眼中,洛陽根本就沒有智商。不過是一個靠著直覺生活的危險生物罷了。

  「那跟裡面的那位小偷朋友相比,會更難纏嗎?」

  「……」

  九代首領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把問題帶到了裡面的Richer身上。Reborn動作一頓,抬頭望著他翻閱著手中檔的動作,就明白了他的態度。

  彭格列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也對,首先是偷了彭格列的東西,其次還是那麼重要的文件。從接下這個委託開始他就得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把腦子裡的水分都擠出來煮湯了,更別提這樣大大咧咧地出現在彭格列面前……

  Reborn嘖了聲。儘管心裡對Richer的愚蠢報以無法理解以及萬分鄙夷的態度,口上卻還是說了:

  「她的委託人似乎就是那比她還要難纏的中國的殺手。……她以前欠了風一個人情,現在打算還回來。」

  「……」

  九代首領聽著聽著就一點緊張氣氛都沒有地笑了。

  「她欠的人情跟你欠的是同一個嗎?」

  「……」

  Reborn有時候覺得九代首領挺討人厭的。

  他本想以沉默作答,可還不等他的沉默變成回答,走回來的嵐守便將手中的電話交了過來,口中說道:

  「Boss,Brabanters聯繫說,已經跟風有過對話了。詳細的他會向您直接彙報。」

  -

  「……說完了嗎?」

  風問道。

  身旁的是突然跟上來的有過幾面之緣的彭格列雨之守護者——風知道自己移動的時候有碰見過彭格列,可是沒想到那位九代首領會因為不放心而派人跟上來。

  彭格列如今的雨之守護者看上去要比九代年輕一輪、要是風還未變成小孩子,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吧。儘管他臉上劃著兩道猙獰的傷疤,可渾身的沉靜的感覺,讓人不易將他與那些暴躁的大漢們聯繫在一起。

  風認為這樣的人很好相處。

  Brabanters在幾句話交代清楚後,仿佛從對面接到了一些命令。等他掛斷收起電話,才有空當與面前的小嬰兒對話。

  曾經是最強的七人中的一人。

  他想了想,開口道:「風先生似乎跟我印象中的不同。」

  「當時Reborn給我的第一印象也跟他的本性不太一樣,」風用了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輕輕撇過,「有了相處才能瞭解。」

  「Boss讓我嘗試勸你放棄,他跟Reborn先生談過了,認為那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對手。」

  「那個怕麻煩的Reborn撇關係都來不及,怎麼會說出這種話,」風風輕雲淡地說,「我想你們的Boss現在才剛剛抵達目的地吧。……希望你們彭格列有稍微強力一點的止痛藥,至少,能讓她現在好過一點。」

  「……」

  Brabanters其實不太明白面前發生了什麼,可服從命令總是不會錯的。眼前的小嬰兒曾經似乎跟Reborn先生一起幫過彭格列一個大忙,以九代首領有恩必報的性格,會儘量阻止他去送死也是情理之中。

  或者,給予他相當大的支援。

  「支援就不必了,不過你們有刀劍嗎?」風聽說後拒絕的同時突然想到了這些,「Reborn用的那種,玩具刀就算了。」

  「……」

  本來根本沒人會給兩三歲的小鬼製作真槍實彈的,不過彭格列還有Reborn這樣特殊的存在——儘管後者主要武器是槍支而很少會用到這類管制刀具,可總會備上一些,以防萬一。

  「Reborn先生說,你是拳法高手。」Brabanters讓人取來武器的同時,這樣問道。

  確實是拳法高手——他甚至空手接下過Reborn號稱無敵的子彈。也是因此才讓那幾乎沒有敵手的殺手感到過棘手。

  似乎沒聽說過他會用武器。

  「刀劍無眼,用起來容易被蒙蔽心智。我是以武會友的武道家,而非取人性命的殺手。」風摩擦著為小嬰兒的Reborn定做的刀具,雖說不如曾經的劍鋒用起來順手,可也不能要求太高。

  他想了想,覺得剛剛的發言似乎有些不妥:「不過現在是了。」

  「……」

  「曾經我不理解你們的Boss,明明不適合黑手黨教父這種充滿了黑色.情緒的稱呼,卻拼盡一切都要做出與自己性格不符的行為。」他一頓,指尖在小小的匕首上劃出了一道傷口,滲出了一滴鮮豔的紅色,「現在倒是很清楚了。」

  他用滲出血珠的指尖在潔淨的刀身上抹了一下,一道帶著刺激氣味的紅色便印了上去。

  「為了守護一個家族的所有人,他必須選擇傷害家族外的所有人。想要守護,就得學會傷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8

☆、十二

  「說實話啦,彭格列私底下在搞些什麼小動作,我是不清楚。」

  Richer談及這個的時候,話題忽而一閃,咧嘴一笑,「畢竟你們在西西里的名聲已經夠糟糕了——哦,特別是您,彭格列的九代首領。看在您姑且算是比我大一輩的份上,就不把您跟那邊的人渣歸為同類了,不過您要不要考慮一下——先救下那邊的小姑娘?」

  她仿佛有個天賦技能叫無差別嘲諷、無論對誰,就算內容再怎麼正經,可她的語氣還是容易讓旁人感到極度的不悅。

  九代雖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挑撥得動的人,但她之前的所作所為也足夠讓彭格列針對了。

  Reborn站在旁邊,坐在被他絆了一腳的迪諾頭頂,宛若勝者似的警告他「不要過去」。

  再那邊就是彭格列的事了,就算這附近屬於加百羅涅,也無法插手。

  「洛陽小姐,我們彭格列必將傾囊相助。」九代首領立在隨行的彭格列成員中央——早已中年的他還沒到需要拐杖的時候,可手邊仿佛紳士的必備品般,那柄不高不低的權杖讓他看上去更加堅定了,「不過這位小姐,可能得為你之前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我想這應該不會浪費我們太多的時間。」

  在他似有似無的暗示下,身旁的下屬們都進入了備戰狀態。他們從腰腹間抽出了武器,正對著那邊不慌不忙的Richer。

  「那可不一定,」她反手扣了扣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子,發出悶悶的響聲,「你知道裡面那小姑娘在遭遇些什麼嗎?……啊,抱歉,我忘了彭格列都是一群自說自話的自大混帳,就算這樣問,我想答案也是『知道』吧?那小姑娘也真是可憐,被那腦袋短路的師兄給刺了就算了,還落在這群不拿人當人的黑手黨身上……」

  「這位小姐似乎對我們的意見很大呢。」九代首領輕輕一笑,視對方的挑釁於無物。

  可Richer並不是刻意的挑釁,因而感受不到太多的挫敗感。她呸了聲,語帶嫌惡:「你們彭格列這輩子、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下八百輩子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可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一頓,還想再繼續說些什麼,隔著層玻璃的隔離室內——臥在病床上的洛陽突然開始了劇烈的抽搐。

  旁邊正準備為她轉移醫院的醫生被這突然出現的症狀嚇了一跳。他們手忙腳亂地姑且先按下了她,忙活了一陣子後,才有一位護士從旁邊的門後推門而出。

  她的第一句話便是:「九代首領!洛陽小姐的情況不太好、再這樣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

  她沒有繼續下去,因為裡面的人甩開了醫生的束縛,滾落在地——從外面看上去她的情況著實不太妙,像是在被什麼恐怖的怪物追蹤一般。

  洛陽的力量在那些柔弱的醫生之上,毫無異議。可此時的她反而更像脫力了似的,指尖顫抖著撐著地面坐了起來,緊接著掙紮著攀上了床沿的邊緣,似乎是想要爬回去。

  九代首領陷入了沉默。

  他還記得長安將洛陽交付給他時的表情——那位的性格一直以來都比他更適合一直以來的彭格列,這個人提及洛陽時,鋒芒才會稍微收斂一些。

  她是長安很重要的人。一開始他就明白了。

  他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才抬起手擺了擺,示意身邊警戒中的家族成員,暫且放下防備心理。

  他看著一副勝利表情的Richer,經過了層層的思考之後,不得不妥協了。

  「Richer小姐,你贏了——彭格列暫時不會將你列入敵人名單中。」他上前了兩步,「至於以後會不會,這就得看看你帶來的結果如何了。」

  既然暫時條件談攏,沒有繼續對峙的必要。那些欲言又止的家族成員們心中的不滿都被九代首領給打了回去,而開始了另一方面的準備。

  迪諾被Reborn坐在身下——也就是趴了很久。他抬眼看著從自己身邊跑進跑出的彭格列成員,以及那邊坐在走道旁休息區的自家父親,常識性地看向頭頂:

  「……Reborn老師,可以讓開了嗎?」

  「啊、抱歉,我忘了你還在下麵。」Reborn的道歉毫無誠意。

  迪諾早已習慣了摔倒,因此從地上站起來的動作也一連串兒的毫不拖泥帶水。他拍了拍胸前馬甲上的灰,為來往的人流讓開了一條路,不時望著那邊已經被彭格列奪去場地的隔離區,因為裡面已經展開了救援而松了口氣。

  「突然覺得洛陽老師……有點可憐啊。」

  Reborn原本在旁邊沉思,聞言掃了這邊一眼,眼中在詢問他原因。

  「無論是彭格列還是那位女性,都不是出於對她的關心才展開救援的吧。」迪諾撓著亂七八糟的頭髮,像是在煩惱著該怎麼進行表達,「在病重的時候沒有人關心,只能自己一個人獨自承受,……很辛苦吧。」

  「……看樣子你還是有學到點兒東西的,廢柴迪諾。」Reborn少見地笑了一聲,「那個女人是自己放棄了一切能夠產生羈絆的機會,把自己縮在根本就沒有外人的世界裡。既然她這樣選擇了,就必須得承擔起這麼做的後果。」

  他的話等於在變相地說洛陽「沒有人緣」,迪諾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就算在加百羅涅的別墅裡,也絕對不更多地與旁人交流。弄得那時除了他之外加百羅涅幾乎都沒人認識她——迪諾仔細想想,才發現了不太對勁。

  「她就是這樣的人,別想了。」

  Reborn竟然開口阻止了他的思考。

  可既然奇怪之處被牽起了一處,怎麼可能在半路就掐得斷自己的好奇心。迪諾越想越多——直到從門外走進來的彭格列嵐守,將一部電話交給了Reborn。

  「風先生的。」他這樣說。

  Reborn原本腦袋裡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聞言意外地接過了電話。對面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異,可能聽得出來,他藏得很好的焦急。

  ——「被他逃了。」

  一上來就算這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Reborn真的覺得他與這件事沒有太大關係。

  ——「你們彭格列的雨守,……我讓他帶東西回去了。可以的話,你們先給她打鎮痛劑吧。……她能承受的痛苦的範圍我很清楚,能讓她露出那副表情,肯定很不舒服。」

  Reborn原本想直接應了了事。可抬眼一看就是迪諾擔憂的目光。這位少爺鮮少會露出這種表情,如果真藉這次的事情讓他學到一些東西,倒也是個機會。

  他幾乎能想到迪諾心裡那些小九九。

  於是他姑且是將眼下的發展說了一段,順便問了句:「你不回來嗎?」

  ——「……我就不了。對方現在應該會去機場,我趕過去還來得及。」

  「連那個廢柴迪諾都看出來了,那傢夥現在無依無靠的像個臨死前兒女還在為遺產爭吵的老太婆。你要是願意讓她繼續這樣一個人待下去的話,儘管去吧。」

  Reborn不小心對上了完事後靠在玻璃對面的牆面上的Richer,煩躁地嘖了一聲。

  「不要說她的意志力很強——也不知道是哪個垃圾跟我說的,女人往往比你想像的要弱小。」

  ——「……」

  他掛斷了電話。

  -

  風走出了電話亭。

  義大利的城鎮與他的國家不太一樣,在沒有商店街而滿是住在的居民區,行人往往都不多。因此才沒人對一枚握著短小匕首的嬰兒產生質疑——也沒人幹擾他的行為。

  風靠在電話亭的玻璃罩子上,小小地喘著氣兒。

  洛陽的大師兄,跟他想像的一樣不好對付。

  無論是反應力還是動作上,他都無可挑剔。唯有面對風時偶爾的停頓才讓前者找到了些許的空當——藉著變得淩厲起來的刀鋒,才能與其對抗。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過是在完成師父他曾經的遺願——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洛陽的大師兄說這話時,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風休息了一陣兒,那人與Reborn的話在他的腦海中交織纏繞著,讓他此時有些頭疼。究竟該追上去還是該放棄而回去,這都是個問題。

  就算剛剛才得知似乎洛陽那邊有點兒發展,可他想要殺死那位大師兄,更多的是為了避免這顆強力的定.時炸.彈的爆炸。

  能除掉的話,還是儘量早點除掉為好。

  風看了看旁邊沾上了一點兒血跡的刀刃,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稍微劃到的對方的傷口。

  還有順著Reborn的話,臥床不起的洛陽。                        

  作者有話要說:

  【風覺得洛陽老了,還是會像現在的性格一樣。什麼都不會變。

  洛陽覺得風已經老了很久了。】


☆、十三

  洛陽的情況糟糕了幾天,才終於有了些好轉。

  從一開始的束手無策到後來的聽天由命,彭格列的醫師們到最後甚至產生了絕望的情緒——可一看自家Boss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們就知道就算絕望也得繼續下去。

  好在Richer出乎Reborn意料地靠譜了一次,從她提供的小小的線索探索下去,觸碰到的是彭格列內部的秘密。

  既然是彭格列的東西,那就沒什麼更多的疑問了。醫師們手忙腳亂了一陣後,洛陽的昏睡不醒又讓他們遭到了彭格列九代的詢問。

  「是什麼原因?」

  「這……這個……」

  醫師的頭頭在九代那分明沒有惡意的語氣下,絲毫不敢有多餘的動作,「這位小姐的體質比較特殊——我們的確研究過它們的身體構造,可主要是針對它們的致死因素——有關修復的方法,可能還得給我們幾天時間。」

  他這話等於在說暫時沒辦法將她救回來。好在他們的Boss似乎沒有為難他們的打算,只是叮囑了一句「儘快」後,便回去跟旁人商量著其他了。

  這令彭格列的家族醫師松了口氣——緊接著繼續鑽研這些曾經研究過的,非人生物們。

  「彭格列研究過它們?」

  「算是吧,曾經作為敵對目標研究過。」Reborn倒是知無不言,「不過義大利……或者歐洲這塊的它們,更像是毫無理智的怪物,曾經還引發過範圍程度都不低的長達幾個世紀的大災難——跟現在的我們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啊啊,那個啊……」

  風給自己的臉上貼了一張OK繃,平添了一些運動少年的活力。不過那略為老成的語氣又將這活力盡數打破,讓對話的物件覺得,果然還是那個風。

  他仿佛知道Reborn口中的大災難——畢竟那種事件,已經算得上世界級了。

  「作為刻意散播病毒的病原體,當時找到了一種特殊的金屬對付那些怪物。彭格列對其之後的研究中,用那特殊的金屬包裹著怪物的血液,製造出了一種特殊的子彈。」Reborn繼續解釋道,他從口袋掏出了一枚純金屬製成的玩意,「人類的血液中一旦混入了它們的血液,被那種金屬擊中的傷口,就會像狼人被銀器劃破的口子一樣,反復發作,無法痊癒。」

  「這樣的話,」風沒有猶豫,「我想Richer知道不少。」

  Reborn哼了一聲:「那種下水道裡瞎蹦躂的老鼠,正經的事情倒是什麼都不懂。」

  風不予置否。

  他已經有些天數沒回來過了,Reborn當時的警告似乎沒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剛剛Reborn在彭格列九代旁邊才聽說了那位被Richer供出來的兇手倉皇地坐上飛機飛走的事情,風才姍姍來遲。

  帶著一身細細碎碎的傷口。Reborn倒是很久沒見過他這麼狼狽了。

  「看來我還是遲了一點,」風簡單處理過傷口後便要求他帶自己去找洛陽,「她已經醒過來了?」

  「與其說是遲了一點,倒不如說你一開始就不該走,」Reborn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批判了一下他的行為,「這樣子不但追不到人,連媽媽的貼心小棉襖都當不了了。」

  風把他的嘲諷輕輕推開:「比起追不到,沒有人能追應該更可怕些。」

  「那傢夥可不是沒人追。不巧,彭格列挺多人都吃那一口的,東方美女,」Reborn看著風的神色發生了一些變化,繼續輕飄飄地火上澆油,「還有加百羅涅那個……這幾天倒是每天都到,也不見他上課這麼勤勞過。」

  說著說著就來到了虛掩的門外。這裡說是病房又不像病房的裝潢,壓抑的色彩更像是藏匿的地點。Reborn率先推開門後,露出室內的空曠又令風感到了些許不適,不禁開始擔心洛陽在這裡待著,情緒會不會有些異常。

  很快他的擔心就變成了其他的東西。

  「……發生了什麼?」

  兩人還沒走進,便看見靠在對牆上的Richer挑起的眉毛,碰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的表情。她的視線直直往前,沒有分出分毫給推門而入的兩人。

  Reborn少見的有些不爽。他繼續走了幾步,瞥見的是日常倒在地上的迪諾。

  還有,從床上坐了起來,可頭頂著一個倒置玻璃杯的洛陽。

  「……」

  其實就算不問也能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眼下的氛圍太過尷尬,風姑且是問了一句——

  迪諾聽見這聲音,打了個寒顫。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那小少爺想給她端杯水結果踩到了自己的鞋子,然後就哇的一下——」Richer代替他回答了,回答的同時還雙手揮了一下,「聽說他是你徒弟?」

  言下之意不用她細說,都能嗅得出火藥味來。風還算認識Richer的,不單單是因為Reborn,還有另外一位老友的原因。

  想到這裡,他就難免聯想到之前才追殺過的洛陽的大師兄——說來他跟Richer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前者對師父言聽計從,後者在老師變成了嬰兒後,曾有段時間瘋了似的追殺她的老師,絲毫不念舊情。

  風走上前去,示意Reborn把不知所措的迪諾拖出去,同時在桌上抽了兩張紙,跳上床邊,為不動聲色摘下頭頂水杯的洛陽擦拭著還未滲入棉被的水滴。

  至於已經形成了一灘水漬的部分——

  風望著她頸邊一路往下的變暗了的顏色,抬起的手一頓,旋即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方向繼續往上,幫她擦了擦臉頰上的水痕。

  「你現在感覺如何?」

  他輕聲問道。

  洛陽確實算是個東方美女,可就從前而言,內在完全沒有那股溫婉優雅的氣質,憑空減了不少分。可一方人有一方人的喜好,風仔細想想,她這種肆意妄為的性格,倒確實是這些義大利人會喜歡的。

  這很糟糕。

  風將擦濕了的手紙折起來放到旁邊的桌上,又抽了兩張出來。可直到他暫時是擦乾淨了發梢上的水珠,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

  「洛陽?」他又喊了一聲。

  Reborn已經將迪諾給拖了出去,室內唯一產生緊張氣氛的源頭被掐斷了,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對面那靠在牆上望著這邊的Richer不知為何沒有離開,見他問了第二遍,於是拍拍手提醒了一句:

  「她一醒來就在發呆,我之前說的那麼長一串兒話好像都沒聽進去。她是平時有起床氣?如果不是的話,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聳聳肩。

  洛陽的作息,幾個月下來風也有些瞭解——可從那些零碎的記憶中,竟然找不出Richer問題的答案。她總是早早便爬了起來,就算多睡了一會兒,也不至於會到昏天黑地的程度,風往往都選擇讓她自然清醒。

  所以有沒有起床氣,竟然無法回答。

  而且,起床氣是指……發呆?

  風含糊地應了她一聲,旋即將注意力轉回了洛陽身上。對方的視線隨著腦袋的偏移而移動著,剛剛才從放在床邊的水杯移到了跟她說話的風身上,眼中的情緒都沒有任何改變。

  「……」

  不知為何,風在這視線下有點兒害怕。他將剛剛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你現在還會痛嗎?……傷口,或者其他?」

  「……」

  「……那麼就先不管那些,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

  「……說一個字也好。」

  風抓住了一根她的手指,試圖跟眼前這呆愣的洛陽溝通。對方的情況著實不能算好轉,頂多算是個醒來了。

  醒來後的情況反而更奇怪了。

  「我剛剛已經叫了醫生過來,現在應該快到了吧。」Richer朝他擺擺手,便準備從病房中離開,「不過是心理醫生,我認識的——風,你自己斟酌著一些,彭格列可不可信,我想你應該也知道。」

  她頓了頓:「我承認我是抱著些私心才救她的,畢竟被這一堆臭老鼠屎追著也難受。那位加百羅涅的小少爺倒是有心,只是行動力實在太差。在一個人痛苦的時候,沒人陪著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我能切身體會到她可能會有的心情。」

  Richer意味深長,仿佛回想到了什麼,一臉嫌棄的表情。她見風欲言又止,乾脆將剩下的話都塞進了他的肚子裡:「嚴格來說,你這種拋下她不管的行為是很糟糕的。」

  「我不覺得,拋下她的安全是什麼完美的行為,」風鬆開了洛陽露在外面的手指,走到床頭,回應了對面那名女子的指責,同時道謝道,「無論如何,謝謝你為她爭取到了一點時間,否則以彭格列雨守的速度,估計還未抵達,她就忍受不了了。」

  洛陽的承受極限在一種怎樣的水準,風很清楚。以他的瞭解,確實是Richer提供的線索,為她將死線後推了一些。

  Richer擺了擺手,旋即離開了病房。

  病房並不大,壓抑的氛圍完全無法用那扇小小的窗戶抬高幾分。風站在床頭思索了一會兒,旋即回頭,提出了想要帶她出去看看的想法:

  「這裡空氣太沉悶了,之後有位朋友會到,……然後我們出去走一走,怎麼樣?」

  又是一陣沉默。

  風打算將對方的沉默擅自當成默認。雖然她現在呆呆的樣子挺不錯的,可還是以前那活力滿載的生活態度比較能讓他放心一些。

  是有什麼心事嗎?

  「……我……」

  ……?

  突然聽見的聲音讓他放下了心中的思緒,全神貫注地投在了她的身上。

  「……長安現在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你來遲了。】


☆、十四

  幾天未聽,她的聲音沙啞了許多。

  與男生在青春期的發育不同,她的沙啞更像是缺乏水分後拉扯著乾涸的喉嚨辛苦脫出的。幾天的時間,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風原本做好的心理準備又被盡數擊碎,一點兒殘渣都沒留下。

  他想到了方才Richer的話語——又想到之前Reborn對她的警惕。彭格列一旦知道她跟曾經為整片大陸帶來災難的根源有所聯繫,又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地救助她呢?

  就算她跟它們截然不同。

  「……你……」

  「我要去找他!」

  洛陽一把抓住了風的衣領。

  她弓著背,發白的雙唇微微顫抖著。眼中的恐懼從未在她身上看見過——看得出來,是因為給予她勇氣的存在突然就不見了。

  風望著她突而朦朧起來的雙眼、及眼角凝聚起來的幾粒水珠,一愣之後,突然間手忙腳亂起來。他抬起手,卻夠不著對方的臉。

  「冷靜一點,……」

  「我聽到彭格列的人,他們的談話了,」

  洛陽鬆開了抓著他衣領的手,雙手抱臂,宛若受到了驚嚇的松鼠,「我只聽得懂他們說的『怪物』。一句一個,每個人口中都有一個,出現了十幾遍。」

  「那些都……」

  「……對了,你之前去哪了?」

  突然跳躍的話題讓風的思維一時之間沒有跟上。可洛陽卻循著這話題繼續了下去:

  「現在為什麼又回來了?」

  急促的語氣反而更像是質問。

  風在猶豫要不要在現在提起她的大師兄——他看得出來,造成洛陽現在情緒不穩定的主要原因應該就是那人。洛陽對他的信任絲毫不亞於對於長安的依賴,這樣的存在帶來的傷害,往往是別人帶來的幾倍乃至幾十倍。

  可風完全不知道之前她跟大師兄之間有過的談話。

  「你也覺得我是那種非人的存在嗎?」

  風一愣。從那個「也」字裡猜出了點倪端。

  眼前的洛陽抬手擦了擦方才不爭氣的眼淚,旋即死死盯著風,那對眼中能清晰地看見倒映著的他的身影,以及不明確的情緒。

  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我……」

  「叩叩」。

  然後被敲門聲打斷了。他剩下的話語一噎,被硬生生地打斷。

  「打擾兩位一下,我的朋友到了。」Richer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那人就算沒有得到裡面的人的回答,也自顧自地推開了門,「這位元小妞醒來的消息我還沒上報給彭格列,那個沒用的小嬰兒應該也會壓著加百羅涅的少爺不說出去,……但是肯定瞞不了多久,如果不想她被彭格列運走研究,最好早點解決她現在的狀況。」

  她停了一下,冷笑道:「畢竟他們最喜歡這種雜交產物了。」

  Richer這種說話方式,倘若不是相熟的人,一般都不怎麼容易適應。風聞言便皺起了眉頭,又因為隨在她之後的人而松了開來。

  Richer找來的心理醫生……

  「誒?你是之前那個……」

  來人的注意力直接略過了略為小只的風,而投在了他旁邊的洛陽身上。那副平淡無奇的大眾臉上洋溢著迷之燦爛的微笑,減少了幾分房內的壓抑。

  這人風有點印象——是先前他在公園找到洛陽時,在她旁邊絮絮叨叨的人。

  「我就說這個位址有點熟悉,原來我之前來過一趟。」男人摸著後腦勺憨憨地笑了一聲。

  「你們認識?」Richer問。

  「之前我發現那姑娘躺在公園的長椅上,……算是第一發現者吧?」男人摸摸下巴,回憶著那時候的畫面,「現在看來臉色好了很多,好姐妹走了嗎?」

  已經跟他簡單描述過洛陽的毛病的Richer淡淡提醒道:「她聽不懂義大利語。」

  「……哦,怪不得……」

  男子點了點頭,一身便裝便走上前去,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嚴肅的醫生。風原本想留下來,直到Richer對他招了招手、加上這位男子的暗示,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室內。

  風一走後,洛陽的情緒就平靜了很多。她盯著這個突然闖入的男人,聽著他再開口後那怪腔怪調的語言:

  「你好,我是剛剛那位女性的朋友……聽說你很討厭她所以不願意跟她對話,我代替她來問問原因。」

  「……」

  洛陽冷眼瞧了他一會兒,與風不同,她對這人沒有一點印象。

  可那問題的答案也不是什麼無法說出口的原因:「聽不懂。」

  「……」

  男人無言以對。

  「沒想到是這麼……無聊的原因,我會代為轉告那位朋友的。之前都說了讓她多學點東西,她無論怎麼都不願意。」

  他頓了頓,開始新一波的自我介紹:「我是Kuner,之前情人節想要約你去玩結果失敗的敗者組的一員。那個情人節還真是寂寞啊——連塊巧克力都沒收到。」

  聽到情人節與巧克力這些字眼——儘管Kuner的發音並不標準,洛陽還是想起了一些當時的事情,有些害怕地咬著下唇。

  Kuner對此揚了揚眉毛。

  「不知道可不可以再邀請你一次——雖然情人節已經過去了,但是用來處理大拍賣的巧克力也有不少啊。」

  他一副極其渴望收到巧克力的模樣。

  一直都是他在那邊自顧自地將話題延續下去,等到他停下來時,活躍了幾分的氣氛突然就掉了下去。洛陽表情變化了幾分,幾分鐘的時間裡才從方才的害怕中回過神來,旋即望著面前的劈裡啪啦說了一堆無用的話的男人,口中拒絕道:

  「長安說總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的人都不可信。」

  「……」

  Kuner指著他的表情:「這不是笑眯眯,這是笑嘻嘻。」

  「……」

  洛陽微妙地信服了。

  「這個房間太……讓人不舒服了。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Kuner指著那扇小小的窗戶,問道,「我會去得到許可的——外面的世界可好玩了。」

  聽見要出去,她動容了。可後面的許可又讓她感覺不太舒服、為什麼還得要許可才能出去?

  而且,她一點都不想被那些人知道,不想被他們得知自己的行蹤。

  那些當她是怪物的人。

  還有那個糟糕的傢夥。

  ……果然,是因為得知了她的身份後感到害怕了吧。

  她蜷起身子,靜靜地胡思亂想了一會兒。Kuner也沒有阻止她,只是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偶爾透著門上的小窗戶望著外面的走廊,不知在想什麼。

  胡思亂想後自己的想法總會往著奇怪的方向發展,洛陽的面色始終變幻著,一會兒從壞消息想到好消息,一會兒又從好消息想到壞消息。Kuner打量著她的表情,覺得這真是個有趣的傢夥。

  還未等他記筆記,洛陽終於開口了:

  「我們溜出去。」

  一開口就是不得了的消息。Kuner想了想樓下戒備森嚴的彭格列,又想了想這三層的高度,再想了想那些跳樓沒摔死結果殘了半身的糟糕例子。

  這真是個瘋狂的傢夥。

  「好啊,你想怎麼溜?」

  -

  「那個人,真的是個醫生?」

  站在門外的風靜不下來,三番兩次想要推門而入。裡面沒有絲毫動靜傳出,讓他頗為擔心。

  「當然,還算是個口碑不錯的醫生,」Richer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著腕上的手錶,仿佛馬上就有什麼事情要辦,「就是過程有些驚險的成分在內。」

  「……驚險?」

  這個詞語一旦跟治療擺在一起,任何人剛放下的心都會被瞬間吊了起來。

  「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說他很會調動病人的消極情緒,俗稱戳傷疤。」 Richer想了想,「然後就一直撩——總之他得手率挺高的,無論男女。」

  「……」

  話題是怎麼聊著聊著就變了的,風不太清楚,不過他明白這個醫生很不靠譜。

  可眼下他也不知道其他的能說中文的醫生、也不能放心地交給彭格列處理。洛陽之前明顯是受到了他們的驚嚇,要是再讓那些人在她眼前出沒,估計會出事。

  況且那些研究學者對於未知事物的狂熱,是他永遠都無法猜測到的。

  風回想著剛剛洛陽由此之後脫出的針對自己的話,總覺得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然而對話被打斷了無法繼續。

  但願不是什麼壞的方面的聯想。

  「……我先去聯繫一下別人。」

  他剛打算離開一會兒找個電話通回大陸,幫洛陽先問問長安的狀態。面前一直盯著表的Richer卻突然抬起了頭,視線看向了風背後的門扉。

  她警惕道:「有聲音。」

  「?」

  「落地的聲音。」

  她不顧還站在門前的風,一腳踹開了並沒有上鎖的房門。似乎給彭格列造成財產損失是她的樂趣。

  這麼點動作當然不可能影響到風。他往旁邊躲了下,在Richer之後走進了剛剛才離開的房間。

  空無一人的房間。

  特別是敞開的窗戶與被風揚起的窗簾,特別有逃脫密室的感覺。

  「……幹。」Richer暗罵了一聲,五指掏進自己的發間,揉了揉腦袋,「他又開始亂來了。」

  「看樣子,我現在得追上去了?」風在房間迅速逛了一圈兒,沒看見原本在屋內的兩人的身影。

  「那傢夥怎麼可能有能力從三樓跳下去,我估計主謀是那位小姐。」Richer鼻子裡哼了哼氣,「你自己琢磨一下她在想什麼,看著辦吧。」

  「……」

  風沉默。

  他不太喜歡選擇題。                        

  作者有話要說:

  【Richer的樂趣是給彭格列造成經濟損失。

  以及給Reborn造成煩惱。

  當然她不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R爺的煩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09

☆、十五

  換季中的城市面貌,總是異常的活躍。

  只是這活躍的氣氛跟如今的洛陽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話說回來,」Kuner倒是挺喜歡這種人聲鼎沸的感覺的,他帶洛陽走了一間又一間服裝店,在對想要報警的店員的暗示下,成功讓對方換下了那身看著就不舒服的病號服,「你的身體真的完全沒有問題——了嗎?」

  一路上他提出的零零碎碎的小問題,都只得到了對方是或否的簡單回答。洛陽低落情緒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出幾分,卻礙於對事情瞭解過少,而不明確。

  「之前真的嚇了我一跳啊,小女生那樣躺在公園裡——還是人流量那麼少的公園。要不是我當時想出去買點兒巧克力送給自己,估計都發現不了你,」Kuner的話在某種意義上說得特別令人心酸,「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洛陽拒絕回答。

  城市的街道似乎是千篇一律的,在那統一過後的店鋪牌匾下。寬敞的街邊佈置了供行人休息的長椅,位於店鋪旁,兩旁被花壇圍繞,不時有熱戀中的情侶在打情罵俏,也算是構成了一副特別的景象。

  洛陽偶爾看著他們,偶爾又看向店鋪內的工作人員。視線的落腳點往往都很隨性,看不出停留在她腦海中的究竟是些什麼。

  被拒絕的Kuner絲毫沒有洩氣,可迎面走來的一人讓他一愣後升起了不妙的想法。他推了推洛陽,堵在了走來的人與她之間。

  「……嘿,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你。」

  沒想到隨便走走都能碰見彭格列的人。

  他無奈地看了眼說是要「偷偷溜出去」的洛陽,繼而將目光移到眼前高大的男人身上。對方眼角的一道傷疤還是在訴說著他曾經的魯莽——只是經過時光積澱後多了幾分冷靜。

  彭格列的雨守,沒想到是會在街上瞎晃悠的人。

  「我先解釋一下——這只是在工作中。希望你能稍微幫個忙,保個密啥的……這小姑娘現在情緒不太穩定,要是一下子被惹急了,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他跟誰都是一副自來熟的模樣,上前便勾肩搭背,偷偷地說道,「成嗎?」

  不等雨守回答,他馬上回頭笑著對洛陽說道:「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沒想到能在情人節後偶遇還是單身的他,真是讓我感到了一絲安慰呐。」

  「……」

  「他現在還有事,我們繼續逛逛吧。」

  Kuner笑嘻嘻的模樣加上他的這幾句話,根本就不像是在工作中的樣子。他朝雨守打了聲招呼,回身拉著洛陽便離開了。

  雨守Brabanters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思路還沒從「在醫院外碰見洛陽」這點回過神來。

  突然,又一個戴著墨鏡的小嬰兒從他面前走了過去,手中還捧著個巨大的電話。些許是在人潮中站定的Brabanters太顯眼了,他停下來看了他一眼,旋即微笑著打了聲招呼。

  然後繼續往前,腳下的路線顯然是再前面那對宛若情侶的兩人走過的。

  「……」

  這詭異的畫面讓雨守沉思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的沉思當然不會為早就拐過一個拐角口往奇怪方向走去的兩人得知、就算他現在在Kuner的有意提起下,成為了他口中的話題。

  「這麼說來,我來的時候有聽說過一點兒消息,聽說是彭格列雨守帶回來的東西,才讓你身體好轉的。」他摸摸下巴,「有點好奇啊,究竟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倒不如說,你跟彭格列的雨守很熟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從剛剛洛陽沒有懷疑他的說辭就能看得出來。

  「那他是怎麼在不認識你的情況下,帶回來正確的東西?」

  太過複雜的東西,在Kuner薄弱的語言能力中無法明確描述出來。可看洛陽陷入了沉思,就明白她肯定理解了自己的話。

  ……她倒是沒想過這茬,因為壓根就沒人跟她說過治療過程。

  洛陽從頭到尾只知道自己的傷口無法痊癒——然後被彭格列用特殊的方法救了回來。期間的曲折自然什麼都不清楚,印象當中的唯有失去意識前那些醫生視死如歸的表情。

  彭格列的雨守,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號人物。

  「我從Richer……啊,就是剛剛帶我進去的那個美女身上知道了一些,不過瞭解的並不全面。看你現在似乎也不是特別清楚的樣子,」Kuner在街邊給她買了一個白色的霜淇淋,在周遭還未完全升溫的溫度下不是那麼容易融化,「不如我們交換一下情報如何?」

  Richer告訴他的確實不多,他能感覺出來對方隱瞞了很重要的一點。至於隱瞞的原因,很可能是為了保護眼前的小姑娘。

  那人雖然一開口就是不怎麼好聽的話,可Kuner與她相識多年,很清楚她心裡的那些小九九。

  眼見洛陽不太情願地點頭答應,他就明白事情差不多了。

  -

  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

  霜淇淋在這種涼風撲面的天氣裡食用確實能讓人大腦清醒,可凍過頭了感冒了也不太好。為了避免被Richer跟那小嬰兒追著打,他在一家奇怪的店買了瓶熱牛奶。

  「剛剛碰到了個奇怪的店主,」他坐在洛陽身旁,「好像也是個中國人,戴著大墨鏡跟奇怪的帽子,一副報警了也不冤枉的可疑模樣。」

  這隨口一調侃,沒什麼實質性的意義。兩人在攛掇中選擇街邊小公園坐下的原因自然是為了傾聽洛陽好不容易的開口,而不是討論那可能馬上就會被員警帶走的店主。

  洛陽的話匣子打開的很快,就是說的內容有點兒不清不楚。些許是Kuner特地找的這個環境讓她產生了幾分懼意與焦慮,她不時地望向周圍,警惕著什麼。

  Kuner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她四處漂移的視線。

  周圍的環境與之前那個有點類同,卻不完全一樣。最主要的是這裡還是有點兒行人的,能給人些安全感。

  至於這安全感究竟有沒有用就得另說了。

  「等等,怪物?」Kuner聽了半天,突然抓住了對方口中令人在意的一點,「這樣稱呼一位女性還真是沒禮貌——雖然我也覺得能扛得起我這樣的身材從三樓跳下去的人,確實有點厲害。」

  剛剛在他猶豫不決要不要跳窗而逃的時候,就是洛陽從後面推了他一把,然後扛著他穩穩落地。一連串的動作在一瞬之間發生,他還沒來得及受到驚嚇,就被「被女人扛起來」的不爭氣的事實給擊中了。

  「我想應該不是那些原因。」

  「我倒是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Kuner聳聳肩,「不過,你也不用在意——你們那國家我不清楚啦,但是義大利的怪物、特別是跟黑手黨有關的,不少呢。」

  「……」

  「我聽說過的那幾個小嬰兒就不說了,就像那個彭格列內部也有不少違背常理的事物存在。一兩個怪物而言,……」

  Kuner說到一半突然卡殼兒了。他想到面前的人在Richer口中,是連彭格列都應懼怕的存在。

  這個事實讓他的後半句話吐的有些艱難:「不算什麼。」

  「……」

  洛陽聽著有些動容,卻沒有再多說了。她想說的都已經告訴了面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男人,無論他究竟是誰。

  「那就不說這個了。我們來說說那個罪魁禍首,……哦,聽上去你那個大師兄聽上去還真是糟糕。」他說道,「不過,因為一個人而一蹶不振的你也挺糟糕的。」

  「我沒有。」

  「像個小孩子似的爭有沒有,就已經是了。」

  Kuner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那張毫不引人注意的路人臉上唯一的亮點就在他碧藍的眼睛上了。雖然一路上走過來能看見不少,可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這樣清澈。

  洛陽猜這大概就是她莫名其妙地就相信了對方胡言亂語的原因。

  「彭格列我不清楚,但是Richer那傢夥,別看她表面上那副不冷不熱好像看不起全世界的樣子,應該還是很想給你搭把手的。還有剛剛那個瞪了我好幾眼的小嬰兒,說真的他瞪著我的表情還真可怕。我們這邊的人跟你可能有點兒差距吧,……但是他們都是一群不會因為別人而沮喪或者興奮的傢夥。」

  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從一旁的椅子扶手上撿起剛剛拎回來的另一瓶溫牛奶,小小的抿了一口。

  「因為就算跟一個人鬧翻了,還能找到其他的關心我們的人。」

  「……要是所有人都因為同一個原因而疏遠了呢?」

  「我想那不太可能。就算是殺人魔都肯定有朋友存在——世界上不可能找不到跟你的三觀相同的人,況且我覺得我們就挺投緣的。」

  Kuner將牛奶瓶子放了下來,摸摸剃乾淨了的下巴,「況且疏遠的原因,跟你那大師兄一樣是因為那層莫名其妙的怪物?……不太可能吧,就那個小嬰兒而言,他自己在我眼中就是個怪物了。年齡倒退的怪物。」

  「……」

  「所有的,我……」

  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話,總是能找到在洛陽聽來有些微妙的話題。可眼下的話題幾乎是還沒開頭就戛然而止。洛陽抬眼看了站起來的他一眼,只見對方捂著肚子,面上出現了略為難看的神色。

  「……我去上個廁所。」

  他拎著眉頭,匆匆留下了一句話便往這小公園的路標指示的方向走了。事情發展得太快,讓洛陽都沒反應過來對方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熱牛奶,再往旁邊擺在扶手上的牛奶看了眼,好像微妙地知道了一些。

  扶手上的牛奶還滿滿當當的,就是被喝了一口而已。白色的表面反射著外界的光線,同時將遠處走來的小嬰兒也清晰地印在了上面。

  「……原來下藥這麼簡單。」

  風一臉坦蕩,「各方面來說,都挺方便的。」

  洛陽盯著他的坦坦蕩蕩,嘖了一聲開口:「我不記得你是這種勝之不武的人。」

  風沉默了兩秒,旋即輕笑著繼續說道:「你果然……」                        

  作者有話要說:

  【無可奈何的風,幹起了跟蹤的可恥勾當。

  跟蹤就算了,還下藥。

  洛陽對此表示自己的不屑。

  風:我也感覺很絕望。】


☆、十六

  風在洛陽身邊坐了下來。

  他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或者是還想再問些什麼,可是洛陽對他的態度有些微妙。在風剛坐下來的時候,她便把頭撇了過去,往邊上挪了一點。一副很不情願見到他的模樣。

  風無奈的笑了笑,把身邊還是溫熱的牛奶瓶子放在手心,準備扔掉:「剛剛一回頭就沒見到你,原來是在這裡。怎麼,不喜歡那個房間的環境?」

  「沒怎麼。」洛陽悶悶地哼了一聲。風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想像的出來她如今的表情。

  風又往她那個方向靠近了一些,洛陽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不情不願地又挪了一挪。

  眼見再這樣挪下去不是件事,風想了想問道:「你跟剛剛那個人……跟他說了些什麼?心情好了些嗎?」

  「沒說什麼。」洛陽就是不願意跟他對話。

  這拒絕的模樣讓風稍微有點傷心,不過相比之前,她的狀態確實是好了許多,至少願意跟他開始正常的對話了。他開始思考給剛剛的Kuner下藥的正確性。

  是不是趕得太早了……應該再讓他待一會兒?

  不,剛剛已經開始動手動腳了,如果再讓他呆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兩人便這樣安靜的坐在那邊坐了好一會兒。眼見快到正午,風想到洛陽之前嚴格恪守的用餐時間,便問道:

  「肚子餓嗎?」

  「不餓。」洛陽就是不願意正面看他,只是很可惜,她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也是,之前好幾天她的身體都處於休息狀態,只能靠打點滴來維持體內的營養。如今醒來了,會感到饑餓也是應該的事情。

  風又開始

  思考剛剛放任Kuner給她吃霜淇淋的正確性。

  「我在附近有認識的中餐館老闆,他那邊味道還挺正宗的,我帶你去吧。」風想起以前曾經認識的一些人。

  「你說的是那些戴著大眼鏡跟奇怪的帽子、一副被員警抓走也不冤枉的人嗎。」

  洛陽的聲音帶著奇怪的內容輕飄飄的落下。風聽見這突然而來的長句後一愣,仔細想了下,大眼鏡跟奇怪的帽子?

  他想到了剛剛自己的裝扮。

  ……果然給Kuner下藥是正確的。

  看見他奇怪的面色,洛陽便知道了答案,她那縮起來的背影又動了動:「不吃,窮。」

  「沒事,你可以把那個老闆吃窮。好不容易身體有了好轉,就好好養養吧。」風從長椅上走了下來,他落到落陽面前,抬頭望向一臉彆扭的她,「忘了告訴你了,我剛剛聯絡到了長安。」

  這個話題明顯比剛剛的什麼中餐店更吸引洛陽。她唰的一下抬起了頭,墨色的眼睛中充滿了催促的情緒。

  「……他還好嗎?」她就差沒有跳下來,抓著風的肩膀詢問了,「……大師兄……他說長安已經死了。不過後面我聽他的語氣應該是還活著,……我想回去。」

  眼見原本情緒恢復正常的洛陽在這個話題下又開始失神了。風一愣,組織了一下語言,安撫道:「他好像已經恢復了幾成。他原本有些話想要對你說,但是因為時間問題……他的事情之後再說,我們先去吃飯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要是營養跟不上就糟糕了。」

  營養不良也是個他比較擔心的問題。根據他多年來的經歷,如果空腹吃了什麼糟糕的玩意兒,不出半小時必定會出問題。

  洛陽在長安這個話題的驅使下,顯得有點聽話了。她點了點頭,答應了風的要求,卻就是不願意與他對視,仿佛他是什麼跟剛剛那個Kuner一樣糟糕的人。

  這樣想想剛剛那個去廁所的……哦,還有其他一些路上碰見的小尾巴,應該都快到了吧。

  他想到方才碰到的彭格列的雨守。

  彭格列的雨守跟這位醫生似乎是老相識,也不知道當時醫生跟他說了些什麼,但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洛陽的出逃,現在多半已經被彭格列知道了,算算時間,再不離開他們差不多就快到了。

  想到這兒,風又望向洛陽。他剛剛還沒說完的話,似乎已經因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而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了。

  洛陽她肯定什麼都知道了吧。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就知道的風也不太清楚。可自從來到了義大利,他就越來越有這種想法,直到剛剛洛陽的那句話讓他確信了這種感覺。

  至於知道了一些什麼……

  他是風本人的事,肯定是毫無疑問了。

  而其他的……像是長安為什麼要把她送到義大利來的事。可能只是有些猜測吧,畢竟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接觸到事情的核心。

  長安那個人,從來都不告訴她任何事情。

  似乎是因為這樣,才導致了她的不安。

  這兩個人,實在是有些麻煩。

  特別是長安。

  風怎麼都不願承認最麻煩的其實自己面前的這人的事實。

  「沒想到你會是這種要脅別人的人,」洛陽站站起了身,剛剛換了一套新衣服,讓她顯得有些明亮了,「我不想吃中餐,想吃點新奇的東西。」

  「不同場面不同需求,」風笑著回答道,旋即好奇地問了一聲,「新奇的東西,指的是?」

  他想知道洛陽口中新奇的東西會是怎樣的。

  「巧克力吧。」

  「……」

  「剛剛那個人說這幾天巧克力在搞特價,看在剛剛他給我買了一套衣服的份上,還是送他一塊吧。聽說沒收到巧克力的都是敗者組的人?」

  洛陽似乎對這身衣服很滿意。她拍了拍袖子,抓住了這駝色的袖口,轉了一圈。

  她喜好的顏色風早就一清二楚,無非就是一些樸素的色彩。可她總是能把樸素的色彩穿得異常靚麗,這大概也是一種天賦吧。

  不過此時更令風在意的不是那些那些新衣服,而是在於她要給那個人送巧克力。

  那個得手率很高的、看上去就老不正經的男人。

  風在思考剛剛為什麼不多摻一點藥進去。

  而且敗者組這個詞完完全全的戳中了他的心聲。他想到之前想要誘拐洛陽去買巧克力的事情——雖然那件事情最後好像失敗了。

  「那個就當成餐後甜點吧,我們先去吃一點正餐。」風坦蕩蕩地站在面前給她帶路,「巧克力的話確實是在處理甩賣,待會我帶你去買。除此之外呢,你想吃什麼?」

  「……」

  洛陽摸著下巴打量了他一會兒,「那我們去喝點酒吧。聽剛剛那個人說,這樣發育的會比較快一些。」

  風沉默。這一連串聽起來就不正經的玩意兒,剛剛那個醫生到底跟她是怎麼交流的?

  「你發育的已經很好了。」他強調。這前.凸後.翹的,再發展下去就是不可說了。

  「那你呢?」

  風被這話噎了一下。

  「之後我們再詳細探討一下,關於嬰兒的事情。」洛陽揉了揉額頭,望向公園門口出現的那一匹黑色的人馬,「聽說這樣的嬰兒有七個?這比改.革開. 放前的老母親們還能生啊,你的親娘到底是誰?世界之母?」

  剛剛Kuner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幾乎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洛陽也由此知道了不少在義大利發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風變成了嬰兒、似乎也容不得她不相信了。

  就算明明不想去相信。

  洛陽是個嫌麻煩的人。

  她一直都覺得,思考是很累人的事情。特別是以她的智商來說。她比較喜歡用暴力解決的、能用武力支配的麻煩。像是面前上門來挑事兒的彭格列。

  他們在兩人的面前公園的門口出現,不多不少,正好能將他們包圍的程度。

  至於究竟能不能將他們包圍,就得看他們的實力了。

  「Reborn好像沒有一起跟來,大概是時間來不及,」風簡單掃了一眼那邊,問道,「彭格列的守護者一直都不怎麼好對付,就讓我來吧。」

  「你個小娃子就跑那邊去跟那可愛的小姑娘玩玩泥巴,說不定還能給我掙個童養媳回來。」

  洛陽拎起風的衣襟,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看得出來,她似乎已經從剛剛的糟糕的狀態中脫離了。只是渾身還蔓延著一抹焦躁,而這往往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特別是在眼下這分秒必爭的時刻。

  「之前沒能保護得了你,現在就讓我掙點面子回來吧。」風輕輕地從洛陽手上掙脫,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而且童養媳,養了八年還不夠嗎?」

  「……」

  洛陽原本想抓住他往後面一甩,聽這話又怔在原地,沒有了動作。她仔細想了想,怎麼都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對勁。

  「……等等什麼童養媳?等等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啊?……喂,等等?你給我等等!」

  洛陽的腦子還沒有繞回來,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於是她朝著後面那個沙坑裡的小女孩一指,「我跟你說,童養媳我只認那個小姑娘!」

  「什麼小姑娘?那不是個男孩子嗎?」

  久違的前去廁所的Kuner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他面上的狀態比剛才好看了許多,但總體而言還是有些憔悴了。他在那個沙坑裡的小孩與已經迎上那位熟悉的老友的嬰兒之間來回晃了晃,最後視線落到了洛陽身上。

  「你們在討論什麼童養媳?話說這是個什麼情況?我就是去上了趟廁所……哎?那邊那個小嬰兒長得怎麼那麼像那個奇怪的店主?」

  他說著說著,肚子仿佛又痛了起來。

  「哎……既然這個小嬰兒在,那我就暫時先離開了,這是我的電話,如果要寄巧克力歡迎再打個電話給我啊!」

  Kuner留下這句話,便又往遠處跑去了。洛陽手上拿著個剛剛手抄下來的紙條,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道火花從面前閃過,紙條被一顆子彈擊中,白色的中央出現了一道燒焦的痕跡,一串聯系起來的數字也因此碎成了兩半。

  洛陽抬手看著手上的小皮條,通過那個燒焦的洞,望見了那邊用槍口指著這邊的一人。

  長得有點眼熟,有點像她剛剛跟Kuner一起行動的時候,在路上碰見的那位老友。

  好像有聽說……他是彭格列的……守護者?

  想到彭格列便是一串不好的記憶,洛陽將手上的紙條往旁邊一扔,望著在人群中閃現的那個紅色的身影,摩拳擦掌地便準備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指著風:敗者組。

  風:你不是?

  洛陽:我不是啊,之前收到了大師兄給我的巧克力呢。

  風:……什麼時候!?

  洛陽:對啊還是他親手喂給我吃的呢。這怎麼想都上不成敗者組吧。

  風應了一聲,順便掏出了自己秘密的小本子。】


☆、十七

  彭格列九代接到電話時,是驚訝的。

  「他們說Brabanters被敵人抓為人質了……」他沒有掛斷電話,而是面色複雜地望向了旁邊的Reborn,「他們口中敵人是洛陽?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醒來的?」

  九代對這件事情可謂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他甚至連洛陽是什麼時候醒來的都不知道。

  旁邊的Reborn在那玩著不知道誰送他的魔方,口中輕輕的念著:「大概是今天早上吧。知情的人都被Richer給處理掉了,再不然就是其他人沒有報告給你,畢竟他們想暗中處理掉這件事情。」

  「暗中處理?」

  「彭格列的那些研究學者們總是在蠢蠢欲動呢。」

  話不必多說,九代明白了他的意思。

  彭格列從他接手開始就一直都很亂。雖然在他剛接手的那陣子,已經處理掉了不少反對派,可如今還有些殘黨,仍然在暗中活動著。

  他無法將它們完全處理掉,只能暗中觀察,在他們即將踉成大禍的時候,再幹預他們的行為。

  只是偶爾這也會令他鬧心,畢竟同是一個家族的成員——卻因為志向不同而起了偏差。

  「不過為什麼Brabanters會跟他們一起行動?」九代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已經是少部分了,守護者們現在應該……」

  「誰知道——」Reborn完成了手上的魔方,那一面面相同的顏色讓他心情舒暢了許多,「這個可能性就很多了,也許他在路上恰巧碰見了逃走的洛陽,來不及報告就追了上去,或者是被那些人誤導。他們偽裝你的命令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Reborn的話很有道理。九代沉吟半晌,將手上的那份檔放下,對著電話的另一端說道:「控制住場面,不要傷害洛陽,如果有那些人出現,儘量去制止……」

  「不應該是不要傷害她,」Reborn輕輕的插口道,「她比那些人加起來的戰鬥力還高,你忘了她已經挾持了雨守作為人質嗎?這估計還是風從中調解的結果。現在先讓他們撤退吧,那些願意繼續糾纏那人的,就讓他們繼續玩吧。」

  「……」

  他的這份評價不可謂不高。九代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循著他的建議去做了。

  —

  只是挾持——這確實是風從中調解的結果。

  洛陽下手一向直擊要害。她討厭磨磨唧唧地行事,再加上長安告訴過她,出其不意最為致命——她也就循著這種行為方式,當了這麼多年的殺手。

  「……然後呢?」她用力按下手中的Brabanters,對這留有餘地的行為方式感到不滿,「現在該怎麼突破,不將他們全部都殺了,怎麼可能溜走?」

  「這種時候還是稍微手下留情吧,彭格列畢竟還是個大組織。不然到時候我們離開也困難。」

  風比起她顯得更有人情味,他輕飄飄地立在了Brabanters的面前,問了他兩個問題:「你來這裡是奉了九代的命令?還是你擅自的行為——這些可能關係到我對彭格列的態度。」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們的boss還挺信任他的守護者們的,如果他知道你們做出了這種事情,……」

  被女人擒住這種事情,無疑是丟人臉面的。可Brabanters掙紮了好一會兒,還是只能感受到實力的差距。

  他明白了洛陽確實是個強者,能夠與Reborn相媲美的強者。

  甚至,這還是她大病初愈後的水準。

  這就是怪物。

  「……那邊的,是彭格列的研究部門。」Brabanters輕聲開口,「boss要改革彭格列,首先要處理的就是他們,所以我們不能把他們踩得太低,就只能——」

  「他說什麼呢?」聽不懂的洛陽問道。

  「他說剛剛那人在街邊買的牛奶看上去不錯,問你那個老闆在哪。」

  「那老闆估計被員警抓走了吧。不過我這還有一瓶,要嗎?」洛陽挑了挑眉毛,甩了甩手上的牛奶瓶子。

  她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仿佛要將Brabanters的手臂給扯下來。這等酷刑曾經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後者隱忍不發,只是額角的冷汗與咬緊的牙關在顯示著他的痛楚。

  風沒有與彭格列作對的打算,輕聲笑了笑,對他說道:

  「我不管你們彭格列究竟在謀劃些什麼,也不管你們在經歷些什麼,你們的興盛、衰敗、發展都與我無關。但是不要把事情牽扯到我的身上,或是我關心的人的身上。」

  他苦笑了一聲,「雖然現在動手的好像是她……,不過我想,把彭格列玩壞的方法,好像不止一種。」

  Brabanters看著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個牛奶瓶子,與鬆開了手的洛陽。他感受著雙手被解放後短暫的無力,在原地大喘著氣。遠處的家族成員已經看出了洛陽的難以對付,上前將他扶起的同時商討著追趕的手段。

  Brabanters阻止了他們。

  「不要追了,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一位年輕的身著白大褂的男人大聲吼道,「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那是個多麼完美的樣本,只有掌握了最新的技術,彭格列才能走在黑手黨的前沿!」

  「一切聽從boss的命令。」Brabanters視他的話為無物,在剛剛恢復了一點後,便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了,我去詢問boss的意思。」

  身旁的人臉上帶著憤懣,卻不敢再多有動作。

  因此走出了許久後,洛陽回頭時發現身後無人追趕,感到很奇怪。

  「剛剛那瓶牛奶真的那麼好喝?」她還沉浸在被風矇騙的話題當中。

  「不清楚,我沒有喝過。」風睜著眼睛說著瞎話。

  義大利的人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黑幫火拼的畫面,在彭格列佔領了公園後,他們頗有秩序地離開了這裡。這種時候總會有幾個落網之魚會沒有覺察,因此在見到從內走出的兩人後,也無人投以更多的目光。

  「我們直接去機場吧。」走到一半時,風突然停下了腳步。

  「……?」

  「你不是想回去嗎?」風問道。

  原本他只是因為洛陽的說辭,才對彭格列抱有偏見。如今看來,Richer說的那番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彭格列的確很亂。他不願意讓洛陽成為那種組織內鬥的犧牲產品,受到波及也不行。相較之下,還不如滿足了她的願望。

  雖然他當時並沒能完全除掉洛陽的大師兄,可已讓他實力大減。在中國有長安照顧,怎麼想都比在義大利這異國他鄉的要好些吧。

  「你不是不希望我回去嗎?」

  「……有嗎?」洛陽這句莫名其妙的反問讓他一愣。

  「你一直都在千方百計地阻止我,不想讓我知道國內的消息。」洛陽指出,她的眼中一片明瞭,「長安究竟是什麼時候……大師兄既然都已經出現在了義大利,應該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吧,這些你完全都沒有告訴過我。」

  「……」

  「而且來義大利的原因……我不相信你會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答應帶我來到義大利。……所以這就變成了,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她越說氣勁越大,胸膛的起伏伴隨著她呼吸的急促,還有那抱怨似的腔調。

  「我不記得你是這樣的人。」

  這個句式頗為熟悉。風對她剛剛的那段話無可回答,便好奇地問了聲:「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洛陽想了想,話題成功被他帶偏了,「卑鄙。」

  「……」

  風的額角流下了一滴冷汗。

  「無恥,下流。」

  洛陽還在繼續。

  「撩完就跑,沒有半點兒責任心。」

  「……」

  「總是到處搭訕,想要擁有整個後宮。」

  風眼角一跳,他怎麼沒有過這段記憶呢?

  「連男的都不放過,當年的武林盟主被你迷的不要不要的。」

  「……」

  「那是我當年的偶像!」洛陽的語氣突然兇狠了起來,「你竟然讓我知道了我偶像不可告人的秘密!」

  「……」

  這一連串就沒有幾個好的形容,風隨著洛陽的話在腦海中找到了丟失已久的記憶——還有一些他並不想回憶起來的記憶。

  這麼說來,那時候洛陽成天跟在他身後?

  風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有段時間洛陽一直跟著他,可沒想到那麼早就開始了。

  這麼說來,那時候背著洛陽說的那些話,……她都知道了?

  「……而且當時是誰說的我,很、……」

  洛陽的語氣正處在高昂處,卻突然想起來令人害羞的回憶。她少見地紅著臉撇過了腦袋,就是不願意直視風。

  她嘀咕著將後半段話給補完了。末了拍了拍臉頰,將情緒恢復了過來。

  「……總之就是,當時明明說了那麼多,最後還是什麼都不說就跑了。」

  「……」

  不,他不知道你那時候就在旁邊。

  「然後回來的時候還變成了自己的兒子。」

  這句話是多餘的。而且也找不到邏輯。

  「變成了會用陰險手段的人。」

  他一直都精通三十四種暗器與大部分毒.藥,只是以前沒有必要使用。

  「現在臉圓滾滾的,長得也一點都不帥了。」

  放心,以後會長回來的。……大概。

  眼見洛陽還要繼續——風在她停頓的時候打斷了她,不知道該為自己牽起這個話題感到欣慰還是悔恨。

  「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認識我,洛陽。」他抬起頭,說道,「現在的話,還是先帶你回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採訪

  風當年到底說了些什麼?

  風:就是一些,……當年十幾歲的小孩子能強到她那種地步確實少見,就是誇了一兩句而已。

  只有誇了嗎?

  風拒絕回答該問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10

☆、章一

  洛陽她似乎沒有家。

  或者說,她的家絲毫沒有家的氣氛。

  洛陽無論住在哪兒,都像是一場短途旅行。住過的地方,她的東西正是總是整整齊齊地堆放在一個角落裡,一個大包就能帶走。

  「你當時為什麼不去跟長安一起住呢?」風問道,「那樣也好有個伴,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

  「要是這樣打擾到他找嫂子,那樣不太好吧。」洛陽意外的很明事理。

  風無奈地笑笑,他不覺得那個滿心都是洛陽的傢夥會去給她找什麼嫂子。其實他感覺的出來,長安根本不把人類放在眼中,無論是風還是大師兄。

  他對自己是怪物的觀念比起洛陽要更為嚴重。——畢竟與洛陽不同,他從小是在父母的怪物的對待下,揣著陰影長大的。

  也因此他對洛陽的執念才會那麼深。

  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會帶來好的還是壞的影響。

  「而且長安似乎不是那麼想跟我住在一起,」洛陽仿佛回憶到了什麼,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低迷不振,「他想要辦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去特意阻止,但只有這個,只是在我一聲拒絕下,他就放棄了。他肯定也不想與我住在一起吧,怕透過我看到些什麼。」

  至於看到些什麼,就不是她所知道的範疇了。想到這兒,她望向風——她覺得他可能知道一些□□。

  風對此閉口不談。一些事情,還是埋藏在心底比較好。

  由此之後再無話題,洛陽因為之前睡了太久,大腦還沒清醒過來,不一會而便在飛機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偶爾醒來也是因為肚中的空腹感。與他人同乘一輛飛機,這件新奇的事情仿佛對她沒有絲毫吸引力,一路上就這樣度過了。

  「先去哪裡?」

  機場似乎與先前他們離開時不大相同了,不單單是規模擴大了幾倍,就連行人的組成也變化了許多。在這個高速發展的時代,每過一陣子,眼前的畫面就會換一個模樣。洛陽早就接受了這等日新月異,在風的提問下,腳下一頓,低低答道:

  「……去找長安。」

  毫無疑問,可以說她此時回來就是為了這個。

  確保長安的安全。

  「你之前去追殺大師兄了?」洛陽突然問起,「……以你的身手,……哦不,現在的你,都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

  「他當時下手很猶豫。」洛陽的一步,風要走好幾步,儘管如此他還是能跟得上她的步伐,「選擇確實是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很佩服他,能在兩樣重要的事物之間作出選擇。不過佩服不代表認同——更別提,他在選擇之後還在後悔。」

  他在後悔些什麼,就算以洛陽的腦子都能想的出來。

  「……要是他沒有對此感到後悔,你就會認同他嗎?」她語氣不明地問道。

  「怎麼可能,」風低低一笑,「無論他做了多麼偉大的事情,只要當他對我想要保護的人出手時,我們就處在不同的立場上了。」

  洛陽對他的回答感到很滿意,同時也……有些羞澀。

  「明明連我都打不過……」她偏過頭,喃喃道。

  「想要贏過一個人,方法多的是。只是以前似乎都沒有出現過,這樣能讓我動用其他方法的事情。」

  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洛陽的視線中,可他的聲音還是從下方傳來,悠悠揚揚:「現在覺得我有點帥了嗎?」

  「別得寸進尺啊,混小子。」洛陽暗罵了一聲。

  從機場離開後還有幾個小時的車程。從義大利的高樓大廈再到自家那還未建成的城市,文化落差感極其巨大。可並不容易接受新事物的洛陽反而覺得這更讓她熟悉一些,就連活動起來都不是那麼拘束了。

  離開機場後,風就開始注意周圍——注意著有沒有敵人的出現。

  如同洛陽所說,出其不意最為致命。

  可意外的是,一路上都沒有感受到曾在義大利感覺到的那股視線。平平穩穩地坐了一路,他們在熟悉的街口下車後,洛陽便跑到一旁的電話亭中給長安打了個電話。

  可接電話的卻不是長安,而是他的秘書。

  「……好的,我知道了。」

  以前洛陽面上常常帶有的那輕鬆自如的神色,風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過了,就連那隨隨便便的語氣也消失了許久。她放下電話,回頭看了一眼風,腳下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

  「長安還在醫院呆著,在我曾經呆過的那個醫院,」她低下頭,「情況還是不好,時醒時睡的——大師兄似乎沒有用對付我的方式對付他,而是抱著取其性命的態度——能活下來都很不容易。」

  她之前那股仿佛被人扒著傷口往外扒開的痛苦,帶來的也僅僅是痛苦罷了。只要她咬咬牙,只要她堅持一會兒,總是能習慣那股頻頻發作的痛苦。可長安是真真正正地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如今也還不知道,大師兄究竟在何處窺伺著等待出手。

  「長安的秘書說,最近並沒有在周圍發現過可疑人物。」洛陽繼續說道,「一切都很平安,就算長安讓他們警惕過。」

  「……」

  也就是說,那人在來到中國這麼多天后,都沒有動手。

  「說起來,你剛剛還沒有回答我,你當時究竟是怎麼打敗他的?」洛陽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就你那小身板,不被他折過來折過去完事兒了扔給路邊的小孩當球玩?」

  風有些無法理解洛陽那形容詭異的話。他以沉默敷衍了洛陽的問題。

  「還是說你真的——」

  洛陽的話戛然而止、隨著她的腳步。她的視線不自覺的挑高後望向了遠處的深山,平靜的面上少見的參雜著思索的情緒。

  「……洛陽?」風叫了她一聲。她視線的盡頭除了連綿起伏的綠色外,沒有其他的什麼。這座城市被山脈圍繞形成了一個盆地的地形。

  曾經那裡面有不少隱士在內居住,如今紛紛都離開了吧。

  洛陽也是。

  他們都向山下聚集了。

  「……唔,」後者支吾道,「我還有一個地方想先去一趟,你先代我去找長安吧。記得乖乖的,別惹他生氣啊。」

  這句話的內容很正常,可是聽這語氣,結合到說話人是洛陽,卻不是那麼讓人放得下心。風望著她突然轉移了方向的、加了速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上了。

  「你去哪兒?」

  「有個地方。」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想一個人。」

  ——「那就放在你以前生活過的那間小屋裡吧。」

  說到還沒有動手的大師兄,洛陽就突然想回去看看。

  她最近的八年都生活在另一幢房子裡——那幢應該算是別人的房子。那段在四長道長門下學習時住過的地方,她還沒忘記。那是一幢破舊的小屋,很符合四方道長的清閒。周圍環境僻靜,房子後還有一方田地,冬冷夏熱,居住在那兒極具考驗。

  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她就是想回去看看了。

  「你一個人很危險,……你要知道,對方隨時都可能出現,」洛陽突如其來的想法令風感到了一絲慌張,「還是我陪你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如果是長安也會這樣認為的。」

  「不必了。我覺得大師兄應該……我想跟他好好談談。」

  對方曾經的指責在洛陽腦海中飄過,他視線一黯,慢慢地繼續說道:「指不定他看到你就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感覺從各方面來說,大師兄都挺討厭你的。」

  洛陽態度堅決,就是不同意風的建議。她低頭看了看風焦急的面色,雙手一抬,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大師兄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他的行為往往都充滿著計畫。可如今他停下了腳步,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

  ——例如,他可能之前在風手下受到了重創。

  洛陽知道這些風都是不會對她說的,從他兩次逃避這個話題,便能看出。他甚至不希望自己再更多的參與這件事。

  他似乎覺得,什麼都不知道,像平常那樣傻呵呵的繼續生活下去,就是幸福了。

  那樣確實挺幸福的,洛陽有些認同他的看法,可不是此時。

  「我一個人足夠了,你留著吧,不想去找長安也行,鑰匙給你自己回家吃果凍啊。」洛陽否決道,「就算是我,也是有點小秘密不想讓你知道的。」

  聽見這小秘密,風感覺更慌了。可洛陽馬上便腳一蹬,揚長而去,失去了與對方交流的機會,他立在原地進退兩難。                        


☆、章二

  山林。

  從顛簸的山上往下,入目的並非在義大利的叢林中見到的那般森林,而是一片片廣闊的田地。

  整整齊齊的稻子早已過了播種的季節,生長得旺盛。三兩個巨大的由稻草堆成的球兒坐落其中,驅趕著搗亂的鳥類。也算是洛陽視力好才能看得清楚,從這個高度上往下望去,一般人的眼中都該是一片模糊吧。

  越往上爬,空氣便越發地冰涼起來。就算如今處於炎熱的季節,穿梭其中,也能感到一股涼意。

  那是屬於過去的陰涼的氣息。

  回憶總是帶著一股可怖的氛圍,因為它們往往由許多片段拼接而成,隨著曾經一起生活過的一草一樹一株一木浮現在腦海當中。

  洛陽撥開面前的灌木叢,被偶爾從樹後傳來的野獸的聲響嚇到。她警惕地望了周圍一陣子,旋即走出叢林,見到了曾經生活的房子。

  破敗的氣息滿溢而出。

  木制的房子早已被蟲子蛀咬出一塊塊猙獰的疤痕。有些疤痕甚至腐爛了其主幹,導致了局部的崩塌。就連門前的那道兩三級的梯段似乎也無法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了,洛陽繞著它逛了一圈,只能從後院進入。

  後院的那棵不知是什麼樹也枯萎了,水井也乾涸了。馬棚裡堆著一堆稻子,也不知是用來作什麼的。

  繞著院子圍成的一幢房屋內各個分隔的房間,她也早已忘了它們的功能。

  洛陽真的忘了很多東西。

  她一向屬於記性不太好的類型,為了記住一件事,就不能接受新的東西。就像到義大利後,她開始忘記從這個房子離開後的、在外面的生活。

  離開這裡後,這裡的東西早就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在後院朝水井內部望了一會兒。馬上又在周圍閑來無事的逛逛,再來回走了十多遍後,終於找到了一處還能容人進入的門。

  或者說,是一處門扉已經腐爛的門洞。

  走進去,見到的是廚房。

  從廚房的門洞出去,是一處內部走廊。

  嘎嘰嘎嘰的聲音隨著她腳下的動作,在這寂靜無人的山頭異常刺耳。不時有灰燼、有蛛絲從上方落下,就怕她走得用力後,整座房子都會倒塌。

  因而洛陽才小心翼翼的前進著。

  內部的走廊左右面對著兩三個房間,在拐角處,見到了她曾經數次被罰時待著的祠堂。

  祠堂內點燃了一炷香。

  有人坐在那兒。他的面前放了一碗酒。

  「……」

  些許是聽見了洛陽走路的動靜,對方隨意的回頭瞟了一眼,卻在看清了她的面容後,瞳孔猛地一縮。

  「……你怎麼……」

  「他們說,是一個叫瑞切兒的小姐救了我。」洛陽沒有進入,而是站在了門前。她的義大利發音頗為古怪,可這仍然能讓對方聽得懂,「還有一個小嬰兒從你這裡拿走的東西。」

  「……」

  「你究竟想幹什麼?——他如今的水準我知道,受到嬰兒體型的太大限制,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我也是這樣想的,然後才輕敵了。」

  他身上的服裝與祠堂的環境格格不入,儘管如此,他還是將兩者達到了一種微妙的融合。他舉起面前的酒盞,輕抿了一口。

  「今天幾號了?」

  莫名其妙的問題令洛陽一愣,她下意識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果然啊……」他長歎一聲,不再說話。

  洛陽除了剛開始瞥見過他的側面後,便沒有再正面見過他。眼前的所有都是他的背影,那寬厚的後背無法讓任何人依靠。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性子:

  「我問你究竟——」

  「洛陽,你過來看。」他打斷了洛陽的話,指著自己面前的幾個牌子,「這是師傅的牌子,你的碑位我已經幫你做好了。你很討厭師傅對吧?所以我幫你放在了一個比較遠的地方。長安的也是,……還有我的。」

  「……」

  「Richer……沒想到是她……」

  「……」

  「長安也一樣,本來我打算休息一會兒便去的,可是不知不覺過了這麼多天。

  「我一定會殺了你們,這是我在師傅死前做下的承諾。」他又抿了一口面前的白酒,「如果連承諾都拋開的話,活著就沒有意義了。」

  「……」

  對了,她想起來了。

  大師兄是最敬重師傅的一個,也是最重視承諾的一個。

  就像他當年答應帶自己下山,答應在師傅面前幫忙隱瞞她的去處——

  「洛陽,現在是個很好的機會。」

  「我經脈受損,氣力堵塞——這都是那個小嬰兒的所作所為,對你而言,是個很好的機會吧。」

  「承諾真的很累啊。」

  「……」

  洛陽垂下視線,正好能望見面前的大師兄轉過來的面龐。

  —

  風來找長安,已是隔天的事了。

  他昨天去了哪兒,沒人知道。

  「所以呢?」

  這兒的病房看上去比義大利那兒更像個病房。

  「你就這樣放洛陽一個人——你也不追上去?!」

  長安抬手就想將別人的慰問品朝剛剛關上了門的風丟過來,旁邊的壯漢眼疾手快地收起來了。

  他不滿地暗罵一聲:「你來我這裡幹什麼?充其量對我而言,你不過是洛陽的附屬品,你應該去跟著她——你知道那個傢夥究竟有多卑鄙嗎?!」

  他的話與他一直以來的態度相差無幾,風早就習慣了他的嫌惡,腳步平穩地避開他手中正對著的方向,朝室內的座椅走去。

  風一言不發。

  他也很想跟上去——可是仔細想想,他當時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洛陽的話,是不是就說明瞭他也沒有這個權利阻止她呢?

  病床上的長安大口地喘著氣。原本好看一點的面色在這個消息下又變得蒼白了起來,他用那副宛若世界末日般的表情望著遠處,一咬牙:

  「小張,拿個炮彈把那個方向轟了。」

  「呃,老大……」他身旁的壯漢很是為難。

  「不然你們現在就放我出院,——」

  長安說到一半,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狀態之差,只怕還沒趕到那他一點都不想回到的場所,就會倒下。

  他胸口起伏著,情緒很不穩定。

  乾淨亮麗的病房內,僅有他一個病人,除此之外的人只有不知為何立在室內的他的手下,以及剛剛進入的風。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是長安在說話,他的手下偶爾勸阻他兩聲——可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小嬰兒,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默默無言。

  「……現在追上去應該來不及了吧,」長安試圖令自己的喘氣平穩下來,他繼續命令道,這個命令聽上去比較靠譜了,「小張,去找幾個人。地圖給我,你們現在就去——」

  「不用了,她應該已經回來了。」

  「……」

  「——說不定你們那位大師兄,並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決絕。」

  長安聞言冷笑一聲:「得了吧,他糊弄人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洛陽幾次三番強調他如何如何強大,可是我當時交手時卻沒感覺出來。」風從椅子上跳到了窗臺旁,他透過醫院的窗戶望著下方一大片城市,再望著遠處的山林,「確實,他一開始的氣勢讓我感到異常恐怖,可他卻像壓抑著幾分實力似的,不與我全力對手。」

  「那確實很奇怪,無論是他還是我,都絞盡腦汁的想把你扔進太平洋裡。」

  長安這回答比起認同更像是嘲諷。

  風沒有回答,反而一遍遍的在腦海中倒帶著當時的畫面,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中,能夠看出很多東西。有些他懷疑的點,也能從其中得到答案。

  風已經得出結論了——

  「……她來了。」在窗臺上的他垂頭望著醫院門口走近的人影,喃喃道。

  「洛陽?」這一聲刺激的反而是病床上的長安,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是她嗎?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或者看上去很憔悴?」

  「……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風望著樓下的她,回答道。確實,除了發頂那一片不知從哪沾上的樹葉外,她的表情還是和剛下飛機時一樣沉默。沉思不適合用在她身上,更多的應該是像失神吧。

  至於究竟發生了什麼——

  風想到幾種可能性,要在其中找出洛陽可能的舉動,有些困難。

  聽見風的話後,長安驀地放心了許多,他躺在床上松了口氣,嘴角帶著不由自主的微笑。

  從她剛剛正在朝醫院走來的畫面可以看得出來,她應該馬上就到了吧。長安這樣想著,可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她的身影。

  甚至連氣味都沒有。

  「……小張,你去看看。」

  他現在仍然行動不便,從樓上走到樓下,可能需要許久。

  身旁的壯漢應聲去了,隨行的還有迫不及待的風。

  時間按照原來的頻率在前進,可長安覺得意外地久遠,那是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過的洛陽了,也不知道她稍微成熟了一點沒有。

  ……算了,還是不要變成熟吧。女大當嫁,永遠當個小孩也不錯。

  長安的頭有些疼。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洛陽。

  「……老大……」

  小張回來了,「洛陽小姐說,……她說探病的時間已經過了,還是改天再來吧。」

  「……」

  長安面無表情地命令:

  「小張,帶幾個人去把醫院前臺給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風還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然後偷偷地趕在洛陽之前回來了。】

  【洛陽看見了從醫院下來的風。

  洛陽:喲,長安現在怎麼樣了?

  風:還在養病,我想探病時間已經過了。

  洛陽:這樣啊,那我下次再來吧。

  長安:原來是你小子!

  #可憐的醫院前臺#】


☆、章三

  小張還是很明事理的,他並沒有如同長安所言,帶人去砸了前臺。

  「剛剛不是說他不方便見人嗎?」被護士哭著找回來的洛陽奇怪地問道,「如果他身體真的那麼糟糕,我改天再來也沒關係。你們好好照顧他就好了。」

  「不——」

  小護士扒著洛陽的衣角。她一開始差點被摔出去,好在隨後趕到的風制止了洛陽。毫不知情的護士想到方才出現在前臺的幾名一看就不好惹的猙獰男子,渾身一抖:

  「務、務必請您去一趟。」

  「……」洛陽望向了已經一腳準備離開的風。

  後者想了想:「那就去吧,他也挺擔心你的,露個面也好。」

  這語氣聽著仿佛從中作怪的並不是他。

  洛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著護士一同上了樓。

  醫院的樓梯不高,踩著令人異常的舒服,洛陽看著面前的小護士顫抖的雙肩,不明所以地低頭看了看風,後者輕輕一笑,示意她不要介意。

  雖然洛陽想不明白,不過她憑直覺能感覺出來,風隱瞞了些什麼。

  只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洛陽看得很開。

  小護士走到某一層後的路口時突然停滯不前了,她指著遠處那幾名守在門口的壯漢:「……就是那間,有很多可怕的人守在門口的那間,我就不過去了。」

  說著便神色倉皇地走下了樓梯。

  遠處的幾人洛陽似曾相識,特別是那名長安的心腹。她還記得自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張,至於原來叫什麼,她還真不知道。

  「……洛陽小姐!」小張看見她,很是興奮,猙獰的面龐上此時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老大在等著你呢。」

  「我先說我啥慰問品都沒帶啊。」這莫名的熱情讓洛陽抬起了警惕。

  「沒事沒事,老大看那些慰問品都煩了,已經扔了好幾個下樓——連醫生都砸傻了好幾個。」

  站在一旁的風想到他剛剛隨手抓起個香蕉就想朝自己扔來的事情。……這是任性的小公主?

  他陷入沉思。

  既然有認識的人在其中,洛陽自不必警惕。她推開門,驀地迎面飛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目標卻不是她——看那高度應該是她身邊的風。

  「把那小嬰兒扔出去。」蘋果的降臨伴隨著一句冷冷的聲音,「整天跟著牛皮膏藥似的纏著,你不煩我還煩。」

  風沒有像方才那樣躲開,而是一抬手接下了飛來的蘋果。聞言,他笑了笑:「這蘋果挺紅的,我去給你洗洗。」

  「別回來了。」長安嘖了一聲。

  也不知道他的話究竟有沒有被風聽入耳中,後者從洛陽身邊離開,走出了門。緊接著門被小張給關上了。

  室內沒有其他人,洛陽盯著病床上的對方,望著周圍一圈連綿起伏的慰問品,走向了他:「沒想到你的人氣這麼旺啊。」

  「呵,一群事後諸葛亮。」長安不屑。他朝洛陽揮了揮手,示意她過來坐到自己旁邊,「你現在身體好了些吧?」

  「……」

  洛陽看著旁邊的一箱子果凍,覺得它長得有點像自家的那箱。

  「聽說你也被那傢夥找上了,能活著還真不容易呀,」長安總算靠在了病床上,他朝窗外的天空望了一會兒,又回過頭來,「果然是男女差別對待。不過,既然被他找上門了,你應該知道了很多吧,……還有什麼其他的想要瞭解嗎?」

  「……例如?」

  「例如那些我沒有告訴風的,」長安輕嗤一聲,「怎麼可能全告訴他。——無論如何,他們都跟我們不同。但是洛陽你要記著,就算再怎麼不同,也要以自己為榮。」

  他伸手摸了摸洛陽的發頂。那骨節分明的手仿佛比從前瘦了許多,卻仍舊寬厚巨大,能讓後者從中感受到一股溫暖。

  「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你現在也成年了,有些事情——」

  「不必了,」洛陽眯起眼睛,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她討厭思考,也討厭知道更多的東西。因為那樣很麻煩。

  長安聞言一怔,旋即低低地笑了起來,手上稍微用了點力,令原本還在享受的洛陽不滿地揮開了她的手。

  「那這些天你就安靜地躲起來,那個傢夥的事,我會處理完的。」長安將手縮回棉被裡,越過她望著病房的門口。

  那虛掩著的門一看就知道有人躲在其後。

  他想了想,繼續說道:「然後我們再討論一下該怎麼處理那個小嬰兒。」

  「……」洛陽眨了眨眼。

  「我認識幾個人口販子,他那種智商的,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格。」

  「……」洛陽仔細想了想她帳戶上的數字。好久沒接工作了,好像是有點兒吃緊。

  「現在也有不少店家私下裡接受童工,如果你不是特別缺錢的話,可以讓他去體驗一下人•生•百•味。」

  「……」洛陽總覺得他最後幾個字咬得比較重。

  「哦,或者,你可以讓他來我的公司打工,我一定會幫你好好□□一下他的。啊不過沒工資。」

  「……」沒工資的事她才不幹呢。

  洛陽覺得這幾個點子都挺不錯。

  不過這並不是她最初的願望。

  「你大概什麼時候能恢復?」她輕飄飄地避開了長安挑起的話題,那有些擔憂的語氣,令對方一下子便心軟了下來,「我這幾天都會來看你的,一定要好好養病啊。」

  「……」

  洛陽在長安心裡一向是個狼心狗肺的傢夥,如今這副模樣——那微微垂下的害怕又擔心的視線,儘管他沒有對上,卻仍舊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這麼可愛的傢夥,想到以後有交到那個該死的小嬰兒手上的可能,他就氣得直咬牙。

  「快好了,等我完全恢復後,我們搬家吧。」

  「……??搬去哪兒?」

  「那混小子找不到的地方。」

  「……」

  洛陽總覺得長安在想些很危險的事情。

  她仔細想想對方的話,覺得搬家這麼麻煩的事,肯定輪不到她。從她之前在那破房子裡住了八年就可以看得出來——洛陽不是一個喜歡挪窩的人。

  或者說根本沒有窩可以挪。

  洛陽之後又與長安瞎叨嗑了一會兒,那虛掩著的門終於被推開了。風的手上拿著一個紅彤彤的堪比他的臉蛋的紅蘋果,交給了洛陽後,若無其事地掃了長安一眼。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他的餘光看見了桌上那一箱子果凍,微微一笑,「正好我們家還有一箱子之前洛陽買的果凍還沒吃完,明天就帶給你做慰問品吧。」

  「如果你碰過的話,」長安的臉色在他進來的瞬間就變得陰沉了,「我會把它們全部塞進你的肚子裡,連殼一起。希望這能讓你那一灘水似的腦漿稍微Q彈一點。」

  「我倒是希望,長安先生不要辜負了洛陽的一片苦心。」

  長話一噎。

  確實,如果真是洛陽送的話,這可是她難得發現的良心啊。就這樣送給面前這混小子,真的好嗎?

  看著糾結萬分的長安,風滿足地領著洛陽離開了醫院。

  先前領洛陽上樓的那名護士,原本正在與別的人交流方才的驚險經歷。她見到遠處走下樓梯的洛陽時一愣,旋即往一旁的護士身後躲了躲。

  這點小動作當然瞞不過當過殺手的洛陽的眼睛,只是,後者至今仍然不知道對方躲著自己的緣由。

  也沒有必要知道吧。

  「那我們之後去幹嘛?」她一邊踏出醫院的大門,一邊問著身旁同行的小嬰兒。因為身高差過於巨大,洛陽必須完全低下頭,才能達到與對方談話的基本禮儀,「去給他挑慰問品嗎?我記得他挺喜歡吃辣醬的。長安他肯定是個四川人。」

  「……不,我覺得那辣醬的口味,」風試圖否認洛陽的話,「如果不是故意的話,正常人都……」

  「是嗎?這麼說來,我還沒吃過呢,每次長安都不讓我碰它們。」

  不讓你碰是應該的。

  風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覺著給長安的慰問品,隨便來來就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讓洛陽在這產生歸屬感。

  該怎麼給她塑造一個家的氛圍。

  「你喜歡怎麼樣的生活環境?」他問。

  「……唔,」後者仿佛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她抱著胳膊思考了很久,「現在這樣不挺好的嗎?」

  「……」

  「長安在,我在,你也在,……哦,除了沒錢了外,一切都挺好的。」

  洛陽想到了最嚴重的問題。她真的很久沒有工作了。

  「總之先掙點錢吧。」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沒錢了,她在想著去哪裡搞點錢來。

  風:現在有個機會,你名義上就能擁有這個數字的一半。

  洛陽看著那存摺流口水。

  風•微笑著掏出結婚協議書:只要簽個字就行了。

  長安•冷笑著掏出離婚協議書:簽完過來再簽個字,我幫你暗箱操作一下——這個數字都是你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10

☆、一平

  那是發生在一個夜晚的事情。

  當然,那天晚上洛陽睡得很熟,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有,在隔天打開家裡的門時,被放在樓道裡的那一名小嬰兒。

  「我覺得我特別有嬰兒緣。」洛陽把小嬰兒抱了回來,放在沙發上,說道。

  「哪兒來的?」

  「門口撿的。」

  「……為什麼會有人把嬰兒放在樓道裡?」

  風表示了他的不理解——為此他還特地去門口逛了兩圈,結果樓道內空蕩蕩的,就連上下來往的居民都沒見著一個。

  如果是遺棄嬰兒的話,會放在一些公共福利院的門口,或者是社區住宅的底層。像洛陽這十幾層的高度,一般是不可能有人特地爬上來扔到這兒的吧。

  從外面回來後他問了聲:「有沒有什麼東西跟它放在一起,像是一些衣服或是一封信?」

  「有一張小紙條。」洛陽在口袋裡掏了掏,把她剛剛揉成一團的紙條拿了出來。

  風探過腦袋去看了一眼,因為上面寫的潦草的幾個字陷入了沉默。

  ——「這是你的孩子,請負起責任。」

  「我不記得我生過什麼孩子啊,」這方面知識匱乏的洛陽鼓起臉頰,一臉迷茫地揉揉後腦勺,將矛頭對準了面前的小嬰兒,「難道是你生的?」

  「不可能。」

  風拒不承認。他知道這個鍋絕對不能背,連一點兒可能性都不能給洛陽留下,否則以她的腦補能力,指不定怎麼瞎想呢。

  「我變成嬰兒很久了。」

  「雖然你這麼說啦,不過實際上,我們也就是去年才碰見了吧。說不定你也是去年剛剛變成了小嬰兒,在迷茫之中才回國了呢。」

  風一噎,他確實沒有其他證據證明這點。唯一現在還能聯絡上Reborn,肯定會因為好玩而瞎添亂。

  洛陽沒有再等風的解釋。她抱起那個嬰兒,輕飄飄的重量讓她有些沒有實感:「不是你的話,我想想我認識的人,應該沒有了吧?」

  「長安?」風把某位總裁給賣了。

  「他?」洛陽皺起眉頭,「為什麼他的小孩要扔給我養?明明去找他的話,能要到更多撫恤金吧。」

  洛陽前段時間才剛回國,而後努力工作了許久。可現在,戶頭上的金額卻還是不見漲。她為此苦惱了很久很久,如今又突然多出了一張嘴巴,讓她不得不追溯小嬰兒的來由。

  可眼下,大概「是長安的孩子」跟「是風的孩子」的可能性一半一半。洛陽想著待會兒去調個監控看看,可她住的社區裡,似乎沒有這麼高檔的功能。

  姑且是先留下來吧。

  「話說這小嬰兒看起來怎麼傻不拉嘰的,」洛陽抱了一會兒,發現了問題,她抬頭看了看眼前兩歲體型的風,「明明你兩歲的時候,就能在智商上超越我了。」

  她是怎麼說出這種自黑般的話,風也不清楚。他看著洛陽懷中的小嬰兒,應了一聲。

  要是他當時也像個小嬰兒,洛陽也會這樣抱著他哄嗎?

  ……

  想什麼呢。

  風把腦海中無聊的想法給晃出了腦袋:「在此之前,我還有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跟當了八年的嬰兒後的見聞。我想這個小嬰兒應該不至於像我這樣……可怕吧。」

  風至今還是為「自己成為了嬰兒不能長大」而感到無法釋懷。他還記得Richer說過的話,確實,在大部分人眼中,他們這些永遠是嬰兒的人已經是怪物了。

  也就只有怪物能接受怪物了吧。

  「也就是說,就算把她養大了,她也不會掙錢咯?」

  洛陽問道。她認為現在自己的財政危機會比較重要一些。

  「……應該是吧。」風看著那剛滿月的小嬰兒。對方似乎還沒有斷奶,意識也模糊不清的,不知道先前究竟遭遇了些什麼。那睡著了的模樣毫無防備,纖細的脖子,洛陽只要一隻手就能擰斷。

  如果是以前的她,現在肯定嫌麻煩丟掉了吧。而不是在小嬰兒醒後,抓著她喊「奶奶」時還好奇的問自己她想要什麼。

  看著醒來後的小嬰兒,風臉色一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覺得可以讓洛陽養一養——畢竟洛陽的世界裡,人實在太少了。

  「既然是長安的孩子,」風擅自認定她是那位的私生子,「那我們就留著吧。」

  「不告訴他?」洛陽好奇地問道。倒是沒有對風的建議提出其他異議。

  「既然會逼得女方找上你,能看得出長安的態度吧,他應該是不想要這個孩子。」風胡扯的水準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可這樣一個生命消失在炎熱的夏天裡也挺可惜的,就養著吧,我來。」

  洛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其實這個家裡大部分事務都是風來處理的,她現在只負責出門掙錢。不過有些時候她發現風的運氣很好,在商店街抽獎經常抽到一些東西,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大概這就是前世攢下的運氣吧。

  讓他來照顧,那跟自己應該就沒什麼關係了。洛陽瞅著面前孩子亂入的臉蛋,想到了風的雙頰,哦,那年糕似的觸感,等她長大後也會有嗎?

  想想還挺不錯的。

  洛陽莫名其妙地流下了口水。

  「在想什麼?」風看出她在想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哦,不,沒什麼。」洛陽回過神來,她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話說回來,我一直都不知道,小孩是怎麼出生的?」

  「……」

  洛陽小時候沒上過學——或者說上過學,可在途中被四方道長勒令退學了。她從小是看著道長書庫裡的書長大的,知識雖不少,可都是些偏門。

  那些普及的大眾知識,她倒是一點兒都沒有印象。

  而長安也不是會告訴她這種事情的人。

  風陷入沉默。

  他現在該怎麼說?為了洛陽的以後考慮,似乎現在直說會比較好,可那種事,那種事……

  風想著想著,望著面前的洛陽的臉,又想著想著,臉撲通一聲紅了。

  「是仙鶴從遠處叼來的,」他輕咳一聲平復了一下心情,最後抬出了這個古老的傳說,「仙鶴會叼來一個孩子,然後取走田地裡的一棵白菜,用以交換。」

  「我就說我之前買了顆白菜怎麼不見了。原來是被叼走了呀。」洛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惋惜了一番那被風扔掉的爛掉的白菜,「可長安的孩子叼我的白菜幹嘛呢?果然,這是你的吧?」

  「……」風想了想,「因為長安家的白菜都是煮好的,他家應該沒有一整顆的吧。」

  這聽上去很有道理——那位大總裁家,怎麼可能會出現市井上的廉價白菜。

  「那白鶴還真不識貨,長安家一盤菜老貴了呢。」

  這是洛陽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天之後,他們家便迎來了一個新的成員,一位不知道父母是誰的小嬰兒。

  小嬰兒雖然不像風這樣老成——哦不,聰明。可她確實很聽話。她哭鬧的聲音很少,被洛陽逗貓似的逗著也不生氣。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其他的小嬰兒確實有些不同。

  洛陽逗了一陣子後,想給她起個名字。

  「你說要叫什麼好呢?總不能一直叫小娃子吧。」

  看著一開始沒啥興趣的洛陽漸漸地對小嬰兒產生了興趣,風感到欣慰的同時,也感到了一陣擔憂。

  他還記得洛陽給自己起的那名字——那個進入了小學絕對會被同學們嘲笑的名字。

  好在洛陽很少叫他的名字,那是因為他用其他代稱的話自己也聽得懂。可那小嬰兒不同了,她現在只能咿咿呀呀,更別提聽懂洛陽的話。

  在起名字這裡,絕對不能讓洛陽獨自操作。

  他仔細在腦海裡過濾了一遍最近電視上播出的節目,又想了想最近大火的幾個廣告——似乎沒有什麼令洛陽念念不忘的存在。

  「那就叫一筒吧,」洛陽嘿嘿一笑,「洛一筒。」

  「……」

  這已經不是被小學同學嘲笑的程度了。要真用了這名,他長大後進入麻將館就能感受到無盡的恐懼吧。

  那種所有人都在叫著自己名字的恐懼。

  「你最近開始學麻將了?」風問道,這個像是中老年才有的愛好,洛陽什麼時候開始的?

  「沒啊,」洛陽晃晃腦袋,「只是上個目標叫這名呢。」

  「……」

  會把暗殺目標的名字給自己孩子起的,也只有神經大條的她才能做得出來了吧。

  「還是換個吧。」

  「換個啊……」洛陽倒是沒在這名字上太大的糾結,她擰著眉頭想著,「一馬怎麼樣?一馬平川——」

  「……一平吧。」

  風覺得希望洛陽自己想出個還算能聽的名字,實在是不可能了。

  洛陽似乎也明白自己起名字上的劣勢,她沒有太堅持自己說的那些,而是點了點頭,指尖碰了碰小嬰兒的眉間。

  「你以後就是阿一了。」

  「……為什麼不是阿平?」風覺得自己真的參不透洛陽的想法。

  「都差不多啦,叫阿一平也行吧。」

  風感覺自己聽到了最近熱播的廣告上「呀土豆」的腔調。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有一天樂呵呵地去找了長安。

  洛陽:我養著你的孩子呢。

  長安:…………???

  他應該還沒幹過違背倫理的事情吧??】


☆、過年啦

  新年。

  這個節日對於洛陽而言,唯一的印象便是一片大紅色。

  老奶奶似的大紅——現在變成了,風的衣服的紅色。

  好像也沒差。

  「……」

  長安在這個節日裡有難得的休假,他剛推開洛陽家的門,入目的不是那許久未見的女性,而是一看就是不懷好意守在門口迎接的風。

  長安眼底露出鄙夷的神色。

  「洛陽在煮飯,讓我出去接人,沒想到在門口就碰到了,」風微微一笑,在盤算些什麼,「她前段時間學了點菜譜,今天由她掌勺。」

  想到曾經那天天吃泡面或者直接懶得吃的孩子,現在會自己下廚了,長安那對待風的糟糕態度也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希望你能多吃一些,」在過年的時候迎接客人是基本,風便將長安迎了進來,「畢竟就我跟洛陽,剩太多的話可能吃不完。」

  「你們不是還撿了個小嬰兒嗎?」

  「一平吃的是離乳食品,大魚大肉的她還只能舔舔。」風微笑。

  室內還是如同長安上次所來時那麼乾淨,只是為了過年,洛陽出去買了不少紅色的貼紙。當然這些貼紙實際上跟過年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只是她單純的覺得好看罷了。

  如今,那穿著喜慶的小嬰兒正在貼紙上爬來爬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如今已經一歲大的一平,再見到長安時,害怕地爬進了臥室。

  風注意到了一平的異狀:「……她好像很怕你。」

  長安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說起來,我之前拜託你幫忙找的一些情報——」

  「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長安脫下外套,熟絡地搭在了沙發的靠背上。他跟從廚房裡探出個頭的洛陽打了聲招呼,便在沙發上坐下。

  他不抽煙——因為洛陽不喜歡。他偶爾會喝點酒——酒量卻比不過洛陽。

  不是所有人一箱老白乾下肚,跟個沒事人似的。洛陽究竟為何酒量這麼好,至今仍是個未解之謎。

  長安從口袋中掏出洛陽喜歡吃的糖果放在桌上:「倒是找到了那孩子的母親,聽她的說法,應該是送錯門了。不過我看她現在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跟金錢來照顧一個小嬰兒,……你們要把她送回去的話,我可以幫忙。」

  之前風拜託長安去調查一下一平的身世,長安對這個洛陽說是他的孩子也很在意,便應下了。如今調查了兩三個月,倒是得到了一些沒有什麼用的情報。

  「男方已經跑了。女人目前在我的控制下。」

  「……那就算了吧。」明明也是個嬰兒,風卻與遠處那害怕著長安的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留著也好,至少洛陽的戾氣少了很多。」

  長安冷哼了一聲。

  「真虧你能在這呆這麼久——我以為你最多呆兩個月就厭煩了。」

  「每天看她以不同的方式犯傻,其實也挺有趣的。」

  「……把別人的妹妹單猴耍,小心遭報應。」

  聽了這話,風仿佛想到了什麼,苦笑一聲。可還未等他開口,廚房裡的洛陽,探出了半個身子,朝外面喊了一句:

  「過來幫個忙。」

  「今天全部都是她下廚?」

  「嗯。」

  長安望著面色自若地走過去的風,明白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如果換做他的立場,他會恨不得把來蹭飯的風從窗戶扔出去,這裡可是十幾層,肯定能把他摔得死無全屍。可風沒有這麼幹,他甚至連一點嫌棄的態度都沒有表露出來,——這反常的態度讓長安直覺其中有詐。

  而這詐也並沒有隱藏很久,他很快便明白了。

  「……」

  「我今天燉蛋多等了兩分鐘呢。」洛陽笑呵呵地打開了蓋子,呈現在長安面前的,是一處還未凝固的雞蛋,「魚也多蒸了兩分鐘,應該能吃了吧?」

  瞧瞧這話問的,一看就知道自己做的菜有很大的問題卻死不悔改。跟黑暗料理無關,洛陽做的菜,似乎都是沒熟的。

  長安在看清後面色黑了下來。

  洛陽是效率主義,而在效率之前,其實更追崇速度。她做什麼事都直來直往的一點兒都不拐彎抹角,也一點都不喜歡停頓。

  體現在煮菜上,就是不等菜熟,便端了起來。

  長安仿佛能看見了那盤的魚眼睛正對著自己。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他淡定自若地摸出了手機,在這些可能危害到生命的方面,他從來都不嘴下留情:

  「這些吃了會生病,先倒了吧,我叫人來重做一遍。」

  「會嗎?」洛陽好奇地看了看這桌子,沒被這話打擊到,「可是,我辛苦了那麼——」

  「想吃什麼隨便點,讓你吃到膩。」

  這霸道的話讓洛陽心動了。

  可她一向是尊敬自己勞動成果的類型——她戀戀不捨地看了桌上那一桌子菜,鼓起了臉,命令道:「不行,我對它們有感情了。」

  「感情是可以消散的,現在你需要學會忘記它們,順便可以忘了你旁邊的那混小子。」

  「不行,這些都是我的,你要是不吃的話……」

  洛陽卡詞了,她好像不能拿長安怎麼辦。可眼下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她一咬牙,指著旁邊的小嬰兒:

  「……我,我就跟他去領證!」

  「……」風握著筷子的手一僵。

  「……哦?」

  長安危險的語調在桌上蔓延。

  他此時已經不再關注那些沒熟的菜了,他關注的目標,是號稱要跟洛陽領證的風。

  當然這些是從洛陽口中說出來的——不過他才不管那麼多。

  「那麼,要是我吃了的話,」長安拿著筷子敲了敲碗邊,那妖豔的眸子投向風的目光,令一直在圍觀的後者額角流下了一滴冷汗,「……把你的戶口本跟身份證交給我保管。」

  「成交!」洛陽興奮地拍著桌子,絲毫沒有思考過這樣做的後果。

  趁著洛陽進去盛飯的空當,長安隨手抓起身邊的手機,給貼心下屬小張發了條消息:

  「明天去把民政局給買了。」

  ——「……?為什麼??老大,發生了什麼??」

  「天涼了。」

  ——「……老大,辦不到啊!老大,那是國家所有的機關——老大——真的,老大——」

  小張豐富的內心通過文字及符號體現了出來,長安看著心煩,將對方直接拉黑了。

  他抬起頭,對上風那定定的黑眸,少見的對他扯出了一個微笑:

  「想領證?在那之前,我們先來算算,你過去的風流債,還有聘禮的事情。」

  「……???」風一懵。風流債?

  —

  洛陽覺得今天這頓飯吃得氣氛有些微妙。

  不過她才不管那麼多,煮的菜都被吃完了,她當然高興。

  「某種意義上你還是有點用的……」

  這頓飯讓一向不待見風的長安稍微認同了一點兒他的作用,「要是長期都這樣吃飯,洛陽現在肯定……」

  「……」

  被洛陽夾了不少菜進飯碗的風點了點頭。她都特地夾著菜喂自己了,他要是不吃還能算男人嗎?

  總之那天長安離開時神色有點憔悴。洛陽聽說他之後去了醫院兩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毛病。

  看看自家這小嬰兒就啥毛病都沒有。果然自己手下長大的就是壯實。

  「一平一歲了呢,」洛陽抱著她,逗了一會兒,「寵物的壽命一般多少年來著?」

  「洛陽,一平是人。」風無奈的說道。

  「差不多啦。就算是人,過了一段時間後也會離開的吧。」

  洛陽在客廳的茶几上找到了長安留下的那顆糖。她滿足地收了起來。

  「有血緣關係的是這樣,沒血緣關係的更是這樣了。」

  洛陽似乎長大了不少。她最近經常會抱著那巨大的抱枕,躺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她這樣說,風也有些認同了,確實,孩子無論小時候多親近,長大了也會離開過上自己的生活。

  「一平長大後,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洛陽抬眼見到了從自己面前爬過去的一平,「然後,你也會長大吧。到時候我就變成了黃臉婆了,再然後——」

  「……」

  風覺得洛陽可能到了一定時期了吧,在那特別容易對生活感到絕望的時候。

  沒想到就算是幾乎不思考未來的她,也有這樣的時候。

  在這種全家團聚的日子,還這麼冷清地度過——確實讓人有些寂寞。

  「洛陽,」風歎了口氣,把爬來爬去的一平抱進了嬰兒床裡,「我們是什麼關係?」

  「……包養?」

  「……」

  看風的臉色不對,洛陽明白自己說錯了,馬上改口:「非法同居?」

  「……」

  好像還是不對。

  洛陽揪著眉頭思考了許久,把最近才學的詞語給扔了上來:「不倫?」

  「……你這些亂七八糟的詞都是從哪裡學的?」風終於忍不住問道。

  「大概是工作什麼時候聽他們說的吧?」

  風打算找時候去問候一下洛陽的工作夥伴們。

  「——不過本來,」洛陽大手一揮,一副我不管了的模樣,「你就什麼都沒說呢,他們說過的那些,都沒有。」

  不管是告白還是求婚,風從來都沒有說過。洛陽再怎麼想,也只覺得對方是一個欠他一場架的男人。

  這樣確實……

  風想了想,坐到洛陽旁邊:「我覺得現在的體型,說這些好像不太適合——不過,讓你感到這麼不安,似乎也不太好……那就聽清楚了——不過聽不清楚也沒關係,我會說到你聽清楚為止。

  「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平平淡淡,而且有個陪伴不會寂寞。我想像現在這樣一直生活下去。」

  「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作者有話要說:

  【風琢磨著把洛陽的戶口本跟身份證偷回來。

  不過他比較意外,洛陽竟然會有那玩意。

  洛陽:對啊,是假的。我連出生證都沒有,哪來的身份證?

  風:……】


☆、Richer

  洛陽在那之後還去過兩次義大利。

  第一次去,是因為風想帶她出去散散心。

  「你最近看上去沒什麼精神,」風看著最近情緒低沉的洛陽,就連最近新出現的廣告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發生了什麼嗎?」

  「……總覺得現在沒什麼目標了,好無聊啊。」

  錢也掙夠了,一直等著的風雖然不如意,卻還是回來了。她現在真的找不到自己該幹的事。

  洛陽坐在窗臺上,兩腿探出了窗外,懸在空中。極強的平衡力讓她不至於掉落,可還是讓一旁看著的風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他強作鎮定地問:「那要出去玩一玩嗎?」

  「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洛陽細想了下,她想到最近學的那些語言:「那就去義大利吧。」

  「……」

  事情就是這樣定下來的。

  雖然在洛陽說出那個地方的時候,風的面上閃過一絲不情願。可瞅著洛陽少見的樂呵呵的模樣,又不忍拒絕。他們將一平寄放在了長安那兒,便收拾收拾出國了。

  「為啥一平那麼怕長安?」洛陽之後想到將嬰兒交給長安時,一平害怕的神色,不由得有些疑惑。

  「大概他長了一張讓人害怕的臉吧。」風毫無緣由地猜測。

  平心而論,他是不想讓洛陽再回到那個地方的。畢竟彭格列那群如狼似虎的傢夥指不定會對她做出什麼。

  不過,好在此行的主要活動範圍不在西西里,而在義大利本島。運氣好的話還能讓洛陽與加百羅涅的小少爺見上一面。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洛陽想到當初那個小廢柴,「如果能把他教成,也算那個西裝小嬰兒有點能耐。」

  反正她是覺得,要是把那位小少爺交到自己手上,最後只會被玩壞。

  風不予置否。

  飛機飛得很快,比當年他們從義大利回來時還要迅捷。落地後他們隨便找了家酒店住下後,便在周圍閒逛了許久。

  這相當於是自駕遊,加上基本上是無證入境,兩人想呆多久都沒有問題。

  在不知道第幾天的閒逛後,洛陽在街上碰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啊,是你?」

  今天風約了曾經在義大利認識朋友出門。洛陽對義大利的酒吧沒什麼興趣,便留了下來。

  誰知道在街上碰見了曾經帶自己出去玩的那位Kunner。

  他明明長著張大眾臉,洛陽卻還能記得他,也真是奇怪。

  「嗨,小姑娘,看樣子你恢復的不錯啊,臉色挺紅潤的。」Kunner朝她打了聲招呼,一個不小心就說漏嘴了,「要不要去我附近的診所坐……啊什麼都沒有……」

  「……診所?」

  幾年下來,他的中文說得也溜了許多,洛陽輕易的便聽懂了他的話,——聽懂了那個奇怪的詞語。

  「……你是醫生?」

  就這樣,洛陽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

  Kunner的診所確實在附近。似乎是私人的診所,一間小小的辦公室,看上去不大,卻異常的溫暖。

  這兒無論是整潔度還是乾淨度,都符合洛陽心中的標準。

  她接下對方遞給自己的一杯咖啡,嫌棄地放在了桌上:「好苦。」

  這小孩子似的話令對方呵呵一笑:「這麼久不見了,你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化。」

  「你也是吧。」洛陽撇撇嘴,拿起眼前的餅乾咬了口。義大利的曲奇似乎並不合她的口味,過分的甜蜜令人感到厭煩。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好是甜還是苦,「沒想到你是心理醫生——當時是你找上我的,還是別人讓你找上我的?」

  幾年不見,智商漲了一些。

  Kunner摸摸頭傻笑了一番,敷衍過了這個話題。

  兩人之後又談論了些義大利的風土人情,算是給洛陽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消遣時間的地方。不久後,大門被推開,進入的也是她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的人。

  一個美女。

  「喲,Richer,這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坐在案板上閑閑無事的人抬起手,他指了指坐在那邊的洛陽,「看看我在街上碰到了誰。哦,這個當時據說是——」

  「小姑娘?」

  美女朝洛陽,抬了抬眉毛,「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應該已經回國了嗎?」

  「……」

  洛陽有些呆滯的眨了眨眼,她雖然最近義大利語學的不錯,可能就無法跟上這些用它作為本土語言的人的語速,他只能勉強聽出對方是在問他杵在這兒的原因,「我是……來旅遊的。」

  生硬又呆板的腔調,與之前的Kunner說起中文時別無兩樣。

  好在她的發音還算標準。

  「一個人?」

  「跟別人一起。」

  「……哦?男的?」

  「對。」

  洛陽敏銳地覺察到美女的語速放慢了許多,——她果然是個溫柔的人。

  「男朋友?」

  洛陽仔細想了想:「應該不是。」

  「情人?」Richer的下句話,跳躍很大。

  「應該也不是吧。」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洛陽摸著下巴,想了很久很久。末了,才在她那匱乏的語言詞庫中找到一串形容:「住在一起的人。」

  Richer一聽就想歪了——沒辦法,洛陽這個形容,確實很容易讓人想到其他方向。特別是她一看就是那種生活經歷豐富的類型。

  她仔細想了會兒,奉勸洛陽:「沒有確認關係還住在一起的男人,一般都是以你的肉體為目標,過一段時間就會感到厭煩然後玩弄一陣感情後就把你拋棄——對,就是這樣的。」

  她說到最後咬緊了牙關。那副深仇大恨的模樣,令洛陽都感到了一絲涼意。

  「……以肉體為目標?」

  從小被長安教育不要跟任何人有接觸的洛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她看向遠處的Kunner,後者正拿著個資料夾擋在腦袋上,拒絕回答相關問題。

  看Richer之後那憤憤不平的模樣,就算是腦回路簡單的洛陽,也能感覺的出這不是什麼好事。

  Richer確實是個好人,還很善談。她絲毫不介意洛陽那慢吞吞的語速,打開了屬於女人的話匣,最後甚至拉著洛陽要教她□□。

  正是這段經歷,導致了風在吃晚飯的時候被對面的人死死盯著——一副深仇大恨地拿著手上的叉子狠狠地插入面前的牛排,緊接著幾道銀光閃過,牛排變成了幾塊肉塊。

  「……怎麼了?」他無奈地放下刀叉,問道。

  「……你是以肉體為目標才跟我住在一起的?」

  「……這話你是從哪裡學的?」

  風發現洛陽別的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倒是學得特別快。

  「……得到了肉體,下一步是玩弄感情,最後再無情的踹開去找別人……」

  「……」

  義大利果然是個糟糕的地方。看著洛陽手上的肉塊變成肉沫兒,風這樣想著。

  這趟旅遊以洛陽莫名其妙的彆扭結尾。事後風安慰了她好久,都不見成效。特別是在他問起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時,洛陽都閉口不談。

  以及從那回去後,她開始用手機偷偷的發短信。這一度讓風覺得她當時在義大利碰見了什麼奇怪的傳銷組織。

  直到洛陽提起再去義大利時。

  「……有一位朋友去世了。」

  她的表情難得這麼落寂——那低垂的眸中帶著說不清楚的情緒,風甚至不知道他這位朋友是從哪兒來的。

  洛陽這才把當時在義大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時間相隔也不過幾個月。

  「……Richer?」

  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聯繫到洛陽的話,並不是覺得她能跟洛陽成為朋友而感到不可思議,而是因為——

  她去世了。

  「……好。」

  風有些驚訝,也有些惋惜。雖然之前她口上一直說是當年她欠自己的人情,可風始終覺得她對洛陽對自己都有恩。恩人去世怎麼可能什麼感覺都沒有呢?

  一平此時已經長大,能夠到處晃悠了。相比其他的嬰兒,她聰明的可怕,不單單學會了風的拳法,甚至還能獨自在家裡生活。

  聽風說他們打算把再她送到長安家去時,她瘋狂地搖了搖頭。

  這趟旅行有目的,比之前那趟毫無目的的旅行簡潔明瞭多了。飛機落地,她便見到了前來迎接的Kunner。隨著他的腳步,來到了附近的墓園當中。

  墓地總是帶著一股肅穆的氣氛。Richer沉睡的地方並不是山嶺之間,而是一片平坦的土地。在義大利似乎這種地形要更為常見一些。

  「……她是怎麼過世的?」風問。

  「該說是自然死亡,還是蓄意謀害呢……」Kunner抓了抓劉海,一副苦惱的模樣。他似乎也為好友的去世而感到傷心欲絕,「風你當年救過他的妹妹吧,這樣應該知道她與彭格列的淵源——既然這樣,應該也曉得了吧,她的身體……」

  不必再多說,風便明白了他的話。

  他當時是從彭格列的地下監牢中,救出她的妹妹的。

  聽說,Richer早期跟她的妹妹一起被彭格列關押在地下,用作人體實驗,那段時間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太陽——也是因此,她在僥倖逃離後一直都在跟彭格列對著幹。說起來,這樣的人是怎麼跟與彭格列關係親密的Reborn扯上關係的,他倒是沒瞭解過。

  風認識Richer時,他們已經鬧掰了。

  「還有別人來探望她嗎?」他看著墓碑上的幾束花。除去剛剛洛陽放上的,最為顯眼的是一瓶不知道誰帶來的酒。

  「有一些在部隊訓練時的同窗——還有那消失已久的教官,都來看過他。」Kunner吸了吸鼻子,笑呵呵地指著那瓶酒,「我覺得花不適合她,就給她帶了瓶酒。」

  「……也對。」風無奈地笑了笑,「她那位妹妹呢?」

  「……你不知道嗎?」Kunner感覺很不可思議,「在從彭格列出來沒多久就死了。……唔,至少在那之前,Richer還是帶她看了不少外面的風景的。」

  「……」

  當時就沒有再關注這些事情了,風此時聽見,感覺十分意外。

  Kunner之後還有預約的病人,草草又談了幾句便離開了。風立在原地,看著那邊還在喃喃自語的洛陽——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熟悉的人的去世。

  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她身為一個殺手,死亡這種事對她而言應該早已輕車熟路。只不過她從來不擴展自己的交友圈,從來都不與他人深入交流。因此他們的死亡,在之前對她而言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可現在應該有些不一樣了。吧。

  「……這還真是稀客。」

  熟悉的令人討厭的聲音,從風身後傳來。他回過頭,看見了那名西裝小嬰兒的身影。

  「你們,什麼時候跟她這麼熟了?」

  嘲諷的語氣不搭上嘲諷的笑容,根本造成不了任何殺傷力。可後方的Reborn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手上抱著一束白色的花,些許是體型的緣故,裡面只有三兩枝。花瓣上還沾著些水珠,仿佛剛剛才澆灌過。

  「……一些原因吧。」風沒有詳細回答。

  對了,面前的這位也是殺手,不知道他對於親近之人的死亡會有什麼感想呢?

  風幾乎想像不到洛陽死亡時的畫面,那種恐懼絕望幾乎是席捲了全身,侵蝕了大腦,讓人窒息。

  不過,他似乎一直都很討厭Richer。

  「我本來還以為稍微遲些來,就看不到那些令人討厭的面孔了。」Reborn見洛陽正蹲在墓碑前喃喃自語,便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沒想到漏掉了你們。」

  「……」風望了眼那邊的墓碑。

  「傷心嗎?」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傷心?……呵。」

  雖然是輕笑,可Reborn的面上看不出絲毫笑意。

  「既然是殺手,就要學會摒棄一切感情。甚至這已經成為了黑手黨的規矩。無論是誰的死亡,都不能在聽到時有分毫動搖。我們所能做的,唯有在一切結束之後,給她獻上一束花罷了。」

  「……這樣想想,還真是挺可憐的。」

  「畢竟任何動搖都有可能造成更多的人的死亡。」Reborn的無奈由言語之中體現了出來,「當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動到更多的人時,就不得不考慮對於社會而言更為重要的另外一邊,而得學會拋棄自我的想法。彭格列家族也不例外。」

  「那你的真實想法呢?」

  「……」Reborn聞言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吐出來了,「我感到很抱歉。」

  這一切,都與風並無太大關係。

  「有時候很多人都應該很羡慕你吧,」他黑漆漆的眼睛一點兒都不像個義大利人,他看向了風,「能在自我與他人之中進行那麼明確的抉擇。」

  風一聽即知他話下的含義。他輕輕一笑:

  「聽說你要去日本了。」

  「目前的九代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他委託我——」

  「我有個徒弟,想要成為殺手。她接了個日本的任務,現在正在努力學習那邊的語言呢,」風朝Reborn行了一揖,「她本性不壞,希望到時候手下留情。」

  「……」

  「——洛陽,」風輕聲喚道,「我們走吧。」

  「去哪兒?」

  「你之前不是說Richer給你介紹了一間不錯的餐廳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11

☆、日本

  一平去日本了。在洛陽的忽悠下。

  不久以後,風也去了。

  「說是發現了解除詛咒的可能。」洛陽趴在一個靠背上,閑閑沒事幹,「長安,你說這會是什麼詛咒?」

  「誰知道,可能是他腿短的詛咒吧。」

  長安看上去很忙——可是他卻沒有把打擾自己工作的洛陽給趕出這間辦公室。甚至還讓秘書給她準備了一些喜歡的茶點、帶了些雜誌過來,讓她不至於那麼無聊。

  可惜洛陽一點兒都不領情。

  她口中咬著甜度適中的小餅乾,偶爾喝一口旁邊的牛奶,視線在雜誌上方他國的文字上掃了兩眼,便沒有了興致。

  她點點頭,贊成了長安的話:「他腿是挺短的,就現在而言。」

  洛陽總覺得把五個風疊在一起都沒有她一個人高——如今一平都五歲了,風卻還是那副剛出生兩年的小嬰兒的模樣,一點兒都沒有長大。

  ——而洛陽跟長安五年過去了,也沒有多少變化。

  他們保養得還真好。洛陽洋洋得意。

  「好無聊啊,」洛陽在長安這裡打擾了好幾天後,得出了這個結論,「不然,我也去日本玩一玩吧。」

  「要是真那麼閑的話,不如來幫我打工。」

  「你確定?」

  長安一噎。確實,他也不是沒有讓洛陽來幫忙過,只是最後的結果都讓他有些不忍回憶。

  可眼睜睜的看著洛陽從自己面前溜走,不符合他的性格:「別瞎搗鼓了,你的身份證和戶口本都在我這,你辦不到護照的。」

  「……哎,你不知道嗎?」洛陽感到意外,「我已經無證出國了兩次了。」

  「要是我不知道,你們可能那麼簡單的就出去嗎?」

  「……」

  「……之前還算有個正當理由,這次就算了。」長安為眼前的文件簽了個字。

  洛陽不說話。她確實不知道坐飛機需要什麼流程,因為每次這些都是別人去準備的。以前是長安,再後來是風。是長安暗中做了什麼手腳,還是說是風與長安暗中勾結,這些洛陽都不知道。

  仔細想想,她的生活技能確實有些匱乏。

  就像煮菜,永遠只會煮些簡單的東西。菜色一旦複雜起來,就只會送人去醫院。家務也是,基本不會自己主動去做,這樣想來,她除了工作掙錢以外,幾乎一無是處啊。

  洛陽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但她很樂觀,同時也覺得自己是個有上進心的人。

  例如——

  「你這樣說我就想試試自己出國了。」

  越是可能辦不到的事,她就越想去做。

  而且,雷厲風行。

  看著她歡快地走出了辦公室——想到這幾天洛陽幾乎都沒有這麼開心過,長安頭疼的扶了扶額頭,給貼心下屬打了個內線電話。

  「……沒錯找個人看著她,……要是有什麼意外,記得搭把手,……不、不要被她知道……」

  「……」

  洛陽當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曲折折。她在網路購票幾次失敗後,選擇了直接飛走的做法。她手上還握有封從日本寄來的信件——都已經是短信時代了,那個老古董還在寫信。

  飛機的速度與洛陽的行動模式相似,十分迅捷,在她一睡一醒間便抵達了目的地。與美麗溫柔的空中小姐告別後,她什麼都不帶,便走下了飛機。

  一身輕便的洛陽,在周圍的其他大包裹小包袱的旅客之間無比顯眼。

  這是一個陌生的國度。

  雖然文化模式與人種相比義大利而言,與自己的國家更為相似,可語言不通還是最大的問題。聽在洛陽耳中那嘰裡呱啦的聲音此時有些礙耳,她迷茫地看了看手上信件的寄信地址,然後——

  抵達了並盛町。

  「……」

  在她下車時偶遇的西裝小嬰兒一臉不屑,「就你這智商,也能找到這裡來?」

  洛陽呵呵一笑:「這裡的人還挺友好的,答應把我帶到這裡來呢。」

  Reborn視線移到洛陽腰間的槍支上,大概明白了她用了哪些強硬手段。

  「一平呢?」洛陽下句話便問道。她朝周圍望瞭望,並沒有望見自家那小鬼的身影,「我記得她接了個日本的任務,跑來暗殺什麼彭格列的下一代,結果這麼久了還沒回來。那個十代這麼難纏嗎?」

  倘若這是洛陽的任務,到手不到幾天後肯定就已經完成了。一平算是新手,可這時間已經是她的十幾倍了。

  這麼難對付?她不會出什麼事吧。

  洛陽擔心。

  「彭格列十代……大概跟迪諾——跟當年的那位少爺差不多是個廢材吧。」Reborn打消了他的疑慮。

  可這也讓洛陽更加疑惑了:「當年的那個……在一分鐘足夠我殺六十遍的那人?」

  「他現在也成長了。」

  「那就給他折個中,一分鐘夠我殺三十遍的男人。」

  洛陽的計量單位Reborn有些看不懂。他只知道聽起來挺可悲的。

  不知道還在附近遊蕩的迪諾聽到這個說法,會有什麼想法。是憤怒還是默默接受?

  Reborn好奇。

  「我本來還想把她帶回去的,可看來任務還沒有完成,……一個人在中國真的挺無聊的,我來給她搭把手吧。彭格列十代——」

  「……」

  Reborn看著擺擺手走遠的洛陽,心中的好奇轉變成了不好的預感。

  ——而這個預感,在當天下午便實現了。

  當天下午,是沢田綱吉做功課的時間。

  他整張試卷都被紅色的勾給侵略了,偶爾有幾個可憐兮兮的圈,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同他本人一樣不知所措著。

  而身為家庭教師的Reborn,卻什麼都不跟他講,只是命令著他趕快學習——

  然後偶爾上來嘲諷一兩句。

  「這種題目都能錯,不愧是廢材綱呢。」

  看著他捧著自己課本的手以及畫上的一個個勾,沢田綱吉欲哭無淚。

  言語嘲諷偶爾會升級成暴力相向。而這些,耐揍的沢田綱吉早就已經習慣。

  這真是可悲的習性啊,他想到這些,又有點想哭了。

  「話說回來,今天一平的……」

  Reborn在看過他的功課後,便勒令他繼續學習。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先前碰見的那位殺手——她的習性跟別的殺手不用,那絕對是個瘋子。

  他剛想開口提醒對方又來了一名殺手,可洛陽的身份卻讓他的話語卡在了喉中。這麼說,她算是是一平的什麼人?母親?師傅?還是只是單純的扶養人?

  從食物階層上看,倒很像一平的投食者。

  他還在琢磨這個用詞,突然一道淩厲的殺氣從窗外閃過。Reborn眼疾手快地一抓沢田綱吉的頭髮,把他整個人的腦袋往桌上狠狠地敲去。

  「啊——!!」後者理所當然地發出一聲慘叫。

  隨著慘叫而來的,是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穩穩地嵌入了後方床腳的一顆子彈。

  玻璃四散在地,在原本的窗戶上留下了蛛絲般的痕跡。沢田綱吉抬起頭來,痛苦地揉著自己的額頭,望著眼下的場面目瞪口呆。

  「Reborn……這是怎麼……」

  話音未落,又被後者拎著衣領,往床上一扔。好在砸在了柔軟的床榻上,否則會被摔出不小的問題。

  「麻煩的傢夥。」眼前的小嬰兒掏出了手機,口中喃喃,也不知是在說誰,「你不要亂動,廢材綱。我去找人處理。」

  「Reborn,究竟是……」

  「閉嘴呆著。」

  Reborn喝道。

  這個距離正對的高樓唯有遠處的酒店。對方的行事手段還是目的都十分明確,這樣的人往往都很好解決。

  可惜,遠程狙擊並不是他的專長。

  「——可樂尼洛嗎?」

  —

  眼見視線中望不見那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廢柴氣息的彭格列十代了,洛陽無奈地直起身,撓了撓頭。

  他身後是兩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黑衣男子。他們雙手都被綁了起來,嘴部明明沒有被封住,卻不敢說話。

  「……麻煩的傢夥。」洛陽也像Reborn那樣暗罵了一句。

  她回頭望向身後的兩人:「抱歉啊,借用了一下你們的器具。不過你們還真是沒用,在這裡準備了好幾天吧,都不敢下手嗎?」

  周圍四散著食品殘骸,洛陽沒有仔細估算,卻也能看得出他們在這呆了許久。明明道具都準備好了,卻不敢動手。

  一看就是殺手的新人——他們見洛陽毫不猶豫地踩上了窄窄的欄杆站在上方,都深有同感地瞪大了眼睛,下巴開始顫抖。

  他們聽不懂眼前的女人在說什麼。

  「至少要把一平帶回去吧……」洛陽喃喃自語道,「而且,一件任務執行的太久,不利於他的自我塑造啊。」

  這樣會很容易缺失自信。

  洛陽思考著該怎麼辦,才能幫一平解決掉那個彭格列十代——她仿佛忘記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跟其他的人。

  突然,一顆子彈彈入了洛陽腳下的欄杆。帶來的是整個欄杆的不穩定。

  洛陽腳下一晃,在身後的兩名男生驚訝的目光中往後一躍,跳回了地板上。

  那枚子彈嵌入的位置正好在支柱點上,它微妙地導致了整個欄杆的抖動。至於它是從哪兒來的——

  洛陽想了想,那個位置應該不是身後,也不可能是周圍。

  也是遠處嗎?

  當年Richer教給她狙擊技能,也只是草草學了些。她沒有那個能力判斷被狙擊時敵人的來處,她只知道簡單的方向。

  專長是近戰的洛陽回頭一望。身後的兩人,隨著她的動作往後縮了縮脖子。

  「你們知道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嗎?」她好奇地問道。

  雖然聽不懂她的話,可能聽懂她的語氣,一聽是疑問的語氣,兩人便慌忙的搖頭。

  「這樣不行啊,你們怎麼什麼都不會。」洛陽仿佛不知道身後那名狙擊手的存在一般。她在兩人面前蹲下身子,朝他們一笑,「這樣子在殺手界是很難生存的,你們以後要記得——」

  她像個前輩一般,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

  「……」

  像這發現了自己是目標卻沒有絲毫逃跑甚至躲藏想法的人,可樂尼洛還是第一次碰見。

  他猶豫了一下,明明只要再開一槍,對方的腦漿子便會在遠處蹦出來。可他看著對方在瞄準鏡的對面犯傻,不知為何就是按不下去。

  這麼沒腦子的人真的是Reborn讓他解決的危險的殺手?

  可樂尼洛不敢相信。光是看著就感覺到智商上的優勢了。

  「……發生了什麼?」

  突然間從天而降了一個小嬰兒。他頭上趴著的那只猴子屁股還是跟他身上的一身唐裝一樣的紅。

  可樂尼洛估計對方是正在不遠處的高處吹涼風。風總是有這種奇怪的嗜好——可樂尼洛往旁邊瞥了一眼,旋即注意力又放在了眼前的瞄準鏡上:

  「Reborn讓我幫他處理一個殺手。……你說這世上怎麼有受到襲擊卻不躲開的人啊?」

  「……Reborn?」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人可是樂於將所有的危險都塞給沢田綱吉作為考驗的性格啊。會主動出面替他解決麻煩,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了這麻煩確實很麻煩。

  風仿佛想到了什麼,他走到可樂尼洛身邊,說道:「借我看看。」

  「喂!別鬧,我這是在——」

  可樂尼洛下意識的拒絕了,他全當對方在開玩笑,可一偏頭,引入眼簾的是十分危險的笑容。

  他脖子一縮。……好吧,反正那個目標也沒有絲毫逃跑的意向,待會兒再行事也沒關係。

  他把手中的瞄準鏡交給了風。

  風明顯不習慣用這麼大的玩意,可他仍舊能夠找到觀察的地方。他透過瞄準鏡望見了可樂尼洛方才一直在瞄準的物件,而那物件這與兩名男性蹲在地上談笑風生。

  「……」

  比起「果然如此」,此時「怎麼可能」更適合形容風心中的想法?

  「喂、風,可以了吧——」

  可樂尼洛的話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愛槍,在風的手上斷成了兩半。

  「……抱歉,手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樂尼洛想起罪魁禍首。於是他跑去找Reborn索要愛槍的賠償。

  Reborn交給他一盒錄影帶。

  可樂尼洛:這是什麼?

  Reborn:CEDEF的監控錄影。

  可樂尼洛:什麼……!你以為這樣我就……

  當然,最後他收下了。】


☆、迪諾

  「喂!Reborn!風他……」

  可樂尼洛打來了一個緊急電話,一開口便是原本不可能出現的人的名字。

  一聽到這,Reborn就明白了,可樂尼洛想要說些什麼。

  他對耳邊對方絮絮叨叨地要他賠錢的事充耳不聞,聽了兩句後便逕自掛斷了手機,心下放了點心。

  如果風出面的話,應該能稍微……

  ……

  真的能嗎?

  Reborn總覺得風會對洛陽言聽計從——一直以來的印象,甚至讓他如此堅信。

  「……Reborn,你這……」

  「有一個殺手來了。」Reborn下句話便是這個。

  沢田綱吉聞言,臉上的顏色有些精彩。這些天他家來了不少殺手,可沒有一個是正經人。如今又來了一個,……看看剛剛的緊急情況,這個好像比藍波碧洋琪之流,要更危險?

  他望著眼前的西裝小嬰兒那嚴肅的表情,突然之間感到了害怕。

  「不必擔心,已經有人去處理了。」Reborn把嵌入床腳的那顆子彈拔了出來,觀察著那顆子彈的構造,同時介紹著洛陽的來歷,「那個殺手,……那是一平的……撫養人。」

  「一平?!」

  「對。」找到代詞後,Reborn的話就順暢了許多,「她想代替一平來解決掉你。下樓去跟一平好好談一談讓她幫你去求個情吧,廢材綱。」

  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站起來而不敢站到窗戶前的沢田綱吉,被Reborn拉開門一腳踹下了樓。滾落的動作難免磕著絆著,自然而然地,伴隨著一聲慘叫。

  只是,無論他的叫聲多麼淒厲,都不可能被遠在酒樓頂端的洛陽聽見。

  「……所以呀,你們這些殺手就是太磨蹭了。為什麼像你們這樣的殺手都有生意呢?想當初我——」

  洛陽少見地打開了話癆模式。眼前的兩名男人因為緊張而無法掠過她口中的每一個字,可那每一個字,在他們耳中與電腦的亂碼沒有什麼區別。

  就在這時,洛陽的手機響起來了。

  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機,一邊思考有沒有辦國際漫遊套餐,一邊接通了。

  「哪位?」接通後,才想起來自己沒有看來電顯示。

  ——「是我,……你在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開始有些沉悶,後來仿佛是怕嚇到洛陽,因而放輕了許多。洛陽聽著聽著,才驀地想起在日本還有這麼個人。

  剛剛滿腦子都是一平的任務,真的完全忘記了呢。

  「我在幫一平做任務啊,話說你好像也在日本呢,在哪裡?」

  ——「我在……說了你也不懂吧。」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你旁邊那兩個人是誰?」

  「?」

  完全沒想到對方能看到自己身邊的兩人,洛陽回頭一望,走向了他們。手上從旁邊撿起了一根鐵棍子,輕輕的拍在他們其中一人的肩上:「唔,應該算是我的小弟……什麼?你們不願意呀?」

  鐵棍嚇得男人慌亂地搖了搖頭,可這搖頭在洛陽眼中卻變了個意思。她點點頭:「那算了,我還是殺人滅口吧。」

  ——「……洛陽,你仔細問一問,他們聽得懂你說的話嗎。」

  還是風比較理解她——他一聽這對話,便明白了大概的事情發展。不過現實無法阻擋他那不好的情緒滋生,他最後瞄了一眼那個方向,旋即不顧身旁的可樂尼洛的哀嚎,往她的方向前去。

  這邊洛陽當然不知道,她扭頭一問:「你們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當然聽不懂,可一聽是疑問的語氣,搖頭總不會錯。

  「他們好像還真聽不懂。聽不懂你們不會早說啊,害我囉嗦這麼久。」

  風在那邊輕輕歎了口氣:「那你先等一等,在那邊不要動。我馬上就過去,……千萬不要對他們下手。」

  洛陽在這種時候一向都非常乖巧。她應下了風的要求,繼續蹲下身子,想要對他們講些其他的大道理。

  可突然,樓頂的門被推開了。

  「…………」

  一個中年男子穿著黑手黨西裝從內走出。他在周圍找了一會兒,才發現了蹲在地上的洛陽,以及她面前被捆起來了的兩名同伴。

  「……?」

  「……!!」

  似乎是多年的警惕令他反應極快,低頭便出了腰邊的槍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洛陽。後者輕輕往後一跳,便避開了他的第一發子彈。

  「怎麼了,羅馬裡歐?」

  另外一道聲音又從門後傳來,一個金髮男子隨之出現在了洛陽的眼前——而且,這人非常眼熟。

  洛陽突然覺得她其實還是見過很多人的,因為她看誰都眼熟。

  可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安翠找到了嗎?」

  「boss,請後退——」

  金髮男子在看見那邊隨意地落在地上的洛陽時,腳下一僵。隨著大腦的高速運轉了,她的身份也在迪諾的腦海當中出現——與那些慘痛的回憶一起。

  儘管慘痛,可他還是阻止了中年男子的攻擊性行為——他十分清楚對方的危險性,難保她在攻擊下回做出什麼行為:「……等等,羅馬裡歐。」

  「boss?」

  「這個人我認識……」

  迪諾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他在原地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最後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腳下加快了步子,眼見就朝洛陽走了過去:「嗨,好久不——」

  對方一個拳頭揮了過來,迪諾飛走了。

  「——boss!!!!」

  羅馬裡歐大吼一聲,跑了兩步把摔在遠處的迪諾扶了起來。他不斷的叫著對方的名字,希望對方不要就此長眠不醒。

  洛陽望著那邊的鬧劇,甩了甩有些疼痛的手,——用手打人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在對方的眼熟的份上,他才沒有直接掏刀子。

  只是打了一拳而已,身為一個男人,應該不至於這麼沒用吧。

  「——boss!!!」

  這邊被洛陽困住的兩人,再見到那邊不省人事的迪諾後,也不由得吼出聲。他們一改方才懦弱的神色,那副怒由心生的模樣,仿佛一旦放他們自由了,便會將洛陽一口咬死。

  當然就算他們有這魄力,洛陽也不怕。

  「話說你是誰啊?」

  她隨口一問。

  其實這不能怪她,誰讓眼前的迪諾此時渾身上下一股boss的霸氣,與當年那個廢材相去甚遠。

  「不會原諒你的!死女人!!」

  「竟敢傷害我們的boss!就算——」

  「……就算什麼?」

  一氣之下,他們說出了洛陽聽得懂的義大利語。後者為自己能聽懂他們的話而感到慶倖,也用這個語言問了一句。

  「原來你們是義大利人啊,也不早說,害我剛剛絮絮叨叨了那麼久。話說那邊那個明明是初次見面就撲上來的變態是誰?我看他眼熟才沒有提刀子,不然現在這屋頂早就見血了。」

  「……」

  洛陽的語速快不起來,因此別人能很清楚的聽懂她說的話。在聽見那個變態二字時面前的兩人陷入了沉默,確實,剛剛他們的boss一臉輕浮地上去搭訕,很容易被打。

  ……但是!就算他們的boss確實輕浮,也不能用這麼粗暴的方式啊!!

  「我們是義大利的加百羅涅家族,」其中一人一咬牙,回答道,「那邊那個是我們的家族首領。你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毆打我們的首領,知道會遭到怎樣的報復嗎?!」

  「怎樣的?」洛陽好奇。

  「——我們家族世代與彭格列家族交好,彭格列十代就在附近,他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他就在附近啊,」洛陽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面前面孔猙獰的男子,「我還琢磨著要怎麼暗殺他呢。你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

  旁邊那個光頭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洛陽這句話帶來的驚悚實在太大——面前這個女人,要暗殺彭格列十代?

  如果真被她殺死了,那不光光是彭格列、甚至也是加百羅涅家族的恥辱啊!

  「……你!!」

  「好了好了,打住。」

  一道冷靜的聲音阻止了這混亂的場面。

  聲音由上方傳來,洛陽抬頭望向坐在水塔上的風。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就那樣輕飄飄地落了下來。他旁邊那只洛陽沒見過的猴子的屁股跟他的臉蛋一樣紅。

  「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雙方都冷靜一點吧。」

  「……風……風先生……」

  附近的幾名加百羅涅的家族成員明顯都認識他。他們愣了一會兒,點頭同意了風的插手。

  風從水塔上落在洛陽面前,往周圍看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為何抵達目的地後會多出了兩個人,還是一個家族首領倒在地上這麼不妙的情況。倘若加百羅涅家族要追究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情,要是能和平解決,是最好的了。

  可自家的人絕不能受委屈,風決定先徵詢洛陽的證詞:「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洛陽大手一指那邊躺著的迪諾:「那個有點眼熟的變態,剛見面就想撲上來。」

  「……」

  看樣子這委屈還不是一星半點。

  加百羅涅家族的成員,就這樣看著眼前分明是一個小嬰兒體型的人,隨著那微笑的擴大,周圍佈滿了陰雲。

  「……看樣子沒什麼可談的了。」

  「……風先生……?」

  風輕輕一笑:「洛陽來,我們一起把那邊的變態扔下去。這裡至少也有二十幾層,絕對摔到他連變態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何止是變態兩個字都不會寫了,就怕會摔到整個人存在消失。

  洛陽眨眨眼,興奮地應了下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最喜歡幹這種壞事了。


☆、好吧

  總之,最後洛陽還是在羅馬裡歐手上,把那位處於淺層昏厥中的迪諾搶了下來。洛陽在羅馬裡歐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下大手一揮,可卻因為動作過大,還沒動幾步,手上的人便醒了。

  「……啊等等,你們要幹什麼?等等!等——」

  迪諾真的被甩出去了。

  然後落在了下一層的雨棚上。他滾了兩圈,差點真的掉下去。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啊,安翠,原來你在這啊。」

  些許是上帝都不忍心看他如此悲慘,迪諾扒著窗戶的邊緣看到了不遠處緩緩朝自己爬來的寵物。心底忽然有了一絲安慰。——可還不等這抹安慰傳入腦海,寵物安翠便慢吞吞地爬到了他手邊,然後——

  咬了他一口。

  「安翠啊啊啊————」

  最後是羅馬裡歐慌慌張張的把他給拉了上來。洛陽站在原地,回頭一望,身後的那兩名壯漢,——他們也被風解開了繩子。

  恢復了自由行動能力的他們,握著手中的拳頭,便打算朝洛陽攻來。

  「希望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風輕飄飄的一句話便阻止了他們。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迪諾終於被羅馬裡奧拉回了天臺,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

  「迪諾先生,我們來好好的談一談關於你對我家孩子做的事情吧。」

  「……哎?」找到了愛寵的迪諾抱著安翠,一臉迷茫。

  他做了什麼?

  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就算他如此強調自己的無罪,眼前的人似乎都只相信旁邊那個女人說的話。這還不算什麼,問題是旁邊那個女人不僅不聽他的解釋還用他聽不懂的話打小報告,讓他想反駁都找不到點兒——這點跟以前倒是一模一樣。

  迪諾也不知道自己在碰見洛陽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欣喜?害怕?擔心?恐懼?

  好像都有一些。

  更多的應該還是……

  喜悅吧?

  洛陽當時一個伶仃孤苦的模樣在他面前消失,至此之後再無她的消息。迪諾無法忘記當時她的模樣——而現在看來,她的生活環境似乎也沒有太多的改變。

  可不管怎麼樣,現在好好的,那就行了。

  「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迪諾放棄瞭解釋,乾脆邀請道。

  「不必了,我還要去暗殺那個彭格列十代呢,」洛陽心底琢磨著暗殺手法,順便問了句,「他家怎麼走?」

  「……」迪諾眼角一跳。

  聽聞自己的師弟真要被這個可怕的女人追殺,迪諾也說不上自己的心情。那是幸災樂禍?還是提心吊膽?

  師弟呀,別怪師兄沒有提醒你,師兄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

  看在同一個師門的份上,迪諾問了一聲:「又是Reborn叫你過去幫忙的?」

  「沒呀,我養了個小娃子。她這個任務做了好久還沒結束。所以我現在想去搭把手呢。」

  「……」

  迪諾看著她身邊的風點了點頭——有點被嚇到了。

  不是Reborn指使的=洛陽下手沒有輕重=她可能會真的下手=被這樣一個瘋女人追殺師弟無論身還是心都肯定扛不住=沢田綱吉有生命危險!!

  一套等式在迪諾心中成立了。他又細想了一遍這個等式,確認了眼下可能會有的發展,馬上抬頭打算阻止洛陽——

  可眼前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快去給阿綱打電話。」

  這可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啊。

  —

  街頭。

  與其說是秋風蕭索,倒不如說,那些風兒早就被這些高樓大廈給擋在了城市的週邊。整條街也完全不顯得有幾分蕭條。那些進進出出的人有說有笑,再加上張燈結綵的店面,整條街顯露出了與季節完全不符的繁榮。

  洛陽走著走著,突然問了句:

  「話說回來,你不是說你找到解決詛咒的辦法了嗎?」

  她低頭看了眼身旁的小嬰兒,那兩歲的體型還是沒有任何拔高。臉紅撲撲的,像他頭頂上的猴子屁股。洛陽一把抓起那只猴子的屁股,放在眼前玩了一玩。

  「可你怎麼腿還是這麼短?」

  風無奈地看著自己撿到的寵物在洛陽手下瑟瑟發抖,難免有些羡慕。他低頭瞅了眼自己那短短的腿:「……現在只能算是找到方法了吧。」

  「這樣啊。」

  洛陽腦補了一下風的腿變長了的模樣——她想到那一個腿就長了身高的八成是身體的八倍長度……這畫面有些不能直視。

  她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了,很想讓對方保持原樣——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風從以前就一直想著要解除詛咒,雖然其中放棄了一段時間,可現在看到了希望,又怎麼可能放棄。

  洛陽不明白他的處境,無法設身處地的著想。只能在後面稍微為他加油。偶爾憑著她的狼心狗肺幫點兒倒忙。

  「等你解除詛咒了,我帶你天天去吃漢堡。聽說多吃漢堡長得比較壯實,不會變的像根瘦竹竿兒似的。」

  這加油的方法有些不太對勁,可卻是很有洛陽的風格。

  風啞然失笑。

  「你要去找彭格列十代,是真的嗎?」他突然問道。

  「對呀,一平呆了那麼久都沒法解決的人——」

  洛陽說到一半,奇怪的瞅了眼下面的風:「話說,明明你也在附近,怎麼就不幫著她一點呢?有你這樣一個不為她著想的師父,還真糟糕。」

  「她現在跟彭格列十代相處的很好。我想就讓她待在那兒也不錯,」風說道,頭頂突然一沉,原來是裡奇從洛陽的手下逃走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背,安慰著這只小猴子,「而且她在那兒,也有玩伴。」

  「……所以,我這才養了五年就跟別人跑了?」聽風的口氣,洛陽大概明白了一些——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被目標策反,「……所以說,當時就不應該……」

  會被策反的殺手,永遠都沒有委託人敢用了——甚至會進入所有仲介人的黑名單,前途不單單是黑暗,已經到了黑洞的程度了。

  洛陽感覺有點煩躁。

  「孩子長大了自然會離開的,這當時不是你說的嗎?」風輕飄飄地說了一聲。

  洛陽的氣勢在這句話下減弱了不少:「話是這樣說的,可這也太早了,我現在又要變成——」

  「不會的,」風輕聲一笑,「你還有我。」

  「…………」

  洛陽不說話了。她把腦袋往旁邊撇了一點,像是在看街邊展示的新衣服。風幾次想繞過去看她的表情,最後都被她避開了。

  洛陽的這種行為他倒是很熟悉,不過是害羞了。

  這時候要是再乘勝追擊——

  他會被當成鐵餅扔到遙遠的河中央。

  有過這樣經歷的風放棄了這個大好機會。

  些許是因為時間在下午靠近傍晚的緣故,街上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幾乎都是些年輕的情侶在打情罵俏。洛陽在剛剛那段對話下簡單地放棄了暗殺彭格列十代的行為,可儘管風那麼說,她還是為一平的離開而感到傷心。

  而且,風在來到日本後,行為也變得有些奇怪了。

  「——往這走吧。」

  在帶洛陽回她預定的酒店的路上,風總是轉換著兩人的前進方向。一些拐彎的地方莫名其妙,明顯就是繞遠路了,可風卻執意要這樣子走。

  「……怎麼說呢?有一些比較麻煩的人吧,他們在傍晚就是喜歡到處晃悠。」

  風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與自己相似的面孔。他腦海中在瞬間閃過了很多洛陽看見那人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可能會有的想法,沒有一樣是好的方面。

  況且,就連他都不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那樣一個跟自己樣貌相似的人。——肯定不是血緣關係。

  「我最喜歡麻煩的人了。」洛陽聽了他的話,天性作亂更想過去瞧兩眼。

  「還是別去了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沒事啦,我當過多少次夜貓子呢。」洛陽不屑。

  「這附近晚上也有點混亂。」

  「你覺得我還打不過那些小混混?」洛陽反問。

  「……我不喜歡。」

  「……」洛陽無話可說。

  她瞅著旁邊走在圍牆上的風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她仔細琢磨了一番剛剛風的語氣,……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撒嬌?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撒嬌哎。

  洛陽好奇地走快了一點,繞到了風的面前,可對方的面色還是那麼的正常——他正常地問道:

  「怎麼了嗎?」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洛陽的錯覺——當然,她不可能相信這是錯覺:「剛剛的語氣再來一遍?聽上去挺好玩的。」

  「……走吧,回酒店吧。」

  「——再來一遍啦。」

  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洛陽的注意——她就是這麼可悲的容易被轉移話題的人。

  在昏暗的小巷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洛陽直覺,他的面上,一定是偏暖的色彩。

  「……這邊的事情馬上就會結束了,在這之後我們再去旅遊吧。」

  「去哪兒?」

  「你想去哪裡?」

  這對話似乎曾經也有過,可洛陽沒有一點兒記憶了。她摸摸下巴,看著眼前的風,說道:「……我們先回國吧,那個家裡,有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我一個人了。」

  洛陽已經不記得時間有多長,她只記得。把她的耐心消耗到了天天去找那明明都安排了人監視她的長安那兒。

  風聞言,略帶愧疚地低下了頭。

  確實,挺久了。

  孤單一人的寂寞,明明當時已經承諾過不會讓她承受了——可又毀約了。

  不過——時間也快到了。

  等他解除了詛咒,就能繼續在一起生活了。

  他先道了聲歉:「……對不起。」

  「……」

  洛陽看著他這副愧疚的模樣,洋洋得意地點點頭,「知道就好。」

  然後,視線落在了正巧經過小巷口的某位少年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洛陽點了點頭:那就是你親爹對吧?

  風:……

  洛陽:我是你娘,所以,……他是我物件?

  風眼角一跳。

  洛陽:原來我吃了嫩草嗎??這也嫩過頭了吧……

  風看不懂洛陽的邏輯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29 23:11

☆、結尾了

  風長大了,洛陽琢磨著騙他去領證的事情。

  當然,她的那點小心思肯定藏不過風的眼睛。後者就這樣看著對方一邊糾結一臉嬌羞地伸出手要他的身份證

  雖然說是騙,可這個字在洛陽那也是個直球。

  直到後來洛陽變聰明瞭,發現了對方已經看明白了自己的小伎倆,然後就一臉彆扭的不理他了。

  洛陽從從前開始似乎就這麼的好懂——也是從從前開始,她的模樣似乎就沒有多少變化。

  雖然她一直稱這是她保養得好,可一個人過了十幾甚至二十年,除了偶爾頭髮長長以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改變,這怎麼可能呢?

  洛陽一開始還以自己保養而沾沾自喜,到後來就越來越不願提起了。每次風稍微提起相關的事情,她就一副緊張的模樣。

  風明白其中的原因——他一看見同樣沒有變化的長安便瞭解了其中的隱情。

  跟她的體質有關吧。

  洛陽一向很不喜歡別人提起她的身體——提起它的特殊性。風如今解除了詛咒,已經進入了正常的成長狀態。擺脫了永不長大的詛咒後期,風已經不能算是怪物了。

  然而,她卻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風每每想到這,就會想起長安那副不屑的表情——現在想來,他大概能夠解讀出來了。長安的意思無非就是在說,他不過是洛陽漫長的生命中渺小的一瞬間。

  倒還真是如此——他現在也沒法像曾經的帝王那樣,耗費千山萬水,去蓬萊仙境尋找長生不老藥。而長生不老藥是否真的存在,也不得而知。

  況且好不容易從看不見未來的詛咒中掙紮出來了,現在又要回到那個未來嗎?

  他看著可能擁有長久生命的洛陽,陷入了沉默。

  然後,交出了身份證。

  「……啊,我忘了。」洛陽嘲笑了一番他的照片,突然一拍腦袋,「我的證件都放在長安那兒。他之前說我會亂丟,就都幫我收起來了。」

  撇開戶口本跟身份證不談,洛陽其他大大小小的房產證、存摺啊,都被長安拿走了。有關那個哥哥究竟在想些什麼風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對方肯定在防著自己。

  洛陽在這之後跑去找了長安一趟,然後一臉失望的回來了。

  「他說之後會來跟你進行一場深入的談話。」洛陽想到最近突然龐大起來的女性群體,叮囑道,「你們不要談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長安很明顯是不打算答應這件事了。此時等他找上門來,還不如風親自去找他一趟,這樣也許還能讓對方看見他的一些誠意呢。

  雖然他在某方面確實沒啥誠意。

  這樣想的風便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上帶上了洛陽的那些證件。

  「……你是怎麼拿到手的?」洛陽想到她翻了長安半個房間都沒有找到這些東西的經歷。

  「我跟他談了一些。」

  「談了什麼?」洛陽好奇。

  此時已然成人的風比起嬰兒時順眼了不少。他似乎鍾愛那身紅色的唐裝,偶爾才有衣服顏色的程度會有稍許變化。

  此時的那套深紅色,正是洛陽喜歡的血的顏色。

  他輕輕一笑:「我跟他說,如果不把證件交給我,你可能就要當未婚媽媽了。」

  「……未婚媽媽?」洛陽眨了眨眼,「沒有啊?」

  「沒關係,馬上就有了。」

  洛陽似乎從來都是被風忽悠的主。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管風說了些什麼,也不管長安調查過明白自己被騙了後如何勃然大怒。總之,這件事情就在洛陽的興奮與風的忐忑中定了下來。

  而且,還真的「馬上就有了」。

  只是——

  像是為了報應風之前做的很多事情一般,洛陽的孩子——一個男孩——出生的第一抱給了大舅子。

  然後在室內的護士、甚至連大舅子最親近的屬下小張都抱過以後,才輪到了風手上。

  「……」

  這剛出生的事情,就足夠風想到以後的格局了。

  「這小子長得還真醜,乾巴巴的。」洛陽就算是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是毫不留情。

  一旁的大舅子點點頭,鄙視著另一半的風的基因:「差不多只有你出生時一半可愛吧。」

  被排擠在外的風:「……」

  長安不喜歡人類,他除了洛陽外唯一不討厭的存在似乎只有那個貼心下屬小張。他抱著手中有著洛陽一半血統的小嬰兒,第一次有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大概因為這個嬰兒身上,留著跟他相似的血液吧。

  「他叫什麼名字?」

  「洛小——」

  「還沒有起,」風見洛陽張口便是熟悉的開頭,趕緊打斷了她,「打算等洛陽身體恢復了再說。」

  「她身體恢復得很快,應該再過幾天就可以走動了。過個一兩周跑跑跳跳再生一個都不是問題。」長安對洛陽的體質倒是很放心,「孩子叫什麼?」

  「洛小鴨已經用過了,」洛陽摸摸下巴,「那就洛小鵝吧。」

  這隨意到極點的名字、讓長安一聽就知道了風剛剛打斷的理由。他一愣後輕咳一聲,旋即義正言辭的說道:「那這件事還是等你身體恢復了再商量吧。」

  風微笑著點了點頭。兩人第二次站在了同一陣線上,第一次是在洛陽做的那一桌子菜前。

  小孩的名字就這樣沒有定下來。——在這之後,風想了個還算正常的名字。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風發現,自己那大舅子真的對自己的孩子愛不釋手。

  愛不釋手到,那傻孩子第一句話學會的竟然是長安的名字。

  「……很難得看見長安這麼喜歡一個玩意呢。」自己的孩子更喜歡別的男人,這讓風感到很受挫——不過看見長安那副模樣,他沒有將受挫感表現出來。

  洛陽給他端了杯茶,然後喝了一口:「大概是長安透過那孩子看到了什麼吧。」

  「……」

  風聽洛陽這樣說難免一愣。……不過確實,長安有跟他說過一些洛陽還沒有出生時的過去。

  一個怪物與他們的父親,結為了夫妻,生下了一個怪物。

  ……此時洛陽跟自己的孩子,確實與過去的長安十分相似。

  怪不得風總覺得長安在看著那孩子時,有那麼一點點的緊張。

  ……他應該是不想讓那孩子,感受到她曾經那種絕望吧。

  風想來想去,無奈地呼出了一口氣。教孩子說爸爸的事情就留到之後吧,眼下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著眼前依舊年輕的洛陽:

  「那我們再生個女兒,給他做個伴吧。」

  長安肯定更喜歡女兒。

  誰知洛陽哼了一聲:「不要,痛。」

  「……」

  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風做事情一向順著洛陽的心思。況且他也沒有必須生第二個的想法,加上目前政策不允許——當然在洛陽這種連身份證都是假的的人面前,政策什麼都算不上。

  反正有了一個孩子。至少在以後——等他死後,洛陽也不會寂寞了吧。

  「……你在說啥玩意兒呢?」洛陽聽說了他這種想法,第一次用看傻逼似的眼神看著他,「你現在才幾歲?就想到死後的事情了?」

  「總會發生的吧,」風的真實年紀其實早已到了老年,就算外表不老,心態一老起來就難免想東想西,「況且你的記性還有點差。」

  洛陽記性不好,這是她親口說的。風跟她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也深有同感,她的腦子就像是一個已經確定容量的杯子,要想加入一些東西,就必須倒掉一些才行。

  隨著時間的推移,洛陽肯定會把他給忘記吧。

  ……還真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呢。

  「……就算是記性差的人,」洛陽看著那邊,抱著自家孩子飛高高的長安,一手撐著臉,有些無奈,「也會有辦法,把事情記在心裡的。」

  「……」

  「……況且,怎麼可能忘記啊。你這麼有趣的人,估計這輩子都碰不到了吧。」

  風聽了他的這些話,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作者: 佩莎    時間: 2017-2-3 12:47

前期還不錯,人物設定、大師兄安陽刻劃還算可以。
如果長安不是親哥,我覺得洛陽和他在一起也挺好的。

後面,特別是接觸家教主線人物後,劇情開始亂掉了。
感覺作者是突然寫到黑手黨的汙水太濁,有點接不下去。
到了並盛更顯得雜亂、跳太快。
剛碰到雲雀,後面就和風領證了,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劇情中作者對於「風」心情的轉變還不錯。
難得看到風的文,稍微支持一下。
這篇沒看過家教也可以觀賞,因為和主線關係並不大。
作者: 海藍天    時間: 2017-8-11 02:39

剛開始還ok的⋯⋯到了後期就覺得有點亂跟有點跳躍⋯⋯如果能把跳了的劇情補上的話感覺會好很多。
作者: 維奧媞娜    時間: 2019-11-1 00:00

怎麼才遇到雲雀就完結了
感覺跳的好快啊
作者: 龘煌    時間: 2020-1-20 20:50

謝謝分享~~
前面還不錯,結尾有點混亂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