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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綜)一個小目標》作者:奚染【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3     標題: 《(綜)一個小目標》作者:奚染【完結+番外】

文案:

唯一的表哥靠不住,表哥給找的相親物件更靠不住。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林詩音對合夥人姬冰雁說:「貪多嚼不爛,咱們先定個小目標,比如先壟斷了西南那一塊的茶葉絲綢生意,每年賺個三百萬兩再說。」

「我只是想賺更多的錢包養我看上的小神捕,這有錯嗎?當然沒有。」

【閱讀提示】
1、綜《例無虛發那把飛刀》、《名捕F4》、《鬱金香盜帥》。
2、CP冷四爺。
3、畫風清奇,爽過不後悔。
4、這次要搞一點大事,但感情線依然甜甜甜www

內容標籤: 武俠 甜文 穿越時空 江湖恩怨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詩音 ┃ 配角: ┃ 其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4

第1章 零零零

  剛過仲秋,荷塘裡綠了一夏的殘葉已所剩無幾,岸邊亦落木紛紛,透著一股肉眼可見的淒涼。

  李尋歡站在荷塘邊,只覺這股淒涼幾乎要滲進自己的骨髓裡,引得他忍不住握拳低咳了一聲。

  立於他身前的女子見狀,默默將手裡的帕子遞了過去,開口時聲音沉靜:「天氣轉涼,表哥多注意身體。」

  這簡單的一句話令李尋歡接帕子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她,那眼神似有萬種情緒要訴,但話到嘴邊卻最終只化為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歎息過後,他才總算沉吟著開了口。

  「表哥明日便要走了。」

  「……嗯。」

  她應得不輕不重,叫人聽不出什麼情緒,所以李尋歡也只得繼續說下去:「這李園就留給你,還有我名下那些鋪子,當初說好了給你添妝用,我也都安排好了。」

  說到此處,他又將一旁石桌上的紅木匣子拿起遞了過來。

  「地契房契,我都放在這裡頭了,你好好收著,別遺失了。」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自己表妹接過匣子平靜地打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表哥走後,龍大哥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還有這李園上下,我也都交待好了,下人們都熟悉你,應該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他大約始終無法真正放心,開了個叮囑的頭之後就有點收不住了,絮絮叨叨地,似要將這別後的一切都仔仔細細講一遍才好。

  幸好林詩音從最開始應的那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打斷他,一直安靜地聽著他講,順便趁著這功夫把匣子裡厚厚的一遝地契房契都看了一遍。

  看完後,她才抬起眼來看向李尋歡:「表哥。」

  李尋歡見她神色認真,不由得暫時收了那些擔憂的心神,問:「怎麼了?」

  林詩音合上匣子,冷靜挑眉正色道:「地契和房契都在這了,那帳冊呢?」

  李尋歡沒想到她居然會提起這個,一時也是無言,但仔細想想又覺得等自己離開後,那些下人說不定真會趁機欺到她頭上,畢竟這偌大一個李園和李家那些雄厚的產業,現在可以說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他這表妹不曾習武,性子也太溫柔,到時若被那些鋪子掌櫃們矇騙可就不好了。

  「你且等我片刻,我這就叫帳房把各個鋪子的帳冊都送來。」李尋歡道。

  「麻煩表哥了。」林詩音的面上依然沒什麼波瀾,直至看著他快步穿過花廊往園外過去後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她捧著手裡這不輕不重卻價值萬金的一盒,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

  說實話,李尋歡真的可以說是相當大方了,這麼大一個李園,還有這麼多的鋪子,絕對夠她下半輩子過上躺在床上錢從天上來的日子。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還是忍不住有些同情李尋歡的真•表妹。

  這姑娘得知心愛的表哥要離開,竟哭了一夜,直接哭得背過了氣去,然後就——

  ……就被剛加完班在地鐵站犯了低血糖而暈過去她給穿了。

  說實話,剛醒來那會兒得知這個身體叫林詩音,有個表哥叫李尋歡的時候,她是真的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過從原主的記憶確認了一切屬實後她還是無語著接受了這個設定。

  主要是,她也並沒有不接受的餘地。

  所以當李尋歡宛如交代後事一般地跟她告別時,她其實已經冷靜了不少。

  行吧,既然你都決定好要走了,那就走唄,反正攔也攔不住。

  原本的林詩音會因此鬱鬱寡歡並認命嫁給龍嘯雲,她可不會!

  至於為什麼不對李尋歡直言自己不喜歡龍嘯雲,不會嫁給他,那當然是因為——

  她也不想嫁給李尋歡啊!


第2章 零零壹

  接下來的半日裡,李尋歡便從帳房那邊將他名下所有鋪子的帳冊都拿了過來,但他離開在即,著實沒時間替他的表妹一本一本細看過去了,只匆匆翻了最上面那兩本,掃過去覺得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就一齊交到了林詩音手上。

  「這些鋪子的掌櫃多是在我李家做事多年的老人,有什麼問題,直接找他們或找管家都可以。」他說。

  林詩音看著他叫人放到桌上的這一大摞帳本,也是有點傻眼。

  不,應該說是相當傻眼。

  李家也太有錢了吧?!只看地契房契還沒覺得,真把帳本全摞在這,才直觀地感受到了可怕。

  看來武俠小說裡的大俠都有錢這句話並不是騙人的!

  「對了。」李尋歡忽然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詩音你……會看帳冊嗎?」

  「……會。」

  「會就好。」他笑意清淺,「本來還想著你若不會表哥可以教你。」

  林詩音撇撇嘴,心想我一個審計專業畢業的國家公務員,連帳本都看不懂就完蛋了吧!

  而且根據原主的記憶,在上京城來投奔這個表哥之前,她過世不久的母親也的確是教過她如何看帳本的。

  更不要說這個時代的記帳方法還相當簡單,單向記帳,一日一記,屬於「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看懂」的級別。ヾ

  將地契、房契以及林詩音唯一主動開口要的帳冊都交代完畢後,李尋歡才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知道他打算的管家很不解:「少爺您這又是何苦?您就算欠了龍公子恩情,也斷沒有必要如此啊。」

  李尋歡搖頭歎氣,面容苦澀:「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勸。」

  管家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卻聽他又咳了起來,頓時也顧不上別的了,忙勸道:「算了算了,不說這個,少爺您啊,還是多注意著些身體。」

  「風寒而已,不妨事。」他低笑著解釋,語氣十分平靜。

  管家心道您難道以為我不知道這風寒究竟是怎麼起的嗎,但看他已重新凝神提筆留書了,還是閉上了嘴。

  在年邁的管家看來,自家少爺可謂是什麼都好,唯有過於心軟這一點,堪稱美中不足。

  李家其他人不知道李尋歡要離開的真正原因,他可是知道的。

  自從龍嘯雲與他提了鍾情于林詩音這件事後,李尋歡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晚都在他練功的池邊站到深夜。已是仲秋時節,像他這樣不顧身體地整夜吹風,不病才怪呢。

  現在真的做完決定倒是沒再去了,但今晚對他來說註定了又是個不眠之夜。

  寫完那封留給龍嘯雲的信後,李尋歡就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他沒什麼必須要帶上路的東西,也向來不執於俗物,所以收也收得很快。

  收完後他甚至都沒等到第二日清晨的到來就離開了李園,直接免去了與林詩音龍嘯雲的告別。只在邁出大門前又囑咐了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一句,務必要好好看顧林詩音。

  如此,管家還能說什麼?只能認真應下,好讓他走得放心了。

  ……

  另一邊林詩音在定下「等李尋歡走後就直接把龍嘯雲趕了」的計畫後則是睡了個還算不錯的覺,一夜無夢。

  不過她一起來,看見的就是闔府上下都淚眼汪汪的場景。

  其中最誇張的當屬被遣來伺候她這位表小姐的丫鬟們,那模樣甚至可稱以淚洗面了,見她醒來,不知為何還哭得更傷心了一些。

  「少爺……少爺走了,嗚嗚嗚……」

  林詩音一愣,轉瞬一想這的確是李尋歡的行事風格,所以倒也沒有愣很久,但看著這幾個丫鬟傷心欲絕地擦淚模樣,還是十分感慨。

  她這表哥真是個行走的湯姆蘇啊!不服不行!

  「……難受就哭吧。」她歎了一口氣,拍拍那個準備伺候她洗臉梳頭的丫鬟肩膀,「我知道你們都捨不得表哥。」

  「少爺他那麼好……為什麼要走啊?」

  「就是啊嗚嗚嗚!」

  「嗚嗚嗚少爺……」

  林詩音:「……」

  你們這哭法到底怎麼回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尋歡是遭遇什麼不測了吧。

  於是她就這麼一邊洗臉梳頭一邊聽這幾個小丫鬟哭著說李尋歡究竟有多好,就洗個臉的功夫而已,整間屋子已經被她們哭得滿是愁雲慘霧了。

  至於她本人,當然是沒啥好傷心的,或者說李尋歡一離開,正好方便她直接把龍嘯雲給轟走呢。畢竟以他性格,要是在的話,定會阻止她這麼做。

  「對了,表哥臨走前可有留下什麼話?」稍微安慰了一下那幾個丫鬟後,她這麼問道。

  丫鬟們還沒完全止住哭,但還是替她回憶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有一個以不太確定的口吻開口道:「聽管家說……少爺好像留了封信給那位龍公子。」

  林詩音:「……」

  好的,那還是儘快趕人吧。

  事實上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收到李尋歡留下書信的龍嘯雲也差不多找了過來。

  龍嘯雲並不驚訝李尋歡的選擇,他瞭解李尋歡,早在開口與他提自己心慕他表妹的時候,他就知道李尋歡一定會主動退出幫自己了。

  對於林詩音,他是勢在必得。

  想到她美麗的身姿和溫柔的笑容,龍嘯雲便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打著安慰的腹稿穿過落葉簌簌一派蕭瑟的花園,進了林詩音住的院子。剛要開口詢問她起了沒有,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詩音穿了一件淺粉色的襖裙,很襯她明亮白皙的膚色。許是因為才起來就聽到了李尋歡離開的消息沒什麼妝扮的心思,她連髻都沒有梳,只將長髮簡單地挽在耳後,再別上一支素色珠釵而已。

  但饒是這般不走心的簡單打扮,也絲毫無損她的美,甚至可以說是將她襯托得更清絕動人了。

  龍嘯雲看得目光一頓,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說在看見李尋歡留給他那封情真意切的信時心中還稍微被喚起了一些對這個義弟的歉意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那一點點的歉意已在林詩音面前消弭於無形了。

  是,他不後悔向李尋歡提了這個請求。

  或者說還有點慶倖。

  慶倖自己說出口了。

  否則要他看著林詩音嫁給李尋歡的話,他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義弟他……」

  「我已知曉了。」林詩音實在是不想看這個偽君子在自己面前演什麼兄弟情深的戲碼,語氣淡淡地打斷了他,「表哥大概早有打算。」

  「……應該是吧。」龍嘯雲看著她的神情,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就算義弟離開了,在下也會好好照顧林姑娘的。」

  這話說得林詩音身後倆丫鬟都皺起了眉。

  就算李尋歡離開了,也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照顧李家的表小姐吧?

  龍嘯雲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也察覺到自己是得償所願後有些忘形了,當即輕咳一聲補充道:「如此才不負義弟信中所托。」

  「龍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應當不用麻煩您。」林詩音在腦海裡翻了個白眼,神色懨懨道。

  說話的當口裡天又陰了下去,院子裡寒風陣陣,凍得沒穿披風的她抖了抖。

  龍嘯雲見狀忙柔聲開口道:「快入冬了,林姑娘多注意身體,勿染了風寒才是。」

  被他這樣一說,林詩音倒是想起來了。

  這傢夥會住到李尋歡家裡來,就是因為救李尋歡時受了傷啊,喜歡上林詩音也是因為林詩音這個大美人十分感激他從而在這期間很照顧他、對他態度亦相當溫柔吧?

  想到這裡,林詩音便清了清嗓子道:「有勞龍公子關心,不知龍公子的傷,恢復得如何了?」

  在龍嘯雲看來,這就是女神關心他的表現啊,所以當然要讓女神放心:「多虧林姑娘先前悉心照料,在下已無大礙。」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林詩音笑得柔柔地眯了眯眼:「那我便不留龍公子了,請便吧。」

  龍嘯雲:「多謝林姑娘掛懷,我——嗯?」

  他看著面前佳人那溫柔美麗的笑靨,還以為是自己聽錯,想也不想便開口再問了一遍:「林姑娘方才說……?」

  這回林詩音的笑就收了,落到他身上的目光也變得毫無溫度,心裡想著你的林姑娘已經被你的不要臉給氣死了,語氣嘲諷道:「怎麼,龍大俠是覺得,這段日子的照顧,還不足以報答我表哥欠您的恩情嗎?」

  這下不光是龍嘯雲,就連她身後那兩個丫鬟都驚得合不上嘴了。

  表姑娘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直接照人心窩子捅啊!


第3章 零零貳

  龍嘯雲好歹是個男人,被她這樣一說面上自然掛不住。

  更要命的是,傷好得差不多還是他自己說的!

  「林姑娘誤會了,我當然不會這麼想。」他試圖解釋,「只是義弟臨走前托我照顧於你。」

  「照顧就免了吧。」林詩音覺得沒必要一直和他繞彎子,何況她都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把話都到這份上了,「龍大俠畢竟是表哥的恩人,怎能勞您反過來照顧我?」

  說完她也不給龍嘯雲反駁的機會就繼續道:「所以龍大俠若有什麼難處,直說便是。」

  這意思就是如果你沒錢上路離開,我可以給你。

  龍嘯雲當然聽懂了,也氣得無言以對。

  任誰被喜歡的姑娘這樣不留情面地諷刺一通都會生氣的。

  而且很奇怪啊,林詩音這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怎麼忽然就對他這個態度了?

  難道她知道了李尋歡離開的真相?

  可李尋歡的信中明明說她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己的表哥要離開京城而已。

  他還在苦思冥想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的時候,林詩音又開口了:「我是認真的,龍大俠真不用同我們客氣。」

  龍嘯雲:「……」

  再讓她說下去他覺得他就要一點面子都沒了!

  看著他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又以不打擾她休息為藉口灰溜溜地離開這個院子後,林詩音才重新露出了一些笑意。

  果然,這個年紀的龍嘯雲還是比較好打發的。

  但若是真讓他娶了林詩音,得到後再發現女神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以他性格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林詩音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會把話說得這麼絕的。

  不管怎樣,說都說了,她就不信龍嘯雲還有臉一直賴在這不走!

  管家一直到午間才從她院子裡的小丫鬟們那知道她對龍嘯雲說的話,頓時就樂了:「表姑娘真是這麼說的?」

  小丫鬟撓撓臉點頭:「是啊,龍公子好像還挺生氣的。」

  管家冷漠:「沒事,回頭多給龍公子一些盤纏便是。」

  管家想了想,又道:「表姑娘還在映霞堂麼?」

  小丫鬟再一次點頭:「是呀,姑娘後來就一直在屋裡看帳冊呢。」

  林詩音的確是在看帳冊。

  沒辦法,以前窮慣了,再加上職業病的關係,讓她對數錢這件事簡直充滿熱衷。

  正好該說的話也都對龍嘯雲說了,她就乾脆呆在屋子裡看起了李尋歡昨天讓人送過來的那一大摞帳冊。

  單向記帳雖然是傻子都能看懂的簡單,但也正因為簡單,才最好造假。

  她總覺得按照李尋歡那種溫和到聖父的性格,下邊的人守著這金山銀山,是不可能按捺住不揩油的。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看最上面那幾本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太過離譜的東西,等她看到第六本的時候,光是前三頁,就讓她看見了起碼十條一看就是弄虛作假的帳目!

  林詩音震驚了,她想過這裡面一定有問題,然而也沒想過居然有這麼大的問題,還是這種假到連三歲小孩都哄不了的假法。

  於是她迅速地從下面又抽了幾本翻看,最後確定,果然是只有最上面那五本勉強能糊弄糊弄人!

  然而那五間鋪子並不怎麼賺錢,至少去年一年加起來的利潤也沒超過五千兩,看得她十分「……」。

  管家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看自己粗略篩選出來的最倡狂幾家,看得火冒三丈,頗有穿越前每次收到某些平臺公司遞上來那些報表的感覺,滿心都是「你當我傻逼嗎」!

  一盆花二百兩銀子?!這他媽是金打的嗎?!

  越看越氣之下,她甚至直接打翻了自己的茶水。

  正好丫鬟跑進來說管家要見她,見她沉著臉還有些驚訝:「表姑娘?」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道:「你方才說管家有事找我?」

  丫鬟福身:「是。」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管家是伺候過三代李家家主的老人,在李園頗有地位,就連李尋歡都很尊重他。

  這樣一個人要見自己,她當然是不能擺譜的。

  「那快請他進來。」她合上帳本,將桌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小丫鬟立刻小跑著出去把人請了進來。

  管家當年是李家老太爺的書童,所以已年近古稀,蓄了一把山羊胡,眯著眼的模樣倒頗有幾分老學究的意味,一進來就先朝林詩音行了一禮:「見過表姑娘。」

  林詩音自認沒資格受這個禮,自然立刻上前扶了一把:「您太客氣了。」

  「應該的。」

  管家之前與這位表姑娘的接觸並不深,這回也是為了龍嘯雲那件事來的,所謂明人不說暗話,簡單地開場過後,就直奔主題去了。

  管家道:「照表姑娘看,咱們是給龍大俠準備多少盤纏合適?」

  林詩音一聽眼睛就亮了,這管家,比李尋歡靠譜啊!

  於是她笑吟吟道:「我想著龍大俠畢竟救了表哥,也算對李家有恩,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該失了禮數,您覺得呢?」

  這話說得既順管家的心又很有水準,哪怕直接當著龍嘯雲的面說,怕是也叫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一老一少都是聰明人,目光一碰,就知道這事算是定了下來。

  說完這個,林詩音被帳冊內容氣出的一肚子火也平復了不少。而管家注意到她手邊的帳冊,也順口問了一句:「表姑娘已看完這麼多了?」

  林詩音那都是以前做年報的時候練出來的,但當著管家的面還是謙虛了一下,沒說實話。

  她說:「是跳著看的。」

  大概是她談到帳冊時的語氣不及剛才那樣好,讓管家不禁有些在意:「可是有什麼問題?」

  問題?問題可大了!

  她思忖片刻,覺得反正看完也要去懟帳房,不如現在直接把在李園素有威望的管家拉到自己陣營。

  「是有不少問題,唉。」她歎了一口氣,從自己挑出來的那幾本裡隨便抽了一本翻開遞給面前的管家,「表哥從前怕是不太過問這些罷?」

  管家眯著眼接過,頗無奈地點了點頭:「少爺的確不太過問。」

  這一點,就算是看著李尋歡長大的管家也不太敢苟同。但他作為一個管家,又沒有越過主人去查帳的權力,加上李家一直富庶,底下的鋪子莊子一年進賬就足夠開支,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李尋歡面前提這茬了。

  但此時此刻看到林詩音遞給他的這本帳冊,他真是差點氣昏過去。

  「他們竟敢?!」

  林詩音看他氣得鬍子都歪了,有些想笑,抿了抿唇道:「是啊,我也覺得太過分了些,而且這還是表哥親自去要的呢。」

  可想而知他們有多不把李尋歡放在眼裡!

  管家好不容易才平復下心情,問:「表姑娘打算怎麼辦?」

  林詩音學著他的模樣眯了眯眼,唇畔笑意也加深了些許,道:「等咱們送走龍大俠後,不知您可否幫我請這幾個鋪子的帳房進府一敘?」

  她覺得這事畢竟是家事,關上門來怎麼料理都行,但叫別人看笑話總不太合適。

  這話裡話外都是龍嘯雲是外人的意思,叫管家聽得可舒心了,當即應下:「表姑娘放心便是。」

  臨走之前,他又跟林詩音補充道:「既然如此,老奴這就派人去給龍大俠準備盤纏了?」

  林詩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心想你這是比我還著急啊,連連點頭:「行,您看著辦就成。」

  主僕二人只商談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待管家走後,林詩音就繼續打足精神看帳本了。

  雖然弄虛作假的鋪子很多,但真的要敲打時她也不可能把幾十個帳房掌櫃一起叫來,有些不太過分的,這一次先放放也行。

  最終她花了兩天的時間將所有帳冊都看了一遍,再仔細選了態度最差的七家出來。

  在這期間,管家已備好了五千兩的盤纏給龍嘯雲送去,美其名曰報答,把還在盤算該如何把林詩音哄到手的龍嘯雲又氣了一遍。

  龍嘯雲當然不收啊,他可不想走!

  但是現在整個李園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十分微妙,他慣來好面子,哪裡能受得了,在幾次去映霞堂找林詩音都被林詩音的丫鬟擋回去後,他也不得不放棄。

  也不是沒想過直接來硬的,但他剛養完傷,武功尚未恢復至巔峰,真動起手來也許不及李園這個替他準備盤纏的管家,怕是只會讓場面更難看。

  還有李尋歡,如果真是他讓人告訴林詩音真相的呢?他會不會其實並未真正離開京城?

  龍嘯雲越想越不敢輕易賭這一局。

  最後一次他倒是真心誠意地和林詩音的丫鬟表示他準備告辭了,不知能不能在臨走前見林詩音一面?

  丫鬟被林詩音叮囑過,最終都沒鬆口,只說:「表姑娘受了風寒,正好好養著呢,怕是不便見人。」

  龍嘯雲:「……」

  這態度和之前他傷還沒好的時候相比,也太絕情了一點吧!

  所以一直到他真正離開,林詩音都沒見他,聽到丫鬟傳回來的話也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畢竟比起龍嘯雲這個好打發的男人,她準備要好好懟上一懟的帳房們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管家的辦事效率很高,在龍嘯雲離開的第二日就把那幾個鋪子的帳房掌櫃全請到了李園來。

  那群人自然沒把她這個表小姐特別當回事,進門時還是趾高氣揚的。

  林詩音坐在花廳裡挺直了背,也沒上來就發難,還叫人給他們看座倒茶。

  待他們坐下後,她也依然笑得溫柔:「表哥將李家產業交給我照看,我想諸位是清楚的吧?」

  眾人一齊點頭:「自然清楚。」

  她也點頭,似乎挺滿意:「嗯,清楚就好。」

  但沒等他們再說什麼,她就又繼續道:「我看了諸位交來的帳冊,有一事不解,所以今日才把諸位請來。」

  「表姑娘但說無妨。」

  林詩音柔聲問:「諸位做賬的時候,可是喝多了茶水?」

  七個帳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知她何處此言。

  其實莫說是他們了,就連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都有點懵。

  ……這是啥意思?

  不過下一刻他們就知道了。

  因為她直接將那七本帳冊重重地摔到了他們面前——

  「否則我怎麼只能在這上面看見你們腦袋裡晃出來的水,看不到別的東西呢?」


第4章 零零三

  林詩音話音剛落,花廳內的眾人便變了臉色。

  他們當然不會不知道自己給的帳本有多大問題,但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表姑娘竟敢直接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來。

  一群人面面相覷了片刻,誰都沒有先開口應聲。

  林詩音見狀,嗤笑道:「怎麼不說話了?」

  立於她身側的管家也忙開口幫她撐腰:「聽見沒,表姑娘問你們話呢。」

  說……說什麼?

  說他們做賬時腦子沒有進水嗎?

  就算說出來,林詩音也不信呐!何況她今日這態度,擺明瞭就不是隨便能糊弄過去的,所以在李尋歡手下逍遙了好幾年的這群人,一時都有點傻眼。

  「我知道,你們這七家,都是頂賺頂賺的。」林詩音見他們遲遲不表態,又開口道,「油水這麼多,你們幹的也是辛苦活,想撈一點我不是不能理解。」

  這話聽著像是在體諒他們,但見識了她方才忽然發難的模樣,這一行人又哪裡敢當真,只能連大氣都不敢出地聽她接下來的話。

  「不過萬事都得有個度才是。」她刷的一聲站了起來,「像這上面這種五百兩銀子一盆花,三千兩銀子幾匹綢緞的,寫上去你們也不臊得慌?」

  「表姑娘息怒!息怒!」離她最近的那一個終是再坐不住,站起來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腳邊,「我等……」

  「你等什麼?你等用這種東西來誆騙主人家,還有理了不成?」林詩音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心,「表哥臨走時,還與我說過,你們都是李家的老人,是值得信任的,結果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他這番信任的?!」

  畢竟要敲打的人有點多,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把李尋歡的名頭抬出來鎮一鎮場子。

  「表姑娘別動氣。」管家適時地上前勸她,「氣壞了身子可不值。」

  「我只是替表哥不值罷了。」林詩音長歎一聲,又瞥了一個接一個跪下的這群人一眼,嘖道,「畢竟我也不過是暫時幫他照看一番。」

  李尋歡離開京城的事已是闔府皆知,加上之前那交接地契房契與帳冊的陣仗,叫不少人都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但此刻聽林詩音的說法,似乎……與他們知道的有點出入?

  「表姑娘說的是。」為首的那一個忽然朝她又叩了一記頭,「是小人們貪心不足,有負少爺信任!」

  他這一帶頭,後面唯唯諾諾跟著一起懺悔認錯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不過林詩音看在眼裡,依然很冷漠。

  認錯頂個鬼用哦,這裡面加起來可是有快十幾萬兩的銀子呢!

  「行了,現在說這些話也沒意思。」她打斷他們,「我給你們三日時間,不說把私吞的全吐出來,起碼也得給我把賬上那些一看連三歲小孩都糊弄不過的給平了,諸位覺得如何?」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

  林詩音也懶得管他們的臉色有多難看,說完就把人晾在這往內院去了。

  她走了,管家可還在呢。

  他捋著鬍子長歎一口氣,道:「你們手上經營的鋪子,都是李家的產業,這些年來李家待你們一直不薄,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難聽,你們自己想想清楚。」

  說完這番真心實意的勸告話,他也沒多留。

  於是這偌大的花廳內,只剩下了被林詩音摔到地上的帳冊,仿佛在嘲笑他們東窗事發後的慘狀。

  為首的那個綢緞莊掌櫃最先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臉色很沉。

  有人低聲問:「……現在怎麼辦?」

  他沉默片刻,掃了他們一眼道:「出去再商量。」

  ……

  而此時的林詩音也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番敲打和要求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她正忙著把態度最好,帳冊做得最順眼的那幾家挑出來,並叫管家過幾日找時間將那幾家的帳房也叫進府中一敘。

  不論如何,李園和李家那些鋪子的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她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的。

  所以管家一點都沒猶豫就應下了,甚至也沒有問她究竟想幹什麼。

  林詩音的確是有件事想要做。

  這回她能發現帳冊裡的問題,純屬那些人仗著李尋歡以前不管事而過於倡狂,等他們回過味來,開始認認真真地做假賬騙她怎麼辦?

  這麼多鋪子,她總不可能一間一間地時刻關注吧!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累了!

  所以她打算發揮自己的專業優勢,教他們一種先進一點,比較不容易作弊的記帳方式。

  這個想法一冒頭就再掐不下去了,當天晚上她就親自以其中一本帳冊為範例,把自己的新方法實踐了一遍。

  打死她都沒有想到,就這一晚上的功夫,那些吐不出銀子來的掌櫃和帳房居然就謀劃好了要對她下手。

  沒辦法,造假和虧空的數額太大,就算把他們十幾人全賣了,也找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再加上聽她口氣似乎李尋歡並非永久地離開京城,更是叫他們緊張。

  雖然李尋歡一直很信任他們不假,但若是叫他知道了他們做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尋歡的武功有多可怕,他們就根本坐不住!

  是以離開李園後,他們就找了一間茶樓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幹一票大的以絕後患。

  若是李園的主人還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決計不敢,可現在李尋歡不在,他那個表妹也不會武功,真出了什麼事,將來就算李尋歡回來,死無對證,一樣不會對他們如何。

  商量到此處,就算原本還有點猶豫的那幾個,也都下決心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照你們看,這事究竟該如何解決?」

  「找個殺手吧,做得掩人耳目些。」

  「殺手?!」還是膽小的人被驚到了,「怕是不好善後吧?!」

  「你小聲一點!」提議人立刻呵斥道,「不然呢?你有什麼好辦法?!」

  ……

  一行人在茶樓坐到了亥時才陸續離去,也把具體如何行事定了下來。

  最後一個離開的時候,這茶樓也差不多要準備關門了。

  小二以為樓上的客人都走光了,想著去收拾一番,結果才上到一半,就撞到了一個貴公子打扮的青年。

  他撓撓臉,一時竟有些想不起是何時接待的這位客人,但還是出於本能地躬身讓路:「客官您走好。」

  青年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施施然下了樓。

  另一邊迅速尋了殺手做好安排的那些掌櫃帳房,則是回到了鋪中也依舊坐立不安。

  其實倒也不怪他們如此緊張,雖然貪錢的事他們做得已夠多,但這殺人嘛,還真是第一回。

  殺手是綢緞莊的大掌櫃找的。

  他一貫是這群人的領頭,相較其他人江湖經驗也更為豐富,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最後花重金聘了一個據說還不曾失過手的殺手。

  「你要殺的人不會武功,所以我只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大掌櫃說,「去這個院子的正屋把裡面躺著的人穴道點了,再放一把火把這個院子燒掉。」

  說罷還將手中那份李園的地圖遞了過去。

  殺林詩音簡單,但善後不簡單。

  所以他們才商量出了這個放火的法子。

  被聘的殺手也沒想到這個價值五千兩的任務竟如此容易,當即作下了一定完成的保證。

  他潛進李園的時候子時已過,偌大一座府邸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呼風聲。他沿著地圖上的路線一路找到了映霞堂,確認無誤後,便放輕動作掠上了正屋的屋頂。

  揭開瓦片時他正好借月光看清了裡面躺著的少女長相。

  說實話,是個難得的大美人。

  但幹他們這一行最忌心軟,他當然不會因為林詩音長得好看就不下手了,又揭了幾片後,便直接從屋頂跳了下去。

  林詩音一晚上都在忙她的新型記帳方法,累得一沾床就睡死了過去,此刻還在夢裡,自是不知道自己即將遇上怎樣的危險。

  殺手輕而易舉地點了她穴道,再往她床邊倒上一小壇酒才重新運氣躍回屋頂上方。

  可正當他準備將懷中的火摺子扔下去的時候,他卻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勁風從後腦處吹過。

  隨著這勁風一道襲來的還有一股叫他下意識繃緊了身體的殺意!

  再下一刻,那股殺意便直接逼到了他身前。

  還沒等他直起身體做好應對之勢,冰冷的劍鋒已貼上了他的後頸。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得他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躲無可躲之下,竟是下意識地往下一跳。

  可相比那個不知來路的可怕劍客,他的動作實在是有些慢了。

  二人幾乎是同時落的地,也在落地的這一瞬間終於看見了彼此的真面目。

  殺手震驚得愣在當場,一時連自己腳下還踩著酒都忘了,手一松,火摺子便落在了地上。

  頓時火光平地而起,沿著那些酒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到了床尾處!


第5章 零零肆

  林詩音是被煙嗆醒的。

  她醒的時候火剛要燒到她腿邊,雖不明白為何好好地睡個覺都能著火,但求生本能之下自是下意識地想要躲,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就在她即將罵出口的時候,有一件外袍被扔了過來直接蓋住了她腿邊的火焰。

  再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來。

  火勢以她的床為中心,一路燃到了房門口。一片濃煙之下,她還沒來得及辨出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樣,就被他淩空往屋頂躍去的動作嚇得「啊——!」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瞬間,橫亙在她腰間的那只手似乎緊了一緊。

  一直到被這人抱著離開這個火光沖天的院子,她都沒能從嗆到的那些煙裡真正緩過來,咳個不停的同時,還不能給自己順氣,簡直不能更憋屈。

  「這位……大俠?」她都快崩潰了,「你……咳咳……能不能幫我……咳!」

  抱著她的人立刻會意,但仍是先緩緩落了地將她放下,再扶著她的肩給她解了穴道。

  此時的李園上下各處都已被驚動,林詩音甚至都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驚叫聲,大約是丫鬟們在擔心她。

  而她被嗆得渾身難受,生理性淚水也沒能止住,要不是有人扶著,可能連站都站不穩。

  「有人要殺你。」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林詩音下意識地抬頭。

  這一回她總算看清楚了眼前這救命恩人的模樣。

  他挺直著脊背,像一株青松,輪廓鋒利,眼神冰冷,滿身肅殺。

  比這秋夜的寒風更叫人忍不住瑟縮發抖。

  但或許是因為才被他救了的關係,林詩音倒沒有怎麼被嚇到,反而還有點好奇他身份。

  「閣下是……?」她試探著開口問道。

  「我來查案。」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

  「查案?」她有點疑惑,「閣下是官府的人?」

  話音剛落她就被凍人的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也是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還穿著中衣,雖然也是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實,但就算不計較狼狽不狼狽失禮不失禮,也根本擋不了風啊!

  「表姑娘!您怎麼在這兒?!」就在她被這風吹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之際,身後忽然又傳來一聲驚呼。

  林詩音認出這是自己院子裡一個丫鬟的聲音,當即回頭解釋道:「是這位少俠救了我。」

  小丫鬟怯怯地瞧了瞧她對面的人,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才稍放心一些,走過來著急道:「祥叔以為您還在映霞堂呢!」

  祥叔是府上下人對管家的稱呼。

  林詩音想了想,道:「你過來扶我一把,咱們過去瞧瞧。」

  她也不想的,但剛才被嚇得不輕,腿到現在還是軟的。

  小丫鬟忙上前來扶住了她,見她穿成這樣,還分了一件外衣給她披著:「表姑娘您不嫌棄的話,便先將就一下吧。」

  林詩音哪敢嫌棄,她都快被凍死了,感激還來不及!

  出乎她意料的是,救了她的人,竟也跟著她們倆往燒起來的映霞堂過去了。

  想到他之前說自己是來查案的,和這場來得無比突然的大火,林詩音不由得皺起了眉。

  到映霞堂一共也沒幾步路,是以他們到的時候,院子裡的火還沒滅徹底。

  不過恰好撞到滿身狼狽從火裡面沖出來的管家,一邊喘一邊對正在滅火的家丁吼:「表姑娘不在裡頭,先滅火再說。」

  林詩音聽著這中氣十足的一聲有點感動,忙走過去拍他老人家的肩膀,掩著嘴解釋:「祥叔我沒事,您放心吧。」

  管家又驚又喜地回頭:「表姑娘?!您是怎麼出來的?」

  「是這位少俠救了我。」林詩音縮在丫鬟給的那件外衣裡抖得厲害,一邊說一邊抬手指了指跟在她們身側的人。

  管家先前只顧著瞧她,也沒注意她們邊上還跟著人,聽她這麼一說,頗疑惑地望過去,凝神一看,當即驚道:「您……您怎麼來了?」

  林詩音:「???」等等,原來你們認識?

  見她一臉驚詫,管家忙解釋道:「這位是神侯府諸葛神侯新收的弟子,之前老奴跟著少爺去神侯府時正巧見過一面。」

  林詩音:「……」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小李飛刀的片場會出現四大名捕啊!

  明明都不是一個作者寫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實在太一言難盡,管家還有點擔憂地問了句表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抽了抽嘴角:「沒、沒什麼。」

  他們說話的當口裡,下人們也把映霞堂內的大火給滅得差不多了,看著眼前這片被燒得不成樣的庭院,林詩音不禁慶倖起了自己命大。

  與此同時,一直沒回答管家問題的冷血也總算開了口:「我來查案。」

  「查案?」管家有點驚訝,「可是與李家有關的案子?」

  冷血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這態度叫林詩音和管家都有點在意,正巧火也滅了,一行人也沒有必要一直堵在院門口看著,乾脆由她做主,先將冷血請去花廳坐下。

  至於她自己,當然是得先去把衣服給換了。

  「可這映霞堂都燒成這樣了……表姑娘房內的衣物怕是也不剩多少了吧?」丫鬟見她要往裡走,有些疑惑。

  「也對哦。」林詩音拍了拍腦袋,但停頓片刻後還是繼續往裡去了,「那你們去別的院子裡替我找兩件吧,我先進去取個東西。」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李尋歡當初把地契房契給她的時候替她操心了一把要如何妥善收藏,同她提過她那張床下的機關。

  否則這一場火下來,那一匣子東西,怕是也得灰飛煙滅啥都不剩。

  還在裡頭掃尾的下人見她跑進來忙上前來攔:「裡頭煙尚未散,表姑娘先等等?」

  林詩音張望片刻,覺得問題應該不大,再想到那匣子裡的東西,到底還是放不下心:「沒事,我拿個東西就出來。」

  今晚這場火起得蹊蹺,而且她當時還被點了穴,顯然就是針對她來的。

  雖然具體的原因還不明朗,但緩過勁來後,她大概也猜到了這件事是誰幹的,所以才更是要進去把地契房契給拿了。

  底下的人攔不住她,只能看她在那張燒得面目全非的床上摸索。

  「有了!」她總算摸到機關開啟處,用力一旋,將床板打開。

  吱呀一聲過後,被挖空的床下之地才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

  裡頭雖然沒有被燒著,但也蓄滿了火起時的濃煙,此時驟然打開,讓她嗆了個不輕。

  不過煙霧稍散後,她就瞧見了自己放進去的匣子,好端端地躺在那,一絲都不曾損毀,叫她大松一口氣。

  去給她找衣服的丫鬟也是這時候回來的,原本還想在她換完衣服後替她梳洗一番,但被她直接擺手拒絕了。

  比起梳洗,她覺得還是先去聽聽冷血到底是來查什麼的比較要緊啊。

  事實上冷血對這場火也有點懵。

  他的確是來李園查案的,是一樁官員貪汙的案子。

  「貪汙案?」林詩音和祥叔都相當驚訝,這和李園有什麼關係?

  「查贓款查到此處。」他不習慣和人解釋太多,但現在面對一個少女一個老人,也不得不開口解釋。

  雖然他說得再言簡意賅不過,但林詩音還是從他話裡迅速把兩件事聯繫了起來。

  「……難怪要殺我。」她恍然,「原來是連平賬的錢都吐不出了啊。」

  被她這麼一說,祥叔也反應過來了:「表姑娘的意思是——」

  林詩音冷笑:「先前怕您擔心我才沒說,我醒的時候還被人點著穴道不能動呢,若非恰好有人趕到,怕是就真要被燒死在映霞堂了。」

  祥叔大震:「他們……這!」

  「我說怎麼會胃口大到那種地步,原來是拿去賄賂貪官了。」她一邊說一邊又慶倖自己今晚運氣夠好,不由得再度轉向冷血,「今夜之事,多虧了您,至於貪汙案,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冷捕頭請儘管直言。」

  冷血看著她清亮真誠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移了移目光,隨之輕點了下頭。

  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畢竟涉及到的金額十分駭人,還是以小李探花的名義流出去的,既涉綠林又涉官場,神侯府那邊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才派了他來調查。

  原本他也只是想在今晚稍作查探而已,卻不想會恰好撞上那個被人雇了滅口的殺手。

  當時情況危急,那殺手大概也是看准了他不會見死不救,在火起後就趁他抱林詩音的功夫迅速逃了。

  冷血為了救人也沒有試圖追,但現在知道了這裡面的曲折後,自是當機立斷地很向他們要了那七家鋪子的具體位置。

  林詩音樂得借神侯府的手來清理乾淨門戶,當然再配合不過。

  天濛濛亮時,她與祥叔一道送走了冷血。

  「時間還早,表姑娘不妨再去休息會兒,畢竟昨夜受了驚。」祥叔勸她。

  「您也一樣。」她的確有點困,不過打完哈欠後才想起來自己睡覺的地方已經被燒了,頓時有點愁。

  祥叔伺候了李家三代主人,如果把她算上的話,應該是四代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哪能弱,見她皺眉,當即提議:「表姑娘就歇在主院吧。」

  林詩音本來還想客氣一下,但轉念一想,李尋歡都把房子送她了,她還有什麼客氣的必要哦!

  於是她沒怎麼猶豫就接受了這個提議去了主院。

  不過過去後她也沒直接占了李尋歡以前的房間,而是另外挑了一間廂房叫人收拾了一下。

  也是直到這時候,她才從主院廂房裡那面大銅鏡裡看見自己的模樣。

  頭髮跟亂草似的也就算了,臉上還沾了不少灰,花得不成樣,尤其是鼻頭處,幾乎完全黑了!

  「天哪……」難怪之前丫鬟說要給她梳洗啊!

  林詩音痛苦捂臉,所以她就是頂著這個模樣和冷血聊貪汙案的嗎?

  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冷血居然沒笑場。

  ……真、真是個好人啊。

  最後她當然是好好洗了個臉才睡的。

  加上她之前寫新型記帳方法教程的時間,林詩音真的可以說是一夜沒怎麼睡,所以洗過臉後她幾乎是立刻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還做了個被困在火裡出不去的夢,明明意識上清楚地知道不是真的,但就是怎麼都醒不過來,急得都快哭了。

  更令她抓狂的是,好不容易擺脫這個夢境睜開眼後,她就不受自己控制地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喉嚨疼得幾乎要冒煙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風寒前兆,頓時萎得不行。

  一直在外頭守著的丫鬟聽到她下床的動靜,忙推開門進來:「表姑娘醒啦?」

  林詩音揉著自己喉間那一塊,只點了點頭,沒開口。

  「對了表姑娘,上午祥叔已經派人收拾完了映霞堂,邊上的廂房裡收出了不少沒被燒壞的東西,應該都是您的東西,祥叔說等您醒了可以去看看,用得上的一起送到這邊來。」

  林詩音心不在焉地聽著,也沒有格外當回事,但還是應了一聲:「嗯好,我一會兒去看。」

  這一開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究竟啞到了什麼地步,忙拿過桌上的溫茶喝了一口。

  丫鬟也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表姑娘可是著涼了?」

  可不就是著涼了嗎。

  昨晚她可是只穿著中衣在外面吹了好一會兒風呢,加上近一夜沒休息,快天亮才重新躺下睡覺,再好的身體都遭不住啊。

  林詩音越想越心塞,換完衣服喝過一碗丫鬟幫她去廚房要的薑湯便拐去映霞堂看他們上午收拾的成果了。

  昨晚那一把火也算是滅得及時,所以兩側的廂房裡的東西的確保留得還算完好,此刻全整整齊齊地摞在堂前。

  林詩音認出裡面有自己上京來時帶的那幾個箱子以及用來裝閒置首飾的大妝匣,走過去簡單地掃了一眼,沉吟片刻,吩咐道:「是我的不錯,都搬過去吧。」

  底下人躬身應是,動作也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把那些東西全移到了主院去。

  雖然是在同一座府邸中,但這一搬也基本等於搬家了。

  林詩音是個忍不了雜亂的輕微強迫症,加上主院這間廂房此刻確實冷清得過分,坐了片刻後,她便自己動起手來把搬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箱子裡多是被收起來的春夏衣衫,一件薄過一件,再好看也不是現在能穿的,收得她內心毫無波動。

  不過那個裝閒置首飾的妝匣中還是有不少能用的釵環,她挑揀了片刻,剛要合上,卻感覺自己好像摸到了一個夾層。

  這夾層令她有些在意,回憶了一下真•林詩音關於這妝匣的記憶後,她又試著往邊上按了一按,果然能拉開。

  出乎她意料的是,裡面不僅放了一套看上去有些年歲的足金頭面,還藏了一本書。

  書的封面是空白的,看上去亦新得很,怕是沒怎麼翻過。

  她皺著眉將其拿起,翻開一看,只見扉頁處寫著四個大字——憐花寶鑒。

  林詩音:「……」臥槽???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被收在這個地方啊?!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原本那個林詩音的記憶裡,她還根本找不到任何關於憐花寶鑒的內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5

第6章 零零伍

  林詩音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這本憐花寶鑒被這麼草率地收在妝匣裡的原因,但後來合上它的時候看到它空白的封面,忽然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也許原本的林詩音在最開始拿到這本書時並沒有翻開過它,根本不知道這本沒有封面、平平無奇的書就是憐花寶鑒呢?

  畢竟她也沒有與王憐花見過面的記憶。

  王憐花是「千面公子」,易容術這種東西于他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當初他來李園尋李尋歡,用的不一定是真容,加上李尋歡不在,他可能也沒有對林詩音直言他是誰以及他想交給李尋歡的這本書究竟是什麼。

  之後李尋歡回來,兩人都忙著照顧救了他的龍嘯雲,忙碌之下,她當然更是想不起曾有人要她把這本她完全沒當回事書交給李尋歡。

  而且這麼一想也正好能解釋原著裡她這麼愛她表哥的情況下卻沒把憐花寶鑒給他了。

  不過不管真相到底是怎樣,托昨晚那場火的福,現在這憐花寶鑒反正已經到了她這個冒牌林詩音手裡。

  說實話,真是一點都沒有解鎖高級道具的興奮感啊……

  比起研究上面的武功心法和醫術易容術等等,她覺得她可能還是更願意看帳本。

  然而帳本已經在昨晚被燒了個乾淨,還包括她千辛萬苦寫出來的新型記帳方法示範!

  林詩音越想越氣,深覺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於是她把憐花寶鑒和地契房契一起收好,關上門去前院找祥叔商量去了。

  她知道有神侯府介入,那幾個狗膽包天到買兇殺人的掌櫃與帳房一定逃不了,但除了那七家之外,可是還有不少賬平不了的鋪子呢。

  所以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整頓也是一件需要好好商量的事。

  祥叔聽她說了來意後也連連點頭:「表姑娘考慮的是,是得好好琢磨一下,否則難保將來再出事。」

  林詩音看他老人家說得誠懇,乾脆把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一下:「除了我先前與您提過的那五家,其餘鋪子的帳房我都打算換掉。」

  「只換帳房?」

  「對,只換帳房。」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都是開了很久的鋪子,全換掉也麻煩,不如把掌櫃留著,好歹他們都熟悉各自管的鋪子。」

  祥叔明白了,覺得有理:「這倒也是。」

  「還有,先前我同您提過想見見帳冊問題最小的那五家帳房,您看著這幾日幫我請他們來一趟吧?」

  祥叔想了想,問:「明日如何?」

  林詩音沒什麼意見,當然點頭:「行,那就明日。」

  「那換其他帳房的事……?」

  「這個也儘快吧。」她又停頓了一下,「順便派人去貼幾張招人的告示。」

  祥叔其實還挺欣賞她這雷厲風行、與李尋歡完全不一樣的做事風格,非常爽快地應下了。

  之後一老一少又商量了小半個時辰,林詩音也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一番自己想改進的記帳方法。

  「照現在這樣記帳,太容易弄虛作假了,若是他們做得認真一些,蒙混過去也容易得很。」她說,「所以我想,以後咱們家的鋪子記帳時,得記得更細緻一些。」

  「如何細緻?」祥叔有點不太明白。

  「簡單來說,我花三百兩買了一批綢緞,不能就記成一筆賬。」她解釋,「要把它分開來記,在一本上只記花了三百兩,另一本上記買了一批綢緞,再加上原本的那一本,然後再定期把三本賬送來給我們核對。」

  祥叔雖從未聽過這種記帳方法,但聽她解釋完也瞬間明白了這樣記的好處:「如此一來,除非三人串通,否則很難造假。」

  林詩音笑:「對,不過時間長了難保他們串通起來騙主人家,所以還得定期清點倉庫和現銀。」

  說到這裡,祥叔已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連帶著看她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崇敬:「表姑娘真是聰慧!您想的這法子一定能行。」

  林詩音也不好解釋這不是她想的,純粹是把一千年後的東西提前拿來用而已,只得乾笑兩聲道:「您也覺得行就成,那我明日便試試先教那五間鋪子的帳房。」

  之後他就喜笑顏開地去搞招工告示了,而林詩音閑著沒事,就乾脆回去重新寫她之後要用來當例子的帳冊。

  職業病使然,她做起這個來可謂行雲流水,根本停不下來,最終只花了一個多時辰便寫完了。

  傍晚時祥叔派了個家丁來遞話,說是告示已按她要求寫畢貼了出去,叫她只管放心便是。

  林詩音當然沒啥不放心的,她相信以自己開出的條件,肯定不會招不到人,也許還會挑花眼呢。

  事實也的確如此。

  家丁們貼完管家親自撰寫的告示,上面的米漿都尚未幹透時,便已聚了不少人圍觀議論——

  「乖乖,這工錢,真是招帳房?」

  「不愧是李家,財大氣粗啊……」

  「哎,要不要去試試……?」

  「就怕想去的人太多,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哪。」

  ……

  來來往往圍著看的人太多,一派喧鬧之下,也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那三層人群外的三個年輕人。

  其中穿得最講究的那一個瞄了一眼,倏地笑出了聲:「喲,居然還招起人來了。」

  而站在他右側的藍衣年輕人則是挑了挑眉:「怎麼?你也想去試試?」

  他聞言笑意更甚,卻搖了頭,語氣還頗有些不屑一顧:「我才沒那麼閑,與其給賬都要不來的東家做事,還不如自己來。」

  「賬都要不來是怎麼回事?」藍衣年輕人聞言十分好奇,「還有你何時認識小李探花的?」

  「我說的不是小李探花。」

  「那是誰?」更好奇了。

  「好像是他表妹……?」

  話音剛落,他左側那個一直心不在焉喝著酒沒開口的年輕人直接噴了一口酒:「我說老姬,你可以的啊,連小李探花的表妹都認識?!」

  「我有說我認識嗎?」

  「那你剛剛說——」

  ……

  另一邊冷血則是在不到一日時間裡就直接把那幾個商量了□□的掌櫃和帳房給抓了。

  他帶著人回神侯府覆命的時候,諸葛神侯也剛從宮中回來,聽完他的敘述十分驚訝:「李探花離開京城了?」

  冷血點頭:「是。」

  諸葛神侯知道這個小徒弟從不會對不確定的事胡亂下斷言,既然冷血他這麼說,那就證明李尋歡是真的離開了京城。

  他皺了皺眉道:「既然查清了贓款來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罷。」

  這案子算是冷血入了神侯府後辦的第一個,也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差,還沒如何費力氣著手調查,就已經莫名其妙地解決了。

  諸葛神侯見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又補充道:「還有,李探花從前幫過我不少忙,如今他離開京城,又留下這萬貫家財,像昨夜那種事,怕是還會再發生。」

  「所以?」冷血疑惑。

  「所以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去護住那位林姑娘的安全。」諸葛神侯道。

  此話一出,冷血的表情總算有了些大變化。

  良久,他才低聲問:「……不能讓別人做嗎?」

  查案和追捕兇手這種事他幹多少都無所謂,但要他去保護一個姑娘,也實在是有點太為難他了。

  然而諸葛神侯卻好似已經鐵了心要他做這件事,看著他緊皺眉頭一臉抗拒,還笑了笑:「這就難倒你了?」

  冷血:「……不是。」

  諸葛神侯繼續笑:「不是就去吧,這件事並不難。」

  冷血沒辦法,當初是他自己堅持要拜師的,現在師命在前,饒是他再怎麼抗拒和女孩子相處,也只能應下來,「……好。」

  諸葛神侯站在原地,看著他略顯沮喪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小徒弟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或者說得更誇張些,是不擅長同人相處。

  這種性格不能說不好,但若是能稍微改一改的話,肯定會更好。

  正好神侯府也的確欠了李尋歡不少人情,替他保護一下他的表妹也是應該的。

  •

  冷血到李園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守門的家丁淩晨時便見過他,見他上門來,只當他是為了昨晚那場火背後的牽扯而來,當即鄭重其事地將他帶到了主院裡。

  林詩音正吃著飯呢,就聽到下人通傳說,神侯府的冷捕頭來了,也以為是要進行警民合作了,當即放下筷子出去見他。

  夕陽已沉,秋風蕭瑟。

  穿玄衣的少年提著劍站在院中,身形被即將籠下的月色遮了大半,卻仍是不掩挺拔。

  林詩音一推開門就撞進了他平靜無波的目光之中,想了想,還是主動開口道:「冷捕頭。」

  冷血昨晚救下她的時候她正是萬般狼狽的模樣,後來雖然去換了衣服,卻也沒怎麼收拾,同此刻的精緻打扮一比,可謂是判若兩人,以至於叫他愣了一愣才認出。

  原本他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明自己的來意,這一愣之下,更覺尷尬,只能僵硬地朝她點了點頭。

  林詩音看他點完頭就迅速移開了眼不再看自己一眼,深覺莫名,摸了摸鼻子道:「不知您是來……?」

  冷血:「……」

  ……怎麼辦,他還是沒辦法把保護你這三個字說出口。


第7章 零零陸

  見他一直沉默不開口,林詩音也覺得奇怪,想了想,試探道:「可是那貪汙案還有什麼別的牽扯?」

  這回冷血總算出了聲,還輕搖了下頭:「沒有。」

  林詩音稍微放心了些,但也更奇怪了,那這位神捕到底是來幹嘛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院門口忽然傳來祥叔的聲音:「表姑娘!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來!」

  話音剛落,他老人家已經快步走了進來,也同時瞧見了站在林詩音面前的冷血,愣了愣後望向林詩音,那眼神似是在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林詩音心說我也不知道啊,又瞥見他手裡的那封信,疑惑道:「您方才說,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來?」

  祥叔立刻點頭,把信遞上:「是給您的。」

  林詩音原本以為這信是給李尋歡的,還想說如果諸葛神侯不知道李尋歡已經離開的話咱們可以讓冷捕頭給他老人家帶個話,結果祥叔居然說這信是給她的?!

  她……她好像並不認識諸葛神侯吧?

  「給我的?」她遲疑著接過信打開。

  祥叔其實也很疑惑諸葛神侯為什麼要給他們表姑娘寫信,所以見她打開看後便忍不住問:「諸葛神侯寫了什麼啊?」

  這信上一共也沒幾句話,林詩音幾乎是一眼就看完了,看完後心情複雜地抬頭望瞭望冷血,緩緩開口道:「神侯得知表哥離開京城,擔心像昨夜那種事會再發生,故而派了冷捕頭來幫忙看顧李園。」

  祥叔恍然:「原來如此,真是有勞他如此費心了。」

  林詩音也覺得他真是太費心了,但別人一番好意,哪怕是看在李尋歡的面子上才這樣安排的,也一樣需要好好謝上一番才是。

  所以猶豫片刻後,她便低聲問祥叔,可要回一封信過去順便備上一些禮物表達謝意。祥叔也覺得有這個必要,當即著手去安排了。

  他一走,院子裡頓時又只剩下了林詩音和冷血。

  林詩音既惦記著屋裡才吃了一半的飯菜,又覺得把人撂在這不太合適,糾結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竟叫他占了先。

  他說:「你進去吧。」

  林詩音:「……好、好的。」

  不過才剛轉過身,她又想起來一件事,冷血既然被派來保護她安全,那勢必要在李園住下的,不管怎樣,她身為主人總得先幫人安排個住處吧!

  思及此處她也顧不上吃飯了,立刻喚了兩個丫鬟來吩咐道:「你們去把隔壁院子收拾一下。」

  丫鬟們大概是有點怕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低頭應了聲是便小跑著去了。

  「以前表哥來了朋友都是住那個院子,冷捕頭不介意吧?」林詩音問。

  「不。」面對女孩子時他簡直不能更惜字如金,那態度活像是多說幾個字就要被吃了一般。

  •

  第二日一早,祥叔就如約把那五間鋪子的帳房給請到了李園來。

  林詩音卻是因為著涼的關係沒能像平日一般按時起床,好不容易醒了也是頭昏腦漲咳聲連連,粉都壓不住的一臉病容。

  伺候她的丫鬟見狀,不由得勸道:「要不姑娘您等好點了再見那幾個帳房?」

  林詩音擺擺手:「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病。」

  經過這些天的種種,丫鬟也知道她主意正,不是旁人能輕易說動的,只好收了聲不再多勸。

  等她換完衣服帶著自己寫的那三本賬趕到帳房們等候的花廳時,已差不多是巳時了。

  為免他們誤會自己目中無人,一進去她就先解釋了一番:「之前府中著火時吹多了風,染了風寒,起得晚了些,叫諸位久等。」

  作為少有的不弄虛作假私吞銀兩騙主人家的帳房,這五個人對李家都是一等一的忠心,自然不會計較她晚到,反而還頗擔心她:「快入冬了,表姑娘可得保重身體啊。」

  林詩音笑著應下,不過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坐下後就迅速地說到了自己請他們來的本意。

  她說:「著火一事,我相信諸位也已從祥叔那知曉前因後果了吧?」

  聽她上來就談這個,這五人的表情也不免變得嚴肅了些,最先接茬的是方才勸她保重身體的那個,聽語氣還挺憤慨:「他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是啊。」她抿唇,「我看來看去,也就你們這五家的帳冊做得還像話了,所以今日才請你們進府一敘。」

  「表姑娘的意思是……?」

  「別擔心,像你們這樣認真做事的人,我留還來不及。」她說著把自己手中的那三本帳冊遞了過去,「你們先看看這個。」

  為首的那個遲疑著接過翻開,一開始還有些不解,等把三本都翻開後卻忽地驚歎了一聲:「這……!這……!」

  說罷他又立刻把帳冊遞給了邊上還等著的人。

  一圈下來,他們五人面上的驚訝表情已可謂如出一轍。

  林詩音很滿意這個效果,勾起唇角道:「諸位覺得這三本帳冊如何?」

  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仍是由離她最近的那一個開的口:「這帳冊……是表姑娘寫的?」

  林詩音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誰寫的不重要,你們先說說你們覺得這樣記帳如何?」

  「自是再好不過。」他誠懇道,「這樣細分了有對照地記,不僅更清楚,也更方便核實。」

  他話音剛落,坐在他邊上那四人也跟著點頭附和:「是這樣沒錯。」

  「我也覺得這樣記更方便核實。」林詩音說,「所以等招完人後,我打算讓大家都這樣分開記帳。」

  「表姑娘這法子是不錯——」

  「只是?」她挑眉。

  「只是這樣勢必要多雇不少人,按我們幾家的進賬,怕是……」說到這裡他也有點不太好意思,畢竟清楚自己並不能給主人家賺多少錢。

  「這個不用你們操心。」林詩音擺手,「左右不會短了你們的工錢就是。」

  說得更難聽點,和被私吞的那些銀子比起來,多出的那點工錢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她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了,那五人自然也沒再有什麼異議。

  見他們接受良好,她也就不客氣地講了下去。

  「祥叔昨晚已把告示貼了出去,相信不久就能招到新帳房,到時還需各位給他們好好講講,要如何為我李家做事。」

  如果說在來之前他們只是看在李尋歡的面子而願意恭敬待她的話,在她拋出這三本帳冊並一錘定音地決定了之後的記帳方式後,他們對這位表姑娘都不可謂不尊敬了。

  別的不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就足以證明她的聰明。

  「表姑娘放心便是,我等一定會竭盡所能。」

  林詩音眯著眼點了下頭,又同他們閒扯了一會兒才派人送他們出府。

  她著了涼,喉嚨本就疼著,腦袋也脹得厲害,加上方才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正口乾舌燥得緊,瞥見手邊的那盞差,便想也不想地拿起喝了。

  若是平時,她肯定會在拿起的那一瞬間就發現它是燙的,但這會兒因為感冒的關係她腦子都迷糊著,完全沒注意這麼多,一直到滾燙的茶水入了口往喉間湧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一下可燙得不輕,林詩音幾乎是立刻「哇」一聲把這燙茶給吐了。

  然而就在她準備喚人給她找點涼水的時候,頂上倏地傳來一聲巨響,電光石火之間,穿黑衣的少年已破開瓦片直接落到了她面前。

  風穿堂而過,卻沒能吹散他略帶焦急的聲音。

  他說:「你喝到了什麼?」

  一邊說還一邊要伸手去拍她的背幫她催吐。

  林詩音:「……」

  等等,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冷血的確是誤會了。

  他既奉命保護她,自然是要盡忠職守的,是以在她與那幾個帳房說話的時候他便一直在房頂上呆著,隨時注意著下頭的動靜。

  結果林詩音忽然這麼大叫了一聲,當然是將他嚇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她似是剛喝了手邊的那盞茶,他以為是裡頭被下了什麼東西,下意識就沖了下來。

  無論如何,他總歸是不能讓這姑娘出事的。

  林詩音看他繃緊了神色盯著自己,帶了點綠的眼睛剔透得像兩顆寶石,一時間也看得愣住,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解釋道:「我……我只是被燙到了一下。」

  可能是老天嫌他們這場面還不夠尷尬可笑,竟讓她在說完的瞬間又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生理性的淚水亦同時湧出,看上去好不可憐。

  冷血萬萬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頓時尷尬得無言以對。

  不過話說回來,女孩子都是這麼嬌弱的嗎?只是被茶水燙了一下也要哭?

  ……不過就算在哭也很好看就是了。

  他從小在野外長大,和野獸接觸的機會遠大於人,拜師後雖然已經好了許多,可也是沒怎麼同女孩子接觸過的,若不是諸葛神侯給了他這樣一個任務,他覺得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如此接近一個女孩子。

  而想到自己剛剛誤會之下不僅破壞了人家的房頂還貿然拍了人家的背,冷血就更頭疼了。

  「……沒事就好。」憋到最後只憋出這一句來,開口時還不敢直視她。

  林詩音看他尷尬得頭都不肯抬,對比方才那乾脆俐落沖下來時的模樣,莫名有些想笑。

  事實上她也的確笑出來了。

  笑完才重新開口道:「謝謝冷捕頭。」

  這一笑叫冷血動作又僵了僵,最後扔下一句不用便逃似的跑了出去。

  林詩音:「……?」

  不是,講道理,難道她很嚇人嗎?


第8章 零零柒

  林詩音的這場感冒來得十分兇猛,當天下午她就頭痛得只想在床上一睡不起了。

  對於古代人來說,傷寒畢竟不是小事,所以底下的人都相當擔心,祥叔甚至動用李尋歡的名帖替她請了一位名醫來。

  這陣仗叫她無言的同時也叫她有些感動,加上感冒的確過於難受,喝藥喝得無比痛快,只求能夠快點好起來。

  可惜她再怎麼努力,也還是敗在了這具身體天生的素質上。

  區區一個感冒,藥灌了,覺也睡了,卻一絲好轉的跡象都不見,到後半夜甚至還發起燒來了。

  穿越前林詩音很少生病,發燒對她來說算是很新奇的體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不上不下地浮著,但新奇過了之後,又是真真切切的難受,鼻子通不了,身體用不上力氣,嘴巴嘗不到味道,喉嚨跟一直有火在燒似的,煎熬得她甚至想直接一睡不醒。

  她病成這樣,原本親自挑選應聘帳房的打算自然也泡了湯。

  祥叔非常堅持地表示這事可以緩緩再說,眼前最要緊的是她的身體。

  林詩音無從反駁,只能聽他安排,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只可惜因為病著,根本養不出多的肉來,甚至又瘦了一點。

  那位名醫也很無奈:「林姑娘身體底子本就不好,又常常憂思過重,故而病來如山倒,好時也慢過抽絲。」

  林詩音一開始還覺得他是胡扯呢,她能有毛線憂思,憂思怎麼懟那些貪錢帳房嗎?但轉念一想,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似乎就是因為憂思過度才……

  「……我以後會注意的。」她誠懇地保證。

  不過大夫和祥叔顯然都不怎麼信她,尤其是祥叔,直接把那句憂思過重和李尋歡的離開聯繫起來了,在大夫走後抹著淚跟她道歉:「是我沒能勸住少爺,唉……」

  林詩音:「……」

  媽的就算為了不被誤會成對李尋歡情到深處無法自拔,她也得把這身體給養養好吧!

  那麼問題來了,要怎麼養呢?

  練武功行不行?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她就不太躺得住了。

  終於在第二日一早大夫來為她再度診治的時候問出了口。

  大夫有點驚訝,但還是點了頭:「可以是可以,但習武……」

  林詩音悶著氣音打斷他:「可以就行了。」

  至於什麼資質和時間的問題,她都能解決,因為她手裡有《憐花寶鑒》啊!

  憐花公子在這上面記錄的雖然多為他的雜學,但也用單獨一篇講了自己的武功心法,林詩音當時翻開時只匆匆看了幾眼,卻也記住了他在心法前面寫的話。

  他說的是,這種心法不拘男女老少,對練者的武學資質更無要求,簡而言之,是個人就能練,不過到底能練成什麼樣子,就不是他能保證的了。

  而林詩音反正志不在成為高手,練這個真可謂是再合適不過。

  唯一的麻煩之處大概就是需要將《憐花寶鑒》藏好一些,不能給旁人知道。

  所以想來想去,她決定若是日後有人問起,就把自己準備練的這套武功心法來源安到李尋歡頭上。

  又躺了兩日灌了兩日藥後,她總算不再反復發燒,只是鼻子依然沒通,說話甕聲甕氣的,聽上去格外委屈。

  事實上也的確委屈,因為她實在是不想再喝粥了,卻反抗不了祥叔的勒令,只能苦兮兮地繼續喝。

  如此又喝了七八日的白粥,嘴裡都快淡出鳥後,這場傷寒才稍有退卻之勢。但林詩音已經不想等它徹底好透了,直接開始照《憐花寶鑒》上的心法練了起來。

  這一練她才發現自己的這具身體雖然弱了一點,但也是有內功底子的,可以說是已經替她把最艱難的頭給開完了,加上王憐花的心法又容易入門,費的力氣倒是比想像中要少上許多。

  祥叔見她開始練武,也如她所料地好奇了一下她現在練的是什麼。

  林詩音面不改色地胡扯:「是表哥留給我的,原先我一直懶得練,但現在他不在,許多事都得我來操持,我又怎可繼續任性下去。」

  這話說得祥叔感動又愧疚:「到底是少爺對不住您。」

  林詩音見他又有檢討自己沒為她留住李尋歡的趨勢,不置可否地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招帳房一事進行得如何了?」

  先前她一直病著,祥叔自然不願意同她講這個讓她費心,現在見她快好得差不多甚至還能早起練功,也沒了那麼多顧忌,當即把所有的情況都報給她。

  「人已挑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著這幾日裡安排那五個帳房給他們講在咱們家鋪子做事要如何記帳呢。」

  「唔,挺快啊。」她挑了挑眉,「到時候告訴我一聲。」

  「您也要去講?」祥叔疑惑。

  「我不講,不過我得從裡頭再挑幾個人出來,幫我管府裡的賬。」她一邊說一邊揉了揉自己有點酸痛的手臂,餘光注意到不遠處樹上的黑衣少年,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先前她一直臥房不出,倒是有快十日不曾見過這位神捕了,此時再見到,不免又想起那日他落荒而逃的模樣,頓時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為盡忠職守而看她練功看了一早上的冷血:「……」

  ……她在笑什麼?

  另一邊祥叔只想著她說的要挑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倆這不到半瞬的目光交會,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那我到時通知您。」

  他管著這麼大一個李園,有的是事要忙,同林詩音說完之後便沒再多留直接走了,而林詩音閑著沒事,就乾脆繼續練功。

  她畢竟是半路出家,雖然占了心法好和不用自己打基礎的好處,但練到後面的部分其實還是有不少滯澀之處。

  每當她停下來重新琢磨的時候就忍不住要皺起眉,皺到第七次的時候,頂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勿操之過急。」

  她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片刻前還在另一邊那棵樹上的冷血不知何時竟已掠到了她頭頂處。

  從這個仰望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他鋒利的下頜,宛如刀刻。

  林詩音眨了眨眼,剛要開口就聽到他繼續道:「你前半篇尚未練熟。」

  然而就算是開口說了話,他也依然沒有低頭。

  林詩音仰頭仰得吃力,撇了撇嘴,總算把那天就想問的問題問出了口:「我說冷捕頭,我長得很可怕嗎?」

  這回他總算朝她望了下來,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林詩音還想再說什麼,卻見他忽然變了神色。

  下一刻,眼前的這道黑色身影已直接朝她身後掠了過去,帶起一陣勁風。

  沒等她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身後又傳來一聲驚呼:「喂等等——!」

  是個從沒聽過的聲音,也算不得多好聽。

  林詩音回頭,只見方才還在勸自己別練太急的少年已和人戰到了一塊,迅疾的身形中夾著冰冷的劍光,以一對二的境況下,也沒有絲毫退卻之意。

  可問題是,和他打架的這兩個人是誰啊?

  雖然她武功是個才開始練的半吊子,但看還是會看的,很顯然那兩人並不想和冷血動真格,也一直在避冷血的劍。

  只是冷血的劍越出越快,氣勢也愈發淩厲,叫他們倆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敵。

  林詩音站在下麵看著他們動作,驚呆之餘也很懵逼。

  到底啥情況?!

  「哎!等等!等等等等!」先前驚呼的那人又開始喊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可惜冷血和另一人大概是戰至興頭,都沒理他,反而又加快了些動作,你來我往之間,竟是越戰越激烈了。

  那人穿了一身藍衣,動作輕盈恐怕更勝冷血一籌,所以總能及時避開冷血的劍鋒,但同樣的,他的掌也觸不到冷血的身體。

  到後來掌風劍氣混成一片,他二人的動作也快得叫林詩音再看不清。

  就在她猶豫著是不是該去喊祥叔過來的時候,原本好好地站在屋頂上看這兩人打架的那人竟忽然飛身下來落到了她面前,打量了她兩眼後咧嘴一笑。

  林詩音雖覺莫名其妙,但好歹能確認他應當沒有惡意,想了想還是試探道:「閣下是……?」

  這人又是一笑,抬眼望向屋頂那兩個終於差不多快停手的人,道:「我姓胡。」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收了劍。

  「不愧是諸葛神侯四弟子。」與他戰了個平的藍衣人開口時還帶了些笑意,「夠快的劍。」

  冷血卻沒領這句誇讚的情,反而皺眉道:「你們闖李園來做什麼?」

  「誤會!這是個誤會!」自稱姓胡的年輕人忙上前一步試圖解釋。

  「誤會?」林詩音挑了挑眉,「什麼誤會?」

  其實哪有什麼誤會,不過是他最近天天都能看到李家那個招帳房的告示,又軟磨硬泡地問出了「要不來帳」究竟是何意,實在忍不住對李探花表妹的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避過了那場災禍,於是便硬拖著好友來李園瞧上一瞧而已,誰曾想居然會在這碰上諸葛神侯的四弟子。

  不過冷血在這裡,倒是也能解釋她為何在那種情況下也能安然無恙了。

  「我二人仰慕小李探花已久,正巧又路過,便忍不住進來拜訪了。」他一本正經道,「畢竟我們沒什麼名氣,怕走正門進不來嘛。」

  林詩音:「……」

  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私闖確是我們不對,但我們並無惡意。」還在屋頂上的藍衣人也跟著解釋,「若有得罪之處,楚某願向兩位道歉。」

  這人說話倒是比那個姓胡的誠懇多了,說罷還朝林詩音抱了一拳。

  就憑他剛才能與冷血戰得不落下風的身手,林詩音也不敢多計較啊,只能擺擺手順著他們的話往下道:「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表哥不在,你們怕是白走了一趟。」

  「原來如此,不過還是多謝姑娘海涵。」又是一禮。

  他們說話的間隙裡,冷血已經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林詩音注意到他換了一隻手拿劍,皺了皺眉。

  「那個什麼,既是誤會一場,我們就先告辭了?」姓胡的大概有點怵冷血,見他下來,忙往邊上挪了幾步。

  藍衣人也緊跟著他跳了下來。

  林詩音直到此時才真正看清楚他長什麼樣,雖都是少年模樣,但比起他那個有點落拓的胡姓同伴,他看上去可意氣風發得多,哪怕左肩處的衣衫被冷血的劍割破了也絲毫不減他的風采。

  「今日雖未得見小李探花,但好歹有幸見識了這麼快的劍,也算是不虛此行了。」他笑著說。

  冷血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才開口道:「你叫什麼?」

  能不用任何兵刃直迎他的劍,這樣的對手對冷血來說也是難得一遇,所以他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藍衣人也望著他,面上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我叫楚留香。」

  林詩音:???

  喵喵喵?楚什麼?她是不是幻聽了?!


第9章 零零捌

  與林詩音和冷血道過別後,楚留香同胡鐵花就離開了李園。

  走的時候胡鐵花還在疑惑:「那位林姑娘方才聽到你名字的時候好像很驚訝?你從前認識她嗎?」

  說罷他又立刻否定:「不對啊,你明明也是第一回來京城,從前肯定不認識她啊。」

  楚留香當然也注意到了,但他也一樣不清楚林詩音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摸著鼻子若有所思道:「也許是她覺得我名字好聽?」

  胡鐵花翻了個白眼。

  兩人在繁華的大街上又逛了兩圈才回到他們暫住的客棧。

  雖已是中午,但向來起得晚的姬冰雁果然才起不久,此刻正在房間裡一派悠哉地吃著點心,一邊吃還一邊皺眉,似是那點心做得很不合他心意一樣。

  見他們倆回來,他不禁有些疑惑:「你們不是去李園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難道真被小李探花那位表妹醜著了?」

  胡鐵花呸了一聲:「你這張嘴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來,見都沒見過人家就這麼說。」

  姬冰雁不以為意:「難道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他們倆從小到大就是這番說兩句就要辯上一辯的模樣,楚留香對此見怪不怪,乾脆沒去參與這個話題,而是先脫下了那身被劃破的衣服。

  他這一脫,胡鐵花才注意到他左肩處的血跡,頓時驚了:「這是怎麼回事?我看你們當時是點到為止啊,你咋還受了傷?」

  姬冰雁聞言也回頭看過去,只見好友的裡衣上染了不少紅,神色也是一凜:「誰能傷到你?難道是那位林姑娘嗎?」

  「當然不是。」楚留香倒是不太在意這點小傷,「我同諸葛神侯的四弟子過了幾招。」

  「諸葛神侯的弟子?」姬冰雁總算有點驚訝了,「他也在李園?」

  他既然問了,楚留香就把上午去李園的一番遭遇給他簡單講了一遍。

  期間胡鐵花還添油加醋地表示,老姬你這回可料錯了,李探花的表妹分明生得美極了,聲音也好聽,惹得姬冰雁嗤笑一聲道:「那也跟你沒啥關係吧?」

  胡鐵花:「……」

  他也沒想有關係啊!這個人怎麼這麼煩!

  「能傷到你,看來諸葛神侯的這位新弟子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啊,難怪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姬冰雁聽罷對好友這麼感慨道。

  他們一道長大,他自然是清楚楚留香有多少本事的。

  楚留香聞言笑笑沒說話。

  他一貫謙虛,故而也沒告訴他們自己的掌風同樣傷到了冷血的手腕。

  都是初出江湖就難逢敵手的少年,戰至興處難免失了分寸,但真正傷到彼此之後又都冷靜了下來同時停了手。

  這邊他迅速處理完了肩膀上的劍傷,另一邊冷血卻沒尋到閑處理自己的手腕。

  他總覺得自己是有任務在身的,所以萬事以林詩音為先,見她還要在院中練功,就乾脆重新坐回樹上看著。

  雖不開口說話,目光卻一直沒移開。

  因為要練功的關係,林詩音今日穿的衣服不是她平時鍾愛的那些曳地生風飄逸款,腰束得也比以往緊,整個人看上去都俐落了許多。

  為方便動作,她還把自己那頭如雲長髮全部綁了起來,直接露出了細白的後頸。

  而他從樹上往下看,自是全收入了眼底。

  先前他不願低頭就是這個原因,但經歷了方才那兩個不速之客之後,他還是覺得得認真注意她周圍動靜。

  至於他手腕處的傷,還是等夜間再說吧,反正也並不嚴重。

  他這樣想著,卻見她忽然停下了動作重新抬起了頭。

  兩人目光一接觸,他仍是下意識地想撇開眼去,好不容易才忍住這番衝動。

  林詩音方才被來的人竟然是少年楚留香和胡鐵花這個事實刺激得不輕,就把原本想問的事拋在了腦後,練了好一會兒後才想起來。

  她仰頭問:「冷捕頭方才可是受了傷?」

  冷血:「!」

  雖然沒有開口,但他的表情已說明瞭一切。

  林詩音立刻會意,又與他解釋:「我見你方才從屋頂下來時換了一隻手拿劍。」

  冷血沒想到她竟連這等細節都注意到了,愣了一愣才道:「我沒事。」

  楚留香那一掌並沒有用全力,也收得及時,所以這傷也並不嚴重,回頭用藥酒揉上一揉就行了。

  但林詩音顯然不這麼認為,畢竟在她的認知裡,楚留香是要比冷血厲害的,此刻見他一臉不想再提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因為受傷了不好意思,忙道:「如果受了傷的話,還是處理一下吧?」

  冷血沒什麼拒絕人的經驗,加上她說完就直接喚人去請大夫了,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最終也只能接受這個安排。

  大夫還是因她的傷寒被請來李園常駐的那一個,一開始還以為是她又出了什麼問題,還覺得奇怪,後來得知是要給冷血看手腕,更震驚了:「冷捕頭受傷了?」

  這整個李園怕是都沒人是諸葛神侯這位弟子的對手吧?

  林詩音知道他在好奇什麼,隨口解釋道:「方才有人誤闖了冷香小築。」

  大夫聽她說得這麼嚴肅,還以為冷血受了多嚴重的傷呢,結果讓他伸手一看,直接「……」了。

  「沒傷到骨頭,不妨事。」他說得篤定。

  「這樣啊。」林詩音放心了。

  「不過最近還是不要用劍的好。」大夫補充了一句,「冷捕頭的劍太快,使出來對手腕負擔可不小。」

  冷血點了點頭,道:「多謝。」

  大夫自認當不得這句謝,連忙擺手。

  他走後,冷血想了想,又對林詩音解釋了一下:「我另一手也可使劍。」

  所以他還是有能力保護她的。

  林詩音聽懂了,愣了一愣後直接笑出了聲:「嗯。」

  她想這人還真是只有看上去冷酷啊,實際性格與『冷血』哪扯得上半毛錢關係,甚至還有點可愛。

  冷血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笑,雖然不太明白她究竟在笑什麼,卻好似也被這笑感染了似的,無端愉快了許多。

  接下來的半日裡,林詩音便依照冷血的勸告,不忙著練後面的,先專注練那前半篇。

  事實上光是前半篇她也有好幾處滯澀,想了想還是決定請教他。

  這樣一來,他也乾脆沒再回到樹上去。

  講到練武方面,冷血的話多了不少。

  但他自己就不是一個按部就班練武功的人,有些問題根本解釋不來,只會給她演示。

  林詩音也很知足,好歹這是個免費的陪練呀,勁頭頓時更足了。

  不過第二天她就嘗到了好久不活動後一下子練嗨的惡果,一醒來就覺得渾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兩條手臂更是酸痛得抬都抬不起來,堪比學生時期每次長跑完的體驗。

  練武真不是個人幹的事啊!委屈!

  可是想到昨天下午自己還和冷血約好了明天繼續,林詩音還是咬咬牙爬了起來,免費陪練不常有,且練且珍惜吧。

  冷血作為一個從小在野外長大的人,自然對一般人的身體素質沒有準確的認知,見她愁眉苦臉地出房門,還頗疑惑。

  而等兩人開始練之後,他就更疑惑了。

  雖然昨天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吧,但今天林詩音的動作可謂是綿軟無力,他甚至懷疑他只要再多用半分力,就能直接把她給摔到幾丈遠去。

  一個回合下來後,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你怎麼了?」

  林詩音小臂還被他鉗著,開口時委屈至極:「……我手酸啊,舉不起來。」

  倆人之前在拆招,故而靠得很近。

  她這樣一回頭,姿勢更是彆扭,加上說話間直接噴在他下巴處的熱氣同這深秋寒氣的對比實是過於明顯,叫冷血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退。

  可他只顧著往後退,卻是忘了自己還鉗著她的手,直到她人直挺挺地朝自己懷裡倒來!

  然而此時已來不及了,『砰』的一聲,她的後背就撞上了他胸膛。

  冷血原本就已經相當手忙腳亂了,這下更是無措,腦海一片空白,耳邊也只餘自己的心跳聲,一聲響過一聲。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來要鬆開手時,耳朵已漲至通紅。

  「……抱歉。」他聲音很低,像是在掩飾什麼。

  林詩音總算能夠站直同他講話,揉著酸痛不已的手臂轉過身,還沒開口呢,就看到他又恢復成了一眼都不肯看自己的模樣。

  只是頭撇得再厲害,也遮不住他已經紅透的耳根和脖子。

  林詩音:「……」

  天啊,這也太純情了吧?如果活在一千年以後跟人擠公交擠地鐵他是不是得直接爆炸???


第10章 零零玖

  林詩音看著他拼命想掩飾的模樣其實很想笑,但是怕自己笑出來的話這人又要窘迫得直接逃走,所以只好忍著。

  「還繼續嗎?」她自認很平靜地問。

  她哪裡知道,冷血現在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忍不住想起剛才她回頭扁著嘴說手酸時的委屈模樣呢。

  所以冷血最終還是跑了,不過比上回稍好一點,至少跑之前留了一句不急你先休息。

  林詩音:「……」

  行吧,既然陪練都跑了,她也只能休息了。

  但她也知道冷血肯定沒跑遠,這傢夥這麼在意他師父給的這個任務,怎麼可能真的跑到別處去,這會兒估計就在她看不到的某個角落蹲著呢。

  唔……也不知道有沒有從臉紅中緩過來?

  等兩人再重新拆上招已經是兩日後的事了,林詩音沒想到就自己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功進度居然也一樣對身體有好處,別的不說,至少她的風寒是徹底好了,臉色也比從前紅潤了不少。

  祥叔見狀一個人念叨了好久,大意是少爺也就留了武功心法給她這件事做得還算地道了,聽得林詩音十分無語。

  不過仔細想想,這《憐花寶鑒》能到她手裡的確是沾了李尋歡的光不假。

  時近初冬,李尋歡的離開在京城也已算不得什麼秘密。

  那五個帳房正式給招來的新帳房們講如何記帳的時候,林詩音還聽到了有人在下麵低聲議論小李探花為何要扔下未婚妻和這萬貫家財遠走他鄉,腦洞一個大過一個,令她這個當事人哭笑不得。

  還在持續誤會她為李尋歡傷春悲秋的祥叔同她一道坐在簾後,自然也聽到了,相當忐忑地去瞥她表情,道:「要不我來幫表姑娘挑算了?您不是還要練功嗎?」

  林詩音知道他一時半會兒扭轉不過來,也懶得解釋了,但在選府中帳房這件事上她並不打算草率為之,所以當然擺手:「不用。」

  她這麼堅持,祥叔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陪她繼續坐著。

  林詩音的標準其實很簡單,夠老實夠聽話就行,畢竟就算當了李園的帳房,也只是幫一個人看不過來的她做做記錄而已。

  她想的很好,甚至連一會兒訓話的腹稿都打完了。然而正當她準備掀開簾子出去挑人的時候,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家丁,面帶焦急之色,站定時還喘得厲害:「表、表姑娘!神侯府的鐵二爺來了!」

  林詩音:「……啊?」

  鐵手?他來幹什麼?難道是諸葛神侯想給她換個保鏢嗎?

  不要了吧,那還是會對著她臉紅的冷血比較可愛比較好玩啊!

  「鐵二爺似乎是為了之前那個案子來的。」家丁撓了撓臉,又道。

  「這樣啊……」她恍然,「那他現在在哪?」

  「在外面等著呢,說要見您。」

  「既如此,表姑娘還是快些去見一下吧。」祥叔適時地插了一句。

  林詩音本也是這個打算,故而沒猶豫就點頭道:「嗯,我出去看看。」

  在見到鐵手之前,林詩音一直以為諸葛神侯的這位二弟子應該和他的名字一樣,繃臉怒目,不用開口就能震懾住人。

  這麼想的時候她完全忘了她身邊就有一個性格與名字完全扯不上關係的冷血。所以當她跟著家丁出去,看到一身黑衣卻面容溫和甚至臉上還掛著笑的鐵手抬頭望向她時,眼神不免一頓。

  「……鐵二爺?」開口時還有點驚訝。

  「林姑娘。」鐵手朝她抱了抱拳,「打擾了。」

  林詩音還想著挑帳房那件事,乾脆開門見山道:「聽家丁說,您是為之前那件案子來的?」

  鐵手點頭:「是,不過此處不便談論,不知可否換個地方?」

  林詩音當然答應,想了想,乾脆帶他去了冷香小築隔壁那個院子。

  「這是令師弟暫住的地方,算是清淨的,一般也無人前來打擾。」她解釋道。

  「林姑娘有心了。」他笑了笑,大約是看穿了她的著急,沒再客氣寒暄,直切正題道,「先前的那件貪汙案昨日已結案,畢竟涉及到了李園,所以世叔特要我來走一趟。」

  林詩音聽他語氣嚴肅不比之前,不禁也有點在意:「那件案子……可是有什麼問題?」

  鐵手歎了一口氣:「問題倒是沒有,就是那筆銀子,最終只追回來了一小半。」

  其實這一小半都算是說多了,畢竟按照冷血從那些鋪子裡找到的賄賂記錄看,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有快二十萬兩銀子。

  但最終抄完貪官的家之後,卻是只能給他們要回來兩萬兩不到。

  倒不是神侯府不想替李家追回這筆本該屬於他們的錢,而是這件案子辦到一半之時被蔡相的人橫插了一腳。

  那邊還說得很是好聽,這麼大一筆錢,該用來充盈國庫。

  這話大概也只能用來騙騙皇上,稍瞭解這位相爺一點的人都知道,這筆銀子最後怕是只會進他的腰包。

  諸葛神侯被氣得不輕,偏偏還駁不了已經被蔡京說服的皇上,自覺對不住李家,便派了鐵手過來同她道歉。

  林詩音驚呆了,說實話她本來是根本沒想過那筆錢還能拿回來的!

  要是一直不知道它本來能拿回來也就算了,現在不僅叫她知道了,還告訴她只能拿回十分之一……

  講道理,這就真的很不爽了!

  不過再不爽她也知道鐵手和神侯府是無辜的。

  那兩萬兩不到的銀子,怕也是因為諸葛神侯的堅持才回到了李園來。

  「原來是這樣。」她深吸一口氣,「不管怎樣,此事還是多虧了神侯府,否則我此刻怕是連命都沒了,哪還能計較銀兩。」

  鐵手聽她這麼說也忍不住有些慚愧,他是半途回來接手這件案子的,原本以為會結得很順利,誰曾想最後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林詩音看他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麼,不禁又開口道:「鐵二爺無需掛懷,你們已經幫了我許多了。」

  「那也是應該的。」鐵手歎氣,「其實除了這件事外,世叔還要我告知林姑娘,蔡相恐怕會派人同林姑娘接觸。」

  林詩音又驚了:「啊?」

  不過『啊』完她就反應過來了,看上她的錢了唄!

  畢竟這個朝代商業發展得這麼好,像她這樣手裡掌管著二十多家鋪子,各種類型生意都有所涉獵的,還真是能比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活得滋潤多了。

  林詩音差不多能明白神侯府的擔憂,想了想道:「那照諸葛神侯來看,我現在應當如何應對?」

  鐵手被她的直接逗得笑彎了嘴角,笑畢才開口道:「林姑娘只要能約束好下人,其他事交給神侯府便可。」

  這事聽上去容易,實際要花費的功夫可絕對不小,但林詩音還是沒任何猶豫就應了下來。

  別的不論,武俠小說片場!放著主角們不跟去跟一個反派權臣混,她又不是傻的!

  因為她的合作,兩人的這趟交談可謂是十分順利。

  臨走前鐵手又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對她道:「我四師弟……」

  林詩音:「?」

  鐵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目光一偏,但瞬間收回,抿唇道:「他雖看上去冷了些,但心腸卻是極熱的,林姑娘不用怕他。」

  林詩音心想我本來也不怕啊,他怕我還差不多!

  但當著人家師兄的面她還是努力維持了一下淑女形象,輕點了下頭道:「我知道,冷捕頭的確是個好人。」

  鐵手放心了,這才告辭離開。

  而林詩音派了兩個家丁把他送到門口後,便迅速回了那個臨時的帳房上崗培訓廳。

  其實能當帳房的人大多都不傻,絕不會理解不了她那個改進法子,所以那五位帳房沒花什麼力氣便已講得差不多了。

  林詩音心裡記掛著諸葛神侯派鐵手來告誡她的話,進去後好不嚴肅地先敲打了他們一番,又把先前發生的那件事及那些拿鋪子盈利去賄賂官員的掌櫃帳房目前境況都告訴了他們。

  最後總結:「認真做事的人,我不會虧待,但若是想借此機會多撈一點油水的,我也一樣不會放過。」

  一屋子人都被這位向來柔弱溫和的表姑娘震了一震。

  林詩音看著他們的表情,相當滿意,又從裡頭指了之前看中的三個人要他們留下。

  人散得差不多之後,她才同祥叔講了鐵手方才究竟是為了什麼來的。

  祥叔的反應和她預料中差不多,也支持她跟神侯府站一塊。

  不過比起她那簡單粗暴的『跟著主角走』,他的理由當然更有情懷一些。

  他說:「我們李家向來光明磊落,怎可與那樣的奸臣同流合污!」

  林詩音連連點頭,心道這奸臣早晚會有報應,咱們等著便是。

  不過報應畢竟還早著呢,在安排完新帳房們上崗之後,她先等來的卻是個壞消息。

  李家最賺錢的首飾鋪子,有一批從關外運回來的貨,竟在半途被人給劫了!

  據首飾鋪的新掌櫃說,這批貨可是花了快三萬兩銀子,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林詩音之前聽到蔡京搶了自己的銀子還勉強能冷靜,聽到這事就真的差點直接炸了!

  「被誰劫走的?」她嚴肅道。

  「是一群不知來路的高手。」掌櫃如履薄冰地答著,「據逃回來的人說,他們喊了這是李家的貨,可對方還是照搶不誤。」

  林詩音眯了眯眼,心想這也是難免,畢竟李尋歡離開李家的事在江湖上已經傳開,小李探花的名號自然也不再鎮得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這麼大的家業,這麼多賺錢的鋪子,想打它們主意的,恐怕也遠不止蔡京一人。

  掌櫃離開後,祥叔皺著眉問她打算怎麼辦,她想了想道:「您覺得神侯府的名號與表哥的名號比起來,哪個更好用些?」

  祥叔:「……神侯府吧。」

  畢竟諸葛神侯成名更久,武功也更高啊。

  林詩音確認到這個答案後便笑了。

  「那咱們不妨與神侯府合作。」

  「合作?」

  「我們做生意需要他們的名號壓著,他們也正好缺錢,何不合作呢?」

  神侯府缺錢這事不算什麼秘密,畢竟現在蔡相把持著朝廷,戶部能給他們按時發銀子才怪呢。

  林詩音以前可是經歷過財政處因為和他們部門領導不對頭,幾個月都不撥款一直拖拖拖這樣的蛋疼事的,對他們現在在朝中的處境可謂再瞭解不過。

  祥叔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覺得此事可行,想去取李尋歡的名帖給諸葛神侯寫信,但被林詩音給拒絕了。

  「這麼重要的事,還是我親自去與他老人家商量罷,否則豈不是顯得我們很沒誠意?」

  「表姑娘說得也有道理。」祥叔點頭,「那——我讓下人給您備車?」

  「嗯。」

  然而林詩音也並沒有想到,她這一趟去神侯府,除了諸葛神侯外,還見到了另一位大佬!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5

第11章 零壹零

  做完決定吩咐下去之後,底下的人很快便幫她備好了車。

  祥叔原本是打算跟著一起去的,但被林詩音拒絕了:「我自己去就行,您不是還得去核對庫房嗎?」

  「可是表姑娘一個人——」經歷過之前那場火之後祥叔無可避免地為她安全擔憂。

  林詩音展顏一笑:「我怎麼會是一個人去?」

  不管怎樣,至少還有冷血一起啊。

  祥叔明白過來,一拍腦袋:「這幾天都沒見著過冷捕頭人,我竟一時忘了。」

  不過祥叔覺得這並不怪他,因為冷血在李園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太低了,若是表姑娘不說,他還真想不起來。

  林詩音不好意思告訴他老人家那是因為這個純情少年不和她拆招的時候總在躲自己,只能把這個話題略過,直接收拾一下就出門。

  果不其然,等她坐到車裡之後,冷血就出現了,不過沒進來。

  隔著車簾林詩音只看得到他寬闊的脊背和被束起的長髮,那長髮在陽光下顯得極有光澤,叫她忍不住想起他的眼睛,好像也是差不多的顏色。

  長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得緊,故而馬車也沒有行得多快,一路都很平穩。

  然而去神侯府的路並不短,或者說幾乎要跨過大半個京城才行。

  林詩音坐在裡頭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外面的街道與行人,忽然想起諸葛神侯當初給她寫的那封信,便撩開了些車簾對坐在那的人開口道:「冷捕頭,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問。」

  冷血身形一頓,片刻之後才回頭:「……?」

  她眯著眼欣賞了片刻他感到局促時的微妙反應才繼續道:「神侯他,可有說過要你在李園呆多久?」

  冷血搖頭:「沒有。」

  諸葛神侯當時說的是一段時間,但這一段時間究竟是多久他就無從得知了。

  「這樣啊。」她得到了答案,自然就把簾子重新放下了。

  冷血其實有點疑惑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難道是希望他早日離開李園回神侯府去嗎?

  想到這他忍不住垂了垂眼,但最終還是把這份疑惑憋在了心裡。

  之後又過了約一炷香時間他們才到了神侯府。

  馬車停下之後,車夫和冷血自然率先下去給她讓出下車的地方來。

  這輛車的車底有些高,她來時還是踩著木墩子才上來的,這會兒卻是沒什麼給她踩一下的了。

  林詩音咬咬牙,剛想直接跳下去,餘光瞥到一旁的冷血忽然抬起了手,似是準備扶她。

  兩人目光相撞,他動作一頓,面上竟又泛了層薄紅出來,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仿佛再過來一點就是刀山火海一樣不往前。

  最終還是林詩音主動把手搭上去的,「多謝。」

  冷血沒說話,只緊緊地抓好了她手臂,直到她落地。

  天氣轉冷後她一直穿得很厚實,這回出門尤其,但扶著她肩膀手臂之時,冷血卻還是很不自在,一直到鬆開手都不曾平復下自己過快的心跳。

  ……太奇怪了,明明陪她拆招時他就不會如此。

  林詩音哪知道這兩個呼吸的功夫他心裡已經轉過這麼多想法,站定後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轉頭對車夫吩咐道:「在這等我。」

  車夫忙躬身應是。

  事實上他們剛到神侯府門口,就已有人去通傳給諸葛神侯了,所以進去之後當然也什麼嘴皮子都沒費便被引到了諸葛神侯那。

  出乎林詩音意料的是,這位十八萬禦林軍總教頭此時還在招待另外的客人。

  他們進去時那兩人正相對而坐下著棋,林詩音有點好奇地瞥了一眼諸葛神侯對面那個青年,卻不想眼神剛一掃過去就被人抓了個正著,頓時有些尷尬。

  這青年生了一雙狹長的鳳眼,同李尋歡有些像,然而卻不顯李尋歡那般多情,反而因他蒼白的面色而帶上了一絲冷厲。

  「林姑娘?」他主動開了口,說話間面色又白了白。

  這一臉的病容如此明顯,可他卻毫不在意,也毫不受其影響。

  這樣的病容,這樣的氣質風度,又是諸葛神侯的客人,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但林詩音開口時還是頗有幾分不確定:「蘇樓主?」

  青年聞言也不驚訝,似乎林詩音認出他才是理所當然的,他點了點頭,又掩著嘴咳了一聲才道:「林姑娘好眼力。」

  而一直執棋思索的諸葛神侯也在此刻抬起了頭,他表情很溫和,甚至還朝林詩音笑了笑,道:「林姑娘先坐。」

  林詩音也不客氣,畢竟她今天來商量的事估計要說上一會兒,一直站著多累啊。

  不過她是坐下了,冷血卻還是站著的,也沒有要與她一道坐下的意思。

  似乎對他來說,站是比坐省力許多的一件事。

  而他的師父諸葛神侯似乎也並不在意他是站著還是坐著,只問林詩音道:「不知林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他說話間,坐在他對面的金風細雨樓樓主又咳了好幾聲,那咳聲聽得人心裡止不住震,很難不分神。林詩音自然也不例外。

  但沉吟片刻後,她還是抬起了頭認真對這位禁軍教頭道:「我是來找您合作的。」

  「合作?」諸葛神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臉上的驚訝顯而易見。

  「您是知道的,我表哥已經離開京城不知蹤跡。」林詩音道,「李家家大業大,難免有心人盯上。」

  「小李探花的確是走得匆忙了些,對了,我尚不知他究竟為何要離開京城?」諸葛神侯點了點頭這麼問道。

  這問題真是讓林詩音很尷尬,她雖然知道理由不假,但那個理由讓她怎麼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宣之於口啊!

  所以只能搖頭:「這……我也不太清楚。」

  諸葛神侯是什麼人啊,縱橫江湖幾十年,訓練出來的禁軍怕是比她活到現在見過的所有人都多,哪會被她這樣的小姑娘騙過,光是看她聽到這個問題時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不想說而已。

  不過既然她不想說,他當然也沒有繼續追問,只用眼神示意她接著說合作的事。

  林詩音也不糾結,直言道:「我今日收到消息,說我們的貨在進京路上叫人給劫了,我雖十分氣憤,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現在江湖上都知道表哥離開了李家,劫李家的貨自然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有風險。」

  「所以?」

  「所以我才來找您合作啊。」她抿起唇笑了,「若是您能讓我借一點神侯府的光,李家的生意絕對會順利不少。」

  諸葛神侯沒想到她會如此開門見山乾脆俐落,也是一愣,沒等他開口,林詩音就繼續道:「這樣也正好省了您擔憂我手底下的人會同蔡相扯上什麼關係,不是麼?」

  「當然,合作這種事總歸不能只有一方受益,假如神侯願意與李家合作,李家這些生意的收入,永遠有神侯府三成。」

  她話音落下後,連蘇夢枕都止住咳聲望向了她,雖表情未變,但這反應對他來說也算是極少有的了。

  諸葛神侯也差不多,驚了片刻後才道:「三成?」

  這是林詩音在來的路上算的,雖然乍一聽似乎肉割得有點多,但從長遠來看,絕對值得。

  神侯府在朝廷和綠林都有勢力,李家若是能跟他們綁在一起,很多生意都能做得更順。與其自己不停掙紮還不一定有效果,不如就用這三成來換一個安穩。

  別的不講,起碼以後李家的貨只要入了關,就沒有閒雜人等敢隨便動。

  所以她點頭重複了一遍:「是,三成。」

  因為她的大方和堅持,這件事最終還是被敲定了下來,之後諸葛神侯還頗好奇地問她怎麼知道他一定會答應的。

  林詩音想了想,認真道:「因為我覺得神侯府現在一定很需要錢。」

  如果諸葛神侯只是個江湖人物倒也罷了,偏偏他還身處朝堂,神侯府自然不可能像金風細雨樓那樣自己賺錢。

  諸葛神侯笑了,這一回是很開懷的笑。

  之前他派徒弟去保護林詩音是看在與李尋歡的交情上,對李尋歡這個表妹也沒什麼瞭解,根本不曾想到,她還能有這樣的見地和主見。

  有這樣一個有錢的大方盟友,對於他們主戰派來說,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了。

  正事講完之後,林詩音又當面謝了一遍他先前主動派人保護自己的事。

  而諸葛神侯只是擺擺手:「李探花從前也幫過神侯府許多,這是應該的。」

  說完他也抬頭看了一眼一直在她身後安靜站著的小徒弟,原以為他應該還是如平常一般平靜得無一絲波瀾,結果卻看到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那動作很小,尋常人來看肯定看不出什麼,但諸葛神侯畢竟瞭解他,自是注意到了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他有點在意,不過當著林詩音和蘇夢枕的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第12章 零壹壹

  林詩音並沒有在神侯府久留。

  她與諸葛神侯聊了會兒,又聽蘇夢枕說了兩句一直未曾得見她表哥的遺憾,之後就主動開口告辭了。

  那兩人大概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所以也沒有同她客氣。

  臨走前諸葛神侯又囑咐了冷血一句,要他一定護好李園的安全。

  冷血點頭:「我會的。」

  雖然依舊惜字如金,但語氣好歹是認真的,也沒了最開始聽到要他去保護林詩音時的抗拒。

  這已經比諸葛神侯料想中他會有的反應好了不少,所以諸葛神侯當然也很滿意,派人送他們倆出了神侯府。

  車夫一直安分地在門口等他們倆,見他們出來,忙回到車前先幫她把門給開了,又問:「是直接回府嗎?表姑娘。」

  林詩音想了想,道:「你先送我去錦記一趟吧。」

  好不容易出一次門,去自家的鋪子看看也好。

  「行,反正是一條路。」車夫點頭應下,見她正要往車上爬,又加了句,「表姑娘小心些。」

  「沒事。」上來不比下去,林詩音覺得問題不大,無非是姿勢不好看了一點而已。

  不過剛說完這句沒事,她就感覺到有一隻手在她腰間扶了一把,將她推了上去。

  雖然有點驚訝,但既然有人幫忙,她當然也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進去坐定後,才撩開簾子對冷血道:「謝謝冷捕頭。」

  這回他倒是應了,但只是很低的一聲,也沒有看她,「不用。」

  這模樣叫旁人,比如一旁的車夫看來可能還會覺得這位冷捕頭太冷漠了,只有林詩音自己知道,他這是又!害!羞!了!

  不得不說實在是有點可愛。

  馬車一路往那間剛丟了貨的首飾鋪子過去時,林詩音還在簾縫裡欣賞他通紅的耳朵呢。

  這個時辰的街道比他們去神侯府時更熱鬧,來來往往人打扮各異,神色也各異,偶有那麼一兩個會頗好奇地望向他們,但往往也只掃了一眼便被冷血那嚴肅的表情震得收回了目光。

  錦記是李家最賺錢的幾間鋪子之一,自然也開在最熱鬧的地段上,馬車停下的時候林詩音還能聽到外面各種嘈雜的聲響。

  裡面的掌櫃認出李家馬車的標誌,立刻奔出來迎她,十分驚訝:「表姑娘怎麼來了?」

  林詩音一邊提裙子一邊道:「辦完事過來看看。」

  掌櫃並不認識冷血,還以為他是李園的哪個侍衛,站在那看她抓著冷血的胳膊跳下車,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但迫于冷血不開口就能嚇到人的氣勢,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林詩音可懶得管他們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下了車之後就直接往店裡進去了。

  開在這樣的好地段上,錦記的生意自然不會差,她進去時裡頭就有不少帶著丫鬟的姑娘在挑選,店裡面雇的人一開始以為她也是來買東西的,就要迎上去,卻被緊跟而入的掌櫃使了個退下的眼色。

  「表姑娘,您要是想看帳冊——」

  「不是前幾日才核對過一遍嗎?」她擺擺手,「我就是無事可做來瞧瞧罷了,對了,你上午派人報回來的那件事,我已經解決了。」

  「解、解決了?」掌櫃驚呆。

  「貨可能是追不回來,畢竟劫都被劫了,興許人家已經銷了贓,不過從今往後這樣的事應當不會再發生。」她掃了邊上那一排首飾一眼,繼續往裡頭走去,一邊走一邊這麼說道。

  裡頭是招待貴客用的,這會兒空著,正巧方便她說話,是以她坐下簡單地同掌櫃解釋了一番今後與神侯府合作的事。

  掌櫃果然大喜過望:「這可真是太好了!」

  是好啊,就是代價也不小就是了。

  不過這樣一想,她也算是包養了整個神侯府了……?

  啊林詩音,你可真是個站在瑪麗蘇頂端的女人!

  這樣想著的時候,外頭又正好來了一位常來的貴客,大概是哪位侍郎尚書家的千金,排場大得很。

  面對這樣的金主,林詩音自然從善如流地讓出了地方,臨走前還吩咐他們務必好好招待。

  掌櫃:「……是。」

  令她沒想到的是,冷血居然沒有在門口等著,而是進了店,此刻正站在店中央一排架子邊,不知在看什麼。

  可能是他表情氣勢太過駭人的關係,之前還圍了不少姑娘的這排架子邊,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人,其他人都遠遠地湊到了另一邊。

  這場面令林詩音忍不住彎了嘴角。

  見他看得入神,她乾脆直接走過去問他:「冷捕頭在看什麼?」

  冷血聽到她說話才驟然回神,搖頭道:「沒什麼。」

  沒什麼就怪了吧,他剛才可是連她走過來都沒注意啊?

  林詩音偏頭去瞧他面前的這排架子,發現全是發釵,不過款式風格各異,也不知道他瞧的究竟是哪一支。

  「冷捕頭喜歡哪支,我差人幫你裝起來?」她試探道。

  「……不用。」大概是有點著急了,他總算沒再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是以這一聲不用倒是把她耳朵震了一震。

  林詩音摸摸鼻子,心想算了,調戲太過又跑了怎麼辦,還是打道回府罷。

  「那冷捕頭還看嗎?不看咱們回去?」

  冷血看著她眼睛裡尚未褪去的戲謔,臉有些熱,但還是迎著這道目光點下了頭。

  林詩音笑:「那走吧。」

  不得不說她笑起來實在是很好看,尤其是這樣真心實意開懷的時候,粲然得說滿室生輝都不為過。

  冷血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來,甚至比扶著她下車時更快。

  這感覺叫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唇,可實際上卻是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跟上她的腳步與她一道往外走去。

  因為地處最熱鬧的街道上,又有這麼多客人,為了不妨礙首飾鋪的生意,她下了車之後,車夫就把車駕到了錦記與隔壁那間客棧之中的小巷中停著。

  林詩音出去後也還在巷口等了一會兒,就在馬車駛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嘹亮的『林姑娘?』

  她下意識回頭,只見三個打扮迥異的少年正站在客棧門口。

  其中表情最誇張的當屬剛剛喊那一聲的胡鐵花,見她看過來當即朝她咧嘴一笑:「這麼巧,林姑娘是來買首飾嗎?」

  他雖自來熟得緊,卻並不討人厭,大抵還是笑起來時太顯真誠的關係。

  「過來看看生意如何而已。」她也笑,「沒想到竟然能碰上胡少俠與楚少俠。」

  胡鐵花和楚留香她都見過了,那麼站在最後頭打扮得格外講究的那一個,應該就是「雁蝶為雙翼」裡的那個雁了吧?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事實上姬冰雁也在看她,胡鐵花那一聲林姑娘喊出口的時候他就知道眼前這個穿淺紫衣衫披雪白披風的少女便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了。

  所以當林詩音回頭的那一瞬,他也懷著好奇望了過去。

  兩人目光相交之下,俱發現了對方眼神中的探究,而後又幾乎同時眯了眯眼。

  注意到這細節的楚留香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與她打了個招呼:「林姑娘。」

  而胡鐵花的重點還在她之前那句看生意上,想也不想就問道:「誒?原來這首飾鋪是林姑娘你開的嗎?」

  林詩音唔了一聲算是承認,而後玩笑般地開口道:「所以幾位若是想買什麼送姑娘的首飾,可以來光顧一下。」

  這話一說出口,胡鐵花和楚留香就一同笑了出來,唯獨姬冰雁還是保持著原先的表情。

  此時的姬冰雁還不知道,在未來的十年裡,他要和這個少女再見上多少回,喝上多少茶,吵上多少架。

  他唯一的感想就是,這姑娘的確長得很不錯,胡鐵花並沒有騙自己。

  她就這樣迎著冬日的和煦日光站在巷口處,一抬眼一回頭已足以吸引街上大部分人的注意。

  而若是再細看,就更會覺她生得無處不好了。

  姬冰雁自認是個超脫不了色相的俗人,哪怕先前還作過也許她生得醜這樣的無禮揣測,此時見到真人,也不免多瞧了會兒。

  細究起來她其實是那種很靜柔的長相,從額到唇,幾乎每一處都透著一股婉約的味道,像江南水鄉寫意畫中走出來的,然而卻偏偏生了一雙滿是壯闊波瀾的眼睛。

  但或許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矛盾,才更顯得她美得獨特,美得靈動,美得不帶一絲俗氣。

  至少姬冰雁可以肯定,若有個差不多五官的女孩子站在她邊上,絕對會被她比下去。

  兩個人互相打量的時間並不短,所以不要說楚留香了,連胡鐵花都注意到了,注意到之後他便乾脆一把拉過姬冰雁給她介紹:「這位是姬冰雁,我和老臭蟲一起長大的朋友!」

  林詩音噢了一聲,眯著眼道:「姬少俠好。」

  姑娘都主動問好了,他當然也得朝人家點個頭:「林姑娘。」

  林詩音原本還想順口問一句他們這是打算去哪裡的,但餘光瞥到還在馬車上等著自己的冷血,猶豫了一下,乾脆道:「我看三位似乎也有事要辦的樣子,正巧我也要回去了,不妨改日再聊?」

  換了平時胡鐵花可不得跟這麼溫柔漂亮的姑娘多說會兒話,但這會兒還真叫她給說中了,他們三個的確有事要辦,所以只好點頭:「對對對,改日吧,改日再聊。」

  楚留香也朝她抱了抱拳:「那我們便先走一步了。」

  林詩音做了個請的手勢,看著這三個人轉身往街的另一頭過去,搓了搓有點發冷的掌心,回頭朝還有一半在巷內的馬車走去。

  「回吧,都出來這麼久了。」她吩咐。

  「是,表姑娘。」

  出乎她的是,把她扶上車後冷血居然沒像之前一樣迅速背過身去坐好,反而主動開口問她:「方才是那個楚留香和胡鐵花?」

  林詩音點頭:「是啊,還有個他們倆的朋友,怎麼了嗎?」

  冷血:「……沒。」

  坐了回去。

  林詩音:「……???」

  其實他也想知道怎麼了,明明他很清楚地聽到並認出了那兩個人的聲音,又哪裡需要向她來確認呢?

  完全沒有任何與女孩子相處經驗的冷血想不明白。

  同樣的,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看見錦記架子上那支紫玉釵時會忍不住想像它簪在林詩音頭上會是什麼樣子,還想得那般入神,以至於都沒有發現她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該去清醒一下。


第13章 零壹貳

  金風細雨樓。

  蘇夢枕看著面前那三個少年出示的信物,向來蒼白一片的臉龐上竟添了些紅潤之色,開口時語氣很詫異也很愉快:「原來是故人之後。」

  這三個少年自然就是楚留香、胡鐵花以及姬冰雁。

  他們離開師門初出江湖便一齊來了京城,卻並非因為嚮往這帝都繁華想見見世面,而是有很重要的正事要辦。

  先前他們聽說蘇夢枕尚未回京,才在京城中隨便逛了幾日,現在得知他已經回京,自是立刻前去拜訪了。

  「師門有命,我們三人之中,必須有一人來助您一臂之力。」回話的是姬冰雁,「您一刀可戰江湖之頂,武力上有沒有我們區別倒是不大,所以想來想去,還是由我來為您分擔一些俗事為好。」

  「何為俗事?」蘇夢枕問。

  「這可就多了去了,不過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錢,抗遼畢竟不是比武。」姬冰雁平靜道,「我能幫您賺錢。」

  這話聽著還真是耳熟極了,至少蘇夢枕上午就聽過一回類似的。

  他覺得現在的少年人還真是有意思。

  而他也一貫很喜歡這樣有意思的少年人。

  不過他不是諸葛神侯,金風細雨樓也不是神侯府,所以他直接拒絕了:「你應該知道,我並不缺人做這件事。」

  姬冰雁當然知道,但在他看來,他能做得比金風細雨樓的財神更好。

  少年人的眼神還藏不住太多東西,何況蘇夢枕身為金風細雨樓樓主,可謂閱人無數,只消姬冰雁露出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其實他倒也不是不信這少年能做得更好,但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的考慮。

  「大旗門教出來行走江湖的人,我是放心的。」他停頓了一下,「但你為我做事,太扎眼了,可能會牽扯到你們師門,麻煩。」

  他是真心實意珍視父輩間的那段過往,也知道整個大旗門現在都處於避世態度,所以才不想勉強別人。

  雙方都先為對方考慮,這大概才是朋友。

  他說到這個,姬冰雁三人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

  他們出師門前的確被囑咐過不能給江湖上的人知道他們的來路,所以就連名字都是離開師門後現取的。

  離開後上京來的路途中,他們也知道了他們要去幫忙的金風細雨樓目前境況,遠比他們想像中要嚴峻。

  若非如此,以姬冰雁那練武時就懶散過楚留香與胡鐵花一萬倍的性子,也不至於說這樣一番話。

  他是真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好,能幫到這位不容易的蘇樓主。

  但蘇夢枕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他要是進了金風細雨樓,盯著他的人絕對少不了,若是不小心叫有心人查出了他師承何處,又是麻煩事一件。

  「你若覺得不幫到我便無法向師門交待,倒是可以繞個彎子。」蘇夢枕見他們三人皺著眉不再開口,再度開口道。

  「繞彎子?」姬冰雁疑惑。

  「你知道小李探花嗎?」他問。

  他們仨還在疑惑怎麼又扯到小李探花身上去了的時候,蘇夢枕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他有個姓林的表妹,手底下有幾間收成不錯的鋪子。」

  「樓主也認識那位元林姑娘?」胡鐵花不等他說完就這般驚道。

  「也?」蘇夢枕一愣,「原來你們認識?」

  「有過兩面之緣。」楚留香答,「而且來之前還恰好在街上碰到了她。」

  蘇夢枕心想這倒是巧了,不過既然認識就更好辦了。

  他對姬冰雁說:「既如此,你就去幫那位林姑娘吧。」

  姬冰雁:「……哈?」

  讓他去幫李尋歡那個表妹?

  雖然來之前見的那一面的確讓他認識到了林詩音是個美人這個事實,但幫她?幫什麼?幫她管那間首飾鋪嗎?

  如果不是知道蘇夢枕是怎樣一個人,他甚至要懷疑蘇夢枕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了。

  而蘇夢枕看著他露出這麼錯愕的表情,猶豫了片刻還是解釋了一句:「林姑娘與諸葛神侯有約定,用李家生意的三成收入換神侯府為李家生意保駕護航。」

  說是保駕護航,但其實神侯府並不用付出什麼實質性代價。

  他們只消繼續做自己的捕快、能鎮住江湖宵小、叫一般人不敢惹上便可以,而且以諸葛神侯和小李探花的交情,江湖上怕是也不會為此事太過驚訝。

  不光是諸葛神侯,就連蘇夢枕當時聽了都覺得這對神侯府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一場合作。

  這合作唯一的不足就是李家的生意還不夠大,局限於京城,雖然能拿出的銀子不會少,但到底格局不夠,出個什麼意外,神侯府顧不上的時候,被連根拔起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當時林詩音離開後,蘇夢枕就提醒了諸葛神侯,若是真的與她合作,你得往長遠的考慮,幫她一把,也等於是幫我們自己。

  現在正巧這三個少年帶著師命來了,蘇夢枕就順勢為之。

  而得知林詩音與神侯府有這等約定的姬冰雁三人依然震驚著,尤其是胡鐵花,畢竟在他看來,林詩音簡直是太柔弱了啊,哪像是能幹出此等大事的姑娘。

  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如何?你還是不願去嗎?」蘇夢枕又問了姬冰雁一遍,「實在不願,我也不會勉強於你,畢竟你幫我也只是出於情份。」

  「既然樓主都告訴我神侯府這事了,我自然願意。」姬冰雁回過神來,語氣平靜,眼神也恢復了之前的清明倨傲。

  聽他應下,蘇夢枕好似很滿意,還勾起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這一笑雖不減他的病容,卻也叫人不得不折服於他的氣魄風度之下,饒是他們三個這一路來已見識過不少武林豪傑,也不由得在這一刻愣了一愣。

  從金風細雨樓出來後,胡鐵花就憋不住了,瞧著姬冰雁樂得不行:「我說老姬啊,要去幫自己瞧不上的人是什麼心情?」

  他常說姬冰雁那張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可實際上他自己明明也沒好到哪裡去。

  「又不是明著幫她。」姬冰雁翻了個白眼,「用你操什麼心?」

  「咱們可是穿一條褲子的交情哪,我怎麼能不幫你操心?」胡鐵花義正辭嚴道,「說說唄,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怎麼記得有人之前說的是,反正我一個人就能把這個任務給了了,所以他們就不在京城久留了呢?」姬冰雁拉長了語調說。

  胡鐵花:「……這不是之前不知道嘛。」

  之前他以為以姬冰雁的本事,蘇夢枕一定會留他在金風細雨樓啊,而他和楚留香本來就不是能在同一個地方呆很久的性子,當然沒做同他一道長留京城的打算。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畢竟能欣賞一下姬冰雁這個從小就眼高於頂的傢夥去幫自己曾經看不起的人,光是想想胡鐵花就覺得這畫面一定有趣極了。

  何況林姑娘還那麼漂亮。

  ……好吧,他承認其實這個原因更重要一點。

  姬冰雁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只是這無巧不成書的事不僅讓胡鐵花想打趣他,連楚留香也一樣。

  楚留香:「我看之前在街上時你也看了林姑娘很久。」

  姬冰雁相當不服:「……那是她在看我!」

  而且那種探究卻不好奇的目光的確叫姬冰雁現在想想也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奇怪。

  不過不管之前如何,現在他反正是免不了要和林詩音接觸了。

  •

  林詩音坐著馬車回到李園時,天已經快要黑了。

  冬日裡晝短夜長,到了黃昏時分風更是肆虐得厲害,哪怕她穿得很厚也披著雪狐毛織的披風,照樣在出馬車時瑟縮得抖了好幾抖。

  這樣冷的天氣下,冷血來扶她時那種有熱源靠近的感覺就更是明顯了許多,叫她本能地不想鬆開手。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她要是真扒著人不放他估計又要被嚇跑了!

  林詩音頗遺憾地站直身體,在心中嘖了兩聲,問門口的家丁:「祥叔回來了沒?」

  他老人家下午應該是去另一條街清點庫房了。

  「就在您前頭回來的。」守門那兩個家丁這麼回她。

  「行,我知道了。」她決定先去把自己去神侯府談合作的結果告訴他,好讓他老人家開心一下。

  她快步往裡走,穿過大堂後直奔祥叔平時起居的地方,進去時他正準備吃飯,面前擺了一大碗還冒著熱氣的粥。

  「表姑娘?」聽到動靜祥叔便抬起了頭,「您從神侯府回來啦。」

  「其實早就談完了,後來又去了趟錦記瞧瞧才耽擱到現在的。」她一直挺尊重這個老管家,沒把他當下人看,想著既要說話,乾脆就坐到了他對面去,「事情比我想像中還順利些,您也不用擔心啦。」

  這樣輕快的語氣與午間她聽到貨被劫走的消息時大相徑庭,聽得祥叔也滿面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林詩音見他說話間放下了筷,便順勢低頭瞧了瞧,只見那粥碗裡飄著極細的肉丁,光是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她中午被氣著了,吃得少,之後又奔波了大半個京城,此時確實是又冷又餓,又想著反正都已經坐下,乾脆就轉頭吩咐下人再添兩副碗筷來。

  祥叔和她本來也並不特別講究什麼主僕,所以只笑了笑:「表姑娘也餓了?」

  「可不是嗎。」她應了一聲就回頭朝冷血眨了眨眼,「冷捕頭也一起來吃吧。碗筷我都叫他們一起添了。」

  這便是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了。

  冷血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坐下。

  祥叔也笑呵呵地點頭:「是啊,冷捕頭也坐下一起吃吧。」

  冷血看著他真誠的笑臉,動了動唇:「多謝。」

  兩句話的功夫,下人們已經把碗筷送了過來,還順便替林詩音多添了兩個菜,是廚房那邊早就做好的,本來要送去冷香小築,但現在她在前院用飯,自然就送到了前院來。

  「喲,倒是讓我沾了表姑娘的光。」祥叔看著他們端過來的蔥潑兔和滴酥水晶鱠笑彎了眼。

  「您要是喜歡,叫廚房做便是。」林詩音率先夾了一塊蔥潑兔,又給冷血指了指,「這個可好吃了,冷捕頭也試試吧?」

  冷血根本拒絕不來她,只好點著頭也夾了一塊放到嘴裡。

  「好吃吧?」她笑著問,那眼神像在獻寶一樣。

  「嗯。」他誠實道。

  得到認同的林詩音很滿意,又開心地撥了點魚肉,「這個也不錯的。」

  她吃東西時動作不大,但卻意外地速度挺快,也不拘于什麼淑女禮節,全憑自己開心了來,反倒另有一種平時不會在她身上出現的嬌憨氣。

  冷血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一邊喝粥一邊舒服得眯起眼,一時忘了要移開眼,直到她有些疑惑地看過來才低頭喝起自己那一碗。

  說起來雖然他已經在李園呆了一段時間,但和別人一起吃飯卻還真是頭一回。

  不過——

  之前他其實也遠遠地見過她吃飯時的模樣,卻覺得和此刻很不一樣。

  要林詩音自己說的話,那當然是不一樣的。

  畢竟一個人吃可不如同別人一起來得開心,尤其是現在,一邊吃著一邊還能抬頭近距離看帥哥,何樂而不為啊?

  嗨呀,他可真是好看。


第14章 零壹三

  解決了這樣一件大事,林詩音的日子又恢復成了之前那樣每日練功、時不時抽幾間鋪子查帳的狀態。

  練了一段日子之後,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練一天需要歇兩天了,也深刻地認識到了王憐花到底有多天才,光是練他的武功心法,她就覺得身體輕盈不少,如此兩個多月下來,原本那蒼白至不見血色的臉已經徹底和她說了再見,令她十分開心。

  除此之外,她也能明顯感覺到冷血在指點她,和她拆招的時候比先前要多用不少力氣了。

  比如此時,雖然手臂再度被鉗住了動不了,但她還能立即反應過來反身用腿借力,毫不猶豫地掃出去!

  這樣的場面在冷香小築裡幾乎每日都能上演,底下的人早已見怪不怪,還頗佩服她,居然有勇氣和這麼冷酷的冷捕頭拆招練武!

  不過林詩音本人並不知道自己因此收穫了多少家丁丫鬟的崇拜目光,她只覺得這個免費陪練真的超好用,因為她能在他手底下堅持的時間的確越來越長了。

  就在他們即將停下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帶著焦急的聲音:「表姑娘!小人有要事求見!」

  這一聲喊得很響,叫林詩音和冷血都聽了個清楚。

  冷血見過她看帳冊和訓帳房時是什麼樣子,心知應當是有正事,當即放開了手。

  可他忘了林詩音此時還是曲著腰朝他掃腿的狀態,這一松之下,她自然沒辦法站穩,幾乎是立刻往前仰去,眼看就要摔了。

  其實按林詩音現在的功夫,在這樣的情狀下直起身來並不困難,但在這一瞬間他根本沒有考慮這麼多,見她倒下,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腰肢放鬆時格外柔軟,哪怕隔了很厚的衣衫也一樣能讓他覺得燙手。

  可他又不能放手,只能垂著眼把人扶起,連她的眼睛都沒有看。

  「抱歉。」他覺得是他的錯。

  「是我自己沒站穩,多謝冷捕頭。」林詩音看他這麼順眼怎麼會怪他,反而還朝他笑了笑。

  縱使冷血垂著眼不看她,在倆人靠得這樣近的時候,也不可能聽不到她這一聲笑。

  他不僅聽得清清楚楚,還覺得耳朵都被輕輕地震了一下。

  很輕很輕,卻又有點麻。

  「有人找你。」他試圖用開口來掩飾這種感覺。

  林詩音嗯了一聲,抬手擦了擦額上那層薄汗後才對門口那方向開口道:「進來吧。」

  進來的是個她從沒見過的書生打扮青年,進來後看見冷血還愣了一愣,不過並沒有多看多久,而是直奔林詩音的方向彎腰講起了自己的來意:「表姑娘,從前少爺要我看管的那處地方,有人找來了,說是想買,我想著這事還是得您來決定,便來請示一下您的意見,您看?」

  林詩音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地方?」

  那人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位表姑娘雖然大刀闊斧地換掉了之前李家鋪子裡的所有帳房先生,但的確是沒見過自己的,於是簡單地與她解釋了一番。

  說來也不複雜,就是李家還有幾處一直閒置的房產,他負責看管其中一處,現在有人看上了那處地方,想問李家買下。

  林詩音被他這麼一說才想起來,的確是有那麼幾個地方的,不過先前她只顧著看帳本了,也沒有對那幾個地方多作在意。

  「你知道我才接手這些不久,很多事顧不過來。」她恍然後如此道,「那你看管的是哪一處來著?」

  「回表姑娘,是同福客棧旁邊那一處。」

  同福客棧?!

  那不就是她那天碰到楚留香他們的地方嗎?那可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段啊,李尋歡是怎麼想的,居然讓它閒置了這麼久?!

  ……算了,李尋歡應該是從沒關心過這種事吧。

  她猶豫了一下,道:「此事我需要好好考慮一番,你跟他們說,我明日再給答覆。」

  那人也不意外,躬身應下後便離開了。

  他走後林詩音就跑去前院找了祥叔,開門見山地提了這茬。

  「照祥叔您看,到底是賣還是不賣呢,我想著這麼好的地段,若是能再開間鋪子生意肯定不會差,但咱們現在已經忙得很了,再開新鋪,怕是忙不過來啊。」

  房子太多竟也是件令人苦惱的事!

  祥叔想了想,道:「那表姑娘不妨先見見那個想買的人,如果價格夠高,賣掉了無妨。」

  林詩音想想也是,如果能立刻套一筆大的現銀,賣了也不虧。

  於是她點頭道:「那您明日先幫我去見一下探探口風,若是出價夠高,我再親自去同他談如何?」

  祥叔當然說好,本來他也覺得林詩音不用什麼都親力親為這麼辛苦。

  這麼商量了一下後,第二日一早,他老人家就直接去見那個買主了。

  林詩音起來後抽空查了一下府中這兩個月的賬,然後繼續去找冷血拆招。

  天氣越來越冷,她穿得也越來越多,不過身手進步之下,也不顯如何笨重,反而因為經常把整張臉都縮在雪狐皮毛制的圍脖中,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

  冷血曾聽她的丫鬟提過她過了年就要十七,當時還很驚訝,畢竟他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好像要比她大,結果居然同歲?

  兩人練了小半個時辰後,祥叔就從那邊回來了。

  林詩音當即停了手聽他說正事。

  祥叔道:「我見過他了,誠意倒是有的,就是價格方面,比咱們想的要低。」

  林詩音不無可惜:「這就有點難辦了,算了,我再親自見上一見,看看能不能抬高一些。」

  這種事,她自認比祥叔要擅長許多。

  祥叔也不懷疑她在這方面的本事,不過另有擔憂:「我觀他武功很高,您——」

  林詩音打斷他:「這不用擔心,冷捕頭會跟我一起去。」

  祥叔覺得那行,反正一般的江湖人都不至於囂張到連神侯府都不忌憚,有冷血在應該就沒問題了。

  所以他又轉向冷血:「麻煩您了。」

  冷血搖頭:「無妨。」

  這本來就是他的任務。

  而且他想,就算不是因為任務,他也會去保護她的。

  「此人正好就住在同福客棧,見起來也方便。」祥叔補充道。

  「先派人去和他說一聲吧,我吃過飯便去見他。」林詩音一邊說一邊揉了揉自己有點不太舒服的胃,心想以後還是不能因為想多睡會兒就省了早飯。

  冷血注意到她的動作和面色,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問她:「你怎麼了?」

  她笑笑:「餓了,所以才說先吃飯。」

  這答案真是讓他的擔憂顯得有點尷尬,一尷尬他就又想跑,可惜還沒抬腳,就聽到她又加了一句:「冷捕頭一起吃吧?」

  她不是客氣也不是想逗他,純粹是想有人陪自己一起吃飯,所以這一句問得極真誠,眼神裡還帶上了一絲請求。

  這一絲請求讓冷血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點頭:「好。」

  而且兩個人吃飯,的確是更開心的。

  這頓飯吃完的時候,外面還正好飄起了雪。

  林詩音看著那灰濛濛的天心裡就犯怵,但話都已經遞到同福客棧去了,也只好準備車馬出門赴約。

  從李園去同福客棧雖不及去神侯府那般遠,但也不近,現在下著雪,車夫行得更是慢。

  而她吃飽喝足,歪在鋪著厚襖和錦緞的暖和馬車裡,一時不察就睡了過去。

  馬車停穩之後,冷血習慣性地先替她開門,卻不見她出來,往裡頭一瞧,愣了。

  喊是肯定要喊的,可是要怎麼喊呢?

  就在他糾結的當口裡,林詩音已被湧進來的冷風給吹清醒了,下意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唔了一聲:「……到了啊?」

  這一聲帶了些迷蒙和慵懶,和她平時說話時不太一樣。

  冷血聽在耳裡,只覺耳朵又是一麻,心跳驟然加快,不知道在歡欣雀躍什麼,仿佛下一刻就要衝破他的喉嚨一樣。

  「到了。」他聽到自己說。

  這會兒林詩音也徹底沒了睡意,扶了扶自己的髮髻,就直接跳下了車。

  她和那個買主約在同福客棧二樓的一個雅間,進去之前就聽到了裡頭傳來的說話聲,心知對方已經到了,便抬手叩了一下門。

  門立刻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介於青年和中年之間的男人,穿得並不講究,但眼神中卻滿是精光,朝她看過來時目光裡充滿打量,連掩飾都不帶掩飾的。

  「林姑娘?」

  林詩音迎上他的目光,也並不怯場:「叫閣下久候了。」

  「風雪忽至,林姑娘能前來見在下,已叫在下深感榮幸。」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朝林詩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詩音抿了抿唇,走到他對面坐下。

  她坐下後,冷血自然就站到了她身後,而先前來給她們開門的人也一樣站回了那人身後,低眉順眼的模樣,一看便是他的手下。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她問。

  對面人笑了一笑,道:「在下上官金虹。」

  林詩音:「……」

  啥玩意兒??你說你叫啥???

  幸好還沒來得及喝茶,否則聽見這一句直接把茶噴了可不好解釋!

  不過就算如此,她的表情也有了很明顯的崩裂,惹得上官金虹十分疑惑地朝她看了過來:「林姑娘?」

  林詩音掐了自己掌心一下,迫使自己擺正神色,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是個好名字。」

  上官金虹其實並不信這句話,但他畢竟還想同她做成這個生意,於是也沒有多作糾結,只道:「多謝林姑娘誇讚。」

  誇讚個鬼哦,林詩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迅速下了決定,這生意她不做了,反正上官金虹也沒有給出足夠讓她心動的價位來。

  「其實我此來主要是想親自與上官先生道個歉。」

  「道歉?」

  「是。」她作歉然狀,「我近來太忙,昨日聽說您想買隔壁那空置的鋪子時也沒多想,後來才記起來,這地方是我表哥走之前囑咐過務必要留著的。」

  反正他也不可能去向李尋歡確認,林詩音乾脆就繼續拿李尋歡來當藉口了。

  聽到她口中吐出『表哥』二字,上官金虹果然表情一滯。

  他當然聽說過小李探花的名聲,或者說這江湖中應該就沒幾個人沒聽說過李尋歡的名聲。

  「畢竟是我先前沒記起來,也吩咐了人同您商量,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來向您道一聲歉。」林詩音面不改色地繼續瞎扯,「還望您見諒。」

  換了別人這麼耍他的話,上官金虹肯定早就怒了,但眼前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可是李尋歡的表妹,叫他奈何不得!

  何況就算沒有李尋歡這層關係,站在她身後的那一位,也不是個好惹的主。

  當然上官金虹不覺得自己會打不過諸葛神侯這個小徒弟,但一旦動手,就等於得罪神侯府,他再自信,也不會覺得自己能贏過諸葛神侯。

  他是個精明人,只消片刻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還得繼續朝林詩音露出笑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勉強林姑娘。」

  「多謝上官先生大度。」得知這人的身份後,她就沒有喝茶的興致了,再加上話也已經說完,乾脆就站起來告辭。

  難為上官金虹還能維持著表情要自己的手下開門送他們。

  林詩音一直到回到馬車裡才松了一口氣。

  面對上官金虹,哪怕是還沒成名的,她也難免緊張。

  不過話說回來,上官金虹為什麼會想買那個地方?

  認真回憶了一下原著對他那「一夜之間崛起」的描述後,她就想通了。

  說到底還是錢哪,哪怕是武林高手,想要一個幫派一夜之間成為武林豪門,沒錢怎麼行!

  想到這裡,她又撇了撇嘴。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想要賺錢起勢,反正想買她的地方,門都沒有!

  回到李園後,林詩音免不了要去同祥叔說這趟出門商談的結果。

  她想了想還是隱去了自己胡扯的理由,只說決定不賣。

  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祥叔當然沒什麼意見,問她:「那可要租出去?」

  「先等等吧,過了年再說。」她隨口道。

  「也好。」

  事實證明這句隨口是很有必要的,因為過年期間,她又發現了一個能用上這處閒置的驚天大商機!


第15章 零壹肆

  年前的這場雪後來越下越大,就連祥叔都說幾十年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雪。

  林詩音冷得幾乎不想起床,但是越臨近年關她就越忙,查帳查庫房都是小事了,職業病發作,她還做起了手底下所有鋪子的利潤報表。

  這些東西沒人能幫她分擔,只得她一個人慢慢來。

  比起她的忙碌,李園中的下人倒是都洋溢著喜氣,因為往年都是一到臘月廿八,主人家就放他們回家去和家人過年的,今年也不例外。

  林詩音理完報表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可謂大松了一口氣。

  她對放有家人等著團聚的下人回家過年沒什麼意見,祥叔來問的時候大手一揮就准了。

  准完她又想,那冷血是不是也該回神侯府去和他師父師兄一起過年啊……

  最近她太忙,都沒找他當陪練,也就沒機會拉著他一起吃飯,所以還沒機會問,現在既然想到了,就乾脆去隔壁院子尋他。

  他果然在,見到她還很驚訝。

  林詩音踩著鬆軟的雪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後,只覺他好似比他們初見那會兒又高了些,忍不住伸出手來比了比。

  冷血很疑惑:「怎麼了?」

  她扁著嘴道:「冷捕頭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冷血:「……」

  是高了的,原本她還能到他肩膀處,現在就只能到胸膛處了。

  這樣的變化讓他莫名有些想抬手把她給圈進懷裡來,但回過神之後又覺得自己實在無禮,忙偏過了頭。

  林詩音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沒聽到他說話就繼續說了下去:「快過年了,冷捕頭要回神侯府去嗎?」

  冷血頓時愣住,良久才道:「……應當不用。」

  她有點驚訝,轉念一想他畢竟是才拜師不久就被派到了這裡來,和師兄弟的感情應當也不深,但不管怎樣,回去瞧瞧他師父總是必要的。

  於是猶豫片刻後,她繼續道:「那等正月時,尋個機會一起去給諸葛神侯拜節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正月初一到初三是不用上朝的。

  冷血聞言,也點頭:「好。」

  其實這小半年來,林詩音武功進步是很大的,雖然還沒到完全不用他繼續保護的地步,但就自保來說,可謂綽綽有餘,更不要說她還光明正大地借了神侯府的光來做生意,等於昭告全江湖,李家現在是神侯府罩的。

  所以這樣仔細一計較,冷血其實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裡保護她的必要。

  但諸葛神侯不派人來找他回去,她也就只當想不到這一層。

  能多留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嘛,畢竟他這麼帥還這麼可愛!

  今年是個小年,臘月廿九便是除夕。

  李園的下人在廿八時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本來就生在此處的,顯得整座園子冷清了不少。

  林詩音的丫鬟倒是都在,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居然又開始為李尋歡的離開而傷懷了,唉聲歎氣感慨,若是少爺在的話,除夕夜裡大家還能請他作詩行酒令,多好呀。

  雖然能夠理解她們對李尋歡的崇拜和著迷,但林詩音反正是打不起精神同她們一起懷念。

  比起這個,她其實更關心年夜飯吃啥。

  廚房那邊也只剩下了幾個在李家做了好多年的老師傅,祥叔體諒他們辛苦,要他們不用做得多豐盛。

  最後幾個老師傅商量之下,決定試一下做汴京酒館裡近日很流行的暖鍋。

  林詩音一開始還在想暖鍋是個什麼鬼,後來聽祥叔描述就懂了。

  哦,原來就是火鍋啊。

  火鍋好啊,下雪天吃起來可暖和!

  於是她不由得打起十二萬分期待來等這頓除夕飯。

  燒開的暖鍋一直到天黑了才送來,隨著暖鍋一起送來的還有在剛開始下雪時就儲起來準備過冬的許多食物,甚至還有螃蟹。

  林詩音瞅了一眼那個冒著熱氣的暖鍋,只見裡頭只零星飄著些油花,除此之外基本就是清水,頓時十分失望,看來鍋底文化在北宋還並不發達啊。

  她這一臉的失望叫祥叔很在意:「表姑娘不喜歡這個?」

  之前不是還說很想吃的嗎?

  林詩音搖搖頭,想了想,問送暖鍋來的那位老師傅:「廚房可還有花椒和茱萸?」

  老師傅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有。」

  林詩音興奮不已:「快叫人取些過來!」

  雖然辣椒還得再等幾百年才能傳到中國來讓人很遺憾,但用茱萸和花椒調辣味也不難。

  在她的堅持下,老師傅最終還是幫她調了個辣味的鍋底來,只是始終持懷疑態度:「這……這能好吃嗎?」

  林詩音笑得很開心:「保證好吃!」

  言罷她第一個夾起一小塊兔肉扔下去開燙,扔完還轉頭囑咐:「下回把肉都切成薄片,會更好吃。」

  老師傅:「……好。」

  祥叔一開始還有點懷疑,後來見她吃得開心,也忍不住試了一下。

  這一試真是叫他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連誇了她好多句!

  「都說保證好吃了。」她一邊吃一邊眨眼,餘光瞥到冷血還在躊躇到底下不下筷,非常疑惑,「冷捕頭不吃辣?」

  冷血很誠實:「……沒試過。」

  林詩音:「那試一下?也許試了你很喜歡呢。」

  她都這麼說了,冷血也只好學著他們倆那樣燙了塊兔肉,等差不多快熟了之後用笊籬撈起,嘗試著入了口。

  林詩音:「怎麼樣怎麼樣?」

  她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連眼神都比平時不知亮了多少,看得冷血一個走神,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不錯。」他最終還是表達了自己的贊許。

  聽到他這麼說,林詩音當即笑彎了眼,那表情好似在說「我就知道」,哪怕有暖鍋中不斷升起的熱氣繚繞遮蓋,也明媚得過分了。

  原來她真正特別開心的時候是這樣啊,冷血忍不住想。

  心滿意足地吃完了這頓火鍋年夜飯後,林詩音一直到後半夜都沒能睡著,倒不是興奮的,而是一下子吃辣吃太嗨,把這具身體那嬌弱的腸胃刺激了個不輕。

  一開始她也沒當回事,可後來疼得越發厲害,胃裡也開始冒酸,好不容易弄出動靜把在外間休息的丫鬟喚進來,就哇的一聲吐了。

  「表姑娘!」丫鬟被嚇得不輕。

  「叫……叫大夫……」她欲哭無淚。

  然而要在除夕夜請個大夫也不容易,最終把人請到李園的時候,她已經疼得快沒神智了。

  這模樣把整個李園都嚇得不輕,尤其是祥叔,還以為她這是中毒了,急得就差給大夫跪下喊一定要救救我們表姑娘了。

  哦對,大夫還是之前給她看傷寒的那一個。

  他問了脈之後抽了抽嘴角:「食辛辣過甚而已,我開兩服藥給她喝就行。」

  說完又覺得好笑:「你們家表姑娘身體本來就嬌,還讓她這麼吃,不出事才怪了。」

  林詩音那會兒昏了過去,也不知道大夫還有這麼一句,醒來後得知自己又要開始喝粥,差點崩潰。

  大年初一啊!喝一天白粥!

  試問她賺這麼多錢的意義何在?!

  不過任她如何抗議,丫鬟們都謹遵祥叔的吩咐,完全不給她別的東西吃,把她氣得不行。

  除了喝白粥之外,她還被迫臥床休息了兩日。

  是以這個年對她來說實在是過得乏味極了,一直到正月初三那日出門去神侯府拜節才稍微鬆散了一下筋骨。

  令她哭笑不得的是,臨出門前,祥叔還特地去拜託冷血:「冷捕頭您可看好表姑娘,千萬別讓她在街上吃什麼會吃壞的東西。」

  冷血偏頭看她一眼,非常鄭重地點了頭。

  林詩音:「……」

  你們這也太過分了吧!

  正月初二的時候林詩音就派人去神侯府遞過帖子了,所以初三這一早過去,那邊也並不驚訝,如上次一般把他們迎了進去,徑直帶到了諸葛神侯所在之處。

  這回他依然不是一個人,她曾見過的鐵手也在,還注意到了她面色不好,進去打完招呼後就問了句,林姑娘緣何臉色這般差?

  林詩音覺得吃辣吃到腸胃受不了這種原因講出來真的很丟人,只含糊道:「先前小病了一遭,不過已經無妨,多謝鐵二爺關心。」

  「無事就好。」鐵手笑了笑,「否則世叔怕是要問四師弟的不是了。」

  他這句玩笑叫冷血動作一頓,也叫諸葛神侯笑出了聲。

  林詩音看著這個場面,心裡頓時充滿對冷血的同情,晚入門真慘,要這樣遭師兄調戲!

  這麼想的時候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根本以調戲他為樂。

  諸葛神侯畢竟是大忙人,和他們坐了會兒後,又有朝中同僚前來拜節,林詩音就順勢站起來告辭了。

  鐵手將他們一路送至門口,在林詩音上了車後對冷血道:「等下個月,你應該會有新的任務了。」

  冷血愣了一愣,看著這個二師兄的認真表情,好久才點頭道:「好。」

  「到時候世叔應當會派人通知你。」鐵手補充道。

  「嗯。」

  林詩音並沒有聽到這對師兄弟的對話,回李園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愁到底該怎麼讓冷血給她放個水,好讓她能趁此機會去吃點白粥以外的東西。

  結果不僅冷血,連車夫都不聽她的!出了神侯府後就直接把車駕回了李園,根本不在街上停。

  「我只是想嘗一點別的味道啊……」下車的時候她十分委屈。

  冷血看她苦著臉咬唇看向自己的可憐樣,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敗下陣來:「……好。」

  等他趁廚房那邊不備給她找來一小碟蜜豆的時候,她激動得差點沒抱上去喊爸爸,吃得那叫一個小心。

  不過他也就心軟了這麼一回而已,別的東西照樣不肯給她,哪怕被她求得臉都紅了也死咬著牙關不鬆口。

  偏偏林詩音又是個吃不了就更想吃的逆反少女,以至於喝白粥的那些天,夢裡都充滿了火鍋。

  連續夢了三次後,她決定把同福客棧邊上那個閒置的鋪子開成火鍋店。

  祥叔:「……您冷靜一點。」

  她咬牙:「我可冷靜了,您之前不也說現在汴梁這些酒館裡的暖鍋做得都不如我除夕時弄出來的好吃嗎?」

  祥叔:「……」

  真是大意了。

  林詩音是認真的,她細想之下,覺得在鍋底文化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的宋朝,改進火鍋來開店絕對大有可為。

  於是腸胃好了之後,她就拉上李園廚房裡那幾個老師傅搞起了不同鍋底的調試,當然,一切涉辣的她都很理智地沒碰。

  一群人調試了四五日,最終確定了她想要的那幾種鍋底配方。

  林詩音把自己讀書時的豐富吃貨經驗全貢獻了出來,讓他們弄出了以魚蝦為底的海鮮鍋,以花椒茱萸為底的辣鍋,還有以各種野生菌為底的養生鍋等等;順便還把蝦滑魚滑這種模式一併教了,令各位師傅驚歎不已,大呼表姑娘真是食中高手。

  見她搞得這麼風風火火充滿幹勁,祥叔也沒再攔。

  不過他很在意:「表姑娘,那這專做暖鍋的店,要叫什麼?」

  林詩音差點想說海底撈,還好克制住了。

  只是她也實在不擅長取名,糾結到最後,乾脆只取那個「撈」字來當店名,還一本正經:「吃暖鍋本來就是用笊籬撈裡頭燙的東西,簡單易懂,就叫這個了。」

  祥叔點頭:「是不錯。」

  轉頭他就幫忙張羅整理店面和開張的事了,至於店中掌櫃和小二,對李家來說也是很好解決的問題。

  然而在他準備去定制牌匾的時候,林詩音卻把他攔住了。

  「店名那個『撈』,咱們直接去請諸葛神侯來題。」林詩音說。

  「這……會不會太麻煩他?」

  林詩音搖搖頭,笑了。

  她知道諸葛神侯一定會答應的,畢竟賺了錢可是有三成要歸神侯府。

  這種雙贏的好事,他根本沒道理不答應。

  在這樣緊鑼密鼓的籌備中,『撈』最終定下了二月初一開業。

  深諳行銷好處的林詩音甚至在上元節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說這家暖鍋店是諸葛神侯親自題的字,還沒開業,就把名字先炒熱了,京中大街小巷一時議論紛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5

第16章 零壹伍

  上元是個大節,對京城普通百姓來說,可能比過年時還要熱鬧。

  畢竟除夕之夜,大部分都是待在家中與家人團聚,而團聚了半個月後,再濃厚的思念都該訴完了,自然開始想著出門瞧瞧街上的熱鬧。

  林詩音從前讀史書時就好奇過汴梁夜市究竟是何種模樣,現在總算是有機會親自瞧一瞧了,當然不會放過。

  所以上元這一日傍晚,她匆匆吃了小半碗湯糰兒之後,就非常興奮地出門去了。

  之前她聽丫鬟們說夜市上有許多好吃的,為此還特地留了一半肚子,準備去嘗嘗那據說比李園的幾個師傅做得更好吃的周記蔥潑兔。

  這個冬天實在太冷,臘月裡一場雪斷斷續續地下到正月初八才真正停下放晴,只是化雪比下雪更凍人,林詩音本來就怕冷,這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直接裹成球了。

  但上元夜畢竟要出門逛夜市,林詩音猶豫之下,還是換了一身稍微輕便些的衣服。

  結果這一出門林詩音就後悔了,因為外面的風比她想像中還大,到了鬧市剛一下車她就先抖了抖。

  冷血注意到她越皺越緊的眉頭和繃住的肩膀,不動聲色地落後半步,幫她把擋去了大半北風。

  夜市如她所想一般人聲鼎沸,處處張燈,最熱鬧的地方甚至亮堂得宛如白晝,而她最感興趣的小吃攤子也鱗次櫛比地一家擠一家,飄出的香味混在一起,竟出奇地不難聞。

  「周記的蔥潑兔——」她一眼看到那個排了許多人的攤子,辨認出那塊佈滿油煙的木牌上寫了什麼字後,便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人來人往間擠得厲害,她又仗著身形嬌小閃得迅速,差些叫冷血跟不上。

  待兩個人一齊擠到隊尾時,她感覺自己背上都出了汗,原地跺了跺腳朝隊伍最前面張望,語氣雀躍:「這麼多人,一定很好吃!」

  她說話間有熱氣從嘴邊呼出,白茫茫一團,掩在他們之中,遮住她小半張臉,叫他頗有種拿手撥開的衝動,可惜他向來自律,所以最終也只是握了握拳而已:「嗯。」

  隊伍雖然長,但走得倒是很快,林詩音一邊數著出門前特地換的銅錢一邊環顧著周圍各色花燈,只覺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待她回過神來時,前邊已經只剩最後一個。

  手上動作飛快的老闆也一邊給前邊那人遞上他買的,一邊望向了她,朗笑一聲道:「您二位要多少?」

  他們家的蔥潑兔和李園的師傅做的的確不太一樣,大概是為方便出來看燈的男男女女們拿在手上,所以切得很小塊,再用竹簽串起,論根算錢。

  林詩音本來也沒吃飽,此時近距離聞到它的香氣,頓時就忍不住了,直接一下買了四串。

  冷血本來還想說這麼多你吃不完,結果她付過錢後便不由分說地回頭塞了兩串給他:「一起吃。」

  「不——」他下意識推拒。

  「嘗嘗嘛,不好吃再說。」她朝他眨了眨眼。

  夜風將她的額發吹得全偏向一處,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而她又恰好在這樣燦爛的燈市下站著,眼睛裡盈滿了光,這一眨之下,有如星星在閃爍,美得叫人根本無法移開目光的同時,自己還渾然不覺,只顧著啃那還冒著熱氣的兔肉串。

  「哎呀燙!」她嘶了一聲,忙用手去扇,美食當前,一時間沒注意右側湧過來的人群,直至被撞了才反應過來。

  可惜這時已來不及讓她調整站姿讓開道了,眼看要倒之際,還是冷血果斷伸手拉了她一把。

  這一拉自然又無可避免地讓兩人前胸後背相撞,加上他不想讓另一手上的兔肉串沾上她衣服,看上去便更像直接將人攬進懷裡了。

  「小心。」夜市喧嘩,他也不得不升高音量同她說話。

  林詩音想回頭道謝,奈何另一邊又有人擠來,只好先順著人流一同往前走。

  一路行至掛滿了花燈的汴河邊,周圍餘裕才稍微寬了些,但也正因如此,帶著寒意的風從水面上吹過來時才更叫人覺得冷。

  林詩音怕手裡的蔥潑兔被吹涼了不好吃,一到河邊就迅速將其啃了個乾淨,啃畢一回頭,只見身後的人手裡也只剩下兩根光禿禿的籤子了,顯然也是覺得好吃。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看來是真的比府中做的好吃,連冷捕頭都這麼喜歡。」

  其實冷血哪裡是多喜歡,只是一直站在她身後,人擠人之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衣衫染上油漬,就連味道都沒怎麼嘗便囫圇吞了下去。

  她為了逛燈會而特地換的這身衣服很好看,介於粉和紫之間的顏色,尋常人穿了指不定會顯得如何俗氣,但在她身上卻只剩下了精緻與秀麗,此刻在汴河邊的花燈映照之下,更是叫所有過路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為她停駐。

  當是時,北風掠過河面,吹動沿岸大小不一的花燈,也吹動它們在汴河中的倒影,波光粼粼,碎成一片,景致絲毫不輸繁星漫天的晴夏夜。

  兩人站了片刻,就跟著人群一道上了不遠處的金梁橋。

  此時的這座橋還沒有後世那般因『金梁曉月』而馳名天下,聚了這麼多人無非是因為站在橋上能將大半的汴梁夜市收入眼底。

  饒是林詩音出門時只想著吃了,也在上了橋再往回望的那一刻看得呆滯了一瞬,回神後感慨不已:「真是美啊。」

  成千上萬的燈連成一片,行人在其中穿行,歡笑聲不絕,滿是熱鬧的煙火氣,卻又盛大得可用壯麗形容。

  遠處的城樓下,爭相競富的大戶人家已開始準備燃放盆景煙花,嗖嗖聲踩著風聲傳來,火光升至半空,燦爛至極的一瞬過後又緩緩墜落,有些還落到了河水之中,融進水中碎成一片的燈光裡,遠遠望去,活像是下起了流星雨。

  林詩音對煙花爆竹的記憶全在兒時,沒想到穿越後還能看到這樣的盛景,欣喜之下,連吹在面上的風都不覺得冷了。

  「太好看了吧!」她差些都跳起來了,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嗯。」冷血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的確是很美的。

  可這麼美,他卻並沒有多看幾眼的欲望,反而總忍不住要低頭去瞧她。

  瞧她鬢邊落下的碎發,瞧她被風吹紅的耳朵。

  這一晚林詩音在夜市上玩到了很晚才打道回府去,期間他不是沒有催促過,只是往往才憋出兩個字,就已經被她央求的眼神給看得說不下去了。

  林詩音:「難得有機會出來嘛,而且下個月要開暖鍋館子,到時候一定忙死了,就讓我在那之前痛快點玩一玩吧!」

  她說到下個月,冷血就無可避免地想起他二師兄說的那件事。

  其實要說也並不意外,因為他一早知道諸葛神侯不會讓他一直在李園呆著,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有些不太想走了。

  不是因為這個任務簡單清閒費不了什麼力氣,而是因為——

  他沒有想下去,只快步跟上她。

  兩人一道穿過已經散了不少的人群,一路上又買了不少她看中的小吃,最後走到了城樓下。

  那些富商們點的架子煙火還沒有停,走近看時更燦爛,偶有那麼幾顆火星落到樹上,又閃爍片刻才真正熄去。

  林詩音從前一直無法想像「更吹落、星如雨」究竟是個什麼場景,但這個上元可算是叫她親眼見了一回,也算是不枉費她被擠了一夜的辛苦了。

  若不是後半夜的風越刮越大,以她的興奮勁兒,興許能直接在街上玩個通宵。

  不過可能也正因為前半夜太興奮了,上了馬車不久,她就如上回去見上官金虹時一樣歪在裡面睡了過去。

  還睡得挺香,一直到回到李園都沒醒。

  冷血雖不想打擾她休息,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喊醒她再說。

  「林姑娘,到了。」

  沒反應。

  「林姑娘。」大聲了些。

  這回她倒是有了些反應,然而只是不太耐煩地皺了皺眉,沒睜眼。

  就在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準備搖一搖她肩膀的時候,林詩音卻又動了一下,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了,直接將他一條手臂壓在了身下,叫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那也是在危急時刻,比如他們初見那回,為了救她,將她攔腰抱起他也平靜萬分。

  可此時此刻卻不一樣。

  很不一樣。

  不說車夫還在下麵候著,就算真困得醒不來了,他也不能讓她睡在這裡啊。

  這樣想著,冷血最終還是伸出了另一隻手把她抱下了馬車,在車夫驚訝的目光裡直接走了進去。

  不過驚訝歸驚訝,想到冷血的身份和平時的行事作風,車夫也沒有往什麼不好的方向聯想。

  冷捕頭多正直的人啊!


第17章 零壹陸

  玩到醜時才回府的結果就是第二日她一覺睡到了快午時才醒。

  醒了還覺得奇怪,她怎麼連自己什麼時候回的房間都完全想不起來?

  洗漱的時候問丫鬟,丫鬟們也紛紛表示不太清楚,因為那個時辰她們全睡熟了,啥動靜都沒聽到。

  林詩音:「……」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大概是困懵了吧。

  放開玩了一通之後,她便重新投身到新鋪子開張的準備事宜中去了。

  這期間諸葛神侯那邊也把他親自題的牌匾送了過來,他老人家的字穩重大氣,一筆一劃盡顯前輩高人風骨,正對林詩音胃口。

  拿到之後她親自把這個牌匾送去了東十字大街,指揮整理店面的夥計給掛上。

  「哎哎哎往上一點!」林詩音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想著退遠一點看看效果,結果退得太急,直接砰地一聲撞上了身後經過的人。

  「抱歉抱歉!」她忙回頭,一抬眼就愣了,「誒,姬少俠。」

  姬冰雁也有點驚訝,餘光瞥到原本在這間鋪子門口站著的玄衣劍客已經快步走來,挑了挑眉道:「林姑娘。」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恰好穿過街道站到了林詩音邊上,低聲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抿唇朝他擺手:「沒事,不小心撞到了這位少俠。」

  語畢她又轉向姬冰雁,見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剛叫人掛上的牌匾,不禁給自己打了個廣告:「下月初一便開業了,姬少俠到時若有空,不妨來試試?」

  姬冰雁其實是想起了之前在酒館裡聽說過的這間專做暖鍋的館子是諸葛神侯親自題字,這會兒得知主人是她,意外的同時又覺得實屬情理之中。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不太看好林詩音搞的這一出。

  暖鍋這東西,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館都有得賣,她有什麼自信能擠掉那些有少則十幾年多則上百年歷史的酒館?

  所以此刻聽到林詩音這麼說,他雖然笑著應了,心裡卻是相當的不以為意。

  林詩音和他沒說兩句就繼續指揮暖鍋店的夥計去了,而冷血卻還在打量著他,那目光分明平靜,卻莫名叫姬冰雁覺得不太舒服。

  他勾了勾唇角,沒理會,直接回了客棧。

  十幾日功夫一眨眼而過。

  到了二月初一,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林詩音懷著開拓新事業的熱情起了個大早,打扮得比出門逛夜市時更鄭重,確認無誤後才帶上祥叔一道前往東十字大街。

  畢竟造了這麼久的勢,愛看熱鬧的京城人民自然也對這家暖鍋館子充滿了期待,一早就有人圍在門口候著,等真正打開大門的那一刹那,湧進去的人更是瞬間將大堂填了個大半。

  受過訓練的夥計們不僅動作夠快,口上也快,迅速地給還處於好奇和不解的客人們解釋了這間館子和普通酒館的區別——

  「這鍋底的重要性啊,是絕不亞於醬料的。」

  「清水煮出來的東西雖不失其原味,但吃多了未免寡淡。」

  「我們家的辣鍋是用茱萸和花椒調的味,也能供各位客官自行選擇辣的程度。」

  ……

  是以沒過多久,堂內就升起了片片熱氣,彌漫起了各種鮮香味道。

  林詩音站在二樓往下看,臉上的笑容就沒止住過:「我就說沒問題的。」

  祥叔連連點頭贊許:「是是是,表姑娘明斷。」

  他話音剛落,林詩音就注意到了站在大門口的夥計又迎進來了三位客人,頓時眼睛一亮,回頭吩咐:「去將那三位請到樓上來。」

  二樓的活計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忙領了命下去。

  祥叔疑惑:「表姑娘認識那三位元公子?」

  林詩音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點頭道:「有過幾面之緣。」

  楚留香他們仨純粹是想進來瞧個熱鬧,根本沒想到一進來就被人恭敬地迎了上來道:「我家主人有請三位。」

  最先抬頭的是胡鐵花,所以也是他最先瞧見林詩音,當即咧開嘴朝人笑了笑,同時拉上自己那兩個同伴,快步上了二樓。

  林詩音看得出他們對自己改進過的暖鍋很感興趣,聯想到這三人未來的江湖地位,就算不抱個大腿,結個善緣總是好的。

  「林姑娘,冷捕頭。」楚留香主動開口與他們打了聲招呼,又有些好奇地望向祥叔,「這位是——?」

  「是我府中管家。」她眯著眼答。

  「原來如此。」他恍然。

  他們說話的間隙,底下大堂中坐著的客人已有不少吃上了現燙的羊肉薄片,時不時有驚呼聲傳來,惹得整間屋子的氣氛更為火熱。

  林詩音也趁勢將他們三個請到了二樓第一個雅間裡,吩咐夥計務必好好招待。

  至於她自己,為了調出滿意的味道,在開業之前就嘗夠了火鍋,此刻當然沒這個心繼續,在店內呆了小半個時辰後,便同祥叔一道打道回府去了。

  主僕二人一道坐在馬車裡,祥叔感慨不已:「真是民以食為天哪。」

  林詩音嗯哼一聲:「可不是嘛,所以您就別擔心了。」

  這波絕對穩賺不賠!

  而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在賺夠了之後開足夠多的連鎖分店,做成大宋第一的暖鍋品牌!

  啊,真是想想就覺得生活全是盼頭。

  然而人生總是充滿大起大落的,她才因為節節高升的營業額開心了沒兩天,諸葛神侯居然就親自上門來把他小徒弟給找了回去。

  他說得倒是很有道理:「以林姑娘現在的身份與身手,應當也用不上他了。」

  林詩音:「……」

  呃,她能說用得上嗎?

  簡直太用得上了啊,不管是陪練還是陪吃飯,冷血都是個再好不過的對象,更不要說他還長得好看!

  可她總不能直接對諸葛神侯說這話,畢竟她不僅要靠他老人家來做生意,也沒有強留冷血的理由。

  所以最終她只能鄭重地再次謝過神侯府對自己的照顧。

  當然也單獨謝了冷血。

  那感謝的話其實說得很簡單,但同樣也很真誠。

  她說:「這段日子辛苦冷捕頭了。」

  冷血看著她認真的目光,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離開李園的時候,終究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他沒想到林詩音竟還在李園門口站著,兩人視線交錯之下,他愣住了,而她卻抿起唇朝他露出一個笑來,和過去每一次來找他拆招練功時一樣。

  就因為這一回頭,回去的路上他明顯感覺到諸葛神侯探究地打量了他好幾回,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也一句會令他無法回答的話都沒問,只在回到神侯府之後將他接下來的任務告訴了他。

  相比之前那個清閒無比的任務,這一個任務光是聽著就已經讓人覺得一定極艱險,但他卻眼皮都不動一下便點了頭。

  諸葛神侯對此並不意外,只說:「我相信你。」

  至於李園這邊,最開始的那幾天林詩音可以說是相當不習慣。

  她從前並不覺得冷血在自己身旁有什麼特別大的存在感,但是人走了之後,這對比感就立刻出來了。

  就連偶爾抬頭看他常常坐的那棵尚未抽芽的樹,都覺得光禿禿的,太蕭瑟了。

  春天怎麼還沒到啊……

  這種不習慣讓她連暖鍋館子那邊日益增長的營業額都沒怎麼在意,一連低落了好幾天。

  不過整個李園都沒什麼人注意到她的低落,大家的重點都在剛開業就讓全京城都趨之若鶩的暖鍋館子上,李家家丁和丫鬟甚至還趁著不輪值的時候跑去吃過,回來直接把她誇上了天。

  人都是虛榮的,被誇成這樣林詩音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乾脆打起精神又去多了幾次東十字大街。

  期間她還碰到過楚留香三人,又得了幾句真誠誇讚,尤其是胡鐵花,嚷著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暖鍋,恨不能每頓都吃!

  林詩音被他逗得笑出聲來,從善如流道:「只要胡少俠不嫌膩,我定是歡迎你頓頓都來的。」

  半個月過去,這間暖鍋館子的生意已然超過京城所有的老牌酒樓。

  恰逢進士考,來此處一道喝酒涮鍋子的文人墨客也有不少,其中有幾個還因為吃得太開心而文興大發,以「撈」為題,作了不少詩詞。

  林詩音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免費宣傳的機會,為了讓他們稱讚得更真誠一點,她還弄出了一條給趕考學子打折的規矩。

  當然,折扣力度肯定還是在盈利範圍之內的。

  如此一個月下來,她竟已經直接回了開業前裝潢和人工的本,說出去怕是能叫同行們羡慕到跳河!

  就在隔壁客棧住著,每日都能看到暖鍋館子有多門庭若市的的姬冰雁也總算承認,的確是他小看了林詩音。

  這姑娘,是個人物啊,難怪蘇夢枕都這麼看好她。

  「不過話說回來,林姑娘已經夠厲害了,你還能怎麼幫她?」胡鐵花好奇,「而且你還只能在暗中幫,也太難了吧!」

  「她京中的生意的確用不上我。」姬冰雁笑,「但以她這個胃口,把生意做出去也不過是一兩年的事,到時你且再看罷。」

  神侯府勢大不假,但樹敵亦不少啊。

  在京城是一回事,但在某些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就不信以林詩音的頭腦和胃口,會忍得住只在中原打轉。

  而合作這種事,當然還是雪中送炭時方顯妙處。

  •

  春天真正來臨時已是三月中旬。

  林詩音原本擔心天氣暖和起來後暖鍋館子的生意會變差,結果還是她低估了人類對於美食的本能嚮往,真是不為其他外物所動啊。

  不過打死她都沒想到,這暖鍋館子居然還驚動了皇帝。

  事情還要從那些趕考學子說起,本朝進士考設在春夏之交,以往幾年春天到來之際,這些進京趕考的學子一般都是是遊遊汴河,寫寫春日風光,歎歎東京繁華。然而今年卻一改常態,全去誇人家的暖鍋做得好了,甚至嗨互相攀比誰誇得更傳神。

  皇帝本就是個熱愛風花雪月的性子,這事傳到宮裡之後就對這間「撈」好奇不已,到底得有多好吃才能讓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樑如此推崇?

  好奇之下,他就直接尋了個機會出宮來了。

  他當然沒用皇帝的排場,或者說他本身就不喜歡那樣的排場,這回出宮來這家暖鍋館子,便乾脆以趕考學子自居。

  還能便宜些不是嗎?

  隨行的太監都「……」了,偏偏還阻止不了他。

  林詩音當時正好在店裡整理這段時間的流水和細分,整理完了聽夥計說起又來了個書生,被咱們家的暖鍋折服得不僅詩興大發,還當場作起了畫,她頓時有點好奇,便去前堂瞧了瞧。

  她到前堂的時候皇帝已經快畫完了。

  稍走近一看,只見畫面精緻十分,筆觸更是工麗又細膩,哪怕她作為一個繪畫的門外漢也不得不在心中贊一句畫得真好。

  再瞥到他身後那兩個一看就武功高強的隨從,林詩音頓時就明白這位客人必定來路不凡了。

  不過任她腦洞再怎麼大,在此時此刻她都沒想過,這人就是皇帝。

  直到他畫完開始題詩的時候。

  林詩音:「……」

  這宛如印刷一般的瘦金體,哪個趕考學子會有膽子學啊!

  不寫還好!一寫就瞬間暴露了這位大爺的真正身份!


第18章 零壹柒

  作為一個審計專業畢業的人,林詩音對這位史稱徽宗的陛下其實算不上多熟悉。

  除了瘦金體之外,她所知道的也無非是一些八卦野史,比如他和北宋名妓李師師的故事,不過就連這個八卦,都是曾經被人文社科的朋友們科普過那完全是胡扯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不太瞭解這個皇帝。

  但這也沒什麼,因為不管瞭解不瞭解,她都沒膽子在此刻表示出自己認出了他身份的意思,只能假裝還在認真看他的那幅畫。

  「閣下好畫功,好筆力。」她真誠道。

  皇帝也恰好在此刻停筆,抬眼望向了她,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隨後便不知想到了什麼,抿起唇角笑了笑:「聽說這間店的主人不過二八年紀,想來便是姑娘了?」

  林詩音點點頭:「正是。」

  皇帝又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不乏欣賞之意,但也並沒有唐突到讓人不舒服。

  「先前一直聽人提起這間館子,今日總算是親自來試了試,果真不負盛名。」他溫和道。

  這語氣與措辭皆誠懇十分,叫林詩音受用極了,然而她剛要開口謝他誇讚,就感覺身後忽地襲來一陣勁風,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清朗中帶著豔逸的聲音——

  「老爺,您要的酒來了。」

  林詩音回頭,只見一個穿著隨意的少年人正提著一壇酒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生得相當好看,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眉宇間暗含笑意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叫人不敢多視的傲氣在,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身份,更不要說他走路時下盤極穩,步伐生風,非內功高手絕不能至。

  但是比起這些,更值得在意的還是他手中提的那壇酒。

  林詩音這些日子以來在暖鍋館子呆得不少,出門的機會比先前那小半年多上許多,也見識了不少這京中的稀奇物什。是以在看到那壇酒的一瞬間,她就認出了這是街頭那家吸虹樓的醉寒江。

  吸虹樓,顧名思義,便是吸虹飲海,是間在京城名氣極大的酒館。

  一間酒館能揚名,自然是因為他們家的酒。

  林詩音曾聽「撈」的一位熟客說過,這吸虹樓啊,普通的酒其實也就那樣,並不比其他酒館好到哪裡去,但他們家一個月只賣三壇的醉寒江,則堪稱酒中極品。

  不過也正因為是極品,尋常人根本買不到。

  排在他們前面的達官貴人多得大約能繞著京城排一圈。

  而林詩音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兩日前還不信邪地在路過吸虹樓的時候,想著祥叔生辰快到了,進去問過醉寒江。

  當時那掌櫃高傲的表情和語氣她可還記得很清楚呢。

  那掌櫃說的是:「對不住姑娘,今年份的醉寒江都已經訂出去了。」

  林詩音見他們實在油鹽不進,也沒有多留,晚上同祥叔提起,祥叔倒是很不以為意:「他們啊,只看得上他們眼裡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當初少爺高中之時,他們還主動送過少爺一壇呢。」

  所以此時此刻,看到這少年手中的這壇醉寒江,林詩音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停頓,在放下酒後,頗有些玩味地抬眼看向了她。

  離得近了,林詩音才發現他的眼睛相當漂亮,同他那把嗓子一樣,清朗中帶著幾分豔逸,精緻的同時又顯出幾分天真來。

  不過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看上去天真些也實屬正常。

  「常聽人說這間館子的主人是一位美人,今日有幸得見,我倒是覺得傳言不可盡信。」他停頓了一下,「分明是絕色佳人才是。」

  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林詩音也不例外,哪怕知道這句話算不得如何真心,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公子說笑了。」

  他們倆對話的間隙裡,坐在那的皇帝已經打開了那壇醉寒江,清醇的酒香一時間盈滿了整間大堂,甚至隱隱有壓過這一室暖鍋味道的趨勢。

  饒是林詩音並不喝酒,也不得不承認,這酒的確可稱酒中極品,不怪整個京城都趨之若鶩,所有達官貴人都以能買到一壇為榮。

  可能是她驚豔的目光太過明顯,皇帝打開之後,居然直接抬眼望向她道:「這麼好的酒,獨飲難免無趣,姑娘可要同飲?」

  林詩音忙擺手:「不用不用,您慢用便是,我喝不來酒。」

  反正不知者無罪,她只當自己拒絕的只是個普通客人,皇帝既然不想暴露身份,就肯定不會計較她的拒絕。

  而且講道理,這會兒光是裝得完全認不出他是誰她就已經很累了,要是還要和這位陛下一起喝酒,那也太考驗她的演技了!

  皇帝聞言,也沒有多作勉強,自己飲了一杯,又轉向那少年:「那小方你陪……陪我一道喝。」

  他停頓的那一下叫林詩音聽得又是一抖,生怕他直接蹦出一句「朕」來,不過話說回來,小方……

  臥槽?!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這待下去了。

  林詩音沒再猶豫,直接藉口後面還有事要處理迅速退了回去。

  後面幾個夥計見她回來,還相當好奇地問她:「表姑娘,外頭這位啥來路啊,竟還能買到吸虹樓的醉寒江?」

  林詩音:「……」

  講真,告訴你們怕你們直接被嚇死啊。

  但最後她還是認真囑咐了他們:「總之你們務必好好招待那兩位貴客,絕對不能怠慢了他們。」

  夥計們見她表情嚴肅,忙恭順地應了是。

  當天晚上林詩音回到李園後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那個被皇帝陛下稱為「小方」的少年,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雖不至渾身驚出冷汗那般誇張,也頗後怕。

  雖然她現在已經和好幾位大佬打過交道,但這個人……他畢竟和蘇夢枕諸葛神侯都不一樣,就算不談立場問題,也比他倆危險多了啊!

  然而她的「不想」並沒有什麼卵用,過了幾日她重新去店中的時候,便再度遇到了他。

  這一回他是一個人來的,也頗豪氣地包下了整個二樓所有的雅間,不過卻只要了一個最簡單的清湯鍋,一看就不是為吃而來的。

  林詩音其實不想和他再有什麼接觸,奈何一進店門就被他瞧見了,貴客主動打招呼,她身為老闆總不好不給面子,只能上去。

  到這會兒林詩音其實已經完全能確定他是誰了,但她樂得假裝不知道,先亂扯了一通生意經,又向他推薦了一下這裡的其他特色鍋底。

  「其實您可以試試我們用螃蟹燴出來的海鮮暖鍋,燙魚片是一絕。」

  他也聽得認真,不過在她說完後卻是立刻切向了另一個話題。

  他說:「我實在是不懂,像林姑娘這樣的美人,還這般有意思,小李探花怎麼會捨得拋下你遠走關外的?」

  林詩音:「……」

  日啊,這位侯爺,你提什麼不好要提這個?!

  還是說她在京城人民心中的形象就等於「被李尋歡拋棄」?!

  ……就算真的是,也別告訴她行不行。

  「開個玩笑,林姑娘別生氣。」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林詩音還能說什麼,只能深吸一口氣道:「無妨,您好奇也正常,畢竟我自己都好奇著呢。」

  她話音剛落,這人就直接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仰頭喝了一杯酒:「林姑娘果真有趣。」

  林詩音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乾脆學他剛才那樣直接扯開話題:「您的魚片再燙下去都該老了。」

  他低頭瞧了一眼,稍收了些笑意,在林詩音打算開溜的時候又抬起頭來道:「其實我此番來,是有一件事想與林姑娘商量。」

  林詩音:「……?」

  再開口時他神色嚴肅了不少,語氣也較之前沉了些:「我們老爺自上回試過了林姑娘這間店後,一直念念不忘,他喜靜,等下回再來之時,不知道林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皇帝嘛,搞一點特權也是應該的。

  看在他生日都會給全國人民放假七天的份上,林詩音覺得這點特權很無所謂,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應得太輕易,一定會叫眼前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起疑,所以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這倒不難,但您也知道,我畢竟是個生意人……」

  後面的話已盡在不言中。

  「錢的方面自然不需要林姑娘擔心。」他立刻會意。

  做大官的果然就是爽快!

  林詩音立刻笑了:「能招待那樣的貴客,是我的榮幸。」

  她笑起來時微眯著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而在這短暫的兩回接觸裡,她的反應也一直很正常,可以說是挑不出任何問題。

  可方應看就是覺得,她是猜出了自己與皇帝身份的。

  所以他那句有趣,也是句真心話。

  只可惜她好像並不怎麼信。


第19章 零壹捌

  為表誠意,方應看在臨走之前特地先付了一份訂金給她,並告訴她,皇帝就這幾天內大概會來,叫她務必做好準備。

  林詩音一邊接過一邊點頭:「我既拿了您的錢,自然不會怠慢。」

  不過——

  「以後那位老爺來之前,您能否派個人來通知一聲?」她補充道,「我總得留點準備的時間,您說呢?」

  「沒問題。」方應看答應了。

  林詩音聞言,剛要稍放下些心,就聽到他繼續道:「我會親自過來告訴林姑娘。」

  他說這話時表情語氣皆未變,但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卻閃過了一絲不太容易叫人察覺的狡黠。

  林詩音:「……」

  也就是說她不僅要和皇帝老子持續打交道,還要和這個神槍血劍小侯爺一直接觸嗎?!

  然而內心再如何不想如何抗拒,在面上她還得表現出對他的感激。

  林詩音猜想自己大概從沒笑得這麼假過,一邊笑一邊道:「如此當然最好,就是似乎太麻煩您了。」

  方應看搖搖頭,也勾起了唇角:「來見林姑娘這樣的絕代佳人怎會是麻煩?」

  林詩音:「……」

  為什麼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被他用這種語氣一說,聽上去就跟在商量偷情似的!

  只是不論她內心有多少槽想要吐,在這種時候她都沒膽子得罪方應看,只能繼續假笑著同他客氣幾句。

  把人送走後,她就去把這兩日會有貴客上門的消息告訴給了店中夥計。

  夥計們一頭霧水:「什麼貴客?」

  林詩音歎氣:「便是上回那位詩畫雙絕、買到了醉寒江的老爺。」

  她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這群夥計也立刻反應了過來,畢竟這偌大一個京城,能喝到醉寒江的人屈指可數,這其中來過他們館子的就更是少了。

  吩咐完沒兩天,皇帝果然來了。

  方應看也如約在皇帝準備來的那日一早過來通知了她,守信得叫她驚訝。

  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方應看還沒看她露出過這樣明顯的驚訝,挑了挑眉道:「怎麼,林姑娘是不信麼?」

  「當然不是!」她忙否認,「只是沒想到您真的親自跑了一趟,其實派個手下便可。」

  他一聽就笑了,狹長鋒利的漂亮鳳眼也隨之眯了起來。

  林詩音站在他對面,被他這樣瞧著難免有些緊張,想了想道:「那我先去叫人準備一下。」

  迎接天子,那可是大事啊。

  哪怕是微服出訪的天子也一樣,做得不好照樣沒好果子吃。

  如此嚴陣以待之下,本來就喜歡這家暖鍋店的皇帝自然更滿意了。

  林詩音注意到他這回的配酒又是醉寒江,幾乎是把吸虹樓當自家酒窖一樣了,心中頓時升起一陣無言的羡慕嫉妒恨。

  講道理,當一個特權階級實在是太爽了吧!

  不過她也知道這種事再如何羡慕都羡慕不來,所以只瞟多了兩眼就收了目光。

  皇帝上回對他們做的蝦滑讚不絕口,這回嘗試了一下另外幾種別處吃不到的特色燙品,更是喜歡,表示想見見這裡的廚子。

  林詩音沒辦法,只能讓人去廚房請一位過來。

  廚子只知道這是一位貴客,哪知他究竟貴到何種程度,被問及蝦滑和手打的魚羊鮮肉丸子時,立刻誠實地表示,這些吃法都是林詩音想出來的。

  皇帝驚了,林詩音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居然還能想出這些來?

  「林姑娘真乃食中高手,令我自愧弗如啊。」他既感慨又好奇,「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林詩音總不能說因為我知道一千年後大家就會這麼吃,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搬出那個最好用的萬能說法:「我哪裡懂這麼多,這些啊,都是我表哥從前搗鼓出來的吃法,我不過有樣學樣而已。」

  「你表哥?」皇帝想了想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小李探花想出來的。」

  「是。」她點頭。

  「沒想到他不僅滿腹經綸武功高強,還是個極有情趣的。」皇帝一邊說,一邊又往那滾沸的暖鍋里加了幾顆丸子。

  說來也有意思,他雖兩回過來都帶了隨從,但在吃暖鍋時,卻從不讓自己的隨從幫忙燙撈食物,從頭到尾都堅持自己動手,堪稱對這暖鍋愛得虔誠了。

  林詩音原以為這份虔誠應該持續不了多久,結果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這位陛下竟又來了五六回,惹得她只能每隔十天就停一次業專門用來招待他。

  要不是方應看給的錢夠多,她覺得她肯定已經忍不住要在心裡破口大駡了!

  令她沒想到的是,在皇帝第四回出宮來吃暖鍋的時候,祥叔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是從皇帝帶的隨從身法上判斷出來的,確認了之後還憂心忡忡地提醒她:「那位爺……是好美食不假,但也好美人啊。」

  林詩音:「……」

  講道理,皇帝要是對她有什麼想法,何必等到現在。

  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很正常,除了上位者的俯視感之外,還另有一種長輩看晚輩的感覺。

  簡而言之,在徽宗眼裡,她大概就是個丫頭片子,還算不得女人。

  但祥叔畢竟是為她好才這麼提醒她的,林詩音心裡再無語,也認真感謝了一下,表示她會注意。

  這表示並不能讓祥叔真正放心,於是也和她一樣,往東十字大街跑得越來越勤。

  然後他老人家自然也見到了已經不太與皇帝一道過來的方應看。

  他雖不與皇帝一道過來,但依然每回都提前來通知她,先前祥叔也是因為這才沒見過他。

  以祥叔的眼力,當然認得出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也看得出他對林詩音那毫不遮掩的興趣。

  只可惜,他興趣再足,林詩音對他也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來通知她就道謝,來送錢她照單全收,來閒扯——

  那抱歉,她忙著呢,沒這個時間。

  就連林詩音自己都想不明白,方應看這麼一次次地上門來,究竟是圖什麼啊?

  皇帝沉迷風花雪月也就算了,他方應看作為一個反派奸臣,難道不該很忙嗎?總往火鍋店跑算怎麼回事!不忙通敵了嗎!

  算了,驚天大反派的想法總是很難讓正常人參透的。

  林詩音覺得還是少搭理他,讓他儘早沒趣吧。

  至於他會不會對自己不利這個問題,就目前來說林詩音倒不特別擔心。

  畢竟明面上他可是還在和皇帝虛與委蛇表忠心呢,皇帝現在這麼喜歡她這間店,方應看不至於傻到冒著同時得罪神侯府和皇帝的風險對她幹什麼。

  對,皇帝是真的特別喜歡她開的這間店。

  喜歡到入了夏之後也一樣照來不誤,不過他嫌他們這大堂的冰塊放得太少,難消暑氣,所以大手一揮之下,又讓底下的人給了她一筆錢。

  「姑娘以後記得將冰塊放足一些,我們老爺最是苦夏。」隨從一邊給她塞銀票一邊鄭重其事道。

  「好、好的。」林詩音連連點頭,接得毫不猶豫,就差沒直接點頭哈腰了。

  「還有,過幾日我家老爺會帶一人來,還請姑娘到時備一張琴。」隨從又補充了一句。

  「琴?」林詩音愣了愣,「可有什麼要求?」

  「無甚要求,有便可。」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要她準備琴,那看來皇帝是想帶自己的紅顏知己一起來咯?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必然要好好準備一下,不能叫皇帝的女人不滿意呀,畢竟枕頭風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當天下午,林詩音就特地請教了一下祥叔,在何處可以買到做工精細的古琴,祥叔也不太清楚,但表示可以先叫人去打聽打聽。

  林詩音想想也是,反正皇帝是下次來的時候再帶人來,她還有時間慢慢準備。

  這一準備就準備了整整五日。

  她的手下好不容易從一位性格孤僻的制琴大師手裡高價買下一張七弦琴,送來後隔天皇帝就帶著人來了。

  如她所料,是個女人。

  還是個非常非常美的女人。

  遠山眉黛長,細柳纖腰嫋,顧盼回首,一抬眼一挑眉間流露出的風情,竟讓她一個女人都看得愣在當場。

  「這位便是林姑娘?」美人望向她,問身旁的皇帝。

  「是,卿卿不是一直說想見見林姑娘嗎?」皇帝摟著她的肩膀與她一道走過去,「怎麼樣,現在總算見到了。」

  林詩音好不容易回過神就聽見這兩句,又愣住了,這大美人為什麼會想見她啊?

  「果真是個美人。」

  「哈哈,再美也不及師師好啊。」皇帝開懷一笑。

  林詩音:「……」

  她是不是聽到了「師師」這兩個字?

  不是說宋徽宗和李師師的故事純屬杜撰,宋徽宗二十八的時候李師師都四十八了嗎!

  眼前這個驚天大美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四十八啊?

  在她錯愕的空當裡,皇帝已直接攬著李師師直接上樓去了。

  林詩音忙用眼神示意上面的夥計替他們開門。

  吱呀一聲過後,那兩個人便進了她特地為皇帝而重新裝修過一遍、給他專用的那個雅間。

  然而在門關上之前,李師師卻忽然回過頭來又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高處,林詩音站在低處。

  從位置上來說便已經是俯視了,這叫林詩音覺得自己無端低了人一頭,可偏偏這個人是皇帝的女人,她惹不起,只能在兩人目光交匯之後,對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

  李師師見她勾起唇角,哼了一聲,直接轉身關上了門。

  林詩音一臉懵逼,她應該沒得罪過這位李姑娘吧?確實是第一次見面沒錯啊……難道說李師師她誤會自己也是皇帝的紅顏知己了?

  想到這裡,林詩音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真實情況比她想像得更雷人!

  事情還要從樓上那兩人吃著吃著房間內就傳出了一陣琴聲說起。

  林詩音不會彈琴,也不算會欣賞琴,然而在李師師彈起琴來的那一瞬間,她還是怔住了。

  只聽了那麼一小會兒,她就已經從中感受到了百轉千回的哀愁與悲傷。

  她想難怪這個女人能夠有那麼多的裙下之臣,這樣的琴藝,誰會不動容呢?

  尤其是像宋徽宗那樣沉迷風花雪月和藝術創作的,迷戀上她,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當晚回到李園後,她還和祥叔提到了這件事,說完感慨不已:「那位李姑娘的琴,真可謂是繞梁三日啊,您沒能聽到實在是太可惜了。」

  祥叔卻笑了:「我聽過她彈琴。」

  林詩音震驚,在她認知中,祥叔好像就沒有怎麼出過門,她接手李園之後才稍微好了一點。

  那麼問題來了,祥叔怎麼會聽過李師師彈琴的?

  祥叔見她驚愕得張大了嘴,又笑笑:「是前兩年的事了,當時少爺剛中了探花,她為了恭喜少爺,特地免費為少爺奏了一曲。」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她認識表哥?」林詩音想到李師師看自己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她……喜歡表哥?」

  祥叔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欲蓋彌彰地解釋:「少爺是拒絕了她的。」

  林詩音:「……」

  厲害了我的表哥,居然還被皇帝的女人主動倒貼過!


第20章 零壹玖

  自從帶李師師來了一回後,之後皇帝每一次來都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林詩音自認一家火鍋店還不足以吸引皇帝這樣高頻率地出宮,猜想他大概主要還是為了多見見他的這位紅顏知己。

  畢竟以李師師的身份,實在是不適合進宮。

  林詩音原本以為以她當初被李尋歡拒絕的那一段過往自己會再遭幾個白眼,結果卻並沒有。

  她既常來,林詩音就乾脆把之前高價替她尋來的那張琴一直設在皇帝專用的雅間裡了。

  祥叔覺得她做得不錯,但猶豫片刻後,又問:「要不再加張床?」

  這樣才方便皇帝辦事啊。

  林詩音:「……有道理。」

  以前皇帝只是來吃飯,有沒有床也不太重要,現在還要順便會佳人,沒有床就實在有點不方便了。

  不過這種事,由她這樣一個未婚少女來安排,好像也的確有點尷尬。

  就在她糾結到底加不加床的時候,方應看就帶著人幫她解決了這個煩惱。

  他直接派人運了一張梨花木架子床來,因為太大的緣故,進了大門也無法正常搬運上樓去,最終只能讓人從二樓用麻繩把它吊上去,安放在皇帝那個雅間裡。

  林詩音看得驚呆無比,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要說謝。

  依然穿得完全不像個侯爺的方應看見她睜大了眼,倏地一笑:「林姑娘怎麼了?」

  「沒。」她收回目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此事……又要多謝您了。」

  「何來』又』?」他朝她一挑眉。

  「您還每回都提前來通知我啊。」林詩音道。

  「原來是為這事。」他頓了頓,眼神驟然變得有些悠長,「我還以為林姑娘很不願意見到我呢。」

  林詩音心想是啊是啊,可開口時卻只能裝大驚失色狀道:「怎麼會!」

  大概是她這演技太浮誇了,方應看忍不住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這回他依然沒有在此處呆多久,把床安排好之後就帶著他的人走了。

  令林詩音有些在意的是,臨走前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一樣,看著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事實上方應看自己都很驚訝,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就真的出口提醒她了。

  在來送這張床之前,他其實剛見過蔡京一面。

  那位大人來找他問皇上最近為何頻繁出宮,一開始他還覺得奇怪,以蔡京的耳目,何須來找他打聽這事?

  結果說到後面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

  蔡京問他:「陛下真的只是喜歡那間暖鍋館子麼?」

  方應看懂了,這老狐狸是在懷疑皇帝看上了林詩音,畢竟皇帝的脾性他們都清楚得很。

  但據他觀察,皇帝對林詩音是真沒那方面的意思。

  這一點從他喜歡李師師就能看出來,他喜歡的是那種含羞帶怨、氣質沉靜的美人。而林詩音只看長相當然是美的,氣質方面卻是差了一大截。

  再有就是,皇帝向來欣賞的都是那種有才情之人,比如李師師,她那一手令文人墨客都甘拜石榴裙下的琴藝,就讓她在皇帝眼裡增了許多色;至於林詩音這種喜歡做生意,說難聽點是鑽錢眼裡的姑娘,在他看來興許就是「美則美矣,一身俗氣」了。

  所以方應看略一思索,就對蔡京搖了頭:「據我觀察,陛下的確是喜歡那間館子。」

  蔡京很平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尋常人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可能已經要繃不住表情,但方應看卻沒有,他始終維持著嘴角那一點弧度,淡定得叫人咋舌。

  「那個林詩音,和諸葛神侯有點關係。」蔡京終於重新開了口,「我不放心。」

  禮部侍郎的那樁貪汙案後,蔡京也是想過把她收入麾下的,奈何還沒來得及行動,這丫頭就直接投奔了神侯府,現在皇帝這麼喜歡她那間店,難保諸葛神侯不會利用這個機會做點什麼。

  方應看其實很想說以諸葛神侯的作風應當不屑於這麼做,但蔡京在面對諸葛神侯的相關事宜時向來固執,所以思量之下他乾脆什麼都沒說。

  而且蔡京特地來和他說這個,也未嘗沒有試探他的意思,畢竟他去林詩音那去得絕不比皇帝少。

  方應看是個很敏銳也很理智的人,他的確覺得林詩音很有趣,逗起來很好玩,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為林詩音惹來蔡京對自己的懷疑。

  所以在蔡京表示他還是決定親自去瞧一瞧的時候,他只點了點頭:「也好,至少穩妥一些。」

  蔡京作為一個寵臣,要說服皇帝出宮時帶上他一起再容易不過。

  照方應看看,估計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這事說到底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今日去林詩音那送床的時候,看著她明明一點都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卻硬著頭皮裝出很開心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他還真很想提醒她一句,蔡京盯著你呢。

  雖然最終他並沒有說。

  •

  正如方應看預料的那樣,蔡京的確在皇帝下一次出宮的時候跟了過去。

  林詩音從前並沒有見過這位蔡大人,所以一開始見到他也並未多想,只當是皇帝招來陪同的。

  她按照皇帝一貫的喜好替他們安排了一桌燙品,親自送了過去。

  她進去時李師師剛在那張琴邊坐下,手抬了一半,聽到推門的聲音後朝她望過來。

  兩人目光頓時相撞,林詩音和以往一樣朝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您三位慢用。」

  皇帝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好說話,甚至還評價了一下這回的羊羔肉薄片切得比上回好。

  「您喜歡便好。」她不卑不亢。

  「我也聽我們老爺提起姑娘這店很多回了,今日總算是有機會親自見識一番。」蔡京見她似乎要走,忙出聲道。

  客人說話,還是貴客帶來的,林詩音自然不可能半點回應都不給,只能頓住腳步側身恭敬道:「圖個痛快的吃法而已,還望您試過後也能喜歡。」

  蔡京眯著眼,眼神從她瓷白細膩的肌膚上掃過,良久才笑了笑:「姑娘真是會說話。」

  他們倆說話的間隙裡,李師師也起手彈起了琴。

  她對暖鍋沒什麼特別的熱衷,會過來也無非是為陪皇帝,所以比起坐下吃東西,她往往都是先坐下彈琴。

  這琴音一響起,皇帝的注意力也能被立刻吸引去大半,抬頭望過去時眼神裡盡是欣賞迷戀,一點掩飾都不帶的。

  林詩音見狀,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說實話,她還挺喜歡聽李師師彈琴的,也相當能理解皇帝對她的迷戀。

  但反正在樓下一樣能聽到琴音,何必要留在雅間裡礙事呢。

  而在她退出去後,蔡京又不著痕跡地觀察了皇帝很久。

  親眼所見之下,他才終於相信皇帝對林詩音這個丫頭是真的不感興趣,他一顆心都在眼前這位豔絕京城的名妓身上。

  至於他出宮頻繁,雖有這間店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能順便見一見李師師。

  想到這裡,蔡京也極識時務地只動了幾筷就假借還有事告辭了。

  皇帝最喜歡的就是他這份識時務,多讓人舒心哪,當即擺擺手道:「行,走吧走吧。」

  這裡連床都給他準備好了,不用上一用豈不可惜?

  蔡京下了樓後,沒再多做停留。

  確認了林詩音惑不到皇帝頭上去之後,他就覺得這丫頭不足為慮了。

  此時的他並沒有想到,這個讓他覺得不足為慮的丫頭,在幾年後會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還是根本無法下手去拔除的那種,令他追悔不已。

  相比他心裡繞過的這百轉千回想法,沒見到他提前離開的林詩音則是在查完賬回到前堂聽到樓上傳來的吟哦聲時被雷了個不輕。

  她覺得她有必要加強一下這間店的隔音效果了!

  否則以後是不是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聽一次皇帝的活春宮啊!

  不過……

  李師師的聲音是真的很好聽啊。

  林詩音拍拍自己的臉,決定還是回後面去安靜待著。

  可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上面的吟哦聲竟忽然停了下來,偌大的前堂霎時恢復了安靜。

  微風穿堂而過,那一點點的呼呼聲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林詩音心想不是吧,難道皇帝一個激動把人給——

  下一刻,那扇緊閉的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

  出來的人卻是李師師。

  林詩音還維持著先前那驚愕的表情,此時看到她出來,就更是驚訝了。

  李師師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就在下面,表情一頓,把門關上後,款款走了下來。

  「你這可有茶水?」她問林詩音。

  方才為了裝得同皇帝一樣沉醉其中,她可是叫得很累了。

  林詩音看她面色正常,一點都不像自己之前腦補的那樣,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媽的,原來不是李師師不行,是皇帝不行啊……

  不過想想也很科學就是了,畢竟皇帝常年耽于酒色,身體早虧空得差不多了。

  「沒有嗎?」李師師朝她挑了挑眉。

  林詩音忙回神點頭:「有,您稍等下。」

  李師師看她動作熟練地給自己倒水,有些疑惑:「好歹你也是李家的表小姐,怎麼總親自做這些事?」

  林詩音心想我倒是不想做啊,但皇帝之前擺明瞭就是要她這個主人親自招待以彰特殊,她又不敢得罪皇帝,能不做嗎?

  「您是貴客。」她把倒好的茶遞過去,依舊不卑不亢道。

  「是嗎?」李師師笑了笑。

  李師師那麼小的時候就被迫進了青樓,這些年來見過的形形色色各種人都不在少數,是以她察言觀色的本領絕不會差。

  從第一次見到林詩音起,她就知道這姑娘的恭順只是表像。

  但除去這層表像後,她也沒能從林詩音的眼神裡看出她從別的女人那時常見到的鄙夷來。

  那種平靜的目光叫李師師想起了李尋歡。

  當初她給李尋歡奏那一曲之時,李尋歡差不多也是這樣看她的。

  有對她琴藝的欣賞,沒有對她身份的輕視,但同樣的,也沒有其他男人見到她時或多或少會展露出的迷戀。

  李師師那時頗有幾分不甘。

  她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沒眼光極了,也不信他真能半點不動心。

  可她使出了所有的手段後,李尋歡仍然推開了她。

  後來她得知這位李探花有一位未婚妻,還有點感慨,看來這世上也不是完全沒好男人嘛。

  不過女人在這種事上總是無法不計較的,哪怕她其實也並不算多喜歡李尋歡,在見到林詩音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比較了一下她二人到底誰更美一些。

  美自然是她美,但林詩音年輕啊,那滿身的少女氣,真是令她根本羡慕不來。

  只是……李尋歡到底為何會拋下他未婚妻離開京城呢?

  她原先就不太相信坊間那些李尋歡嫌棄這個未婚妻的傳聞,親眼見到了林詩音後就更不信了。

  林詩音見她一直看著自己,也不接那杯茶,有些疑惑:「李姑娘?」

  李師師總算回神,伸手接過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後才道:「多謝。」

  「無妨。」林詩音對她沒有什麼惡感,此刻近距離聽她聲音,更覺得十分好聽,便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這一笑同皇帝在場時不太一樣,雖然李師師也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但總之很順眼,順眼得她也扯了扯唇角。

  氣氛莫名變得友好了許多,李師師趁機又認真打量了她一番,終是沒忍住問出了她好奇許久的問題:「說起來,小李探花他到底為何要離開京城?」

  問完她又怕林詩音誤會自己想嘲笑她被人嫌棄,又補充了一句:「我知他絕非傳言中的負心之人,那想來是另有隱情?」

  林詩音:「……」

  等等,她不會至今還喜歡著李尋歡吧?!

  這副受到驚嚇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李師師頓時知道她這是想歪了,忙解釋道:「我只是好奇罷了,你別多想。」

  林詩音看她的確很平靜,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李尋歡離開的內情,說出來她總覺得很丟臉啊!

  幸好在她糾結要怎麼糊弄過去的時候,剛才嗨得昏過去的皇帝也醒了,發現美人不在懷,頓時就找了出來。

  「師師。」

  李師師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醒,但回頭之前已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也沒有放下自己手裡的杯子:「您醒啦?我正要上來呢。」

  皇帝哈哈一笑,直接走下來,身體還有點晃:「你在這兒和林姑娘說什麼呢?」

  「沒什麼,不過是渴了下來問林姑娘討杯水喝。」李師師笑。

  「渴?」他壓低聲音一臉狎昵道,「我也渴。」

  言罷重新摟著李師師上了樓。

  圍觀全程的林詩音:「……」

  算了她還是趕緊回後面研究一下怎麼改進一下這裡的隔音效果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6

第21章 零貳零

  林詩音有點愁。

  自從方應看給皇帝送了一張床來之後,這位元陛下出宮的頻率便比之前高了不少。

  而且為了更方便一些,他甚至還派人開始挖李師師住的那條巷子和她的店所處的東十字大街之間的地道了!

  這事還是方應看告訴她的,她聽到的那一瞬間頭一回在他面前沒掛住臉色:「什麼?!」

  方應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大驚失色的模樣,戲謔道:「你又不是猜不到他身份,至於這麼驚訝嗎?」

  林詩音沒想到他會忽然點穿這一茬,但短暫的詫異後旋即恢復了表情:「正是因為猜到了,我才會這麼驚訝啊。」

  這位徽宗陛下他好歹是一國之君吧,昏庸至此真是令她這個穿越過來的都大開眼界。

  果然歷史書上再怎麼形容,都不及親眼所見來得觸目驚心。

  方應看也是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得這麼坦誠,愣了一愣。

  但林詩音已經懶得理他了,只想快點結束這個令她槽心的話題然後送客。

  對,她是真槽心。

  哪怕皇帝給的錢絕不會比她正常開業賣火鍋賺的錢少也一樣槽心。

  不管怎麼說,這種營五六天就得關一天的狀態令她相當煩躁,之前還在正常營業的日子裡被熟客問過,為何你們這店歇業歇得越來越勤了?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以自己有事來含糊過去。

  講道理,她也想正常做生意啊,可是總不能對皇帝說您別來了吧?

  這事真是令她進退兩難,愁得頭髮都多掉了好多根,還根本想不到什麼可以妥善解決的辦法。

  而如果一定要說皇帝常來這裡有什麼好處的話,大概就是讓她交到了李師師這個朋友。

  這姑娘的性格和她想像中太不一樣了,至少就林詩音看來,她對皇帝的真情實感雖然沒到方應看那個虛與委蛇的程度,但也並沒有多少。

  只是人家到底是皇帝,就跟她沒辦法對皇帝說我不做您生意了您走吧一樣,李師師作為一個青樓歌姬,面對帝王的垂青,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

  這麼一想,林詩音頓時對她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憐之感來。

  皇帝的身體經過這麼多年的酒色,是真的虧空得不行,十次裡起碼有九次是李師師面不改色地下樓來找她要水喝,同她天南海北地聊天。

  林詩音原本還擔心她會再問自己李尋歡的事,結果後來的見面之中,李師師便再也沒提過這一茬了,令她松了一口氣。

  李師師也知道她在為了這家店發愁,說會幫她稍微勸皇帝幾句,但就算是她,也是不敢在皇帝面前隨便拿喬的,所以不保證一定能勸住。

  講道理,她會主動開口表示願意幫忙已經讓林詩音十分感動了,哪裡還有什麼更多要求。

  事實證明皇帝的確足夠喜歡李師師,在她假作無意地表示她認床,不在自己家便睡不好之後,皇帝還是頗體貼地表示那以後他儘量去她那兒再辦事。

  只是這話也是在床笫之間說的,之後他到底記不記得作不作數還難說呢。

  •

  姬冰雁就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找上的門。

  他沒有去離他僅一牆之隔的暖鍋館子,而是去了李園見她。

  他覺得自己一直在等的那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

  林詩音見到他孤身一人上門來,相當驚訝,楚留香和胡鐵花居然沒同他一道?

  再有就是,他為什麼會來找她?

  「姬少俠有事嗎?」她問。

  「自然有事。」他一邊開口一邊掃了一眼她這會客用的花廳,停頓片刻後才繼續道,「而且還是件大事。」

  他其實生了一張比楚留香和胡鐵花都好看的臉,但面上的表情卻遠不及他二人鮮活,常常連笑容都沒有一個,叫人瞧著就覺得冷淡不已,一定很難接觸。

  林詩音在此之前見過他的那幾回裡,對他的印象也一直是倨傲冷淡,所以此時此刻才更不解,他會有什麼大事要來找自己?

  姬冰雁也懶得同她賣關子,開門見山道:「林姑娘那間暖鍋館子,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生意?」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這麼說對一個還沒成親的姑娘來說有點刻薄,但這也沒辦法,誰叫他嘴裡總吐不出什麼好話呢。

  令他有點驚訝的是,林詩音聽懂了他的意思後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盯著他思索了起來。

  「林姑娘?」他又叫了她一聲。

  林詩音總算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道:「姬少俠既然知道,也該清楚原因吧。」

  阻撓她正常做生意的人可是皇帝,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那林姑娘可有考慮過再開一間?」他抬起眼道,「趕在汴梁供應暖鍋的酒館學會你那些招數之前。」

  說實話,林詩音當然是考慮過的。

  她知道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館都在準備著學她,更知道她那幾手學起來並不難。

  開分店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就目前來說她根本沒有這個精力。

  首先是她手裡閒置的鋪子都不大,只夠開幾個小店;其次是如果在汴梁最好的那幾個地段裡找地方盤下,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最後是以皇帝現在每隔幾日就來一次的狀況,她根本抽不開身做新店的前期籌備。

  這些事聽上去都是小事,但真要解決可不簡單,所以這個想法最終還是被她擱置了。

  「我知道林姑娘在擔心什麼。」姬冰雁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估得沒錯,這丫頭還是想得太多顧慮得太多。

  「那麼姬少俠此來?」她坐直了身體認真朝他望過去。

  這個模樣叫姬冰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現在回憶起來好像也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大半年的時間,足夠他把林詩音現在在做的所有生意都查個明白,也足夠他瞭解這丫頭在生意場上的做事風格。

  所以此時此刻,他便毫不拐彎抹角地開口道:「我想同林姑娘合作。」

  林詩音一怔,旋即笑了出來。

  她沒想到居然還真是她之前腦補的那樣。

  「所以姬少俠是想怎麼合作?」她聽到自己這麼問。

  「還能怎麼合作?當然是幫林姑娘你再開一間店了。」說到這裡他聲音已經不似最初那樣冷冰冰的了,反倒是多了些懶洋洋的意味,如果胡鐵花在場的話,大約還會齜牙咧嘴地罵他一句本性畢露。

  就算林詩音和他接觸不多,也在聽到這句的時候忍不住覺得這人語氣欠打極了。

  但同樣的,林詩音也知道這個人很有本事,知道他將來能成為身家億萬的巨富。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他為什麼會想到找自己合作?

  所以她乾脆直接問了。

  林詩音:「我能不能知道,姬少俠為何來找我合作?」

  姬冰雁面不改色冷靜道:「難道賺錢還需要理由嗎?」

  林詩音:「……」

  好像也有道理哦。

  於是兩人就這麼一拍即合定了下來。

  期間林詩音充分領略到了這個將來會被稱為「死公雞」的人在節約成本方面的厲害,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覺得自己宛如一個智障。

  不過與此同時她也十分慶倖自己能和這樣厲害的人合作。

  姬冰雁甚至已經連新分號要開在哪都已經選好了,價錢也幫她談完了,令她震驚不已:「你就沒想過萬一我不願意和你合作要怎麼辦嗎?」

  是的,這麼聊下來之後,他倆連之前的』姬少俠』和』林姑娘』都省了。

  「你現在的困境,要妥善解決還不得罪人也只有這麼一個法子了。」姬冰雁哼了聲,停頓片刻後又補充道,「如果你油鹽不進,談下的地方我就自己開也一樣。」

  林詩音懵逼:「開什麼?」

  他理所當然:「暖鍋館子啊。」

  林詩音:「……」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

  見她一臉呆滯,他又補了一刀:「反正你那間』撈』到底有多少名堂我早就清楚了。」

  林詩音望著他已經變得相當隨性的坐姿,心情複雜:「……你真厲害啊。」

  姬冰雁只當這是誇獎了,毫不羞愧地回望過去:「你也還行,起碼不笨。」

  這欠揍無比的語氣令林詩音覺得,自己沒把手邊的茶潑過去真是涵養太好了。

  但無論如何,』撈』分號的開張,在他二人的商量之下,已是勢在必行之事了。

  林詩音和上次一樣,提前把消息放了出去,並制了一批邀請函,發給老店的一些熟客,邀請他們到時賞臉。

  接到帖子的客人翻開一看就愣了:「開張日半價?」

  林詩音點頭微笑:「是,還望諸位屆時來捧個場。」

  這些都是對火鍋情有獨鍾的熟客,以後的生意有得做呢,開業第一天給點優惠在她看來絕對是回報大於投資的。

  果不其然,聽她親口確認後,客人們的反應都變得熱烈了許多,紛紛表示到時一定到。

  不過也有人問她:「那這分號不會開幾日就歇一日吧?」

  林詩音想了想,皇帝連地道都快打完了,應該不至於繼續折騰另一邊了,所以又點了點頭:「當然不會,隨時都可以來。」

  有她這兩句話,大部分人都放心了。

  是以邀請函發出去後,在京城之內又引起了不小一陣波瀾,甚至還有人高價求的,說是怕到時候生意太好,擠不進第一撥裡去試。

  這個反響令姬冰雁也相當驚訝,驚訝過後又問她:「你還有什麼壓箱底的吃法沒有,弄些新花樣估計頭幾天生意會更好些。」

  林詩音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什麼更新的了,天知道她的最愛其實是手打牛肉丸啊,可是中國古代殺牛犯法,她就算再喜歡也得忍著。

  「沒有。」她歎氣。

  姬冰雁非常失望,但也沒有勉強:「算了,靠之前的名氣,短期內是無憂的。」

  他一向想得長遠,雖然現在第一間分號看形勢差不了,但始終擔憂被別人學了去,畢竟說實話,林詩音弄的那些新奇吃法學起來也不難。

  林詩音也明白這一點,但相比姬冰雁而言,她比較樂觀:「我們的競爭對手多是酒館,在一般人眼裡,賣酒地方的暖鍋總是不如專門做暖鍋的地方來得好的,何況我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只要保持水準,別人哪怕做一樣的,也只是學我罷了,何必太擔心模仿品?」

  這番話說得姬冰雁忍不住點了點頭:「也是。」

  無論如何,總得先把分號做好啊。

  分號那邊開張前的主要事宜都是姬冰雁在負責,他一開始還以為林詩音會不放心,結果林詩音非常冷靜地擺手道:「我要是不信你我也不必跟你合作了,你做就是。」

  這樣乾脆俐落的作風讓姬冰雁覺得很舒服,最起碼他已經沒有最開始得知要去幫她的時候那樣抗拒了。

  和兩個同伴說起的時候,他還表示:「蘇樓主果然沒看錯人。」

  胡鐵花笑得很促狹:「但你看錯了啊,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前還看不起人林姑娘呢。」

  姬冰雁瞥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哦,我還直到今天都看不起你啊。」

  胡鐵花:「……」

  絕交!必須絕交!

  他們倆你來我往地吵了幾句後,楚留香才插第一句:「對了,你幫林姑娘開的那間分號,也是諸葛神侯親筆題字?」

  姬冰雁搖頭:「不,是那一位。」

  語畢他指了指他們都懂的那個方向。

  楚留香頓時明白了,若有所思了片刻,還是開口對他道:「這倒也好,畢竟神侯府最近麻煩不輕。」

  「麻煩?」

  「什麼麻煩?」

  胡鐵花和姬冰雁幾乎同時開的口。

  楚留香歎了一口氣,問他們:「諸葛神侯的四弟子,怕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胡鐵花震驚,「到底怎麼回事?」

  楚留香搖搖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太清楚,只聽人說,禦封的四大名捕就要成為一個笑話了,神侯府居然出了一個要犯。」

  這消息還沒完全傳出去,所以他也無從打聽,只知道這些。

  但他也知道,如果傳出去了,對神侯府來說是多大的影響。當然他相信諸葛神侯一定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但中間得經歷多少曲折誰都說不定啊。

  姬冰雁聽他說這事,本來沒怎麼上心,後來一想,諸葛神侯的四弟子,不就是以前一直跟在林詩音身後的那個冷血嗎?

  於是之後再去見林詩音,同她商量分號相關事宜的時候他順口提了一句。

  林詩音一聽就炸了:「什麼?!」

  姬冰雁很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嘖了一聲道:「你冷靜點,事情到底是怎樣還不確定呢。」

  林詩音知道他說得對,但還是不免擔心。

  「你不知道啊,他這個人很傻的……」她說。

  「傻?」姬冰雁表示聽不懂她這句評價。

  「就是……哎反正他就是沒什麼社會經驗。」林詩音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很單純的。」

  姬冰雁疑惑:「……什麼叫社會經驗?」

  林詩音:「……這個不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

  姬冰雁心想我就是真不懂你一個武功三流的丫頭片子為什麼要像擔心兒子一樣擔心一個武功高強的劍客啊?

  林詩音是真的擔心,她大概回憶了一下自己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看的四大名捕原著,奈何就是回憶不起來這個年紀的冷血到底是在辦什麼案子遇到了什麼人。

  所以最後她乾脆去了神侯府一趟。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她還在想,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去找諸葛神侯吧?

  從前就覺得很遠的路這回好像更遠了,等車夫跟她說可以下車的時候,林詩音方從記憶裡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同以往一樣吩咐人在神侯府外等她。

  守衛還認識她,見她過來,直接問都沒問就把她帶了進去。

  神侯府內彎彎繞繞的地方不少,從前她就沒怎麼注意記過,這回心裡著急,更是如此,直到一路行到了一座她從沒去過的小樓前面停下,她才回過神來:「這是哪……?」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是神侯府小樓。」

  林詩音聞言下意識地回頭,只見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個坐輪椅的青年,他面色蒼白,表情冷淡,視線比聲音更冰,望向她時叫她不自覺地繃緊了脊背。

  青年的身份很好猜,因為這世上生成這樣卻還坐著輪椅的人,恐怕也只有這麼一個而已。

  禦封四大名捕之首,諸葛神侯的大弟子,江湖尊稱「大捕頭」的無情。

  「世叔不在,我便讓人帶姑娘來此處了。」他說。

  「……原來是這樣。」林詩音恍然,「那神侯他何時回來?」

  「這我不清楚。」無情道,「姑娘尋世叔是為何事?」

  林詩音撓撓臉,糾結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道:「我聽人說,冷捕頭他好像出了些事?他從前照顧我良多,我有點擔心。」

  無情能聽出她這幾句話中的真誠與憂慮。

  他四師弟去辦的驚怖大將軍那件案子其實並非江湖中現在流傳的那樣簡單,諸葛神侯為這件事籌畫了很久,也留了能保護冷血的後手,只是此時此刻還不能透露過多以免功虧一簣。

  所以雖然知道這位林姑娘是真的擔心他師弟,他也無法具體解釋,只能對她說:「四師弟會無事的。」

  林詩音不是不相信他,但她很在意冷血到底是去辦的什麼案子,聽了無情的話也沒能按捺住,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無情想了想,道:「他去緝捕驚怖大將軍。」

  林詩音:「……」

  臥槽,鬥鬥鬥鬥鬥……鬥將軍?那個會遇到他初戀的任務?!

  見她一臉震驚,無情還以為她被驚怖大將軍的名聲給嚇到了,又補充道:「他不會有事。」

  林詩音心想那倒是,可是他會因此失戀吧。

  ……這麼一想好像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第22章 零貳壹

  一直到離開神侯府林詩音都沒能等到諸葛神侯回來好讓她見上一面。

  而她也不太好意思一直打擾無情,後來就直接同他告辭了。

  走的時候她還在想,不管怎樣,至少她沒有白來一趟,起碼確認了冷血應該不會有事,

  但想到他這回去緝捕淩落石時會喜歡上淩落石的女兒,林詩音還是覺得有點不得勁。

  她沒細想自己不得勁的原因,只將其歸結於她覺得那對他來說太慘了。

  是真的太慘了,按他那個單純的性格,心裡指不定要矛盾煎熬成什麼樣呢。

  思及此處,林詩音就有點後悔。

  當初她如果對諸葛神侯說自己還用得上冷血的話,諸葛神侯會不會看在那她給神侯府那三成收入的份上再讓他多呆一段時間呢?

  ……算了。

  就算她那時真這麼說了,估計冷血之後也還是避不開去緝捕淩落石、喜歡上淩小刀然後為此痛苦的命運。

  林詩音坐在馬車裡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有點蔫。

  她這一蔫就直接蔫了好幾日,以至於不管幹什麼都有點無精打采。

  相比她持續了好幾日的蔫,她的合夥人姬冰雁這會兒卻是興奮不已,因為他前前後後折騰了許久花費了很多精力的『撈』分號,總算要開業了。

  和總店不一樣的是,分號是選在一個傍晚開業的。

  現如今天氣剛涼下來不久,白日裡尚存不少熱氣,估計激不起多少人對暖鍋的食欲,所以他特地放到了晚上。

  這事林詩音當初聽他說的時候也很贊同,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卻差些忘了,若不是被祥叔提醒,差點就要趕不及過去。

  當然,最終她還是趕在正式開業前到了。

  分號的牌匾是皇帝在李師師的隨口一說下題給林詩音的,雖然來得容易輕巧,但反正用起來足夠好看就行,唯一的缺點是得掩著身份,不能像總店那一塊那樣把「諸葛神侯題詞」當成一個賣點。

  但這也沒什麼,反正李家和神侯府關係好這一點在這半年裡早就已經深入京城人民心中了。

  姬冰雁注意到她相當心不在焉,猜想她是還在想他之前提過的冷血那件事,有點在意:「你去過神侯府了?那邊怎麼說?」

  林詩音抬起眼來,望著一蜂窩湧進店門的客人們,扯了扯嘴角,只是開口時眼睛裡卻沒多少笑意。

  她說:「冷捕頭不會有事的。」

  看她說得篤定,姬冰雁也沒評論什麼,只挑了下眉。

  夜色初上,從這間分號的二樓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遠處的汴河與金梁橋,風從河面上吹來,一路穿過那麼多樓閣才拂到她面上,卻依然帶著能叫人瑟縮的涼意。

  林詩音頓時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歎完聞到下麵大堂裡已經升騰起的火鍋味道,頓覺自己也餓得很,乾脆叫人給自己上了一桌燙品來。

  東西差不多齊了之後她問姬冰雁:「你吃不吃?」

  姬冰雁怎麼看她都覺得她不太正常,但最後還是和她一起坐了下來,「吃吧。」

  胡鐵花和楚留香帶著楚留香收養的那三個小丫頭來捧場時看見的就是這兩個人坐在二樓窗邊吃暖鍋吃得熱火朝天的場面,一行人頓時都「……」了,尤其是胡鐵花,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你們怎麼也吃上了?」他毫不客氣地坐過去,一坐下就要從姬冰雁碗裡挑東西吃。

  姬冰雁嫌棄地揮開他的手,餘光瞥到楚留香身後那三個紮著童花頭的小姑娘,有點驚訝。

  這三個丫頭是楚留香之前隨手從人販子手裡救下的,都是孤兒,無處可去,求著他收留,他慣來心軟,又覺得只留錢給她們沒什麼用,後來就乾脆收留了她們。

  三個小姑娘性格各異,但都喜歡黏著楚留香,對他和胡鐵花的態度就比較冷淡。

  總而言之,姬冰雁沒想到她們居然也會過來。

  但來都來了,他作為這裡半個主人,總得主動招待一下。

  「都坐下唄。」他說,「我讓他們添碗筷來。」

  林詩音之前忙著啃她的魚骨頭,一直沒抬頭,雖然聽到了胡鐵花的聲音,但只當是他和楚留香來了,哪知一抬頭就看見了三個蘿莉正怯怯地盯著自己。

  三個蘿莉穿一樣的衣服,紮一樣的頭花,還都這樣瞧著她,叫她差點沒忍住想一個個揉過去,幸好關鍵時刻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有魚骨頭忍住了。

  「這是臭蟲他之前收養的三個妹妹。」胡鐵花見她盯著那三個丫頭看,忙給她介紹。

  其實最開始楚留香打算收養她們的時候,胡鐵花還曾經試圖讓她們喊楚留香爹,不過三個小傢夥一個都不肯,還為此不理他很久,讓他十分扼腕!

  「喊姐姐。」楚留香對她們道。

  「姐姐。」

  異口同聲,她們三個的確聽他的話。

  林詩音其實都差不多能從她們表情上猜出究竟誰是誰了,但畢竟不能表現出來,只好先應一聲後,再問她們叫什麼。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並沒有錯,看上去最沉靜的那個是李紅袖,眼珠子轉得最快表情最多的是宋甜兒,五官最精巧的是蘇蓉蓉。

  她一邊聽著她們軟乎乎的聲音說自己名字,一邊忍不住想要仰天長歎蘿莉真是世界的財富啊!

  太可愛了,為什麼不能全都抱到懷裡揉一遍!

  啊,羡慕嫉妒楚留香。

  不過這三個小姑娘也很喜歡她就是了,笑得溫柔的漂亮大姐姐擱誰誰不喜歡呢。

  一頓飯下來,宋甜兒甚至已經會扒著她的手臂對她撒嬌了,令楚留香哭笑不得:「林姑娘別介意。」

  林詩音當然不介意啊,當即擺手:「沒事沒事。」

  順便還摸了小姑娘的頭一把。

  隔天她去總店的時候還和李師師提起了這件事,向她詳細描述了那三個小姑娘有多可愛,恨不能直接作西子捧心狀了。

  林詩音:「說起來她們就住在邊上那客棧裡,下次帶你見見你就知道了。」

  李師師不以為意:「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小孩子,再說能有你可愛嗎?」

  她說得這麼一本正經,令林詩音差點繃不住笑出聲來。

  李師師瞧著她,也笑了:「我說真的啊。」

  皇帝今日並沒有來,所以總店正常營業著,生意不錯,李師師過來後也只是和她一起在二樓上吃點心聊天。

  兩人投緣,話自然說得也多,到後面口乾舌燥之後,李師師提議說不如一起喝點酒,她想了想就同意了,又說:「但我這兒的酒很可能一般。」

  「可能?」

  「我以前沒喝過啊。」林詩音攤手,「你也知道我很忙的。」

  「你居然沒喝過酒?」李師師驚了。

  「這很丟人嗎?」她挑眉,「說不定真的喝起來,我酒量不比你差呢。」

  大概是因為有了這句話作開端,酒上來之後,她嘗了一下味道,發現能夠接受,便乾脆放開去喝了,一杯接著一杯,仿佛真要跟李師師比個高下似的。

  李師師差點沒被她這喝法嚇死,奈何攔都攔不住,只好捨命陪君子。

  但他二人的酒量是真的差距極大,李師師還很清醒的時候,林詩音就已經半醉,等李師師有了醉意的時候,林詩音可以說是醉得差不多了。

  不過她酒量雖不好,喝醉了卻沒鬧什麼酒瘋,只是安靜地趴在桌邊,眼睛眨啊眨的,不知到底是在瞧什麼。

  就在李師師這樣好奇的時候,她忽然開了口。

  她說:「你好漂亮啊。」

  她說話時口齒清晰得不行,要不是眼神還完全是散的,李師師甚至要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沒醉了。

  「特別漂亮……彈琴也好聽。」她又蹦了句出來。

  「好好好,一會兒就給你彈怎麼樣?」李師師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就是眼光不好。」林詩音忽然拍了拍桌子,大概是想坐直身體,奈何她現在整個人都是軟綿綿的,手臂也撐不住自己,瞬間又歪了回去。

  李師師有點在意那句眼光不好,心想難道說的是皇帝?

  可林詩音明明是知道她對皇帝完全是逢場作戲的啊?

  幸好下一刻她就說了下去替她解了惑。

  她沉痛道:「我表哥這個人……嗯……你還是快別喜歡了!」

  李師師:「……我本來也沒多喜歡他。」

  可惜林詩音根本只顧說自己的,看都不看她就繼續嘟囔了起來,一邊嘟囔還一邊要再去拿酒。

  都喝成這樣了,李師師當然不能讓她繼續,忙把桌上的酒壺酒杯都拿走,拿走了還得哄她:「下次再喝吧。」

  林詩音根本不聽,直接站了起來,不過就和剛才想要坐直時一樣,才站到一半就倒了回去,整個人歪在桌邊,長籲短歎不止,最後像是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一樣,湊過來緊緊地拉住她手:「我跟你說,我表哥他……他不是嫌棄我。」

  「他是……」

  「是?」李師師還真有點好奇。

  「反正……」又吐了兩個字出來後,她忽然皺了皺眉掙紮著要回頭,「……誰?」

  李師師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是誰都沒見到,還以為她是酒喝多幻聽了,結果再下一刻,她就噌的一聲朝窗的方向奔了過去,身法快得令李師師一驚。

  但快歸快,她到底是醉了酒的,快到窗邊的時候身體又是一軟,頭就要直接往窗框上磕去。

  李師師想要拉住她,卻不像她那樣有武學功底,根本來不及跑過去。

  眼看著她的頭就要磕上去的時候,窗外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托住了她的肩膀。

  李師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順著窗戶直接躍進了房間裡,但整個過程中他都有穩穩地抓著林詩音的肩膀,沒讓她歪下去也沒讓她摔著。

  「閣下是——?」她以前從沒見過這人,怕他對林詩音不利,下意識要走上前去。

  結果還沒走幾步呢,她就聽到了林詩音萬般驚喜地開了口。

  不是對她,是對那個黑衣人。

  「你沒事了嗎?」一邊說還一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

  而這個生得冷酷又淩厲的黑衣人,在這一瞬間卻仿佛很無措似的,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聲音很冷,語氣卻很溫柔:「我沒事。」

  「真的嗎……」林詩音扁著嘴湊過去瞧他,大概是確認了他看上去真的沒事,但隨機又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你不要難過……」

  李師師:「……???」

  啥啥啥?她到底在講什麼?

  冷血:「……?」

  ……什麼難過?

  他好不容易才洗清冤屈,也解決了淩落石的案子。

  決定聽從在那邊遇到的三師兄勸告,想見一個人就去見,所以才會一結束任務就想要來找她的。

  開始他先去了李園,結果她不在,問了祥叔知道她在這邊後他又一路尋來,卻不想她在和人喝酒,還提到了她表哥。

  冷血本來想得好好的,結果到了這邊後卻又不知道到底該用怎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面前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見到她,他很開心啊。

  怎麼可能會難過的。


第23章 零貳貳

  林詩音醉成這樣,最後自然還是由冷血送回李園。

  李師師原本還不大放心把她交給一個男人,但後來聽暖鍋館子的掌櫃說這是諸葛神侯的徒弟,從前常跟著林詩音,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了,只能對冷血道:「那麻煩您了。」

  冷血看了看她,輕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這個冷淡的模樣令李師師忍不住拿他方才對林詩音說話時的語氣比較了一番,頓時仿佛明白了什麼一樣眯了眯眼,仔仔細細地瞧了他一番。

  嗯,長得倒是不錯,就是氣勢過於淩厲了些,一般女孩子恐怕都不敢多看幾眼。

  冷血被她這眼神瞧得相當莫名,但此時的他滿心都是先把林詩音送回去,所以並未理會,任她打量了個徹底。

  他扶著林詩音下樓時,一樓大堂內還有不少客人沒走,大概是難得見到店主這個搖搖晃晃的醉醺醺模樣,無一例外地望了過來。

  那些目光叫冷血下意識皺了皺眉,再偏頭看她走其實走得並不太穩,心下一動,想也不想就把人抱了起來,直接快步走出了店門。

  李園的馬車和以前一樣停在邊上那條巷子裡,但車夫此刻卻並不在,估計是以為林詩音不會這麼快回家去。

  冷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她放了進去,而後言簡意賅地對跟出來的暖鍋館掌櫃道:「我先送她回去。」

  掌櫃雖然沒有李園的那些下人那般對他盲目信任,但想到林詩音從前對他的態度以及他的身份,亦覺得不需要擔心太多,只點頭道:「行,那您走好,路上小心。」

  冷血表情未變地嗯了一聲,隨即直接坐到車門前,迅速駕著馬車出了巷子朝長街盡頭駛去。

  此時正是仲秋,距離他頭一回誤打誤撞救下她時也差不多有了一年光景。

  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實在是有點多,尤其是對冷血這個前面十幾年都過得無比單調的人來說。

  先是救了她之後被派去保護她,看她折騰她那些生意,陪她拆招過招;好不容易等他適應之後,他又被派去緝捕驚怖大將軍淩落石。

  事實上去緝捕淩落石之前他就知道這是個很艱險的任務,但也不曾想過最終會生出這麼多的波折來,甚至差些要因為那些波折無法覆命。

  被淩落石設計的時候他曾非常憤怒,事後想想,那份憤怒可能也不全是為了自己。

  他怕自己辜負了諸葛神侯的信任,也怕自己誤了神侯府的事,更怕會因為這個案子背上惡名從而無法再見到她。

  人在生死關頭總會想明白一些平時明白不過來的事,冷血也不例外。

  那個時候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在意林詩音。

  同時想回去見她的想法也日趨強烈。

  他想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自己真的陷進淩落石的這個局裡翻不了身。

  不過很多事光是他想也無用,以淩落石的江湖經驗,對付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少年,可謂是手到擒來,若不是諸葛神侯還留了一手,他怕是真要淪為要犯了。

  這些驚險的事哪怕現在回憶起來也能叫人後怕得頭皮發麻,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想見的人此時就在身後的馬車裡安靜地睡著,冷血又覺得自己的內心寧靜得前所未有。

  月色正好,風呼呼作響,他駕著車穿過汴梁最熱鬧的那些街道,一路往李園過去。

  抵達時,門口的守衛還以為是看錯,揉著眼睛看了他好幾眼才反應過來,確認後驚訝極了:「冷捕頭?!怎麼是您?」

  冷血對這幾張面孔還有印象,但聽他們叫得這麼大聲,下意識皺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才轉身去開車門。

  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這一回卻格外小心。

  少女身上的酒氣很重,聞起來卻並不惹人討厭,反而還有些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表姑娘喝酒了?」守衛們又驚訝了一番,不過這回好歹記得要壓低聲音了。

  冷血點點頭,把人抱穩後,徑直往裡頭走去。

  這段路他曾經走過很多次,可謂再熟悉不過,離開的這大半年裡,他還曾夢見過他緝捕了淩落石過來見她。

  夢裡面他一個人穿過枝繁葉茂的花園和重重疊疊的回廊,還沒走到冷香小築,卻已經能聽到她的說話聲,很輕快也很動聽。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夢中他怎麼都找不到冷香小築的院門,牆也跟他作對似的,變得極高極高,把他擋在外面,叫他只能隔著牆聽她說話。

  夢的最後是他試圖翻進去見她,可才翻到一半他就醒了過來,終是沒能見到她。

  這個夢叫當時的他怔了很久,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而此時此刻並不是夢,他不僅見到了她,還再度抱了她一回。

  她就這樣安靜地在他懷裡睡著,呼吸近得清晰可聞,每一下都仿佛在撥動他的心弦。

  從前就是這樣,每當她靠得近一些時,冷血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仿佛有一把火在燒似的。

  現在更甚,不僅是身體裡在燒,甚至連手心都開始發燙起來。

  可就算是這樣,一路把她抱進房間放到塌上之後,他也還是不太想鬆手。

  被「表姑娘居然喝醉了被很久沒出現的冷捕頭抱回來」這件事嚇了個不輕的丫鬟們跟在他身後跑進來,見到的便是他彎腰替林詩音蓋被子的場面,頓時瞪大了眼睛。

  以冷血的武功,自然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他直起身來回過頭:「照顧好她。」

  說完這句他便毫不猶豫地往門外去了。

  丫鬟們:「……」

  不過照顧林詩音是她們的本分,她們自然不敢怠慢。

  林詩音對自己醉過去之後的事全無印象,第二日直接睡日上三竿才醒,揉著眼睛開始回憶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她本以為這次也和上元那次一樣是她「自己回來的」,結果洗漱時隨口一問,卻聽到自己的丫鬟說:「是冷捕頭送您回來的呀。」

  林詩音:「……?!」

  冷血回來了?啥時候的事?鬥將軍那個案子搞定了嗎?為什麼悄無聲息的?

  見她滿臉震驚,丫鬟還以為她不信,又補充道:「我們都親眼瞧見的。」

  林詩音:「呃……那他現在還在嗎?」

  丫鬟搖頭:「他送您回來後就走了。」

  林詩音頓時覺得可惜,揉了揉臉,道:「這樣啊,那你們去前邊說一聲,我一會兒要去神侯府一趟,記得幫我把車備了。」

  伺候完她洗漱的丫鬟應了聲是便小跑著去了前院,結果沒過片刻就喘著氣跑回來。

  「表姑娘,姬公子來了,您看?」

  整個李園都知道姬冰雁現在是她的合作對象,當然不敢怠慢整個看上去總是倨傲無比的姬公子。

  林詩音愣了愣:「他來幹什麼?算了,先把人請到那邊花廳吧,和他說我一會兒就過去。」

  丫鬟點頭,又問:「那神侯府……?」

  林詩音歎氣:「一會兒再說吧。」

  姬冰雁平時還挺怕麻煩的,大老遠跑來找她,也許是有什麼生意上很重要的事找她呢。

  何況人都來了,她總不能把他扔在李園晾著自己出門去。

  之後她迅速換了身衣服梳了個頭就趕去花廳見姬冰雁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倆之間已經半點虛禮都講不起來,往往一開口就是直接正題。

  這一回更是如此,人一進去,她就直接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姬冰雁皺著眉打量了她一會兒,難得沒先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道:「你昨晚喝酒了?」

  林詩音一聽,下意識地抬起手聞自己衣服上有沒有什麼味道,一邊聞一邊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哼一聲:「看你臉色就知道了,而且眼睛也紅著呢。」

  「行了,說正事吧。」她懶得和他繼續扯這個,「是店裡出了什麼事嗎?」

  「怎麼可能。」姬冰雁搖頭,「我是有件事要拜託你。」

  他這後半句一說出口,林詩音就差點噴了茶。

  「你?拜託我?」真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了啊!

  「準確來說也不是我。」姬冰雁板著臉繼續道,「楚留香他有點事要辦,把那三個小丫頭留在京城了。」

  而胡鐵花為了逃避照顧小姑娘的命運,竟然相當不要臉地連夜去追楚留香了!

  還看准了他現在抽不開身離開京城,走之前一本正經跟他說:「我擔心那臭蟲一個人應付不來,我得去幫他一把。」

  姬冰雁:「……」

  你說這話以為我會信嗎?

  可不管他信不信,胡鐵花還是相當不上道地跑路了,把三個得知楚留香要離開一段時間的淚眼汪汪小姑娘徹底扔給了他一個人!

  姬冰雁簡直要被他倆氣死,暖鍋館子的分號才剛開業沒兩天,他哪來的時間照顧這三個小姑娘,更不要說她們三個也根本不親近他!

  可要他把小姑娘們直接留在客棧不聞不問,他也做不出來,想來想去,只能來拜託林詩音,畢竟她之前還表現得挺喜歡她們的。

  林詩音聽他講完,有些無語,就這點事啊,不早說!耽誤她去神侯府!

  於是她大手一揮就應了下來:「我派幾個人把她們接過來住著唄,住我這兒不愁沒人照顧,你放心好了。」

  姬冰雁難得求人,雖然順利十分,但還是有點不太習慣,再加上她答應得比他想像中還要爽快,一時也愣了愣。

  等他回神的時候,她已經直接站起來了,「你的事說完了是吧,我還有事呢,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姬冰雁:「???」

  這麼急,是要去投胎嗎?

  林詩音卻已經根本懶得理他,直接小跑著去前院了。

  馬車自然早就已經給她備好,車夫見了她還先點頭哈腰地認了個錯:「昨夜小人肚子不太舒服,便沒有一直在車上等著表姑娘,還望表姑娘見諒。」

  「昨晚?」林詩音疑惑極了,「昨晚不是你駕的車嗎?」

  車夫一愣,垂首道:「不是小人,是冷捕頭。」

  林詩音更驚訝了:「……冷捕頭?」

  原來他是去東十字大街了啊。

  可是她真的半點都想不起來???

  而且這事仔細想想還挺叫人後怕的,當時她醉得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被冷血帶走而是被別人就很危險了啊!

  往神侯府去的路上,林詩音還在持續撓著腦袋試圖回憶自己醉酒期間發生的事,奈何想來想去都是斷在自己勸李師師不要再迷戀李尋歡那裡。

  不過話說回來,她後來到底勸成功沒有啊?

  算了不想了,下次再找個機會好好和李師師說吧!

  這回去神侯府,她總算見到了諸葛神侯。

  對方大概已經從無情那裡知道她之前來過一次的事了,沒等她組織好語言說明來意,便主動開了口道:「冷血他剛回來不久,林姑娘可要見他?」

  林詩音總覺得這語氣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也沒有特別在意,只誠實道:「我知道冷捕頭回來了,我也正是來找他道謝的。」

  「哦?林姑娘已見過他了?」諸葛神侯很驚訝。

  「見是見過……」但她完全沒印象啊,所以也差不多等於還沒見過。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一道很是陌生的聲音:「世叔,咦,這位是?」

  林詩音聞言回頭,只見一個頭髮有些淩亂的青年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眼神裡盡是好奇,不過沒什麼惡意,所以並沒有叫人覺得不舒服。

  聽他方才對諸葛神侯的稱呼,林詩音就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無情鐵手冷血她都見過,這人當然只能是追命了。

  但這會兒她並沒有同對方多作交談的欲望,乾脆說得簡單:「我姓林,是來找冷捕頭的。」

  「我派人引林姑娘去。」諸葛神侯說。

  「多謝神侯。」

  跟著諸葛神侯派的人走的時候,她還隱約聽見了追命開口說,四師弟好像有個喜歡的姑娘來著,您知道嗎?

  諸葛神侯的回答她沒聽清,但追命這句話卻是叫她十分想安慰一下失戀的冷血。

  沒錯,她聽到這句話,便理所當然地覺得追命說的一定是淩小刀,根本不知道諸葛神侯聽了之後差點沒笑出來。

  他抿唇對自己這個三徒弟道:「這不是就來找他了麼?」

  追命震驚:「啊?!就是剛剛那個林姑娘嗎?!」

  另一邊跟著帶路人去冷血住處的林詩音則是還在糾結到底該怎麼安慰比較好,要是說得太直接會不會戳得他傷心啊?

  算了算了,還是不跟他提這個了,就好好謝謝他昨晚送她回家吧。

  這樣想著,他們也到了冷血的住處。

  引路人只把她帶到院門口就走了,而她站在那聽到裡面傳來的嗖嗖聲,猜想他應該是在練劍,就沒有急著進去打擾。

  可下一刻,那些聲音就停了下來,手裡提著劍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到了她面前,臉上驚訝表情顯而易見,仿佛在問你怎麼來了。

  林詩音朝他揚起一個笑容:「好久不見啊,冷捕頭。」

  光是看著她笑,冷血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又要快得叫他受不了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幾乎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愣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口道:「……沒有很久。」

  昨晚才見過的。

  林詩音聽懂了他的意思,眯了眯眼道:「我昨晚喝多啦,今天起來才知道是你送我回去的,正巧大半年沒有見過冷捕頭你了,所以就過來道聲謝。」

  冷血搖頭:「不用。」

  雖然只說了這麼簡單的兩句話,但在林詩音看來他的心情似乎也沒有很糟。

  這讓她放心了不少。

  不管是出於什麼心情,她都希望之前那件案子能影響他少一些。

  「對了,你昨晚怎麼會來暖鍋館子的?」她以為那是個巧合。

  冷血雖然用了大半年才開竅,但卻並不笨,從她的表情便能判斷出她是如何想的。事實上他真的有點想說因為我想見你,可又怕這樣的話會把她給嚇跑,只能硬著頭皮胡扯:「正好經過。」

  也虧得林詩音至今都沒有很熟京城的路,否則一定不信他回神侯府還能從那裡路過。

  兩人沒說上幾句話,林詩音上一回來時見過的無情就由書童推著輪椅過來了。

  對方見到她時大概很驚訝,但那份驚訝也只表現在眼神上,他的表情和林詩音上回見時一樣毫無波瀾,平靜極了。

  「四師弟回來了,姑娘可放心了。」他看著林詩音,忽然這麼說道。

  冷血:「……?」

  大師兄的意思是——?

  可惜無情並沒有給他解惑的意思,反倒是林詩音,聽了這話笑了笑道:「先前聽朋友說起時太過擔心,所以才想著來問問。」

  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談論天氣如何時沒什麼兩樣,也根本沒想到那句太過擔心究竟在冷血心裡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第24章 零貳三

  和冷血道過謝,又隨便聊——或者說試探了幾句他之前去辦的那個案子之後,林詩音可以說是稍微放下了些懸著的心。

  他看上去狀態居然還不錯……?

  至少並不是她想像中那樣大受打擊,甚至和她交談時的話也比大半年前時要多了些。

  這讓林詩音很是感慨。

  臨走前他說送她回去,她原本想拒絕,但看他抿著唇說得堅持,也就點了頭。

  「那我先去和神侯說一聲。」她說。

  「我陪你一起去。」冷血忙跟上去。

  他們倆去到諸葛神侯那的時候,追命剛要走,看這兩個人一齊過來,頓時就想起了他在驚怖大將軍那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四師弟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很怕冷血會因為任務裡遭遇的變故而鑽牛角尖,所以勸了他好一會兒,大意是世叔是很信任你的,不然不會派你來執行這個任務,而且你真的做得很好。

  當時冷血看著他,眨了眨眼,目光有些迷茫也有些疑惑,仿佛在問他,我真的能洗清淩落石設計了染到我身上的汙名嗎?

  追命拍著他的肩膀鄭重點頭,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之後師兄弟二人就要各忙各的去,臨別前他隨口問冷血:「把這件事解決之後,你有何打算?」

  說實話,他本來覺得按這個四師弟的性格,他會聽到的答案一定是「回神侯府」,還做好了托他向世叔、大師兄以及二師兄問好的準備,結果這小子在沉默片刻後,居然對他說:「……想去見一個人。」

  追命一臉懵逼:「……誰啊?」

  冷血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猶豫,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而他向來嘴快,又覺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師弟糾結的模樣很是可愛,便忍不住想逗逗他,乾脆玩笑道:「聽你這麼說,應該就不是神侯府的人了,難道是哪裡認識的姑娘?」

  冷血頓時驚疑地望向他,雖然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追命:「……」

  想到自己比這個師弟大了十多歲,追命就覺得自己活得真是相當失敗了。

  但感慨歸感慨,在喝了一口酒撫慰了一下自己滄桑的內心後,他還是主動開口勸看上去萬般糾結的冷血道:「人生苦短,既然想見一個人,那就去見嘛。」

  冷血想了想,點了點頭:「嗯。」

  追命再度:「……」

  行吧,他算是明白了,這小子根本不是在糾結要不要去見啊!

  他根本想見得不行,只想要有個人推他一把告訴他去見,立刻去見。

  追命長籲短歎了一陣後,喝幹葫蘆裡的酒,同他道了聲再會。

  四師弟不及弱冠就有了喜歡的姑娘這件事讓他非常驚呆,所以處理完手上的事回了神侯府之後,他就立刻按捺不住去告訴諸葛神侯了。

  結果這一告訴他才知道,原來他竟是他們師門最晚知道這件事的!

  不管是諸葛神侯,還是無情和鐵手,都早就知道了。更令他驚呆的是,冷血喜歡的姑娘,居然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他們神侯府現在的金庫!

  最後他從他世叔那瞭解了一下冷血和人家林姑娘結識的過程,也不得不感慨,這真是天賜的緣分啊,羡慕也羡慕不來。

  而此時此刻再看這兩人一同過來,追命自然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未來師弟媳。

  對,雖然八字還沒一撇呢,但他已經直接把林詩音劃到了這個身份上。

  畢竟在他眼裡,像他四師弟這麼正直熱血又英俊的少年,怎麼可能追求不到喜歡的姑娘!

  他打量得很是隱晦,林詩音當然沒發現,只簡單地同諸葛神侯說了聲她準備回去了,等下回再來叨擾。

  諸葛神侯對她的態度一直很好,而且相當清楚自己徒弟的心思,沒等冷血接著她的話開口就直接道:「那讓冷血送你。」

  林詩音也並不意外他會做這個安排,當即一笑:「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拜別諸葛神侯後便一齊離開了。

  走出大門的時候林詩音還在想,上一次和他一起這樣走出去好像已經是過年那會兒的事了。

  而這大半年間,她雖然因為忙碌並沒有想起他多少回,但每次稍微得了一點空閒在李園練功的時候,她總會很遺憾他不在自己身邊。

  「對了。」關上車門前她忽然叫住他,「冷捕頭你一會兒可不可以陪我過幾招?」

  冷血剛弄明白自己心意沒多久,當然是比以前更不可能拒絕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好。」

  林詩音開心了,總算眯著眼把車門帶上,靠著車壁假寐了起來。

  回到李園時,底下的人告訴她,她吩咐了去同福客棧接的人已經接過來了,不過姬公子還沒走,好像是在等她回來。

  林詩音:「……哈?」

  難道姬冰雁還有別的事沒來得及說嗎?

  這樣想著,她便沒有直接往冷香小築去,而是先拐去了花廳。

  而跟在她身旁的冷血卻在好奇,姬公子?是那兩個曾闖進來尋李尋歡的人的同伴麼?

  他們何時這麼熟的?

  沒等他想明白,花廳已經到了。

  姬冰雁就坐在之前那個位置上喝茶,不過不是一個人,祥叔也在,估計是覺得放他一個人在這帶著顯得怠慢了。

  「表姑娘回來了,咦,冷捕頭也來了?」老人家見到很久沒見的冷血有些驚喜。

  冷血朝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祥叔:「是好久不見了,既然來了,不如留下吃飯罷?」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姬冰雁也抬起眼來打量了一番冷血,不過打量完就立刻收回了目光轉向林詩音。

  林詩音也盯著他呢,很疑惑:「你還有事?」

  這語氣怎麼這麼像是在趕他走呢?不過他還真有事。

  姬冰雁皺了皺眉,道:「吸虹樓的老闆今天想找你,去了東十字大街沒找著,就來我那邊了,說是想同你合作。我之前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就跑了。」

  林詩音聽到「吸虹樓」和「合作」,眼睛瞬間就亮了,直接忽略他語氣裡的埋怨,興奮道:「他想和我合作什麼?」

  「還用想嗎?」姬冰雁說,「當然是給我們的館子長期供酒啊,這不冬天也快到了,他們肯定想多賣點酒。」

  「那他現在在哪?」林詩音激動地一拍桌子。

  「回去了唄,我讓他明天再來,你明天記得過去,價錢方面能狠則狠,現在畢竟是他們有求於我們。」說到這裡他直接站了起來,稍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顯得有些淩亂的衣衫,整理完了又扭頭對她道,「行了既然通知到你了我就走了。」

  其實他本來是可以把這事告訴祥叔讓他轉告林詩音的,但他實在是很好奇林詩音趕著投胎那樣急地去神侯府究竟是為了什麼,所以就等了下來。

  結果居然叫他看見了這位前段時間身上還背著惡名的冷捕頭。

  想到之前她聽說那件事時那擔心得愁眉不展的模樣,姬冰雁實在是沒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

  他走後,林詩音又囑咐這段時間務必好好照顧姬冰雁拜託過來的那三個小姑娘。

  祥叔點頭應道:「您就放心吧。」

  林詩音嗯了一聲,抿了抿唇轉向冷血,想到方才他和祥叔的對話,道:「冷捕頭留在這吃飯是吧?那咱們正好先去過幾招?」

  這句咱們令冷血有點開心,連帶著面上表情都柔和了許多。

  他說好。

  過招還是在老地方過的。

  他離開時那幾顆他常常會坐的樹才剛抽枝,現在卻已是盛過一輪又重新開始落葉了,風一吹便嘩嘩作響簌簌揚揚,攪得人無法平靜。

  但實際上他也很清楚,光是那幾片落葉還不足以叫他亂了心神。

  會這般冷靜不了,最主要還是因為拆招過程裡他呼吸間都盈滿了她身上清幽的香氣。

  這種香氣和她昨夜喝醉酒時的那種甜香不一樣,很淡,卻又叫他無法忽略。

  如此走神了幾回後,林詩音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

  開玩笑,她可不覺得自己這十幾天才能練上一次的功夫會壓得過冷血,所以下意識地覺得他是在給自己放水,想了想,乾脆停下道:「冷捕頭,你不用對我太手下留情的。」

  冷血:「……」

  不,我不是,我沒有。

  「我找你陪我過招就是想知道自己哪裡練得不好嘛。」她又道。

  「……嗯。」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量只看著她的手,「來吧。」

  可能是強迫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因為現在只看她的手,這一回冷血沒有再頻頻受她靠近的影響,應付起她的攻勢來自然輕鬆極了。

  但也正因為他變得這麼認真,林詩音可以說是一點好都討不到,只覺自己所有力氣都打到了棉花上。

  不,或許棉花還好一點,至少不會返至自己身上。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好大啊,結束時林詩音欲哭無淚地想。

  冷血見她坐在樹下一臉沮喪,有點後悔,想要安慰她吧,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蹲下身來乾巴巴地憋出一句,其實還是有進步的。

  林詩音扁著嘴看向他:「……我謝謝你哦。」

  她這委屈的模樣讓冷血手足無措極了,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話,幾度張口都是半個字都蹦不出,頓時急得不行。

  而林詩音見他這樣,頓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哎,是我自己太懶散啦,你別在意。」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又開心了,但能看到她開心起來,冷血也松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去祥叔那兒和他一起吃。」她站起來,拍拍衣裙上的塵土,「順便把姬冰雁托我照顧的小姑娘們也叫上。」

  「小姑娘?」冷血疑惑。

  「楚留香的妹妹。」林詩音簡單解釋了句,「他有點事離開京城,就把她們交給姬冰雁,這傢夥怕麻煩,就來拜託我了。」

  冷血聽著她用這麼熟稔的口氣談及姬冰雁,不禁又開始疑惑他們究竟是何時變得這麼熟悉的。

  看來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不止他身上發生了很多事,她也一樣啊。

  說實話,他有點在意。

  不,應該說是相當在意。

  尤其是他還忍不住回想起了他們倆在花廳時說的話。

  那語氣神態,甚至都已經不是一句熟悉可以形容得了。

  冷血一邊想,一邊垂下了頭。

  •

  吃晚飯前林詩音親自去那三個小姑娘現在住的院子把她們帶到了前院。

  宋甜兒最不認生,見到她就甜甜地朝她喊了聲姐姐,聲如其名,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揉她腦袋。

  相比之下另外兩個就顯得沉靜不少,但也被楚留香教得很好,聽到她說帶她們一起吃飯,頓時禮貌地齊聲道了謝。

  她們來的時候就見過祥叔了,此刻去到前院見到冷血,都很好奇他是誰。

  直接將好奇問出口的自然還是宋甜兒。

  「姐姐,這個哥哥是誰呀?」她拉著林詩音的袖子這麼問道。

  「同你們一樣,也是我的客人。」林詩音揉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抿著唇道,「你們喊他——」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偏過頭去瞧了一眼冷血,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了起來,「喊他冷哥哥吧?」

  冷血:「……?!」

  宋甜兒噢了一聲,立刻大聲道:「冷哥哥好。」

  冷血的腦海裡還回蕩著林詩音方才教她們仨時喊的那一聲,只覺自己渾身的血都要燒起來了,哪裡能顧得上回應一個小丫頭。

  而遲遲得不到他反應的宋甜兒見狀皺了皺眉,想到她楚大哥曾經說過,和別人相處要記得多誇誇人,比如誇胡大哥武功好,誇姬大哥聰明絕頂,這樣他們就會開心,而讓別人開心,別人才會喜歡你。

  那這個冷哥哥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於是她直接跑到了冷血面前,盯著他英俊的面龐和泛紅的耳根看了半晌,想了想咧嘴道:「冷哥哥你長得好好看呀!」

  她話音剛落,林詩音就直接噴掉了一口才喝到嘴裡的茶,噴完還開始笑,一時間根本停不下來。

  宋甜兒不解:「我說的不對嗎姐姐?」

  林詩音搖著頭捂著嘴緩了好一會兒才能正常說話:「對對對,你說的對。」

  可惜才說完這句她又忍不住開始笑了,還一邊笑一邊扭頭去看冷血,漂亮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冷血:「……」

  一邊很想逃離這個令他無比尷尬的場面一邊又覺得她這樣笑起來真的很可愛,叫他根本捨不得移開眼。

  不過他腦子裡不管轉過了多少想法,面上的表情都始終沒有任何變化,以至於林詩音被他這樣盯了許久,還以為他是生氣了,忙解釋:「我沒有笑冷捕頭的意思,我只是覺得甜兒說出了大多數人見到你時不敢說的想法而已。」

  畢竟不管從什麼標準來說,他都真的長得很好看的嘛。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氣質過於淩厲,讓一般人看了一眼就心生懼意以至於根本不敢多看吧。

  可這個缺點在林詩音眼裡就不算是缺點了,別人不多看,正好她可以看個夠啊!


第25章 零貳肆

  有宋甜兒這個開心果在,他們這頓飯自然吃得熱鬧極了。

  期間她還非常真誠地給冷血夾了一次菜,夾完後撐著臉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等他表揚。

  冷血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神:「……多謝。」

  林詩音看他又窘迫得紅了耳根,很是想笑,但想想若是真的笑了,他恐怕得直接跑掉,所以還是忍住了。

  只是再如何忍,眼睛裡的笑意都是藏不過去的,尤其是冷血還就坐在她對面,只消一抬眼就能將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一頓飯下來,原本還有些認生的兩個小姑娘也較之前活潑了不少,聽她們一齊甜甜地喊自己姐姐,林詩音只覺得渾身都被泡進了蜜罐子裡。

  這段日子以來,她很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時候,別人可能還沒那麼清楚,但祥叔每日看在眼裡,可謂再清楚不過。

  他當然能看得出林詩音是真的喜歡這三個小姑娘,那溫柔的目光是裝不出來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因為冷血回來了吧?

  而且今天她連生意夥伴都沒顧上就急匆匆地去了神侯府,對冷血的在意可見一斑啊。

  如果是在一年前,他恐怕還會因為這個發現而憂心一下,畢竟他認定了很多年表姑娘是要嫁少爺的,但現在……不管怎麼說都是少爺先辜負了人家離開啊,總不能還指望人家一直等著少爺回來吧?

  想到這裡,祥叔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不管怎樣,總比如少爺當初安排的那樣嫁給那個龍嘯雲要來得好吧?

  是以吃過飯後,他就主動攬下了送三個小姑娘回她們那個院子的活計。

  「那表姑娘送一下冷捕頭?」他說。

  「嗯?好啊。」林詩音點點頭,扶著桌子站起來,習慣性地整了整自己散亂的鬢髮,將它們全部別至耳後,隨後望向冷血。

  事實上從前院到門口一共就幾步路的距離,她還沒想好要說點什麼呢,就已經到了。

  「那……冷捕頭路上小心?」她撓著臉道。

  「好。」他望著她再望望夜色,既不想這麼直接走,又想不到還能和她說點什麼,一時有些尷尬。

  可能是上天也同情他不善言語,竟在此刻忽然飄起了雨。

  林詩音一開始只覺得面上一涼,待反應過來後抬頭一瞧,只見原本就壓著密雲的夜空已徹底陰了下來,鬥大的雨瞬間落下,才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已隱隱有了傾盆之勢。

  他們倆站在李園門口,倒不至於被淋個徹底,只是也無可避免地被困在門口了,他無法邁出去離開,她也無法轉身回府裡去。

  門外的守衛們沒少應付這種狀況,趁著雨還沒有徹底下大,忙探進一個頭來問他們需不需要取傘。

  林詩音:「前院裡應該有,你去替冷捕頭尋一把來。」

  守衛點頭應了,抱著頭閃進雨裡,迅速地往前院方向跑了過去。

  「雨這麼大,冷捕頭還是等他拿了傘來再走吧?」

  這淒風冷雨來得太過突然,弄得林詩音開口時聲音都有點抖,顯然是冷極了。

  冷血看她縮著肩膀,一如當初逛夜市時那般,主動站到了她斜後方,替她擋去了從那飄來的雨絲。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衣服不免要被雨點打濕。

  當初逛夜市的時候周圍人來人往,林詩音也顧著看熱鬧,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但現在卻不一樣,她本就整副心神都關注著他,這不算寬敞的地方也只有他們倆一齊站著,哪裡還會反應不過來他這是在幹什麼呢。

  她剛想開口說不用,之前去給他們找傘的守衛就穿過這瓢潑雨勢回來了,手裡抓著兩把傘,「表姑娘!冷捕頭!」

  林詩音伸手接過他手裡的傘,稍抖了抖上面的雨珠後才撐開,而後直接把傘柄塞到冷血手上,道:「雨這麼大,冷捕頭行慢一些。」

  「多謝。」他握緊傘柄,只覺上面涼得可以,完全沒沾到她掌心的溫熱。

  「我走了,你快進去吧。」抬腳前他又補充了一句。

  與此同時,守衛也已經替她打好了傘遮到她頭上來。

  林詩音點點頭,朝他笑了下:「嗯。」

  兩人朝相反方向一同邁出腳步。

  鞋踩在積了水的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然頃刻被雨聲吞沒。

  「表姑娘小心些。」守衛適時地提醒了一句。

  「沒事。」林詩音擺擺手,剛要邁入廊下準備轉彎,忽然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回過了頭。

  果然,他也一樣還未走遠,並同她一樣回了頭。

  其實只是很短的距離,但隔著雨幕望過去,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似的。

  林詩音想也不想就抬起手來朝他揮了揮,頭也隨之歪了歪。

  雖然因為大雨和夜色的遮蔽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冷血就是沒來由地覺得,她一定在笑,也一定笑得非常好看。

  •

  第二天林詩音去東十字大街的時候,吸虹樓的老闆已經在店中等了她好一會兒,不過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見她終於過來,也是松了一口氣。

  「林姑娘。」他站起身來主動同她打了聲招呼。

  按理說他們這兩間店都是京城名店,他這麼有禮,林詩音也該一樣。

  可林詩音不知道她姓啥啊!她對吸虹樓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們家那個瘋狂搞饑餓行銷的酒和對眼睛快長到天上去的掌櫃……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能省了稱呼邀那位老闆上樓坐下。

  就如姬冰雁昨天說的那樣,現在是吸虹樓有求於他們,所以價格方面她根本沒打算客氣,簡單地寒暄了兩句後,兩人就一齊切入了正題談起了合作事宜。

  暖鍋館裡現在的酒是李家自己的酒館供的,雖然品質也不差,但名氣方面畢竟不能和吸虹樓比,若是合作,對她亦有好處。

  雙方的傾向都明確,那麼唯一的問題就在價格上了。

  涉及利益相關,兩人能在京城開出這樣的店打出這樣的名氣,都是精明的主,自然是你來我往地掰扯了很久。

  最終完全敲定下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林詩音算是占到了一點便宜,心情極好,還順口留了對方吃飯。

  差點被一個少女殺個片甲不留的吸虹樓老闆:「……不、不用了。」

  她也不勉強,朝人笑了笑,道:「行吧,那我派人送您。」

  解決了這件事後,她就坐上馬車去分號那找姬冰雁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狠了,結果這傢夥得知了她最後談下的價格後差點沒跳起來掐她一頓:「我不是說了能狠則狠嗎!」

  林詩音:「……逼太急也不好吧?」

  姬冰雁看著她歎了一口氣,整張臉都寫滿了孺子不可教,但最終還是只能乖乖接受這個現實:「算了,反正是你的店。」

  林詩音可不想跟他拆夥,這麼精明的合夥人上哪去找下一個啊,忙安撫他道:「哎你也別太悲觀嘛,不管怎麼算都是我們賺了呀。」

  姬冰雁冷哼一聲:「這點錢你就滿足了?」

  說到這個她倒是稍微認真了一些,思忖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這倒不是,我和你說過的啊,我的目標是把這間店開滿整個中原。」

  其實如果不是在封建社會形態下,搞加盟店不太方便的話,她早就想把店往京城外面開了!

  「算你有點出息。」聽到這話,他總算緩了臉色。

  林詩音忙趁熱打鐵:「如果能實現,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功勞。」

  這低劣的拍馬屁水準真是叫姬冰雁忍不住笑:「行了,我知道你缺人馬,但這事也急不來。」

  和他合作的這段時間裡,林詩音見到最多的便是他皺眉的表情,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呢。

  說實話,他笑起來還是比不笑時要好看不少的。

  「原來你也會笑啊。」她說。

  「我怎麼就不會笑了?」他挑眉看向她,眼底的笑意還沒徹底褪去,「我又不是你那個小保鏢。」

  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談及冷血,林詩音當然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話到嘴邊卻卡了殼,因為她發現她真的完全沒見過冷血笑!

  不要說笑了,他那張臉上稍微能有點表情的時候都屈指可數。

  唉,這麼一說真的好想看他笑啊,一定會非常非常好看吧。

  她扁扁嘴,沒有說話。

  遲遲沒等到她再開口的姬冰雁一偏頭看見的就是她不知道出神到了哪裡去的表情,頓時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反應得過來,嘖。

  因為家中多了三個可愛的小姑娘,林詩音這段日子基本都是能回家吃飯就回家吃飯,實在忙得厲害,比如皇帝過來的時候,她才會在店裡呆晚一些。

  可惜她再怎麼把她們三個捧在手心上,在她們心裡的地位也還是超不過楚留香!還得去幫她們問姬冰雁:「楚留香和胡鐵花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姬冰雁也不確定:「快了吧……?」

  林詩音翻了個白眼:「話說回來,他們倆是去哪了?」

  姬冰雁:「好像華山派。」

  在這個有李尋歡,有楚留香,甚至還有四大名捕的世界裡,江湖勢力實在是太過複雜了,以至於林詩音一時也沒有想起來,這個華山派究竟是出自哪裡的。

  不過沒關係,半個月後楚留香和胡鐵花回來的時候她就想起來了。

  因為他們倆還多了個同伴,叫高亞男。

  林詩音:哇哦,雁蝶雙翼女劍客的三角故事是不是即將上演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48

第26章 零貳伍

  楚留香回了京城,自然要來李園把每日都在念他的三個小姑娘領回去。

  林詩音也是在這個時候見到了跟他和胡鐵花一道過來的高亞男。

  這些日子以來她和姬冰雁的交流相當之多,雖不能說比他那兩個竹馬還瞭解他,但也知曉些這人的脾性,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大概就是眼光挑剔了。

  所以林詩音覺得能被他喜歡的這位「清風女劍客」一定生得很美。

  事實也不負她所料,高亞男穿著一襲青衣背著長劍走進來的時候,不要說她了,連那三個盼了楚留香很久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全看向了她。

  宋甜兒最直接,在楚留香給他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之後,就和那天見到冷血時一樣,鼓著臉真誠地對高亞男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被她稱為姐姐的高亞男此時也才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但卻已經颯爽利落得可以,大方地接受了稱讚道了謝,又認真地彎腰對宋甜兒道:「你也生得很好看。」

  「真的嗎?」宋甜兒聽到漂亮姐姐誇自己,開心極了。

  「真的呀,我騙你做什麼?」高亞男朝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光潔的牙。

  楚留香微笑著看她們說話,又伸手摸了摸向自己跑過來的另外倆小姑娘腦袋,朝林詩音認真道:「這段日子以來,麻煩林姑娘了。」

  林詩音聽到他對自己說話,這才收回瞭望向高亞男的目光,擺手道:「不麻煩,她們可乖了。」

  「是啊是啊楚大哥,我們可乖了!」宋甜兒立刻附和。

  「好好好,乖。」他面上笑意頓時更甚。

  他帶著三個小姑娘離開的時候,林詩音還真有些不舍。

  祥叔見狀,有些感慨:「表姑娘這麼喜歡她們,不妨再留她們住幾日,相信楚公子也會同意的。」

  「算啦,楚留香同意她們也不一定樂意呢。」她站起來,揉了揉太陽穴,「我去店裡看看,算算時間,這幾日那位怕又要來一趟了。」

  祥叔一聽,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

  他當然和林詩音一樣希望皇帝不要總是出宮,但對方畢竟是皇帝,容不得他們拒絕。

  所以他也只能長歎一口氣,把林詩音送到李園門口看著她上了馬車。

  林詩音到店裡的時候,好巧不巧居然又見到了高亞男。

  對方大概是從胡鐵花楚留香那兒知道了這是她的店,見她過來,相當大方地朝她露了一笑,並誇獎了這間名聲傳出京城的館子味道的確是好。

  她方才一個人吃得滿頭大汗,誇也得很真誠,叫林詩音很是受用。

  於是兩人就這麼坐下聊了起來。

  高亞男說她會來京城是為了師門的事,不過具體是什麼事,她就沒有向林詩音透露了。

  林詩音也很知趣地沒問,只笑著邀她:「歡迎高姑娘有空常來。」

  可能是才結識不久的關係,此時的高亞男和胡鐵花相處時還挺正常,也會一道過來喝酒,林詩音注意過她看胡鐵花的眼神,沒發現什麼不一樣。

  當然,更令她驚異的是姬冰雁。

  她去分號時和他順口提到過高亞男,他卻只皺著眉道:「和他倆一道來京城的那個姑娘?我還沒見過呢。」

  林詩音:「……」

  啥玩意兒!

  姬冰雁嘖了一聲:「你也不想想我每天有多少個時辰在這,哪來的空閒見人啊。」

  林詩音心想你真是活該以後直接失戀吧,但此時此刻什麼都還沒發生她也勸不了什麼,只能迅速跳過這個話題,同他一起把分號第一個月的帳本給對了。

  說到帳本,姬冰雁第一次知道她分開流水記三本賬的時候,是真的被她這個做法給驚到了。

  以他的聰明,自然是一看就明白了這麼記的好處,都不用林詩音再解釋一遍,所以當即對她刮目相看了三分。

  「快入冬了,估計接下來兩個月生意會更好些。」對完後他如是道。

  「但願吧。」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等過了年,我們就可以著手準備往外開了。」

  「你可得有這個功夫準備才行。」姬冰雁長歎一聲,「那位最近都沒來?」

  他說到這個,林詩音立刻沒了精神,撐著臉道:「是啊,我但願他是真忘了我這店,能省我多少麻煩啊。」

  可惜天不從人願,這日她從分號剛回到總店的時候,總店的掌櫃就一臉凝重地跑來同她通報:「方公子來了,在樓上候著您哪。」

  林詩音:「……」

  媽的,真是不想什麼就立刻來什麼!

  林詩音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上樓去找他了。

  她上去時方應看在喝酒,見她來了,同以前一般先朝她投以一笑:「林姑娘。」

  「久見了,方公子。」林詩音掃了一眼他面前的酒罈和酒盞,忍不住暗忖了句特權階級了不起。

  方應看聞言,停下動作道:「的確久見了。」

  皇帝這段時間沒五六日出一次宮,他自然也就沒提前過來通知過林詩音。

  不過這個『久』,也只是相對於他們之前的見面頻率來說而已。

  「是您家老爺……?」她直接問道。

  「不是。」他維持著微笑否認。

  「誒?」林詩音驚訝極了,那他來幹什麼?閑著沒事幹嗎?

  「難道我家老爺不來,我便來不得林姑娘這裡麼?」他反問林詩音,說到最後時尾音如鉤子般上挑。

  林詩音當然搖頭:「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說完不等他開口便繼續道:「那想必您就是來吃暖鍋的?我這就去喚人來伺候您罷?」

  方應看見她想走,也沒有阻止。

  但在她推門的那一瞬間,卻忽然又出了聲:「我家老爺之前身體抱恙,聽大夫說,似是——」

  這話說得林詩音差點炸了,忙轉身回頭道:「似是?」

  難道是吃多了火鍋吃出問題來了嗎!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她緊張得皺緊了好看的眉,一雙眼睛也緊緊地盯著方應看不放。

  這模樣叫方應看覺得好笑,但他有心逗她,所以並未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指了指面前另一張椅子,道:「事關重大,林姑娘不妨坐下說話?」

  林詩音狐疑地望著他,最終還是屈服了。

  她一坐下,方應看便從善如流地給她斟了一盞酒。

  換了平時,她可能還真會對這千金難求的醉寒江感興趣喝一口,但這會兒連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只想知道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

  方應看越是遮遮掩掩的,她就越是忍不住要多想。

  在等待他再度開口的間隙裡,她心裡已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設想,甚至開始腦補如果皇帝真的是吃火鍋吃出問題了,她現在立刻收拾細軟跑路到底能不能活命啊!

  「方公子。」她深吸一口氣,「您就別賣關子了。」

  「我家老爺若是知道林姑娘這般擔憂他身體……」方應看還是說得不疾不徐,「想必也會很感動。」

  「畢竟是我這兒的大主顧。」她耐著性子繼續道,「所以您可否透露一下?」

  因為太著急,太想他趕緊說,她坐下後手撐著桌,一直在無意識中迫近他那一側。

  這卻正好方便了方應看將她面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終於,在她快要等不下去的時候,他開口了。

  他說:「老爺先前著了涼,染了風寒,現在正需好好養著呢。」

  林詩音:「……」

  所以這個人就是為了耍她看她著急?!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反派啊?!

  大概是太氣了,她甚至都忘了要在他面前儘量裝樣子不得罪他,聽完他的話後表情便再掛不住了。

  如果不是尚存一分理智的話,她覺得她可能真要脫口而出一句垃圾!

  方應看氣定神閑地欣賞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又飲了一盞酒,再開口時語氣還很無辜:「林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咬牙:「沒、沒什麼,您家老爺無事便好。」

  他點點頭:「風寒而已,等養好了,估計還會來光顧林姑娘這兒的。」

  林詩音真想說那還是別了吧,可惜這會兒理智已經徹底回籠,心裡再怎麼盼著皇帝別來,也只能擺出微笑道:「那我到時便恭候他大駕了。」

  耍完她之後沒多久,方應看便說要走了。

  林詩音就等著他說這句話呢,當即站起來送他下樓。

  未時剛過,大堂裡比起飯點時要冷清不少,但他們這一下樓,也算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應看對此渾然不覺,一路行至門口時,才忽然頓了頓。

  林詩音見他忽然偏頭,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只見大堂最裡頭的那個角落裡,赫然坐著個穿黑衣的年輕人。

  不是冷血又是誰。

  她下意識張了張口,覺得奇怪。

  他怎麼會來?

  在她驚訝疑惑的時候,方應看已經收回了打量冷血的眼神重新望向了她:「下回見了,林姑娘。」

  林詩音:「……下、下回見。」

  希望這下回能晚一點再到來吧!

  說完這句,方應看便徑直走向了他停在店門外的那頂轎子坐了進去。

  饒是林詩音武功三流,也看得出替他抬轎的人俱是高手。

  他們就這麼目不斜視地從她門前走了過去,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問,恭順得嚇人。

  轎子沒一會兒便走遠了,而冷血也是在那個時候站起身朝她走來的。

  林詩音本來想問他怎麼會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搶了先。

  他聲音很低,卻很認真,或者說從未如此認真過。

  他說:「他不是好人。」

  林詩音看著他無意識間流露了些緊張的眼神,眯起眼笑了:「我知道。」

  語畢她又補充了句:「咱們不和他打交道。」

  作者有話要說:

  冷血:啊……她說咱們……


第27章 零貳陸

  「對了,你怎麼會過來?」林詩音又問,「有什麼事嗎?」

  「沒事。」他搖搖頭。

  其實他只不過是又要離開京城去辦案,在走之前很想見她一面罷了。

  然後就和剛回來那次一樣,從她家中找到這裡,聽此間掌櫃說她在與貴客談事,便在樓下候著了。

  但他沒想到,和她談事的貴客,居然會是方應看。

  冷血聽過不少關於方應看得事,但在此之前卻並沒有和方應看接觸過,連見也只是遠遠地見過一回。

  所以若要仔細算起來,今日才該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回照面。

  僅有目光交會,沒人開口,但卻已讓他不太愉快。

  不過這份不愉快在林詩音說出那句「不打交道」的時候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對他們倆的態度是很不一樣的,這當中的區別讓冷血非常開心。

  於是沉吟片刻後他又道:「我快走了。」

  這話說得林詩音一愣:「走?你要去哪?」

  她話音剛落,門外又進來幾個客人。

  兩人忙讓出門口這塊地方方便旁人進出,林詩音想了想,乾脆邀他上樓去坐會兒。

  上樓時冷血簡單地說了下他要出京辦案的事,而她聽在耳裡,不禁有些可惜:「那豈不是來不及回京過年?」

  冷血看著她的表情,忽然想到上一個除夕夜時他還在李園保護她。

  那天晚上他們坐在一起吃了暖鍋,就如她眨著眼要他吃時形容的那樣,味道很好。

  「不一定。」他聽到自己說,「我會儘量回來。」

  「算啦,案子重要。」林詩音歎了一聲,領他進了一個雅間,「就算冷捕頭你到時不在京城,我去神侯府拜節的時候也會準備你那份節禮的。」

  言罷還朝他眨了眨眼。

  冷血呼吸一頓,垂下眼嗯了一聲,跟她走進了那個雅間。

  一進去他就認出來,這不就是那個她和人喝酒的房間嗎?

  林詩音不記得那晚的事,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記得她看見自己時的欣喜表情,記得她抓住自己手臂時的用力,也記得她明亮至極的眼睛。

  太清楚了,以至於做多少場夢都沒法忘記。

  就在他差點又陷進對那天的回憶中時,林詩音忽然出了聲。

  她已經在桌邊坐下了,動作熟練地擺好了碗筷道:「既然冷捕頭有案子要辦又要離開,今天不妨就讓我請一頓飯?」

  冷血想了想,望向她道:「你別吃辣。」

  林詩音的表情瞬間一垮,滿臉失望:「你……你怎麼還記得這個啊……」

  說這話時她大約是有點委屈也有點無奈,所以尾音同舌尖纏綿得厲害,叫人聽在耳裡就忍不住要心軟。

  可再怎麼心軟,只要想到她吃了辣之後是個什麼可憐的模樣,冷血就不願意鬆口:「你吃不了。」

  林詩音被他這堅持的語氣搞得沒辦法,只能同意。

  「好吧好吧。」她歎氣,「我不吃總行了吧?」

  「嗯。」冷血點頭,頓了頓後又接著道,「我也不吃。」

  省的她看到了之後忍不住,畢竟他不敢保證自己到時能在她的哀求之下繼續堅持。

  林詩音的確是很久沒有吃過辣了,平時在家中,廚房那邊都是被祥叔吩咐過決不能給她做任何帶辣東西的,至於在這邊,多數情況下她都忙得根本沒時間吃什麼,當然也吃不到辣。

  原本她還以為今天能有機會吃上一吃呢,結果冷血居然還記著!

  最後吃著清湯蘸鹽花的火鍋時,林詩音真是差點想哭給他看。

  這還叫火鍋嗎?!簡直太沒有人性了吧。

  「你真的吃得下去嗎?」她苦著臉問。

  「吃得下。」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兒時他一個人在野外的時候,吃的東西可比這難吃多了。

  林詩音見他表情如常,心知他應該是真心實意覺得這樣吃沒什麼,大概是早習以為常了,一時竟還有些同情他。

  她扁扁嘴:「我還是讓他們給你另外上一份蘸料吧。」

  他想說不用,她卻已經直接往門口喊人去了。

  底下的人動作很快,不過隨蘸料送來的還有一壺酒。

  這比辣更讓冷血慌張,忙按住不讓她動。

  「別喝酒。」他開口時都有點著急了。

  「為什麼啊?」林詩音自己是認知不到她酒量差這個事實的,只覺得上回和李師師喝得很開心,「喝一點嘛,就當是給你餞行?」

  她問及原因,冷血又無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目光頓時有點閃躲,但嘴上卻很堅持:「不行。」

  而她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道:「好吧,不喝也可以。」

  冷血剛要松一口氣,就聽到她繼續道:「那冷捕頭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請求?」他有些疑惑。

  「就是……」真的話到嘴邊了她忽然吞吐起來,仿佛在糾結什麼,但片刻之後還是果斷地抬起眼重新望向他道,「你能不能笑一下?」

  冷血:「……?」

  林詩音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自從被姬冰雁隨口提了一次之後,她就一直很想看冷血笑一次。

  可問題是她平時又見不到他,總不能為了這個特地跑一次神侯府說你笑給我看看吧,真要那樣做的話也太像個女流氓了!

  而現在他就在她對面坐著,還表示很快又要離開京城去辦案,她就深覺不能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果斷地開了口。

  「咱們也認識一年了吧,可是這麼久以來,我好像從沒見你笑過。」她說,「真的不能笑一下嗎?」

  後半句說得半是疑惑半是期待,聲音也不知為何輕了一些,仿佛是怕他不同意這個請求。

  冷血放下筷,隔著暖鍋裡升騰不已的熱氣望向她,只覺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的過分,仿佛有星星在裡面住著一般。

  他的確不習慣笑。

  從小到大和他相處的大部分都是野獸,在他未得拜入諸葛神侯門下之前,他見過的人中也鮮少有能讓他覺得舒心愉快的。

  不愉快的話,又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到底要怎麼笑。

  可現在想要他笑的人是林詩音,縱使他不知道該如何笑,也有點想為她試上一試。

  於是短暫的對望過後,他就學著她開心時那樣,微微勾起了些唇角。

  真的開了個頭之後其實不難。

  這樣想著,他便不再克制自己。

  從一丁點的笑意到足夠叫人沉醉的弧度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可一直盯著他的林詩音卻覺得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久得她心跳都要停了。

  林詩音一直覺得他不笑時棱角分明,五官如刻,眼神同氣質一樣淩厲嚴肅,已經足夠好看。

  但此時此刻見到他笑,卻是立刻推翻了自己從前的想法。

  他明明是笑起來才最好看啊。

  太奇怪了,分明所有的棱角都沒有變,可他一笑,卻不知能讓那一身的淩厲消去多少,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像冬日的最後一捧冰慢慢消融。

  融完了,春天也就來了。

  而林詩音此刻的心情,可能要比春天來時更愉快。

  她好想叫他再多笑片刻,想也不想便對他道:「冷捕頭笑起來太好看了,以後不妨多笑笑。」

  她自認這句好看說得真誠萬分,但冷血聽了卻是立刻偏過了頭不再看她。

  林詩音很熟悉他這下意識的習慣,知他是害羞,怕他又和以前一樣直接跑了,只好打住。

  「好了,繼續吃吧。」她說。

  「嗯。」他點點頭,幅度很小。

  這頓清淡不已的火鍋一直吃到了傍晚。

  期間林詩音很老實地沒再試圖喝酒,不過胃口也很一般,最終有一大半菜都是進了他肚子裡。

  「冷捕頭是幾時走?」下樓時她問。

  此時的大堂內人聲鼎沸熱氣升騰,盡是趕來吃暖鍋的人,談笑聲一時不絕於耳,不拔高些音量,怕是根本無法叫對方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所以冷血的聲音也比平時大了不少。

  他說:「明天。」

  林詩音一驚,還想問什麼,他們卻已經走到了門口,而他也已經朝外面的路行了過去。

  夜色四合,同他身上的黑衣融在一起,叫人幾乎看不清。

  她撇撇嘴,心想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就在這時,他卻忽然回過了頭,大概是想同她道別。

  「我走了。」這一聲比方才要低不少,可並未淹沒於身後的嘈雜之中。

  「好。」她抬起手朝他揮了揮,沒有往前。

  兩個人隔著半街寬的距離望著對方。

  他身後是黑夜,她身後是燈火。

  下一刻,他勾起唇角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捂著胸口)被擊中


第28章 零貳柒

  如果說吃飯時他那一笑叫林詩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停住了心跳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站在街道中央朝她露出這個笑的瞬間,大概直接讓她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忘了。

  平心而論,她也不是沒見過比他長得好看的人。

  不說她那迷倒了京城第一名妓的表哥,就拿被冷血形容為「不是好人」的方應看來說,其實眉眼就生得比他更精緻也更風流。

  但一樣是笑,他們倆給人的感覺卻是很不一樣的。

  方應看笑起來是那種意氣風發的好看,自信又篤定,仿佛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也的確有那個野心與本事,所以好看歸好看,林詩音見了卻總想對他敬而遠之。

  可冷血笑起來卻根本不會叫人還有想這些的餘裕,說得更誇張一點,大概就是在看到的那一刹那腦海變徹底空白,仿佛眼前,不,應該是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人。

  可能這就是他平時不笑的原因吧,因為笑起來時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啊,林詩音愣愣地想。

  這一愣愣得實在是有些久,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冷血已經收起了笑重新轉過身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叫住他,但卻只張了張口。

  因為她不知道叫住他之後還能說什麼,畢竟他們已經道過別了呀。

  不僅道過別,連餞別飯都吃完了。

  林詩音站在店門口,最終還是沒忍住探出頭朝他離開的方向望瞭望,然而才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背影已徹底融進夜色中叫她看不見了。

  她垂了垂眼。

  有趕著飯點準備進來吃飯的人見她一直站在那,還忍不住疑惑:「林老闆在等人嗎?」

  林詩音搖搖頭,抿了抿唇道:「不是,剛送走一個朋友。」

  客人聞言笑了笑,作恍然狀:「原來如此。」

  說過幾句後,那幾位客人便迅速進去找座位了。

  而她轉過身,看了看眼前一片熱鬧笑語的大堂,忽然就沒了繼續在這呆著的興趣。

  可同樣的,她也不想現在就回家去。

  思忖片刻後,她決定去找李師師。

  身為一個未婚的姑娘,她當然不可能和京城那些仰慕李師師的文人墨客一樣,直接去她住的那條巷子裡敲她的門找她,但這間店下頭反正有皇帝差人挖好了方便他和李師師幽會的地道,現在皇帝病著出不了宮,她就不用白不用了。

  皇帝不出宮的時候地道裡沒有守衛,一片黑暗。

  當時為了修得更快一些給皇帝用,這條地道其實是不如何寬敞的。

  提著燈籠不方便,林詩音為了不撞上牆,還特地去隔壁隔壁的首飾鋪子取了兩顆夜明珠別在腰間。

  幸好李師師的住處離東十字大街不算遠,不過一刻鐘多的腳程而已。

  林詩音順著地道一路走過去,再順著階梯往上,敲了敲她曾與自己提過的那扇小門。

  片刻之後,門那邊便傳來了一陣有些匆忙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過後,裹著厚襖的李師師開了門,昏黃的光線立刻從門縫中漏進地道。

  「怎麼是你?」她有點驚訝,原本還以為是皇帝呢。

  「看見是我很失望嗎?」林詩音朝她挑眉,笑得有些促狹。

  倆人熟悉起來後,李師師便再懶得同她裝什麼窈窕淑女了,被她這樣一說,頓時沒忍住啐了一聲又瞪她一眼:「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我都嚇死了。」

  「嚇?」這下輪到林詩音驚訝了,「怎麼回事?」

  不過問完這一句後她就瞬間反應了過來。

  還能是怎麼回事,肯定是這裡還有人在唄,聽到地道這邊的敲門聲,以為是皇帝來了才緊張不已。

  想明白過後,林詩音也有點尷尬。

  「那不如我明日再來……?」她問。

  「不用。」李師師伸手戳了下她的臉,「你且在此候上片刻,我讓他先走了便是。」

  林詩音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但是見她說得輕巧,甚至還有閒心調戲自己,便猜想應該不是什麼得罪不了的人。

  果然,又過了會兒之後,李師師便重新繞到了這邊來。

  「好了,進來說話吧。」

  林詩音跟著她繞過屏風進屋,只見桌上的酒盞一片淩亂尚未收拾,仔細一聞,屋子裡也的確還泛著酒香,想了想乾脆走過去坐下,「哎,你陪我喝一杯吧。」

  李師師:「啊……?」

  林詩音聳聳肩,道:「我今天本來就想喝酒的,不過被人攔了沒喝成,你看你這兒反正也還沒收,給我蹭兩口唄。」

  李師師清楚地知道她喝多酒之後是什麼模樣,忙過去把桌上的酒壺給收了,一邊收一邊拒絕道:「你算了吧,就你那點酒量,喝醉了我還得送你回去,麻煩。」

  說到喝醉,李師師正好又想起上次她們喝到最後時送她回去的那個少年。

  說實話她很好奇林詩音同他的關係以及林詩音那天沒說完的話,不過這段日子一直沒顧得上見面聊天,也就沒問,現在終於等到機會,便問出了口。

  她問林詩音:「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喝酒的事嗎?」

  林詩音點頭:「記得啊。」

  「真的記得?」她停頓了一下,唇邊多了些笑意,「那你記不記得你抓著諸葛神侯的徒弟說了什麼?」

  「……等等。」林詩音有點懵,「你是說他來時我還醒著?」

  敢情是睡了一覺忘乾淨了啊,李師師望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是啊,若不是他,你那晚可能就直接從窗戶那掉大街上去了。」

  林詩音:「……」

  什麼鬼,她到底都幹了什麼?難怪下午冷血不讓她喝酒啊!

  「到底怎麼回事?」她皺眉。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李師師朝她攤手,「我們說著話呢,你忽然就站起來往窗邊跑,我又不會武功,哪追的上你。」

  「然、然後?」

  「然後就是我方才說的那樣啊,你差些要掉下去的時候,諸葛神侯的徒弟把你給撈住了。」

  ……這場面林詩音基本能夠想像。

  「所以我後來到底抓著他說了什麼?」她有些緊張地又問了一句。

  認識她這麼久,李師師還是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表情,以至於原本的五分好奇都因此變成了十分。

  「你想知道?」

  點頭。

  「那你先告訴我你表哥到底為何要離開京城如何?」李師師說,「那天你只說了一半就奔著那姓冷的去了,可叫我想了一整夜,至今都好奇呢。」

  「……好、好吧。」這事林詩音本來也沒打算繼續瞞她,「告訴你也好。」

  「說唄,我聽著呢。」李師師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兩年前的時候,我表哥去過一次關外。」她說,「當時他在關外差點遭奸人暗算,被一位龍大俠所救,所以回京時便把那位龍大俠帶回來療傷了。」

  「龍大俠救了我表哥,自然是李家的恩人,所以那段時間,為報這份恩情,整個李家都在悉心照料他。」

  「然後呢?」李師師聽到這裡還想不透這和李尋歡的離開有什麼關係。

  「然後龍大俠假作不知道我與表哥的婚約,對表哥說他對我有意。」

  雖然此』我』非彼』我』,但這些事卻是半點不摻假的,以至於林詩音講到此處還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至於李師師,此時已直接噴了茶:「什麼?世上竟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是啊,就是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偏偏李尋歡還因為那份恩情相信了龍嘯雲的人品。

  「所以你表哥為了成全那個姓龍的就走了?」李師師問。

  「嗯。」林詩音點頭。

  「他怎麼不想想,那姓龍的在李家住著,怎麼可能沒聽下人們講起過你們的婚約,擺明瞭就是裝不知道再挾恩圖報啊。」李師師嘖了一聲,語氣有些不屑。

  「許是他總把人想得太好了吧。」林詩音說得客氣了不少,「所以我才勸你別喜歡他,喜歡這樣的人多累呀。」

  「我本來也沒多喜歡他。」李師師沒好氣地重說了一遍這話,「是你誤會了。」

  林詩音看她表情語氣都不似說謊逞強,總算放下了心。

  就在她準備問清楚自己到底對冷血說了什麼的時候,李師師忽然又開了口:「不過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啊,你表哥對那個姓龍的也太好了吧?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帶把未婚妻讓出去的啊?」

  「還是說他其實喜歡的是那個姓龍的?」

  「噗!」這下輪到林詩音噴茶了,「你還別說,我也這麼懷疑過。」

  「是吧,否則真是很難解釋。」李師師說,「難怪他當年瞧不上我啊,我說呢。」

  林詩音差點被她這恍然大悟的語氣給笑死,扶著腰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緩過來後又清了清嗓才道:「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說啦,現在你該告訴我我到底對冷捕頭說什麼了吧?」

  李師師斜睨了她一眼,道:「也沒什麼,你就是問他怎麼回來了,還叫他不要難過。」

  聽到這句不要難過,林詩音頓時大囧。

  她大概能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蹦出這麼一句來,畢竟她那時剛從無情那知道他是去緝捕淩落石了嘛,第一反應便是那他得失戀了。

  所以醉後對他說出什麼不要難過來也實屬正常。

  只是在這個當口上再回想起來他喜歡淩小刀這一茬,她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這種感覺讓她糾結極了,所以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

  她的這番表情變化其實很明顯,李師師看在眼裡,頓時更為在意:「怎麼了?」

  林詩音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沒什麼。」

  這樣子還能叫沒什麼?

  李師師才不信呢。

  「我聽你的掌櫃說,這個冷捕頭以前常跟著你?」想也知道一定和冷血有關了,她決定一點點問。

  「表哥剛走那會兒的事了。」林詩音說,「你也知道李家家大業大,我趕走那個龍大俠之後,這麼大的家業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諸葛神侯怕有人對我不利,就派他保護了我一段日子,畢竟神侯府和表哥也算是有過交情。」

  「原來是這樣。」李師師總算明白了個中原委,「那後來呢?」

  「後來我直接和神侯府合作了,有諸葛神侯的名聲在那,尋常人哪敢來惹我,所以沒多久後諸葛神侯就給他派了別的任務唄。」林詩音攤手。

  當神捕可是很忙的啊,這不,他明日又要走了。

  「我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對諸葛神侯的安排很不滿?」李師師玩笑道。

  「……有嗎?」有這麼明顯嗎?

  事實上她不知道她這反應才更坐實了李師師那句玩笑。

  如果說之前李師師還只是懷疑的話,見到她這略帶著慌張的眼神和表情時,便直接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你那時雖然喝醉了,但看見他時可是笑得很開心的。」李師師說,「至少比對著我時開心。」

  這話說得林詩音哭笑不得:「你還計較上了。」

  李師師理直氣壯地一拍桌子:「我怎麼不能計較了,你前腳剛說完我彈琴好聽呢,後腳就朝別人奔去了,哼。」

  林詩音:「……」

  等等等等,這爭風吃醋的走向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不過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林詩音也不得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早就對冷血起過不軌之心啊!

  ……一時竟有些想罵自己一句變態。

  雖然她現在頂著個十七歲少女的殼子,但若要論實際年齡,她可是比冷血大了快七歲啊。

  七歲的差距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如果在現代社會,她上大學的時候,冷血還在上小學!

  天哪,這麼一想是真的很變態啊,林詩音絕望極了。

  「所以你到底是愁什麼呢?」看她表情越來越不對勁,李師師忍不住又問了句。

  其實仔細想想,她今晚是有些不太正常,不僅這個點主動跑來這邊,還一來就說要喝酒,擺明瞭就是心裡有事。

  「我……」林詩音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她在因為對冷血起了邪念而內心煎熬吧!

  講道理,在這件事上,李師師根本沒辦法感同身受啊。

  所以糾結了半天,她只能說:「我就是腦子有點亂,想找你說說話。」

  李師師聞言歎了一聲,伸出手來戳了下她臉上的酒窩:「說唄,你來找我,肯定是覺得你想說的話和別人不能說。」

  她們雖然結識得很偶然,但投緣也是真投緣。

  林詩音是她活到現在遇到的唯一一個沒有因為她的歌妓身份而瞧不起她的女孩子,而且性格、脾氣,包括臉都對她胃口。

  所以見她這樣愁眉苦臉,李師師也很想替她開解掉些許。

  「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到你,但起碼能聽你說說,說了你可能也舒服點。」

  「是不能和別人說。」林詩音望著她,深吸一口氣,再開口前那大義凜然的表情宛如即將赴往斷頭臺一般,「畢竟我也不想對人起邪念的。」

  「邪念?」李師師被她這說法逗得笑出了聲,「怎麼就成邪念了?」

  「因為……因為我起邪念的物件他……他有喜歡的人。」而我卻還是想包養他!!!

  包養後讓他每天笑給她看,嚶。

  作者有話要說:

  李師師:你確定那個人不是你嗎???


第29章 零貳捌

  林詩音最終還是喝了酒。

  李師師攔不住她,畢竟不管比身手還是巧勁,她都完全不是林詩音的對手。

  開喝前她還說得信誓旦旦:「就一點點嘛,你讓我冷靜下。」

  李師師:「……」

  哪有人用喝酒來冷靜的???

  幸好有上回的教訓,這回她真的只喝了一點點就打住了。

  只是對於酒量差的人來說,喝多喝少的區別也並不是很大,三杯過後,她嚎了一句不行我冷靜不了,便「咚」一聲撞在桌上睡了過去。

  李師師又:「……」

  她們倆相交之時並沒有顧忌過身份差距,但這不代表別人也能一樣忽略她們的身份差距,林詩音今晚若不回去,李園那邊肯定得鬧出大動靜來,若是最後給別人知道她跑到這邊來了,那林詩音的名聲也差不多毀了,若是由她這邊送回去,被有心人瞧見了也是一樣。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走地道回去,可林詩音一喝醉就睡,哪還能走。

  思來想去,李師師還是決定派自己的貼身丫鬟去神侯府一趟,還特別吩咐了一句,別把人請上門,讓他從東十字大街的地道裡過來。

  丫鬟跟了她十年,也知道她現在的裙下客裡有當今天子,不敢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細細記在心中後,就從後門坐了馬車往神侯府去了。

  屋內,李師師費了好大力氣把人連拖帶抱地弄到了自己的貴妃椅上,好讓她睡得舒坦一些。

  睡著的林詩音對她的辛苦渾然不覺,還皺著眉咕噥了兩聲。

  「你啊。」她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臉,「可麻煩死我吧。」

  等丫鬟通知到冷血,冷血從地道裡過來已是兩刻鐘後的事了,幸好時間也不算晚,暖鍋館子還熱鬧著沒有打烊,所以他走進去時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聽說林詩音在別處喝醉,他心裡不免有些著急,所以在地道裡也沒有放慢步速。

  是以他來敲門的時候,李師師派出去的丫鬟都還沒回來。

  一開門,李師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他問:「她在哪?」

  他從漆黑的地道裡過來,身上還帶著寒氣,氣勢較李師師第一次見他時更冷厲,開口時尤甚。

  換了一般的姑娘,指不定已經被嚇著了,也就是李師師才能完全不當回事,神色淡然地朝屏風後指了指,道:「那邊椅子上。」

  冷血想也不想便繞過她走了進去。

  林詩音的確就在那邊的椅子上睡著,但睡得並不安穩,扇子一樣的睫毛時不時晃動幾下,頗有隨時要睜開眼睛的意味。

  「她喝了點酒就睡了,我總不能讓她留在我這兒。」李師師也跟了過去,「只能麻煩冷捕頭過來走一趟了。」

  「……無妨。」冷血心裡甚至還有點感謝她。

  李師師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彎腰把人抱起,動作放得再輕不過,心道這丫頭恐怕根本擔心錯了方向罷。

  這個面冷的小捕快要是不喜歡她才是怪了呢。

  「地道裡太黑,您把這個帶上吧。」李師師見他把人抱好了就要進去,忙拿上林詩音來時帶的那兩顆夜明珠追過去,還補充了一句,「本來就是詩音的。」

  說完她又意識到冷血此時兩隻手都抱著林詩音,根本沒法騰出空來拿。

  她想了想,乾脆把那兩顆夜明珠放到了林詩音手裡,隨後幫他們開了門。

  進去前冷血真誠地朝她說了一聲謝,而她只是擺擺手:「詩音把我當朋友,無需言謝,您路上小心些。」

  冷血點點頭,轉身進了地道。

  夜明珠發出的光芒足以照亮這並不寬敞的地道,因為就在林詩音手裡攥著的關係,將她的手襯得瑩白無比幾近透明。

  來時他穿過這條地道只用了一小會兒,可現在這樣抱著她往回走,為了不吵醒她,他只能儘量放慢步速,好讓她能睡得安穩。

  但無論他走得有多慢,這一段路都長不到哪裡去。

  一刻鐘後,他們就已經到了東十字大街下頭。

  這期間林詩音一直睡得很好,還自行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徹底貼到了他胸口處,讓他根本捨不得把她叫醒,只能同上次一樣把人直接帶到馬車上去。

  這一回車夫沒亂跑,大約是被管家敲打過了,安分地在巷子裡守著,見到冷血抱著她過來便立刻跳下馬車迎上來,驚訝道:「冷捕頭?」

  他聲音有些大,叫冷血下意識皺了皺眉,朝他作了個噤聲的眼神。

  車夫捂了捂嘴,又低頭望去,只見他們家表姑娘正睡得香甜極了,忙反應過來。

  「她喝了點酒。」冷血低聲解釋,說完熟練地把人往馬車裡一送,全程動作都輕得沒吵著她半分。

  可空了大半天的馬車畢竟不如人的懷抱那樣暖和,他才鬆手呢,就聽到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隨即還皺著眉胡亂伸手抓了一通。

  兩顆夜明珠骨碌碌地滾到車下,蔥白的手指揪住了他衣袖。

  冷血:「……」

  沒等他想好要怎麼辦,林詩音又得寸進尺地扯了扯,直接抱住了他整條手臂,心滿意足地用臉枕著繼續睡了。

  從沒遇到過這種場面的冷血瞬間僵住了,一時間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車夫撿完滾到地上的夜明珠後跑回來,還以為能走了,一抬頭也愣了:「這……」

  就在兩個人都尷尬不已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有點耳熟的聲音。

  「咦,這是林姑娘的車吧?」

  是胡鐵花。

  不過冷血回頭時瞧見的卻不只是他,還有一個和林詩音差不多高的少女,身背長劍,穿了一身青衣,望過來的眼神裡帶著很明顯的戒備。

  「噢,原來是冷捕頭。」胡鐵花松了一口氣,又往巷子裡走了幾步,看見了林詩音抱著他手,頓時有些疑惑,「林姑娘這是怎麼了?」

  「喝了點酒。」冷血尷尬地解釋。

  「怪不得。」胡鐵花恍然,「那你們現在……是要回去?」

  這問題真是叫冷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李家沒人會懷疑他的人品,但他也不可能坐進林詩音這輛馬車裡讓她抱著手回去啊,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陷入兩難境地。

  「不如我送林姑娘吧。」高亞男跟上來,適時地插了一句,「也方便一些。」

  冷血從前沒見過她,還有點疑惑。

  見他疑惑,胡鐵花忙解釋了一句:「這位是華山派枯梅大師弟子高亞男,這是諸葛神侯的四徒弟,神侯府的冷血冷捕頭。」

  高亞男抬眼望向他,大概是因為剛知曉了他的身份,眼神裡的戒備稍去了些,但仍然不掩擔憂。

  冷血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用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林詩音,意思是幫個忙。

  先前他和胡鐵花擋在那,高亞男還沒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走上前一看就愣了:「這……」

  「你去掰一下唄。」胡鐵花戳了戳她肩窩,笑道,「我們幾個大男人可不方便動手。」

  高亞男沒怎麼猶豫便點了點頭,又上前兩步。

  她伸手去掰林詩音的手時倒是很順利,但冷血剛要趁此機會抽開,林詩音卻立刻不幹了,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重新靠了上來。

  這回抱得更緊。

  冷血:「……」

  目睹全程的高亞男也:「……」

  後來她試著讓林詩音抱著她的手,但分明還睡著的林詩音卻好像睜著眼似的,把他們倆的手臂分得再清楚不過,就是不肯抱她的,只要冷血。

  最令人崩潰的是,都折騰到這地步了,林詩音也沒有半點要醒的跡象,始終閉著眼睡得很甜。

  胡鐵花看著他們糾結了這麼久也沒有個辦法,扶著牆笑得停不下來,思考了很久,誠懇地向冷血建議:「不如冷捕頭還是一同坐進去吧,否則我怕林姑娘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說完又轉向高亞男:「你也一起唄。」

  這的確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了,他們倆都沒啥意見。

  不過上車前高亞男還是回頭瞪了胡鐵花一眼:「楚留香說有正事找你的,你可別又去喝花酒了。」

  胡鐵花擺擺手,嘖了一聲道:「你就放心吧。」

  其實他也知道她提楚留香不過是個藉口,只不過是不喜歡他去看別的女孩子而已。不過有些事,直接戳破就沒意思了。

  冷血和高亞男上了車後,氣氛其實依然相當尷尬。

  林詩音現在倒是安分得很,沒鬧出什麼動靜來,但這一路上,高亞男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打量,那眼神簡直比李師師的眼神更讓他想扭過頭去不做理會。

  一個問題,到底是女孩子都這麼可怕,還是林詩音認識的女孩子格外可怕?


第30章 零貳玖

  為了不驚擾林詩音,回李園的這一路上,車夫趕車的速度比平時慢了不少,是以他們回到李園時已近亥時。

  這個點實在是有些晚了,就連向來不怎麼過問林詩音行蹤的祥叔也不由得有些擔心,站在李園門口望了好久,看見馬車回來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過馬車停下開了門之後,他老人家就有些傻眼了。

  高亞男最先跳下車去,朝他點了點頭權當打過招呼,隨即便轉身對在這艱難姿勢下把林詩音抱起的冷血道:「小心些。」

  冷血:「……嗯。」

  其實他對這地方可比高亞男熟悉多了,哪怕是閉著眼睛都不會走岔。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什麼都不回。

  祥叔還在懵逼,看著自家表姑娘趴在冷血肩頭,一派不省人事的同時還死死地抓著人家的手不放,一瞬間連發生什麼了都忘記要問,就這麼看著他們三個走了進去。

  是的,因為林詩音一直抓著冷血的手不放,冷血根本不能像之前那樣橫抱著她,只能單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扛到肩上。

  雖說都是抱,但這樣抱,她就等於是整個人都縮在了他懷裡,柔軟的胸膛與他肩頭相貼,溫熱而規律的呼吸直接噴在他頸間,讓他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最要命的是,大概因為這樣趴在他肩上不夠舒服,去到冷香小築的這一路上,林詩音一直在小聲嗚來嗚去的,仿佛在用鼻音表達自己的嫌棄。

  冷血都快瘋了,只能儘量走快一些。

  高亞男見了還頗不解:「走這麼快做什麼,小心吵醒了林姑娘。」

  冷血:「……」

  說真的,她還不如醒著呢,至少醒著的話不至於這麼折磨人。

  好不容易走到冷香小築時,冷血只覺得自己背後的汗已經沾濕了貼身的衣服。

  她的侍女們有了上一次經驗,這回一個都沒有大驚小怪,開口時也俱壓低了聲音:「表姑娘是又喝醉啦?」

  這個「又」字聽得高亞男愣了愣,不過還是代替冷血回答了一下:「好像是吧。」

  說話間冷血已經把人抱進了屋。

  侍女們也忙跟進去,雖說做好了表姑娘喝多的心理準備,但是看見她死活不願意鬆開冷血時,還是集體愣住了。

  「這……」

  大家見到這種場景的反應都差不多。

  冷血都不想數這是今晚第幾次聽到這話了,既尷尬又無奈,還不好意思直接去掰她的手,只能轉身去看高亞男。

  高亞男忍住笑走上前來幫他,一邊彎腰一邊轉頭吩咐愣在那的侍女們:「一會兒一道幫忙按著你們姑娘。」

  侍女們一臉懵逼地點頭:「……好、好的。」

  一行人費了好大的力才總算把林詩音制住。

  冷血的左手手臂被她抱著枕了一路,已經整個麻了,收回來時揉了好一會兒也沒個知覺,再低頭看她,一副被奪了心愛物的皺眉委屈樣,躺在那被按住了也不得消停,始終扭個不停,和平時完全兩個模樣。

  冷血揉著手臂望了她好幾眼,望著她臉上的委屈之色,一時竟又有些心軟。

  算了,她喝醉了,鬧騰也是應該的。

  而且就算這麼鬧騰,她也還是很可愛啊。

  就在他想著再多看一眼就走的時候,為首的那個侍女忽然直起身來回頭朝他開口道:「天色已晚,冷捕頭不若去隔壁院子將就一下算了?反正等表姑娘醒了,估計還是要去神侯府謝您的。」

  言罷不等他回答便又補充了一句:「隔壁院子您的房間一直留著,自您走後也有人收拾打掃。」

  如果是平時,冷血可能真應了,但今日卻不行。

  他明天就要離開京城去辦案,還是和他二師兄一道,哪可能等到林詩音醒了再走。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就搖搖頭拒絕道:「不了。」

  侍女有些可惜,但也沒多作勉強,低頭看了看終於稍微停下點鬧騰的她家表姑娘,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了,能說的她都說啦。

  林詩音其實是做了個非常……一言難盡的夢。

  她夢見自己終於把火鍋店開成了規劃裡的全國連鎖,錢賺得她再活幾百輩子都不一定花的完,說富可敵國都不為過。

  然後她就仗著自己財大氣粗連皇帝都要給幾分面子,直接跑去神侯府跟諸葛神侯說,我要包養你的小徒弟!你不准反對!

  夢裡面的諸葛神侯非常OOC地同意了,也不知道到底因為皇帝還是因為錢,但總之就是同意了,讓她非常意外。

  但是他同意不管用啊,冷血居然高風亮節得寧死不屈,聽了她的要求後被嚇得直接逃了,還逃了好多次,把她氣得要死,偏偏又捨不得對他下什麼狠手!

  後來她越想越氣,就去找李師師傾訴。

  李師師對她說,你這個樣子不行的,太沒有誠意了好不好,怎麼能只用錢呢,他喜歡什麼你要對症下藥啊。

  林詩音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冷血到底喜歡什麼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冷血跑得她根本找不到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委屈得她差點沒哭出來。

  就在她最最委屈的時候,她醒了。

  屋子內還是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清,她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乾澀的眼眶,意識到方才是做夢,稍松了一口氣。

  之後她回顧了一下自己的夢,頓時沒忍住抱著被子捂住臉嚎了兩聲。

  天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今天白天都想了些什麼?

  而且真的很過分啊,做夢都不給她一個包養成功睡到想睡的人的好結局是怎樣?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夢裡面除了李師師之外的其他人,包括祥叔在內,都在勸她放過冷血,大部分都語氣萬般懇切,仿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一樣。

  不那麼懇切的,比如姬冰雁,對她說的是:「……說真的,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林詩音:「……」

  不行不行,不能再回想了。

  她決定摒棄雜念繼續睡,爭取不要再做這麼喪心病狂的夢。

  在重新睡過去的前一瞬,她總算想起來,她好像本來是在李師師那裡的吧?為什麼現在會在自己床上?

  不過那時困意已經徹底湧上來,容不得她思考更多她就閉上眼睡了過去。

  •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遠在京城另一頭的冷血,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少年人血氣方剛,還抱了自己喜歡的姑娘半個晚上,哪怕後來回去路上被冷風吹了一路,也沒能把心裡的躁動壓下去。

  回到自己的住處洗漱完躺下後,冷血根本無法像以前一樣迅速平靜下來淺寐。他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各種令他逃避不得的畫面和聲音。

  紛亂嘈雜,五彩繽紛。

  有她在地道裡被夜明珠照得幾近透明的手指,也有她趴在自己肩頭小聲咕噥的那幾聲,還有她枕著他手臂不肯松時的表情。

  到後來更是不再局限於今晚,連帶著從前相處時的細枝末節也如潮水般一道湧現。

  站在金梁橋上被風吹得發紅的耳垂,遞給他蔥潑兔時一歪頭掉下的鬢髮,每次過招時朝他掃來的帶香掌風……

  睜眼閉眼,輾轉反側,全是她。

  這叫他哪裡還能睡得著。

  如此過了半個晚上之後,外面的天剛一亮,冷血就再也躺不住,直接起來了。

  師兄弟二人碰頭之時,他已經在門口站了大半個時辰。

  鐵手見了他還很奇怪:「怎麼這麼早就等著了?」

  他以為他已經夠早,結果這個年輕的四師弟居然比他還早。

  冷血面無表情道:「……睡不著。」

  換了旁人聽到他這麼說大概不會多想,但鐵手向來心細,更知道按他的生活習慣絕不至於睡不著就起得這麼早,不禁更疑惑了:「睡不著?」

  冷血點了點頭:「嗯。」

  鐵手見他面上的確出現了難得會有的疲憊之色,頭髮也是濕的,看那濕的程度,也不像是等在門口沾上的冬日朝露,十分在意:「你幹什麼去了,頭髮怎麼回事?」

  冷血依然面無表情:「……沒什麼。」

  其實真沒什麼,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起來後去洗了個冷水澡而已。

  只是這種事,他實在是不太好意思告訴師兄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50

第31章 零三零

  等林詩音清醒後從府上侍女以及留宿李園的高亞男那裡得知自己喝醉之後究竟幹了點什麼之時,是真的差點掩面崩潰。

  「你應該攔著我……」她有氣無力地對高亞男道。

  「……我倒是想。」高亞男表示這鍋她不背,「可你死活不依,就是拉著冷捕頭不肯松。」

  不過看她這麼一派絕望的模樣,高亞男還是頗貼心地安慰了她一句:「但我看那位冷捕頭也並不是很介意,他待你十分溫柔呢。」

  林詩音一臉冷漠:「……那是因為他人好。」

  高亞男認真回憶了一番,皺眉道:「我瞧著不像?」

  因為「人好」而待人溫柔的人她不是沒見過,不說別人,楚留香就是個中典範,但就算是楚留香,對旁人好也絕不會好到冷血對林詩音的程度。

  只要一想到他昨晚抱林詩音的時候是何等的小心翼翼,而林詩音醉過去時又是如何依賴他,高亞男就覺得這裡面一定有的是故事。

  不過她把這樣的推測告訴林詩音,林詩音卻並未格外當回事,只扁著嘴堅持道:「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是他其實是有喜歡的妹子的啦!

  對此,高亞男也只能:「……」

  好吧,感情上的事,她大約還沒有資格去指點別人。

  除了她之外,林詩音的侍女其實也明裡暗裡提了好多次冷血。

  更兼有膽大的,直接問她:「表姑娘這回不去神侯府謝一下冷捕頭嗎?」

  林詩音攤攤手,道:「他今日便出京辦案去了,過去也是撲個空,再說吧。」

  侍女驚訝:「怎的又出京了……」

  林詩音心想我也希望他少出京,然而他這職業就決定了這幾乎只能是妄想啊。

  算了算了,哪怕真要如夢裡那般砸錢包養,她也得先賺到夢裡那麼多錢才是。

  這樣想著,因覺丟臉而蔫了大半天的她總算又有了點動力,終於打起精神洗漱,準備出門了。

  反正順路,出門時她就邀了高亞男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路上她倆聊起昨晚那尷尬場面其實還有個胡鐵花也見到了,而且叫高亞男跟著冷血一道送她回家的主意也是胡鐵花出的。

  林詩音注意觀察了她提到胡鐵花時的神情,果真已經同最開始大不一樣了,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看來過早沉迷賺錢的姬冰雁是又沒希望了啊,天地明鑒,如果一定要在姬冰雁和胡鐵花裡面挑一個好一些的,她還是覺得姬冰雁靠譜多了;至於胡鐵花這樣的人,倒不能說他不好,但還是當朋友最好。

  不過這種事,既然有了先來後到,林詩音身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做什麼評價。

  馬車一路行至東十字大街停下後,高亞男俐落地跳下車同她道了別,而後便轉身進了暖鍋店旁的客棧。

  林詩音順著她的背影掃了眼她之前說遇到自己和冷血的那條巷子,腦海裡頓時又不受控制地浮現起了昨晚的夢。

  ……夢裡面她其實也直接拉住冷血不肯鬆手來著,還一邊抓一邊問他,我這麼有錢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咳,還是不想了。

  她揉揉臉,轉身走進自己的店。

  大概是因為有了那個夢當目標,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林詩音在幾間鋪子的經營上格外用心,哪怕皇帝沒來,用不著她親自去火鍋店招待,她也幾乎每天都在那待著以便掌櫃和夥計們有事找自己。

  冬天來了,又是一個新季度。

  可火鍋店裡的生意卻並沒有比之前好很多,至少沒有剛開業的那個冬天那般火爆了。

  要論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姬冰雁先前擔心過的,模仿她的人越來越多。

  味道可能差了一點,但價格也相應的可以降低一些,所以那些模仿者的生意也差不到哪裡去。

  客戶被分流,她這裡的生意自然要受到影響。

  林詩音其實是有點愁的,本來想從服務的角度下手再拉一點優勢,但這樣一來她的人工成本勢必要增加許多,而她的價格卻不能在此基礎再往上提了,所以只能從別的地方想法子。

  這種事,總店裡的掌櫃和夥計都沒法給她出主意,糾結了幾日後,她決定去找姬冰雁商量一下。

  這件事的確是她過於樂觀而判斷錯誤了,所以去的路上她就做好了被姬冰雁嘲諷的準備。

  結果去到那邊之後,姬冰雁居然不在。

  問了分號的掌櫃與夥計,說是一早來了一趟就急匆匆走了。

  「他有說去哪嗎?」林詩音疑惑。

  「姬先生沒說。」掌櫃搖了搖頭,又道,「其實昨天下午他也出去了挺久,但晚上還是回來了,要不您在這兒等等?」

  林詩音心想反正自己沒什麼事要忙,去哪裡都是等,不如就在這算了。

  於是她頷首道:「行,給我壺茶,他回來了叫他直接上來找我。」

  說罷她直接提著裙子上了樓。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姬冰雁一直到未時才回來,那會兒她差點沒撐著臉直接睡著,連推門聲都沒聽見,直到姬冰雁繞到她面前問她來幹嘛才堪堪回神。

  外面大概是下了雨,他身上還掛著水珠,離得近了說話時,叫林詩音頓覺寒氣撲面而來,尚未開口便已先皺了眉。

  「你去哪了?」她問。

  「去了幾間京城有名的酒館。」他一邊說一遍解下自己的披風扔到一旁,「入了冬後他們不是一齊搞暖鍋了嘛,我去瞧了瞧。」

  原來他們倆是想到一處去了。

  林詩音松了口氣,仰頭道:「我原也是想找你商量這個。」

  姬冰雁還沒坐下,聽她開口,便垂眼望過去,眼神裡藏了些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在說,你現在信了?

  不過這可不是互相嘲諷鬥嘴的時候,所以這話他到底還是憋在心裡沒說出來,抖了抖前襟沾上的雨水後,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姬冰雁問。

  「想不到什麼好的,才來找你。」林詩音很坦誠,「我聽這邊掌櫃說,你這幾日都在往外跑,估計已經把城中酒館看得差不多了吧?」

  姬冰雁點頭:「辦法不是沒有,我觀大部分人都是在退而求其次,只要咱們能立刻開出更多的店,不愁生意回不來。」

  林詩音知道他說得對,但這太倉促了,恐怕來不及。

  果然,下一刻他就繼續道:「怕的就是咱們還沒籌備齊全,他們已經把這部分客人給套牢了,畢竟咱們說穿了沒什麼絕對優勢,不過是占了個先機。」

  「第三間店我一直有在考慮,原本的打算也是過了年之後就開。」林詩音說,「提前的話的確太趕,不合適,我人手也不夠。」

  「所以這條路走不通。」姬冰雁果斷道,「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但我們現在沒有讓他們寧願排隊也不去別處……」

  說到這裡他們倆仿佛同時想到了什麼一樣對視了一眼。

  林詩音:「有的。」

  姬冰雁眯了眯眼:「對,有。」

  整個京城稍有名些的酒館都在學他們,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他們的合作對象吸虹樓了。他們的確是沒有讓客人寧願排隊多等上半個時辰也不去別家的特色菜,但吸虹樓有啊,吸虹樓當初為了把價格壓低一點,可是還答應了林詩音,每年送她四壇醉寒江呢。

  這不,今年的份可以去要了。

  「這樣,我把醉寒江拿出來當成酬謝客人的彩頭。」她迅速想到了一個刺激消費的好法子,「每隔三個月抽一次,不行,三個月隔得太久,我得和吸虹樓再商量下,多給我一些,實在不行就用上那位的面子。」

  「如何抽?」姬冰雁還沒明白她的想法。

  「比如在我們店裡花夠多少銀子,便有資格參與抽籤,每隔一段時間抽一次!」她解釋道。

  這麼一說,姬冰雁就立刻懂了:「如此一來,為獲抽籤資格,在吸虹樓排不上隊的人便會來咱們這碰運氣。」

  「對!」林詩音一拍手,「畢竟只要運氣夠好,等於能不花錢得一壇醉寒江。」

  大部分有錢卻身份不太夠的人,估計都會願意多碰碰運氣的。

  畢竟這聽上去可是「不花錢」。

  「那你還得分出人來專門記各個客人花了多少錢。」姬冰雁見她已經興奮起來了,忙如此提醒道。

  「這點人工我還出得起。」她沒當回事。

  「恕我直言,這可比對賬要累多了,還麻煩,現在只有兩家店可能不明顯,但日後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將店開遍大宋,光是記每日來往的客人,就能累死十個帳房。」姬冰雁說。

  被他這麼一說,林詩音也冷靜了不少。

  是哦,這種資料統計起來的確是很麻煩的,這個年代又不像後世那樣可以直接用電腦代勞統計,兩家店都在京城時,互通有無還算不得什麼,那要是日後有人在別的地方花夠了錢,想要到京城來試試手氣呢,她是不是還得為了確認到底有沒有這個人而叫人那個地方的帳本一道送來?

  ……日哦,這麼一想真的好麻煩啊。

  不行,得換個思路。

  「那這樣,我們這邊只做記錄,給有資格參與抽籤的人發一個證明資格的東西,權杖啊紙箋啊都行,憑那個東西來抽如何?」

  「這不還是一樣?區別在哪?」

  「區別可大了。」林詩音耐心地給他解釋,「比如我們如果標了一百兩銀子可抽一回,我們就可以正常記帳,這個人這次花了十兩,可得紙箋一張,下次花了二十多兩,便可得紙箋兩張,等他滿了十張紙箋,便可來我們這換一個抽籤權杖。」

  說完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啊,把奶茶店的積點卡制度搬到這裡來搞抽獎了!

  姬冰雁也服了,不過他還有個問題:「用紙箋權杖的話,萬一有人造假冒充怎麼辦?」

  林詩音笑得無比燦爛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紙箋蓋上我表哥的印,誰能造假冒充?至於權杖,只是集夠了紙箋到店換資格而已,每個都編上號,也不會有問題。」

  姬冰雁:「……」

  你表哥知道你用他的印幹這個真的不會被氣死嗎???

  林詩音還以為他不信呢,又解釋了句:「我表哥的印都是他自己刻的,你知道,憑他刀工,天底下根本沒幾個人能仿出來。」

  真有那個本事的高手,估計也不會閑到為了一個火鍋店抽獎幹這種事吧。

  姬冰雁心情複雜地點頭:「……嗯,我知道。」

  之後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比如到底要定一個怎樣的數額才最合適,再比如這個消息要不要和新店的消息一起放出去諸如此類。

  姬冰雁大概是對她的談判水準根本不抱希望了,直接攬了去吸虹樓跟他們磨嘴皮子的差事,道:「你等著我去再多要點回來。」

  在那一瞬間,林詩音是真的很想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喊一句爸爸。

  不過事實上她的反應也幾乎差不離了,看得姬冰雁嗤笑一聲後搖了搖頭。

  「這法子是你貢獻的,你也算解決了我們目前的大問題了。」他說,「剩下的事慢慢來吧,來得及的。」

  「行。」林詩音很相信他的本事,眯著眼抿了一口茶,覺得離自己實現人生目標不遠了。

  不過就算是這麼相信姬冰雁本事的她,也沒有想到這傢夥能直接從吸虹樓那個摳門老板牙縫裡撬下那麼多來。

  隔天他拉著一車醉寒江來總店的找她的時候,林詩音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你你你……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她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告訴你你也做不到。」他懶得透露,「這裡面夠用兩年了,多的你可以過年帶回去喝。」

  謝天謝地現在一提到喝酒林詩音就會想起上次自己抱著冷血不肯鬆手的丟臉事,忙擺著手拒絕:「算了吧還是留著當抽籤彩頭!」

  說完她又想起他有兩個好酒的朋友,想了想又道:「倒是你,可以提兩壇給楚留香和胡鐵花嘗嘗,好歹也是排隊都買不到的。」

  姬冰雁一聽就撇了撇嘴:「得了吧,我們剛來京城那會兒,胡鐵花就央著楚留香給他偷過兩壇了。」

  林詩音:「……」

  對不起,差點忘了他是盜帥。

  見她表情複雜,姬冰雁又補充了一句:「有留錢的。」

  林詩音:「……好、好的。」

  話雖如此,後來糾結了片刻後,他到底還是提走了兩壇。

  林詩音笑他是嘴上有多不饒人心就有多軟,被他瞪了好幾眼。

  處得多了,她根本不怕他,不僅反瞪回去,還朝他做了個鬼臉。

  姬冰雁:「……你幼不幼稚。」

  林詩音:「幼稚,超幼稚,不過不及你。」

  姬冰雁氣得不想理她。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內,推出這個集紙箋抽醉寒江活動的火鍋店果然生意更上了一層樓。

  因為紙箋上李尋歡印,這個紙箋還被京城人民戲稱為探花箋,一時風靡不已。連好不容易養好了傷寒又出宮來吃火鍋的皇帝都聽說了,不過人家是皇帝,並不在乎彩頭裡的那一壇酒,只是覺得她在經商方面的天賦著實令人驚歎,大贊了她一回。

  林詩音自知當不起這句讚歎,畢竟她這些點子幾乎全來自於她的現代生活經驗,自己想出來的寥寥無幾,也就是在這個時代才顯得格外出眾罷了。

  皇帝聽她謙虛,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扯下去,放開了肚子吃了一頓後,便擁著李師師下地道去李師師住處了。

  林詩音猜想這大概是李師師明裡暗裡提的不想在這行事起了效果,心中十分感激,決定過年的時候一定要給她好好送一份節禮。

  說到過年,算算好像又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雖然她有心過年期間也照常營業,但店中雇傭的夥計大部分都想著和家人團聚,估計留不住,所以她也只能入鄉隨俗,關門半個月了。

  權當是給忙了一年的自己放個假吧,林詩音想。

  另一邊姬冰雁也沒什麼意見。

  「行啊,那就等過了上元再開吧,正好專心籌備新店。」他說。

  他說到新店,林詩音才松掉的氣又回來了。

  「估計還得招人,我本來的鋪子裡撥不出多少了。」

  「那就趁著過年前招了。」他頓了頓,「反正不愁招不到。」

  他們倆聊生意上的事總是一聊大半天,加上冬日裡晝短夜長,往往才說到一半,外頭便已經籠了夜色。

  林詩音想到之後過年了她估計懶得像現在這樣天天早出晚歸,乾脆建議道:「歇業的半個多月裡,你要不要住李園來?叫上楚留香他們一起。」

  反正他們三個出門在外,沒有什麼可團聚的家人,一起熱鬧一下也不錯啊。

  姬冰雁望著她,好一會兒後才道:「你是想請那三個丫頭吧?」

  林詩音:「……是有這個理由不過……」

  姬冰雁擺手打斷她:「行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你懶,我之後問問他們,他們樂意的話我沒意見。」

  其實這句也等於是白說了,至少他很清楚胡鐵花是肯定願意的,至於楚留香就更不用說,那三個小姑娘喜歡林詩音,他巴不得能逗她們開心些呢。

  所以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臘月廿八那日,兩間店都關了門之後,他們這一行人就收拾了客棧裡的行李浩浩蕩蕩地往李園去了。

  祥叔得知她邀請了朋友過來過年,也早早地叫人打掃了院子,順便在安排這些人具體住哪個院子的時候試探了一下林詩音。

  「我看您很喜歡那三個小姑娘,不如這回就讓她們住您隔壁那間院?」

  林詩音想了想,搖頭道:「……算了,還是讓她們住原來的地方吧。」

  冷血住過的地方她有點不太捨得!

  祥叔一聽就笑了,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林詩音:「這事就麻煩您了。」

  她還根本不知道,她對冷血的心思已經是闔府上下都清楚的了。

  說到冷血——

  他這次出京辦案,果然是如她所料,根本來不及回來過年誒。

  林詩音坐在他從前經常坐的那棵樹下,抬頭望瞭望光禿禿的樹幹,有點不太開心。

  這份不開心甚至沒能被過年的喜慶給沖走。

  除夕夜一行人在前院圍著個大暖鍋燙東西吃的時候,林詩音就不由得又想起了去年此時的光景。

  當時冷血架不住她的要求嘗了一下辣鍋燙兔肉後那略帶驚喜的眼神,她可是直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見她頻頻走神,被胡鐵花和楚留香一齊拉來的高亞男忍不住有些在意:「你怎麼啦?」

  林詩音搖搖頭:「沒事,吃飯。」

  高亞男還想再說什麼,院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家丁,一派不可置信地直奔林詩音道:「表姑娘!那個!那個龍大俠,龍大俠來了!」

  這話成功讓林詩音沒了所有的傷春悲秋興致,一時表情都沒掛住:「啥玩意兒?!他怎麼還有臉來?」

  家丁也覺得這事相當如夢似幻,又喘了兩口氣才道:「他、他說來找少爺……」

  林詩音:「……」

  這個人有病吧?李尋歡可不就是因為他才走的嗎?現在來這找李尋歡?

  還選在這種日子來,真不是存心來噁心她的?

  他們的對話讓桌邊祥叔以外的人都雲裡霧裡,最先問出口的還是胡鐵花。

  「龍大俠,誰啊?」

  林詩音眯了眯眼,咬牙道:「一個非常不要臉的人。」


第32章 零三壹

  一桌人聽到她的語氣俱是一抖,而在邊上等她回話的家丁則是沒忍住試探道:「那……小人去回絕了他?」

  林詩音想了想,擺手道:「他既然來都來了,估計不會輕易走。」

  祥叔也點頭,開口時有點嫌惡:「他……他的確是這樣的人。」

  他們這對話叫楚留香他們更是好奇,再聯想到林詩音之前那句不要臉,頓時都相當在意。

  胡鐵花好奇:「那現在林姑娘是要去見他嗎?」

  林詩音抬眼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出去見他一面怕是免不了了,不如你們來給我充充場面,好叫我多點趕人的底氣?」

  一群人在這裡吃她的住她的,自然不會拒絕。

  包括那三個小姑娘,都嚷著要一同過去,不過林詩音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讓她們留在這了,她覺得她一會兒恐怕會克制不住罵人的衝動,不能讓小姑娘們聽到!

  所以最後是楚留香他們仨和高亞男跟著她一道出去的,祥叔被她留下陪小姑娘們吃飯了,畢竟煮沸的火鍋太燙,留她們三個小孩在這她也不放心。

  在往門口去的路上,高亞男還又問了她一次:「你從前和那個龍大俠有過節?」

  林詩音搖頭:「不是過節。」

  高亞男:「???」

  林詩音認真道:「應該可以說是有仇了。」

  這話說得胡鐵花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嚴重?」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你一會兒就知道了,比你想的還嚴重。」

  話音剛落,他們幾個也走到了門口。

  這個除夕夜風雪交加,出了門後寒氣迎面而來,尤其的冷。

  半掩著的大門外,穿了一身玄色長袍的龍嘯雲正挺直著脊背等著她出來。

  林詩音才踏出去半隻腳,就聽到了這傢夥那令人心煩無比的虛偽聲音:「林姑娘!」

  他大約是還想說句好久不見的,但一抬眼瞧見她身後還跟著四個自己從前沒見過的人,頓時卡了殼。

  「我聽家丁說,龍大俠是來找表哥的?」林詩音並沒有當初那樣先和他客氣兩句的興致,這天寒地凍的,早打發走了早好,「您莫不是忘了我表哥當初到底為什麼要走?」

  一年多過去,這龍嘯雲的臉皮似乎又厚了不少,聽到她這麼說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胡扯:「我也很遺憾義弟的離開。」

  林詩音被他的不要臉震驚得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倒給了他繼續扯下去的機會。

  他說:「但我這趟路過京城,無意中見到義弟的印章……」

  後來他還特地打聽了一下那探花箋的出處,得知那間店是李家的,想著李尋歡莫不是回來了,猶豫之下,便決定來李園一探究竟。

  「我就說你這麼用李探花的印得有人誤會吧。」姬冰雁忽然出了聲,不過看都沒看龍嘯雲一眼,只是對林詩音這麼說了一句。

  不過這句話也足夠龍嘯雲反應過來了。

  說實話,他並不是很意外,或者說他本來期盼的就是李尋歡還沒回來,這樣他還有機會再追求林詩音一回。

  只是——

  這幾個人是誰?和林詩音又是什麼關係?

  他在這糾結疑惑的時候,林詩音其實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龍大俠,我們李家一直都很感激您當年對我表哥的救命之恩,但我若沒記錯的話,去年咱們就好像已經恩怨兩清了?」說完也不給龍嘯雲反駁的機會就立刻繼續道,「還是說當時給龍大俠的盤纏龍大俠不夠用了?」

  這話說得可以說是相當刻薄,連高亞男和楚留香聽了都是一愣。

  在他們印象裡,林詩音雖不能說有多溫柔,但也是個挺和氣的姑娘,性子俐落,直來直去,少有這般冷嘲熱諷的時候。

  而此時此刻她對這個龍大俠的態度,真可謂是前所未見了。

  龍嘯雲也一樣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多,她竟比當初更不講情面,甚至還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直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忍不住要想起當初她照顧自己時是如何的溫柔。

  所以他依然不願放棄,也沒有把她身後這些人格外當回事,直接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來解釋:「當初……」

  話還沒說完,手也沒拉上,高亞男已經直接用劍柄抵住了他胸口:「這位公子,有話好說,但動手動腳,我可就不客氣了。」

  雖然還不清楚林詩音和他到底有什麼恩怨,但這種一言不合就上來想輕薄於人的傢夥,是高亞男最很看不起的。

  龍嘯雲直到這時才看清了這個穿青衣的少女,不過依然沒把她的劍當回事,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一派道貌岸然樣道:「我只是想與林姑娘解釋一下而已,林姑娘何必如此?」

  「解釋?」林詩音哼了一聲,「我可受不起龍大俠的解釋,您若真要解釋,不如去關外找我表哥解釋唄,解釋一下你是如何看准了他心軟又知恩圖報,借此逼他扔下李家遠走關外的?」

  「這是誤會!」龍嘯雲忙道,「我當初真不知義弟與林姑娘有婚約。」

  林詩音一聽就笑了:「喲,那您現在知道了?還來做什麼呢?」

  龍嘯雲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她,語氣誠摯道:「可當初之事畢竟因我而起,何況義弟已經離開,我是真心想照顧林姑娘,這也是義弟的囑託。」

  林詩音:「……」

  每當她以為她已經見識到不要臉的極致之後,龍嘯雲總能迅速說出更不要臉的話來打她的臉,這也算是一種獨特的本事了吧?!

  太厲害了,甘拜下風。

  「林姑娘。」他還在繼續說,「既然義弟尚未回來,你孤身一人在京城經營那般辛苦,不妨讓我盡一些心力。」

  這潛臺詞大概就是李尋歡不在,你一個人無所依靠,與其借著李尋歡的名聲做事,不如讓他來幫她分擔一些。

  聽得林詩音內心全是波動甚至想打他。

  事實上她也的確動手了,就在龍嘯雲說完那番話的瞬間,一個揚手便是一掌:「龍大俠,我喚您一聲大俠,是因為您當初好歹救了我表哥,但您說這話是何意?我表哥不在,所以應該由您來接管李家?」

  龍嘯雲被她那滿是怒意的一掌弄得後退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到她繼續道:「那恕我直言,您這所作所為,真是太辱沒這大俠二字了。」

  「敢情說了半天,這就是個想來占家產的?」胡鐵花忽然出了聲。

  「我看不像。」回他的是姬冰雁,聲音懶洋洋的,但話卻很是鋒利,「這不明顯還想強佔和他毫無幹係的良家姑娘麼?」

  他們倆這一唱一和的,叫龍嘯雲面上白了白。

  這人一向自詡仁義道德高風亮節,哪受得了別人這般嘲諷他,林詩音說也就罷了,畢竟他還喜歡著她,但聽到姬冰雁和胡鐵花這兩個面生的年輕人在林詩音面前這麼講,當即就有些沉不住氣。

  「我與義弟八拜之交,此事還輪不到外人置喙。」他說。

  「那您就去關外找我表哥唄,來找我做什麼?」林詩音翻了個白眼,「哦對,我忘了,您以為表哥回來了是吧,現在我都告訴您啦,他沒回來,您還有什麼問題?」

  「許是盤纏不夠?」姬冰雁順口接上。

  林詩音差點沒笑出聲來,偏頭朝他比了個說得好的眼神,隨即一拍腦袋道:「對,是我疏忽了,我這就派人去給龍大俠取一些盤纏來。」

  龍嘯雲:「……」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林詩音真要這般絕情嗎?

  這樣想著,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當初自己躺在病床上養傷時,林詩音過來感謝他救了李尋歡,並溫柔地喂了他一碗藥的場景。

  那畫面歷歷在目,絕非他臆想,叫他生了魔障,發誓一定要得到她,為此不惜騙了與自己同經生死的兄弟。

  可到頭來,李尋歡走了,林詩音對他的態度也徹底變了。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的。

  「林姑娘……」他還想再上前與林詩音解釋。

  可這一次,他才邁出了半步,高亞男的那柄長劍便直接出了鞘,寒光乍起!

  她一動,楚留香和胡鐵花也同時上前半步,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相比之下,竟是站在他們中間的林詩音最淡定,還有餘裕朝龍嘯雲笑:「您放心吧,我既說了會替您準備盤纏,就一定少不了您的。」

  龍嘯雲都快氣死了,哽著嗓子道:「……不用!」

  說完這句之後,他便像受了極大的折辱一般轉身甩袖走了。

  風雪交加,愁雲慘霧,將他的背影襯托得格外淒涼。

  可惜林詩音對他是真的半點同情都升不起來,見他滾了,心底只有無法言說的爽快。

  跟她一齊出來的四人都是聰明人,此時也差不多已經從她與龍嘯雲的對話裡推測出了他倆和李尋歡之間的舊事。

  高亞男最是不解:「所以小李探花是因為這個姓龍的才離開京城的?」

  林詩音歎了一口氣:「表哥宅心仁厚,估計是覺得龍嘯雲救了他,一定不會是什麼奸人罷,所以才信了他的鬼話。」

  姬冰雁卻不以為然:「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該直接丟下家業遠走關外,難不成他覺得他走後,你便一定只能依靠那姓龍的了?」

  林詩音心想那是因為你認識的是我,不是以前的林詩音啊。

  按照原本那個林詩音的性格,李尋歡一走,大概就真的會跟了龍嘯雲。

  楚留香也頗感慨:「小李探花這件事做得的確是不對。」

  胡鐵花笑:「喲,你居然也會有這麼說的時候。」

  楚留香從前可是相當佩服李尋歡的,來京城前還同他們說過,若有機會一定要見小李探花一面。

  「好了,大過年的還是不提這些了,咱們進去繼續吃飯吧,等會兒甜兒蓉蓉紅袖該等急了。」林詩音道。

  一行人笑著應是,同她一道進了門去。

  前院廳堂裡,煮沸的大暖鍋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三個小姑娘趴在桌邊聽著祥叔講林詩音去年除夕夜吃辣吃到臥床不起的事,聽得咯咯笑個不停。

  林詩音一回去就聽到他們在嘲笑自己,沒好氣地跟祥叔保證:「所以我後來不是都很注意了嘛。」

  這不,她今晚還特地讓廚房上了鴛鴦鍋底來,一群人燙辣鍋燙得不亦樂乎之際,只有她一個人苦兮兮地吃著清湯鍋,連醬料都是最清淡的。

  見他們全回來了,祥叔也顧不得繼續哄小姑娘們,忙問:「那龍……龍大俠走了?」

  林詩音回位子坐下,甩了甩手,點頭道:「走了,他看到探花箋以為是表哥回來了呢,後來知道表哥沒回來,又說要照顧我,被我罵走了。」

  祥叔很滿意:「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不過滿意之餘,他也不由得有些想念他看著長大的李尋歡,歎了一口氣。

  「唉,就是不知道少爺究竟何時才會再回來。」

  林詩音不忍心老人家難過,放下筷道:「您也別想太多啦,等表哥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興許就回來了呢。」

  「是,是,總會回來的。」祥叔也不想在除夕夜掃一桌人的興,感慨一句後便打住了,「咱們先吃,鍋子都開了。」

  後半頓飯可以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期間胡鐵花玩笑般地問林詩音和姬冰雁打算何時把他們的暖鍋生意做出京城,林詩音還謙虛了一下說等時機成熟,姬冰雁就一點都沒客氣,直接說:「明年這時候,一定開出京城了。」

  「這麼快?」胡鐵花有點驚訝。

  「要賺錢怎麼能慢?」他反問。

  他們倆扯起來又得扯個沒完,林詩音估計他們吃完後應該也還有很多話要聊,乾脆派人又去拿了兩壇酒來給他們扯淡時喝。

  楚留香最識貨,一開封就聞出了味道,微笑著謝過林詩音:「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酒,林姑娘太客氣了。」

  「其實都是姬冰雁要來的,反正我不常喝酒,不如給你們喝。」林詩音擺擺手,說完又想起姬冰雁提過的那一茬,抿唇繼續道,「何況對你們來說,想喝還不容易?」

  這話說得楚留香差點沒拿穩酒杯,在心裡歎了句姬冰雁這個禍害,但面上只作不覺,繼續微笑著給在座喝酒的都倒上。

  幾個小姑娘從沒喝過酒,聽他們倆這麼說,也很好奇地湊過來,宋甜兒更是盯著倒出來的清醇酒液躍躍欲試:「楚大哥!我能不能也嘗一口呀?」

  「你還是等等吧。」楚留香忙把人撈回來,算算時辰,覺得她們仨該睡了,又道,「你們趕緊回自己院子去。」

  可惜這回他的話卻並沒有很管用,不要說宋甜兒了,連向來最聽他話的蘇蓉蓉都朝他搖頭,窩在林詩音身旁不肯動。

  林詩音被三個小姑娘圍著,當然也是心軟,一手摟一個幫她們向楚留香求情道:「過年嘛,讓她們多玩會兒也無妨。」

  她開口,楚留香也不得不給幾分面子同意。

  小姑娘們見他鬆口,又咯咯笑起來,抱著林詩音手臂撒嬌撒個不停。

  如此又鬧騰了許久。

  除了小孩子們之外,林詩音是唯一一個沒有喝酒的。

  她坐在那喝了好幾杯茶,目睹了喝醉的胡鐵花和高亞男在雪地裡你追我趕的畫面,頓時沒忍住扭頭去瞧姬冰雁。

  不過這時候的姬冰雁大概是真的還未喜歡上高亞男,看著這場景也一點反應都沒有,依然神色如常地繼續喝他的酒,反倒是片刻之後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笑了笑,沒說話。

  他可能覺得她笑得莫名,如以往一般嗤了一聲,仰首又是一杯。

  雪越下越大,哪怕屋子裡燒著炭,這樣敞著門的狀態下,也是極冷的。

  三個小姑娘最終沒撐到子時就困得不行了,楚留香一手抱一個,又給醉得沒那麼厲害的姬冰雁塞了一個,倆人一齊把她們送了回去。

  等他們再回到前院來的時候,天上飄下來的雪已從撒鹽空中差可擬成了未若柳絮因風起,叫人稍行幾步就能生出被這雪花徹底吞沒的錯覺來。

  闔府上下都知道林詩音怕冷,侍女們估計他們這差不多要散了,也在這個時候冒著風雪替她送了兩件披風來,一件給她,另一件給了高亞男。

  林詩音派人扶著高亞男回去時,她還在鬧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紅暈,嘴裡嚷著你站住,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對誰說。

  ……算了,還能是對誰。

  林詩音無奈地望瞭望另一邊一樣醉得厲害的胡鐵花,朝楚留香和姬冰雁攤了攤手。

  把高亞男安頓好,又吩咐了撥過去的丫鬟務必好好照顧人家之後,她才打著傘往冷香小築過去。

  這兩個院子之間隔了一片湖,臨著水寒氣更重,加上又是這樣風雪交加的日子,讓她行得渾身發冷,每行一步都抖得厲害。

  不過冷歸冷,雪花落到結了冰的湖面上慢慢融去的畫面,其實也美得別有意趣。

  林詩音琢磨著等之後不颳風了,興許可以去湖心的那座亭子裡架一個烤架烤兔肉吃。

  在吃這件事上,她向來是很樂意比別人多盤算幾下的,以至於回到冷香小築躺下後,她還在想這個。

  屋子裡燃了安神的香,加上她今晚和朋友們玩得盡興,人比平時累不少,所以沒過片刻就直接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好,一夜無夢到天亮。

  醒的時候大約是辰時,屋子裡已經很亮堂了。

  侍女們早被囑咐過今天不用來候著她起床伺候她,這會兒估計都聚在府中哪個角落玩呢。

  林詩音慢吞吞地從床上挪起來,洗了一把臉隨意梳了個頭後,非常果斷地換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差點沒把自己裹成一隻粽子。

  最後攬鏡自照時,銅鏡裡映出來的人影大約比平時寬了一倍,叫她沒忍住笑了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脫掉一件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打算。

  外面的風差不多停了,已經沒了昨晚那關上門也無孔不入的呼呼聲,就是不知道雪停了沒有。

  這樣想著,她跺了跺腳拉開了門。

  雪停了,入目處盡是整齊的白,乍看去還有些刺眼。

  可往外走了一步後,她才發現,這刺眼的一片白之上,還有一抹黑。

  正對著她房門的那棵枯樹,梢頂掛著殘雪,枝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她昨晚還想起了好幾十遍的人。

  她差點要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有驚呼出聲。

  而在他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樹上的人抖了抖身上的雪,直接跳了下來。

  「你……你怎麼會來……」她睜大了眼,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裡究竟有幾多驚喜,「之前的案子辦完了嗎?」

  待人走得近了,她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雪水浸透,只因為是黑色而不那麼明顯而已。

  而事實上光是看著他穿的這一身,她就已經覺得冷了。

  「你何時來的?」她問。

  問這話的時候她捂了捂嘴,大約是太驚訝了,眼睛也連著眨了好幾下。

  而冷血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有誠實回答。

  若是給她知道他恰好是在她入睡時來的,還在屋頂的縫隙裡偷偷瞧了她睡覺的樣子,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覺得他太失禮?

  他沒有把握,只能說:「辦完了,才來。」


第33章 零三貳

  林詩音哪想得到他也會跟自己扯謊,或者說在這麼細枝末節的事上扯謊,所以自然而然地沒有多想就點了頭:「這樣啊。」

  「嗯。」他簡短地應了聲。

  說話間林詩音沒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衣袖,果然濕得徹底。

  冷血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幹什麼,下意識手臂一僵,脊背瞬間繃緊,連帶著呼吸也急促了三分,直到聽到她略帶擔憂地開口道:「你衣服全濕啦,會著涼的。」

  ……原來是為這個。

  他松了一口氣,搖頭道:「我沒事。」

  這倒不是他在逞強,而是他真的不太在乎這點寒冷。

  可林詩音卻並不這麼認為,她只覺自己呼吸間已全是他衣衫上的水汽,涼得叫她心驚,驚得叫她連先前想好的要矜持不要嚇著人都拋在了腦後,不由分說地按住他手,道:「不行,我去找人給你拿件幹衣服,你等我一會兒!」

  雖然理智上還是想說不用,但看到她在為自己著急,關心自己,冷血一時間竟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林詩音的確很擔心他,就算武功再怎麼高強的人,穿著這樣徹底濕透的衣服也是會難受的吧,更不要說這天還這麼冷。

  她跑出冷香小築喚人的時候,正巧撞上同樣才起不久的楚留香三人組。

  姬冰雁瞧見她先是愣了愣,隨後便毫不客氣地嘲諷了她穿的這一身:「你這穿的,還不如直接把棉被裹身上呢。」

  換了平時林詩音一定要和他鬥上兩句嘴,但這會兒卻是半點興致都沒有,只瞪了他一眼就繞過他們往另一邊去了。

  「林姑娘這是要去幹啥啊?」胡鐵花也很驚訝。

  「誰知道她。」姬冰雁收回目光,剛要再說點什麼,餘光就瞥見冷香小築門口又跑出來一個人。

  下一刻,他們倆的視線已經直接對上。

  他在疑惑,對方估計也一樣。

  而且疑惑的事應該也差不多。

  他(們)怎麼會在這?

  「冷捕頭?」楚留香聽到聲響,也驚訝地望了過去。

  冷血的目光從他們三人身上掃過,雖還在好奇他們為何會在李園,但眼下顧著去追林詩音,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朝他們點了點頭。

  他閃得飛快,叫他們三人中輕功最好的楚留香都看了一愣。

  而胡鐵花乾脆是等他往林詩音的方向追過去後才反應過來:「……我沒看錯吧?!」

  姬冰雁眯了眯眼:「沒看錯,是你得罪過的人。」

  胡鐵花:「……」

  這個人說話怎麼越來越討人厭了!

  他決定不理姬冰雁,又盯著冷血離開的方向瞧了片刻,忽然用手肘戳了楚留香一下,語氣八卦道:「臭蟲臭蟲,你記不記得我之前有一次和你說過,我在路上遇到了喝醉的林姑娘?」

  楚留香想了想,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姬冰雁那段時間忙,和他們見面不多,倒還真是第一回聽說,不免有些在意,不過在意歸在意,他卻並沒有順著胡鐵花的話茬問下去,因為他知道這傢夥肯定憋不住。

  果不其然,再下一刻胡鐵花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胡鐵花:「那天她喝多了,在街上抓著冷捕頭的手不放呢,高亞男掰了幾次都沒成,後來只能和冷捕頭一起送她回家。」

  姬冰雁:「……」

  他想他大概知道林詩音後來對酒敬謝不敏的原因了。

  不過說實話,這場面還真是有些難以想像啊。

  楚留香和他一樣驚訝,不過驚訝過後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東西似的,忽然抿唇笑了起來。

  另一邊一路跑到前院的林詩音總算抓著了個和冷血差不多身形的家丁,不過開口就是去拿一套你的衣服還是把人給嚇了一跳。

  「衣、衣服?」家丁一臉懵逼,「表姑娘要這個做什麼?」

  他話音剛落,冷血也追了過來。

  他在風雪中坐了一夜,不僅衣衫盡濕,連頭髮上都還滴著水,雖不顯如何狼狽,但到底不比以往那樣滿是俐落。

  這畫面令家丁迅速會意,於是沒等他開口說什麼便直接朝林詩音鞠了一躬道:「表姑娘稍等片刻,小人這就去取乾淨的衣服來。」

  林詩音嗯了一聲,回頭去看追來的冷血,扁了扁嘴,有些不滿:「不是讓你等著嘛。」

  這麼冷的天,穿著濕衣服跑來跑去多冷啊。

  冷血沉默片刻,醞釀著想說句謝,卻始終卡在喉嚨口出不來,只能靜靜地望著她。

  他的目光足夠平靜,卻又好像同以前不太一樣。

  林詩音向來喜歡他那雙眼睛,此時又有機會近距離欣賞,當然不願放過。

  於是兩人便這麼站在院子裡望著對方,誰都沒有再開口。

  所幸也不尷尬。

  打破這份沉默的還是方才那個去找衣服的家丁。

  對冷血他不敢怠慢,幾乎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可謂誠意十足。

  冷血也很感激,不過如果這套衣服不是白色的大概會更好。

  林詩音注意到他糾結的神色,沒忍住笑了笑:「冷捕頭不習慣的話,我讓人去尋套黑色的來?」

  「……不用。」他不想多麻煩她,忙拒絕了,「這套就行。」

  「真的嗎?」她又確認一遍。

  「真的。」他也又點了點頭,「可以穿。」

  「那就快點去換了吧。」林詩音指了指離他們最近的那扇門,沒收起笑,「一直穿著濕衣服會著涼的。」

  「多謝。」進去換衣服前他總算憋出了這句來。

  等他換衣服的那一小會兒裡,林詩音幾乎一直在想像他穿白色會是什麼效果。

  自她認識他以來,他似乎就沒有穿過旁的顏色,雖說黑色在他身上也好看,但看多了未免會好奇,換個顏色會不會更好看?

  答案是會的。

  在冷血換上了那身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林詩音就非常沒出息地移不開眼了。

  倒不是說白色比黑色更適合他,但穿上一身白衣後,他的冷厲氣質竟去了一大半,哪怕還是冷的,也變得不那麼駭人了,看得她幾乎愣住。

  這模樣還叫冷血誤以為自己穿得太奇怪,有點尷尬地垂了垂眼。

  林詩音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在心底大呼自己沒出息,不太自然地咳了兩聲道:「還、還挺合適。」

  冷血:「……嗯。」

  他和那家丁的身量是差不多來著。

  而貢獻了衣服的家丁此刻的感想其實也和林詩音差不多,不過比起林詩音那單純的覺得好看,他還有點挫敗:「果然這衣服還是要生得好看的人穿啊,冷捕頭穿這身可太英俊了!」

  冷血:「……」

  該、該說謝謝嗎?

  就在他糾結之際,他二人身後又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詩音。」

  是高亞男。

  林詩音聞聲回頭,驚喜道:「呀,你也醒了?」

  高亞男一開始還沒看清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誰,直到朝她跑過來之後才發現竟是冷血,當即驚訝萬分:「冷捕頭?!」

  謝天謝地冷血現在一看見她就會想起自己離開京城前的那個晚上同她一起送林詩音回家的事,表情頓時就有些尷尬:「……高姑娘。」

  事實上高亞男想的也差不多,不過她這會兒基本已經能夠確定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點什麼,所以對他大年初一出現在李園這件事的感覺就更微妙了一些。

  在她看來,冷血對林詩音有意那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也就林詩音自己還不信。

  至於林詩音對冷血,就算沒那麼明顯,醉後的姿態也已說明瞭一切。

  說實話,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兩人小心翼翼的模樣,高亞男可以說是既心塞又著急。

  不管是誰,上前一步就行了呀!

  所以等冷血被後來尋過來的三個小姑娘驚喜地圍住時,高亞男就把林詩音拉到一邊開始慫恿她儘快表明心跡。

  林詩音倒是不太驚訝她會這麼說,畢竟她性格如此,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從不掩飾,表達得萬般直接。

  但她們倆的情況不太一樣,胡鐵花雖然不靠譜得很,但好歹沒有初戀白月光啊。

  林詩音歎氣,低聲道:「……算了吧,他有喜歡的人。」

  高亞男:「???」

  見她一臉不可置信,林詩音又補充解釋了一句:「我親耳聽到他師兄說的。」

  高亞男噎了噎,但仔細回想了一番冷血對林詩音的態度後,還是堅持己見:「……那許是他師兄誤會了呢,他師兄說的,又不是他說的。」

  林詩音:「……也差不離了吧?」

  高亞男搖頭:「怎麼會,這種事不是本人說的可作不了數。」

  而且以她的經驗來看,有的時候甚至本人說了都不作數呢。

  比如胡鐵花。

  她深吸一口氣,又繼續勸林詩音道:「你不是說他先前出京辦案去了嗎,這不,才回來就來找你了,誰會這樣急著見自己不喜歡的人?」

  可能是她這話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也可能是自己對冷血本來就生了一堆不可言說的心思,這麼同她說下來,林詩音只覺得自己腦海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不停說話。

  一個在說:「對啊告訴他你想包養他!怕什麼!頂多就是被拒絕,而且萬一高亞男說得對呢!」

  而另一個在說:「好啊好啊。」

  ……這一定是他今天太好看的錯。


第34章 零三三

  林詩音被高亞男說得非常心動,同時又非常糾結。

  雖然她早就在夢中腦內模擬過無數遍自己沖到人面前甩出一打銀票問你要不要跟我談個戀愛試試的場景,但總不能真的表明心跡時還這麼不拘一格放飛自我吧!

  她甚至可以想像如果真的這麼幹了,冷血會和她夢裡那樣直接被嚇跑。

  那麼問題來了,她到底要怎麼說呢?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宋甜兒她們已經拖著冷血又尋到了她和高亞男這兒。

  小姑娘滿臉期盼地仰頭問她:「音姐姐!可不可以讓冷哥哥一起留下來吃飯呀?」

  林詩音當然同意啦,可是她總不能直接幫冷血做決定,只能回:「那要看你們冷哥哥願不願意啦。」

  言罷摸著小姑娘柔軟的發頂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活到現在,大概還是頭一回被這麼多女孩子一齊圍著望著,雖不至像以前那樣覺得可怕,卻也很不習慣,此刻被她這麼一瞧,頓覺更不習慣了,下意識地移開眼道:「打擾了。」

  林詩音內心雀躍萬分,恨不得立刻蹲下來親三個小姑娘一口,但面上還是很平靜,微笑著道:「不打擾的。」

  圍觀全程的高亞男:「……」

  你們倆到底知不知道你們裝得一點都不像???

  「太好啦!」宋甜兒歡呼起來,一邊笑一邊跳了兩下。

  過年期間李園的下人走了一大半,像昨夜那場大雪下下來,也沒有人及時清掃,所以此刻的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她這麼一跳,不僅把雪沫濺到了周圍人身上,還直接一個打滑沒站穩。

  林詩音眼看她那小身板要往雪地裡歪了,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扶,冷血亦然。

  兩雙帶著熱意的手在小姑娘肩膀處相碰,她只覺得指尖好像有電流湧過一樣麻了麻,心跳驟然加快,想縮又不能縮,只能繼續硬著頭皮扶。

  而「罪魁禍首」對此渾然不覺,在他倆的攙扶下站穩之後,笑嘻嘻道:「謝謝音姐姐冷哥哥。」

  林詩音嗯了一聲,實在沒好意思抬頭去看冷血,只給她整了整衣服,整完拍拍她腦袋:「雪還沒掃呢,你們走路都小心著些,要是摔了可冷了。」

  「嗯嗯嗯。」她們都很聽話地點頭,「會的!」

  不過應是應了,真的鬧起來她們仨又沒一個長記性的,不一會兒後就又在雪地裡跳個不停了,惹得冷血只能小心地跟在她們身後看著她們。

  這場景叫高亞男看得忍不住笑:「想不到冷捕頭看上去這麼冷酷的一個人,對小姑娘們這麼耐心。」

  林詩音點頭:「我和你說過的啊,他人好呀。」

  這話說得怎麼這麼奇怪?高亞男疑惑地偏頭望瞭望她,見她垂著眼不知到底在想什麼,忽然福至心靈,忙補充道:「那還是不一樣的,他待你時可不只是耐心而已。」

  這裡面的區別林詩音自己可能不清楚,她可是再明白不過。

  林詩音聽她話裡話外都是鼓動自己快告白的意思,不禁也想打趣回去:「那你呢?」

  高亞男睜大眼,十分不解道:「我?我怎麼了?」

  總算有了個調侃她幾句的機會,林詩音哪能不好好利用,再開口時語氣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拉長了語調道:「我看你似乎很在意胡鐵花的樣子——」

  話才說了一半,高亞男的表情就變了,忙湊過來想捂她嘴,急得不行:「好詩音,你小聲些。」

  林詩音原本以為像她這麼颯爽利落的人,應該不至於反應這麼大,還覺得很奇怪,不過下一刻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就明白了過來,立刻朝她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高亞男總算放開她,輕咳了一聲假作什麼都沒發生。

  另一邊踏著雪尋到這間院子來的楚留香三人也被冷血和三個小姑娘和諧相處的畫面驚了一驚。

  尤其是楚留香,那畢竟是他收養的妹妹們,他自然是最瞭解的。

  平日裡她們纏著他時恐怕都沒這麼熱情吧?

  胡鐵花看了會兒,驚道:「原來這三個小祖宗也不是只粘你這臭蟲啊?」

  姬冰雁斜睨了他一眼:「有什麼好驚訝的,說到底只是不喜歡粘你而已。」

  眼看他們倆又要鬥起嘴來,高亞男忙插了一句:「冷捕頭生得好看,她們喜歡也情有可原。」

  要論好看的話,胡鐵花的確是服氣冷血比他好看的。

  但這個事實從高亞男嘴裡說出來,就讓他聽得很不爽了,以至於他在想了想之後,沒忍住把姬冰雁推了出來:「那也沒有老姬好看吧?」

  姬冰雁:「……」

  這關他什麼事?!

  林詩音也很同情地望瞭望他,沒辦法,誰讓你有這樣的損友呢。

  不過話說回來,她倒是沒覺得姬冰雁比冷血好看。

  誠然姬冰雁身上有種一般人難以企及的高傲氣質,但冷血也不差呀,更不要說若是只論五官,他們倆誰也壓不過誰,而且冷血還比他可愛!

  「你笑啥呢?」

  「誒?」她回過神來,見自己方才在腦內不停比較的物件其一正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忙搖頭正色道,「沒什麼。」

  笑得那麼傻,沒什麼就怪了吧。

  不過就算她再如何否認,只要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瞧出來她此時比昨晚不知高漲了多少的情緒究竟是為了誰。

  想到這裡,姬冰雁不由得眯了眯眼。

  •

  冷血過來,大年初一的這頓午飯又得多準備一雙筷子。

  不過祥叔對此樂見其成,當然是一點意見都沒有,還非常高興地叫廚房多加了兩道菜,他年紀雖大,記性卻不差,至今還記得冷血的口味呢。

  這番招待令冷血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很忐忑。

  從前住在李園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聽祥叔在無人之時感慨過,假如沒有龍嘯雲那件事,李尋歡和林詩音早該成親了肯定不會生出這麼多波折云云。

  雖然林詩音很少提她的表哥,但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想來也是很深厚的吧。

  這也是冷血遲遲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心意的一部分原因。

  現在祥叔還這麼熱情地招待他,並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林詩音邊上,就讓他更糾結了。

  當然,糾結歸糾結,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飯,對冷血來說,更多的當然還是開心。

  吃飯時宋甜兒如上一次一樣熱情地給他夾菜。

  小姑娘表達喜愛之情的方式大概就是把自己喜歡的菜分給對方,可她大約沒想到自己喜歡的冷血不一定喜歡。

  林詩音看冷血一邊道謝一邊萬般艱難地吃著碗裡不對胃口的菜,實在是沒忍住主動給他夾了塊兔肉來。

  「嘗嘗這個吧,我們家新換的廚子做的。」她說。

  冷血立刻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嗯。」

  這張桌本來就不大,坐了這麼多人的情況下,相鄰的人之間就幾乎沒什麼空隙了,加上林詩音今天穿得格外多,兩人的衣衫幾乎全程都是相觸的,稍一動作就要碰到,簡直比一道出門逛燈會時靠得還近,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頻率。

  林詩音一邊在心裡罵自己被美色所惑沒出息,一邊又止不住地想偷偷瞟他,偶爾目光相撞被抓個正著,面對他疑惑的眼神,還得裝得若無其事,一頓飯吃得既雀躍又煎熬。

  幾個小孩先不論,在座的其餘人可都是把她的所作所為全收入了眼底,尤其是就坐在他們正對面的楚留香。

  所以吃過飯後,楚留香就非常有眼色地準備把自家三個丫頭帶走,好叫這兩個人有單獨相處會兒的餘裕。

  可他沒料到這三個丫頭居然一個都不幹,連他開口都沒用了!

  林詩音哭笑不得,她當然不至於嫉妒三個小姑娘,相反地她還挺喜歡看冷血冷著臉卻拒絕不了小姑娘們請求的樣子,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臉紅,簡直可愛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她們喜歡和冷捕頭玩就讓她們玩唄。」她勸楚留香,「總歸你才是她們最喜歡的大哥。」

  楚留香:「……」

  我是想幫你好不好。

  楚留香深吸一口氣:「太麻煩冷捕頭了吧。」

  結果冷血聽他這麼說,居然也朝他搖了搖頭:「無妨。」

  楚留香再度:「……」

  這忙他是幫不了了。

  看穿他意圖的胡鐵花見狀差點沒笑噴,笑過之後,他湊過去朝冷血道:「那冷捕頭你可得小心了,將來她們三個長大了若都想嫁給你你可就慘了。」

  在座這麼多人,也就他能把這種混不吝的玩笑說得這麼順口。

  可冷血大概是並沒有把它當成玩笑,在猶豫片刻後,認真道:「我已有心悅之人。」


第35章 零三肆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叫一桌人全忍不住望了過去。

  林詩音自然也不例外。

  說實話,聽到這句心悅之人,她第一反應還是淩小刀。

  但許是高亞男之前的鼓動和慫恿太叫人禁不住誘惑,又許是他大年初一一早出現在自己院子裡的行為叫人無法不多想,總之林詩音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還是沒能因這句話而徹底壓下之前的衝動。

  而其他人就根本不會像她想的這麼多了,畢竟在旁觀者看來,冷血的那個「心悅之人」早已再明顯不過。

  他們忙著看戲,被胡鐵花拿來開玩笑的三個小姑娘卻是在意極了,眨著眼問他:「冷哥哥心悅誰呀?」

  冷血朝她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但那幾近於無的半絲笑意已足夠叫人看呆。

  哪怕林詩音見過更明顯更燦爛的,也在此刻被晃了一晃。

  回過神來時她發現高亞男正朝自己擠眉弄眼,調侃之意溢於言表。

  她沒好氣地笑了笑,眼神朝胡鐵花的方向瞟了瞟,意思是你別太得意。

  對付高亞男,最有用的果然還是這招。

  她們倆在這用眼神交流得一片和諧之時,院門外忽然又跑進一個家丁來,進來後直奔林詩音的方向,躬身彎腰向她稟報道:「表姑娘,外頭有人送了節禮來。」

  林詩音驚訝:「節禮?誰送的?」

  難道是神侯府?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去看向冷血,但冷血似乎也很驚訝,見她看過來還朝她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清楚。

  家丁搖頭:「不認識,但看上去來路不小。」

  像他這種從小在李園長大的李家家丁,眼界自然是不低的,所以這句來路不小落在林詩音耳裡也是有些震動。

  她想了想,站起身來:「送禮來的人走了麼?」

  家丁回:「還在門口呢。」

  林詩音:「那我去會一會吧。」

  他們本就是在離大門最近的那個院子吃的飯,所以走過去一共也沒幾步路。

  在出去見到那份節禮之前,林詩音雖然很好奇,但也並沒有想太多,但一路穿過花木凋零壓著殘雪的回廊來到大門外時,她卻是差些沒把眼珠子直接瞪出來。

  這也太多了吧?!

  而且光是看裝節禮的箱子,就全是市面上最值錢的貨色,一個能抵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了。

  ……難怪家丁要說來路不小。

  她心情複雜地掃了一眼,對門外那個穿灰色勁裝的送禮人疑惑道:「閣下是——?」

  灰衣人根本沒看她,但聽到她聲音之後,也立刻回了話:「奉命而來,姑娘收下便是。」

  林詩音:「……奉誰的命?」

  問到這個問題,對方卻不答話了。

  他這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模樣叫林詩音非常無語,禮都送過來了,透露一下名字是會死嗎?

  而且話說回來,雖然還沒打開箱子看,但這份節禮到底有多值錢她基本可以想像。這麼大的一份禮,誰會閑著送了還不留名啊?

  更不要說這叫她根本不敢收!

  短暫的沉默過後,她重新開了口:「既然閣下不肯透露,那這份禮恕我不能收。」

  灰衣人這才抬起眼看了看她,但視線只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是天大的罪過似的。

  他想了想,道:「是姑娘認識的人。」

  林詩音:「……」

  所以到底是誰啊,話說一半很討厭的好不好。

  可惜沒等她把這句吐槽醞釀得稍委婉一些再說出口,這灰衣人便扔下一句他的任務已完成跑了,徒留她和把這差點堆滿李園門口的禮物相顧無言。

  跟著她一道出來的家丁撓著腦袋一臉懵逼:「這……這要怎麼處理啊表姑娘?」

  林詩音歎氣:「還能怎麼處理?先搬進去唄,就算要還,也不能把它們直接扔在門口啊。」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她連還都不知道能還給誰?!

  她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尤其是開了火鍋店後,和京城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打過了交道。

  但能送個節禮都送得如此大手筆的倒是沒幾個。

  若論身家,吸虹樓那個老闆大概能算一個,但林詩音只要想到自己和姬冰雁敲了人家多少限量酒,就立刻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還有誰?

  這樣想著,家丁已經找了人過來迅速將東西搬進了門。

  「好重啊。」有人感慨,「也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黃金?」有人開玩笑。

  林詩音聽在耳裡,有點好奇,乾脆道:「搬好了打開看看吧,興許打開了我就知道是誰送的了。」

  家丁們聞言立刻應了聲好,待東西全搬進來之後,便合力打開了裡頭最重也最大的一個箱子。

  他們不是完全沒見過世面的人,甚至也做好了看見什麼稀奇玩意兒的準備,然而打開這箱子的那一瞬間還是集體沉默了半晌。

  這裡面竟真是整整一箱的金條!整整齊齊地摞在裡頭,一打開便反射出了燦爛耀眼的光芒,叫人看得徹底呆住。

  林詩音:「……」

  現在她更確定這而一定不是吸虹樓老闆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把其餘的也開了看看。」

  一群人忙湊上去依她所言開了箱。

  剩下的箱子裡倒是沒再出現過整箱金條這麼誇張的情況了,但單獨拿出來時其實一樣嚇人,有古董字畫,有珠寶首飾,琳琅滿目各不相同,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這……」家丁們更驚訝了,一齊望向她,仿佛在等她拿主意。

  林詩音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緩過來,整個人都有些懵,揉了揉太陽穴,道:「先蓋上吧,這麼貴重的禮,全京城也沒幾個人送得起。」

  「表姑娘,這裡頭夾了封信!」準備把箱子蓋回去的家丁忽然從裝字畫的那個之中發現了點東西,忙將其拿給林詩音。

  「信?」林詩音遲疑著接過,看信封上一面空白,不禁皺了皺眉。

  而等她打開看到裡面的字跡之時,她就瞬間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皇帝啊……難怪派來的人不肯說明白就走了呢。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皇帝,這麼大手筆的賞賜也讓她頗受寵若驚,要知道她招待皇帝本來就不是無償的呀……

  「是誰啊表姑娘?」家丁見她一派恍然之色,好奇地問。

  「是我店中的一位大主顧。」她抿唇笑了笑,將信塞回信封之中,一回頭發現其他人不知何時也都過來了。

  「原來如此。」家丁們點頭,「那現在咱們到底是怎麼處理?」

  既是賞賜,就不好退回去了。

  林詩音只能吩咐他們先把這些箱子搬到庫房去。

  「乖乖,這手筆可真夠大的。」胡鐵花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咋舌。

  「畢竟算是我們最大的主顧了。」姬冰雁感慨。

  不管是他們還是林詩音,都沒想到這兩句大主顧,居然會叫冷血誤會。

  不過這大概也不怪他,畢竟暖鍋店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別處辦案。期間少有的幾次光顧,見到的夥計口中那大主顧也不是皇帝而是方應看。

  時至今日他都能回憶起那日方應看跟林詩音一起下樓時看她的眼神,那絲毫不加掩飾的興趣叫他不舒服極了。

  相比之下,方應看後來發現坐在角落裡的他時望過來的不以為意目光,反而都沒那麼重要了。

  所以此時此刻聽到大主顧這三個字,冷血幾乎是下意識地聯想到了方應看身上。

  可是林詩音不是也很不喜歡那位小侯爺嗎?為什麼還要收他送的禮?

  他在意得不行,偏偏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立場來問她,幾度張口都沒能出聲,一時挫敗不已。

  •

  大年初一的下午的天氣比上午好許多,甚至有那麼小半個時辰還出了太陽,不過沒來得及融掉多少雪就重新鑽進了雲層之中。

  林詩音原本非常懶得動彈,後來聽侍女們說三個小丫頭正拖著冷捕頭帶她們在結了冰的湖面上滑冰玩,頓時就來了興趣溜過去瞧了瞧。

  去的路上侍女們還在發高亞男早上就發過一遍的感慨,都說沒想到他平日冷酷得連個表情都少有,實際上竟會那麼心軟,小丫頭們一撒嬌就什麼都答應。

  林詩音聽得想笑,問:「他以前在這住了這麼久,你們就一個都沒發現過麼?」

  侍女們無奈:「我們就幾乎沒怎麼同他接觸過呀。」

  林詩音想想也是,那會兒冷血的日常就是陪她拆招練功,其餘時候基本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藏在府中哪個角落呢。

  侍女們被他氣勢所駭,根本不敢多接近他,而以他性格,又不可能主動和女孩子們交流,自然不會有什麼接觸。

  如此算來,她倒是唯一的例外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的心情莫名變好了不少,也不由得加快了些步伐。

  等她走到湖邊的時候,三個小姑娘大概都玩累了,全在岸邊坐著喘氣,小臉漲得通紅,見她來了,齊聲與她打過招呼後便向她大呼滑冰有多過癮,言辭中盡是推薦她也上去試試的意思。

  林詩音本來也想試試,她穿越前就很喜歡用這個來排解工作壓力,現在更是把輕功學得不錯,身體經驗心理經驗都不缺,在伸腳試了試湖裡的冰很硬實之後,就果斷地跳了上去。

  她這一跳看得冷血十分擔心,奈何還沒來得及過去跟她說句小心,她就已經迅速往湖心滑了過去。

  雖然穿得厚重,但真的動作起來時,她那源自憐花寶鑒的身法又立刻顯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輕盈來,仿佛下一秒就要脫離冰面直接飛起,叫人移不開目光。

  「音姐姐滑得真好看。」李紅袖忽然出聲感慨。

  「是啊。」另外兩個也連連點頭。

  「嗯。」是好看的。

  話音剛落,林詩音已滑過一圈回到了他們這邊來。

  「呼——」她穩住身形停下,「很久沒玩得這麼盡興了!」

  說話間熱氣凝成白團掩住了她小半張臉,從冷血的角度僅能看清楚她的額頭和眼睛,可能是因為太冷了的關係,她眼裡的水汽也比平時多不少,看上去格外亮,有些像他小時候常常在山野間遇到的剛出生小動物。

  那時為了生存,他也沒少和狼群一起捕殺過那些弱於他們的動物。

  而他見得最多的也正是狼直接躍過去咬斷它們脖子的場景。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響,現在站在岸上這樣看著她,他發現他也很想下去咬一咬她的脖子。

  「冷捕頭要不要一起來?」林詩音忽然出聲問。

  這一聲把冷血從想像中喚了回來,可回過神來後他差點沒法面對自己。

  他……他剛才都在想什麼啊!

  林詩音見他遲遲不回答,表情還很不尋常地變幻了一番,有些驚訝地往他那湊了湊:「冷捕頭你怎麼了?」

  冷血深吸一口氣:「沒什麼。」

  「一起來嗎?」她又問了一遍。

  「……好。」他總是拒絕不了她的。

  林詩音聽他答應,不自覺地咧開嘴笑了笑:「要不要來比一比?」

  冷血疑惑:「比什麼?」

  她面上笑意更甚:「比誰最先滑到那邊啊,不過若是比的話,咱們都不能用輕功,否則我可是輸定啦。」

  如果是別人提這個要求,冷血肯定懶得理會,但看她這麼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他心已軟了一大半,除了點頭同意還能如何。

  他同意後,林詩音還特地叫歇在岸邊的宋甜兒她們給他倆喊開始。

  冷血:「……」

  以前根本沒發現她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一聲開始過後,兩個人便同時往湖另一邊滑去了。

  這一回不用輕功,速度自然比之前要慢上不少,但許是因為有兩個人,帶起的風也並不比上一回小,呼呼聲響在耳畔,照樣能叫人忘記所有的煩心事。

  林詩音卯足了勁要贏他一下,一邊滑一邊忍不住偏頭去瞧他快慢,結果他也恰好在看她,兩人目光頓時撞到了一起。

  這時剛過湖心,離出發的那片岸已經有挺長一段距離了,至少她再聽不見身後那三個小姑娘的談笑聲,耳邊除了風聲,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了。

  咚,咚,咚——

  一聲響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

  如此愈演愈烈,偏偏誰都沒有收回目光,但腳上的速度卻不知為何同時慢了下來。

  林詩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來的勇氣,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問出自己從中午開始就很想問的那個問題。

  她問他:「你真的有心悅的姑娘麼?」

  聲音不高,但絕對夠冷血聽清楚。

  冷血愣了愣,點頭說是。

  不知不覺間,他們倆已經越滑越慢,最終一齊停了下來。

  風聲因此小了下去,而心跳聲趁機壓上,令她根本無法平復呼吸。

  「那……」頭都開了,她也沒了什麼最開始的忐忑,在沉默片刻後便重新鼓起勇氣繼續問道,「假如還有別的人喜歡你呢?」

  「別的人?」他不太懂。

  「就是……」她覺得心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但此時再打退堂鼓未免也太丟人,心慌之下乾脆閉上眼大聲道,「就是我!」

  死就死吧,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可是這一刀卻久久沒有來臨,久得她差點以為他走了根本沒聽見自己的話。

  她悄悄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有一片白撲面而來。

  下一刻,有溫熱的呼吸拂在她頸上,吹動散落於此的髮絲。

  他說:「但你不是別的人。」

  就是我心悅的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51

第36章 零三伍

  「誒?」林詩音整個呆住了,雖然從心底不排斥他的靠近,但身體還是下意識地被頸側氣息撩得一僵,「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說話聲都有點抖了。

  冷血這才抬起頭,迎著她的目光望過來,將她的緊張收入眼底後,點了點頭:「我本就心悅林姑娘。」

  喜歡得聽到她表明心意差點就沒忍住直接對著她脖子咬下去,但最終還是理智回籠克制住了。

  怕嚇著她。

  「我不是在做夢吧?」雀躍歡欣又不敢相信之際,她差些沒跳起來。

  「不是。」冷血其實也開心,但他慣來喜怒不形於色,故此時從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變化來,但若仔細盯著他的眼睛看,便會發現那雙帶了綠的眸子裡盈滿了沉默而不動聲色的溫柔。

  林詩音站在結冰的湖面上望著他,只覺他的衣衫已經和蒼茫的雪地融在一起,而視線所及之處,除了那些鋪天蓋地的白之外,就只剩下了他眼底那剔透的綠。

  怎麼能這麼好看呢,她忍不住想。

  「怎麼了?」他被她瞧得有些莫名,但這回忍住了沒偏過頭,而是直接把疑惑問出了口。

  「沒什麼。」她這才回神,搖著頭這麼回道。

  冷血剛要松一口氣,想問她那還比不比的時候,她卻又開了口:「我剛才在看你的眼睛。」

  冷血:「……?」

  林詩音朝他笑了笑,咬著唇道:「太好看了。」

  她話音剛落,眼前人的耳根已漲至通紅,看得她更想笑了,怎麼能這麼好看的同時還這麼可愛的。

  其實她原本只是單純地想誇他一句而已,但他這個反應倒是讓她忍不住想再加兩句調戲了,所以想了想後,她又道:「我能碰一下嗎?」

  這回冷血真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沒有扭過頭去,但開口時聲音已低得不行了。

  他說:「……嗯。」

  「你怎麼答應得這麼快。」她撲哧一聲笑出來,「算啦,看就夠了。」

  「因為是你。」

  「嗯?什麼?」說完她瞬間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解釋她之前那句答應得快呢。

  ……天啊,真是可愛得想抱抱他。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踮腳伸手一氣呵成,不由分說地攀住了他肩膀。

  呼吸因這番靠近而重新交纏,熱意也隨之湧來。

  他大約還在驚訝,一動不動地任她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之後,主動的人便瞬間成了被動,兩人的距離也因此而拉得不能更近了。

  把肖想已久的人抱在懷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林詩音:恨不得直接親上去的體驗。

  可惜她剛起這個賊心,就被和她一個想法的冷血搶了先。

  在他吻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只覺自己的腦海轟的一聲徹底炸開,炸得她理智全無,下意識地捏緊了攀著他肩膀的手。

  這個吻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一場單方面的啃咬。

  不得要領的年輕人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只覺得咬到的地方柔軟得過分又甜蜜得過分,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甜味,以至於把克制二字徹底拋到了腦後。

  如此不過片刻,林詩音就吃痛地唔了一聲。

  也是這一聲及時喚回了他,讓他停下了動作放過了她的唇,只是此時的他臉已紅得能燙熟蝦子了,想道歉又難為情得不知該如何開口,整個人都無措了起來。

  這模樣叫林詩音哭笑不得,被咬疼的分明是她,結果他這反應倒像是她欺負了他一樣。

  正當她想說下次不要用咬的行不行時,湖心亭後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是歇夠了的三個小姑娘重新跳下來玩了,一邊往這邊滑一邊還在喊他們倆:「音姐姐!冷哥哥!」

  林詩音:「!!!」

  連忙放開冷血。

  冷血也順勢鬆開手,只是此時此刻的他,要裝模作樣也並不容易。

  三個小姑娘一路滑過來之後,宋甜兒就很疑惑地問他們:「冷哥哥生病了嗎?臉好紅呀。」

  冷血:「……沒有。」

  林詩音憋笑憋得差點背過氣去。

  •

  才表明心跡沒幾個時辰,當天晚上吃完飯,冷血就說要回神侯府去了。

  其實他原本也沒有想過會在李園呆一整天,昨晚出門的時候鐵手問他何時回來,他說的是很快就回來,畢竟他只打算來看她一眼就走的,哪曾想看了一眼就有第二眼,後來乾脆在她屋頂蹲到了天亮。

  天亮後,他又覺得反正半夜都已等下來,不如等她醒了見一面再走吧。

  如此不停地「反正不如」,一天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再不回去,師兄們怕是要擔心了,所以縱使對林詩音那個留宿的提議心動不已,他也還是拒絕道:「不了。」

  林詩音扁嘴:「那好吧。」

  一群人都能看出她的低落來,高亞男忙給冷血使了個你們慢慢聊的眼色,然後拉著另外三個本來還想多圍觀一會兒的人閃了。

  這回楚留香吸取了教訓,乾脆沒問自家三個妹子的意見,直接不由分說地把她們一同帶走。

  他們的小動作這麼明顯,叫林詩音和冷血想忽略也做不到,氣氛一時還有些尷尬。

  最終是她先打破的沉默:「那……我送你?」

  冷血點頭:「好。」

  說完後他方意識到這對話從前也發生過。

  但和那時不一樣的是,此時的他心中已只有不舍而再無忐忑了。

  兩人一路行至掛上燈籠的大門口後同時停下。

  暈紅的光從上方照下來,林詩音仰起頭看他:「我後日來神侯府拜訪。」

  他並不意外,去年她就是這個時間拉上他去的神侯府。

  「好。」

  「那就……還有不到二十個時辰就能再見到你啦。」她撓著臉,停頓了一下,小聲道,「好像還是要等很久的樣子。」

  有點不開心。

  冷血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發頂。

  「我明天過來。」他說。


第37章 零三陸

  神侯府。

  冷血看著屋內三個一齊朝自己望來的師兄,頭一次覺得邁步竟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

  最先開口的是追命:「喲,我還以為四師弟今晚不回來了呢。」

  他說這話倒並沒有多少嫌棄和不滿的意思,打趣為主,不過饒是如此,也足夠冷血尷尬的了。

  大概是看他實在很不好意思,無情還替他說了句話:「反正現在都回來了。」

  追命:「畢竟見心上人可比見我們幾個重要多了。」

  他們從前雖對他情思心知肚明,卻從來沒有在這個師弟面前挑明過,所以冷血也理所當然地覺得,師兄們應該都是不知道的,此時聽到他三師兄這句話,頓時就愣了。

  然而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能從哪裡開始解釋反駁。

  這對他來說怕還是頭一遭。

  追命原本還想再調侃幾句,不過被鐵手阻止了,讓他別欺負小師弟話少。

  追命當然不服,不過也怕說得狠了把人氣走,想了想也決定打住。

  他打住了,無情卻沒有,而且無情一開口可比他直接多了。

  無情問冷血:「林姑娘孤身一人在京城,年應當過得很冷清?」

  冷血:「……也沒有。」

  她還是有關係很不錯的朋友的,雖然冷血和他們幾個都處不太來。

  無情:「我記得她之前送來的帖子上說,她初三時會來神侯府拜節。」

  「嗯。」冷血點頭,「去年也是。」

  當時無情和追命都不在,林詩音只見到了諸葛神侯和鐵手。

  也正是那天離開神侯府陪著她回李園之前,鐵手告訴他,他即將有新的任務了,不用再保護林詩音了。

  想到這裡,冷血不禁垂了垂眼。

  說實話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年過去,他曾經想都不敢多想的事居然能成真,林詩音喜歡他,還是能說得那麼直白的喜歡。

  之後師兄弟們又聊了幾句便各自散了,令冷血很慶倖的是,他們的話題總算沒再繼續圍繞著自己來進行了。

  不過在回自己住處的路上,他三師兄還是沒忍住湊過來勾住他肩膀勸他:「其實呢,光去見人家是不夠的。」

  冷血:「……嗯。」的確不夠。

  追命長歎一口氣:「而且喜歡一個人你得說呀,憋在心裡叫對方怎麼知道!」

  冷血看著他,點了點頭:「說了。」

  「哦說了就——」話說一半追命才反應過來,然後就差點沒炸了,「什麼?!你說了?你告訴林姑娘你中意她了?」

  「嗯。」冷血又點了點頭向他確認。

  「天……」追命還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說了?那林姑娘怎麼說啊?」

  這話換了別人問冷血肯定不會回答,但追命畢竟是他師兄,所以稍猶豫了一下後,他還是實話實說道:「……其實是她先說的。」

  追命:「……」

  厲害了啊這位林姑娘。

  他拍拍自家師弟的肩膀,道:「真是沒想到,咱們師兄弟四個,你年紀最小,結果卻最有了喜歡的姑娘。」

  有就有吧,還這麼順利地在一起了,真是羨煞旁人啊!

  想到這裡追命就覺得自己比他多出來的這十幾年可能不知道活到誰身上去了,嘖。

  「既然都說開了,那你可得好好待人家。」慨歎之餘,追命也不忘這麼囑咐他一句。

  「……嗯。」雖然和師兄聊這個話題顯得很奇怪,但冷血還是應了下來。

  「對了,林姑娘後天要來拜節是吧?」他忽然想起這個,「那我作為師兄是不是得準備點什麼見面禮?」

  冷血:「……」

  三師兄你冷靜一點。

  追命還真認真考慮起來了,皺著眉道:「準備什麼好呢?」

  冷血只能迅速扔下一句不用就跑,他覺得再和這個三師兄扯下去,也許他明天就會忍不住勸林詩音要不別來拜節了,省得被他師兄們嚇到。

  回到住處後,冷血又是一晚上沒能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四更天才勉強閉上眼睡了會兒,不過沒多久便又醒了。

  他夢到林詩音,夢到他們在湖面上那個不倫不類的親吻,還夢到自己真咬上了她的脖子,惹得她驚呼出聲,卻一聲比一聲甜,讓他根本捨不得鬆開牙齒。

  太要命了,比那次她醉酒後扒著他不放那晚還要命。

  對冷血來說,這回也不只是起來洗個冷水澡那麼簡單的事了。

  黑暗中他無聲歎一口氣。

  第二日他起了個大早去李園,結果剛到門口,就碰上了一個他相當不想在此見到的人。

  「神侯府也來給林姑娘拜節?」方應看坐在他的轎子裡沒有動,甚至也沒有掀開轎簾看他一眼,只說了這麼不痛不癢的一句。

  冷血本來就不喜歡他,此時見他也來找林詩音,心裡對他自然更排斥,連理都不太想理他。

  幸好片刻之後,就有家丁出來開了門迎他們進去。

  方應看也是直到這時才從轎子裡出來的,許是因為過年,他今日難得穿了身帶些貴氣的衣服,雪白的交領袍滾了金邊,更襯他眉目風流意氣風發,不管往哪裡一站,都必定是人群的焦點。

  李園的家丁們從前沒見過這位小侯爺,此時也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只聽得管家說不能怠慢,所以此刻就把他們倆一齊帶到了前院。

  冷血猜想林詩音這會兒應該還沒起,倒也不急著見她,同祥叔打了一聲招呼後,便安靜地站在一旁沒再開口了。

  反倒是方應看,坐下後竟和祥叔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雖然沒多熱情吧,但客人開口說話,祥叔又不好意思不回。

  他們持續了好一會兒毫無營養的對話後,林詩音才從冷香小築趕來。

  她昨晚興奮得半個晚上沒睡著,現在又這麼早就被喊起來,起床氣還沒消呢,過來看到方應看找上門來,頓時更氣了。

  這人有這麼閑嗎!

  「我當是誰,原來是您啊。」她走進去時還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您貴人事忙,怎麼想到來我這兒拜節了?」

  說完察覺到冷血望過來的目光,忙向他比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種程度的小動作怎麼會瞞得過方應看,他用餘光瞥了瞥冷血,忽地笑了:「再忙也得來問候林姑娘一聲的。」

  林詩音:「……」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所幸她和方應看現在也算得上熟了,有了之前那麼多次的經驗,隨便扯上兩句不是什麼難事。

  反正扯來扯去也無非是那幾句話而已。

  只是今天和平時畢竟不一樣,她滿心都是趕緊把這人打發走了好跟冷血說話,不耐得很,而方應看大概也看穿了她的不耐,反過來耐著性子不停地與她扯東扯西,就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差不多等林詩音說得快口乾舌燥的時候,他才氣定神閑地站起身來告辭,臨走前還扔下一句上元後再見。

  林詩音連連點頭:「……是,有的是機會。」所以你趕緊走啊!

  看多了她這違心的恭順樣,方應看發現自己竟有點厭了。

  尤其是今日他還將她時不時朝冷血瞟去的眼神全看了個一清二楚,對比之下,只覺她應付自己時真可謂敷衍至極。

  是以他逗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心生無趣之感,與之相伴的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

  他一走,林詩音自然是松了一口氣,立刻站起來走向始終立在不遠處的冷血。

  雖然昨晚的糟糕睡眠全拜這個人所賜,但見到他時,她還是止不住地雀躍,連笑容都真心了好幾分。

  「你來啦。」她抿著唇說。

  「嗯。」就算確認了彼此喜歡,要他多說幾句恐怕還是有些困難。

  林詩音在這一點上其實並不十分介意,冷血話少有什麼關係,反正她能說呀!

  所以短暫的停頓過後,她就繼續道:「去後院走走吧?」

  冷血當然說好。

  事實上光是這樣簡單的對話和目光相碰,對此時的他們倆來說都好像有無數甜蜜似的,但林詩音還是覺得不夠,以至於出了前廳才行幾步,她就忍不住往他那邊靠了靠,伸出小指來勾住了他的。

  冷血愣了愣才反握回去,步速未變,心跳卻已加快了許多。

  他們一路穿過重重疊疊的回廊,期間林詩音打了好多個哈欠,困倦之意溢於言表,令他有些心疼:「再去休息?」

  她搖搖頭:「不用啦。」睡覺不一定夢到你,但站在這可以牽著你呀。

  怕他還要擔心,她又補充了句:「這會兒估計躺著也沒法再睡了,都怪方應看,要不是他我也不用逼著自己起來。」

  「他……」

  「他不是好人嘛,我知道的。」林詩音朝他吐了吐舌頭,「只是陛下每次都通過他來知會我他去我那吃飯的事,我也免不了要和他有接觸。」

  她說到皇帝,冷血的眼神也嚴肅了些。

  「原來如此。」

  「嗯。」她點頭,「所以看在陛下的份上,他應該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你放心吧。」

  說最後那半句的時候她一邊笑一邊朝他歪了歪頭,同時還用手指勾了勾他已經生出薄汗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頓,差些又想咬她兩口了。

  說話間他們已走到了冷香小築院門口。

  給侍女們放了假讓她們隨便玩幾天後,過年期間她一塊倒是整個李園最清淨的,連樹上的雪掉下來的簌簌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說起來,冷血對那棵樹也算是極熟悉了。

  早在他還在此保護她時,他就常常坐在上頭看著她。

  而現在回想起來,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她的在意就已經超過一個捕快對保護物件的了吧。

  「你在想什麼?」很少見他走神,林詩音不由得有些在意。

  他回過神,低頭望過來,還未開口,手已先於話語一步有了行動。

  林詩音被摸上臉時還嚇了一跳,但當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神之後,就瞬間反應了過來。

  說實話,她有點慌。

  這個人咬人時還挺疼的,偏偏她又格外怕痛。

  所以沉吟片刻後,在他俯身壓來的前一瞬,她還是果斷地開口同他打了個商量:「你……你輕點行不?」

  昨天下午被咬了那一通,後來晚飯時她稍微鹹一些的菜都不敢吃!

  她甚至想,他要實在不會親人,她也不是不能親自教一下——

  「唔……!」

  又被咬住了。

  林詩音欲哭無淚,心想這種罪要是再多遭幾次她可能要瘋,乾脆心一橫直接用舌尖頂了回去,還順勢舔了舔他整齊的齒列。

  這一下就好像是給他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讓他連眼神都變了。

  在被他徹底奪去呼吸之前,林詩音腦子裡最後一個想法是,完了,大概要得不償失了。

  ……到底為什麼會學得這麼快啦!


第38章 零三柒

  正月初八,幾乎一整個冬天都在愁雲慘霧的京城總算迎來了太陽。

  林詩音難得起了個大早,對著映不出清晰人像的銅鏡折騰了很久,出門前還頗緊張,問了侍女好多遍:「真的沒問題嗎?不醜吧?」

  侍女哭笑不得:「表姑娘花容月貌麗質天成,談何醜?」

  林詩音歎氣:「……你不懂。」

  年僅十五的侍女笑得很促狹:「我是不懂呀,但我覺得在冷捕頭眼裡,表姑娘怎麼打扮都肯定是最美的。」

  林詩音:「……」

  整個李園都在看她的熱鬧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你們不是都很愛戴李尋歡嗎,為什麼都對她和冷血在一起這麼喜聞樂見?!

  說實話,這問題的答案她是真好奇,以至於在初三去神侯府之前還特地試探了祥叔兩句,結果祥叔居然完全沒有要反對的意思,笑眯眯地對她說:「冷捕頭的確人不錯,待表姑娘如何咱們也看在眼裡。」

  林詩音:「???」

  祥叔補充:「就是不知道諸葛神侯那邊如何看。」

  對於這個問題,林詩音在去之前其實也沒啥底,畢竟她拐了人家還沒滿二十的徒弟。

  但那天再見諸葛神侯,他的反應也很普通,反倒是冷血那三個師兄,對她比之前熱情了不少。

  總而言之,根本沒人反對!

  這讓林詩音非常無語,後來去找李師師的時候和她提起,還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李師師說:「你難道以為他們是才知道嗎?見過你們倆一起是何樣的人怕是都一清二楚吧,要反對早就反對了,哪還能讓你磨蹭這麼久?」

  林詩音心情複雜:「……不是吧?」

  「不信你去問問你身邊的人?」李師師挑眉,「我保證所有人都這麼覺得。」

  「……」

  「何況現在你起邪念的人都到手了,你還在意旁人怎麼看做什麼?」李師師拍拍她的臉,笑得燦爛極了,「嗯?」

  她說到最後時尾音上挑,滿是戲謔,活像是在調戲路上遇到的良家姑娘。

  可惜被調戲的姑娘並不吃這一套,直接迎著她目光哼了一聲,哼過之後又仿佛想起什麼似的,遲疑著問:「那個什麼,京裡那些才子約你的時候,一般都是去哪裡啊?」

  李師師想了想:「一般就是出城踏青賞花?」

  林詩音失望:「沒別的了?」這個時節又不能踏青賞花!

  李師師:「當然也有別的,但又不是你能做的。」

  這話聽得林詩音差點噴茶,好不容易才忍住:「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李師師聳肩:「事實而已,就算我不說你也清楚吧?」

  她是真的沒把這些看得很重,加上清楚林詩音不會因此看不起她,說話也從不顧忌。

  兩人又聊了會兒後,李師師建議她約冷血去城外爬山。

  雪化時登高望遠,不僅有時間談情說愛膩歪來膩歪去,正好也能給她的生意取個彩頭。

  林詩音被她說得正心動呢,就聽她又補充道:「而且這個時節山上怕是沒多少人,你想幹點別的也方便。」

  說罷還捏了捏她下巴。

  林詩音:「……」這個人真的越來越放飛自我了吧!

  不過林詩音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給的這個提議約冷血去爬山了。

  冷血這些天來回往返京城兩頭都毫無怨言不亦樂乎,只為見她,收到她邀約自然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先前他過來時她總覺得和他們以前在李園的相處沒太大分別,但這回畢竟是不為任何事一起出門,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應該是個約會無疑了。

  這讓林詩音久違地緊張了一番,先是在前一晚挑了兩個時辰衣服,再是躺下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眯到天亮起床,又開始糾結自己的氣色打扮。

  最後還是冷香小築的侍女們集體跟她保證她這身裝扮一點問題都沒有後她才出的門。她出門時冷血已經在李園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抱著臂立在馬車邊上,聽到門開的動靜抬起頭來望向她。

  兩人目光相撞之下,林詩音頭一次有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覺。

  她真的很擔心自己因為沒睡好而不如平時好看。

  但實際上在冷血看來,她的確是怎樣都美得很。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他主動開了口:「走吧。」

  林詩音笑著點頭:「好。」

  她今日穿的是過年前新做的一條裙子,是她很少會穿的白色,下擺處層層疊疊,動起來時有些像雲朵,遠遠望去就叫人覺得一定十分柔軟,為配這一身衣服,侍女們在她的首飾上也用了不少心思,去掉了她平時為撐一店之主的氣場而慣用的那些釵環,只在發間用珍珠稍作點綴,顯出了原本應有的秀氣來。

  而冷血雖不至於注意到這些細節,但看著她與平時不太一樣的打扮,還是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的。

  否則也不至於在她上車後一直望著她而遲遲沒有關上車門了。

  林詩音被他望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地抬手攏了攏自己的鬢髮,疑惑道:「怎麼了?」

  他抿起唇:「沒什麼。」

  這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勾得林詩音心癢十分,趁著車夫還在另一邊沒過來,直接湊過去親了他唇角一口。

  一觸即離,叫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下一刻,她自己關上了車門。

  冷血站在外面,只能從縫隙裡看見她小半個側臉,聽著裡面傳來的那聲低笑,有些歡欣也有些無奈,沒忍住抬手碰了碰她剛剛親過的那一小塊地方。

  雖然知道是錯覺,但他總覺得好像還留了些熱意的。

  馬車一路行至城郊山腳停下。

  正如李師師所說,這個時節沒多少人來爬山遊玩,冷清得很,對他們倆來說,的確是個很合適的約會聖地。

  他們沿著被人踩出的寸草不生山路不疾不徐地上去,一路上基本都是林詩音在說他在聽。

  林詩音說:「我還是第一次來呢,聽說山頂斷崖處的風景極好,還能看見整個京城。」

  冷血其實也是第一次來,同樣不清楚這些傳言的真假,只能說:「上去看了就知道。」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林詩音都忍不住為自己胡亂決定的約會時間和地點感慨命運的不可抗力。

  因為他們在山頂的斷崖上遇到了一個她非常非常不想打交道的人。

  事情發生在他們剛上去的那瞬間,還沒來得及站穩站定,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傷心欲絕的抽泣聲。

  兩人自然都下意識地聞聲望去,只見崖上站著一個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小女孩,正閉著眼一步步往後退,只消再退三步,就必定要掉下去了。

  林詩音:「!!!」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就下意識地沖過去試圖阻止這小女孩,冷血也一樣。

  最終是他先一步拉住了對方的手,一個用力把人拉了回來。

  小女孩還在哭,一張臉花成一片,掙紮著想脫開他們,抽噎著道:「不……不要救我……讓我死了罷……」

  林詩音一邊用眼神示意冷血務必要按住她,一邊伸手替她擦去了面上的眼淚,柔聲道:「別這麼說。」

  她方才一路往後退準備放自己摔下懸崖時大概也是很怕的,這會兒身體還在抖,又掙不開冷血的手,只能坐在那任林詩音擦乾淨了她臉上的淚。

  情緒稍平復些後,她才看清楚救下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樣,抽噎聲都頓了頓,愣愣地看著林詩音:「姐姐是仙女嗎……」

  林詩音:「……」

  你並沒有自殺成功,見不到仙女的!

  之後她好好地安撫了一下這小女孩,得知她是因為她父親的病走投無路才想跳崖的。

  說實話,聽到這裡她真的沒有第一時間聯想到這小女孩的身份,畢竟這種經歷算不得多特殊。

  「你父親生的病很重?」

  「嗯。」小女孩眼底有起了淚光,「大夫說……說……」

  林詩音明白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輕生的。」她說,「你父親若知道你這麼做,心裡恐怕比身上更不好受。」

  「我……」她再度抽噎起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我也、我也救不了我爹……」

  林詩音聽著她的哭聲,也有些不太好受,猶豫了一下後道:「你若實在無處可去,跟我走如何?」

  在李園當個丫鬟總比直接跳崖好啊。

  「可、可以嗎?」小女孩愣住了。

  「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林詩音說。

  她話音剛落,小女孩就直接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來。

  她忙去扶:「別。」

  小女孩還是滿臉感激,眼看淚水又要止不住,看得她忍不住歎一口氣,解下腰上的一個錦囊遞過去:「我姓林,住在梁街李園那兒,你拿著這個過去跟他們說找祥叔,讓他給你父親再請個大夫看看。」

  「我也姓林……」小女孩驚喜之餘怯怯道,「我叫林仙兒。」

  林詩音:……………………

  神他媽也姓林啊。


第39章 零三捌

  林仙兒認真地謝過了林詩音後就拿著她的錦囊下山去了。

  林詩音站在斷崖上看著她瘦弱搖晃的背影,心情一時也有些複雜。

  這個年紀的林仙兒自然還沒長歪,不說別的,只看她對她父親的這一片孝心,就叫林詩音不忍心把自己的許諾收回去。

  她還什麼壞事都沒做不是嗎?

  雖然站在穿越者的角度看她可能是個喪心病狂的反派,但真的和尚未變成那樣的她接觸,林詩音還是沒辦法一點都不心軟地給她提前定罪劃清界限。

  不管怎樣,總之先看看能不能把她爹救回來吧。

  一聲歎息後,她偏頭望向冷血。

  「小姑娘一片孝心,也是不容易。」

  「嗯。」冷血對她的做法沒什麼意見。

  不過說是這麼說,林詩音出門約會的好心情還是有被這場意外影響了不少的,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冷血又慣來不多話,就算察覺到了她的低落,也不知道要如何用言語安撫,想了想只能抓緊她的手。

  ……

  當天晚上林詩音回到李園後先去問了祥叔林仙兒有沒有來找他。

  祥叔捏著她那個錦囊歎氣道:「來了,看著還真可憐,我就讓張大夫跟她去為她爹診治了。」

  張大夫正是那個給林詩音看過幾次病的神醫,一般人想請他可難得很,不過祥叔出馬,自然是直接以李家的名義去請,斷沒有請不到的道理。

  林詩音聽著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後道:「至於她自己……我既然留了她當丫鬟,您就看著安排吧,也不用格外照顧她。」

  這種事祥叔經驗很足,故而一點都沒有猶豫就點頭應下了。

  他這麼乾脆,倒是叫林詩音有點驚訝:「我還以為您要嫌我管閒事太心軟呢。」

  祥叔不以為意:「就這一個小丫頭算什麼,從前少爺帶回來的人才叫多呢。」

  相比李尋歡一直以來的行事作風,林詩音的這點心軟完全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了。

  林詩音聽得無語極了,行吧,要比聖父她肯定是比不過李尋歡的啊!

  「總之您就別太在意了,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祥叔說。

  「……嗯。」她點點頭,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那就先這樣吧。」

  說完林仙兒的事之後她本想直接回冷香小築去,結果祥叔似乎還有話要說,在那吞吞吐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來:「您今日和冷捕頭去爬山……可還愉快?」

  林詩音一時無言。

  不過想了想後,她還是點頭道:「還不錯吧。」

  祥叔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愉快當然是實話,但大概並不是祥叔想像中的遊玩得愉快。

  轉身離開前院的時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自覺地流露了些笑意。

  不再把亂啃一通當吻之後,他簡直進步神速啊。

  •

  林仙兒的父親的確病得挺重,但遠遠沒到藥石無醫的地步,先前給他診治的大夫之所以說得那麼誇張,只是因為看這對窮酸父女根本出不起治病的錢而已,現在換了那位姓張的神醫來替他診治,藥錢也有李家兜著,自然姓命無憂。

  為此,林仙兒直接找到李園來又跪謝了林詩音一次,還表示自己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伺候她。

  這會兒她其實已經算是半個李園的丫鬟了,但祥叔准她這段時間先忙照顧父親,所以才很少出現在李園。

  「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林詩音讓人把她扶起來,想了想道,「你以後不管遇了事,別再隨意輕生就行。」

  「不會了。」她連聲保證,「姑娘救了我,我的命就是姑娘的,絕不會再輕易尋死了!」

  林詩音:「……」

  沒等她想好要怎麼回她這句話呢,林仙兒就又著急地補充道:「但為姑娘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是願意的。」

  林詩音再度:「……」

  為什麼她總覺得這走向有點詭異?

  等林仙兒的父親養好了病,不用她每日在家照顧之後,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祥叔把她安排在冷香小築伺候林詩音的起居,說是伺候,其實也就是替她歸檔衣物首飾而已,畢竟她現在這個年紀,李園裡別的雜事估計都做不了。

  林詩音本來是不想和她接觸太多的,甚至還想過要不要把她調到別的院子去,但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地方,加上冷香小築的其他侍女都說這小丫頭做歸檔的活做得不錯,所以最終還是讓她留了下來。

  放在眼前看著也許還好一點呢,林詩音這麼安慰自己。

  她近來忙新鋪開張的事忙得很厲害,每天早出晚歸,常常累得在泡腳時就直接歪在椅子裡睡過去。

  而林仙兒大概是聽她的貼身侍女說起這事,隔天夜裡就在她回來後跑來問她需不需要按摩。

  林詩音一聽,下意識地擺手拒絕:「不用,你快去睡吧。」

  小丫頭咬著唇有點失望:「我從前也經常給我爹爹按腿的,他說我按得很好呢,姑娘真的不試試嗎?」

  所以說長得好就是了不起,這委屈的小表情和滿是希冀的語氣直接讓林詩音屋裡的侍女心軟了,一個個都幫腔道:「不如就讓仙兒試試唄,有用的話您每天也能少累一些。」

  林詩音架不住她們一同開口,只好應下:「……好吧。」

  她是抱著試了一試就讓林仙兒以後不用費這個力氣的心答應的,結果這一試,竟還真如林仙兒所說,按得相當舒服,很能緩解疲憊。

  也不知道那副小身板究竟是怎麼練成的這番力氣。

  按完後她隨口問了句,林仙兒說是她父親以前常要她按,若按得不好可能就要被打,如此按了兩年後,她就掌握了力道,再也沒出過錯了。

  這輕描淡寫的話聽得林詩音既震驚又感慨:「他這麼對你,你還為他的病奔波至此,真是難為你了。」

  說到這個,林仙兒的表情就更低落了。

  「我爹大部分時候待我還是好的,而且他挼去了我就一個親人都沒了。」

  林詩音又一次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從那天開始,林仙兒就每晚雷打不動地來林詩音屋裡給她按摩了,每次都認真極了,叫林詩音的睡眠品質都因此上升了好幾個等級。

  林詩音看著她,也從最開始的心情複雜和下意識敬而遠之變成了習以為常。

  雖然不清楚以後到底會怎樣,但至少此時此刻的林仙兒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還是分得清的。

  真心換真心,她對林仙兒當然也討厭不起來。

  而且說實話,林仙兒是真好看啊,這才十歲不到,眉眼口鼻已經可見日後的絕色之相,叫林詩音這個忠誠的顏狗欣賞得非常滿足。

  冷香小築的侍女們也常笑著說:「仙兒現在就已經這麼漂亮了,等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

  唯有林仙兒自己,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會很認真地反駁:「姑娘才是最美的,我肯定比不上的!」

  對此,林詩音也只能「……」了。

  行吧,她喜歡自己,總比她討厭自己嫉妒自己要好啊。

  這樣寬慰了自己一番之後,林詩音也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個和原著走向完全不一樣的設定。

  同時新店開張最忙的那段時間也差不多已經過去,林詩音終於能稍微閑下來一些。

  可惜她得了閑,冷血卻又忙了起來。

  春分剛過,他就過來找她道別了。

  林詩音知道自己沒有阻攔他工作的立場,但要她裝得完全不在意他的離開開開心心地道別她也根本做不到,是以在他說完後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抬起頭來道:「那你回來了會過來看我吧?」

  冷血點頭:「當然。」

  然而這句當然並不能讓她開心起來,反而還更不舍了。

  想到又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林詩音實在是沒忍住主動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胸前蹭了蹭,聲音很低:「我會很想你的。」

  她話音剛落,冷血就回抱了過來,直接箍緊了她的腰,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整個揉碎似的,差些叫她悶在他胸前呼吸不過來。

  就在她想說你別抱這麼緊我快喘不上氣了的時候,這個人又低頭咬上了她的耳朵。

  溫熱的呼吸朝耳蝸湧來,叫她下意識地抖了抖,只覺渾身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他們倆是在剛抽枝的樹下說話,林詩音的身後就是樹幹,耳朵被咬了幾下後,身體也被抵到了樹上。

  她就這麼被困在了他和樹之間,周身都被他氣息籠罩,再無法逃離或動彈。

  「這是你也會很想我的意思嗎?」她並不羞於將這話問出口。

  冷血呼吸一頓,總算放過她耳朵,抬起頭來直視著她濕漉漉的眼睛道:「不是。」

  「是會更想你。」他說。

  天啊,這還是她那個總是話都沒幾句的小捕頭嗎!

  到底誰教會他說的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無情鐵手追命:反正不是我

  冷血:只是真心話QAQ


第40章 零三玖

  這一年的夏天,姬冰雁成功兌現了他當初那句把分號開出京城的諾言,並親自給他們培養了一班人馬。

  他這常人難及的效率和本事叫林詩音服氣極了,合作得越久,就越是想抱緊大腿喊爸爸。

  年底的時候他又親自去了一趟江南,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就成功把在江南開店的任務圓滿完成。

  自此,兩人一南一北,林詩音見他的機會就少了許多,只能靠書信往來。

  但畢竟他們相當信任彼此,有些事就算不商量也敢直接做,所以並不耽誤賺錢。

  林詩音看著自己帳冊上的數位,時常都會產生這是不是太不真實了的感覺。

  雖然穿越之前她就是個審計財務狗,經手的數字遠比現在可怕,可那都是別人的錢,但現在經手的卻都是她的啊!

  可惜生意越做越大,她也越來越忙,忙得根本沒時間研究怎麼好好花錢。

  到這地步上,她終於相信了以前那些雞湯文裡的億萬富翁都不太會花錢的事,太正常了,因為根本沒時間去花啊!

  不過就算是這樣,林詩音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初那個把連鎖店開至大江南北的夢想會實現得這麼快。

  生意做到江南之後,看上他們這塊肉的人越來越多,但他們早已占得先機,店開得越來越快,不過兩年的功夫,就已經在大宋數得上名號的大城裡都開了店。

  她之前為了壓京城酒館而搞出來的積點卡抽獎也一直辦得紅紅火火,生意帶動合作對象家的酒銷量,叫後來幾年的吸虹樓貢獻抽獎獎品時再無半點扭捏。

  順利得超乎想像。

  不過商場上這麼得意的同時,情場上就顯得有些失意了。

  當然,這不是說她和冷血的感情有什麼問題。

  相反的,他們一點問題都沒有,每次見面都和剛熱戀那會兒一樣,光是呆在一起就夠開心一整天的。

  可一年之中他們能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過是過年那十幾天而已,其餘時候要麼他在忙,要麼她在忙,要麼乾脆兩個人都忙得腳不著地,能三個月見上一次都是萬幸,把一個同城戀愛談得跟異地似的。

  為此李師師還嘲笑她:「你怕不是直接嫁給錢算了。」

  林詩音:「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事實上除了李師師之外,祥叔之前也常常表示出對她和冷血感情的擔憂,還曾經隱晦地提醒她,她年紀不小了云云。

  林詩音只能裝聽不懂,畢竟在她看來,二十多歲可是花一樣的青春年紀啊!這麼早就結婚有點不太好吧,更不要說他們倆還都那麼忙!

  如此被她含混過去之後,祥叔也知道了她的態度,乾脆不再提這件事,安下心來幫她管理她手下的人馬。

  南邊的市場開拓得差不多之後,姬冰雁總算回了京城。

  不過依然沒有呆很久,因為他又盯上了西邊的宋遼邊境那塊。

  他胃口大林詩音不驚訝也不反對,但那邊畢竟不比江南,怕是難啃得很,所以最開始聽到他的下一步打算時,林詩音非常驚訝:「你確定嗎?」

  姬冰雁點頭:「我要是不確定,就不會親自來京城了。」

  他想賺遼人的錢已不是一兩天的事,現在在他看來正是時機成熟的時候。

  但林詩音還是覺得這有點冒險,她倒不是擔心會賠,純粹是知道宋遼兩國目前的和平只是表像而已,紛爭遲早再起,到時候因此讓他遇上什麼危險就不太好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她問。

  「我是考慮清楚後才跟你說的。」他以為她擔心他走後江南那邊無人坐鎮,還特地多解釋了一句,「至於南邊,我留了大半心腹在那,出不了什麼大亂子,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南邊,我是擔心你啊。」林詩音說,「契丹人的錢可不好賺,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楚留香和胡鐵花掐死我。」

  「我這還沒去呢,你怎麼就不盼著點好的?」姬冰雁哭笑不得,「再說誰敢掐你啊,你可是有神侯府撐腰的。」

  林詩音:「……我那是花了錢的。」

  隨著生意的做大,她每年給神侯府送的錢都在變多,今年更是直接翻了三番!送得她肉疼!

  姬冰雁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說那也是你自己跟人談的合作,反悔也沒用。

  林詩音:「……嗯,所以我經常告訴自己,這就當是我下的聘禮了。」

  姬冰雁:「……」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

  之後兩人又商量了一番,在他的堅持下,林詩音最終還是同意了他這個嘗試去打通西邊市場的決定。

  他是個行動力格外高的人,確定下來之後沒兩天就直接帶著人走了。

  走之前他又來找了林詩音一次,倒不是為了道別這種在他看來很矯情的事,而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忘了跟她說的另一件事。

  在江南的兩年半,他和楚留香胡鐵花見得也不多,這兩人四海為家,浪到哪算哪,自然無法一直把那三個丫頭帶在身邊,偶爾要去什麼特別危險的地方,她們仨就像當初住在李園時那樣,直接去姬冰雁那呆著。

  小姑娘們長大了些後好伺候很多,所以姬冰雁也沒有很抗拒,尤其是在宋甜兒開始研究廚藝之後。

  不過比起宋甜兒的廚藝,更讓他喜歡的是李紅袖那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過去兩年半裡幫他分擔了不少看賬的活。

  這趟他離開江南前,楚留香又恰好忙完了一件大事路過,就沒急著跟他一起北上,這會兒估計還在帶著她們遊山玩水呢。

  「雖然她年紀還很小,但好好培養一下,將來一定能堪大用。」姬冰雁說,「所以我跟她說了,等我離開江南後,楚留香帶不了她們一道時,就乾脆像從前那樣來你這兒吧。」

  「這樣。」林詩音點頭,「行,我知道了。」

  能讓姬冰雁這麼挑剔的人說出能堪大用這四個字,林詩音已經可以想像李紅袖的本事了。

  最終李紅袖他們是在姬冰雁離開半個月後才到的京城。

  那時已近年關,林詩音便如當年一樣留他們在李園過年。

  不過這次胡鐵花和高亞男都不在,姬冰雁也走得匆忙,倒是沒了當年那樣熱鬧。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長得很快,不過三年就脫了半數稚氣,有了少女的樣子。

  雖氣質不盡相同,但她們三個都是越長越好看,尤其是蘇蓉蓉,就算和差不多年紀的林仙兒站在一起,也沒有被比下去多少。

  說到林仙兒,這三年來她始終安安分分地在冷香小築當林詩音的侍女,一點黑化的跡象都沒有,時間長了,林詩音也不再糾結於自己認知裡的那個人設,只把她當一個長得好看還伺候得盡心盡力的小姑娘,待她一直不錯。

  一定要說她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大概就是闔府上下都喊林詩音表姑娘,唯有她原本不是李家家僕,從最開始起喊的就是姑娘。

  還有她那個父親,林詩音後來才知道那根本是個不把親生女兒當人看的禽獸,總在林仙兒回家去看他的時候嫌林仙兒帶回去的錢太少,對她非打即罵。

  林詩音發現這件事後,便非常果斷地讓祥叔去處理了。

  還勸林仙兒:「該盡的孝心你也不是沒盡,報了生恩,你不欠他的,沒必要總是忍。」

  這事大概讓林仙兒對她的感激更上了一層樓,後來連回去都回去得越來越少了,專心在李園伺候她,聽話得很。

  但林詩音並沒有想到,一直都這麼聽話這麼乖的林仙兒,居然會那麼不喜歡楚留香的三個妹妹。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最不喜歡的居然還是話最少最沉靜的李紅袖,每次李紅袖來冷香小築和林詩音一起看賬,她都能不樂意好半天。

  林詩音雖不能說有多瞭解她,但對她各種表情還是相當熟悉的。

  幾回下來,便忍不住找了個機會問她:「仙兒你很不喜歡紅袖?」

  林仙兒立刻搖頭否認:「沒有!」

  「那為什麼每次她過來你都很不高興?」

  「我……」她扁扁嘴,垂下頭,「我沒有不喜歡她……」

  「真的?」林詩音繼續問。

  「真的!」保證完這一句後,她語氣更低落了,「我只是、只是也想像她一樣能幫姑娘……」

  林詩音:「……」

  為什麼聽上去這麼像爭風吃醋啊!

  「我也可以學的。」她又道。

  「學這個可是很累的。」林詩音失笑。

  「我不怕累呀。」她忙抬起頭,萬般期待地瞧向林詩音。

  林詩音被她這軟乎乎的眼神看得心軟,猶豫一番後,還是點了頭。

  她見狀,立刻咧開嘴笑了。

  林詩音:「……」

  還真是好哄極了啊。

  而自她答應讓林仙兒也學著看帳冊之後,林仙兒對李紅袖的態度的確好了許多。

  當然,李紅袖本人對這個是完全不在意的。

  年前的日子就在這樣不疾不徐的節奏裡走了過去,轉眼又是除夕。

  前兩年的除夕冷血都有過來,但今年他還在南方辦一件大案,肯定趕不回來,所以林詩音連年夜飯都吃得懨懨的。

  她去睡的時候還幻想了一下如果這次冷血也能在她睡醒之後出現在她眼前就好了,以至於做了個他回來的夢。

  夢醒時天微微亮,她卻已經沒了睡意,抱著被子滾了兩圈後,還是決定直接起床。

  這個冬天京城沒有下雪,但刮了很久的風,顯得一園花木更為蕭瑟。

  她在風口站了會兒,正覺得冷的時候,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下一刻,守門的家丁就跑了進來。

  他臉上還帶著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但開口時語氣卻是有幾分驚喜。

  他說:「表姑娘!少爺!少爺回來了!」

  林詩音:「……哈?」

  這才四年多?李尋歡居然回來了?!

  說好的十年呢!

  家丁還在繼續狂喜:「真的,真的是少爺!您快去看看吧!」

  說實話,林詩音還真有點想拒絕,但她知道也知道於情於理她都該去見見的,所以深吸一口氣後,她就跟著那家丁走了出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53

第41章 零肆零

  李尋歡原本沒打算這麼快回中原,更沒打算這麼快回李園。

  他會回來,主要還是因為林詩音的店和她弄出來的集探花箋換醉寒江這一招太過出名,叫關外都知曉了。

  最開始聽人說起時,他還頗有些不信,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那傳聞中的探花箋,發現上面蓋的正是自己的印時,他才相信那間火遍中原的暖鍋店,真是他表妹所開。

  這讓他驚訝極了,猶豫之下便入關稍作打聽。

  結果打聽完後更驚訝了。

  店是林詩音開的不假,但她卻至今未婚,顯然是在他離開後並沒有和他義兄在一起。

  李尋歡在關外呆了四年多,為了不讓自己回去打擾到那兩個人的生活,刻意地避開了京城那邊得各種消息,此時聽到事實真相才知道原來與自己以為的根本不一樣。

  他既好奇又擔心,最後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離京城越近,林詩音的店名聲便越大,途中他還挑了一間特地嘗過,味道很不錯,就是離開時很被那間店的掌櫃塞了兩張探花箋時,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當然不介意林詩音用他的印,只是時隔這麼久再看到這個印,心情也十分複雜。

  一路複雜著到了京城後,他又猶豫了一番才上李園去。

  一開始守門的家丁差點沒認出他,好一會兒後才試探著問:「少、少爺?」

  李尋歡朝他點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故園,長歎一口氣。

  他進門後在前廳等了一會兒,先等來了看著他長大的祥叔。

  四年過去,老人家看上去變化不大,開口時依然中氣十足,雖有驚喜,但更多的卻是詫異:「您怎麼回來了?」

  李尋歡想了想,誠實道:「我在關外見到了自己的印,又聽說詩音現在的生意,得知她並未與大哥成婚——」

  話說到此處,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很腳步聲。

  他頓住,回頭望去。

  而林詩音也同樣抬起眼朝他望了過來。

  一瞬無言。

  最終打破這沉默的還是祥叔,他歎了一口氣,道:「表姑娘怎麼這麼早起了。」

  林詩音:「……昨晚歇得早,醒了便起了。」

  言罷她才重新看向李尋歡。

  說實話,四年不見,李尋歡看上去是比當初憔悴了一些的,面上也有了些病態,想來是沒少為當初的事折磨自己。

  對此,林詩音雖然感慨,卻實在無法對他升起太多同情來。

  說到底在龍嘯雲這件事上,他做的的確是不對。

  「方才聽家丁說表哥回來了我還不太相信呢,沒想到是真的。」她平靜道。

  「是有些突然。」李尋歡望著和記憶裡相比已經不太一樣的她,心情十分複雜。

  「回自己家有什麼突然不突然的。」林詩音笑,「祥叔可念了你好久了。」

  她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李尋歡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

  連祥叔都看出了尷尬,忙插了一句:「畢竟少爺您一走就是這麼久,半點音訊都沒有,叫我無法不擔心哪。」

  李尋歡聽得出他語氣裡的關切,也有些難受。

  到底是他讓老人家傷心了啊。

  「我在關外聽說了詩音的店。」歎過一口氣後,他如此說道,「進京路上才知道詩音的生意竟做得如此之好。」

  「嗯。」林詩音想了想,停頓片刻後才繼續道,「也多虧了表哥當初留給我的鋪子,否則我也沒錢將它開起來。」

  從前他們之間從不言謝,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這變化叫李尋歡怔了半晌。

  好不容易回過神後,他才終於對林詩音問出了自己回來路上就在好奇的那個問題。

  他問她:「大哥他當初說定會好好照顧於你,為何——」

  話才說到一半,林詩音便忍不住打斷了他:「表哥。」

  李尋歡:「?」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龍大俠是救了你不假,但他當初住在李園時,沒道理對我們的婚約一無所知,他無非是想假作不知而挾恩圖報罷了,就算你走了,我也用不著這樣的人來照顧。」

  李尋歡當然不信:「大哥他不是這樣的人。」

  林詩音:「……」

  這麼盲目信任,你真愛的是龍嘯雲吧!

  李尋歡還在繼續:「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林詩音都快被他這聖父情懷氣死了:「能有什麼誤會?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誤會,難道我便一定要同他在一起才行麼?」

  李尋歡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要不是他到這個時候還對龍嘯雲毫不懷疑,林詩音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刺傷他,但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開口時甚至還有些嘲諷:「可你當年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她說完這句話,前廳裡便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祥叔也垂下了頭。

  林詩音原本以為他老人家會怪自己對李尋歡的態度太差,結果居然沒有。反而在他們都不再開口之後,祥叔也站到了她這一邊來。

  祥叔說:「這件事,您的確是行得不妥。」

  他是看著李尋歡長大的,清楚他的脾性弱點,時間過去這麼久之後,再回顧當年的事和龍嘯雲後來的種種行為,只覺林詩音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

  那位龍大俠,就是看准了李尋歡的性子挾恩圖報啊。

  可憐李尋歡居然至今都相信著他。

  「……是我對不住你。」李尋歡滿臉歉然地望向林詩音,「但……」

  「說真的,表哥。」林詩音再度打斷他,「你到底為什麼這麼信他?」

  「他曾捨命救過我。」

  「那也不過是他順手罷了。」林詩音沒好氣道,「還是說表哥你其實喜歡他?」

  李尋歡的表情瞬間變得極不解,像是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林詩音:「你看,你寧願信他也不信我和祥叔的判斷。」

  李尋歡:「……」

  林詩音想了想,又真心實意道:「其實我並不排斥斷袖,但就算是斷袖……」

  李尋歡要崩潰了,這都什麼跟什麼,林詩音到底想到哪裡去了。

  於是他忙打斷她:「你誤會了。」

  林詩音哦了一聲,表情未變道:「總之就算是斷袖,也不能找龍嘯雲那樣的人啊。」

  李尋歡:「……」他真的不是啊!

  在這樣的對話之下,李尋歡總算不再提龍嘯雲那事了。

  林詩音松一口氣,見他依然滿目擔憂地望著自己,想了想道:「表哥這趟回來,是要長留京城了嗎?」

  李尋歡點頭說是。

  「這樣啊。」她並不意外,「那等明日我便把你當初給我的鋪子地契房契找給你。」

  這些是她當初賺自己的第一桶金時不可或缺的成本後盾,可以說是沒有它們就沒有後來的火鍋連鎖。

  但它們畢竟是李尋歡的東西,雖然一樣很賺沒錯,但賺得的錢總叫林詩音沒有放手花的底氣。

  「我當初既給了你,便是你的。」李尋歡拒絕。

  知他性格如此,林詩音還特意換了一種說法勸他:「但我忙自己的店已快忙不過來,手裡壓太多事無暇兼顧,反倒麻煩得很。」

  果然,一聽到她說覺得麻煩,李尋歡的表情就鬆動了不少。

  林詩音見了忙趁熱打鐵:「反正你我兄妹一家,回到表哥你手上也仍能算是我的。」

  她說的好像李尋歡不把那些重新接手回去就是不願替她分憂一樣,李尋歡自然沒有辦法再拒絕,只能點頭應下:「……那好吧。」

  「不過……」她想到自己和神侯府的約定,又補充道,「這些鋪子每年所賺的錢,有三成是要歸神侯府的。」

  這個李尋歡倒是並不驚訝,回京城的路上他就已經聽聞了她那些生意背後有神侯府撐腰一事,現在得知這裡面得交易,也覺得合情合理。

  「無妨。」他說。

  林詩音心想你是無妨啊,畢竟你根本不關心三成到底是多少錢。

  不過這樣的話並不適合說出口,所以她也只是在心裡吐槽幾句而已。

  兩人講到後面時,李尋歡又隱晦地談到了她的婚事。

  林詩音相信他應該是想娶自己的,但四年過去很多事都變了,他吃不准她的態度,心裡大概也覺得對不住她,所以乾脆沒提當年的婚約。

  但反正林詩音巴不得他不提這個。

  她說:「哦,我是有打算成親的對象的,表哥不用太擔心。」

  李尋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她一臉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隨後見到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眼神,又補充了兩句:「當初的事我不怪表哥,畢竟是龍嘯雲騙了你在先,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活著總得向前看。」

  往事不可追,雖然她很不認同李尋歡的行事風格,但也真心實意希望李尋歡別再為當年的事糾結了。

  而且他喜歡的也是當初那個林詩音,並不是她。

  但話是這麼說,一時之間要他接受這些恐怕也很困難。

  林詩音看著他沉默的面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們說到這裡時,李尋歡回來的消息也差不多傳遍了整個李園,一時間所有沒回自己家過年的家僕都跑了過來,紛紛熱淚盈眶。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林仙兒,她過來時,看見李尋歡非常不屑地哼了一聲,將嫌棄表達得不帶一絲掩飾。

  回了冷香小築後,她得知林詩音要把李家原本的鋪子還給李尋歡,還相當不忿:「他當初拋下姑娘你直接走了,那些鋪子都是姑娘費心經營的!」

  大概是她的語氣實在是太過嘲諷和不敬,冷香小築裡那些平時很喜歡她的侍女還忍不住幫李尋歡說了兩句話。

  「少爺當年離開也是無奈之舉,他也不容易。」

  林仙兒並不買帳:「他是你們的少爺,卻不是我的,我只認姑娘一個人。」

  說這話時她將脊背挺得再直不過,漂亮精緻的一張小臉盡是堅決之色。

  林詩音瞧在眼裡,其實還有點感動。

  李園的這些下人比起她更認李尋歡這個主人她不意外,但她沒想到林仙兒會這麼替她鳴不平。

  哎,這小丫頭是真的和原著裡完全不一樣了啊,林詩音忍不住想。

  雖然至今沒搞明白她這麼喜歡自己的原因,但總歸比直接黑化了要好。

  所以當天晚上和她一起整理李家原本那些鋪子的帳冊時,林詩音還特地開解了不忿的她幾句。

  「我本也沒在這些上花費什麼心思,如今不過物歸原主而已,我不覺得有什麼委屈,你也不用多想。」

  如此,林仙兒對李尋歡回來的抵觸情緒才稍微好了一點。

  但也就是一點而已。

  對於李尋歡這個人本身,林仙兒還是很討厭!

  以至於她頭一次希望那位冷四爺能儘快回京來找林詩音,好給李尋歡添一點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期盼得太過誠摯,在李尋歡回來後的第十日,也就是正月初十那日,冷血還真回京了。

  他習慣性去神侯府報一句情況就直接過來,一路直奔冷香小築,結果直接在院子裡撞到了在跟林詩音說話的李尋歡。

  這會兒李尋歡已經從祥叔那裡知道了林詩音和冷血的事,自覺沒有什麼反對的立場,但就算僅以林詩音的表哥這個身份,他也忍不住認真打量了冷血一番。

  兩人目光相撞之下,尚未開口,氣氛就已經變了。

  其實他們從前是見過的。

  李尋歡和神侯府一直有交情,更是和冷血的二師兄鐵手相交甚歡,當初諸葛神侯收這個小徒弟時,李尋歡還恰好在場呢。

  不過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過去,冷血還是那個冷血,變化幾近於無。

  李尋歡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小李探花了,遠走關外的那四年他飽受內心折磨,沒有一日能真正過得平靜安寧,氣質自然變了又變。

  但這不妨礙冷血認出他並想起他還是林詩音名義上的未婚夫這件事。

  所以冷血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望過去。

  一番沉默的眼神交會後,是李尋歡先開的口,一聲可有可無的招呼:「冷捕頭。」

  冷血朝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第42章 零肆壹

  此時此刻,心情最複雜的要屬林詩音。

  冷血回來她當然開心,但居然在她把李尋歡的事解決之前就回來了,這就很尷尬了。

  而李尋歡大概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在冷血朝他點了頭之後,想了想又道:「冷捕頭是來找詩音的吧?你們先聊。」

  說罷就要往外走去。

  說實話他這行為話語都挑不出什麼不對來,但轉身往外走時還是無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股落寞與蕭瑟,叫林詩音心情更複雜了。

  自李尋歡回來後,他們雖然每天都有見面說話,但多為生意交接,這些事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時其實相當繁瑣,以至於林詩音根本沒空閒跟他把婚約不婚約的事開誠佈公地談完解決。

  她原本的打算是把生意交接完畢後再正式提這事的,反正他們都清楚解除婚約是勢在必行的了。

  但李尋歡這人……怎麼說呢,雖然話裡話外都從沒表現出過還想和她在一起的意思,然而眼神和表情還是藏不住心思,那可憐樣叫林詩音想裝看不見都難!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對生意上的事並不上心。

  林詩音親自把這四年來的總帳找給他看,還另外拿出了火鍋店的一部分利潤,作為當初問他借的成本還給他。

  這些數字都嚇人得很,結果李尋歡只掃了一眼就:「……好。」

  林詩音:「……」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她的東西,她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正月裡她還有不少前來拜節的客人要接待,每天的空閒也不多,所以這事一直從正月初二弄到了正月初十才堪堪收尾。

  今日他過來也正是為了這個,卻不想會正好碰上回京的冷血。

  林詩音歎了一口氣,看著他走出這個院子,也沒有留他。

  雖然他是有點可憐沒錯,但再可憐,婚約的事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現在冷血都回來了,更叫林詩音下定決心早日解決。

  這樣想著,她總算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也在看她,向來平靜的眼神裡難得帶了些緊張與忐忑。

  先開口的是她。

  「你何時回來的?」

  「剛回來。」和以前一樣。

  「我之前還以為會趕不上上元呢。」她走過去,「怎麼樣,這次還順利嗎?」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人也已經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微仰起頭直視著他。

  「順利。」他點頭,停頓一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你表哥是何時回來的?」

  「就前幾日。」林詩音怕他多想,特地解釋了一句,「我正和他交接李家本來的生意呢,他都回來了,我想想還是還給他最好。」

  李家本來的生意做得也不小,但論花費的心力,是絕對比不上她親自弄起來的火鍋店的。

  這一點冷血也清楚得很,也不覺得林詩音把李家那些生意還回去有什麼不對,但他很在意林詩音還回去是為了什麼。

  是要和她表哥劃清界限麼?

  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和李尋歡的婚約不再作數?

  這幾年來,他們倆雖然是在一起了,但始終沒提過成親的事。

  兩個人都忙自然是最大的原因,但林詩音從前的婚約也是一個繞不過的坎。

  現在李尋歡回來了,他就更擔心了。

  「他以後還走麼?」冷血聽到自己這麼問道。

  「應該不走了吧。」林詩音說。

  這答案叫冷血心頭一梗,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她已經笑著繼續道:「不過這同我也沒關係了。」

  言罷她直接伸手沖著他的脖子摟了上去,踮起腳讓自己離他更近,近到鼻尖撞上他下巴。

  「等這些事都辦完了,我就尋個離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過去。」

  饒是冷血之前有想過她是不是想和她表哥劃清界限,也在聽到這話時驚了一驚,驚過之後當然是喜。

  他是真沒想到她還有此打算,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道:「別找了。」

  林詩音:「誒?」

  他低下頭,準確無誤地尋到了她的唇咬上去:「住神侯府。」

  嫁給我,住神侯府來。

  他說這句話時本就壓低了聲音,到最後一個字時更是直接湮沒進了唇齒之間,輕不可聞。

  加上繾綣纏綿的吻也已經落下,更叫林詩音無暇細聽,只顧著去回應了。

  夕陽西斜,將兩人相擁而吻的剪影映得格外狹長,哪怕站在院門外也能夠清楚瞧見。

  一直沒走遠的李尋歡就站在那,心情苦澀之餘,竟還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他親眼瞧見了林詩音有多喜歡冷血,那神態是騙不了人的,直接掐斷了他心底最後一絲期望。

  其實早該清楚的不是嗎,早在他回來那天,林詩音進門見到他時望過來的眼神就已經說明瞭一切。

  她當時那麼平靜,甚至連怨都沒有怨他。

  只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回不回來。

  想到這裡,李尋歡實在沒忍住長歎了一口氣。

  他不怪林詩音,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他而起,自己種下的因,得了這樣的果也該自己吞。

  •

  當天晚上林詩音就去和李尋歡說了她打算搬出李園的事。

  當時祥叔也在,聽到她的打算可謂大驚失色,李尋歡還沒說話,他老人家已經先反對了:「表姑娘這是幹什麼?這裡是你的家啊。」

  「說到底一直以來我都是寄居在這裡。」林詩音說,「現在表哥也回來了,我再住下去怕是不太方便。」

  「你怎麼會這麼想?」李尋歡也不同意,「不論如何,你總是我的表妹,而且你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便是一直住下去又何妨?」

  林詩音心想但我怕我家小捕頭吃醋啊,這不,今天走之前還久違地咬了她舌頭一口,可用力了!

  她這一遲疑,就叫李尋歡明白了過來。

  「姨母去世後,你便一直都住在李家,在李家所有人心裡,你都早已經是李家的人了。」他望著她道,「就算將來你出嫁,這裡也是你的娘家。」

  說到最後那兩句的時候他聲音都有點顫抖了,但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

  這番話叫林詩音和祥叔都怔了怔,尤其是祥叔,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即便淚光閃爍,忍不住偏過了頭不再看他。

  而林詩音也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無言。

  「若真讓你孤身一人住在外頭,將來我又有何顏面下去見我母親與姨母呢?」李尋歡繼續道,「詩音,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如何?」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甚至還抬出了她過世的娘來,叫林詩音想說不都不行,只能暫且應下:「……那好吧,不過我還是先回我原先的院子住吧,冷香小築還是還給表哥你。」

  李尋歡本來想說不用,但開口前想了想,這樣總比她直接搬出李園要好,點頭道:「好。」

  兩個人都沒有直接提婚約二字,但經過這一場談話後便差不多一齊默認了婚約取消。

  這叫林詩音松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再為該用怎樣的措辭來談這件事而糾結了!

  所以說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啊,當初拋下人走的明明是李尋歡,現在他一回來,反倒像她才是負心的那一個一樣!

  隔天林詩音就麻溜地收拾了自己的箱籠搬出了冷香小築。

  收拾的時候她忽然想起當初搬過來時自己無意中發現的憐花寶鑒,想了想,還是找了出來將它給了李尋歡。

  李尋歡一開始還頗不解:「這是什麼?」

  待他翻開看到扉頁後,他就愣住了。

  林詩音歎氣:「當年表哥你去關外的時候,憐花公子曾來此處找過你,得知你不在,便要我把這本憐花寶鑒交給你,但他當時並未透露他的身份,我也就沒翻開看,後來你和龍嘯雲從關外回來,整個李園都在為了他的傷奔波勞碌,我便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李尋歡恍然:「原來如此。」

  她點點頭,繼續道:「後來你走了之後,我無意中發現它就是江湖傳說中的憐花寶鑒,便一直收著了,現在你回來了,就交給你吧。」

  只粗略地翻了一翻,李尋歡就被這本書上記載的各種東西給驚到了。

  「憐花公子真不愧驚才豔絕之名。」他十分感慨。

  這一點林詩音也同意,她雖然只稍微學了點王憐花在這上面記的武功心法,也學得很不怎麼樣,但這麼練下來之後,是真的把原本那弱不禁風的體質改善了許多。

  如果沒有練上面的武功,就憑她原本那個身體,絕對撐不下這四年的忙碌。

  這事她沒告訴李尋歡具體,只簡單地提了句她有練過上頭的武功。

  李尋歡聽後很驚訝:「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學武嗎?」

  林詩音:「但我總得有點自保之力啊。」

  她這話一說出口,李尋歡的表情便黯了黯,萬般歉然道:「……是表哥對不住你。」

  林詩音:「……」

  他為什麼又繞到這個上去了啊!心累!

  她不知道的是,之後李尋歡還特地去找祥叔問了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才決定練武的。

  祥叔當然實話實說,把他當離開那個冬天發生的事全說了一遍,最後慨歎:「我當時就想啊,少爺您也就留了武功心法這件事做得不讓人傷心了。」

  李尋歡:「……」

  其實那武功心法也不是他留的。

  不過他能夠理解祥叔在這件事上對自己的埋怨,也能理解林詩音為什麼會對人說那是他留的,畢竟憐花公子一生絕學都在這上面記著,消息一旦傳出去,勢必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

  「反正您離開後,表姑娘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在撐起這個家,她已經把她能盡的責任都盡了。」祥叔說,「我知道您現在心裡不好受,但當時的確是冷捕頭一直陪在她身邊。」

  李尋歡:「……我知道。」

  祥叔是既氣他又心疼他,這會兒說這個也未嘗沒有勸他早日從往事中脫身向前看的意思。

  而他自然也聽懂了。

  深吸一口氣後,他說:「替我送張拜帖去神侯府吧。」

  祥叔:「???」

  李尋歡:「我去和諸葛神侯商量一下詩音與冷捕頭的親事。」


第43章 零肆貳

  上元那晚林詩音還是照舊約了冷血一起出門逛燈會。

  這差不多已經是他們倆的每年定番了,整個李園都一清二楚。

  只是這一年她出門前卻是收到了下人們不少欲言又止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縱是林詩音一直知道在他們心裡李尋歡從來都勝過她,她也有些不太得勁。

  不過反過來想想,雖然下人們全向著李尋歡,但好歹還沒人直接來勸她重新和李尋歡在一起,已經比她最開始的預期要好了!

  她不無感慨地安慰自己。

  上元燈會還是和以前一樣熱鬧。

  林詩音照例先拉著他去排蔥潑兔的隊伍。

  幾年下來,那攤子的老闆已經識得他二人了,畢竟像他們倆這樣好看又般配的年輕人可不多。

  「還是四串?」老闆抬眼瞧了他們一眼,笑著問。

  「對。」林詩音歡快地數出錢遞過去,眯著眼接過後分給冷血一半,「我們去河邊逛?」

  「嗯。」他點頭。

  河邊橋上的人也是一年多過一年,擠來擠去好不熱鬧。

  兩人都算是有經驗的,最會往人少的地方鑽,所以倒也還好。

  走到橋下看煙火的時候,林詩音忽然對他開口道:「對了,之前我說要找個離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過去,但我表哥不同意,他畢竟答應了我姨母會照顧於我,我不能讓他太難做。」

  她吃不准冷血會不會不開心,說到最後時表情難得有些忐忑。

  冷血一聽她語氣就知道,李尋歡還沒把他去神侯府與他世叔商量他二人婚事的事告訴她。

  說實話,一開始從諸葛神侯那裡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冷血也相當震驚。

  這個男人對林詩音顯然還有感情,更是占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婚約。

  結果不僅主動放棄,還反過來促成他們來了?

  世上還有這麼高尚的人?

  諸葛神侯也很感慨:「他只是希望林姑娘幸福而已。」

  面對這樣一個情敵,冷血真是連醋都不知道要從何吃起。

  所以這會兒林詩音告訴他她不能搬出李園了,他也大概能懂李尋歡為什麼要阻撓她。

  是為了讓她成親時有一個站得住的娘家,而不是孤身一人。

  想到這裡,冷血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他朝林詩音點了點頭,道:「無妨。」

  林詩音還在擔心:「你不要不開心啊。」

  他無奈:「沒有不開心。」

  林詩音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那天他正好撞上李尋歡時可是表現得相當在意啊,她之前還以為今天要哄好久才能把不搬家這事揭過去呢,甚至都做好了再被他咬上幾口的準備!

  接過他反應居然這般平靜,倒是讓她不習慣了。

  冷血看著她表情變幻,大概猜出了她在想什麼,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決定把李尋歡已去過神侯府的事告訴她。

  他說:「小李探花來見過我世叔了。」

  此時不遠處恰有煙花升空,嗖嗖過後轟隆一聲,同周圍的喧嘩人聲混在一起,將他低沉的聲線遮蓋了大半,以至於她只聽到了小李探花四個字,有點懵:「什麼?」

  冷血抿了抿唇,低頭湊到她耳邊,道:「他在與我世叔商量我們的婚事。」

  這下林詩音徹底聽了個清楚。

  「什麼?!」她驚得不比他當初少,「他……」

  「我也沒想到。」冷血誠懇道,「但世叔不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

  林詩音當然知道諸葛神侯不會拿這個開玩笑,但還是被李尋歡的聖父情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可這副模樣落在冷血眼裡,就不免有些擔心她是不是不願意了。

  於是下一刻,她就聽到他問自己:「你不想嫁我?」

  林詩音回神,哭笑不得道:「當然不是。」

  他松一口氣,俯身輕吻了吻她唇角。

  在外面時他總還是十分克制的,但今晚許是因為提到了成親的事,他也難免激動,這一親就沒能停,尤其是親到一半她還主動纏了上來勾住了他脖頸,將整個人送到他懷中。

  他們站在隔絕了大半熱鬧的橋下,身後是璀璨的煙火,腳下是泠泠的河水,都是尋常時候看不到的美景,可卻根本無暇仔細欣賞。

  林詩音被他抱在懷裡,只覺吹來的夜風都沒了原本應有的徹骨。

  她忍不住閉上了眼。

  黑暗將其他感官打得更開,以至於雖然耳邊還響著橋上面的各種喧嘩,卻也能清晰聽見他們唇舌交纏時發出的水聲。

  鋪天蓋地全是曖昧,令她害羞也令她沉醉。

  攬在她腰間的手越發用力,讓她絲毫不能逃離。

  這樣緊貼在一起,兩人身上的熱意都好像能穿透衣服徹底混成一片似的,心跳聲也漸漸很趨於一致。

  或急或緩,都跟舌尖的動作來。

  一個長得幾乎讓她背過氣去的吻。

  好不容易從裡面解脫出來時,林詩音腿都軟了,若不是他的手還扶在她腰上,她恐怕連站都站不住。

  「咳……」

  雖然是在橋下,但他們這樣還真是十分瘋狂,吻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清醒過來,就不免有些尷尬了。

  林詩音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後,又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臉。

  可是一抬頭看見他被焰火照亮的臉時,她就覺得面上的溫度全回來了。

  嚶,他這麼好看,不怪她忍不住的嘛。

  最終兩人並沒有在外頭晃蕩很久就回去了,因為林詩音給自己的假只到上元,明日開始,手底下的店都要準備起正月二十的開張了,勢必忙得很。

  冷血原本是打算送她回李園後就走的,結果倆人才一進門,就聽到守門的家丁在議論,今天來拜訪李尋歡的這個客人來頭好像很大云云。

  「表哥的客人?」林詩音有點在意。

  「是,就跟您出去是前後腳,還沒走呢。」家丁恭敬地回她。

  李尋歡回來的消息還沒在京城傳開,這會兒知道的人並不多,能直接上門來拜訪還與他談到現在的,那想來真是來頭不小。

  林詩音與冷血對視了一眼,問:「去看看?」

  冷血望了那邊燈火通明的廳堂一眼,忽然目光一頓道:「是他。」

  林詩音:「……誰?」

  她也望過去,可只勉強看見了廳外站著的一個側影,在燈火下影影綽綽的,叫人看不太清。

  「蘇樓主。」冷血說,「那是他的手下。」

  林詩音一聽就驚了,居然是蘇夢枕?

  不過他當初倒是真提過他一直想找機會見李尋歡一面的事,所以仔細一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金風細雨樓的消息這麼靈通啊。」她感慨。

  「也可能是世叔告訴他的。」冷血說。

  事實上他還真說對了,李尋歡回京的事就是諸葛神侯告訴的蘇夢枕。

  他知道這二人神交已久,便在與李尋歡商量徒弟婚事之後把這個消息遞給了蘇夢枕。

  於是蘇夢枕便來了。

  他趕得很巧,不僅李尋歡沒出門,就連一整個過年期間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把三個妹妹寄放在李園的楚留香也正好在這個時候過來瞧她們。

  此時的楚留香已不是四年前那個籍籍無名的少年,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言已經相當之多。

  就連李尋歡在關外時都有聽過他的名字,知道江湖上出了一個輕功出神入化的盜帥,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

  但李尋歡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自己家見到這位盜帥,之後得知他是來看他三個妹妹,就更驚訝了。

  那三個小女孩他見過幾回,隨口問過林詩音一句來歷,當時林詩音說是一位朋友的妹妹,他就沒有多想,哪曾知那位朋友竟就是楚留香。

  蘇夢枕來的時候,楚留香和李尋歡正在喝酒。

  酒是在如今的李園已算不上多稀奇的醉寒江,下酒菜是宋甜兒借了廚房親自給他們炒的,開胃得很。

  而蘇夢枕來之後,李尋歡也從善如流地邀請了他與他們一道坐下喝酒。

  蘇夢枕當然應了,於是他們三個便一齊喝酒喝到了現在。

  從江湖聊到國事,不無愉快,可謂相談恨晚。

  林詩音和冷血過去的時候,他們也還在喝呢。

  而且最神奇的是,三個人喝到現在,竟無一人臉上有醉意的。

  「林姑娘回來了。」楚留香最先發現她,回頭望了一眼,「啊,還有冷捕頭。」

  冷血這些年來和他也算是見過很多回了,可惜始終沒太多交流,畢竟一個是捕快一個是盜帥,從身份上來說就已經截然相反了。

  至於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冷血更不是第一次見。

  他也正是因為認出了蘇夢枕的手下才過來與他們打一聲招呼的,否則他也不想在這種和林詩音約完會的時候跑到李尋歡面前來。

  所以當楚留香問他要不要一起坐下喝一杯的時候,他非常果斷地拒絕了。

  之後沒說兩句,他便離開了李園。

  林詩音也只是過去打個招呼,打完招呼後送他到門口。

  兩人道了別後,她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搬回原先那個院子之後,她就和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她們只隔一堵牆了。

  這會兒回來,見她們三個正在院子裡玩蹴鞠,就過去陪她們一起踢了會兒。

  踢完蘇蓉蓉跟她說,明天她和宋甜兒就要和楚留香走啦。

  林詩音驚訝:「這麼快?不多住幾日?」

  宋甜兒也湊過來,扒著她手臂撒嬌:「我也捨不得音姐姐,可是楚大哥說,他買的船已經到了!」

  哇,傳說中的船原來買得這麼早哦!

  不過李紅袖這回被留在這,也不知道會不會不太願意?

  這樣想著,她望向了李紅袖。

  月光下少女柔軟的頭髮顯得有些散亂,但卻襯得面容更加沉靜了。察覺到她的目光後,李紅袖也望過來,朝她笑了笑:「我答應過姬大哥留在京城的。」

  這林詩音知道,更知道姬冰雁這樣安排的用意。

  只是她還是有點擔心,自從被楚留香收養後,她們三個還沒分開過呢。

  「再說能幫到音姐姐你,我可是很開心的。」李紅袖見她一臉擔憂,忙這麼補上一句,「至於船,買都買了,總歸一直在那跑不掉。」

  說罷她們三個又笑成一團。

  林詩音這才松了一口氣,揉了揉她們的腦袋,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果然帶著宋甜兒和蘇蓉蓉來找她辭行了,離開時還托她好好照料李紅袖。

  他舍了自己疼愛的妹妹留在這邊幫她,林詩音又如何會不答應。

  「你就放心吧。」

  如此,楚留香也不再多糾結,又同李尋歡去說了一聲後便帶著人離開了。

  他們走後,林詩音乾脆讓李紅袖住到了自己院子裡來,這樣還方便一些。

  李紅袖本人對此沒什麼異議,不過搬過去之前她還是有點擔心:「仙兒姑娘不會不高興吧?」

  其實真要說的話,她也並不在意林仙兒高不高興,她只是怕林詩音到時為難。

  而林詩音想了想,道:「無妨的,這些天來你們不是越處越好了嗎?」

  李紅袖噢了一聲,沒再有什麼異議。

  其實她們哪裡是處得好,不過是都覺得對方不如自己聰明而已,但林詩音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直接說不是。

  總之從正月十六這日起,李紅袖就正式搬到了她的院子裡來。

  林詩音讓人給她收拾了離主屋最近的那間廂房,每日忙碌之餘也不忘繼續關注她和林仙兒的學習進度。

  倆人都是極聰明的,等正月過去的時候,林詩音就沒再讓她們一直在李園呆著紙上談兵,直接把她們帶到店中去了,偶爾與供應食材的幾位老闆談後續合作價格時也一樣帶著她們聽。

  要說李紅袖也不愧是姬冰雁都不吝讚歎的人,才十三歲,心眼就已經多得叫她的生意夥伴們直呼招架不住了。

  至於林仙兒,林詩音其實從沒懷疑過她的聰明,只是看她這麼卯著勁和李紅袖比試,也頗有點想笑。

  忙了半個月後,李尋歡終於來找她說婚事了,大概是和諸葛神侯商量至今已達成了一致意見。

  但開口之後他還是先問過了她的想法,問她可有成親打算。

  林詩音想了想,道:「有是有,不過也不急。」

  這答案和李尋歡料想中差不多,他歎了一聲,道:「那先把婚約定了如何?」

  林詩音沒有意見:「行啊。」

  談及婚事還能像她這麼平靜的女孩子也不多,不過這份坦蕩的態度也正說明她對冷血的感情吧。

  想到這裡,李尋歡心中又浮起幾絲苦澀,但隨即被他壓了下去,甚至根本沒讓它們表現在面上叫林詩音瞧見。

  江湖兒女訂婚沒那些官宦人家那麼講究,但李尋歡還是相當認真地替她準備了交換的帖子,儼然一派他當初說的娘家人姿態。

  和神侯府那邊正式吃過一頓飯之後,她和冷血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明年春天。

  聽著還遠,但畢竟籌備一場婚禮本就需要大半年的時間,所以倒也還好。

  席間諸葛神侯不無感慨:「我有四個徒弟,最後竟是最小的這個最先成家了。」

  鐵手和無情不在,來吃這頓飯的只有排行為三卻年齡最大的追命,聽見自家世叔這句話,頭都大了:「師弟他厲害呀!」

  他這副模樣叫林詩音看了忍不住笑,笑後偏頭去瞧身旁的冷血,朝他眨了眨眼。

  其實兩人的手就在桌下握著,十指相扣。

  李家和神侯府定親的事很快傳遍了京城,隨之一起傳遍江湖的還有李尋歡回來的消息,一時間城中又充滿了對他們幾個的種種議論。

  林仙兒嫌那些人無聊嘴碎,非常不屑,替她不平了好一段時間,還因此看李尋歡更不順眼了。

  「要不是他當初拋下姑娘你走了,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整天議論姑娘的婚事。」

  「那要是表哥他沒走,我也不會嫁冷血啊。」林詩音說。

  「不嫁就不嫁唄,本來就沒人配得上姑娘。」她說得斬釘截鐵。

  林詩音差點笑噴,這丫頭對她的濾鏡到底是有多深啊!

  連一貫不太搭理她的李紅袖聽了這話都笑了,不過笑過之後卻是一句嘲諷。

  李紅袖說:「是啊,你也配不上嘛。」

  林仙兒氣得想打她,哼了一聲扭過頭。

  不過京城裡從來不缺新鮮事,沒過幾天他們就不再談論神侯府和李家的親事了。

  倒是金風細雨樓那邊,還派人送了份賀禮來。

  自從蘇夢枕和李尋歡見過一次後,他們就成了朋友。

  所以這份禮仔細數來還並不令人意外。

  「蘇樓主真是有心了。」李尋歡感慨。

  「是啊。」

  林詩音其實一直很佩服蘇夢枕,覺得像他這樣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江湖人特別值得尊敬,只可惜他身體羸弱,命運更是多舛。

  啊不對,身體也許有辦法呢!

  「表哥。」她忽然抬起眼,「憐花寶鑒上記載的功夫,你有沒有仔細看過?」

  「未曾細看。」李尋歡疑惑,「怎麼了?」

  「我當初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練下來,身體便比以前好了許多。」她說,「你看對蘇樓主會不會有用?」

  說到底蘇夢枕也是體質上的問題。

  李尋歡想了想,道:「待我看過之後再問他。」

  林詩音點點頭:「憐花公子那麼厲害,而且我也試過,估計還是會有點作用的吧。」

  這種事交給李尋歡辦她放心得很,何況憐花寶鑒本來就是王憐花交給他的東西,她相信就算是王憐花本人,也不會介意李尋歡把上面的武功心法教給蘇夢枕。

  而在李尋歡去研究那武功心法的時候,林詩音也在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兩個在不久的將來會和蘇夢枕扯上關係的人。

  事情還要從火鍋店的積點卡抽獎說起。

  自從穩定下來一個月抽一次之後,每個月的初十,總店那邊都格外熱鬧。

  三月初十這日林詩音正好在那,便順手幫差點要忙不過來的店中夥計分擔了探花箋兌權杖的活。

  這事她也幹過不少次了,從沒出過什麼岔子,但這次卻生出了些波折。

  因為有個年輕人拿來的探花箋雖然數量夠了,卻皺得很,像是在水裡泡過再曬乾的,上面蓋的印都糊得看不清了。

  她看了一眼,有點糾結。

  醉寒江名氣太大,之前曾有過不少人試圖在探花箋上作文章來蒙混過關,以至於現在他們都要再三確認上面的印非仿造,才會換權杖。

  眼前這十張,顯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於是林詩音只能將它們推回去:「抱歉,上面的印這麼模糊,是換不了權杖的。」

  那年輕人一聽,表情立刻垮了:「什麼?換不了?!」

  林詩音點頭,她是做生意的,這種先河不能隨便開,否則下個月初十的時候,怕是又要冒出一堆仿造的探花箋來,煩都煩死了。

  「那……那好吧。」年輕人也沒有強求,但語氣裡滿是失落,「我集了好久的呢。」

  「以後記得別把它掉水裡了,我們這兒認的是探花箋上的印。」林詩音說。

  「嗯。」年輕人點點頭,「但下一次集到十張估計都是猴年馬月了。」

  言罷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

  原本林詩音也沒把這件事特別放在心上,結果換完權杖抽了獎之後,她出去透氣,居然又見到了那個年輕人。

  他就蹲在火鍋店和客棧之間那條巷子裡,正和一個背對著她的人說話。

  「我沒想到居然不能用,看來咱們用醉寒江換一點住客棧錢是不行了。」那年輕人道,「你說現在怎麼辦啊白愁飛?」

  背對著她的那人沉默片刻,道:「那我只能去賣字畫了。」

  林詩音:「……」

  等等等等,白愁飛?

  那也就是說這個不小心把探花箋浸到水里弄糊了印的——

  是王小石?

  看他們倆現在這囊中羞澀的狀態,應該是剛進京用完了錢吧。

  也就是說,不久之後他們就會遇到蘇夢枕了?!


第44章 零肆三

  雖然現在要林詩音回顧自己很多年前看的所有劇情有點不太現實,但總還能想起一些大概。

  白愁飛與王小石進京,差不多也意味著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水火之勢即將徹底擺到檯面上來。

  倒不是說和他們倆有什麼直接的關係,而是時間恰好而已。

  恰好他們後來遇到蘇夢枕,幫了他一把,成了兄弟,進了風雨樓。

  然而那之後發生的種種,對蘇夢枕來說,卻未嘗是一件好事。

  所以這天回到李園後,林詩音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去提醒李尋歡一聲。

  當然,她並不會傻到拿還沒發生的事來說,只狀似無意地和他說了兩句最近時常能在店中聽到有人議論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事。

  李尋歡聽了果真沒多想,只點頭道:「蘇樓主也提過幾句,想來是必有一戰了。」

  林詩音忙表示出驚訝:「這麼嚴重?那表哥你要不要去金風細雨樓幫他一下?」

  這話對其他人說可能對方還會覺得奇怪,但李尋歡……李尋歡他畢竟是個真正的聖父。

  果然,若有所思了片刻後,他就再度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畢竟他是我的朋友。」

  林詩音嗯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之後兩人又隨便說了兩句之後,她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醒來洗漱之時,有侍女進來跟她說,姬先生寫了信來。

  林詩音誒了一聲,迅速地收拾好自己。

  「何時到的?昨晚嗎?」走出去時她這麼問。

  「早上剛到呢。」侍女回答,「祥叔說姬先生寫信來,應當是有要事要同姑娘說,這才叫我來告訴姑娘。」

  說話間已有另外一個侍女把信遞了過來,林詩音站在院子裡眯了眯眼,看著上頭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沒猶豫便將它拆了開來。

  姬冰雁這人向來懶得很,肯動筆親自寫信來,那必是如祥叔說的一般,有什麼要事要與她說。

  因此林詩音拆開的時候就做好了他可能遇上麻煩的準備。

  但饒是如此,在看到信上內容的那一瞬間,林詩音還是驚訝得合不上嘴。

  「音姐姐?」

  邊上廂房裡,李紅袖也正好起了床,見她站在廊下一臉呆滯,不禁出聲喊了一句。

  「怎麼了嗎?」看她久久不回神,李紅袖乾脆走過去。

  她是林詩音的客人,侍女們也知道林詩音多倚重她,故而在她的目光掃過去後片刻,就有人直接答她道:「是姬先生的信。」

  「姬大哥?」李紅袖皺了皺眉,「出什麼事了嗎?」

  「他遇上了大麻煩。」林詩音直接把信遞過去給她看。

  李紅袖接過信,低頭迅速讀完,也是一派震驚:「他在被神刀堂追殺?」

  姬冰雁信上說的是,他在宋遼邊境幫了一個人,結果那人竟恰好是江湖上新湧出來的勢頭極猛的神刀堂堂主。

  原本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這神刀堂的堂主卻因此極欣賞他,想將他招入麾下。

  姬冰雁當然拒絕了,他和林詩音的合作很穩定,而且剛到宋遼邊境不久,還有大把的事要忙,哪可能去為別人做事。

  可神刀堂主根本不管他如何想,也不聽他的拒絕,一定要他加入神刀堂。

  雙方僵持不下,姬冰雁又不是個聽幾句威脅就會屈服的軟骨頭,就動起了手。

  這一動手,姬冰雁才知道神刀堂為什麼能這麼快崛起,這個叫白天羽的刀客,實在是太可怕了。

  姬冰雁的武功雖不能說江湖頂尖,但也絕至於被差不多年紀的江湖同輩欺負,可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卻是讓他極為狼狽。

  當然,狼狽歸狼狽,在落荒而逃之前,他還是傷到了白天羽一下的。

  也正是這一下,叫神刀堂上下都下定了決心追殺他。

  林詩音當時看到「神刀堂」和「白天羽」的時候,就已經整個「……」了。

  之前安安分分地做了四年生意,還時常見皇帝,她差點都要忘了這他媽其實是武俠小說了!

  然後她就在京城小巷子裡偶遇了王小石和白愁飛,一夜過去,又收到姬冰雁被神刀堂追殺的信。

  這日子過得可以說是相當刺激了!

  「神刀堂的那位白堂主,據說刀法非常厲害。」李紅袖合上信,皺著眉道,「看來姬大哥的麻煩是真的不小。」

  事實上何止是不小啊,白天羽不過是現在剛起步,在江湖上名聲不顯罷了,他敢把自己的幫派取名「神刀」,可不僅僅是自負而已,他絕對當得起這兩個字。

  別人不清楚,林詩音作為一個看過小李飛刀系列全集的人,簡直再清楚不過。

  而且說實話,強行招攬,招攬失敗就直接動手這也的確是白天羽幹得出來的事。

  姬冰雁這個麻煩啊,恐怕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大。

  他現在在往關內走,因為走得太匆忙,這會兒已顧不上他在邊境剛安頓好的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可以說是一筆大損失。

  他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寫信通知林詩音一聲,信中還保證,此事結束後,他會立刻回邊境去處理的。

  林詩音:「……」

  你他媽還是先解決自己被追殺的事吧?!

  不過他這麼講義氣的人,會寫這封信作這番保證也叫林詩音並不十分驚訝就是了。

  「音姐姐,不然我們通知一下楚大哥?」李紅袖提議,「他比我們更瞭解姬大哥,興許會知道姬大哥現在究竟在往哪裡逃,而且他二人若是聯手,應當也不用怕那白堂主了。」

  「那這樣,你去給楚留香寫信,我去找我表哥問問。」

  如果這個時候的李尋歡已經和白天羽相識相知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然而等她找去冷香小築之時,卻被下人告知,李尋歡一早就出門去了。

  林詩音:「出門了?」

  下人點頭:「少爺好像是去金風細雨樓找蘇樓主了。」

  林詩音:「……」

  日哦,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她想了想,吩咐冷香小築那邊的人道:「表哥若是回來了,你們來個人通知我一聲。」

  「是,表姑娘。」

  再回到自己那邊時,李紅袖已經把要送給楚留香的信寫得差不多了。

  林詩音掃了一眼,不由得被這姑娘提煉重點的本事給折服,當即點頭:「行,我讓人儘快給他送去吧。」

  「嗯。」李紅袖說,「李大哥怎麼說?」

  「表哥去金風細雨樓找蘇樓主了。」林詩音歎氣,「等他回來再問吧。」

  不過神刀堂才剛建立,李尋歡還不認識白天羽的可能性也很大就是了。

  「蘇樓主?」李紅袖歪了歪頭,回憶了一下,「是那個一臉病容的蘇公子?」

  「你見過?」林詩音有點驚訝。

  「見過一回。」她說,「上元那晚,他正好是在楚大哥與李大哥喝酒時來的,當時甜兒剛炒完最後一盤菜,我送過去的。」

  其實那會兒她並沒有如何注意這病公子,只當是李尋歡以前的朋友,直到即將離去之時聽到李尋歡好似喊了一句「紅袖」,她當即誒了一聲回頭:「怎麼了?」

  坐在那的三個人頓時全望向他,楚留香最先笑出來:「不是叫你。」

  他這句話說完,蘇夢枕也明白了過來:「她也叫紅袖?」

  楚留香點頭:「是,姓李,名紅袖。」

  蘇夢枕也笑了,笑意很淺:「是個好名字。」

  他說完這句話就咳了一聲,那臉色差得叫李紅袖看了還有些害怕。

  之後出了他們三個喝酒的廳堂之後,李紅袖才反應過來這個對她的名字用上「也」的人究竟是誰。

  人家的刀叫紅袖啊。

  林詩音聽她講完,笑了笑:「聽說他那柄紅袖刀極美極美呢。」

  李紅袖歪頭:「我也聽說過,還挺想見識一下的。」

  •

  令林詩音沒想到的是,李尋歡這一出門,就因為要幫蘇夢枕而直接留在了金風細雨樓。

  他倒是有派人回來給她報個信,向她說明瞭蘇夢枕那邊現在相當焦灼的情況,說是放心不下。

  林詩音想了想,還是讓報信的人帶了一句話給他,問他認不認識神刀堂主白天羽。

  消息再傳回來時已是兩天后了。

  李尋歡說曾聽說過,但只聞其名,未曾見過其人,還問她為何忽然問起這個人。

  林詩音心想不認識就算了,反正幫不上忙,不如不讓還在幫蘇夢枕的他分心,只說是在店中聽到,隨口一問而已,叫他不用放在心上。

  但林詩音自己卻無法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當然知道楚留香厲害,楚留香出手不說能勝過白天羽,也起碼是能讓白天羽很顧忌的,但楚留香什麼時候能找過去也是個很難保證的事。

  只盼姬冰雁的運氣能好一些,撐到楚留香找到他罷。

  各種性命攸關的大事一同湧來的當口,恐怕也只有冷血忙完了年後的第一個案子閑下來讓她感到一絲開心了。

  倆人在李園見了一面,林詩音照舊同以前一樣問了他可有受傷之類。

  冷血搖頭說沒有。

  在一起這麼久,她瞭解他的同時,他也比從前更瞭解她了。

  就好比此刻,雖然她表情語氣都和以往沒太大差別,但不論說話不說話,眉宇間似乎都鎖著一股擔憂,叫冷血相當在意。

  「發生什麼了?」他握住她的手問。

  「姬冰雁出了點事。」她沒瞞他,「我有點擔心。」

  她沒說明白,冷血便下意識以為是生意上的事,還在想這些事他可能幫不上忙。

  結果下一刻,她就繼續道:「他前幾日收到他的信,他在信上說,神刀堂正追殺他。」

  冷血愣了愣:「神刀堂?白天羽?」

  林詩音點頭:「對。」

  之後她又把姬冰雁和白天羽這莫名其妙的梁子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長歎一聲,聽語氣似是更擔憂了。

  「他武功雖不錯,但比白天羽估計是不及的,我實在是很擔心。」

  說實話冷血很理解她的擔心,只是看她為姬冰雁這麼愁眉不展魂不守舍,還說著說著就從「有點」到了「很」,心裡無可避免地有些吃味。

  這一吃味,他就不自覺地抓緊了林詩音的手。

  「怎麼了?」林詩音察覺到他動作,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搖頭,想了想,道,「我回去問一下師兄他們,儘量阻止神刀堂。」

  「誒,可以嗎?」她有點驚喜,神侯府如果出手,以白天羽現在這個才剛起步的狀態,應該也會給幾分薄面吧。

  「可以。」他說。

  早點解決,她也能早點不再為姬冰雁擔心。

  這樣最好,嗯。

  「太好了!」林詩音開心地一拍桌子,「我去告訴紅袖!」

  可她才剛站起來,他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肢將人往懷中一帶,「不急。」

  下一刻,她直接被扯進了他懷中。

  有一個輕若羽毛的吻順勢落在她眉心。

  這其實是個很純情很純情的吻,可卻比任何一次唇舌交纏更叫林詩音面紅,因為此刻的她正坐在冷血腿上。

  熱意隔著不厚的衣衫傳來,抱著她的人卻對這尷尬渾然不覺,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那目光叫林詩音頭一次覺得,她這男朋友其實是個很兇殘的肉食動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冷血:嗯,還是會吃醋的那種。

  #內心全是波瀾甚至想——(因為太糟糕被消音了)#


第45章 零肆肆

  「你……」她被他看得臉更燙了,張了張口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此時她被他攬在懷裡,腰背抵著身後的石桌,硬得硌人,但比起背部傳來的硌人感,還是捏在她腰窩處的指節更讓她想發瘋。

  不是姓冷嗎,怎麼越來越燙的!

  把人看得臉都紅透了之後,冷血才總算放過她鬆開手。

  他這一鬆手,林詩音就跟身下著了火似的彈了起來,那慌亂的模樣可以說是前所未有了。

  「我去找紅袖!」她又說了一遍,說完便逃似的跑了,裙擺蕩出一片波紋。

  冷血坐在那看著她迅速閃進李紅袖房間的身影,微勾了勾唇角。

  等她從裡面出來時已是一刻鐘後,這回她還把李紅袖一道拉了出來。

  「冷大哥。」小姑娘長大後,就自覺地換了個稱呼,興許也是覺得像以前那樣喊太過羞恥。

  冷血朝她點了點頭,用餘光去看坐到對面去的林詩音,只見她臉上的霞色尚未褪去,同頸上那瓷白的膚色一對比,似乎還顯得更紅了一些。

  而林詩音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腦海裡瞬間回想起了剛才那尷尬羞人的姿勢和現在仿佛還殘留在身上的熱意,整個人都要不好了,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偏過頭去的時候她還在想,為什麼戀愛談下來之後,他們倆的調戲關係反而逆了!

  把那個稍碰一下她都要緊張面紅的純情小捕頭還給她!

  李紅袖也不是傻子,在院子裡坐了片刻就察覺到了他們倆之間那不同尋常的氣氛,喝過半杯茶後,便果斷地站起來撤了。

  「我還沒核完江南那邊去年的賬,先回房繼續去看啦。」她抿著唇道。

  「也不急呀。」林詩音忙留她。

  「音姐姐不是說要在十五之前核完麼?」李紅袖完全不給面子地拆了台,「我得抓緊時間啦。」

  林詩音:「……」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等她進去後,安靜空曠的院子裡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相對而坐。

  林詩音心裡緊張得很,但又不想徹底輸了氣勢,只能假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給他添茶。

  春日裡天氣漸暖,她這麼怕冷的人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衫,抬手捏指斟茶間露出半截光潔的手臂來,又白又細,在陽光下晃人得緊。

  「那總之……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就麻煩你了。」林詩音說。

  「我會與師兄說。」醋意上來之後,冷血更不想聽她提別人的名字了。

  「嗯。」她點點頭,又抬眼看了看他,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好。

  就在她沉默詞窮的時候,冷血開口道:「近日京中可能會有些亂,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你儘量少出門。」

  他其實過來就是為了囑咐這件事,但之前沒來得及說。

  林詩音聽到這話也不驚訝,李尋歡都直接不回來了,可見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那邊的局勢到底有多緊張。

  所以她乾脆沒有多問,直接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可能是因為講到了這些嚴肅話題,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倒是沒了先前的曖昧。

  林詩音本想留他在這邊吃飯,結果他說他要回神侯府去商量神刀堂那件事。

  如此,林詩音也就沒多說什麼。

  「行,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他拒絕。

  「誒?」

  「會不想走。」他平靜道。

  你站到門口送我,我可能就不想走了。

  林詩音的臉頓時又紅了!

  天哪天哪天哪!他怎麼可以這樣犯規的!

  「我走了。」他站起來,傾身壓上她肩膀,在她臉側蹭了一下才直起身。

  林詩音只覺得不同於自己身體溫度的火熱再次襲來,臉際耳側宛若有羽毛拂過,既舒服又戰慄,整個身體都軟了一半。

  他不讓她送他,偏偏又要在走之前這樣撩她,真是過分極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也站起來,拉住他一截衣袖,踮著腳湊過去咬了他脖子一口。

  咬的時候她還在想,這都是跟他學的!

  牙齒才一觸上他溫熱的脖頸,她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道抽氣聲。下一刻,腰就被重新箍住了再不能動彈,甚至只能維持著這個踮起腳尖的姿態。

  「你不是要走嗎,鬆開我呀……」

  咬完了,她這麼說道。

  冷血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心下的衝動平靜下來。

  可是就如他不讓她送自己的理由一般,這樣把人抱在懷裡後,又哪裡還會想鬆手呢。

  「還有一年。」他低聲說。

  林詩音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一年是指什麼,還愣了愣。

  反應過來後,她便埋在他肩膀裡用鼻音嗯了聲:「……很快的。」

  同他們之前那三年比,一年倒的確算不得有多長。

  可大概是已經確定了婚期有了明確盼頭的關係,在冷血看來,這一年卻是比之前要漫長許多許多,叫他恨不得現在就能把她娶回家去。

  待兩人好不容易分開彼此有又已經是一刻鐘後的事了。

  這回林詩音沒再作死,只站在那看著他離開這個院子,直到他的背影沒入拐角處繁盛的花木之中才收回目光。

  當晚她和李紅袖吃飯的時候,神侯府那邊便派人送了信來,說鐵手和神刀堂主白天羽有過一點交情,姬冰雁那件事,不出意外是可以解決的。

  倆人聽過之後俱是大松一口氣,尤其是林詩音:「這樣最好了。」

  李紅袖點頭,又問她:「那楚大哥那邊……?」

  林詩音想了想,道:「還是讓他去找一下姬冰雁吧,被追殺一路,我估計姬冰雁正狼狽著呢。」

  而且如果神刀堂在鐵手聯繫上白天羽之前就找到姬冰雁了,他一個人肯定不好應付。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裡,京城中的確如冷血所說,發生了不少大事。

  李尋歡也一直沒有回來,但林詩音倒並不太擔心他,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若是連他都出了什麼事,那想來也是他們整個李園加起來都幹不過的厲害人物才能做到的,擔心也沒有意義。

  如此過了七八日後,關於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種種議論也傳遍了大街小巷。

  李尋歡也是在這時回來的,不過還帶了蘇夢枕一道。

  蘇夢枕受了一點傷。

  雖不嚴重,但對於他這樣體質的人來說,再小的傷都駭人得很。

  先前與六分半堂開戰時,他們發現風雨樓裡有叛徒,是以現在雖然暫時停了下來,李尋歡也不放心讓他帶著傷直接回去。

  他不僅把人帶回來,還把憐花寶鑒直接給了蘇夢枕。

  「除了武功心法之外,上面還有許多你用得上的東西。」李尋歡說。

  蘇夢枕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他先前給自己的心法是來自憐花寶鑒,非常驚訝。

  但驚訝過後他也沒有推辭,就如李尋歡所說,他的確需要憐花寶鑒。

  他在李園養傷期間林詩音見過他幾回,每回都短暫地交談過幾句。

  後來某一日回來時路過花園,見到他和李紅袖正在說話,還頗有點驚訝。

  「你怎麼同蘇樓主聊起來了?」夜間用飯時她隨口問。

  「我好奇他的刀。」李紅袖摸摸鼻子。

  其實她本來只是在心裡好奇,沒打算表達出來的。

  可是蘇夢枕太敏銳了,光是看她每次路過花園時望過來的眼神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都說他的刀非常美,還不准我好奇一下了嗎?」李紅袖鼓著臉說。

  「你也很美啊。」林詩音戳了戳她的小臉。

  「我為什麼要跟一把刀比……」少女一邊嘟著嘴這麼說,一邊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彎了彎眼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58

第46章 零肆伍

  蘇夢枕在李園養傷的那段日子裡,林詩音從李尋歡那旁敲側擊地問出了先前他遭受伏擊的大概經過。

  因為當時有李尋歡與他聯手,金風細雨樓的人其實並沒有吃太多虧,面對六分半堂的伏擊也沒有落得狼狽。

  林詩音聽下來,總算確認了這回有李尋歡這個BUG級變數,六分半堂的策略也有所變化,所以蘇夢枕乾脆沒像原本的劇情那樣遇上王小石和白愁飛然後與他們成為結拜兄弟。

  這讓她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她對這兩個人都沒有什麼特別深重的個人情感傾向。

  但她真心不希望蘇夢枕死得那麼早,現在不說一定沒問題,但也起碼少了一個很大的隱患。

  至於之後的事,她人微力輕幫不上更多,只能為這個人志在報國的人多祈禱幾句了。

  可能是有憐花寶鑒在手的關係,蘇夢枕的傷養得比她想像中要快。

  在神侯府那邊把鐵手與神刀堂交涉的消息再傳來時,他就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

  那會兒他和李尋歡都已經知道了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他本來也是想幫一把手的,但聽林詩音說神侯府和鐵手已經去找白天羽了,就沒有再堅持。

  至於李尋歡,得知了其中內情後則是十分愧疚。

  「原來那時你問我識不識白天羽是為了這個。」

  「其實那時我已經通知了楚留香,問表哥不過是想多幾手準備,但你既不認識他,同時也忙著幫蘇樓主,我便沒有多提。」林詩音給他解釋了一下,「何況之後也找到了鐵二爺幫忙,何必讓你們多分心。」

  她這話說完,李尋歡的表情竟變得更黯然了些。

  林詩音大概能知道他在傷懷啥,但實在是不想在感情上給他錯誤的期待耽誤他了,只當沒看見。

  神侯府那傳過來的消息是,白天羽願意賣鐵手一個面子,但他想見見那個讓姬冰雁堅持拒絕他去他麾下的人。

  林詩音:「……啥玩意兒?」

  冷血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把自家二師兄信裡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道:「他想見你。」

  林詩音:「……所以他以為姬冰雁是為了我才不想加入神刀堂的?」

  冷血點頭:「嗯。」

  林詩音無話可說,白天羽的腦回路是真的很與眾不同了吧!

  無語了一陣後,她又問:「那他是要來京城?」

  冷血繼續點頭:「是,據說還想見小李探花一面。」

  他不說後半句還好,一說後半句,林詩音就更無語了。

  也就是說在這之前素不相識的白天羽和李尋歡要因為這種聽上去十分搞笑的理由見第一次面然後建立友情嗎!

  那麼問題來了,葉開日後是不是該感謝一波姬冰雁對他爹的拒絕……

  總而言之,白天羽應該是打定了主意要上京城來見她和李尋歡了。

  得知此事的李尋歡也一樣驚訝,倒是蘇夢枕,對白天羽很感興趣:「他大約何時到京城?」

  林詩音搖頭:「我不清楚,但鐵二爺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回來,想來神刀堂的人馬本來就離京城並不太遠了,不出半個月應該就能到吧。」

  蘇夢枕眯著眼點了點頭:「有理。」

  注意到他的表情,李尋歡也瞬間明白過來:「你想會一會他。」

  蘇夢枕並不否認:「我對他的刀很感興趣。」

  江湖中出名的刀客本來就不及劍客多,而出名到白天羽這個程度的更是少有。

  蘇夢枕是用刀的行家,當然會對這個敢以「神刀」自稱的年輕人感興趣。

  為此,他乾脆又在李園呆了一段日子。

  不過傷養得差不多之後,他就沒再有一刻閑著的了,李園之中也因此時常有金風細雨樓他的手下進出。

  他們對林詩音和李尋歡都很恭敬,大多數時候有事稟告也不避諱他二人在場,想來是蘇夢枕早就與他們交待過。

  李紅袖也因為這個原因聽了一大堆關於金風細雨樓的事,可比那些流傳於市井之中的八卦精彩多了。

  她還順便得知了蘇夢枕的未婚妻就是六分半堂總堂主的女兒,對林詩音咋舌不已:「蘇公子可真夠慘的。」

  林詩音對此不置可否:「照現在這局勢看,這親事怕是也成不了的。」

  李紅袖歪了歪頭,沒說話。

  她最近又在花園裡碰見過蘇夢枕幾次,不過同以前不一樣的是,現在的蘇夢枕忙得很,基本上都是在處理正事。

  第一次被他手下撞見時李紅袖還有點緊張,結果那個姓楊的總管在扭頭看了她一眼後就繼續與蘇夢枕說話了,反倒是蘇夢枕,一邊聽一邊朝她望過來,那眼神仿佛在問怎麼了。

  李紅袖直接給跑了。

  她總不能說自己純粹路過,看見他在就忍不住多停了會兒吧。

  他褪去了一臉病容後,整個人的氣勢比從前更銳利,雖十分好看,卻也駭人得緊,叫她連上前都不怎麼敢。

  這些她都沒和林詩音說過。

  深究起來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不過是下意識的行為罷了。

  •

  十五日後,神刀堂的人馬果然進了京。

  與他們一起的還有這次充當白天羽和姬冰雁之間調和者的鐵手。

  他直接帶白天羽來了李園,滿足了他一路上對林詩音和李尋歡的好奇。

  不過他沒想到蘇夢枕居然也在此處,見到人時十分驚訝:「蘇樓主?」

  蘇夢枕和他有過不少接觸,金風細雨樓和神侯府本身又是一條戰線上的,便對他解釋了一下自己在此養傷一事。

  而跟他過來的白天羽也在他們的對話中明白了這個坐在李尋歡邊上的人是誰,那一瞬間眼睛都亮了一亮。

  「原來是紅袖刀,久仰大名。」他說。

  與蘇夢枕對他感興趣一樣,他身為一個刀客,當然也對江湖人稱紅袖夢枕第一刀的這位蘇樓主感興趣得很,卻是沒想到居然會在李園見到。

  「我也聽過你的名字。」蘇夢枕看向他,目光率先落到了他手中那柄漆黑的刀上。

  兩人對視片刻後,是白天羽先移開了視線,轉向一旁的李尋歡。

  李尋歡之前就知道他的來意,見他目含疑惑地看過來,便解釋道:「詩音這會兒不在,不過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她了。」

  聽他說到林詩音,白天羽的表情一時變得相當玩味,不過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說來也的確是有些不巧,這些日子林詩音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結果他來的這日卻正好一早去東十字大街了。

  等她從與李園隔了大半個京城的總店回來時,白天羽與鐵手的茶都喝了好幾杯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瞭解決姬冰雁的事,林詩音是真心不想見白天羽。

  這個人的刀可能是的確是很厲害,但人如何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林詩音無法認同他那種有了老婆還處處留情的行為。

  一樣是紅顏知己滿天下,楚留香就不知比他高到哪裡去了!

  這樣想著,林詩音跟著李尋歡派來通知的人走進了此時正十分熱鬧的花廳。

  屋子裡的人武功在江湖上都屬頂尖之列,自是一個不落地都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白天羽最先回頭,唇角還掛著一絲狂傲的笑意,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很明顯地頓了頓,隨即唇畔弧度又加深了一些,主動開口道:「想來這位便是林姑娘了?」

  林詩音很平靜地朝他點了點頭:「是。」

  應完這一聲後,她又同很久沒見過的鐵手打了個招呼,而後直接走到李尋歡右手邊的一張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重新望向白天羽。

  這一仔細打量,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傢夥的確是很有渣遍江湖的資本,光說他那張臉,已經是林詩音見過的人裡一等一的好看了,或者說單純以五官來論,他甚至不輸方應看。

  至於氣質,則是比方應看更鋒利更外露,端的是狂傲風流。

  不過仔細想想也很科學,白天羽若是生得不好看,雖然還有憑人格魅力收後宮的可能性,但生出的兒子就不可能扮女裝還被直男誇很美了吧!ヾ

  她打量白天羽的時候,白天羽其實也在打量她。

  他的確是相當好奇林詩音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姬冰雁拒絕他的招攬拒絕得那麼堅定,哪怕差些賠上了性命也毫不動搖。

  現在真的見到林詩音,雖然只說了兩句話,他卻已經覺得有了答案。

  她的美麗和冷靜都不是一般江湖或閨閣女子能比的,讓姬冰雁這般上心也實屬正常。

  於是他朝林詩音露出一個笑來,道:「我原先還不明白姬先生為何一直拒絕於我,今日見了林姑娘也算是釋懷了。」

  林詩音:「???」

  你確定你真的明白了嗎?!

  事實證明她這句下意識的吐槽一點沒錯。

  因為下一刻,白天羽就接著說道:「我若是他,怕也會願意為林姑娘這樣的美人效力一生的。」

  林詩音:「……我和他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

  白天羽聞言,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幾許,卻是不再說話了。

  林詩音心好累,想說你真的誤會了,又覺得這種事說得越多反而顯得心虛,乾脆不再理會他。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聽著白天羽和蘇夢枕聊了很久的刀,又聽白天羽把李尋歡真心實意地吹捧了一番,整個人都很煩躁。

  等李尋歡邀請白天羽留在李園吃飯的時候,她便果斷地尋了個藉口溜了。

  回到自己院子時她正好撞上似乎要準備出門的李紅袖,小姑娘一臉驚喜地拿著一封信,看見她回來,十分激動地奔過來告訴她:「楚大哥說,他和姬大哥這兩日便要到京城了!」

  林詩音剛被白天羽誤會了一通和姬冰雁的關係,聽到這消息也雀躍不太起來,只點點頭:「這樣啊。」

  李紅袖最擅察言觀色,看她表情不對,不由得好奇:「音姐姐怎麼啦?」

  她擺手:「沒事。」

  不過她總覺得她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來著,到底是什麼呢?

  當天夜裡在自己房間裡看見冷血的時候,她總算想起來了。

  媽的,白天羽那話是當著鐵手的面說的啊!

  換了她是鐵手,聽到一個如此勁爆的八卦,估計也會告訴冷血的……

  不過那話可能真的把冷血給刺激大了吧,竟然直接闖她房間裡來了,算算也還是頭一回呢。

  林詩音心情複雜:「你怎麼這麼時候過來?」

  冷血當然沒說原因,只大步走過去抱住她,道:「不能提前嗎?」

  林詩音:「啊?」

  他抱得更緊了一些,聲音很低:「成親。」

  這語氣聽上去還有點委屈,叫林詩音很是心軟,一心軟她就回抱了過去,撫著他的背道:「之前都定好了嘛,很多東西都沒準備好呢。」

  她說的這些冷血何嘗不知道,但聽聞別人也喜歡她,還是自己前段時間就吃醋過的物件,他真是不爽極了。

  林詩音看他一直不鬆手,想了想還是趴在他肩上跟他解釋了一句:「白堂主是誤會了,姬冰雁不喜歡我的,他拒絕白堂主是因為他這人性格太傲,像白堂主那樣強迫性質的招攬,打死他他估計都不願意。」

  她自認自己這番解釋說得相當清楚,豈料冷血聽後又把她往懷裡帶了帶,「你有這麼瞭解他嗎?」

  林詩音:「……」

  還能從這個角度吃醋啊!你厲害的!

  只是誰讓他這樣稍顯一點委屈她就什麼原則都沒了呢,想來想去,還是主動踮起腳來湊到他耳邊道:「我瞭解的人很多呀,可我喜歡的只有你。」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這叫她想起這間房內當初被放的那一把火。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天晚上他抱著她逃離火海時,也是在她害怕得叫出聲時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只是那時他只為了調查案件,此時他卻是為了她而來。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又在他耳邊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嘛,我是你的。」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了不得的開關一樣,叫他再克制不住吻了下去。

  吻的是脖子。

  是吻,不是咬,所以也只有戰慄沒有疼痛,叫林詩音半邊身體都軟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呀了一聲。

  不是拒絕也不是催促,卻叫他吻得更用力了。

  若是在平時她估計也就隨他去了,可這深更半夜的,還是在她房間裡,林詩音真的很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誘惑便直接把人撲了吃掉了事,所以在短暫的失神過後,便掙紮著想讓他停下。

  她不掙紮還好,這一掙紮,對他來說更是一番甚是折磨的考驗,只能掐著她的腰低聲警告她:「別動了。」

  這一聲比他最低的時還要沉上不少,像是在壓抑什麼。

  林詩音聽在耳裡,霎時明白過來,頓時面上一燙:「那你放開我……」

  他不放,還更用力地吮了她一口,吮完才道:「再一會兒。」

  過往的許多次經驗告訴林詩音,這個一會兒肯定是會大於一刻鐘的。然而這會兒她已經能感受到有抵著自己的物什了,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接下來他並沒有再作亂,只安靜地抱著她,把頭埋在她頸間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最後不知過了多久後才緩緩鬆開手。

  林詩音只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輪,哪怕現在復活了,呼吸都是不及死之前那樣順暢的,再在僅得一點星光漏進來的昏暗中對上他明亮的眼睛,心更慌了,忙把他往外推:「你快回去啦,我要睡了!」

  冷血也是第一次幹這麼出格的事,冷靜下來後還頗有幾分尷尬,又怕她方才被嚇著了,在退出房門之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林詩音哭笑不得地承接了他這番安撫,低聲與他說了句再見,便關上了門。

  後來冷血到底是何時走的她並不清楚,但她卻是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快一個時辰才睡著,睡著後夢裡也全是他。

  有他的笑有他的吻,有他的擁抱。

  全是叫人沉溺的火熱滾燙。

  這個無法與外人道的夢讓她在醒來後抱著被子一個人嗷了好久,久到林仙兒來敲門喚她起床。

  「姑娘今日不是還要去吸虹樓麼?」林仙兒在門外說。

  林詩音應了一聲,忙從床上起來,迅速地套了一件衣服後把門開了,好讓外面候著的侍女們進來給自己洗漱。

  結果她一開門,站在最前面的林仙兒眼神就一變。

  林詩音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瞧了瞧,啥都沒瞧見,不過還是反應了過來,頓時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尷尬萬分地退後一步。

  「我換件衣服,你們把水放下就行。」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屏風後走去。

  屏風後有一面同她人差不多高的銅鏡,但只勉強能照出一個人影來,以至於對著鏡子她也不能確認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到底在什麼位置,最終只能自暴自棄地找出自己衣領最高的一套衣服換上。

  天哪太丟臉了,幸好當時在林仙兒後面的侍女們應該都還沒來得及看見!

  林詩音從屏風後出去洗漱的時候捂著臉這麼想道。

  這個插曲令她一整天都沒有狀態,去吸虹樓和人家清算過去一季度的帳目時都頻頻走神,惹得那已經和她挺熟的老闆十分好奇:「林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搖頭:「……沒什麼。」

  見她一臉不想多說的樣子,老闆也很聰明地繞過了這個話題另找了個。

  可惜他另找的那個話題是姬冰雁。

  他之前從林詩音那聽說了姬冰雁離開江南去宋遼邊境拓展生意的事,這回再見到林詩音,便問她:「不知姬先生那邊如何了?」

  林詩音:「……」

  她實在是沒忍心告訴這位對姬冰雁的盲目信任甚至多過她的酒館老闆,姬冰雁之前在被追殺,他們還因此損失了好大一筆錢。

  •

  楚留香給李紅袖的信送到四日後,這兩人終於也到了京城。

  他們倆當然是和以前一樣直奔李園,結果一到李園門口,姬冰雁就震驚了。

  「這不是神刀堂的車馬嗎!他們怎麼會在這!」

  他話音剛落,門內就傳來一道令他熟悉又崩潰的聲音:「姬先生?」

  是白天羽。

  有楚留香跟自己一道,姬冰雁倒沒至於扭頭就走,腰板硬氣了不少,朝這個就是不喜歡聽人話的刀客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白堂主,我真的不會加入神刀堂,您還是別費力氣了吧,省的你累我也累。」

  白天羽大笑了一聲,一反他的印象朝他點了點頭:「既然姬先生如此堅持,白某人也不好勉強。」

  姬冰雁:「……」

  這真的是白天羽?

  楚留香也:「……」

  挺好說話的啊,那之前到底為什麼要鬧到追殺這麼嚴重?

  就在他們倆愣神的當口,白天羽又道:「不過姬先生何苦如此為林姑娘付出呢,我來了京城後才知道,原來她已與神侯府的冷四爺定了親了。」

  姬冰雁:「……等等,你說什麼?」

  什麼叫如此為林姑娘付出!

  白天羽很疑惑:「難道姬先生你不是為了林姑娘才拒絕加入我神刀堂的嗎?」

  姬冰雁無言以對,在摯友一樣震驚的目光中,對白天羽絕望道:「……你還是繼續追殺我吧。」

  楚留香再忍不住直接笑出了聲:「其實白堂主說的也不錯啊,你也說了你和林姑娘的合作穩定得很暫時不想拆夥。」

  姬冰雁:「這根本不是一個意思好不好???」

  等他們進了李園見了李尋歡得知了這裡頭發生的事以及白天羽後來改變主意的原因時,姬冰雁的心情已可謂複雜到了頂點。

  楚留香笑他你也有今天,被他橫了約有七八眼,意思是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會和林詩音合作!

  楚留香當然知道,但這不妨礙他為這天大的誤會開懷啊。

  姬冰雁:「……」

  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作者有話要說:

  ヾ:白天羽的兒子葉開在飛刀系列的第三本裡有扮女裝的橋段,大概是這樣的畫風↓↓↓

  【中間一個蒲團上,坐著個雲鬢高髻的錦衣少女,仿佛很美。

  她重眉斂目,盤膝坐在那裡,竟像是老僧入定一樣。

  這麼多人從外面走進來,她居然不聞不問,好像根本沒有看到。

  但韓貞卻忍不住要去看看她。

  放著這麼美的少女在面前,若是連看都不看,這個人一定不是個男人。

  韓貞總算還是個男人。】

  嗯…………順便一說這個叫韓貞的直男眼光是非常高的,他覺得上官小仙(上官金虹與這個世界觀裡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兒的女兒)長得也就是一般,但看到女裝的葉開覺得很美23333

  所以我覺得白天羽一定也是個驚天美男子,否則生不出這麼美少女的兒子!!!


第47章 零肆陸

  林詩音知道姬冰雁到京城的消息時已經是傍晚了。

  她今天帶著李紅袖和林仙兒出門逛了大半日的街,兩個小姑娘抽條了之後越長越好看,還學得一個比一個認真,叫她喜歡極了。

  這幾日把手上積了兩個月的帳目處理完後,三個人都能松一口氣,她就乾脆帶她們出門玩了。

  現在的林仙兒在李園基本上也不幹什麼侍女的活了,除了偶爾會主動來給她捏個肩膀捶個腿,不過也沒人有什麼不服,畢竟林仙兒做的都是侍女做不來的事。

  林詩音對此樂見其成,也有意把她讓她脫去原本的侍女身份,這回帶她們一起出門逛街就差不多是態度的體現了。

  不過除了這些有的沒的之外,給聽話又漂亮的小姑娘們打扮也的確是林詩音的愛好,尤其是她們倆還穿什麼戴什麼都好看。

  她現在反正也不差錢,一開心,乾脆就把她們試過的衣服和首飾全買了下來,不過首飾有大半是錦記那邊拿的,根本沒收她錢。

  到後面李紅袖和林仙兒都被她這熱情的勁頭嚇著了,一齊勸她悠著點,她們用不了那麼多。

  林詩音:「……好吧。」

  但是花錢真爽啊!還想花怎麼辦!

  李紅袖聽她答應得不情不願,面上也是一派意猶未盡,有些無奈,想了想,建議道:「音姐姐若實在還想買,不妨給冷大哥買點東西?」

  林詩音:「有道理。」

  正好他還在吃醋呢,哄一哄也好。

  於是三個人便繼續逛到了傍晚才回去,期間林詩音給冷血挑了一塊玉玨,後來又買了幾根腰帶,最後還去京城知名的幾家糕點鋪買了李紅袖和林仙兒都喜歡的糕點,回去時可謂滿載而歸。

  回到李園,還沒下車,就已經有人過來跟她說,姬冰雁和楚留香下午到了。

  林詩音當即跳下去:「這麼快就到了?」

  跟在她身後下來的李紅袖則是十分驚喜:「楚大哥和姬大哥來了啊。」

  來通傳的人一邊點頭一邊把她們往裡面引,說:「少爺與白堂主正與他們喝茶呢,說是今晚還要擺酒。」

  「白堂主……」林詩音現在想到白天羽的誤會就頭疼,「他沒有又為難姬冰雁吧?」

  「我瞧他挺尊重姬先生的。」

  ……真的嗎???

  林詩音懷著疑惑跟著他繞過花廊進了這幾人現在喝茶的花廳。

  剛一進去,一路都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的李紅袖就很開心地朝楚留香跑了過去:「楚大哥。」

  「喲,紅袖。」先應她的竟是姬冰雁,打量了她一下後,一張向來倨傲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些笑意,「這才半年沒見吧,怎麼好像長高了?」

  「有嗎?」李紅袖和他也熟得很,並不拘束地眨了眨眼,笑道,「那我從前在江南一直都不長個,現在一來音姐姐這兒就長了,是不是證明姬大哥你給我吃的不好啊?」

  她這話一說完,楚留香和李尋歡他們就都笑了。

  而姬冰雁一臉嚴肅:「在江南不都是甜兒那丫頭做飯嗎,你可怪錯人了。」

  林詩音瞥了他一眼,涼涼道:「說得好像你沒吃一樣。」

  她這一開口,姬冰雁才看過去,想到白天羽說的是她託付神侯府去跟神刀堂交涉的,想了想還是難得認真道:「邊境那邊的損失,我會負責。」

  其實在林詩音看來,那些損失和姬冰雁這個人相比還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並沒有很在意,抿唇道:「算了,也是意外。」

  這話說得一旁的罪魁禍首白天羽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望過來,眼神在他們倆之間遊移了一下,道:「的確怪不得姬先生,林姑娘有多少損失,還是由白某人來賠上吧,就當是給姬先生賠罪了。」

  姬冰雁面無表情:「……不用了。」

  林詩音卻覺得能宰一筆也不錯:「真的?」

  白天羽哈哈一笑,朗聲道:「自然是真的。」

  花了這筆錢,之前的事差不多也可以一筆勾銷,還能借此機會和李尋歡多結交一下,對白天羽來說,可以說是何樂而不為了。

  當晚李尋歡在李園的湖心亭裡擺酒招待這幾個人。

  因為楚留香來了,他還特地派人去把剛回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請了過來一道。

  林詩音本來不是很想同他們一道,但被想和許久沒見的楚大哥一起吃飯的李紅袖磨了兩句後,便也答應了下來。

  不過事後想想她還是相當慶倖自己答應了的。

  因為這天晚上白天羽和蘇夢枕酒過三巡後,直接在水上來了一場刀客間的切磋!

  兩個江湖絕頂刀客的切磋,哪怕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也足夠精彩。

  當是時月色正好,兩人同時從湖心亭中飛身掠起,足尖輕點,不著一絲痕跡地從安靜的水面上踏過,隔著丈半距離,以尚未長滿湖面的新荷為依託,又同時對對方伸出了手:「請。」

  饒是林詩音這種根本不用刀的,看著這樣的畫面也不免激動。

  亭中的人全站了起來,無一例外地盯著他二人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在白天羽揮出第一刀的時候,楚留香忽然問一旁的李尋歡:「你覺得誰會贏?」

  李尋歡搖頭:「我未見過白堂主出刀。」

  他們這一群人中,見過的恐怕只有姬冰雁,所以李尋歡話音剛落,大家就一齊看向了姬冰雁。

  姬冰雁的表情倒是比他們都嚴肅:「他若沒點本事,哪來的顏面以神刀自稱?」

  這邊他剛說完,那邊蘇夢枕也出了刀!

  在那把刀被蘇夢枕拿出來的瞬間,林詩音清楚地聽到了周圍傳來的抽氣聲。

  那是一把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刀,刀身緋紅,刀刃近乎透明,在月光下劃出漂亮弧線的同時,還發出了一聲令人心馳神往的清吟。

  那清吟沖上雲霄的瞬間,一黑一紅兩把刀的刀鋒也已只差毫釐,一時間刀光漫天,與半空中灑下的月光交織混合,竟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更奪人心魄。

  就如他們這一群人中只有姬冰雁一個見過白天羽出刀一樣,在此之前見過蘇夢枕出刀的也只有李尋歡。

  所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俱是看得愣住,尤其是林詩音。

  「太美了吧。」她發自真心地如此感慨。

  說罷她偏頭看了一眼李紅袖,只見她愣得連眨眼都忘了,微張著口盯著那個方向,眼裡盡是驚豔之色。

  「真的好美。」李紅袖忽然點著頭出了聲。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好奇過這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究竟是何模樣,可惜蘇夢枕雖能看穿她的好奇,卻從未滿足過她,直至此刻。

  此刻他站在荷葉上氣定神閑地迎戰白天羽,一揮袖一轉手之間,都仿佛又萬丈光華流轉而出,那氣勢足以叫人忘記呼吸。

  至少李紅袖是這樣,她一邊覺得他的刀實在是太美,一邊又為眼前這兩把刀的精彩往來而緊張,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最終還是蘇夢枕贏下了這場美妙的切磋。

  白天羽畢竟還年輕,不管是用刀的經驗還是對敵的經驗,都輸了他一籌,但輸給蘇夢枕他也是心服口服的。

  收勢後,他站在原處對蘇夢枕說了一句佩服。

  蘇夢枕雖贏了,但也有被他的刀法驚到,再想到他此時不過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更覺他前途無量。

  他們倆站在那裡說話時,先前那些被他們刀勢激蕩起的湖水也緩緩落了下來,一時水花紛紛,濺到兩人頭上衣上,濕了一片。

  才五月初,這夜間的湖水也頗冷,是以他們掠過水面回來時也叫人覺得有涼意撲面而來。

  李紅袖一抬眼,還沒來得及看清落在自己身旁的人此時是何種表情,就感覺到有一滴水珠落到了自己眼裡。

  一陣酸澀之下,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皺了皺眉。

  就在她想要抬手揉一揉難受的眼睛之時,手腕卻忽然被抓住了。

  是還沾著水珠的一隻手。

  與此同時,頭頂也響起一道聲音:「別揉。」

  涼意近在咫尺,她點了點頭,感覺眼睛稍舒服些之後,才緩緩睜開。

  「沒事了?」一邊說一邊鬆手。

  「沒、沒事了。」李紅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說話就磕巴了。

  圍觀全程的林詩音:「……」

  你們倆比我想像中更熟是怎麼回事???


第48章 零肆柒

  這個小插曲令林詩音有點在意,以至於後面她一直在偷偷觀察這兩個人。

  可惜的是之後一直到散席,蘇夢枕和李紅袖也沒有再多說半句話。

  事實上覺得奇怪的不只是她,楚留香和姬冰雁也一樣。

  尤其是楚留香,他到底是把李紅袖當親妹妹養了好多年的,對她不可謂不瞭解,從她的表情語氣上,便能判斷出別人看不出的端倪了。

  這會兒她雖然沒多看蘇夢枕一眼,安靜地在自己手邊吃著飯,但顯然已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整個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也就是她平時就不太多話才沒有叫旁人覺得奇怪而已。

  楚留香一邊偏頭看,一邊眯了眯眼。

  散席時白天羽已經喝得一身醉意了,醉後還朝蘇夢枕又抒發了一番自己的佩服。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偏偏他骨子裡也是個傲到極點的人,佩服完又開始念叨但我總有一日會贏過你。

  幸虧蘇夢枕不同他計較,還說會等著他。

  林詩音原以為他和白天羽說完這話就該走了,結果片刻之後,他居然又轉向李紅袖,道:「你上次說的事我答應了。」

  李紅袖一驚:「……誒?」

  蘇夢枕看著她驚訝的表情,又補上一句:「明日來接你。」

  而其他所有沒醉的人聽到這話,都下意識地朝他二人望了過去。

  這麼多雙眼睛全聚在李紅袖身上,她幾乎是瞬間漲紅了臉低了頭。

  等蘇夢枕走後,林詩音就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抓住想逃的小姑娘問了。

  「蘇樓主到底答應了你什麼事啊?」

  「……不是什麼大事。」李紅袖看著一樣在盯著自己的楚大哥姬大哥,非常想直接遁走算了,但又覺得自己並未做什麼虧心事,一邊說還一邊將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就因為她這有些刻意的問心無愧樣,楚留香才更好奇更在意。

  畢竟她平時可從來不這樣。

  「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啦。」她又咬著唇重複了一遍,停頓了一下後,還主動搖了搖林詩音的手,「之後音姐姐就知道啦。」

  聽這語氣是要保密到底了,林詩音不無可惜地嘖了一聲,也不想繼續問下去了:「那好吧,就等你想告訴我了再告訴我。」

  「嗯。」她點點頭,漂亮的眼睛裡盈出一點笑意來。

  事實上在蘇夢枕開口的時候,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那會兒一抬頭看見他的臉,她就忍不住想起他不讓自己揉眼睛時的表情,整個人都有點懵,直到他再度開口說明天來接她。

  李紅袖總算想起來了,他是答應了讓她看金風細雨樓的檔案。

  但……但這事本來也只是她隨口說的呀!

  那天蘇夢枕在花園裡和金風細雨樓的總管說事之時她正巧在樹上曬太陽,曬得迷迷糊糊,也沒有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快睡著之際,聽到那位楊總管開口,嚇了她一跳,睜眼偏頭間一個不穩,差點從樹上滾下來。

  幸好在最後關頭她用腳尖勾住了一截樹枝,沒直接掉到這兩人面前去,否則她一定恨不得直接鑽到地裡面去。

  不過就算沒掉下去也夠丟臉的了,這麼大的動靜他們倆沒道理注意不到。

  那位楊總管更是驚訝地睜大了眼,反倒是蘇夢枕,只抬頭看了看她,便繼續與他說事了,仿佛她的慌亂尷尬都不算個事一樣。

  李紅袖見他們倆並沒有避著自己的意思,乾脆也沒急著跑,調整好姿勢重新坐穩,又把被樹枝勾住的衣衫整理了一下。

  等她打算跳下去的時候,她卻忽然聽到那位楊總管說錯了一個數。

  其實是個很小的細節,稍不注意就能略過去,但李紅袖之前在樹上恰好聽過一遍,此時聽到不對之處,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了一句。

  楊無邪一驚,隨即反應過來:「……的確是我口誤了,多謝李姑娘提醒。」

  李紅袖忙擺手:「沒事,我也就是剛剛聽了一遍而已。」

  她這麼一說,卻是叫楊無邪更驚訝了。

  方才他說得那麼快,還一下子說了那麼多,她居然能注意到一個這麼細微的地方?

  這等本事,難怪會讓林詩音高看一眼了。

  於是他誠懇地誇了她一句。

  李紅袖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因什麼而受到蘇夢枕的倚重,被他一誇頗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過是記性好一些而已,與楊總管您不能比。」

  說話間她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到他們倆面前,抓了抓因為睡在樹上而顯得有些淩亂的頭髮。

  楊無邪笑了笑:「李姑娘太謙虛了,方才若非你提醒,我豈非已犯了個錯。」

  其實不過是口誤而已,到他嘴裡倒像是李紅袖幫了他什麼天大的忙一樣,讓李紅袖更不好意思了。

  蘇夢枕也是在這時開的口,他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事,若是有可以問楊無邪,就當是報答她方才那句提醒。

  李紅袖:「……」

  有這麼誇張嗎?

  她想了想,特別好奇的事,他那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算不算啊?

  不過想也知道這個問題就算問出口,楊無邪肯定最多就是同她描述一下。

  她不想聽描述,傳聞她已聽得夠多。

  所以短暫的沉默過後,她抬眼望過去,道:「我想知道京城所有鋪子的經營狀況和背後勢力也行嗎?」

  蘇夢枕看著她那帶著試探的表情,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胃口還不小。」

  李紅袖也笑了,她穿著寬大的紅衣,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極耀眼,更襯她一張小臉白得通透,此時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怎麼看都漂亮得過分。

  「我開玩笑的。」她說,「我知道這些資料就算在金風細雨樓也沒幾個人能看。」

  說完她不等蘇夢枕和楊無邪再開口,就直接提著裙子跑了。

  後來白天羽到了京城,蘇夢枕見過他一面之後,就直接回了金風細雨樓,一直到楚留香和姬冰雁也到了才再來做客的。

  李紅袖哪裡能想到他居然還記得自己這句玩笑話。

  當時她那麼說,無非是知道他們倆不會答應自己。

  現在蘇夢枕居然跟她說,他答應了,還說明天派人來接她?

  李紅袖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夢裡,跟著林詩音回到她們院子裡之後都不太敢相信。

  之前在湖心亭裡,林詩音和楚留香問她的時候她沒說,是因為還有神刀堂的人在場,雖然之前姬冰雁那件事已經過去,但她實在是不喜歡白天羽的行事作風,也不想讓他的人知道金風細雨樓在搜集資料方面有多厲害。

  所以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之後,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林詩音。

  當然隱去了她差點摔下樹去這種囧事。

  林詩音聽完,整個都震驚了:「什麼!蘇樓主答應了你這個?!」

  李紅袖點頭:「其實我真的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記著。」

  不僅記著,還應下了。

  林詩音心情複雜地望著她:「那他既然都答應了,肯定不會食言。」

  「這肯定。」她抿唇,「我會好好看了,再回來告訴音姐姐的。」

  她知道這些資料對林詩音來說也是能派上極大用處的。

  林詩音當然說好,不過她還是很在意蘇夢枕為什麼會答應。

  只是這個問題,問李紅袖顯然也問不出結果來。

  第二日一早,金風細雨樓那邊果然派了馬車來接李紅袖。

  原本林詩音送她到門口就準備進去了,結果剛一轉身,就聽到馬車裡傳來了蘇夢枕的聲音。

  「上來。」他當然是對李紅袖說的。

  這一聲叫林詩音愣得可以,居然是他親自來接的人?!

  李紅袖也沒比她好多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直到車內再度傳來他的聲音。

  他問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終於回神,深吸一口氣後上了車。

  馬車內地方挺大,她進去後便尋了一個角落靠著安靜地坐了下來。

  只是片刻之後她便忍不住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結果被他抓個正著。

  李紅袖:「!」

  慌張間又低下了頭。

  「想問什麼就問。」他忽然道。

  「您……怎麼親自來啦?」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金風細雨樓車馬顯眼。」他解釋,「若是路上遇上六分半堂的人,你應付不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李紅袖點點頭垂下眼,莫名有點失望。

  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在失望什麼。

  這邊她跟著蘇夢枕去了金風細雨樓,那邊林詩音也把蘇夢枕親自來接她的事告訴了楚留香和姬冰雁,順便把她後來與自己坦誠的事一道說了。

  「蘇樓主親自來接人我是真沒想到。」她感慨,「而且他答應的事也不是什麼小事啊。」

  「可能是想謝你表哥幫的忙吧。」姬冰雁猜,「紅袖看了那些資料,受益的肯定是我們的生意。」

  蘇夢枕之前承了李尋歡那麼大一個情,按李尋歡的性格,肯定也不會要他報答,所以他便乾脆繞了個彎來謝。

  被姬冰雁這麼一說,林詩音倒是覺得有點道理,沒再多想。

  反正無論如何,蘇夢枕這個人情,對他們擴展生意來說都是極有用的,林詩音很感激他。

  ……如果他之後沒有直接把李紅袖拐去幫金風細雨樓做事的話。

  •

  姬冰雁在李園住了幾天,確認白天羽和神刀堂那邊的確是已經打消招攬他的念頭之後,他就又重新籌備起去邊境了,林詩音也不攔他,只讓他記得在走之前替她考一考李紅袖和林仙兒。

  他雖然沒拒絕,但照例先嫌棄她兩句:「……這種事難道不是你心裡更有數?」

  林詩音一臉冷漠:「哦,因為我要去約會啊,趁你現在在京城,讓我鬆快兩天唄。」

  這理直氣壯的態度真是把姬冰雁氣得不行,但是想到自己這次能這麼快解決麻煩還是托了她約會物件的福,姬冰雁又說不出話了,只能擺手讓她趕緊走,別杵在他面前礙眼。

  林詩音朝他作了個鬼臉,帶上自己和小姑娘們逛街時買的禮物,走得相當果斷。

  近來冷血一直在京城,雖然不說有多閑,但比起以前那樣一年大部分時間在外頭奔波還是好了許多的,至少林詩音想見他的時候就能去見。

  出門時她在門口碰上了不知在和手下聊什麼的白天羽,對方朝她打了聲招呼:「林姑娘要出去?」

  林詩音心情好,連帶著看他也順眼不少,抿著唇點了點頭:「對。」

  他大約有什麼要緊的事吩咐手下,難得沒和她多扯上幾句,見她上了車就轉回了頭。

  馬車一路行到神侯府門前停下。

  她還沒下車,已經有熟悉馬車上李園標誌的守衛迎上來:「林姑娘來了。」

  林詩音手裡提著禮物輕巧地從悶熱的車廂裡鑽出來,問:「他在不在?」

  雖然只說了一個「他」,但整個神侯府都知道她指的是誰。

  守衛笑了笑,朝她一點頭:「在。」

  在就好,林詩音理了理有些皺的衣裙從車上跳下來,非常愉快地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讓他們不用跟,她認識路。

  這邊的守衛雖不比李園的下人們一樣吃狗糧吃到撐,但好歹也見證了他們倆很多回見面,聽她這麼說,便相當自覺地收了步子沒再跟上。

  林詩音輕車熟路地拐到冷血素日起居的地方。

  她跑得飛快,衣裙下擺在初夏的風中蕩起,長髮輕甩,一進去看見那個害得自己睡不好的身影,便直接撲了過去。

  細數起來,這大概還是冷血頭一回得到如此熱情的待遇呢。

  他有些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在她撞過來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你剛剛在練劍嗎?」停下後她才注意到他另一隻手還提著劍,不過此時已經放到背後去了。

  「嗯。」冷血點頭。

  自從那晚從林詩音那回來後,一連好幾日他都在認真練劍。

  倒不是想再在劍法上有什麼突破,純粹是想通過練劍讓自己冷靜一下而已。

  是的,事後回想起來,他也被自己直接闖進人家姑娘房間裡去的行徑驚呆了,儘管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但——

  「你都不來找我。」林詩音朝他作了個一點氣勢都沒有的兇狠表情,不過沒能維持半瞬便軟了下來,「所以我就來啦。」

  「你不生氣了?」他問。

  「生氣?」林詩音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天晚上的事,頓時哭笑不得,「我怎麼會生氣。」

  冷血松了一口氣,沒生氣就好。

  「所以你是以為我生氣了才不來的?」林詩音忽然又湊近了一點這麼問道。

  離得這麼近,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見他眼睛裡映出來的自己。

  「……也不是。」他說得很認真,「去見你,總不想走。」

  這種話如果讓別人說,林詩音可能就會覺得是花言巧語,但冷血的話……肯定是意味著他就是這麼想的。

  不過也正因如此才最要人命啊。

  這樣想著,她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很快啦,很快就不用走了!


第49章 零肆捌

  李紅袖這一去就是好幾天。

  期間林詩音也派人去金風細雨樓問過,派去的人回來說,因為需要看需要記的資料太多,短時間內李姑娘可能回不來。

  林詩音:「……好吧。」

  她不太得勁,林仙兒卻很開心:「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林詩音心想你這語氣分明是盼著她再也別回來吧,大家都聽得來。

  「看完了就回來了吧。」林詩音說,「總歸不會一直待在金風細雨樓。」

  「噢。」林仙兒應了一聲,停頓片刻又非常認真地對她道,「姑娘放心吧,她能做的我都能做。」

  「好了好了。」林詩音失笑,「知道你厲害。」

  她算是明白這兩個小姑娘勢必沒辦法建立起什麼姐妹感情了,所以也再不強求,較勁就較勁吧,反正漂亮的小姑娘只要不走歪,幹什麼都是可愛的。

  最終李紅袖在金風細雨樓呆了整整半個月才回來。

  那會兒姬冰雁已經打算走了,所以正趕上臨別的那一頓飯。

  吃飯時林詩音注意到李紅袖總忍不住去瞧姬冰雁,有點疑惑:「紅袖你怎麼了,捨不得你姬大哥啊?」

  李紅袖當然搖頭:「……不是。」

  她們倆這麼一說,姬冰雁就算本來沒怎麼注意也不由得望過來,打量了一下對面皺著眉盯著自己的紅衣少女,挑了挑眉:「怎麼?」

  他這幾年收了不少倨傲勁,但往往還是在這種小動作中流露出來。

  李紅袖看著他,再扭頭看看楚留香,想了想,道:「我在風雨樓裡看見了姬大哥的資料。」

  姬冰雁拿酒杯的動作一頓,忽然笑了。

  金風細雨樓裡有他的資料其實很正常,他們三個離開師門後雖然完全沒有透露過自己師承何處,但當初上京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蘇夢枕主動表明來意,他那邊一定有詳細的記錄。

  但他沒想到蘇夢枕居然會把這個給李紅袖看了。

  楚留香也有點驚訝,但轉念一想,蘇夢枕會讓她看姬冰雁的資料,估計也是因為直到她是自己收養的。

  所以短暫的訝異過後,他也笑了:「那你現在可知道了一件甜兒和蓉蓉還不知道的事。」

  他們這對話讓一旁的李尋歡聽得雲裡霧裡:「姬公子的資料怎麼了嗎?」

  楚留香:「沒怎麼,不過是記載了我和他的師承而已,這在江湖上暫時還是個秘密罷。」

  關於他的師承,李尋歡也好奇過,但楚留香不說,他也就從沒開口問,沒想到金風細雨樓那邊竟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他說。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不是你們的師承。」李紅袖忽然插了這麼一句,目光在姬冰雁和楚留香之間遊移了片刻,最終又落到姬冰雁身上。

  林詩音:「那是什麼?」

  李紅袖忽然笑了:「我怕我說出來姬大哥要生氣。」

  其實在她說本來想說的不是師承之時,姬冰雁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除了師承還能是什麼,無非是他當初來和林詩音合作的原因唄。

  這事與其讓李紅袖說出來,倒還不如他自己先認了。

  所以喝幹了手上那一杯酒後,他就直接開口道:「這麼一點小事,我至於生氣?」

  林詩音瞥了瞥她,替李紅袖答了:「那說不定,畢竟你看著就很小氣啊。」

  姬冰雁:「……」

  林詩音繼續:「所以你資料裡究竟有啥見不得人的東西?」

  姬冰雁再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沒什麼,估計就是記了我來找你合作的緣由。」

  「啥?」林詩音驚了,「難道不是為了賺錢?」

  「不全是。」他說,「最開始是蘇樓主的要求。」

  這還真是個……令人驚呆的□□啊,林詩音張了張嘴,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蘇樓主?」

  「我師門欠金風細雨樓一個人情,我原想幫他,但他要我來幫你。」姬冰雁攤手解釋了一下,「所以後來我才來找你合作。」

  林詩音本來想說蘇夢枕何必如此,後來一想,姬冰雁來幫自己做大生意後,她每年給神侯府送的錢也在變多啊。

  所以這個情並不是送給林詩音的,而是送給諸葛神侯的。

  ……真是用心良苦。

  就在她想說不管怎樣咱們合作還是挺愉快的時候,李紅袖居然又開了口。

  還是一邊搖頭一邊開的口。

  她說:「我想說的可不止這些。」

  姬冰雁這下真驚了:「還有什麼?」

  李紅袖笑彎了眼睛,掩住了裡頭的狡黠光芒,道:「還有你等了好久才總算等到音姐姐遇到麻煩用得上你啊。」

  姬冰雁:「……」

  林詩音則是差點笑歪,餘光瞥到他那一言難盡的神色,總算稍微冷靜了一些,深吸一口氣忍著笑道:「剛才說好了啊,你不能生氣的,不准凶紅袖。」

  語畢立刻和李紅袖笑成一團。

  姬冰雁氣得想打她。

  然而找遍全江湖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敢在李尋歡面前對林詩音動手的。

  不說動手了,多瞪兩眼,李尋歡就已經望過來了!

  ……太心累了。

  幸好他第二天一早就走,不用持續面對林詩音的嘲笑。

  這次走的時候他作了保證:「邊境那邊的損失,半年之內我一定連本帶利賺回來。」

  林詩音知道他有這個本事,但現在的她實在是太想再欣賞一遍他吃癟的模樣了,於是點了點頭後,她開口道:「嗯,只要別再遇到一個白堂主,應該沒問題。」

  姬冰雁:「……」

  行吧,算你狠。

  他走後第三日,京中便再度起了動盪。

  依然是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是六分半堂總堂主親自出馬對付蘇夢枕。

  局勢一觸即發,李尋歡當然無法在家中坐住,如上次一般直接去幫忙了,臨走前還拜託楚留香在此期間幫忙守一下李園。

  楚留香早就和蘇夢枕是一條船的人,當然毫不猶豫地應下。

  而且不管怎麼說,李紅袖都還在李園呢。

  說到李紅袖,她得知六分半堂那邊的行動後,明顯神思不屬了起來,甚至在核算總帳時出了她從未出過的差錯,被林仙兒好好嘲諷了一通。

  嘲諷完之後,林仙兒看了她片刻,又道:「既然你心都不在此處,不如先別做了。」

  李紅袖頭一次反駁不了她,皺著眉不說話。

  這副模樣,便是傻子看了都知道她有多焦灼擔憂了。

  說實話,認識她這麼多年,林詩音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

  從前三個小姑娘在這裡過年時,李紅袖總是最沉靜的那個,不管聽到遇到什麼事,都很少咋呼,鮮有的情緒表露,幾乎都是對楚留香。

  但這很好理解,畢竟楚留香是救了她們又收養了她們的人。

  最近這半年裡,李紅袖的性格倒是稍微活潑了一些,話多了不少,但骨子裡依然冷靜成熟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女。

  所以看到她如此不安,林詩音也是相當驚訝。

  「仙兒說得也有道理,你先休息休息吧。」她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腦袋,意在安撫。

  「我……」李紅袖想解釋,然而張了口之後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順著她的手蹭了兩下,然後順勢埋她胸前。

  「你擔心蘇樓主唄。」林仙兒直接把原因點了出來,半點餘地都不留,「但擔心也沒用啊。」

  李紅袖不理她,直起身撇著嘴扭過頭。

  林仙兒和她明裡暗裡較勁這麼久,只盼著她能駁自己兩句呢,結果她一句都不說,還露出了這麼委屈的姿態,真是讓林仙兒想多說兩句都沒機會,覺得沒意思極了。

  「不會有事的。」林詩音想安慰她一下讓她放心些。

  「……我在風雨樓半個月,聽楊總管提了不少六分半堂的事。」李紅袖總算開口,「雷損這個人……很難對付。」

  「我也聽說過六分半堂總堂主的威名。」林詩音還是很冷靜,「但我還是相信蘇樓主會贏的。」

  「為什麼?」李紅袖自認要比一般人瞭解風雨樓的可怕實力,卻也不敢說得這麼篤定。

  林詩音看著她疑惑的眼神,道:「從前蘇樓主病得厲害,和六分半堂耗不起,但現在畢竟不一樣。」

  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蘇夢枕身邊還有古龍系第一掛逼李尋歡幫忙……

  只是這個就不好直說了!

  李紅袖聽了,表情終於好看了一些,只是開口時依然不掩擔憂:「……他尚未徹底養好身體。」

  林詩音:「……」

  你要求好高啊!

  講道理,一個病了這麼多年的人,能夠恢復到目前這個身體狀態,已經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了,估計雷損見了都要氣吐血,但在李紅袖眼裡居然還不夠,林詩音也……也無話可說,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長歎一聲道:「女大不中留啊,楚留香知道了一定很傷心。」

  「音姐姐!」李紅袖有點著急,聲音都比方才高了幾分,但停頓片刻後又迅速低了下去,「你不要亂說。」

  「好好好,不說。」林詩音看她急得臉都紅了,忙順毛,不過順到一半又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惡趣味,「我不告訴楚留香。」

  她話音剛落,李紅袖便羞得跺了跺腳,咬著唇直接跑了。

  事實上此刻的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局勢也同她判斷得差不多。

  蘇夢枕身體好了不少之後,便有了同他們慢慢耗的資本,若非如此,雷損也不會等不及要親自出手占得先機。

  林詩音是真的不太擔心,一來原本的劇情裡雷損就是被他反水的情婦雷媚殺掉的,沒道理金風細雨樓比原本劇情裡更強勢之後,雷媚會不動手了;再者還有李尋歡的飛刀在,他沒有楚留香那樣絕不殺人的信條,關鍵時候說不定根本不會讓別人有出手的機會呢。

  畢竟那可是例無虛發啊。

  大概是被她這種放鬆所感染,神思不屬了大半天后,李紅袖也恢復了不少,至少能繼續做事不出差錯了。

  這叫林詩音松了一口氣。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外面的局勢也直接影響到了他們這邊。

  強如雷損,也不敢輕易試李尋歡的飛刀。

  勸誘遊說不成,他能做的也只有威脅李尋歡了。

  所以在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的人馬對峙之時,雷損直接派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來抓她。


第50章 零肆玖

  雷損會行這一招棋實在是令林詩音沒想到。

  他難道覺得李尋歡會把她直接扔在李園毫無防範地去幫蘇夢枕嗎?不說還在京城遊蕩,時不時過來蹭口飯吃的白天羽,光是被李尋歡拜託看顧李園的楚留香,就很不好對付,狄飛驚也搜集各種江湖消息,沒道理不把楚留香放在眼裡吧?!

  所以在狄飛驚穿過花園朝她走過來的時候,林詩音的第一反應是——

  六分半堂是瘋了嗎?

  滿心都是臥槽感的她甚至沒啥害怕的實感,看著這個清逸出塵的白衣男人低著頭緩緩過來,有點無語地望瞭望身後的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以為她是擔憂,還先安撫了她和李紅袖一句:「不用怕。」

  林詩音:「哦,其實我沒怕啊。」

  她話音剛落,狄飛驚也已經在他們面前站定。

  他手裡沒有拿任何武器,頭依舊是垂著的,可是目光卻依然能落到他們三人身上,平靜得可怕。

  「久聞低首神龍之名,沒想到竟會在此處得見。」楚留香上前一步,把她們倆攔在身後,冷靜道。

  「你是盜帥。」狄飛驚也很冷靜,語氣相當肯定,顯然是一早知道他就在李園守著。

  說來奇怪,分明他們倆都冷靜極了,但一說上話,氣氛就好像變得緊張了起來。

  就連原本還在心裡好奇雷損是不是傻的林詩音也不由得稍繃緊了些神經。

  她當然是相信楚留香不會輸的,但——雷損真的會這麼傻嗎?

  退一萬步他真有這麼傻,狄飛驚難道也會跟著一起傻嗎?

  她覺得不會。

  可他還是單槍匹馬地闖到了李園來,越過重重守衛走到了他們面前。

  不對。

  一定不只是這樣。

  林詩音皺起眉,幾乎是本能地繃直了脊背。

  她環顧四周,不自覺地捏緊了手。

  下一刻,那兩個打過招呼的人已經同時出了手。

  安靜的花園內風聲乍起,電光石火之間,楚留香已與狄飛驚過了數十招。

  他二人都不用兵器,但打鬥習慣也不盡相同。

  楚留香勝在快,只論輕功,這江湖上能勝過他的人不超過三個,這樣快的身法配上他那無人知曉來路的掌法,頗有事半功倍之效。

  至於狄飛驚,雖然一樣不慢,卻因頸骨斷裂而比正常高手需要更多一些的反應時間。

  平心而論,像這樣兩個高手動起手來是非常好看的,但林詩音卻再無之前的悠哉看戲心情。

  她知道六分半堂一定還有後招。

  會是什麼呢?

  她能想到這一層,李紅袖當然也一樣。

  兩人對視了一瞬後,幾乎是同時做好了應敵的準備。

  「音姐姐。」李紅袖的聲音不高,「小心。」

  「我知道。」林詩音點頭。

  說話間楚留香已于狄飛驚過了百招有餘,速度越發地快,藍色的衣袍上下翻飛,叫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林詩音一直知道他厲害,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出手,但此刻卻依然被這樣的場面給驚到了。

  不過狄飛驚也沒有退意,雖然氣勢上沒壓過楚留香,但手上的應對始終沒到狼狽的地步。

  他的手是那種精心保護過的好看,足見他平時對其重視。

  像這樣一雙手,就算用來殺人,也是極美的。

  兩人打得最焦灼之際,林詩音忽然聽到耳畔傳來一陣不太尋常的風聲。

  很輕,輕得連李紅袖都沒注意到,全身心都被狄飛驚陡然升起的氣勢牽住,甚至著急地喚出了聲:「楚大哥!」

  「他不會輸給狄飛驚。」

  有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隨之響起。

  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總算明白了。

  雷損從來不蠢,狄飛驚也是。

  因為他們根本沒想過能從楚留香手上帶走她,狄飛驚過來,不過是想讓楚留香脫不出手對付真正想帶走她的人。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對上那雙盡是風流的眼睛。

  「方小侯爺。」

  方應看笑著應了這一聲,也沒有對她叫了四年卻忽然變掉的稱呼感到驚訝。

  「我們好像有段時間不曾見過了。」他說。

  「是嗎?」林詩音其實很緊張,但好在這幾年和他的接觸始終沒斷過,所以還能在這時保持鎮靜,「我以為您不會摻這趟渾水的。」

  「本來的確沒這個打算。」方應看居然承認了,但下一刻便話鋒一轉,「但既然小李探花都出手了……」

  他沒有說下去,可林詩音已經知道剩下的內容了。

  是啊,有李尋歡相助的蘇夢枕,對上雷損的贏面可就比原本大多了。

  如果六分半堂在此一役被金風細雨樓打得一蹶不振,那朝中局勢恐怕也要變天。

  不管是蔡京還是方應看,都不會想看到這種局面。尤其是方應看,一家獨大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狀況。

  他想攪渾水,就不能讓李尋歡的飛刀對準蘇夢枕和雷損中的任何一個。

  雷損估計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和他來這麼一場短期合作的。

  「看來您也忌憚我表哥?」林詩音忽然笑了。

  「我只是不想冒險。」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以便開口一邊低頭掃了一臉戒備的李紅袖一眼,正要再開口的時候,表情卻忽然一變。

  下一刻,他已甩袖回身,瞬間淩空而起。

  劍光從他腳邊擦過,刹那不到的功夫便變了方向,直追他右腿而去。

  「冷大哥!」李紅袖看清楚那劍鋒後邊的人之後,驚呼了一聲。

  但冷血卻難得沒有回應她。

  因為他根本沒有任何分神的餘地!

  方應看的武功本來就高過他,出手狠辣更是常人所不能及,動作迅疾也不輸那邊與狄飛驚戰至難捨難分的楚留香,幾乎可以說是他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難纏對手。

  但縱是這樣,他也沒有絲毫要退卻的意思。

  「音姐姐……」李紅袖越看越擔心,忍不住偏頭去看林詩音。

  她以為林詩音應該會比自己冷靜一些的,畢竟從狄飛驚進來到現在,林詩音就一直保持著鎮靜,哪怕和方應看說話時都沒有慌張。

  但此時再看,她卻發現林詩音的表情難得帶上了緊張,甚至不自覺地咬緊了雙唇,呼吸也隨著那兩人的動作不停揪緊。

  於是她只能伸出手來抓住林詩音的手。

  狄飛驚進來時已經將李園的守衛全解決了,但後院裡還有不少丫鬟在,此時鬧出如此動靜,自然全都亂了起來。

  跑的跑,叫的叫,一派慌張,也沒人敢靠近這個花園來。

  唯一的例外是林仙兒。

  她看到她們,面上雖有驚慌之色,但卻仍想也不想地跑了過來。

  「姑娘!」

  林詩音被她這一聲稍喚回了一點心神,又見她已經跑過來,只覺別的多說無益,乾脆道:「如果一會兒冷血他不敵方應看了,你千萬別傻。」

  她就怕林仙兒會因為方應看想帶走自己而不冷靜,在方應看面前,沒習過武的林仙兒還不就是一隻可以隨手捏死的螞蟻。

  「姑娘你不要這麼說……」林仙兒快急死了,她本來想說不然咱們先跑,但看到林詩音的表情就知道說了也沒用,冷血還在這,林詩音不會願意的。

  「別急。」李紅袖這會兒倒成了最鎮定的那一個,「咱們一定不會有事。」

  可她才剛說完,不遠處的方應看就直接夾住了冷血那柄軟劍的劍鋒!

  那劍身還在顫抖,可卻已不受冷血一人控制,方應看抬手間,一個用力,便將那上面的力道給卸了大半。

  冷血這一劍,被他盡數還了回去。

  「本來還想留你到以後再說。」他說得很輕,但語氣卻冰冷十分,聽得人如墜冰窟。

  「不要!」林詩音再顧不得站在原處看,直接沖了上去,「你不就是想威脅我表哥嗎,拿我就可以!」

  方應看動作一頓,朝她看過來,那目光非常複雜,一瞬間不知閃過了多少東西,可閃得太快,叫林詩音根本看不清。

  「我差點忘了。」他勾起一抹笑來,「你喜歡他。」

  林詩音盯著他,沒有說話。

  「有多喜歡?」他好像真的在好奇這個問題,表情都變得疑惑了起來。

  但這份疑惑卻僅僅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詩音的掌風已經直接到了他的左胸處。

  那是她從第一次開始練憐花寶鑒上的武功開始起就在練的一套掌法,不比楚留香那般花樣百出,卻勝在出其不意。

  方應看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他一直知道林詩音會功夫,但更知道她功夫一般,只勉強能防身用,遇到絕頂高手絕不是對手。

  他相信林詩音也知道,但林詩音卻還是選擇在這個時候同他動手了。

  「看來是非常喜歡。」那一掌其實沒多少力道,但方應看卻久違地動了氣。

  太沒意思了。

  他覺得已經沒有繼續扯下去的必要,直接抓住了林詩音打過來的那只手腕,就要拉著她直接離開。

  她說得對,想威脅李尋歡,帶走她就是了,哪需要那麼麻煩。

  可就在他準備走的時候,已經被他傷到的冷血卻忽然重新站了起來。

  來不及撿起劍,冷血便以手為武器,如幼時跟著狼群捕殺獵物那樣來阻止他動作。

  與此同時,林仙兒也沖過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在這樣的掣肘下,方應看還真有點不好應付。

  所以他第一反應便是伸腳踢開林仙兒。

  「對著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你也忍心下腳……嘖。」

  「誰?!」方應看一驚。

  「說了你也不一定認識。」那聲音忽然又從他背後響起,「不如讓它來同你打個招呼?」

  它?

  它是什麼?

  方應看循著殺氣回頭,只見到了一把刀。

  一把黑色的,古樸的刀。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4:59

第51章 零伍零

  方應看曾與不少刀客交過手,而且他的手下中也有好幾個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刀客。

  對於刀,他可以說是一點都不陌生,也從不懼怕。

  但此時此刻橫在他面前的這柄刀上流露出的殺意,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最令他驚訝的是,這些殺意,可能只有一小半屬於拿刀的那個人,餘下大半全來自於這柄刀本身。

  他幾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在這柄黑色的刀朝自己斬來時下意識地折了折腰往後一避。

  可這柄看上去又鈍又重的刀卻仍然挑落了他的一綹額發,發出很輕很輕的一道聲音,像情人之間的私語和密吻。

  「白堂主!」原本也做好了出手準備的李紅袖整個看呆了,「您、您怎麼來了?」

  白天羽大笑了一聲,低頭瞧了方才被情急之下的方應看踹了一腳的林仙兒,皺了皺眉,又上前一步,在方應看面前橫刀站定。

  「白?」方應看聽到了李紅袖那一聲,再看方才把自己迫得後退好幾步的那柄刀,忽然就反應了過來這是誰,「神刀堂主白天羽?」

  白天羽笑得更開心了:「沒想到方小侯爺這樣的人物也知道我這等山野草民。」

  他這麼氣定神閑宛若在與人聊家常,但對面的方應看卻並不敢放鬆。

  因為方應看他同時還要應付從他斜後方重新刺了一劍來的冷血。

  他皺著眉道:「這件事與你無關。」

  「怎麼會與我無關?」白天羽作了個驚訝萬分的表情,提著他那柄漆黑的刀重新攻了過去。

  說實話,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林詩音還以為他要說小李探花可是我的朋友云云,結果再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從那陡然激烈起來的風聲與刀聲中傳了過來。

  他說:「手無寸鐵的小美人被人欺負,那當然是和我有關的。」

  林詩音:「……」

  媽的,才狂炫酷霸拽了幾句話你就本性畢露了!

  地上,被他稱為手無寸鐵小美人的林仙兒表情也十分難看。

  她從前是見過白天羽的,但只遠遠地瞧過一眼,知道他曾經因為招攬姬冰雁而不得對其追殺這些事,不像李紅袖一樣,還和他同桌吃過飯有過接觸。

  此時此刻被他調戲,雖是句無關痛癢的話,但也……

  算了,想到他救了自己還救了林詩音,林仙兒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爬起來,拍拍衣裙上的塵土,拉住林詩音的袖子,問:「姑娘的手沒事吧?」

  林詩音搖搖頭,用衣服掩了掩,道:「我沒事。」

  實際上她痛得厲害,畢竟方應看當時抓得很用力,只差沒把她的手腕捏碎了,但這會兒她心神全被眼前的戰況吸引,哪顧得上處理自己的手。

  有白天羽加入分擔冷血的壓力後,方應看當然不再如之前那樣遊刃有餘,他既要躲冷血的劍,又要躲白天羽的刀。

  最令他生氣的是,這兩個人的配合還一等一的好,仿佛在此之前已合力對敵無數次一般,往往他還沒避過一個,另一個就已經來了。

  這樣可謂狼狽的狀況於他而言也是頭一回,若不是他的武功非常人所能及,這會兒身上起碼已經破了十幾個窟窿。

  劍光刀光重疊影綽,風聲越來越急,叫人根本分不清虛實。

  「我聽說方小侯爺的劍名為血河,是一把神劍,不知與我這把刀比如何?」數十個來回後,白天羽忽然高聲道。

  「你既聽說過它,便也該知道,這世上能與它相比的神刀,只有一把。」方應看依然沒拔劍,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起了另一邊的狄飛驚和楚留香,眉頭一皺過後,忽然又是一個淩空,竟是想直接離開了。

  「我正是已見過了你說的那把刀。」白天羽欺身追上,試圖逼他出劍。

  說實話,只論武器本身,他這把家傳的神刀,絕對是不輸紅袖刀的,這一點就連蘇夢枕都承認,只是他二人如今的境界尚有差距,所以在切磋時他才會輸。

  方應看的血河神劍既然與紅袖刀齊名,那想來也是一把不容錯過的神兵。

  白天羽本來就沒有打盡興,此刻見他要走,當然不幹。

  只是他才剛追過去,身後就傳來了楚留香一聲大呼:「白堂主!」

  他回頭一看,楚留香和狄飛驚竟已戰畢,狄飛驚的身影也不知何時消失在了花園裡,而楚留香正稍顯狼狽地朝他和冷血飛來。

  「別去追了,他若真的出劍,怕是要你我二人聯手才能完全壓過。」楚留香說。

  「那楚兄就與我一道……」白天羽說到一半才想起來這邊之前是何種場面,聲音熄了下去,好一會兒後才歎了一口氣道,「好吧。」

  他們若真的一起追方應看去了,李園這邊沒人坐鎮,怕是又會有大麻煩。

  「狄飛驚的武功很高。」楚留香說,「但他應該只是想拖住我,方才怕是看到方小侯爺被白堂主與冷捕頭夾擊,知道今日無法成事,便立刻走了。」

  而方應看應該也是看出了狄飛驚打算迅速結束與楚留香的纏鬥,才一樣要走的。

  畢竟狄飛驚一離開,就意味著他要一個人戰楚留香、白天羽和冷血三人,哪怕他武功再厲害,也絕沒有什麼勝算了。

  這些事全發生在瞬息之間,就是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也不一定都能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分析出各種舉措的利弊。

  所以楚留香回過神來之後,便更覺方應看實在是個很可怕的人了。

  但幸好,幸好這回有白天羽及時趕到,擋住了方應看,逼退了他和六分半堂的計畫。

  他轉向林詩音,剛想問她有沒有受傷,就見她萬般慌張地朝冷血跑了過去。

  最開始獨自應付方應看時冷血被他傷了,後來又是強撐著繼續,都沒有顧得上自己的傷,此時終於放鬆下來,便再支撐不住自己。

  「你怎麼樣!」林詩音急得要死,過去直接抱住他,再小心地攙上。

  「我沒事。」他難得有聲音這麼虛弱的時候,同時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先扶冷捕頭去療傷吧。」楚留香也跟過去看了一下冷血的傷勢,神色凝重道。

  「那小侯爺下手還挺狠。」白天羽嘖了一聲,餘光瞥到林詩音的神色,又噤了聲。

  林詩音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失態,但她已經完全懶得管了。

  她隨著他們一道把冷血扶去療傷,在楚留香變幻的神色裡揪緊了無數次心,直到聽到楚留香說未傷及經脈和內臟才鬆懈下來。

  「那就好……」她撫著胸口,仍是一臉的驚魂未定。

  「不過大夫還是得請一個。」楚留香有意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放鬆會兒,乾脆道,「林姑娘去安排一下如何?」

  林詩音點點頭:「好。」

  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背後的衣服都已經被緊張時的汗水給浸透了,此時貼在身上,涼得徹骨。

  大夫倒是來得很快,看了一下後,說法和楚留香一樣,還讓她不用太擔憂。

  「好好養半個月就行。」他停頓了一下,「但這半個月內就別再動武了。」

  「好……」她認真記下,把人送了出去。

  再回到房間裡時,冷血已經躺在那睡了過去,面色蒼白緊皺著眉,仿佛在夢中也有什麼關乎生死的敵人要戰一樣。

  他被自己的劍傷在肩膀往下、心臟往上的位置,很是驚險,更因為後來不顧傷口配合白天羽而失血太多,此刻身體涼得過分。

  林詩音坐在床邊望著他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撫過。

  「你怎麼這麼傻的……」她已經不怕了,可心裡還是充滿酸澀,這一開口,眼淚就直接掉了下來,砸到他臉上。

  睡著的人自然看不見她在哭,但卻似乎仍有感應似的把眉頭皺得更深。

  ……

  發生這麼大的事,當天晚上的李園自然沒有像平時那樣安靜。

  但林詩音卻一點都不想管,甚至連原本吃到一半的飯都沒有再吃的胃口,只囑咐受驚了的李紅袖和林仙兒好好休息。

  「那姑娘你……?」林仙兒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我這會兒也睡不著。」她深吸一口氣誠懇道,「還是在這看著安心一些。」

  林仙兒還想再說什麼,卻是被李紅袖拉住制止了。

  李紅袖:「那音姐姐你在這陪冷大哥吧,我們先回去休息。」

  林詩音點頭:「嗯。」

  出去後,林仙兒幾乎是瞬間甩開了李紅袖的手,還頗不滿:「總不能讓姑娘一直不休息吧?」

  李紅袖看著她,無奈道:「可不管你怎麼勸,音姐姐今晚肯定是睡不著的了,倒不如讓她守著冷大哥,這樣她還能安心一些。」

  林仙兒很不以為然地偏過臉去:「你又知道了?」

  李紅袖也沒生氣,只慨然道:「因為她喜歡冷大哥,這個大家都知道。」

  如果能完全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想冷靜了就冷靜,想不擔心了就立刻不擔心,那大概也不叫喜歡了吧。

  但這個道理,此時的林仙兒不懂也很正常。

  所以李紅袖並沒有多說她什麼。

  她們倆從這邊回她們起居的院子時正巧遇到白天羽。

  白天羽在擦拭他那把殺意騰騰的刀,表情認真極了,仿佛握在他手裡的並不是刀。

  他今日畢竟出了很大的力,就算她們倆在此之前對他印象都不怎麼樣,此時也完全計較不起來前塵了,路過時自然要停下來與他打招呼。

  「白堂主。」異口同聲的一聲。

  白天羽抬頭,瞥見這兩個漂亮的小姑娘,挑了挑眉。

  他從前見過李紅袖,但林仙兒嘛,還真是今天第一回見。

  先前去攔方應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小丫頭長得真是好看,但當時情況危急,他也只看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

  此時人站在他面前,容色平靜地與他打招呼,倒是叫他看了個清楚。

  好看,是真好看。

  還沒完全長開呢,已經比他見過的大多數女人都好看許多了,這要是徹底脫了稚氣,還不得傾國傾城啊?

  「你們是回去休息?」他笑著問。

  「嗯。」兩人一起點了點頭,停頓一下後,是林仙兒先繼續開口,「今日多謝白堂主搭救。」

  「謝就不必了。」白天羽擺擺手,笑得更燦爛了些,「都說了我看不得手無寸鐵的小美人被欺負嘛。」

  林仙兒:「……」

  她在心裡起碼默念了十幾遍的不能和恩人計較,不能和恩人計較才平靜下來,只是平靜下來後她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又盯著他看了片刻就轉身走了。

  「嘿,我誇她呢,怎麼就生氣了。」白天羽還覺得奇怪。

  「您……您還是別調戲她了。」李紅袖誠懇地勸了他一句。

  其實在白天羽看來這哪裡能算是調戲,純粹是一句實話罷了,不過既然另一個小美人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點頭應下:「好好好,下次見著她我一定注意說話。」

  李紅袖:「……」

  她也決定還是直接走算了,不過即將轉身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奇了大半個時辰的那個問題。

  「白堂主。」她聽到自己開口,「您今日怎麼會忽然過來的?」

  「金風細雨樓那邊給我送了信,不過信上也沒說是方應看。」白天羽沒瞞她,「我想著李探花畢竟是我的朋友,就過來瞧瞧。」

  聽到金風細雨樓五個字,李紅袖就已經愣了。

  她之前還以為白天羽過來只是個巧合……

  「怎麼了嗎?」注意到小姑娘的表情不太對,白天羽問。

  「沒什麼。」李紅袖忙搖頭,想了想,又道,「那外頭現在局勢如何?」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白天羽又笑了一聲,「蘇樓主和李探花聯手,雷損哪能討得了好。」

  李紅袖聽他說得這麼輕鬆,雖仍是有些擔心,但也可以說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不過這趟打完……」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順口講了下去,「蘇樓主和雷損女兒的婚約怕也是要取消了。」

  「……這樣啊。」李紅袖噢了一聲,沒作什麼別的表示,抬手將散亂的頭髮別至耳後,道,「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白天羽也站起來,將自己的刀放回刀鞘之中。

  ……

  另一邊的房內,林詩音依然坐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冷血。

  其實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喜歡很喜歡他,但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那份喜歡比她想像中還要多好多好多。

  在方應看試圖對受傷的冷血再補一掌時,她的腦海完全是空白的,什麼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什麼局勢變動都變得完全不重要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不能讓他死。

  「你一定不能有事。」林詩音把頭埋在他沒有受傷的左肩裡,聲音很低。

  燭火還在搖曳,外頭的風吹動門窗,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她趴在他身旁哭了好久,久到風聲熄了,屋內的蠟燭燒出劈裡啪啦的氣音,而她也哭得好累,眼睛一閉,直接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睡了過去。

  •

  冷血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林詩音站在他面前一直掉眼淚。

  他想伸手替她擦掉,卻根本碰不到她,這讓他著急得不行,偏偏還毫無辦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他看到她終於停下了哭,一雙眼睛紅紅的,望著自己,然後轉身就要走。

  冷血更著急了,忙伸手去拉。

  可他依然碰不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

  最後一片衣角都不見的時候,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驀地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片有點眼熟的白,他認識這個地方,因為他曾在這裡住過好幾個月。

  但除了眼前的陳設外,更讓他在意的其實是自己頸側那道平穩的呼吸。

  他小心地偏過頭,只見自己在夢裡無論如何都碰不到抓不住的人就安靜地趴在床邊,髮髻沒有散,但有些淩亂,顯然是在他床邊守了一夜。

  在這一刻,他甚至連胸口處傳來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愣愣地看了她好久才回神。

  回神後他又發現她是抱著自己的手臂睡的,此刻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他手上,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冷血想了想,還稍往裡挪了一些,然後忍著疼伸手把她帶上來好,好讓她能睡得舒服一點。

  他發誓在這個瞬間他只是純粹地不想她睡得這麼辛苦而已,但他沒想到的是,林詩音躺上來,或者說整個人都趴到床上來之後,便立刻循著他的手臂將自己靠得更近了,叫他一時間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這樣煎熬了半個時辰後,她才顫顫地睜開眼醒了過來。

  剛醒過來的林詩音第一感覺是暖和,但懵了會兒後便迅速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因為她身上有被子!

  她明明記得她應該是沒回房去的……

  對啊,就是沒回房的,這不是還抓著冷血的手嗎,她一邊想一邊抬起頭,正好對上冷血的眼神。

  「不睡了?」他問她。

  「不……不睡了。」剛醒過來,腦子還沒接上,愣愣地說完這句後,她才驚覺自己此時正躺在他邊上。

  ……而且還搶了他的被子?

  看著他僅穿中衣躺在那邊,林詩音頓時一個激靈從被子裡鑽出來,想給他蓋回去,不過才稍微動了一動,她就發現自己腰酸得不行,難受得下意識哼了聲。

  「怎麼了?」他忙問。

  「沒……你好好躺著休息!」她想坐起來,卻幾乎用不上力氣。

  下一刻,原本被她抱在懷中的那條手臂卻忽然動了。

  他直接順著她的脊椎摸到了她腰間,替她揉了一揉。

  「你趴了一夜。」他說。

  「誒……」林詩音放鬆下來,「那我怎麼……」

  「我抱上來的。」怕她擔心,他沒說用的是另一隻手。

  「這樣……」她看著他依然很蒼白的面色,還是沒法放下擔心,想了想還是立刻把被子蓋到了他身上去,「我沒事的,你好好休息呀。」

  給她揉腰的手卻是沒停下動作,「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她聲音低了下去,半撐著身體由上而下望著他,只覺得鼻子又有變酸的趨勢。

  這表情和冷血在夢裡見到的一樣,他頓時有點慌:「你別哭。」

  他不說還好,一說林詩音就真的忍不住了,眼淚直接落下來,一顆顆落到他面上,他脖子裡,頗有洶湧之勢。

  「我好怕……好怕你有事……」她一邊哭一邊說。

  冷血只能停下替她揉腰的動作緩緩撫上她的背,動作很輕地拍著安慰她:「我沒事。」

  說話間他又直接將她拉下來帶到了懷裡抱著,「別怕。」

  林詩音怕自己會壓到他傷口,有點慌張地朝另一邊縮了縮,沒想到他居然也順勢側過身,繼續將她攬在懷中。

  「你的傷——」她著急。

  「碰不到的。」他低頭吻向她眼睛,溫柔地把淚水吮掉。

  以往他親上來時總是急切又用力,林詩音也習慣了,此時把動作放到這麼輕,反倒是令她忍不住戰慄了一下,只覺渾身的皮膚都顫抖起來。

  不過這一次他的確只吻掉了她臉上的眼淚就停下了。

  「好紅。」說她眼睛。

  「……」

  「像小兔子。」

  林詩音被他這會兒還有心情玩比喻給逗笑了,想了想,湊過去咬住他耳朵。

  「是你的小兔子。」

  說完的那一刹那她就感覺他呼吸重了一重,同時攬在她身上的手也隨之用力起來,顯然是在努力壓抑著呢。

  如此,林詩音也覺得自己該適可而止了,乾脆掰開他的手翻身下了床。

  期間他不是沒有拉她,但被她直接擋了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冷血松了手,不說話也不動了,就躺在那望著她。

  那眼神看得她根本沒法不心軟,最終還是在轉身出去之前彎腰親了親他的臉。

  「我得去換身衣服。」她說。

  「……好。」

  只是親一下臉,他就可以完全沒脾氣,什麼都好了。


第52章 零伍壹

  之後的幾天裡,冷血幾乎都被林詩音勒令了必須躺著休息。

  「我同神侯府那邊說過了,你就放心在這裡養傷,別急著去哪了。」她說。

  「怎麼說的?」冷血有點好奇。

  「說我不放心啊。」她一臉理所當然,「神侯府裡又沒人能像我這樣照顧你。」

  而且憑他們現在的關係,神侯府那邊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確認了他的傷不重後就應了下來。

  不過無情還是有派人送了上好的傷藥來,盡顯師兄本色。

  冷血嗯了一聲,望著她因為勞累而有點泛青的眼底,到底還是十分心疼。

  但他又知道林詩音看著他躺在床上養傷的心情估計也是一樣,所以怎麼也說不出不用你照顧這樣會讓她不開心的話來。

  只是讓她照顧吧,很多時候又是真的不方便。

  就比如現在,兩人說完了話後,她就準備替他換藥了。

  住在這的這幾天裡,冷血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換藥。

  她太擔心他,所以總將動作放得很輕,將他的痛感降到了最少,可他畢竟是傷在那樣一個尷尬的地方,換藥時必須脫了衣服,就算不完全脫掉,也得徹底敞開才行。

  這樣一來,她低頭時的呼吸便直接拂在他裸露的皮膚上,叫他下意識地繃緊身體,如何都鬆弛不下來。

  「不疼的。」他想讓她快一點,好趕緊結束這番折磨。

  「信你才怪。」林詩音抬起頭來橫了他一眼。

  她只當他是疼成這樣渾身繃緊的,聽到他這麼說便理所當然地覺得他這是在逞強。

  歎了一口氣後,她說:「我再輕點兒吧,疼的話你一定要說啊。」

  冷血:「……」

  持續了幾乎時時刻刻能見到她的狀態兩天后,他終於有點想回神侯府去了。

  起碼回去養傷不用經受這種甜蜜的煎熬啊。

  等她好不容易換完藥幫他重新包紮好的時候,冷血只覺背後已出了一層薄汗,但他還是很慶倖的,好歹終於結束了。

  他松了一口氣。

  「好了。」她直起身,想順便替他把衣服攏好,結果指尖不小心觸到了他胸膛,立刻感覺到有與她手截然相反的熱意傳來,燙得她下意識頓了頓動作。

  說實話,他身材是真好。

  給他換藥的時候林詩音只顧著放輕動作了,目光也僅落在他傷處,所以還不覺得,這會兒換完了也包紮完了,再隨便看一眼,臉頓時就忍不住有些熱。

  呀,明明是早就擁抱親吻過無數次的關係,她到底在害羞什麼哦!

  這樣在心裡吐槽了自己一通後,林詩音很迅速地攏好了他衣服,而後假作自己什麼都沒亂想一樣站起來,道:「你先休息吧。」

  冷血低頭看了看自己嚴嚴實實的衣領,忽然有些想笑,不過忍住了。

  「你去哪?」他問她。

  「去廚房看我讓他們煎的藥。」說到這她又想到他之前拒絕喝藥說用不著的事,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不准不喝。」

  冷血其實真覺得沒這個必要,以前他受過比這更重的傷,也沒喝藥啊,不還是好了嗎?

  可林詩音根本才不管這麼多呢,必須喝,一定要喝,不喝就生氣。

  如此,他也只能忍著苦喝了。

  是的,對於疼痛忍受度格外高的他,其實從小到大都有點怕苦。

  準確來說也不是怕,就是很不喜歡那種味道,所以從前受傷的時候他才不喝藥,沒想到這回在她眼皮子底下養傷,就躲不過去了。

  當然,這種聽上去完全不像他甚至還有點丟臉的理由他是不會告訴林詩音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忍著不說,林詩音也早已從他之前喝藥時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上猜出來了,那模樣根本騙不了人。

  所以這回去廚房拿藥時,林詩音還順便拿了一小碟蜜餞過來。

  冷血原本百無聊賴地倚在床上,見她端著藥進來還頗有種又要赴刑場的感覺,結果瞥到藥碗邊上那個小碟子,目光就不自覺地頓了頓。

  「蜜餞?」他聽到自己說。

  「嗯。」林詩音看著他的表情,忍住笑點頭,「不喜歡吃?」

  「……不是。」

  她果然知道了,他覺得有點丟臉。

  「好了好了不逗你。」林詩音端著東西坐下,「怕苦又沒什麼,我也怕的。」

  言罷吹了吹手裡剛舀出來的那一勺,送到他嘴邊。

  冷血:「……」

  說真的,這樣一勺一勺地喝可比一下子喝完苦多了,但畢竟是她親手喂的,冷血就算再不喜歡苦味也完全不想拒絕。

  可能是他喝藥時的表情太過糾結,一碗藥喂完之後,林詩音就立刻笑著挑了一粒蜜餞往他嘴裡一塞。

  「你嘗嘗甜不甜?」她說,「我特地讓他們多放糖的。」

  這個蜜餞本就醃制得十分入味,對此時此刻的他來說,當然是再甜不過。

  於是他點了點頭,誠懇道:「甜。」

  「那我也嘗嘗。」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想再挑一粒,可尚未來得及動手,就被他拉了過去摔到了柔軟的床鋪上。

  下一刻,他側過身含住了她的唇。

  伴著苦的糖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有點奇怪的味道,但並不討厭。

  而柔軟的舌尖也順勢頂進來,從她上顎舔過,惹得她下意識抖了抖,唔了一聲。

  這一聲叫原本打算「嘗一下」就停下來的冷血完全不想鬆手了,火熱的掌心貼在她後腰處不停摩挲,時輕時重。

  此時已是夏天,她穿的衣服本來就又輕又薄,既擋不住他手上的溫度也隔不斷他碰上來時的戰慄觸感,片刻之後,她便被摩挲得忍不住弓起了背。

  一開始她還想著不能太忘形,可是舌尖纏綿過之後,她就再沒有餘裕去考慮這些了,加上他手上的動作,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除了回應這個吻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一吻結束時,她已是眸光瀲灩滿臉通紅了。

  她小口地喘著氣,伸手撫了撫自己胸口,試圖平復下那劇烈無比的心跳,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只要目光一撞上他的,心跳就會不受她控制地重新快起來。

  如果不是這時門外恰好響起侍女敲門聲的話,林詩音一點都不懷疑她會被這雙眼睛蠱惑得主動親上去。

  「表姑娘,少爺回來了。」

  門外的侍女敲過三聲後這麼說道。

  林詩音:「……」

  好氣啊。

  但再氣也沒辦法,她只能先朝外面回一句知道了,再迅速爬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

  好不容易把衣服給拉平整了準備出去的時候,還倚在那的冷血卻忽然開了口叫住她:「等一會兒。」

  林詩音疑惑:「什麼?」

  他抿了抿唇,道:「臉還紅。」

  林詩音再度:「……」

  講道理,這還不是你害的!

  最後她在房間裡又呆了半刻鐘才出去,期間還要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他,省得又被惑了過去。

  在那半刻鐘裡,她終於理解了那些沉迷美人鄉無心國事不想上朝的皇帝。

  有那樣一個長得處處對你胃口的美人在床上等著你,實在是……很難抵抗的啊!

  •

  林詩音到前廳的時候,白天羽和楚留香已經坐在那和李尋歡聊了會兒,李尋歡自然也從他們倆那裡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此時看到她過來,便先問了問她冷血的傷勢。

  她簡單地說了兩句,叫他不用太過掛心。

  李尋歡:「沒事就好。」

  林詩音:「表哥你那邊呢,蘇樓主和六分半堂最後到底如何了?」

  這問題也是楚留香和白天羽好奇的,聽到她問,頓時全看了過去。

  李尋歡歎了一口氣:「雷損受了重傷,經此一役,短期內應是撲不起來了。」

  這對金風細雨樓和蘇夢枕來說是好事才對,可他卻先歎了氣,林詩音不禁疑惑:「表哥不希望他受傷?」

  李尋歡搖了搖頭,道:「他撲不起來,不意味著六分半堂其他人能安分,他們內亂之下,京城恐怕又要不得太平。」

  這樣悲天憫人的聖父話,大概也只有李尋歡說才不叫人覺得虛偽了。

  不過林詩音也承認他說得對,六分半堂現在亂成這樣,短時間內京城肯定有得熱鬧,而且六分半堂之外,還有許多勢力等著攪渾水呢,比如那個傷了冷血的神槍血劍小侯爺。

  正當她想問問李尋歡金風細雨樓那邊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的時候,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神色匆忙的家丁,一路直奔他們,最後在李尋歡座前停下。

  「少爺!少爺!」

  「發生何事?」李尋歡看著這家丁的表情,覺得有些不太對,皺了皺眉。

  「龍、龍公子來了……」他一邊說一邊瞥了瞥林詩音的表情,說完後又瞬間低下了頭。

  「龍?」楚留香對這個姓也有印象,第一時間看向了林詩音。

  「還來?」林詩音真是連氣都顧不上氣了,只覺龍嘯雲此人的邏輯真是再不可思議不過了,這他媽還能繼續來,臉皮厚度能突破長城了吧,她轉向李尋歡,「表哥你要去見他麼?」

  「我……」他才說了一個字就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頓了頓,片刻之後才繼續道,「……還是去見一下。」

  林詩音:「……」

  她就知道是這樣。

  廳裡唯一不知道那是誰的就是白天羽,看了一圈他們三個的表情,很疑惑:「龍公子?是誰啊?」

  上回楚留香和胡鐵花好奇這個問題的時候,林詩音還能非常果斷地回答他們是一個很不要臉的人,這回李尋歡在場,她想了想還是沒把話說得太難聽,只說:「是我表哥的一個故人。」

  說完她又轉向那個垂著頭的家丁,吩咐道:「既然他都來了,就請他進來唄,見不到表哥,估計他今天也不會走,表哥你也別出去了,在這等他便是。」

  家丁看看她,又看看李尋歡,點頭應了聲是後小跑著出去了。

  「探花的故人?」白天羽更好奇了,一邊好奇一邊想當然道,「那想來也是個妙人。」

  這話落在他們三個耳中,滋味不盡相同。

  李尋歡是心情更複雜了,至於林詩音和楚留香,則是單純覺得好笑,畢竟龍嘯雲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和「妙」根本扯不上關係。

  沒過多久,背著槍的龍嘯雲便跟著那家丁來了。

  他人還沒進來,一聲情真意切的義弟便已先到了,聽得林詩音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

  「我聽說你回了京城——」

  進來看到李尋歡身旁的楚留香時龍嘯雲話音戛然而止,愣了一愣,他當然記得這個人,幾年前他想再來找林詩音時,林詩音便帶過這個人趕他離開。

  見他望過來,楚留香便扯了扯唇角朝他笑了笑。

  李尋歡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以及楚留香的笑容,有些疑惑:「大哥與楚兄弟認識?」

  楚留香:「認識倒談不上,但見是見過的。」

  聽他確認,李尋歡相當驚訝:「見過?」

  楚留香點點頭:「三年前那個除夕,林姑娘留我們幾個在這兒過年,碰巧見了上門來尋她的龍公子一回。」

  那會兒李尋歡才離開一年多,人在關外,當然不知道這些。

  「是,可惜我們當初好像有些誤會。」龍嘯雲很緊張地補了句,上前一步道,「自從義弟你離開,我是一直在擔心你啊。」

  這浮誇的演技令林詩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哦,那怎麼沒見您去關外找過表哥呢?」

  龍嘯雲噎了噎,剛想和稀泥解釋過去,就聽她繼續道:「說吧龍大俠,這回您是看上了李園的什麼?」

  「詩音。」李尋歡雖然對龍嘯雲的印象已大打折扣,但也不想聽她這樣不留餘地,忍不住叫住了她,「別這麼說。」

  「……行。」瞭解他性格後,林詩音其實並不意外他的反應,但她著實是不想再看龍嘯雲那張臉了,乾脆站起來,「那表哥您和龍大俠慢慢敘舊,我就先走了。」

  「詩音!」李尋歡想到她當初說的話,只怕她又誤會到了別處去,忙攔住她,「我並非不信你。」

  但你也狠不下心和龍嘯雲絕交的啊,林詩音一邊想一邊長歎一口氣,道:「表哥,其實有句話,我一直都很想說。」

  「你說。」

  「你這個人呢,什麼都好。」她說,「就是總容易相信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但其實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是這樣。」

  李尋歡怔了怔,沒說話。

  而她說完後便朝他攤了攤手,意思是我言盡於此,隨後扭頭看了龍嘯雲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後來李尋歡和龍嘯雲到底說了什麼林詩音不知道,但當天晚上李紅袖和林仙兒來找她的時候,告訴她說,看見李尋歡和楚留香正在湖心亭裡喝酒。

  「我本想著過去和楚大哥說會兒話的。」李紅袖說,「但看他們一直在喝,楚大哥也讓我先走,就沒有多留。」

  「白堂主沒在?」林詩音問。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林仙兒哼了聲,似乎很不屑的樣子。

  李紅袖也注意到了,表情有點無奈,道:「沒見著,許是出去幹啥了。」

  「這樣。」林詩音猜想大概是李尋歡經過這一次再見面總算認清了龍嘯雲的真面目,畢竟還有楚留香作證呢不是嗎。

  不過具體的細節她也懶得管了,反正龍嘯雲這個人和她根本沒關係,只要不來她面前不停礙眼,她根本不會想起他來。

  •

  蘇夢枕和雷純的婚約在他與雷損那一戰的五日後便取消了。

  消息傳到李園時林詩音正在盤算著讓冷血挪個院子,因為他現在暫住的院子就在李尋歡那冷香小築邊上,要去那必經冷香小築。之前李尋歡不在時倒也罷了,現在回來後,要她每日從李尋歡(見過龍嘯雲後)滿是愧疚的目光中穿過,她實在是有點……

  算了,這感覺根本沒法形容。

  就在她最糾結的時候,追命正好上李園來看望冷血,順便同他們講了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的婚約取消一事。

  追命是把它當一個八卦來說的,說完還拍著冷血的肩膀玩笑道:「我本來還想,那我豈不是白準備了賀禮,不過後來想想,四師弟和林姑娘明年便要成親,那份賀禮直接給你們不就成了。」

  林詩音:「……您可真會省錢啊崔三爺。」

  追命哈哈一笑:「以林姑娘這樣的身家,本來也看不上我那點吧。」

  林詩音一臉冷漠:「那不能,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過話說回來,本來神侯府就差不多是她養著的,仔細算起來,送禮用的可能也是她的錢呢!

  三個人隨便聊了小半個時辰後,追命就以不打擾他們為由告辭了。

  林詩音也沒多做挽留,只親自把人送到了門口。

  結果就在她送完追命準備回冷血那邊去的時候,門外又駛來一輛有點眼熟的馬車。

  她頓住腳步,望了過去,只見自己剛八卦過的物件掀開了車簾。

  林詩音:「……您是來找表哥的?」

  蘇夢枕下了車,走到她面前,搖頭道:「不,我是來找你。」

  林詩音驚了:「找我?」

  他緩緩勾起唇角,道:「我想問你借一個人。」

  能讓他親自過來,還是問她「借」,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所以林詩音當然瞬間反應了過來:「您想問我借紅袖?」

  蘇夢枕點頭說是。

  他這樣的身份來開這樣一個口,林詩音怎麼也不好直接拒絕,何況她是見過李紅袖之前擔心蘇夢枕時是何模樣的,心知這丫頭如果知道能幫他做事應該願意得很。

  所以短暫的停頓過後,她也扯扯嘴角,道:「那您跟我來吧。」

  兩人一同穿過花園去了李紅袖所在的那個院子。

  進去時林詩音聽到裡面傳來林仙兒的聲音,她想應當是她倆又在拌嘴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林仙兒是在嘲諷李紅袖,嘲諷她做事效率越來越差,還說:「事情不是都結束了嗎,你到底還在擔心個什麼?」

  李紅袖偏過頭:「……這不關你的事。」

  「哦,那關誰的事啊,那個蘇樓主?」林仙兒完全不留情面地拆穿了林詩音都沒朝李紅袖挑明過的事。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見了李紅袖瞬間變得極驚慌的神色。

  不過是不是太驚慌了一點?她皺了皺眉,覺得不太對勁,循著李紅袖的眼神回頭望去,只見自己方才提的人就在院門口站著呢。

  林仙兒:「……」

  她第一反應是完了,這下李紅袖估計要真生氣了。

  林詩音也有點尷尬,偏頭看了看蘇夢枕的表情,卻見他並無什麼特別反應,只是讓目光在那倆小姑娘身上遊移了一下而已。

  她咳了一聲,道:「紅袖,你過來一下。」

  李紅袖恨不得直接捂住臉,頭一回應得那麼低聲:「……好。」

  三人一道走到門外後,林詩音才繼續開口,對她道:「蘇樓主方才跟我說,他想問我借一個人。」

  「誒?」李紅袖聽到這個也很驚訝,這一驚訝她便直接抬起了頭。

  她終於直接撞上蘇夢枕的目光,只見他容色平靜地開了口:「你願意來白樓做事嗎?」

  「我……」她差點脫口而出當然願意,但說到一半又覺得那樣似乎太不矜持,停了停,「音姐姐同意就行。」

  林詩音:「……」

  講道理,都這樣了她難道還能不同意嗎?

  阻攔美少女談戀愛可是會被驢踢的!


第53章 零伍貳

  如果林詩音知道蘇夢枕所謂的「借」根本就是想挖自己牆角的話,她大概還是會猶豫一下要不要答應,但這會兒她根本沒想到那麼遠去,她只知道李紅袖本人非常想去,所以連一刻都沒有多想就抬頭道:「蘇樓主親自開口,我焉有不同意之理?」

  李紅袖噢了一聲,抬起眼看看他們,卻又在蘇夢枕同樣看過去時迅速低下了頭。

  她真的好緊張好緊張啊……

  剛才林仙兒說話的時候蘇夢枕到底聽到了多少?

  如果都聽到了——

  李紅袖根本不敢想下去,只能垂著頭憋出一句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後就扭頭跑了回去。

  林詩音站在院門外看著她有點倉皇的背影,忍不住偏頭看了蘇夢枕一眼。

  他還是和之前一樣容色平靜,察覺到她的目光也沒有作什麼表示。這樣氣定神閑,更襯得落荒而逃的少女心思昭然若揭來。

  想到這裡,林詩音忽然就有點擔心李紅袖了。

  雖說蘇夢枕現在已經解除了與雷純的婚約,但這時的他或許還喜歡雷純?退一步說,就算不喜歡,估計對李紅袖也是沒什麼特殊情愫的,畢竟眼神騙不了人。

  她歎了一口氣,道:「樓主不妨先進去坐下喝杯茶?」

  蘇夢枕想了想,點頭道:「好。」

  於是他就跟她走了進去,坐下等小姑娘收拾完行李。

  林詩音的這個院子是整個李園最幽靜的一處,院內院外都生滿了遮天蔽日的花木藤蔓,所以哪怕是在這樣的夏日,也自有一股涼爽之意。

  兩人坐下喝了半杯茶之後,李紅袖就從自己房間裡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出來了。

  她大約還是有點尷尬,依然沒怎麼抬頭,直到走到他倆面前才開口打招呼道:「音姐姐,蘇樓主。」

  「你就帶這點東西?」林詩音看著她手中的包裹挑了挑眉,有意說點別的活躍一下氣氛。

  「應該夠了吧。」少女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去攏鬢髮,若隨她的動作望過去,便會發現她的耳垂還紅著。

  「上回替你買的也都還留著。」蘇夢枕忽然開口道。

  這話不僅讓李紅袖驚了一驚,也讓林詩音嚇了一跳。

  什麼叫上回替你買的!你們倆還一起逛街了嗎!

  算了,想也知道不會了。

  蘇夢枕這樣的人,根本無法想像他帶著小姑娘逛街啊,估計是那時李紅袖住在金風細雨樓看資料的時候,沒帶什麼衣物,他便吩咐了手下替她準備。

  不過就算只是這樣,也算是考慮得細緻了。

  難怪小姑娘回來後會這般擔心他,雖不到茶飯不思的程度,但也足夠叫熟悉她的人驚訝,否則林仙兒今日也不至於說出那句話來。

  總而言之,林詩音還是很理解李紅袖喜歡上蘇夢枕這件事的,但想到蘇夢枕的性格,她也無法不為李紅袖擔憂。

  「那樓主是現在就帶紅袖走?」她問。

  「她都收拾好了。」蘇夢枕笑了笑,「就走罷。」

  「唔,我送你們。」她站起來,順便拍拍還低著頭的小姑娘,玩笑道,「您這一借,我可是少了個左膀右臂。」

  「但也得到不少。」他挑眉,幾乎已看不出病容的面龐與英俊五官在陽光下顯得甚是耀眼,「不是麼?」

  林詩音知道他說的是之前他開放給李紅袖看的資料,那些東西倒是的確很有用。

  「說到這個,還是得謝謝蘇樓主慷慨。」林詩音笑。

  「也謝你慷慨。」蘇夢枕也笑,一邊笑一邊望了她身旁的少女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總覺得他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她送這二人到門口。臨上車前,李紅袖才想起來自己沒和楚留香說這事,便托她和楚留香講一聲。

  林詩音:「行,我一會兒就去和他說,不過我猜他也在京城呆不久了。」

  按照楚留香的習慣,在一個地方呆超過半年他就會走了,倒不是說嫌棄,而是單純地閒不住。

  李紅袖嗯了一聲,道:「那我跟蘇樓主過去啦。」

  她頷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林詩音根本沒想到,李紅袖這一去就是半年。

  人是她答應借出去的,蘇夢枕沒有還的意思,還又派人給她送過一些生意上用得上的消息,叫她連把人要回來都開不了口。

  這半年裡她還收到了姬冰雁的信。

  這回沒像上次那樣是個壞消息,他洋洋灑灑寫了三大頁紙,詳細地給她講了一番在宋遼邊境的生意進度,言辭中頗有「看我厲不厲害」的自得之意,叫林詩音看得忍不住笑。

  厲害當然是厲害的,畢竟那可是和契丹人做生意,換了林詩音,可能就沒這個膽子了。

  說到契丹人和遼國,其實林詩音的心裡一直有一份隱憂。

  這份隱憂是自她知道這是北宋徽宗年間開始就出現的,她的歷史雖然不怎樣,但對於朝代更迭的一些常識總還記得。

  她記得宋朝的皇帝一直想收回燕雲十六州,這其實沒什麼,但壞就壞在他們選了一條與虎謀皮的路,和金人合作。

  最終遼國是被滅了,可唇亡齒寒,金人也再無顧忌地反咬了大宋一口。

  林詩音是個生意人,哪怕真到了那時,她也還能帶著錢財南下,畢竟她在江南早有打完了基礎的生意,足夠她這輩子過得無憂無慮。

  但在汴京生活了這麼久之後,她對這地方也有了感情,她實在是不想看金人攻破城門。而且就算她能用這是歷史進程來開導自己,冷血卻是不能的,神侯府也不能,李尋歡,蘇夢枕都不能。

  這回收到了姬冰雁的信後,她便忍不住再度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要把那把懸在宋人們頭上的刀拿掉,真是比把火鍋店開滿神州大地都難啊。

  而且現在皇帝那邊也還沒正式同金人合作,她就算知道日後有這麼一件事,也沒法在此時說什麼阻止的話。

  這讓她很是糾結了半年,最終讓她看到希望的,居然是李師師。

  事情還要從冷血養好了傷回神侯府說起。

  他這一遭算是休息了很久,所以養好了身體之後,就被諸葛神侯派了新的任務離京了。他一走,林詩音自然也沒法像之前那樣在李園呆住,於是出門巡視各店的頻率立刻直線上升。

  最近這兩年來,皇帝大概是有了新的心頭好,來得越發少,但這回也是碰巧,她一閑下來,皇帝就正好又來了。

  就如當年第一次來時那樣,宋徽宗這次又帶了方應看一道。

  林詩音見到方應看其實有些克制不住怒氣,但當著皇帝的面她還沒膽子擺臉色,只能儘量不去看他,說了兩句場面話後立刻撤。

  幸好皇帝沒計較,因為片刻之後李師師就被皇帝的其他侍從從地道另一頭請了過來。

  只是她一過來,方應看也相當識趣地離了皇帝專用的那間房。

  當時林詩音就在大堂裡坐著,看見他關上門出來,撇了撇嘴。

  她並不怕方應看會在這種時候對她做什麼,畢竟皇帝還在呢,而且京中局勢已經如他所願越來越亂了,他怕是也不會再冒得罪李尋歡的風險。

  這個人太會算計,所以雖然狠辣,但真正出手卻是並不多。

  兩人目光交會了片刻後,是林詩音率先別開了臉。

  自從上次他在李園傷了冷血之後,大家就差不多算是撕破臉了,再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多沒意思。

  她希望方應看也這麼想。

  可方應看卻沒有如她所願,下了樓後徑直走向她,還直接在她對面坐下了。

  「好久不見啊,林姑娘。」他說。

  「也並不久?」林詩音挑眉,「畢竟您傷我未婚夫的事還歷歷在目呢。」

  「這麼久都沒消氣?」方應看笑了,「你還真是喜歡他。」

  他這話裡盡是對冷血的嘲諷,聽得林詩音不爽極了,直接翻了個白眼道:「這好像不關您的事?」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一個帶著刀的大漢飛奔進來,動作很大,聲音卻很輕,一進來便直奔方應看的方向,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話時將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叫林詩音捕捉到了一兩個音節。

  她聽到他說,大金。

  下一刻,方應看的神色跟著沉了沉,抬頭望瞭望皇帝所在的那間房,沉吟片刻後對那個帶刀的大漢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罷。」

  林詩音當時也沒多想,因為她一早知道方應看他是個反派,還是個勾結金人的反派,但皇帝這趟來過的五日後,她忽然收到了李師師邀她去小酌的帖子,她就去了,和以前一樣,走的是地道。

  兩人有段時間未曾見面,她只當是聊天小聚。

  結果到了那裡之後,李師師卻直接摒退了所有的下人,甚至連以前常伺候她們的那個丫頭也沒留,深吸一口氣嚴肅道:「我找你來,其實不是為了喝酒。」

  林詩音很少見她這樣,以為她出了什需要自己幫忙的事,忙正色道:「有什麼事,你直說便是。」

  李師師看著她點了點頭,眸色很沉,道:「你知道我一貫不樂意多應付那一位,所以前幾日他出來時,我同他喝了些酒便裝睡去了。」

  「然後?」

  「然後他快走時,那位方小侯爺上樓來了,你記得麼?」

  林詩音點點頭,說記得。

  那天她看了方應看那張臉就來氣,後來乾脆不再理會他。

  之後沒過多久,上面便有暗衛傳了話來,說他們主人準備回去了,於是方應看便上了樓。

  他上樓時林詩音還松了一口氣,但現在聽李師師的語氣,似乎他上樓到護著皇帝離開火鍋店這中間還發生了一些事?

  「我當時睡在裡面,聽到那位小侯爺說,金國那邊來了人,為您準備了不少禮物,想見您一面。」李師師說。

  而皇帝本來也沒太把李師師當外人看,又覺得她睡著了,便一邊穿衣服一邊回方應看:「他們誠意倒是十足。」

  方應看語氣恭敬道:「他們畢竟是想與您聯手抗遼,替我大宋收復失地的。」

  李師師聽到這話整個驚住了,幸好皇帝下了床後就直接把帳幔拉了下來,否則她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半點不受影響地繼續裝睡。

  要知道雖然接觸不多,但她對方應看的印象便是這個人很可怕。

  林詩音聽完也覺得可怕,她沒想到自己擔心的事居然這麼早就已經在密謀了。

  而且聽皇帝那語氣,顯然是和金人已經有過接觸的!

  天哪真的好想罵一句昏君啊,讀書讀那麼多,就不懂什麼叫唇亡齒寒嗎?

  「我雖身在風塵,卻並不傻。」李師師一邊說一邊搖頭,「若真讓那位小侯爺成了事,大宋危矣。」

  但也正因為身在風塵,這種國家大事,她就算聽到了,也沒有為其奔走的能力,所以她才找了林詩音過來。

  林詩音在佩服她睿智的同時也覺得疑惑,因為她認識的大部分愛國人士,都挺恨遼的,所以她忍不住問:「所以你是覺得不能滅遼?可遼人侵了我大宋國土。」

  李師師歎了一口氣:「可他們現在畢竟安分,還能牽制北邊的金人,所以至少不能現在就滅。」

  這樣的眼界雖不能說別人沒有,但對一個在風塵中打滾了整個青春的歌妓來說,絕對是獨一份的。

  而且她還給林詩音說了她的想法:「方小侯爺是蔡相手下紅人,他促成此事,未必沒有蔡相的意思,我看你不如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諸葛神侯,相信他也會有所決斷。」

  林詩音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之前不能提是因為根本沒有可以提的契機,但現在李師師都聽到皇帝和方應看的對話了,她再不說,恐怕宋金就真要聯手滅遼去了,到那時就算想阻止估計都再難力挽狂瀾。

  於是她沒猶豫便點了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師師笑笑:「你能聽我這番話,不覺得我是在杞人憂天,我便已經很滿足了。」

  林詩音心想那是因為我比你更擔心,哎了一聲,誠懇道:「聽了你這份心,我怎麼可能還覺得你是杞人憂天。」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林詩音還把方應看曾在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開戰時去李園抓自己的事講了,講到最後氣憤不已。

  「他這個驚天垃圾啊!有本事直接正面懟我表哥啊!」

  「你氣成這樣,是因為他傷了冷捕頭?」李師師挑眉,「不過以他目前的身份,應該也不至於直接對冷捕頭下殺手吧?」

  「……可能吧。」林詩音說,「但我當時看他準備再動手時真的很怕。」

  直到現在再提起,林詩音也還是能回憶出那種腦子一片空白的恐懼感。

  她當時也根本考慮不了別的。

  「聽你這麼說,他反倒像是被你激怒的。」李師師隨口開了句玩笑,「興許他是喜歡你呢,看你這麼護著未婚夫嫉妒?我記得你說過,他以前常來找你啊。」

  「那你怎麼不想想他是為了什麼來找我?」林詩音翻了個白眼,「他就算真喜歡誰,那個人也肯定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驚天垃圾小方:哦,你們倆說的都沒錯


第54章 零伍三

  從李師師那離開後,林詩音沒急著去神侯府,而是先回了李園。

  一來是覺得見過李師師就直接去神侯府可能惹人懷疑,二來是她想把這件事先告訴李尋歡,讓李尋歡來一道說服諸葛神侯,這樣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不過這段日子以來她其實都沒見過李尋歡多少次,聽下人們說,他好像一直挺消沉,怕是還在為當年識人不清錯信了龍嘯雲而懊悔吧。

  這麼一想,讓他趕緊忙點別的,比如這種國家大事也好,為了龍嘯雲那種辣雞傷神多他媽不值啊……

  於是回到李園後,她就直奔冷香小築去了。

  那邊的侍女都很驚訝,畢竟自從李尋歡回京後,林詩音主動來找他的次數可謂寥寥無幾。

  「表姑娘?您怎麼過來了?」

  「嗯。」她問,「表哥在不在?」

  「在,在。」侍女忙引她進去,不過表情有無奈,「就是少爺他……他可能還在喝酒。」

  林詩音:「……」

  我靠,這他媽是有多愛龍嘯雲……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進去的時候,林詩音果然聞到了院子裡彌漫的那一股酒氣,雖然不算多重,但能讓她清晰聞到就足以證明李尋歡喝了不少了。

  她歎了一口氣,搖著頭循著酒氣過去。

  李尋歡其實沒醉,他酒量本就比常人要好,所以自然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但這一次他沒有回頭,只靜靜地坐在那等著她走過來。

  「表哥。」林詩音過去在他身旁那個位置坐下,「怎麼大白天又喝起酒來?」

  李尋歡抬起眼看了看她,只覺心中愧意更甚,良久才道:「詩音,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恨過我?」

  林詩音本來想說沒有,但想到原身因為他的離開直接哭得背過氣去這事,又覺得說沒有太過虛偽。

  站在李尋歡未婚妻那個角度上,怎麼可能不恨呢。

  所以她沉吟片刻後點了頭:「恨過。」

  李尋歡的表情黯了下去。

  而她繼續:「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若還恨著你,又為何要在這裡住著呢?」

  「我當年……」

  「當年的事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都已經不再計較,表哥又何苦繼續折磨自己?」她停頓了一下,「我聽下人說,表哥自從見過龍嘯雲後便一直消沉極了,雖然我能理解表哥的心情,可說真的,他並不值得你如此。」

  李尋歡拿酒杯的動作一頓,道:「我……並非只為他消沉。」

  對李尋歡來說,更多的其實是對當年的追悔,但他亦知道追悔無用,所以才會喝這麼多酒。

  其實聽到林詩音那句恨過的時候,他心裡是輕鬆了不少的。

  若林詩音真的從沒恨過他,他大約才會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管怎樣,你總得為自己的身體考慮一下。」林詩音直接拿掉了他面前的酒,「再這麼喝下去,我恐怕得把張大夫直接請到冷香小築來住著了吧?」

  「……讓你擔心了。」李尋歡長舒一口氣,抬起眼來望著她,「你來找我,應該是有事要說?」

  林詩音點點頭,開口時神情嚴肅了不少。

  「是一件關乎國運的大事。」

  這四個字令李尋歡驚了一驚,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是什麼事?」

  林詩音簡單地講了一遍李師師告訴自己的事,末了攤手道:「這算是大事了吧?」

  李尋歡:「這若還不是大事,天底下恐怕也沒有大事了。」

  合格聖父肯定是會憂國憂民的,這一點林詩音不擔心,所以她沒猶豫就提了讓他與自己一起去把這件事告訴諸葛神侯。

  而李尋歡的反應也不出她所料,聽完後立刻答應了下來。

  這天兩人倒是因為說這件事而久違地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叫整個冷香小築都相當驚訝。

  吃飯期間李尋歡問她是怎麼認識李師師的,她想了想,照實答了是因為皇帝。

  「我同她挺投緣的,也能聊得到一起。」林詩音停頓一下,「說起來——當初她還向我打聽過表哥你去哪了呢。」

  這話說得李尋歡有點尷尬,顯然他也還記得李師師當年給他彈琴的事,咳了聲,道:「我與她的確有過幾面之緣。」

  林詩音嗯了一聲,沒說她其實根本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吃完後,他們倆又商量了一下何時去神侯府,最終決定就明天算了。

  「反正要出門,到時候我再順便去趟金風細雨樓看看紅袖。」她說。

  「紅袖在金風細雨樓?」李尋歡還根本不知道,聽她這麼說非常驚訝。

  林詩音無語極了,他和龍嘯雲感情到底有多深啊,這快兩個月的時間裡真的只顧著喝酒完全沒關注過李園別的事了嗎?!

  「是,蘇樓主說想借她去白樓幫楊總管做事,我看她自己也挺想去的,我就答應了,不過這都快兩個月了還沒回來,我還是得去瞧瞧的,畢竟楚留香把她交給我照顧。」

  她這麼解釋了一下後,李尋歡才明白過來,登時點了點頭道:「那是該去瞧瞧。」

  •

  第二日上午,他二人同乘馬車去拜訪諸葛神侯了。

  拜帖昨晚就送去了神侯府,以諸葛神侯和李尋歡的交情,他們斷不用擔心會撲空。

  不過一路上林詩音都在糾結,諸葛神侯會不會信李師師的話?

  以他的身份和眼界,肯定不會因為李師師是歌妓而看不起她,但李師師說的話他願意信幾成呢?畢竟根本無人可以為她證明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她把這份糾結告訴李尋歡,李尋歡卻說讓她不用擔心。

  「這麼大的事,諸葛神侯就算不全信,也會暗中調查清楚的。」他擔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我只怕這件事牽扯到最後,李姑娘會受到影響。」

  方應看可不傻,如果宋金合作的事被破壞了,他極有可能推測出到底是哪出了問題,憑他的手段,要對付李師師一個歌妓,那可真是太簡單了。

  「這個我也同她說過。」林詩音歎氣,「她說現在陛下畢竟還很喜歡她,常常要見她,方應看應當也會顧忌著一些吧。」

  「非長久之計。」李尋歡說,「陛下只是好美人,並不是非李姑娘不可。」

  所以方應看如果真的暗中來一把狠手,李師師還是會有危險。

  就算她真的死了,方應看肯定也有的是法子把這事賴得一乾二淨,至於皇帝那邊,再給他找幾個氣質哀怨才色雙絕的美人,還怕揭不過去嗎?

  「那表哥覺得該怎麼辦?」林詩音問。

  李尋歡想了想,道:「詩音你一會兒不是要去風雨樓麼?」

  她點頭:「對啊。」

  李尋歡:「憐花寶鑒上記載了一種假死的法子,還有憐花公子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應當用得上。」

  他這麼一說,林詩音就明白過來了。

  既然身為皇帝的女人,李師師也還是無法真正避開危險,那不如就徹底換個身份算了,這樣一來,林詩音甚至還可以直接把她接到李園來,讓她再不用應付那些她不喜歡的人。

  「表哥你太聰明瞭!」她非常開心,「我之後尋個時間與她說。」

  「不是我聰明,是憐花公子太厲害。」李尋歡見她這麼開心,也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的消沉被掃去不少。

  之後他們就到了神侯府。

  就如李尋歡所料的那般,這麼大的事,諸葛神侯不可能沒有反應。

  而且事實上他反應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厲害一些,至少林詩音見過他這麼多回,還是第一次見他表情凝重至此。

  「此事……多謝兩位特來告知。」

  至於別的話,在事情還沒有解決之前,也是多說無益。

  林詩音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能力,在與他說完此事後,也算是放下了心底半塊大石。

  她自己沒什麼本事,也上不了朝堂,想了想,大概也只能在錢財方面多出一些力了,所以臨走前還特地跟諸葛神侯表示了一下。

  諸葛神侯笑著說好,真有用上的那一日,他不會同她客氣。

  談完正事後,李尋歡受諸葛神侯邀請留在這邊吃飯喝酒,至於林詩音,則是直接與他說了自己準備去風雨樓的事,他也表示理解,還派了人送她過去。

  林詩音自從遇到狄飛驚和方應看闖到李園來那件事後,安全感的確比以前下降不少,感受到他好意,便順勢謝過接受了。

  抵達金風細雨樓時已近午時。

  她是第一次過來,一路被人引進去後,行至雕欄玉砌的紅樓前才停下。

  「樓主就在裡面,林姑娘直接進去便是。」引路人恭敬道。

  「好。」她點點頭,走了進去。

  進去前的林詩音想過很多裡面可能的場面,但仍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想來看的人此時正在紅樓中睡著。

  少女和以前一樣喜著寬大的紅衣,閉著眼趴在桌邊正睡得香甜,精巧細緻的五官中透著一股疲憊,絲緞一樣的黑色長髮鋪了一桌,有陽光從窗外漏進來,將其照得分外奪目。

  而坐在她身側的青年則是在快速地翻著書,雖未把目光分給她,但卻分了一隻袖子給她揪在手裡。

  林詩音:哇哦……看來不僅是蘇夢枕不放人,李紅袖自己也根本不想走吧!


第55章 零伍肆

  看著這個畫面,林詩音的腳步也不由得一頓。

  正當她停下時,蘇夢枕也合上了書朝她望了過來,不過可能是怕驚擾了一旁睡著的小姑娘,難得沒主動開口。

  林詩音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低頭看了李紅袖一眼,有些吃不准是不是該和蘇夢枕換個地方說話,畢竟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累的樣子。

  蘇夢枕其實也在考慮這個,李紅袖忙了半個晚上,才剛撐不住睡過去,就算是他也不太想打擾她休息,可問題是,小姑娘睡覺時還揪著他袖子呢。

  思忖片刻後,他站了起來,把被揪住的外袍脫下蓋到了小姑娘身上,然後再轉向林詩音,做了個那邊請的手勢。

  林詩音站在那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還呆了呆,直到他邁開步子往另一邊走去才跟上。稍走遠了些後,她才松一口氣,同他打了聲招呼道:「蘇樓主。」

  蘇夢枕請她坐下,給她斟了一杯茶,問:「不知林姑娘此來所為何事?」

  林詩音抿唇回答道:「原本只是想來看看紅袖,不過現在倒是另有一件正事要與樓主商量。」

  蘇夢枕若有所思:「商量正事?」

  林詩音想的是,這件事既然都已經告訴諸葛神侯了,蘇夢枕知道也是遲早的事,何況此時她還需要他相助,所以沒怎麼猶豫便把和諸葛神侯說過的話又向他說了一遍,末了表示她和李尋歡對李師師境況的擔心。

  蘇夢枕聽後,表情也好生變幻了一番,良久,才問她:「那林姑娘此來是想——?」

  她勾起唇角道:「我想向您借憐花寶鑒一用。」

  蘇夢枕立刻明白了過來:「你想讓那位李姑娘假死脫身?」

  她點點頭:「這法子其實還是表哥想到的,正好我要過來看紅袖,便直接同樓主開口了。」

  說起來,就連憐花寶鑒也是李尋歡送給蘇夢枕的,但他一貫奉行送出去的東西就已經是別人的,所以這回林詩音才用了這個「借」字。

  「你且稍等片刻。」蘇夢枕根本沒猶豫就答應了下來,「此書太過貴重,我要親自去取。」

  林詩音想了想,又道:「的確太過貴重,而且我只是想用裡面的假死和易容而已,樓主若不介意,容我在此將這兩篇抄了回去如何?」

  這麼個燙手東西她其實也不想接,放在蘇夢枕這裡反而還安全一些。

  蘇夢枕也覺得可行,點頭說好,而後直接出了紅樓去取書了。

  他回來時除了憐花寶鑒,還順便給她帶了筆墨。

  林詩音謝過之後,便坐在那開抄了。而他大概是還有事要忙,說了一句自便後,便重新回到她進來時的那張桌邊去了。

  大家反正很熟了,拘於虛禮沒什麼意思。

  林詩音抄了快一個時辰才把假死和易容那兩篇抄完,停下時只覺手都要斷了,甩了甩腕站起來,準備把書還了。

  她循著記憶繞回去,還沒從柱子後面走出去時,便聽到那頭傳來一個又軟又甜的聲音,還帶著倦意:「哎,您應該叫醒我的……」

  隨之而來的是蘇夢枕的笑:「她尚未走。」

  林詩音:「……」

  這語氣這麼柔和,李紅袖喜歡不上他才怪了!

  她深吸一口氣,拿著剛抄完的那兩篇及憐花寶鑒從柱子後走了出去,一邊朝他們倆的方向過去一邊道:「喲,紅袖你醒了?」

  李紅袖還在揉眼睛,臉上倦意未消,但唔了一聲後便立刻歡快地站起朝她跑了過來:「音姐姐!」

  林詩音用空著的那只手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攬著她走過去,先把憐花寶鑒還了,又謝了蘇夢枕一句。

  蘇夢枕說不用,只要能幫到那位李姑娘就好。

  「李姑娘?誰呀?」李紅袖有點在意。

  「我一位朋友。」林詩音跟她解釋了下,「我今日便是為了這個過來的。」

  「原來不是來看我啊……」李紅袖鼓著臉作委屈狀。

  「看你?」林詩音笑著挑眉,「我看你呆在這挺開心的啊。」

  這話當然是事實,但直接被她點出來還是讓李紅袖有點不好意思,垂了垂眼道:「可我也想音姐姐的嘛。」

  林詩音也不想把人逗太狠,揉了她頭髮一把後,便換了個話題道:「看你這困的,再去休息會兒吧?」

  李紅袖搖搖頭:「不要。」

  她話音剛落,坐在那的蘇夢枕忽然抬頭道:「那你先去吃些東西。」

  李紅袖本來也想拒絕的,可話還沒到嘴邊呢,就聽他繼續道:「不然之後沒力氣整理情報。」

  她噢了一聲,點點頭後又去拉林詩音:「音姐姐陪我一起去。」

  林詩音本來也不想在這繼續打擾蘇夢枕,當然應了下來。

  兩人出了紅樓,一路行至李紅袖目前的住處,片刻之後就有人將飯菜送了過來,林詩音一看,竟都是這丫頭喜歡的,不禁笑了笑,道:「看來風雨樓上下待你都挺上心,難怪你也不想回來。」

  小姑娘撐著臉吃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點糾結:「也不是啦。」

  「好了好了,我逗你呢。」林詩音其實也有點餓了,乾脆坐下和她一起吃。

  兩人有段時間沒見,自然要問一下各自近況,李紅袖還順便問了一下林仙兒最近如何,林詩音簡單說了兩句,又想起李紅袖被蘇夢枕借走那天發生的事,忍不住問她:「你不生她氣了?」

  「我要是同她生氣,怕是早就被氣死啦。」李紅袖說,「而且……」

  「而且?」

  「而且樓主好像也沒聽到。」李紅袖小聲說,「那就沒關係了。」

  此時的林詩音還沒意識到她對蘇夢枕的稱呼已經從「蘇樓主」變成了「樓主」,只單純很想說,其實林仙兒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和蘇夢枕已經在門口了,絕對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都怕小姑娘面子抹不開,便誰都沒提過。

  林詩音一邊想一邊在心底歎一口氣,又開始為李紅袖擔憂起來。

  不過這種事她就算想勸也勸不了,尤其是看小姑娘現在這麼喜歡人家。

  吃過這頓飯後,李紅袖便急著回紅樓那邊繼續整理篩選情報了。

  林詩音看得出他們是真忙,想著過去和蘇夢枕道一聲別就走,結果兩人進了紅樓後,卻見到蘇夢枕面前那張桌上的東西已被清得一乾二淨。

  李紅袖當場就愣了:「誒?」

  他站起朝她倆走過來,道:「我讓無邪去接著做了,既然林姑娘來了,有件一直想說的事便正好說了罷,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李園。」

  林詩音:「???」

  啥事啊,都能先把正經的情報扔一邊?她很慌的!

  顯然李紅袖也和她一樣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事,愣愣地看了蘇夢枕片刻,餘光瞥到他隨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又想起自己醒來時的場面,臉熱了熱,忙收回目光。

  而蘇夢枕也是在此時繼續開的口。

  他說:「我知道紅袖是林姑娘悉心培養的,請林姑娘割愛實是強人所難了些,但現在正是風雨樓最用得上她的關頭,我想問林姑娘再多借她一段日子。」

  林詩音:「……」

  你不如直說你根本不想還吧,還多借一段日子……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紅袖,只覺自己待在這紅樓裡甚是多餘,除了點頭還是點頭:「蘇樓主都這麼說了,我當然能理解。」

  蘇夢枕聞言抿了抿唇,似乎很愉快,道:「多謝林姑娘慷慨。」

  林詩音心想你以為我想這麼慷慨嗎,可是架不住小姑娘的胳膊肘已經直接往你拐了啊。

  •

  從金風細雨樓裡拿到了憐花寶鑒上的假死和易容那兩篇後,林詩音也沒急著立刻去找李師師說這件事。

  太著急畢竟容易惹人懷疑,不如先在李園把那個假死的法子給研究透了再說,省得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

  這一研究,她才發現這法子好歸好,但也並不簡單。

  首先第一點,需要用的人會一些粗淺的武功,李師師就不滿足。

  「難道還要讓師師她現在開始練嗎?」她抓著腦袋糾結不已,「不說來不來得及,能不能練會都難說。」

  「其實也不用這麼複雜。」李尋歡仔細看過後道,「憐花公子這個法子是針對沒有同伴,僅一人行事的人。」

  「表哥的意思是……?」

  「我去替李姑娘封穴道。」他說。

  「那萬一讓方應看或蔡京的人發現了可不好辦啊。」林詩音誠懇道。

  「我們現在在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好辦的?」李尋歡反問,「你相信我便是,她不僅是你的朋友,還是大宋百姓的恩人,我不會讓她出事。」

  這自信中帶一絲銳利的目光讓林詩音覺得陌生的同時也覺得慶倖。

  不管怎樣,李尋歡為阻止宋金聯盟奔走,總比他一直為往事消沉要強得多。

  於是她笑著點頭道:「好,我相信表哥。」

  至此,這場可能會持續很久的戰役才真正拉開序幕。

  林詩音是在又過了五日後才去李師師那邊把他們的安排告知於她的。

  李師師很驚訝,但也很感激,她慣來頭腦清醒,被林詩音一說,就立刻將其中利弊權衡完畢應了下來。

  「到時候我表哥會來幫你。」林詩音說,「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倒是沒想到,我竟還有再見小李探花的一天。」李師師笑了笑,有些感慨,「說起來,咱們也認識好幾年了吧?」

  「是啊。」林詩音長歎一口氣,「但是你還是很美,放心吧。」

  李師師哈哈大笑,末了拉過她的手說:「這樣挺好,至少我能看著你出嫁了,對了,你和你們家小捕頭的婚期究竟是何時?」

  林詩音唔了一聲,想了想道:「當時只定了明年春天,具體什麼日子倒是還沒徹底定下,不如你替我們選個黃道吉日?」

  「哪有你這麼草率對待成親的。」李師師沒好氣道。

  「婚期又不是很重要。」林詩音擺手,「反正人都是我的了。」

  「停停停,我知道你們好得很。」李師師故作嫌棄道,「但就別來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了。」

  兩人見過這一回之後沒幾天,李尋歡那邊的事情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在他開始行事的時候,冷血也恰好回到了京城。

  同以前一樣,冷血每次回來都是交個差就過來找她。

  他這趟一回京,就聽說了京城名妓李師師得了急病不治的事,所以進李園之前還頗想了想到時要如何安慰她。

  畢竟他一直知道她和李師師是朋友。

  結果進去後,他卻看見林詩音正在院子裡同林仙兒說笑,那表情語氣,怎麼看都是很愉快的樣子?

  冷血有點懵,怎麼回事?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那兩人也發現了他。

  林仙兒率先站起來,向他行了一禮便直接回了房間,把時間留給他們倆。

  林詩音則是相當驚喜,她原本還以為再見他又得是年末呢。

  「你回來啦!」

  「嗯。」他走過去,接住跑過來的她,順勢掐住她的腰把她整個抱起,腳尖都離了地後轉上一圈。

  林詩音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環緊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手。

  「呀——你幹什麼……!」

  他總算停下,看著她有點緊張的眼神,道:「很想你。」

  這樣毫不掩飾的直球真是讓林詩音喜歡得不得了,乾脆維持著這個掛在他身上的姿勢湊過去咬了他側臉一口:「我也很想你。」

  之後他鬆手放下她,但放下後手依然攬在她纖細的腰肢上。

  林詩音也隨他去,在他胸前蹭了兩下後,忽然想起李師師之前說的婚期一事,忙抬頭道:「對了,神侯他老人家……有沒有提過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成親?」

  這倒還真沒有。

  事實上冷血回來後也還沒見過他世叔呢,不過此刻聽她提起,頓時也覺得是該儘快定下了。

  「我今晚去問。」他說。

  「嗯。」林詩音點點頭,完全不覺得這事由自己提出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說了一會兒話後,冷血總算想起來自己路上還在琢磨的那件事,斟酌著語氣問她:「楊花巷那個李姑娘……?」

  林詩音看他說得小心翼翼便知他還沒從神侯府那邊得知之前那些事,忙拉著他去桌邊坐下,道:「你放心吧,她沒事,否則我如何還能在這坐住。」

  冷血松了一口氣,剛想問她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聽到外面有侍女通傳,說李尋歡過來了。

  冷血:「……」

  真不是時候。

  李尋歡看到他其實也很驚訝,但只愣了片刻後,就同林詩音講正事了。

  李師師才剛「下葬」,這兩日白天晚上都有的是曾仰慕她的文人雅士,李尋歡只能再等上一兩日才能尋機會把人悄悄帶出來。

  所以他特地回來跟林詩音說一聲,好讓她別太著急。

  林詩音能夠想像那場面,覺得李尋歡真是很不容易。

  冷血聽著他們倆對話,大概知道了李師師的確是假死,可其餘的事依然一頭霧水,直到李尋歡走後,才終於在林詩音娓娓道來的解釋中明白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他很驚訝,倒不是為林詩音和李尋歡救人的大膽計畫,而是為李師師的那份膽識與見地。

  難怪林詩音會和她成為朋友,他忍不住想。

  當天晚上冷血回到神侯府時就去問他世叔婚期的事了,他原以為只需坐下商量出一個時間,哪知他才剛一見到諸葛神侯,就被告知了一個不亞於晴天霹靂的消息。

  諸葛神侯說:「今天陛下跟我說,可以的話取消了你與林姑娘的婚約。」

  冷血:「?!!」

  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曾想到,已經定下的事他竟還試圖插手。」

  冷血沒懂:「陛下為何要插手?」

  諸葛神侯看著他著急得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表情,一時間竟還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給他解釋。

  皇帝因為李師師「過世」的事傷心了好兩日,整個朝堂都知道,諸葛神侯雖知曉這其中的真相,但也得寬慰皇帝幾句,勸他以身體為重,切莫傷心過度。

  皇帝應了,但應完後又把他留下,同他講了希望他讓林詩音和冷血解除婚約,讓他非常不解,當場就沒忍住問了為什麼。

  「朕答應了神通侯,為他與林姑娘賜婚。」

  諸葛神侯:「……」

  太過震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能說什麼好。

  之後皇帝還擺了一堆自以為有理的大道理要他務必解除婚約,然諸葛神侯還是聽懂了,他們這位陛下啊,無非是想討好方應看的父親。

  當然這中間肯定也少不了方應看在皇帝面前說的話,照諸葛神侯估計,應當是趁著皇帝為李師師傷心難過的當口,表達了一番對林詩音的鍾情。

  ……所以說這算個什麼事。

  諸葛神侯給冷血講完後又歎一口氣,道:「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留什麼時間準備。」

  現在準備是快準備的差不多了,方應看卻來橫插一腳,還拉上了皇帝來幫他。

  冷血聽完,差點忍不住提劍去找方應看拼命的衝動。

  事實上他真的站起來了,若不是諸葛神侯出言攔了一句,恐怕這會兒已出了神侯府。

  諸葛神侯寬慰他:「陛下雖已同我提了,但我還並未應。」

  畢竟那可是他徒弟的婚事,怎麼說他都不可能答應皇帝這種請求,而且就算沒這層關係,他也絕不想看林詩音被賜婚給方應看。

  「那世叔準備怎麼辦?」冷血問。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諸葛神侯道,「你們直接成親。」

  不要再等到明年春天了,趁皇帝還想著要先說服他的時候,直接把婚事辦了,不給他下聖旨的餘地。

  冷血:「……好。」

  諸葛神侯又道:「就是事出緊急,一切都得從簡了。」

  在這個關頭上,這些都是次要的,冷血毫不介意,也知道林詩音不會介意。

  所以與諸葛神侯談過之後,他當天夜裡便又去了李園一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與林詩音和李尋歡說了。

  林詩音聽後實在是沒忍住道:「方應看他有病吧!」

  李尋歡也很無語,但還是比她冷靜一點,問冷血:「所以神侯的意思是,要你們立刻成親?」

  冷血點了點頭。

  李尋歡看看他,又看看林詩音,果斷道:「那也好,省的夜長夢多。」

  林詩音是真的沒想到,自己今天下午問冷血的問題,居然會得到這樣一個……令她根本沒想到的結果。

  雖然提前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是什麼格外注重形式的人。

  不過果然還是很想辱駡方應看啊!

  總而言之,在方應看這出其不意的一招之下,林詩音最後嫁得非常火速。

  僅一頂喜轎抬到神侯府,當著熟人們的面拜了天地便算是禮成了。

  甚至神侯府的人都沒齊,鐵手和追命都不在,只有無情和諸葛神侯一起見證了這場簡陋無比的婚禮。

  拜完天地後,諸葛神侯還頗抱歉地說對不住她。

  林詩音怎麼可能生他的氣,當即擺手道:「這事同您沒關係。」

  是方應看他有病!!!

  而且林詩音真的想不通,這個驚天垃圾這麼做到底是圖什麼哦?為了噁心他們一下還是怎樣?總不見得真像李師師說的那樣是喜歡她吧?

  不過現在反正親都成完了,管他呢。

  還是考慮考慮該怎麼睡小捕頭比較要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5:00

第56章 零伍伍

  婚禮雖然很簡陋,但拜過天地後,大家一起坐下吃的那頓飯倒還算愉快。

  本來李尋歡還說按正常習俗不該全一起坐,但說完便意識到他們今天這親成得本來就不是正常習俗,索性也不計較那麼多了。

  吃飯時林詩音感慨:「師師要是知道我就這麼成親了,一定得氣瘋了,我都能想像她該怎麼罵方應看。」

  她一說起李師師,諸葛神侯和李尋歡也很遺憾,又誇了李師師好幾句。

  最後是無情提議:「既然李姑娘錯過了,日後再補一場便是。」

  諸葛神侯想了想,覺得可以,畢竟現在這麼倉促,的確是委屈了林詩音也委屈了冷血。

  按照他們原本的籌備,這場婚禮不說轟動京城,也一定是很盛大的。

  林詩音本來已經說服自己不去糾結了,結果被這麼一提議也很心動:「大捕頭說得有理。」

  無情抿了抿唇,望過去的目光很柔和:「還喚我大捕頭?」

  林詩音立刻會意,毫無障礙地笑著改口道:「大師兄。」

  她適應得倒是比誰都快,這一聲大師兄,不僅讓一桌人都隨她一樣笑起來,也叫冷血總算有了已經把人娶回來的實感。

  兩人的手在桌下相牽,在這一刻又多用了幾分力。

  吃過飯後,他們倆就在眾人心照不宣的目光裡去了冷血平日起居的地方。

  這個婚禮雖因太過突然而十分簡陋,神侯府也沒有張燈結綵,但還是把前堂到後院那一整條路上的燈籠都點上了,遠遠望去十分美。

  林詩音能感覺到牽著自己的人一路都很緊張,因為他向來溫暖又乾燥的掌心破天荒地出了汗,還出了不少。

  其實要說緊張她當然也是緊張的,畢竟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一起過日子是另一回事,但不管怎樣,她都很清楚她是很喜歡很喜歡他的,絕不會後悔。

  先前那頓飯吃了挺久,吃完一群人還聊了很久,所以當結束後兩人走到他住的地方時,月已至中天。

  銀輝自半空灑下,落到門內這一方天地中,柔和得有些過分。

  他停住腳步推開門,呼吸有點亂,似是在醞釀著該如何開口。

  林詩音在吃飯前其實已洗過臉,但按她習慣,不洗澡定是無法直接去睡的,所以思忖片刻後,她乾脆主動問他:「這邊有熱水嗎?」

  冷血點點頭,給她指了指側邊那間房。

  林詩音點點頭,看來那是洗澡的地方。

  「可能有點窄。」他說。

  「沒事。」林詩音並不計較這個,咬了咬唇,「那我先去沐浴。」

  光是這一句話,就足夠冷血面紅耳赤下意識低下頭了。

  他在這裡住的時候,一般都是自己去提熱水,現在她要沐浴——

  冷血深吸一口氣,道:「我去提熱水。」

  說完就往院門外跑了出去。

  林詩音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了笑,笑過後轉身進了他方才指的那間屋子。

  說實話,和她在李園住的地方相比,的確是有點窄,但這有什麼關係,這裡有他呀。

  等熱水的時候她又洗了一遍臉,順便把頭上的釵環卸了,將原本盤起的一頭如雲長髮放下,頓覺舒服輕鬆不少。

  冷血提著水回來時,她正在把這邊幾桶冷水的水面當鏡子用,以確認自己已經把臉洗乾淨了。

  「水。」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唔,好。」她忙直起身回過頭去,只見他已經直接把提來的熱水往木桶裡倒了,動作間露出一小截手臂,看得她忍不住想了一些別的東西,頓覺之前的心理準備好像也沒有什麼用。

  她果然也還是會緊張啊。

  冷血替她倒好了熱水後,留下一句你用便匆匆出去了,沒忘記替她關上門。

  林詩音抬手拍拍自己的臉,又默念了幾遍不緊張不緊張,這才脫了衣服去洗澡。

  往日在李園時她總要泡很久才願意出來,但今晚這種時候她還是克制了一下,一刻鐘多一點就出來了。

  成親成得匆忙,她大部分東西都還在李園,這趟只隨便收拾了兩件衣服隨喜轎一起帶到這邊來,於是換衣服的時候她便遲疑了很久,因為她只帶了正常出門穿戴的衣物,根本沒拿睡覺時穿的!

  糾結過後,她乾脆隨手拿了一件套上,擦著頭髮拉開了門。

  冷血已經在臥室裡了,此時聽到動靜,自然也走出來。

  一出來看見她被熱氣蒸至泛紅的臉,他呼吸便頓了頓。

  「我好啦。」她說,「你去?」

  「嗯。」他聽到自己聲音低沉地開口,「很快。」

  很……很快是怎樣啦,顯得她很著急一樣,明明她並不是在催他呀!

  林詩音紅著臉想,直接繞過他跑進了臥室。

  此時的她還並沒有想到,他說的很快居然會那麼快。

  她才進去坐下沒多久,甚至頭髮還沒擦乾呢,他就已經回來了。

  林詩音:「……」

  現在開始害怕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來不及,因為下一刻她就直接被奪去了呼吸。

  他親上來時她手裡還揪著那塊用來絞頭髮的帕子,一個緊張,竟差點把它捏到裂開。

  呼吸間都是他身上還沒散盡的水汽,濕潤得過分。

  一個纏綿的吻結束時,她已經軟下身體往後倒去。

  床鋪並不柔軟,甚至還有點硌人,但這些想法只匆匆在腦海過了一遍就瞬間被拋去了腦後,因為他直接壓了上來。

  鋪天蓋地都是她喜歡的這個人味道,林詩音忍不住閉上眼,手一松,那塊還濕著的帕子便直接掉了下去。

  這回是個比她想像中還要更急切更熱烈的吻,他又一次用上牙齒,廝磨著她的兩瓣唇,偶爾還直接去咬她舌尖,活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好不容易結束時林詩音只覺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而罪魁禍首正埋在她頸窩,又開始咬起她耳朵了。

  「是我的了。」他一邊咬一邊低聲說。

  「……嗯。」是你的,全是你的。

  就算被咬得渾身用不上力氣,她也始終很柔順地承受著。

  但這一聲過後,他卻忽然停下了動作抬頭望向她。

  那眼神炙熱得讓林詩音覺得他什麼都不用做就已經足夠自己燒起來了。

  這回的目光交會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間。

  重新吻至一處時,她主動攀上他的脖子,一絲一毫都不再保留。

  這麼擁在一起,衣料互相摩挲發出簌簌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尤其明顯,然而沒過片刻後,衣服就已是礙事的玩意兒了。

  接下來的事自然再順理成章不過。

  唯一的尷尬大概就在於最開始那一回,與自己紓解或做夢時完全不一樣的感受讓他直接丟盔棄甲,而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安慰他這很正常。

  後來的好幾天裡,林詩音都在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因為他聽後直接把她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惹得她第二天根本沒能起來。

  要不是在神侯府裡不需要那麼多起來敬茶不敬茶的繁文縟節,諸葛神侯也一早就去上朝的話,林詩音大概已經羞憤得不想見人了。

  她沒力氣出門的那幾天,李園那邊陸續把她生活起居用的上的東西都送了過來,這事主要是林仙兒在辦,以她的細心程度,林詩音並不擔心會遺漏了什麼。

  同時李紅袖也被蘇夢枕帶著過來拜訪了神侯府一趟,兩個小姑娘有段時間沒見,這回見面氣氛倒是融洽了不少,讓她十分安慰。

  李紅袖原本對她嫁的這麼匆忙十分驚訝,來時路上從蘇夢枕那知道原因後,更是無言,無言之外還有些擔心:「那陛下會不會怪罪下來呀?」

  蘇夢枕跟她說這個應該有諸葛神侯頂著,問題不大,皇帝就算生氣也不至於完全不給諸葛神侯面子,否則他應下方應看後大可以根本不問諸葛神侯的意見直接賜婚。如此,她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那音姐姐以後就住神侯府了?」她問。

  「唔,應該是吧。」林詩音想了想道,「也許以後會在附近找個宅子住,但總歸不會離這裡太遠。」

  「那仙兒是一起住過來嗎?」她又問。

  「姑娘在哪我就在哪。」林仙兒說。

  「先等等。」林詩音想到之前李尋歡說的,這幾日便會送李師師去李園的事,忙道,「你先在李園待著,等表哥把我的那位朋友帶回來後,再與她一道過來。」

  林仙兒其實稍微知道一些她和李尋歡的謀劃,但不該問的一直沒多問,現在聽到她這麼說,也只是恭順帝應了一句好。

  李紅袖倒是比她清楚多一些內情,後來也從蘇夢枕那邊知道了那個與自己同姓的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此時聽到她如此安排,便知道事情差不多已解決了一半。

  說實話,她還有點好奇李師師究竟長什麼樣呢,能讓天子如此迷戀?

  這問題她也隨口問過蘇夢枕,本來沒指望得到答案,結果蘇夢枕竟在想了想後回答了:「很美。」

  李紅袖當時就懵了:「……樓主見過?」

  蘇夢枕說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具體在哪的一面之緣他卻是沒透露。

  如此,李紅袖便更好奇了,當然她也承認,此時的好奇已不像先前那樣單純。

  想到這裡,她垂了垂眼。

  如果是平時,林詩音一定會注意到她這有點不同尋常的表情,只是這會兒的林詩音還沒從那個被折騰得不行的晚上緩過來,整個人腰酸背痛,根本分不出神注意她的表情變化來。

  三個人坐在一起聊了大半個時辰後便散了,林仙兒是回李園去等李尋歡帶回李師師,至於李紅袖,當然還是跟蘇夢枕回金風細雨樓去。

  兩人一齊離開時,林仙兒破天荒地問了她一句:「你何時回來?」

  李紅袖搖搖頭說不知道。

  「該不會就不回來了吧?」林仙兒狐疑道。

  「……應該不會。」李紅袖說。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自己剛才還在想的人的聲音:「聊完了?」

  兩人同時回頭,她點頭:「嗯。」

  而林仙兒則是在她說完後朝蘇夢枕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直接拍拍她的手走了。

  李紅袖站在原地看著她輕快的步伐,偏頭抬眼對上面前人的目光,詢問他是不是也準備回去了。

  蘇夢枕看著她澄淨剔透的眼睛,只覺裡頭的仰慕似乎比她剛到金風細雨樓時還多了些,忽然就有些擔心。

  他想到剛才聽到的對話,沉吟片刻後,道:「你想回林姑娘這邊嗎?」

  李紅袖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這件事上她真的好矛盾啊,既很想回去幫林詩音分擔一點事,又很想留在金風細雨樓。

  而且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他不是一直都很希望她長留金風細雨樓好協助楊總管做事嗎?

  「樓主覺得呢?」她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他,把問題拋了回去。

  那眼神仿佛在說,如果你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

  這樣直接明白的意思,蘇夢枕沒道理看不懂。

  他為難了,雖然大概只有一瞬間,那一瞬過後,他便很果斷地開口道:「我自然不希望。」

  李紅袖有點意外,她還以為他問那個問題是想她走的意思。

  愣了片刻後,她點點頭,道:「……嗯。」

  這邊她還在心中慶倖,那邊蘇夢枕其實已經做好了之後儘量減少和她接觸的決定。

  他當然不討厭李紅袖,這麼能幹又漂亮的小姑娘,誰都不會討厭的,但她喜歡上自己卻是一件不太好處理的事。

  豆蔻年華的少女知慕少艾其實再正常不過,但……早點斷了也好。

  •

  李師師是在林詩音與冷血成親四日後跟著林仙兒一道來的神侯府。

  她雖認真易了容,遮掩了自己七分絕色,但走路時的綽約風姿卻始終在那,哪怕站在林仙兒邊上也沒有被壓下去,反而另有一份少女沒有的獨特風情。

  不過這樣的美和風情在她開口時便直接去了一半。

  因為她正如林詩音所料的那般,一開口便是一頓不可置信又氣急的罵:「這個小侯爺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虧他生得人模狗樣!」

  林詩音:「……你冷靜一點。」

  李師師走過去在她面前坐下,掐了她的臉一把,道:「我冷靜不了!」

  林詩音忙安撫她:「日後再辦一場便是了,反正我有錢,想辦就辦。」

  這話說出來,李師師的臉色才稍微緩了一些,不過語氣依然可惜:「早知如此,我倒不如拖幾日再假死脫身。」

  「好啦,能脫身就不錯了,總比以後直接被方應看對付上好。」林詩音說,「怎麼樣,換了個身份還適應嗎?」

  李尋歡給她換的身份是李家某位遠房表親,對李園的下人也是這麼說的,並沒有人懷疑。

  「還行。」她笑了笑,「不過現在你是不是該喊我一聲姐姐?」

  林詩音沒好氣地呸了一聲:「想得倒美。」

  末了兩人笑作一團。

  不管怎樣,把李師師給安排妥當了之後,他們這邊行事總歸會少很多顧忌。

  林詩音是很高興的,只是她高興了沒兩天,京中便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受重傷後拖了半年的雷損到底還是撐不住死了。

  雷損一死,六分半堂自然又亂了一亂,一時間京中又是一片混戰,最終平定這番混亂的,還是雷純。

  但這一回,幫她的卻不只一個狄飛驚,還有一個姓白的年輕人,在雷純坐穩位置之後,便直接被提拔到了僅次於她和狄飛驚的高位上。

  林詩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頗有一種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感覺。

  白愁飛啊,大概命中註定就是要和蘇夢枕為敵吧,即使有了這麼多變數後也一樣。

  不過起碼這一次的敵對沒有建立在背叛的基礎上,對蘇夢枕來說也是好事。

  冬至到來的時候,這兩家又隱隱有了開戰的苗頭。

  她現在身在神侯府,知道的消息比以前還要更多些,還能常常聽到神侯府諸人對這些事的看法,以至於對局勢的認知也比從前更清楚了。

  這半年來,六分半堂因為雷損的傷耗了不少元氣,但金風細雨樓這邊卻是正好相反,不僅得到了休養生息,還有了一位徹底健康的樓主。

  光是這一點,大概就足夠六分半堂忌憚了。

  但忌憚歸忌憚,雷純繼承了總堂主之位後,於公於私都得拿出為父報仇的態度來,和所以這一戰依然不可避。

  對林詩音來說,這些事雖然離她很近,但也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們需要錢的時候快快樂樂地主動當冤大頭……

  李師師感慨於她的大方豪氣,感慨完又非常遺憾:「其實我也有很多私房錢的,但現在估計……算了。」

  她「死」後,楊花巷便被傷心不已的皇帝封了起來,不准別人再進入,所以哪怕她現在還記得自己把私房錢都藏哪了,也沒法回去拿。

  林詩音聽後想了想,道:「我認識一個人,應該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的錢拿回來。」

  李師師驚訝:「誰這麼厲害?」

  林詩音:「你聽說過盜帥嗎?」

  李師師差點噴茶:「你還認識盜帥?!」

  林詩音點頭露出一個笑:「比認識你還早呢。」

  那個時候楚留香也不過是個少年,還和冷血打了一架,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應該都沒有用全力吧?

  見她出神,李師師不禁抬手戳了戳她的臉:「你想什麼呢?」

  她回過神道:「我在想……楚留香他今年會不會來京城,畢竟他本事雖高,但行蹤不定,甚至要聯繫都不好聯繫。」

  對此李師師倒是表示無所謂,反正楊花巷已經被皇帝封起來了,裡面的錢在這位盜帥出手之前完全不可能跑掉。

  「那就等他什麼時候來了再說唄,又不急。」她說。

  「來倒是一定會來。」林詩音笑,「他還有妹妹在京城呢。」

  結果快過年的時候,楚留香果然來了。

  這一回他不是一個人,還帶上了另外兩個小姑娘一道。

  他們進京路上知道了林詩音和冷血成親的事,楚留香便依著兩個妹妹的意思,連李園都沒去便直接來了神侯府。

  後來的很多年裡,林詩音只要想到李師師在見到楚留香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抱著肚子停不下來。

  他來的那日正下雪,踩著薄雪跟在兩個少女身後一臉無奈。

  「你們小心些,別滑了。」

  事實上李師師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來自於他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她認識那麼多才情萬丈的文人雅士,卻還是第一次在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時能直接想到清風明月的。

  於是她抬頭望去,就看見這個穿藍衫的青年大步朝廊下的她們走來。

  「久見了,林姑娘。」站定後,他這麼對林詩音打招呼。

  「是挺久。」林詩音的心情顯然很好,眯著眼請他坐下。

  之後她為他們幾個介紹,但沒說李師師的名字,只說這是自己的朋友。

  楚留香向來是極有風度的,雖有些好奇,卻並未多問,只朝李師師笑了笑:「李姑娘。」

  「這位呢,便是現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盜帥楚留香了。」林詩音又道。

  「噢……」李師師恍然,不過還是很疑惑,「盜帥……這麼直接進來神侯府沒關係嗎?」

  你可是個賊呀!

  楚留香:「……」

  林詩音差點沒笑抽過去。


第57章 零伍陸

  楚留香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問住,畢竟「盜帥」本是個雅號,送他這個名號的人本意是贊他輕功絕頂,而不是罵他是個賊。

  所以這問題……要怎麼答?

  他看向還在笑的林詩音,輕咳了一聲道:「嗯……並未有人攔我?」

  林詩音本來都快要止住笑了,聽他這麼一本正經地解釋,頓時又忍不住哈哈哈哈了起來,哈了好一會兒才幫他補了一句:「而且他認識風雨樓的蘇樓主。」

  李師師:「……哦,原來是這樣。」

  她又打量了楚留香片刻,眯了眯眼,沒說話。

  倒不是覺得方才問得尷尬,只純粹有點沒想到,這幾年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盜帥居然長這樣,真是顛覆了她對賊的印象。

  當天晚上林詩音自然留了他們兄妹三人吃飯,還派林仙兒去風雨樓把李紅袖喊了過來。臨近年關,冷血的幾位師兄也都在,最後湊了一整桌的人一道。

  吃飯期間楚留香跟林詩音說,他兩個月前去邊境那邊看過姬冰雁,那小子已經穩穩地佔據了西邊那一塊的生意,現在已經在考慮發展一點副業了,而且因為當年那一層關係,神刀堂那邊現在相當給面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就是有一點不好,生意做大後他帶過去的人手又不夠用了。

  林詩音聽罷並不驚訝:「他一直都很有本事,我放心得很,人手不夠也能慢慢養,反正不著急,倒是胡鐵花和高亞男,我似乎已經有兩年沒見過了。」

  一談到這兩個人,楚留香的表情便變得有些微妙,話也隨之說得含糊了些:「他們都到處跑,我也見得不算多。」

  別人聽不懂,林詩音還能聽不懂麼,無非還是胡鐵花一邊喜歡人家一邊又拒絕人家,真是作孽啊!

  「那就不說這些了,這麼久沒見,幹一杯?」她舉起面前一直沒動過的酒杯。

  「等等。」左邊的李師師和右邊的冷血同時開口阻止。

  「就你那點酒量,算了吧。」李師師說得比較不客氣。

  冷血雖然對她平時占了林詩音太多時間有點不滿,但這時卻是很同意她的話,點頭道:「你別喝。」

  林詩音:「……」

  在他們倆的堅持下,她最終還是喝了茶。

  沒辦法,畢竟這兩個人她一個都拗不過,除了被壓迫還是被壓迫。

  說實話,像這樣只能看著整桌人越喝越嗨真是一種非常蛋疼的體驗。不過吃完飯的時候,她就發自真心地慶倖起了自己喝了茶。

  因為她發現在喝酒這件事上,冷血根本也是個假把式!

  他喝得其實不多,不管是臉色還是動作都不顯醉態,一直到回房間睡覺都看上去正常得很,但是當林詩音想去洗澡的時候,原本好好坐在桌邊的他卻忽然站起來拉住了她。

  「哎——」她想問怎麼了,結果只來得及發出這麼一個短音節便被堵住了嘴。

  呼吸間一時盈滿了酒氣。

  算上成親之前談戀愛的那些年,他們親吻的次數大概早就數不清了,林詩音也自認很瞭解他的習慣,然而這一回她卻失了策。

  吻夠了後他也沒鬆手,始終把她按在懷裡,也不說話,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你讓我先去洗個澡?」她被他抱在腿上動彈不得,只好這麼試探著問。

  他湊得近了一些,但還是不鬆手也不說話。

  這不同尋常的不合作態度讓林詩音總算確認他應該是醉了,一時間還頗新奇,戳了戳他嚴肅的臉,結果想收回手的時候,食指卻忽然被他咬住了。

  濕潤的觸感頓時從指尖一路通到胸腔裡,林詩音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忽然覺得以後也該限制他喝酒,不然太撩人了,她遭不住。

  片刻之後,指腹處傳來一絲痛意,是他用力咬了一下。

  林詩音呀了一聲,想說你冷靜一點,又想到他這會兒根本不聽人說話,只好主動去勾他脖子親他,好讓他快些忘了自己的手指。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根本不買帳,始終咬著她的手指不放,都不回吻過來!

  又咬了一下後,他總算放過了她的指腹,只是同時還順著指尖舔到了她掌心。

  她被舔得有點癢,不自覺地縮了縮手。

  說實話,這樣調情意味十足的動作在他做來怎麼就那麼奇怪呢……

  林詩音疑惑極了,直到他終於發出回房後的第一句聲。

  準確來說也並不是句,因為他只是嗚了一聲,而且還很軟很軟,跟他這一派嚴肅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仿佛寵物在求順毛,叫她聽得心都化了。

  ……天啦他喝醉後怎麼能這麼可愛的!

  林詩音完全被擊中了,頓時沒忍住直接抬手去摸他腦袋,一邊摸還一邊嘿嘿嘿地笑,玩得不亦樂乎,也不急著去洗澡了。

  可惜他這個狀態只持續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大概是酒意上來,很快睡了過去。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到床上,再洗過澡後,林詩音也累得很快入了眠。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冷血變成了一條灰色的狼,很小很小的那種,唯一沒變的是那雙她初見時就覺得漂亮萬分的眼睛。

  變成狼的冷血當然說不了話,只會在她手邊跳來跳去地求抱,不抱就嗷嗚嗷嗚地叫個不停,簡直比夢外還纏人,讓她根本抗拒不了。

  手感這麼好,還這麼可愛,她當然抱了,不僅抱了,還以一種擼貓的方式不停擼這條小狼的毛,一邊擼一邊哄:「你乖一點。」

  每說一句,小狼的尾巴就要甩一下,仿佛在表達「我很乖」。

  ……

  啊,真的太可愛了,一直到醒來時林詩音都沉浸其中無法自拔,躺在床上回味了很久。

  可惜冷血向來醒得比她早,這會兒雖然被窩還是熱的,但估計早出門了。

  她嘖了一聲,決定要找個機會再讓他喝一次酒,不過必須是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這麼可愛的樣子不能讓別人看到!

  之後她哼著曲兒起床洗漱,穿戴好了出去後還被李師師打量了很久。

  「發生什麼了,心情這麼好?」

  「做了個美夢算不算?」林詩音笑著說。

  「美夢?」李師師挑眉,一臉的不信,「我看春夢還差不多。」

  「你這個人真是腦子裡沒點好啊——」她拉長了語調搖頭,片刻後語氣又是一轉,「再說我哪需要做春夢。」

  這話說得李師師一時語塞,好一會兒後才幽幽道:「你克制一點啊,這麼春風滿面的,讓盜帥那個妹妹看見了怕是要更難過了。」

  林詩音:「啊?他哪個妹妹?!」

  李師師站在廊下指了指外面拐角處,道:「我過來找你時,恰好聽到有個女孩子在哭,好奇看了一眼,就看到盜帥正安慰她,就你讓人從風雨樓喊過來那個,穿紅衣服的。」

  林詩音:「……」

  啥玩意兒?哭?

  到底發生什麼了???

  「她在為什麼哭你有聽到嗎?」林詩音問。

  「聽到了一兩句吧。」李師師道,「好像是她喜歡的人總避著她?」

  林詩音一聽,差點沒直接跳起來:「什麼?!」

  她印象裡……蘇夢枕待李紅袖很好的啊?

  而且昨晚吃飯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李紅袖有什麼不對勁?

  「你要是不放心,去看看?」李師師建議。

  「有楚留香在倒不至於不放心,但我有點奇怪……」林詩音嘖了一聲,還是決定如她所說,去看看。

  走到李師師指的那個拐角處時,她果然看見了李紅袖正坐在池邊抹眼淚,哭聲卻是很低,不過也正因為很低,才叫人聽了更是不忍。

  楚留香就坐在她邊上,手摸著她腦袋,沒說話,頗有長兄的模樣。

  他慣來警覺,在她們倆走出來的時候就聽到了聲音,頓時回頭望過來,瞧見是林詩音,還松了一口氣,但依然沒說話,只用手指了指還在低聲抽泣的李紅袖。

  林詩音皺了皺眉走過去,在小姑娘另一邊蹲下。

  她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是以李紅袖也注意到了。

  但此時此刻的李紅袖卻連抬頭跟她打一聲招呼都沒有,始終埋著頭自顧自地掉眼淚。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林詩音就算再好奇發生了什麼,此時也按捺住好奇什麼都沒問,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這動作讓李紅袖肩膀又抽了抽,片刻之後,直接轉過來埋到了她懷裡。

  林詩音也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手依然放在她背上給她順氣。

  直到這時候她才輕聲道:「怎麼啦?」

  李紅袖不答,只把頭埋在她胸前不停掉眼淚,如此,她也就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柔聲安慰了幾句不哭。

  這是傷心得多狠呀,她忍不住想。

  小姑娘哭到最後頭髮眼淚糊了一臉,漂亮的眼睛也腫得嚇人,一身衣服變得皺巴巴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林詩音實在是心疼,等她止住哭後,就立刻拉著她去休息,把人安頓好之後才重新出來。

  她出來時楚留香和李師師正站在池邊講話,有風從院牆外吹進來,將李師師的裙擺吹得滿是波紋,從背後望過去,還真是一副極美的畫面,可惜林詩音並無暇欣賞,一過去便忍不住問楚留香:「紅袖她究竟怎麼了?昨晚不是還好好的?」

  楚留香歎氣:「我本也以為她好好的。」

  昨晚吃過飯後,楚留香和神侯府的大捕頭又聊了兩句才回給他們安排的這邊客房來,結果他一走到池子附近,就聽到了一陣哭聲,仔細一看,竟是一晚上都好好地在與蘇蓉蓉宋甜兒聊天的李紅袖。

  當時席間除了林詩音這個被丈夫和閨蜜明令禁止喝酒的人之外都喝了酒,李紅袖也不例外,這會兒大概是酒勁上來,就裝不下去了,一個人躲在那抱著膝蓋哭。

  楚留香看見是她,當然立刻上前問她怎麼了。

  結果李紅袖只是拼命跟他搖頭,還推了他幾下,讓他趕緊去睡覺,不要管她。

  楚留香怎麼可能不管她,見她哭得停不下來,乾脆在這陪她坐到了天亮。

  天亮後再問,李紅袖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告訴他原因,只可惜說了幾句又開始哭,讓他毫無辦法。

  事實上他向來很會安慰女孩子,只是那些手段在那時都不抵用,真正傷心到不行的女孩子哪還聽得進哄。

  而且這種事還真的不太好勸,楚留香也沒想到李紅袖居然會喜歡上蘇夢枕。

  平心而論,他覺得蘇夢枕並不適合她。

  這個男人太鋒利了,他甚至無法想像他為情愛駐足是何模樣。所以從楚留香的角度,其實還頗有幾分理解蘇夢枕對李紅袖的拒絕。

  但李紅袖已經這麼傷心了,他如何還能說這樣的話?

  林詩音聽完他說的,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拒絕?拒絕是怎麼回事?」

  楚留香歎氣:「她也沒說清楚,只說蘇樓主不喜歡她。」

  林詩音:「……」

  這還真是難辦啊!

  「我在想,既然如此,不如還是讓她回你這兒來?」楚留香又道,「實在不行,去姬冰雁那待一段時間也好,上回他還跟我說人手不夠。」

  「還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林詩音覺得他們沒資格幫李紅袖做決定,長舒一口氣道,「畢竟說到底這是她自己的事。」

  「嗯,也有道理。」楚留香點頭,面上仍是一派憂慮。

  畢竟是哭了一夜,李紅袖的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才結束。

  當時林詩音正在院子裡和林仙兒李師師一起對賬,年底了,幾間店都已經把總帳整理完送了過來,所以她還有的忙。

  幸好現在李師師也住這,之前在她的點撥下稍學了半日就會得差不多了,現在幫著她們主僕二人打下手沒什麼問題。

  最先發現李紅袖從房間裡出來的是林仙兒,她哎了一聲,道:「你醒了啊?」

  李紅袖的眼睛還有點腫,點點頭走過來,在空著的那張石凳上坐下,掃了她們手中的帳本一眼,問:「要幫忙嗎?」

  林詩音還沒開口呢,就聽到林仙兒說:「得了吧,你也不瞧瞧你那眼睛,還是別盯著這些數看了。」

  李紅袖垂了垂頭:「……噢。」

  看她仍是低落,林詩音乾脆放下手中的東西拉著她進了房,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李紅袖這會兒情緒穩定多了,整個人比早上平靜不少,察覺到她的意思也沒有拒絕,直接跟她進去坐下,坐下後還主動開口說了句抱歉。

  「你抱什麼歉哪?」林詩音心疼得很,刮了刮她鼻子道,「我才抱歉呢,竟一直不知道你這麼不開心。」

  李紅袖拼命搖頭:「不是的,不關音姐姐的事。」

  從蘇夢枕開始避開她到現在,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不僅她沒有來過神侯府,林詩音也沒有去過風雨樓,不知道也很正常。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詩音問。

  李紅袖看著她滿是擔憂的眼神,鼻子忽然又酸了酸:「他不見我……不見我就算了,還不信我喜歡他……」

  說到最後那一句的時候,哭腔已不受控制地重新上來了。

  林詩音一邊手忙腳亂地安慰她一邊驚訝:「不信?」

  恐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李紅袖多仰慕蘇夢枕了,蘇夢枕不信?!

  李紅袖點點頭,哽著聲音道:「……他說這只是一時的迷戀,我還小。」

  林詩音:「……」

  這他媽就很過分了吧!不喜歡歸不喜歡,直接把別人的喜歡也否定了是怎樣!

  認識蘇夢枕這麼久,林詩音頭一次相對他飆髒話。

  她氣憤的同時,李紅袖已經直接趴到桌上把頭埋起來了。

  「哎你別哭。」林詩音想安慰她。

  「我沒事。」少女的聲音還是有點哽,但口齒清晰,聽得出應當是忍住了沒掉淚,「我只是……只是有一點點難過……一點點,很快就好的……」

  這還不如直接哭呢,林詩音想。

  良久,她才試探著問:「那你想過接下來怎麼辦嗎?」

  李紅袖沒回答。

  她說了下去:「楚留香跟我說,最好讓你回我這兒來,不然去姬冰雁那也行,但我想,還是得看你怎麼想,你說呢?」

  話音落下後,又是好長一段沉默。

  長到林詩音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了口:「過了年再說吧,他一個人……」

  林詩音:「……」

  你是有多喜歡他啊!

  總之這場談話之後第二日,李紅袖就回了風雨樓去。

  對林詩音這個生意人來說,過年勉強算是能鬆快一下的時光,但對於和六分半堂摩擦不斷,即將再度開戰的風雨樓眾人來說,這個年過得可一點都不輕鬆。

  李紅袖執意要回去,她當然也沒有攔,只在道別時告訴她,無論什麼時候她都歡迎她回來。

  林仙兒的反應就比較大,而且還非常恨鐵不成鋼:「她怎麼就不能拿出當初我不喜歡她她也懶得理我的架勢啊?」

  林詩音:「呃……那你現在是喜歡她了?」

  林仙兒哼了一聲:「我才不喜歡她呢。」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林詩音笑了笑,沒拆穿她。

  之後一直到上元,她們都沒再見過李紅袖。

  這中間林詩音念叨過好多次,還在夜間躺在床上時和冷血提過,提到最後不免感慨這世上的單戀都慘。

  「哎你知道嗎,其實當初我也覺得自己是單相思的。」她翻身與他面對面,「所以我多少還是能理解她一些。」

  冷血被這個說法震驚了,其實他也曾經覺得自己是單相思啊!

  「為什麼?」他真的很在意,難道那個時候他表現得很不喜歡她嗎?明明師兄們都說再明顯不過了,甚至連世叔都有點看不下去。

  林詩音沉默了片刻,她當然不能說因為她看過原著先入為主地覺得他會喜歡淩小刀,只能含糊道:「當時聽三師兄說你有喜歡的姑娘了,聽他語氣我還以為是你在辦差的時候認識的。」

  冷血:「……」

  黑暗中他聽到自己的抽氣聲,片刻之後,他直接側過身壓上去咬住了她柔軟的唇。

  「一直是你。」這一句話差些徹底湮沒在唇齒間,但他知道她肯定是聽到了,因為在他說完的瞬間,她就主動伸腿勾住了他的腰,邀請意味再明顯不過。

  磨合過的身體一點就燃,頃刻之間已經直接相貼,將兩人的理智一同燒成灰燼。

  林詩音一直都怕痛,為讓她不難受,他往往都要先讓她舒服得徹底放鬆下來。

  一開始她還很感激於他的體貼,但時間長了,她就覺得這分明是煎熬。

  就比如現在,明明都已經到這地步了,他卻還是在極盡所能地點燃她。

  她都快哭了:「別……你直接……」

  剩下的兩個字說不出口。

  幸好他還沒笨到那種程度,聽到這話後總算不再猶豫。

  林詩音言語上放不大開,但動作上卻是正好相反,加上一直有練憐花寶鑒上的功夫,身體柔韌得可以,偶爾直接從腰被對折也完全沒問題。

  只不過往往那種時候他就更刹不住,也算是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甜蜜煩惱了。

  ……

  雲消雨散後,她窩在他懷裡一派昏昏欲睡,口中尚在抱怨:「你下次……少咬我脖子一點啊……」

  這兩個月已經被李師師瞧見好多次了,每次都要被打趣,好氣的。

  冷血聽在耳裡,把人往懷中又帶了帶,道:「我儘量。」

  但大部分時候,他是真的控制不住啊,誰讓她這麼甜的。


第58章 零伍柒

  過了上元後,朝中終於傳來了要與金人聯合滅遼的聲音。

  諸葛神侯為此事暗中明裡奔走許久,這會兒總算沒有全面落得頹勢,皇帝雖傾向於聯合,但也被他說得有點猶豫,此刻正舉棋不定著呢。

  按照皇帝的性格,舉棋不定之後怕也是要磨很久,所以對於朝中局勢,林詩音倒並不十分擔心。

  她更擔心的是已和六分半堂直接開戰的金風細雨樓,或者說擔心執意留在那幫蘇夢枕的李紅袖,這丫頭始終沒傳消息回來,大約真是鐵了心了。

  站在關心她的立場上,林詩音一點都不想她繼續陷下去,但又怕自己說得太多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她愁得不行,問李師師該怎麼辦。

  李師師:「給她介紹個好男人?」

  林詩音:「……」

  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的樣子,然而可操作性為零啊。

  放眼這京城,比蘇夢枕更有魅力的男人本來就沒幾個,更不要說李紅袖現在還是根本割捨不掉的階段。

  就在她最最最愁的時候,楚留香又來了神侯府一趟。

  他告訴林詩音,李紅袖已經跟他聯繫過了。

  「她怎麼說?」林詩音忙問。

  「她說等六分半堂的事告一段落後,她就離開京城去姬冰雁那裡。」說這話的時候楚留香的表情很輕鬆,「這樣也好。」

  「嗯。」林詩音點點頭,「她下定決心了就好。」

  雖然看上去總是最沉靜柔弱的那個,但林詩音知道,李紅袖的性格裡也是有幾分果決的,不決定還好,真正做了決定,大概就不會再拖泥帶水了。

  「到時我送她過去。」楚留香說,「你若有什麼話想帶給姬冰雁的,我也可一併捎過去。」

  「這倒是沒有。」林詩音笑了笑,「他做事我沒什麼不放心的,我估計他也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你果真瞭解他。」楚留香也笑了,「我上回去找他時,他也這麼說。」

  「真要論瞭解,那恐怕還是你和胡鐵花最瞭解他。」林詩音眯了眯眼長舒一口氣,「紅袖去他那我也放心些。」

  「你們說的那個人,可是在宋遼邊境那兒?」一直沒開口的李師師忽然插了一句。

  「是啊,怎麼了嗎?」她有點疑惑。

  「我想去那裡看看。」李師師平靜道,「考慮了一段時間了,正好現在也陪你過了年,要出發的話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了。」

  林詩音聞言大驚,她從未聽李師師提過這事啊,可是聽她現在這個口氣……

  「你為什麼想去那邊?」她問。

  「我的家人都死在那兒。」李師師還是很平靜,「以前我總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去那兒給他們上一炷香了,但現在可以了。」

  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豔絕京城的李師師了,想去哪都行。

  林詩音怔了怔,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要說什麼好。

  自她們認識起,李師師便一直是視他人看法於無物的性子,以至於林詩音也覺得世上沒什麼人沒什麼事能打倒她,因為常人所在乎的她都不在乎。

  但就算是這樣,這世上也總有些東西是她也無法徹底割捨掉的。

  林詩音捨不得她離開京城,但也自覺沒有挽留的立場。

  又沉默少頃,歎了一口氣道:「那你準備何時走?」

  李師師拍拍她的臉,又偏頭看了楚留香一眼:「既然盜帥也要去那邊,不妨就一道走?」

  楚留香摸了一下鼻子,沒拒絕。

  他向來是不會拒絕女孩子的:「李姑娘不介意多等幾日便好。」

  看到這兩人說話,林詩音忽然想起過年前李師師提過的放在楊花巷的私房錢那事,之前被李紅袖那件事給一打岔,她就給忘了,所以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拜託楚留香去拿。

  於是在他們倆定下等李紅袖準備走時一起上路後,她就拉過李師師的手低聲問:「你那些錢,你還准不準備拿回來啊?」

  李師師瞥了對面的楚留香一眼,眼波流轉道:「能拿回來為什麼不拿?」

  這意思應該就是不介意楚留香知道她身份了,林詩音點點頭,乾脆俐落地轉身看向正一臉疑惑的某位盜帥:「其實我還有件事要拜託你。」

  「但說無妨。」楚留香很乾脆。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對他把李師師的身份和盤托出,看著楚留香不停變幻的神色抿了抿唇,末了才說出她的那份請求。

  對楚留香來說,避過皇帝的耳目進楊花巷根本就沒什麼難度,所以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他只是有點沒想到,這個眉目清淡的李姑娘,居然就是曾經豔絕京城,讓天子都著迷不已的李師師。

  不過這大概也解釋了為什麼她的五官看上去這般普通,只堪堪能用秀氣形容,卻又有一股尋常女子根本沒有的氣質風度。

  「李姑娘放心便是。」他說。

  「麻煩香帥。」李師師同他道謝,弓著背行了一禮。

  之後的幾日內,林詩音特地尋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帶著李師師一道出門逛了逛,順便給她買了一堆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她原本以為李師師會拒絕,結果卻並沒有。

  問到原因時,李師師斜睨了她一眼,道:「就算我不收,你也會尋機會讓我在臨走時帶上的,還不如直接收了。」

  「……你還真是很瞭解我。」林詩音無奈攤手。

  「就你那點想法,眼睛好使點的都看得見。」李師師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其實我也不捨得離開京城,但……不去看看我可能這輩子都會想著這件事。」

  那是她人生的轉折,也是她劫難的開端。

  哪怕隔了這麼多歲月回頭望去,她也無法真正不在意那段時光。

  既然不能釋懷,那就直接去面對罷。

  反正現在她已經有了這個機會。

  林詩音明白她的意思,只覺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麼都蒼白得很,只能側過身去抱一抱她。

  「我還會回來的啊,又不是以後就不見面了。」她笑著開口,同時回抱了林詩音一下。

  「我知道。」林詩音趴在她肩窩裡,聲音有點悶,「你到了邊境,要是有什麼事直接找我那個合夥的朋友。」

  「姓姬的那個?」

  「嗯。」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我知道了。」李師師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會和他客氣的。」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林詩音也不該再擔心太多了。

  但真的等金風細雨樓那邊的事告一段落,李紅袖傳了消息來,他們幾個準備出發的時候,她還是鄭重地拜託了楚留香路上多照顧李師師一些,她不會武功。

  楚留香非常爽快地應了,又跟她說,李紅袖托他跟她道一聲歉。

  「她說最後不僅沒幫到你多少,還反過來讓你為她操心,心裡過意不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來跟我道別哪?」林詩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可得好好勸勸她別多想,她自己開心點就好。」

  「我知道。」楚留香微笑道,「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了。」

  此時的林詩音只注意聽了那後半句,卻並沒有想到,其實他前半句的山高水長才真正昭示了這場道別之後的歲月。

  他們離開的半個月後,金國的使臣便入了京來拜見大宋天子。

  原因不言自明,無非是皇帝那猶豫不決的態度令他們擔心無法成事。

  神侯府上下也因此陷入了一種極緊張的狀態裡,尤其是二月底的某一個傍晚,諸葛神侯跟他們說,金國使臣給皇帝獻了一對姐妹花,現在皇帝沉迷其中,根本不見朝中那些反對宋金聯盟的官員,大有重新導向聯金滅遼的趨勢。

  林詩音:「……」

  其實照她看,皇帝這麼難搞還這麼容易被反派說動,那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直接換一個啊!

  反正歷史上他後來當無聊了也是主動讓位的,你們真的不考慮一下找個稍微有點腦子的皇子扶他上位嗎?

  但這話,對著諸葛神侯這樣的忠臣她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

  萬一他聽了很生氣怎麼辦?

  她憋著沒說憋得很辛苦,結果沒過兩日,卻有人幫她說了。

  還是個她根本沒想到的人,蘇夢枕。

  說實話,再見到蘇夢枕,林詩音的心情是有點複雜的,一方面她很佩服這個人的心智謀略和報國情懷,另一方面她又很生他那樣對李紅袖的氣。

  所以他親自來找諸葛神侯的這日,林詩音並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只安靜地捧了一杯茶坐在角落裡聽他們對話。

  金風細雨樓在此之前又重創了六分半堂一回,但他也受了一點傷,看上去臉色並不太好。

  這畫面令林詩音想起當年第一次在這個地方見到他與諸葛神侯時的場景。

  她沉浸在往事裡感慨萬分的時候,蘇夢枕也對諸葛神侯表明了來意。

  他說的正是林詩音這幾日想說卻不敢說的,而且說得更直接更鋒利,就跟他這個人一樣。

  林詩音雖然沒聽完整,但回過神來時聽到那句不能把國運押在陛下一人身上時,還是驚了一驚。

  緊接著她又聽到他說:「再這樣被動下去,這件事可能就無可轉圜了,如今我們已不剩多少時間。」

  等等,所以他的意思是——?

  林詩音驚訝地抬起頭來看過去,只見到他神色萬般堅定地繼續開口道:「何況大宋並非陛下一人之天下。」

  林詩音:「……」

  雖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你居然說出來了!


第59章 零伍捌

  蘇夢枕的這番言論不僅震驚了林詩音,也震驚了諸葛神侯。

  在他說完後的好長一會兒裡,諸葛神侯都沒有出聲作什麼表示。

  但沒什麼表示也比直接否定要來得好,起碼證明他一樣覺得蘇夢枕說得有道理。事實上,任何一個對朝中局勢以及皇帝的個性認識深一些的人,恐怕都不會覺得蘇夢枕這是在大逆不道隨口胡說。

  相反的,他說得一點都不錯。

  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而他們現在的境況,也的確已經沒有回頭路。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了一人而讓全天下的百姓冒險呢?

  林詩音看著諸葛神侯眯了眯眼,片刻之後,他說:「我會考慮。」

  這話叫她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能是這松了一口氣的表現太不加掩飾,在這個瞬間,那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並朝她看了過來,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林詩音迎著這番目光,咬了咬牙,道:「其實我也同意蘇樓主的看法。」

  「咱們不僅不剩多少時間,也不剩什麼……手段柔和的操作餘地了。」她接著道。

  「我明白。」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但這件事做起來同樣不簡單。」

  光是讓皇帝退位倒是沒什麼難度,他心裡指不定還根本不想當這個皇帝呢,可問題是皇帝的那幾個兒子,說實話也沒有一個有明君之相的,這一點和皇子們接觸最多的諸葛神侯再清楚不過。

  話說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乾脆也直接攤開來道出了其中的難處。

  林詩音:「……」

  基因問題,這個真是很令人絕望了。

  「可惜哲宗陛下……」他又一次歎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如果咱們這邊暫時行不通,給金人那邊造一些麻煩讓他們無暇他顧如何?」林詩音想了片刻,決定暫時換個思路,「我聽說金國首領完顏阿骨打驍勇善戰,但在與遼的爭端裡始終避其鋒芒,想來是早有借刀殺人之意,只等我們大宋上鉤了。」

  「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想借我們殺遼,我們也可以借遼殺他們。把他的意思直接傳給耶律延禧吧,就說我大宋信守盟約,不願與金人合作對付他們。」

  哪怕遼國那邊之前再怎麼看不起女真部落,聽到這個消息恐怕都坐不住。

  完顏阿骨打想攢著大招以後跟他們玩措手不及,那反過來也可以啊。

  「這倒的確可以給咱們爭取出時間來。」諸葛神侯點頭,「只是忙於內鬥的遼人不一定願意信。」

  「當他的子民全都開始議論這件事,也容不得他不信了。」林詩音眯著眼笑了,「我在燕雲十六州正好也有生意,用來遞消息正好。」

  「冷夫人遠見。」蘇夢枕被說服了,發自真心地如此讚歎道。

  他這稱呼叫林詩音差點一口茶嗆在喉嚨裡下不去,咳了好幾聲才道:「但這也只是一時之法,正如世叔所說,遼人忙於內鬥,戰力恐怕下降得厲害,哪怕能給金人製造一點麻煩,大概也持續不了太久。」

  「所以——」

  所以說到底還是要換個皇帝啊!

  但是這種技術難度比較高的事就不是她能發表怎麼怎麼做意見的了,幫他們多爭取一點行事時間已是她能做的極限。

  林詩音長歎一聲,和冷血一道聽著這兩位大佬繼續商量,期間偷偷地撥弄了幾下他的手,結果被他反過來按在掌心,再掙脫不得。

  這種仿佛在長輩眼皮子底下調情的行為令林詩音有點緊張,後來幾乎都沒顧得上聽他們在講什麼。

  一直到蘇夢枕走,她還在致力於掰冷血的手指,掰得不亦樂乎,甚至都沒注意到蘇夢枕朝他們倆走了過來。

  「冷夫人。」他開口喊了她一聲。

  「誒?」林詩音抬頭,「蘇樓主還有事?」

  蘇夢枕居然猶豫了一下才開的口:「她也去了燕雲十六州?」

  林詩音一聽,頓時停了手上動作,想了想道:「您既有心讓她斷了這份情思,便不要再問她的事了吧?」

  這語氣已經算不得好了,但蘇夢枕並沒有生氣,他知道他做得不對,但也正因為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才更不放心李紅袖因為他而遠走他鄉,還是邊境那種混亂的地方。

  「那裡不適合她。」他說。

  「適合不適合我是不知道,但她想要去,我也沒辦法。」林詩音說到這忽然笑了,「而且您也別太小看了她。」

  兩人言盡於此,之後蘇夢枕便離開了。

  林詩音站在那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看得出他並不是後悔了,真要說也至多是有點不忍。而李紅袖要的從來都不是那點不忍,所以還是算了吧。

  早點不見面,對誰都好。

  送走了蘇夢枕後,林詩音就火速去給姬冰雁寫信了。

  他們倆現在通信都是直接走的神刀堂弟子快馬,是白天羽因為當初那件事而特地給他們行的方便,比走信客驛站快得多,也更安全,從汴梁一路送到姬冰雁現在所在的幽州,也只需四日不到。

  「以他本事,應當能為我們多爭取個一年半載的。」寫完後她這麼感慨。

  「他這麼厲害?」

  「對啊,不然我為什麼要跟他搭夥嘛。」林詩音還沒察覺到冷血這句話中的不對勁之處,頭點得飛快,「其實他應該算是我認識的人裡最聰明的一個了吧。」

  冷血:「……」

  他不服!

  他想了想,道:「世叔和大師兄。」

  聽到這一本正經中帶著點不以為然的語氣,林詩音總算回過味來,頗哭笑不得地湊過去扯他嘴角:「說真的,你完全沒必要吃他的醋啊。」

  心思被揭穿的冷血有點窘迫地偏了偏頭,但下一刻,他就感覺側臉處有一個很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

  「你這麼好,我怎麼會喜歡別人。」

  平時她很少說得這麼直白,所以冷血聽後竟更窘迫了些,為緩解這份窘迫,他直接化被動為主動,轉過臉咬住了她鼻尖。

  就在他打算往下的時候,剛關上不久的門忽然又從外面被推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嘹亮的「四師弟!」

  冷血:「……」

  林詩音也:「……」

  在追命看過來的時候兩人的臉還貼得極近,下一刻,他們迅速調整了站姿,但追命已經一臉「我什麼都沒看到」地退出去關上了門,動作行雲流水得令人目瞪口呆。

  「那個什麼,四師弟,我不是故意的。」關上門後還在門外這麼喊了一句。

  林詩音和冷血對望了一眼,主動走過去開了門把人重新請了進來:「三師兄有事找他?」

  追命撓著臉,還有點尷尬,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要不你們先忙?」

  林詩音:「……」忙個大頭鬼啊!

  「我正好要出去一趟呢。」她微笑道。

  「出、出去?」追命不解。

  「我是有件事要辦。」她之前寫完了信才剛封好,還沒來得及送去神刀堂的京城分堂呢,原本是打算和冷血一起去的,但現在既然追命有事找他,她一個人去也無妨。

  這麼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後,她就直接出了門。

  神刀堂的京城分堂離神侯府有些遠,所以出門時自然還是用了馬車。

  一開始坐進去時她還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但馬車行過兩條街後,她卻覺得空氣中那股很淡的血腥味似乎越來越濃了,仔細辨認了一下後,她感覺是從馬車下邊傳來的,皺了皺眉後,抬手輕敲了車底兩下。

  沒什麼動靜,但離車底越近,那股血腥味便越是明顯。

  這麼明顯,出不了什麼錯了。

  她有點緊張,但又覺得如果下邊真的有人,那應該也是個受了傷的人。

  所以她又敲了一下。

  這一回對方總算有了反應,很輕的一句。

  「借車底一用,姑娘。」

  哪怕隔著一個車底,林詩音也能夠感受到這道聲音中的虛弱。

  但令她驚訝的是,她竟覺得這道聲音有些耳熟。

  林詩音想了想,直接打開車門,吩咐車夫一會兒駛進神刀堂京城分堂,勿要停在門口。車夫多問,只應了聲是。

  一刻鐘後,馬車緩緩駛入了神刀分堂大門。

  林詩音跳下車後便彎腰往車底看過去,只見一張滿是虛汗的臉正愣愣地盯著自己。

  而她也確認了那耳熟感並非錯覺,因為這人竟然是王小石。

  他看上去傷得很重,臉上毫無血色,又因為太驚訝而瞪大了眼,看上去格外駭人,甚至有幾分厲鬼模樣。

  前來迎林詩音的神刀堂弟子此時自然也發現了他,有些遲疑地問:「這是……?」

  林詩音直起身來,先將懷中的信遞了過去:「這個快馬加鞭給姬先生送去。」

  神刀堂弟子不敢怠慢,忙恭敬接過:「冷夫人放心。」

  一直扒在車底的王小石此時已直接鬆手讓自己躺到了地上,聽到這稱呼,驚訝極了:「冷夫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見過的?」林詩音打量了下他胸前的傷。

  「……是。」王小石點點頭,「我只是沒想到你竟是冷四爺的夫人。」

  林詩音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問他:「你在被人追殺?」

  王小石嗯了一聲,道:「我本來只是想在神侯府後院先躲一躲。」

  後來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有人追來了,便想也不想地在離他最近的那一輛馬車下藏好,結果沒想到這輛馬車剛好有人要用。

  在街上的時候他都快緊張死了,生怕自己氣力不濟扒不住車底,那樣不僅可能暴露自己,還可能會連累神侯府的人。

  「你躲到神侯府來——」林詩音停頓了一下,「那追殺你的人想來是相爺的人了?」

  「……是。」王小石沒想到她居然能猜得這麼快,有點驚訝,又解釋了一句,「我不會連累神侯府的,你放心,我只打算躲一晚就出城。」

  林詩音並不懷疑他的心性,但有點好奇:「你幹了什麼,相爺要派人追殺你?」

  王小石的眼神黯了黯:「我傷了一個人。」

  她原以為此處又要和原著殊途同歸了,結果下一刻,他卻繼續道:「我傷了他座下第一紅人神通侯。」

  林詩音:「?!」

  差點脫口而出幹得好!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方應看現在就已經有過節了?

  林詩音:「那你武功挺厲害啊,方應看可不好惹。」

  王小石:「……我傷得比較重。」

  之後在他的講述裡,林詩音總算知道了這裡面的曲折。

  事情還要從白愁飛去六分半堂幫雷純開始說起。王小石心系蘇夢枕的師妹,當然不會願意幫著他們一道對付心上人的師兄,所以哪怕白愁飛幾番邀請,都沒願意。

  但壞就壞在溫柔一直抱著把白愁飛勸離六分半堂的妄想,幾次三番地去找白愁飛,期間碰上了方應看。

  王小石其實直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方應看為什麼要對溫柔動手,但當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再也沒坐住,直接去找方應看拼命了。

  林詩音:「……他就是想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打得更激烈些吧。」

  雷損死後,六分半堂的實力本來就比之前弱了很多,要是白愁飛還被溫柔勸走,那只憑狄飛驚一人,肯定玩不出那麼多花來。

  不管站在明面上的立場還是暗地裡的立場,方應看都不會希望六分半堂輸得那麼快的。

  「那你現在是準備找機會出京?」林詩音問。

  「嗯。」他點頭。

  「我看你還是先把胸口的傷治一下。」她低頭又看了一眼,誠懇道,「否則混出京了估計也逃不過去。」

  蔡京的人馬在京城可能還有點顧忌,一旦出了京城,什麼神侯府風雨樓,他怕是都不會放在眼裡。

  「可是……」王小石有點為難。

  「公子若不介意,可留在神刀堂養傷。」這邊的分堂主聽完他們的對話,忽然開口道。

  「會不會連累你們?」

  「並無人見到公子進來,不是嗎?」分堂主道。

  「……為什麼?」王小石不懂對方幫他的理由。

  「公子傷了我們堂主討厭的人,便是神刀堂的朋友。」

  林詩音:「……」

  白天羽,真是一個,行走的酷炫狂霸拽,啊,不服不客觀。


第60章 零伍玖

  於是王小石就這麼留在了神刀堂分堂養傷。

  林詩音建議他稍養好一些之後直接往北邊神刀總堂去,一路都和神刀堂一道,出京會方便一些,而且神刀堂現在勢大,尋常官兵也是沒膽子去找茬的。

  王小石覺得這樣的確不錯,在她說完後發自真心道:「今日之事,多謝幾位相助。」

  林詩音朝他擺擺手:「我也沒幫到你什麼,你要是何時見了白堂主,再謝也不遲。」

  王小石其實也對方才這位京城分堂主願意收留自己的理由感到很無語,不過還是點頭道:「我會的。」

  之後林詩音也沒有在這邊多留,只跟他們說了一句務必要把那封送去給姬冰雁的信妥善保存好就走了。

  白天羽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很不靠譜還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培養手下這方面是真的有一套,起碼就林詩音現在見過的神刀堂上上下下,無一不把他奉為神,他下的命令,哪怕再困難也會毫不猶豫地完成。

  所以給姬冰雁的信交給他們,林詩音是可以放心的。

  她回到神侯府時已近黃昏,一回去就被告知冷血被追命拉著出門了,這會兒不在。

  「噢……這樣。」她點點頭,往他們素日起居的院子過去,原本打算一個人隨便吃點什麼應付過去,卻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你煩不煩?!」

  是林仙兒。

  印象裡能讓她激動成這樣的事很少啊?

  林詩音皺了皺眉,快步走進去,只見自己小半個時辰前還在讓王小石感謝的對象就嬉皮笑臉地坐在牆頭上,而林仙兒站在下麵緊皺著眉一臉暴躁。

  林詩音:「……?」

  白天羽看見她,忙跳下來:「喲,林姑娘回來了。」

  沒等林詩音說什麼,他又迅速地呸了一聲道:「不對不對,是冷夫人。」

  林詩音沒管稱呼不稱呼的問題,先看看他,又看看林仙兒,有點疑惑:「白堂主怎麼過來了?」

  白天羽笑著回答:「我昨天進城前正好遇上了我手下的馬隊,聽他們說帶了一封姬先生給冷夫人的信上京來。之前剛出幽州時他們因為大雪耽誤了一段時間,現在在京城不便多留便要直接南下,正好我不急著走,我就把信拿了親自送來,讓他們直接走了不用在京城多留。」

  林詩音恍然:「原來是這樣,那多謝白堂主了。」

  白天羽一邊從懷中把信掏出來一邊擺手:「不用,順手嘛,不過我聽仙兒姑娘說,冷夫人方才去我那分堂了?」

  說到這個,林詩音不由得停下了拆信的動作,點頭道:「是,巧了,我也正好有信要給他。」

  「這樣啊,那你放心好了,他們肯定會快馬加鞭送過去的。」白天羽說,「信送到了,我就走了,省得仙兒姑娘再瞪下去直接把眼珠子瞪出來。」

  林仙兒氣死了,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除了武功高強和長得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

  「哎等等。」林詩音想到王小石那件事,決定和他先說一聲。

  「冷夫人還有事?」白天羽頓住身形回頭問。

  林詩音點點頭,把王小石現在在神刀堂分堂養傷的事簡單說了一下。一開始白天羽還沒當回事,直到聽到王小石是傷了方應看才被追殺的,頓時眼睛都亮了。

  「這麼厲害?那個方小侯爺可難對付得很,這劍客很可以啊。」他說。

  「這也是應該的,白堂主應該還記得那句『血河紅袖,不應挽留』吧?那位少俠的劍,就是不應挽留裡的挽留。」

  「居然是挽留奇劍!那我可得好好會會他。」白天羽興奮道。

  「他現在還受著傷呢,我是想拜託白堂主,若是可以的話,儘量把蔡相手下的那些搜查給應付過去,然後尋個機會把他送出京城吧。」林詩音說。

  「這有何難,冷夫人放心便是。」說罷他就跟趕著去投胎似的跑了。

  他一走,林仙兒就又哼了一聲:「這人怎麼這麼幼稚的?」

  林詩音覺得好笑:「你可是比他小好幾歲呢。」

  林仙兒:「小好幾歲又怎樣,照樣是他幼稚。」

  之前林詩音沒回來時,她問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這傢夥居然說什麼你笑一下我就告訴你???

  簡直有毛病!

  而且說了一遍還不夠,看她生氣,他好像笑得更開心了?!

  「人家年紀輕輕已是一方豪傑,雖然性格跳了些,但總歸是幫過我們許多的。」林詩音勸她寬心。

  「要不是因為他幫過您,我才懶得理他呢。」林仙兒繼續冷哼。

  以前就算是和李紅袖憋氣的時候,林詩音都沒見她氣成這樣過,此時此刻還真有點佩服起白天羽了。

  「白堂主究竟做了什麼啊你這麼討厭他?」她問。

  林仙兒撇撇嘴不說話,好一會兒後見林詩音仍盯著自己,才道:「反正……反正他既幼稚又無聊。」

  這個說法林詩音其實也勉強算是同意,但她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但他也長得好看啊,養眼。」

  林仙兒:「……」竟然反駁不了。

  看著她這個想罵又罵不來的樣子,林詩音頓時沒忍住笑出了聲,摸了下她腦袋道:「好了好了,不說他了,咱們先吃飯吧。」

  「……嗯。」

  吃過飯後林詩音特地又去找了諸葛神侯一趟,把自己今天偶遇王小石的事給說了,當然她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知道他師承的事,而是將話題的重點放在方應看受傷這件事上。

  「那這位少俠現在是在神刀堂養傷?」諸葛神侯問。

  「對,我拜託了白堂主尋個機會送他出京,神刀堂的馬隊裡藏個人應當不難。」林詩音說,「還有今日說的要遞耶律延禧的消息,我已經讓人帶過去了,但傳給他本人的那一份,還得世叔出手才行。」

  「此事,辛苦你了。」諸葛神侯歎了一口氣。

  「我哪裡稱得上辛苦,您才不容易。」她說。

  夜間洗漱完畢躺到床上後,她才拆了姬冰雁的那封信。

  信上還是和以前一樣講了他開年後的生意近況,他寫這封信的時候應當還不知道楚留香和李紅袖要過去,還在信上嚎人手不夠。

  林詩音看到最後,發現他末尾還有一句你欠我一杯喜酒,頓時抿起唇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從外面被推開,是冷血回來了。

  她直起身,探出頭一看,只見他一身都是濕的,有點驚訝:「外面在下雨?」

  他點點頭,難得沒一回來就直接走到床邊來親她,大約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氣會過到她身上。

  「那你快去洗個熱水澡。」林詩音卻是顧不得想那麼多,一邊說一遍翻身下來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摸了摸他的手,「我等你。」

  最後這三個字令他眼神一動,望了她片刻,終究還是克制住了將兩人距離拉至更近的衝動:「……好。」

  「那就快去啦,不要看我。」她伸手把人推過去。

  「我身上冷。」他想讓她收回手,「別碰。」

  這一本正經的體貼樣讓林詩音實在是很心動。

  哎呀,真是每天都能更喜歡他一點!

  於是她想了想,歪著頭道:「那你還不去讓它熱起來?」

  冷血:「……」

  好了,他今晚不會再聽她求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回來之前的對話是這樣的

  仙兒(一臉嚴肅):您來幹什麼?

  白天羽:你給我笑一下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仙兒(偷偷翻白眼不理他):……

  白天羽:就笑一下啊,你這麼好看,整天板著臉做什麼!

  仙兒:這好像不關您的事

  ……車軲轆一圈,終於忍不了變成你煩不煩(x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5:04

第61章 零陸零

  因為一時興起說的這句話,當晚林詩音所遭受的煎熬比新婚那晚更甚。

  一直臨近天明他都精神奕奕的,完全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浮浮沉沉中,林詩音恍惚聽到自己的聲音,啞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她。

  「不要了……」她憋著嗓子告饒,「好累……」

  伏在她上方的人俯身吻向她眼睛,隨後又循著眉心一路往下,落下一串串痕跡,最終找到她藏起來的舌狠狠地吮了一通,徹底壓下後一個翻身換了上下。

  林詩音頓時連叫都叫不來了,哭唧唧地趴在他肩頭,心裡頭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只發誓以後再不會這樣撩撥他了,撩的時候爽,撩完慘的可是自己啊!

  被這樣折騰了一夜後,第二日她果然腰酸得沒起得來床。

  這還是她武功一直在練、身體底子養好很多的前提下,若換了剛穿越那會兒,她深切懷疑自己可能會死在床上……

  冷血倒是有些抱歉,這天乾脆一直在房間裡陪她,還給她揉了腰。

  林詩音:「……我們商量一下,以後你克、克制一點吧?」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臉又有點燒起來,畢竟這會兒她看著他的臉腦子裡也還是會浮現出昨晚的種種。

  冷血看著她,平靜道:「你喜歡的。」

  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陳述了這麼一個事實。

  林詩音:「……」怎麼這樣啊!

  昨晚明明是他一直不上不下地吊著她,還不知從哪裡學壞了,非要逼她說喜歡的好不好,她都還沒來得及算帳呢!

  於是她氣呼呼地側過身去,哼了一聲。

  就算喜歡也不帶這樣折騰的。

  冷血剛幫她揉完腰,手還放在上面,此時此刻實在是沒忍住又輕按了一下,仿佛在用動作告訴她,別生氣。

  其實林詩音哪裡會真的生他的氣,但想到他最近那顯然多起來的花樣就覺得奇怪。

  好奇之下,她也顧不得繼續裝生氣了,轉回去盯著他看了片刻,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學壞的?」

  冷血:「……?」

  林詩音咬著唇繼續:「就……就昨晚那些話。」

  吊著她讓她說想和喜歡也就算了,最後還說什麼好甜……

  冷血反應過來,有些想笑,但看著她這一臉篤定的「你到底被誰帶壞了」的表情,還是忍住了笑意,彎腰傾身湊到她耳邊道:「沒學。」

  林詩音:「……」

  沒學就更可怕了啊,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真的甜。」彎了腰後他就沒有再直起身來,反而還說了下去,「哪裡都甜。」

  林詩音被他的聲音弄得半邊身體都麻了,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忍不住扭頭去親他臉。

  不過也僅止於臉,這會兒她可真是一點都不敢再給他折騰了。

  ……

  他們倆在這邊膩歪了好幾日後,白天羽又來拜訪了一回。

  他是來跟林詩音說王小石的事的。

  「我讓他藏在我兄弟的馬隊裡往北去了,有我兄弟在,應當出不了什麼事。」他說。

  「那就好。」林詩音稍放心了些,「麻煩白堂主了。」

  「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他擺擺手,目光有點散,時不時環顧一下周圍,像是在找什麼。

  林詩音一開始還沒注意,直到聽見他問:「仙兒姑娘不在嗎?」

  這語氣聽著很隨意,仿佛只是想起來了問一句。換了別人問,林詩音大概也不會多想,但白天羽的話——

  她眯了眯眼:「您有事找她?」

  白天羽笑了兩聲:「沒事,就是今日過來沒見著她有些奇怪而已。」

  他話音剛落,去廚房那邊拿她們準備打發時間用的零嘴兒的林仙兒正好回來。

  「夫……」話才起了個頭,見到林詩音對面站著的人,她臉色就沉了下去。

  白天羽卻並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道:「喲,仙兒姑娘,我剛剛還和冷夫人問起你呢。」

  林仙兒瞪了他一眼,走過去把剛拿回來的那個食籃放下,道:「您貴人事忙,問我做什麼呀?」

  事實上她很少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就連林詩音聽了都有些詫異,豈料白天羽仍是半點不在意,還答了:「這不剛來沒見著你嗎?」

  林仙兒氣死了,以前她和李紅袖互相明嘲暗諷時,從不用把話說至這般直接,現在她都已經把煩他的態度表現得這樣昭然若揭了,這個人居然還是這樣湊上來!

  堂堂神刀堂主,都不羞的嗎!

  「好了,白堂主是過來與我說正事的。」林詩音怕她一個忍不住又要跟人吵起來,忙打了一句圓場。

  她都開口了,林仙兒自然也只能唔一聲不再說話,也不再看他。

  「順便與你們二位道個別。」白天羽忽然道,「我要去關東一趟,明日便出發。」

  「誒?」林詩音有點沒想到,「怎麼忽然要去關東?」

  「我有一位結義兄弟,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煩,我不大放心。」他笑了笑,「所以決定去看看。」

  一開始他說關東的時候林詩音其實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此刻再聽到這句結義兄弟,頓時反應了過來,關東萬馬堂啊。

  應該就是那個後來和他的風流債合夥殺他的馬空群?!

  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白天羽有點驚訝:「怎麼了嗎?」

  林詩音搖搖頭:「沒什麼,我就是想著,既然是有麻煩,白堂主還是小心一些。」

  白天羽朗聲笑道:「多謝冷夫人,我會的。」

  看著他這萬般意氣的模樣,再想到他原本的命運走向,林詩音不免在心中慨歎。

  但此時的他尚未娶妻,也尚未認識丁白雲和花白鳳,和馬空群亦是真心兄弟,林詩音就算想提醒,也不知究竟該如何提醒才好,所以最終只能說一句小心。

  沒說上幾句話後,白天羽就走了。

  林詩音坐在院子裡看著他翻出去的背影,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最開始認識白天羽的時候,她其實是不太喜歡他的,畢竟她知道這是個四處留情的渣男。

  但後來他不僅幫了他們一眾人許多,還真心把他們都當成了朋友,林詩音自然也無法再討厭他。

  現在看他為了結義兄弟親自去關東,更是心情複雜。

  此人待朋友兄弟是真無可挑剔,無怪乎神刀堂上下對他那般尊崇。

  就連林仙兒,也在他走後幽幽道:「他這人還挺夠朋友。」

  林詩音點頭:「是啊。」

  林仙兒語氣一轉:「但還是很討人厭。」

  林詩音:「……」

  當晚她去找諸葛神侯說王小石已被秘密送出京往幽州去的時候,諸葛神侯告訴她,耶律延禧那邊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

  林詩音頓時為之一振:「那就好,等金遼打起來,這邊的金國使臣估計也待不住多久了。」

  諸葛神侯卻還是不太樂觀:「我擔心完顏阿骨打依然沉得住氣不與耶律延禧動真格,那樣更坐實了他們口中的金人飽受遼人壓迫。」

  關於這個問題,林詩音倒還真的狠想不出什麼解決辦法,她的腦子用來算帳和做生意已經快不夠用,政治上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諸葛神侯本來也沒指望這麼大的事她能夠再出什麼好主意。

  之後她便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聽著他和無情商量。

  在他們一行人都在為這件事持續犯愁的時候,遼人和金人打起來的消息也迅速地傳到了京城來。

  令他們慶倖的是,金人大概是真被壓迫久了,這回有兩個部落的首領打得遼軍落花流水,和其他直屬完顏阿骨打的軍隊相比,簡直堪用瘋狗形容。

  但完顏阿骨打本人卻正如諸葛神侯所說的那般,足夠沉得住氣,所以目前的場面勝負尚屬未知。

  當這件事成為京城各大茶樓酒館的飯後談資之時,神刀堂那邊也來了人說,姬冰雁又給她送了信。

  此時離林詩音那封信寄過去已有兩個月,離楚留香帶著李紅袖李師師過去更是遠,所以她猜想姬冰雁應該是已經和那幾個人碰上頭了。

  「姬先生特別交代,這信中有冷夫人您用得上的東西。」神刀堂弟子把信封遞過來時說了這麼一句。

  「我用得上的東西?」林詩音有點驚訝地接過,放在手中掂了掂,覺得就是幾張紙的重量,那看來是寫在信上了?

  「是,他要我們親自送到您手上。」

  「行,我知道了。」她不再猜測猶豫,直接將信打開。

  這一打開,林詩音就直接愣了。

  因為裡面除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外,還放了另一封密函。

  姬冰雁在信上寫,之前他帶著人去雲州散佈消息,恰好遇到了被女真族打花逃至雲州的耶律章奴。

  他在燕雲十六州的時候聽過耶律章奴的名字許多回,知道這是一個比遼國皇帝有腦子多的人,同時也知道他之前正起兵叛亂,但聽到女真族準備打遼國的消息時,還是轉頭先去打女真族了。

  當然,因為對對手實力估計錯誤,他敗得很慘,一路逃至雲州,身邊已不剩多少近衛,是姬冰雁及時救助了他。

  這份恩情讓他對姬冰雁感激不已,在稍緩過來之後,他告訴姬冰雁,其實他一度闖到了女真族一位首領營帳附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知道了完顏阿骨打下的那個儘量避其鋒芒的命令。

  「照我看,先直接滅了遼,再往南不就成了,何必一定要聯宋,姓耶律的那群孫子現在這麼窩囊,要我裝輸給他們?!」

  「遼人的確不足為慮,所以阿骨打的意思是先要宋人放鬆警惕啊,否則我們就算攻下了遼,南下也不容易,您還是好好考慮一下。」

  能把耶律章奴打得逃到雲州去,顯然這位首領到最後也沒有聽完顏阿骨打的命令。

  而耶律章奴感念姬冰雁的救命之恩,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還說願上表大宋天子,揭穿金人狼子野心。

  其實他說的事姬冰雁根本一清二楚,但願意上表宋朝皇帝……這可就再好不過了。

  是以姬冰雁毫不猶豫地把耶律章奴的親筆密函送了過來。

  他說此人比耶律延禧聰慧得多,也更懂用兵,留他對付金人很有必要,對付完了之後,他打算支持一下他繼續造反和耶律延禧內鬥,這樣等解決了金人後,遼人這邊怕是也消耗得厲害,收回燕雲十六州不是夢。

  林詩音看完這封信,滿心只剩下了「……」

  姬冰雁真是個天才啊!

  其實想到這些並不難,關鍵是,他運氣實在是太特麼好了,去一趟雲州就直接撿到受傷的遼國將軍,還成功收買人心!

  相比之下,他們京城這邊雖然腦子不比他差,但到底遠端操作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這件事後的小花:姬先生智謀無雙

  冷血:……(世叔你這是在打我臉)


第62章 零陸壹

  林詩音沒拆這份密函,看完了姬冰雁的信之後,就直接把那份密函交給諸葛神侯了。雖說她覺得這東西不一定能完全把皇帝給拉回來,但讓他恢復之前的猶疑不決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姬冰雁應該還能在雲州給他們多爭取一段時間,怎麼說事情也會比之前明朗許多。

  諸葛神侯拿到密函的時候頗驚了驚,待林詩音說完這其中原委,就更震驚了。

  「詩音的這位朋友,便是在燕雲十六州做生意的那位?」他問。

  「對。」她點頭,「我和他認識挺久了,是可以放心的,而且他當初來跟我一道做生意還是蘇樓主的安排。」

  隨後她把當年往事也簡單講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說實話,真要論賺錢的本事,我是不及他的,像幽州雲州那邊的生意,估計也只有他有膽子做還做得這麼好了。」

  「照你這麼說,他確實有支持耶律章奴繼續造反的底氣。」

  養兵打仗需要什麼,錢啊,姬冰雁最擅長的可不就是賺錢。

  「那也得等打完金人再說。」林詩音笑了笑,「否則扶持耶律章奴也是空談。」

  「是這個道理。」諸葛神侯也笑了。

  自從住進神侯府來之後,林詩音還是頭一次看他露出這樣輕鬆的表情。

  當然他平時也並不是不笑,相反他還很和藹,但這樣真心的笑容的確是少的。

  不論如何,姬冰雁托人送來的總是個轉機。

  令整個神侯府都松了一口氣。

  在諸葛神侯拿著密函進宮去的時候,林詩音想了想,還是決定回一封信過去,一來是謝謝他出的力,二來是想問問李師師和李紅袖的境況如何。

  他這封信寫得很著急,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後便寄過來了,是以也沒提她們倆的事,林詩音能夠理解,但反正現在都是要回信的,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寫到一半時,被鐵手喊去不知道說了什麼的冷血也回來了。

  這個冬天的京城始終沒下雪,但風卻是從年前一直刮到了倒春寒,此時他一推門,便有疾風順著縫湧進來,將桌上的紙張吹的一片翻飛。

  「哎,快關上。」她忙按著手裡這張抬頭道。

  冷血嗯了一聲,把門帶上走過來。

  「回信?」他低聲問。

  「嗯,我想問問師師和紅袖現在如何了。」她提筆落完最後一行字,松了一口氣,待墨蹟稍幹了些後才合上裝好,「我還是很擔心紅袖,哎。」

  冷血最見不得她歎氣低落,想了想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兩下。

  這一握到手中他才發現她手冰得可以,頓時沒忍住用了點內力替她暖手。

  「不用這麼麻煩的啦。」察覺到他動作,林詩音抿著唇道,「寫完字過一會兒就好了。」

  他沒讓她抽開,反而還將她纖白的手掌捧起來吻了吻。

  這沉默又溫柔的神情林詩音見再多次都沒法克制住心動,於是她也任由他這樣抓著自己的手暖著。

  沒過片刻,那熱意已從掌心處直接遊走至整條手臂了。

  「二師兄方才找你幹什麼?」她忽然這麼問道。

  「有件案子。」他說得很簡單,「大概要出京一趟。」

  自他們成婚以來,他的三個師兄為了讓他們倆能多一起一段日子,已主動幫他擔了不少原屬於他的任務。

  但現在差不多小半年過去,也是時候要去做點正事了,一直讓師兄們擔著並不合適,也不是他進神侯府的初衷。

  冷血其實知道她一定會理解,但在把這件事說出口的時候,還是難得有些忐忑。

  「這樣啊。」林詩音有點驚訝,但驚訝過後又瞬間釋然了,抬眼瞧見他的表情,淺笑道,「那大概是何時走?」

  「還不確定。」冷血誠實道,「他說先和我說一聲。」

  提前通知是給他們倆一個心理準備,也算是鐵手對他們的體諒了。

  林詩音唔了聲表示知曉,順勢把上半身靠過去倚在他肩上,道:「那確定了告訴我。

  「……嗯。」

  房間裡還縈繞著她剛剛用過的那塊古墨清淡的香氣,冷血依稀記得是自己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從嶺南帶回來送她的。

  那時候其實也常常分隔兩地,但可能因為本來就見得少,倒也並不會太過不舍,但此時此刻卻不一樣了,這小半年裡他們日日相對夜夜同眠,他只消一伸手就能把人抱到懷裡,更是嘗過了她所有的滋味,哪裡還能輕易捨得。

  林詩音的心情也差不多,除了之前這段時間一直在一起之外,她還有個原因是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的許多事都已經不像幾年前那樣需要她親自操心,他一走,她在神侯府裡勢必要閑出花來。

  所以怎麼想都不捨得極了。

  在這樣的惜別之緒中,接下來的幾日她不自覺地變得又纏人了幾分,不管是在白日裡還是在床上,仿佛那樣能多留下一些供她想起他的痕跡一樣。

  而他自然也極為配合,恨不能把她直接揉碎了放到懷裡。

  可惜放縱的生活總有盡頭,四日後,冷血便確定要走了。

  他走的那日林詩音沒起來送他,倒不是因為什麼怕去送了會更捨不得之類的,純粹是放縱得太狠,腰酸腿痛起不來。

  冷血也沒忍心叫她,只在臨走時低頭親了下她額頭。

  當然,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走究竟錯過了什麼。

  自他走後,林詩音出門去的頻率也變高了不少。

  她是不需要萬事親力親為了,但閑著也是閑著,倒是可以趁這段時間再好好培養一下林仙兒,比如試著讓她獨立管幾間鋪子看看效果。

  她試著和林仙兒提了一次,林仙兒沒什麼意見,說只要她不嫌棄就行。

  「你這麼聰慧,誰會嫌棄。」

  「不及夫人。」不管過去多久,林仙兒對她總是盲目戴上濾鏡,誰都摘不下。

  與此同時,好不容易從雲州回到幽州的姬冰雁也總算看到了林詩音托人回給他的信。

  他這一遭走了約有大半個月,回到幽州時滿身的矜貴氣去了一半,人也有點狼狽,不過心情卻是極好,因為耶律章奴那邊他已經完全搞定了。

  有他供應糧草,耶律章奴便可以放心地重新往東邊殺過去,再無後顧之憂。

  但金兵畢竟不太好對付,雲州那邊最近也頗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是以散完消息後,他就回了幽州。

  他不缺錢,還很會賺錢,所以哪怕是在幽州這樣遼人為主的地界裡,也能住到內城之中的宅子。

  宅子裡養的全是他這一年來培養的心腹,有些已堪大用,有些還需調教,但李紅袖來了後,調教的事便用不上他操心了。

  小姑娘被楚留香送來時顯然是極傷心的,他有意讓她排解一下,乾脆給她扔了一堆事讓她先做著,順便還把自己在幽州西山附近撿到的小打手也扔給她照顧。

  這不,忙起來就好多了嘛,看見他回來還笑了:「姬大哥你回來了。」

  他走過去,把身上那件髒了大半的披風脫了才坐下,道:「我不在的這些天可有出什麼事?」

  李紅袖抿著唇搖搖頭:「都很好,你放心吧。」

  「嗯,你做事我一直挺放心的。」姬冰雁眯了眯眼,望向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片刻之後收回目光道,「我快二十個時辰沒睡過了,我先去睡會兒,若有人找我,就說我還沒回來。」

  「哎等等!」李紅袖叫住他,「音姐姐有信給你,我放在你房裡桌上了。」

  「行我知道了。」姬冰雁擺著手回房,頭都沒回。

  他和林詩音合作這麼久,對她的性格不可謂不瞭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大概寫了點什麼,無非是擔心李紅袖與李師師罷了。

  回房後拆開一看,果然如此。

  李紅袖的近況倒是很好寫,她看上去恢復得很不錯,人也比剛離開京城時精神了不少,想來走出來也是遲早的事。

  但李師師嘛……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告訴林詩音,你閨蜜好像和我兄弟看對眼了,這會兒根本不在這……

  算了,還是先睡一覺再好好想到底怎麼回吧。

  這樣想著,他連澡都沒來得及洗一個就直接歪到床上睡著了。

  燕雲十六州的局勢瞬息萬變,但總歸還摸得清一些門道,他努力一把能夠制住。

  現在他只希望京城那邊不要出什麼變故,但說實話,指望皇帝不掉鏈子,那恐怕比給林詩音解釋並不是楚留香有意要拐跑她的好友還難。

  是以好好休息了一晚醒來後,姬冰雁還是有點不知道回信該怎麼寫。

  他想了想,決定去問李紅袖。

  李紅袖一臉懵逼:「就……就這麼寫唄?師師姐有楚大哥護著,出不了事的。」

  姬冰雁一臉沉痛:「不,我覺得在她看來和楚留香一起走大概比出事還嚴重。」

  畢竟連他都不太信任楚留香啊!

  不過這倒是他想岔了,他以為李師師好不容易從秦樓楚館脫身也要來這邊祭拜家人所以一定是個極重感情,極容易受傷的女孩子,根本沒想過在愛情這方面,李師師其實比楚留香更看得開。

  「反正怪不到你頭上啊。」李紅袖說,「你放心寫吧,我先去做飯。」

  「等等!」姬冰雁高聲喊住她,「你?做飯?」

  李紅袖點了點頭:「是啊。」

  姬冰雁深吸一口氣:「還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忙完回來,你體諒一下我吧?」

  這小姑奶奶什麼都厲害極了,就是炒的菜煮的面永遠能讓他崩潰。

  「我新學了羊肉湯呢,阿飛說好吃的,姬大哥也試試嘛。」

  這話一說出口,姬冰雁便不由得望向了她口中的阿飛,也就是自己在西山撿到的那個小打手,一個快劍少年。

  他比李紅袖她們要小一歲,此時不過十三,但眉眼已開,身量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長,看上去倒也全無稚氣。

  不過比起身量長相,更無稚氣的其實是他的劍。

  當初姬冰雁在西山遇到他的時候,他正被十幾頭雪狼圍著,但卻毫不驚慌,出手果決而迅猛,若不是後來腰間的那個藥包被一頭狼抓碎走了神,那十幾頭狼恐怕根本不能耐他何。

  姬冰雁也是惜才之人,見他受困,便出手幫了他一把。

  把狼群解決了之後他才知道,這名為阿飛的少年一直與母親住在西山腳下,平時不太出門,但現在母親病重,他才特地去幽州城內抓藥的。

  他們母子清貧度日,那一服藥已花光了積蓄,所以他才會在藥包被抓碎時驚慌至此。

  姬冰雁聽後,乾脆出錢替他請了一位大夫。

  結果大夫是去了,但人也沒救回來。

  那氣若遊絲的女子躺在病床上看看自己的兒子,又看看他,仿佛能放心了一樣,片刻之後便斷了氣去。

  姬冰雁:「……」

  於是他就承了這番未曾有明確一言的托孤。

  反正他覺得自己日後也用得上這少年。

  不過把人帶回住處後,他才發現可能是因為出生到現在都在與母親隱居西山,這小子除了長得好武功高之外,其他方面都單純得可以,甚至連如何把自己照顧好都不太會。

  後來楚留香他們來了,楚留香還誇過他的劍,說不出五年,此子必能名動江湖。

  再後來他要去雲州,走得很急,就讓李紅袖幫忙照顧著阿飛一些。

  結果現在李紅袖告訴他阿飛說她做的羊肉湯好吃?!

  姬冰雁心情複雜地搖搖頭,真慘啊,這輩子就沒吃過什麼正常東西吧。


第63章 零陸貳

  猶豫再三後,姬冰雁還是把李師師和楚留香一起離開了燕雲十六州的事原原本本地寫進信中告訴了林詩音。

  其實說到底他也不是很懂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看對眼的,總之在李師師拜祭完家人後不久,就和楚留香出雙入對了起來。

  不過說真的,這兩人走在一起時畫面的確挺和諧,至少從姬冰雁的角度挑不出什麼不對來。

  但現在告訴林詩音的時候他當然隱去了自己的看法沒提,只把經過講了一遍,末了加一句他二人此刻大約已經在楚留香那條常年漂於海中的船上了。

  林詩音從他信中得知此事時也頗無語,不過無語了片刻之後也就想開了。

  既然李師師都已經有心情和人談戀愛了,那估計家人那一茬就算是揭了過去。

  至於戀愛對像是個停不下腳步的風流浪子這事——

  呃,按李師師的性格,還指不定誰甩誰呢。

  她總算放下心來,不再整日牽掛著她們倆近況。

  這時的京城已快入夏了,金國使臣又給皇帝獻了一個美人,但這一回好像並沒有什麼用,遲遲等不到什麼明確的消息。

  遼金開戰,還打得如此膠著,是整個朝廷都沒想到的。

  皇帝之前被不知道多少人提醒了金人驍勇善戰,都沒有格外放在心上,但這會兒卻是不得不信了。

  是的,哪怕像他這樣毫無政治頭腦的人,也察覺出了裡頭的不對勁,再加上諸葛神侯獻過來的耶律章奴密函,更叫他對局勢無從判斷,心中煩躁萬分,只覺連金人獻上來的美人都顯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這世上美人雖多,但能入他心的美人卻始終僅得那一兩個。

  可惜佳人已逝,他如今連出宮的興致都沒了。

  蔡京倒是有意替他再安排幾個合他心意的美人,但一樣沒能討好到他,反倒是讓他的脾氣變得更無常了些,一時間整個朝野都摸不清他究竟意欲何為。

  如此境況,金國使臣也只得回去從長計議,而不是在汴京一直耗下去。

  他們離開回金那日,諸葛神侯下了朝就把消息告訴了神侯府眾人。

  不過說是眾人,其實這會兒在府裡的也不過林詩音與無情而已。

  林詩音聽後大松一口氣:「他們只要暫時打消了主意就成,這場仗還有得打呢。」

  耶律章奴最開始潰敗得厲害,主要原因還是低估了金人,現在對他們的作戰水準有了清晰的認知,占著燕雲這片這易守難攻的地界,身後有姬冰雁不計糧草成本的支持,自然就難搞了起來。

  光是一個他已足夠金兵頭疼,更不要說雖然始終很想殺了他但在抗敵這件事上比大宋皇帝清醒多了的耶律延禧了。

  這樣的對峙狀態,無怪乎林詩音會覺得還要打很久。

  但這世上總是充滿意外,就像姬冰雁能在雲州順手救下遼國將軍並成功把人洗腦為他所用一樣,在金人的腹地裡,其實還有一個比他更不好對付的殺神在影響著戰局。

  完顏阿骨打受了重傷的消息傳到南邊來時,整個大宋朝野都震驚了,尤其是早先與他約定過破宋後會如何如何的方應看。

  林詩音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已入了暑,當時她在喝甜湯,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怎麼的,聽後還沒來得及驚訝,便先捂著嘴吐了起來。

  其實入了夏後她胃口一直不好,總是稍吃一些東西就再無胃口,貼身伺候她的只有林仙兒這個半大姑娘,也一直沒多想。

  但這消息是在神侯府前堂說的,無情和蘇夢枕都在,見她這樣,不禁對視了一眼。

  林詩音當著這幾個人的面吐了當然覺得丟臉,撫這胸口想說不用管她讓她緩緩就好,結果蘇夢枕居然直接走過來道了一聲得罪,然後探上了她的腕。

  他整個少時都是在病中度過,病久成醫,尋常脈象都識得很明白。

  所以探了一探後,他便篤定道:「冷夫人有喜了。」

  林詩音:「噢……」

  ……不對,等等,他剛才說的是什麼來著?有喜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表情中的不可置信,蘇夢枕又重複了一遍:「是喜脈。」

  林詩音:「……」

  天哪,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

  在這一瞬間,林詩音的感覺其實只有懵沒有喜。

  倒不是說她不想為冷血生孩子,但她是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懷孕了,而且這時間也頗尷尬,他正好不在。

  之後她就被扶了回去休息,等她回去躺到床上後,她才想起來,她還沒聽完完顏阿骨打為什麼會受重傷啊!

  但這會兒林仙兒也不准她再跑回去聽了,她只能躺在床上一直好奇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是從神侯府這兒得了消息的李尋歡親自帶著那醫慣了她的張大夫過來的,張大夫見到她,態度比從前好了不少,確診是喜脈後,還恭喜了她一句。

  林詩音:「……謝謝。」

  之後李尋歡就琢磨著接她回李園去養胎,不過被她堅定拒絕了。

  「我都嫁人了,而且這裡也不是沒人照顧我,表哥你放心吧。」她說。

  「我答應過我娘和姨母,一定會盡最大的力照顧好你。」李尋歡沒放棄,「朝中局勢尚不明朗,神侯府也很忙,你不如跟我回去住一段日子,等妹夫回來再說。」

  他會這麼順暢地喊出妹夫這兩個字讓林詩音有些驚訝,不過反過來想,這起碼說明他現在是真的已經從往事中走出來不再折磨自己了。

  也挺好的,她想。

  但住回李園就真的算了,跨大半個京城,實在是太麻煩,她本來就懶,現在還懷孕了,就更不想動。

  「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但真的沒必要這般麻煩。」她說,「我在這早呆慣了,回去也許不習慣呢。」

  「……既然如此,我便撥幾個人來照料你起居吧,仙兒一個人忙不過來,也沒有什麼經驗。」李尋歡見她堅持,也不強求,直接退了一步。

  把回去拒絕得這麼堅決,這會讓要是再不接受,那林詩音覺得李尋歡大概今天都不會走了,所以只好點頭同意。

  李尋歡送了人過來後,諸葛神侯也來她和冷血的院子看了看她,大概是知道她還在好奇完顏阿骨打那事,在對她身體進行了一番簡單慰問要她安心休息後,便將此事和盤托出了。

  原來傷了完顏阿骨打的人竟是白天羽和王小石。

  白天羽是為了他兄弟馬空群的萬馬堂,地盤無端被金人占了不說,還折損了萬馬堂門下大半弟子。

  如此欺人,欺的還是他結義兄弟,白天羽當然忍不了,當即就決定要去找金人算帳。

  他一路從女真部落的小首領們打過去,不僅在多人圍攻中未嘗一敗,還直接殺到了會寧府去。

  金人的軍隊大部分都被派了出去和遼人混戰了,剩下的那些對白天羽這樣的頂尖高手來說,可謂一點威脅都沒有。

  他這一遭進出會寧府,真可謂如入無人之境。

  至於王小石,其實是當初剛到燕雲十六州時聽姬冰雁提起過他們目前的計畫。在耶律延禧和耶律章奴發瘋咬住金人往西壓過來的兵力時,他便直接隱了行蹤偷偷往東去了,最終和白天羽同會于完顏阿骨打的寢宮。

  兩人都有點沒想到,但在殺完顏阿骨打這件事上可謂一拍即合!

  要不是最後關頭他二人被完顏阿骨打姍姍來遲的親衛用弓箭圍攻,這會兒完顏阿骨打可能就不是重傷這麼簡單了。

  但這也沒什麼,因為再高明的神醫都不可能把一個同時被兩把神兵傷了的人治好。

  他是真的離死不遠了,或者更大膽地猜一下,他可能根本已經死了,只是金國那邊現在為了軍心而只能秘不發喪。

  林詩音聽罷,自是一番目瞪口呆。

  王小石這麼幹她一點都不驚訝,但白天羽……這個人還真是耿直到可怕啊!為了兄弟直接去闖一國皇宮殺人家皇帝……

  算了,雖然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出的事,但這結果總歸是對他們有利的就是了。

  「現在白堂主的神刀之威已傳遍整個關東,假以時日聲勢不可估量。」

  「……他當得起。」林詩音說,「只是他這一根筋直到底的性格,早晚會害了他的。」

  神刀堂起勢,萬馬堂卻還是一點聲名都沒有,身為結義兄弟,馬空群的心裡沒有落差才怪了去。

  只是這份擔心就和當初擔心宋金聯盟一樣,在顯出端倪前,她連提醒都不能提醒。

  想到這裡,林詩音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以林仙兒為首的侍女緊張得不行:「夫人擔心他做什麼,您現在保重身體才最要緊。」

  諸葛神侯也點頭:「我來告訴你,是想你為金國一事寬心的。」

  他們的關切讓林詩音臉色稍緩。

  講道理,連歷史進程這種大魔王都被他們打敗了,何況區區武俠劇情哪!

  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而且現在離馬空群徹底生出異心應該也還早。

  「我知道,多謝世叔。」她抿唇一笑,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大事已解決大半,可是冷血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了,嚶。


第64章 零陸三

   林詩音猜到以李尋歡的風格可能會挪一堆人來照顧她, 但真的看見那幾乎填滿了整個院子的人時,她還是無言了片刻。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神侯府住不下這麼多人啊!難道要她把下人塞到別人的院子裡去嗎!

  林詩音:「……表哥。」

  李尋歡給她解釋:「我知道你這邊住不下, 所以我在邊上盤了個宅院,你留幾個貼身伺候的住下, 其他人平時夜間就不住這了。」

  林詩音:「……好、好的。」

  講道理,這事也就是李尋歡做才沒人覺得有問題,換了別人, 肯定會被以為是在打神侯府的臉吧!

  「金遼的事, 還有生意上的事,你最近就別操心太多了。」李尋歡又勸她。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 「世叔也這麼說的, 你們放心吧,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沒分寸的。」

  聽到她保證,李尋歡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 她的生活狀態便只剩下了吃和睡,偶爾在神侯府內多走動幾步算是活動筋骨。

  不過就算是這多走動的幾步, 都夠林仙兒她們緊張了, 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一刻都不敢放鬆。

  陣仗這麼大, 讓林詩音這個本來沒太大緊張感的人也跟著一齊緊張了起來。

  而且隨著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她也的確慢慢感受到吃力了,偶爾半夜醒來腿抽筋, 連扯著嗓子喊人進來幫忙的力氣都不一定有。

  最累的時候她經常會想,不然讓人帶個信給冷血叫他早點回來吧,她真的很想他很需要他啊,但這些想法往往一緩過來就熄了。

  畢竟她知道他是出去辦案的,還是件大案,不說案情本身的嚴重程度,光是可能會遇到的危險就讓她不敢直接告訴他叫他太分心。

  夏天結束的時候,完顏阿骨打死了的事果真再掩不住。

  遼軍一鼓作氣趁這個機會打了回去,金人鐵騎連連敗退,一時間狼狽不已。

  但結束僵持對大宋這邊來說卻不算是個完完全全的好消息,朝野上下關於遼國滅了金之後會不會如百年前那般往南攻來的猜測越來越多。

  沒辦法,比起還沒真正來得及南下對大宋做什麼的金人來說,這群有前科的遼人更叫人擔憂。

  蔡京的黨羽也看准了這一點,在朝堂上大肆彈劾了先前主張不能聯金的諸葛神侯那一派,找回了幾分囂張氣焰。

  皇帝是個耳根再軟不過的人,一件事被人說得多了之後他就會下意識地信,所以導致那段時間神侯府的日子並不太好過。

  林詩音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些,因為整個神侯府都很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朝堂上的事,所以等她知道的時候,事情都差不多已經解決了。

  因為就在神侯府的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燕雲十六州那傳回來消息說,一路打到會寧府去的耶律章奴在親自確認完顏阿骨打已死後,便立刻毫不猶豫地重新調轉兵力專心造反去了,所以此時的遼人,又恢復到了先前的內戰不斷狀態。

  混戰之下,哪怕耶律延禧之前存過打完金人再南下的心思,估計也無暇顧及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吞了女真的地盤後這樣混戰,便分不出什麼兵力來繼續看顧燕雲十六州了。在耶律章奴眼裡,他大約還是沒什麼後顧之憂且背靠大宋朝廷的,根本沒想過那個救下自己的宋人根本就是挖了個坑等著他往裡面跳。

  因此宋軍抵達幽州時,所費的力氣比想像中還要小一些,畢竟還有姬冰雁和他們裡應外合呢。

  在耶律章奴和耶律延禧在東邊鬥得你死我活之際,宋軍已直接把這塊割出去百年之久的富饒土地收了回去。

  塵埃亂舞了一整年,落定時卻格外快,甚至年關都還未至。

  李尋歡之後把這些都告訴她的時候,還說:「現在已經收復了失地,應該可以真正松一口氣了。」

  「……好快。」林詩音很驚訝,她原本以為打仗這種事,不打個三年五載不會有什麼結果,可完顏阿骨打一死,後面的事便順利得超乎他們想像。

  李尋歡笑:「還是多虧了你。」

  林詩音:「啊?」

  她好像什麼都沒幹吧,就連知道都是現在才知道?!

  「你給的錢。」李尋歡說,「養兵之道,總離不了這些黃白。」

  「……我都忘了。」她揉揉太陽穴,「不過這也是應該的。」

  她是真忘了還有這事,可見錢多到一個境界後,的確是記不住自己到底在哪在哪用了多少的。

  「還有個好消息。」李尋歡又道。

  「嗯?什麼好消息?」她倚在軟椅上對著太陽眯了眯眼。

  「陛下想退位了。」

  「噢這樣啊……」她被冬日暖陽曬得舒服,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待這話在在心中又嚼過一遍後,才驚呼道,「什麼?!」

  「我聽神侯說的,應當是真的。」李尋歡停頓了一下才繼續,「不出意外,新君過了年便會繼位了。」

  「那豈不是等於蔡相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林詩音最在意的是這個,「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是。」李尋歡點頭,表情難得如此輕鬆。

  這個肯定的答案讓林詩音對冬天的本能厭煩感都少了許多,自此開始日日盼望趕緊把年過了。

  林仙兒還覺得奇怪:「為什麼呀?姑爺還沒回京呢。」

  她笑了笑:「他不會趕不上的。」

  從認識到現在,這麼多年,他每一次都會準時出現在她面前,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在離除夕還有一晚的時候,冷血果然回來了。

  他原是想按習慣先去找他世叔的,結果人才一踏進神侯府大門,就被告知林詩音懷孕的事,當即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一路飛奔到自己的院子。

  那邊與他離開時相比變得熱鬧了許多,進進出出的下人多是從前在李園時便見過他的,看他回來俱是十分驚喜。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只見林詩音正半躺在廊下的軟椅上和幾個丫頭說笑,原本纖細的腰肢處已完全隆起。

  「哎——!」有眼尖的侍女先瞧見了他。

  他大步走過去,在這些目光裡直接行至她面前蹲下。

  林詩音近來白日裡越發困倦,反應也比從前慢了許多,待意識到眼前的這張臉不是自己思念太多而生出的錯覺時才出聲:「你……你回來啦?」

  一邊說一邊直起身來。

  冷血小心地扶著她的手,點頭:「嗯。」

  這片刻的功夫,有點眼力見的下人都已經直接出去了,院中頓時只剩下他二人,一瞬間安靜得能聽到彼此呼吸聲。

  她想要下來,結果卻被他按住。

  再之後便是小心翼翼地攔腰一抱。

  「我是不是重了很多?」她靠在他胸前問。

  「沒有。」他搖頭。

  這是句實話,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覺得她實在是輕得過分了,哪怕現在肚子都這麼大了,在他手裡也還是讓他覺得沒多少分量。

  不過她顯然不信,笑了一聲道:「還是讓我自己走吧,沒關係的。」

  他不依,沉默著把人抱回了屋裡,一路行至床邊放下,動作小心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她碰壞似的。

  所以儘管他一句話都沒多說,但林詩音還是從他的表情動作中感受到了他的驚喜與忐忑。

  於是她想了想,直接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肚上:「已經會動啦。」

  「……嗯。」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緊張的時刻了,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察覺到手心處傳來的細微動靜才睜大了眼。

  林詩音也察覺到了,頓時沒忍住笑彎了眼道:「在和你打招呼呢。」

  此時的冷血還是興奮為主,等到了夜間,看到她因為懷孕而腫起的小腿和腳時,便只剩下了心疼。

  最後還是林詩音反過來寬慰他:「生完就好了,快啦。」

  他還是不說話,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還是說你嫌棄我現在不好看了?」她湊過去玩笑道,「不過來不及了哦。」

  就算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冷血也還是認真望著她道:「不是。」

  他話音剛落,林詩音的表情驟然變得極痛苦,臉色白了一白。

  「怎麼了?!」他怕得聲音都不太穩。

  「腿……」她咬著唇道。

  冷血忙坐起來看她的腿,稍碰了一下,卻聽她聲音一高,似是更難受了。

  他怕得要死,一瞬間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出去喊了大夫。

  結果大夫還沒來,這番動靜先驚動了就在隔壁歇著的林仙兒。

  林仙兒之前就幫夜間抽筋的林詩音揉過幾次腿,這會兒經驗可比他足許多,進去看了一下,當即熟練地幫起忙來。

  一邊幫忙還一邊對他道:「您仔細聽夫人說什麼呀,光是喊大夫可不行,等大夫來了,夫人可能都疼完了。」

  冷血:「……嗯。」

  林仙兒繼續:「還有夜間千萬別讓夫人的腿著涼。」

  她說起注意事項來一句接著一句,顯然是這些日子以來已經遇到過許多突發狀況了。冷血仔細聽著,只覺懷孕真是一件再辛苦不過的事。

  而林詩音最辛苦的時候,他還偏偏不在她身旁,此時更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這讓他既挫敗又愧疚,以至於長途跋涉回到家來的這一晚甚至都沒能入眠。

  天亮後,他特地去請教了常來給林詩音問診的那個大夫該小心些什麼。

  大夫也事無巨細地與他講了一通。

  「好。」他全都認真記下了。

  「哦還有。」大夫最後補充道,「房.事儘量免了吧,實在不行——」

  冷血:「……我知道。」

  他又不是禽獸!!!


第65章 零陸肆

  冷血回來後,林詩音還是過了一段頗舒心的日子的。

  他大約是愧疚於先前的缺席,在過年這段時間裡,對她的小心照顧比從前更甚,幾乎什麼都不讓她自己動手。

  要林詩音說實話的話,這樣其實還真挺爽的。

  就是偶爾她還是會對他得過度小心頗哭笑不得。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也快要足月了。

  而且在此之前,皇帝準備退位一事也幾乎成了京中默認。

  因為新皇登基是大事,所以很多東西都要提前開始準備,在準備好之前,皇帝也只能繼續在這個他不喜歡的位置上坐著。

  林詩音有問過諸葛神侯皇帝想退位的原因,結果答案卻是讓她大吃了一驚。

  諸葛神侯說:「陛下說他常常夢見李姑娘。」

  林詩音:「……」

  常常夢見是什麼鬼!

  果然李師師拿的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女主角劇本吧!

  不過仔細想想後,她又覺得這事並非毫無道理,畢竟李師師差不多是在皇帝最喜歡她的時候「死」的,這意義的確是太不一樣了,加上她還從未得到過什麼名分,令皇帝無法忘懷也正常。

  只是再無法忘懷,在李師師「死」後的這段日子裡,這位陛下依然沒少沉迷美色啊,所以這估計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照林詩音看,更多的應該是他厭了每日聽不同派別臣子扯皮的日子。

  當個太上皇多好啊,既不用管事還能享受,而且天下權力最大的人還得對你恭敬有加。

  ……光是想想就很爽了!

  「說起來,李姑娘現在何處?我記得她之前也在這住過一段日子。」講到後面,諸葛神侯居然也八卦了一下。

  林詩音想了想,道:「應該是在某條船上吧,如果她沒踹了楚留香的話。」

  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和諸葛神侯講起李師師後的第二日,李師師便來了京城。

  此時的楊花巷已經解了封,但李師師依然沒去看一眼,而是直接來了神侯府。

  林詩音見到她一個人,不禁好奇:「楚留香沒和你一道?」

  李師師一臉嫌棄:「我幹嘛同他一道?」

  林詩音:「……」

  這是分手了嗎?

  沒等她想好要怎麼委婉地問這個問題,李師師便直接換了話題道:「你這肚子太大了一點吧?真到生孩子的時候會很累的。」

  「……又不是我想它這麼大的。」講到這個她就很崩潰,因為大夫也這麼說,讓她注意著一點,但……這到底要怎麼注意啊,她總不能懷著孕還不吃飯吧!

  最終兩人重逢的第一日裡,幾乎就是以林詩音對李師師訴苦為主。

  說到最後,林詩音才想起來要問問她和楚留香的事,就試探著問了句。

  李師師也不驚訝她知曉此事,但答得非常無謂:「睡夠了唄。」

  林詩音還能說什麼,只能在心裡給楚留香默默點上一根蠟燭了。

  她來之後,林詩音的日子過得又快活了一些。

  但隨著預產期的來臨,這份快活很快也消失了個乾淨。

  給喜歡的人生孩子帶來的幸福感大概只能抵消懷孕生理痛苦的一小半,而到了真正臨盆時,那一小半甚至都還要再打個大折扣。

  林詩音的身體比一般女孩已經要好不少了,而且還習過武,但就算是這樣,生孩子時還是差點疼得崩潰。

  最痛的時候她眼前甚至一片發白什麼都看不清,耳邊的那些說話聲也變得只剩下嗡嗡嗡,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

  事實上真的失去意識可能還好一些,像這樣痛得昏都昏不過去,還要努力用力的感覺,真可謂生不如死。

  結束的時候林詩音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她再也不要生孩子了,誰愛生誰生!

  意識慢慢回籠,眼前的白光也散得差不多了,然而身體卻已經脫力,甚至連稍抬頭看一眼都做不到,她躺在那,只能聽到有嘹亮的一聲「哇——」傳來。

  ……你哭個什麼啊,我才想哭呢。

  這樣想著,她松下了氣累得閉上了眼。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傍晚時發動的,當時還正吃著飯呢。

  「你醒了。」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嗯……」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但這會兒已經沒那麼難受,好歹可以說話,她偏了偏頭,「孩子呢?」

  「剛睡下。」他半蹲在床邊撫上她側臉,動作很輕,「你也先休息吧。」

  說來奇怪,分明已經從那毀天滅地中的痛感中恢復了過來,但此刻看見他這樣擔憂的神色,竟忽然有點想哭了。

  不僅想哭,還很想賣個委屈。

  「我睡不著。」她說,「還是難受。」

  冷血的眉頭瞬間皺得更深,下一刻,他直接站了起來:「我去喚大夫。」

  「不用!」她喊住他,「你陪我就好。」

  他愣了一下,在床邊坐下,順便伸進被子尋到了她的手用力握住。

  雖然沒有開口說什麼,但這動作已經把「我就在這兒」的意思傳達得再明白不過了。

  林詩音能感受到從掌心處傳來的熱意,覺得渾身都舒服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兒子還是女兒呀?」

  他笑:「女兒。」

  「那孩子取名了嗎?」

  他搖搖頭:「還沒有。」

  她生孩子時的痛苦模樣讓他整顆心都揪住了,生完又直接昏了過去,他當然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這也的確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慢慢考慮也好。

  「我不會取名……」她勾著他的手指道,「不如交給世叔吧?」

  「嗯。」冷血沒有意見。

  兩人這麼聊了沒多久,她又一次困得睡了過去,還有些發白的面容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憔悴,叫他光是看著便心疼不已。

  親眼見了她生孩子的過程後,他其實是有些後怕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她以後再也不要承受這種痛苦了。

  ……

  因為冷血的三位師兄現在還都是光棍,所以他們倆的這個女兒現在可以說是神侯府貨真價實的小公主了。

  諸葛神侯認真想了好幾日才把她的名字確定下來,叫冷曦。

  林詩音這個取名廢對此毫無挑剔,接受得非常愉快。

  小孩子剛生下來時都不太好看,臉紅紅的,看上去還有些奇怪,但到底血脈相連,在冷血第一次抱著女兒給她看的時候,她就覺得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而當小冷曦稍睜開一些眼睛望向她的時候,她更是激動不已:「她是不是在笑?」

  「嗯。」冷血一邊點頭一邊把女兒交到她手裡,「你抱。」

  又小又軟的一團裹在繈褓之中,叫人連碰一下都小心得不行。

  在這一刻,林詩音是真把生她時的痛苦全忘了,只覺得一切都值。

  冷曦出生後的第十日,皇帝總算下了退位詔書,宣佈由他的長子繼承皇位。

  這消息傳來時,林詩音還特地問了李師師的感想,李師師非常冷酷地聳肩道:「沒什麼感想,禍害就該早點認清自己是禍害。」

  她這種灑脫到死的性格是林詩音再欣賞不過的,不過在那些喜歡她的男人們眼裡可能就有點可恨了。

  林詩音只要一想到她把楚留香乾脆俐落地甩了就對她佩服得不行。

  「說實話,我原以為世上不會有女人制得住楚留香了,但現在看來還是你更厲害啊。」

  關於這個話題,李師師的態度倒是沒那麼強硬,甚至再提起楚留香時語氣還頗有些可惜:「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

  「不只是喜歡睡?」她玩笑道。

  「這是另一回事。」李師師誠懇道,「不過要我像他那兩個妹妹一樣一直呆在船上等他我可做不到。」

  「那你可以跟他一起浪跡江湖啊。」林詩音不解。

  「這多沒意思。」李師師撇嘴,「我不像你,能一直對著一個人不膩。」

  說來說去,林詩音還是沒懂他們到底為什麼分手。

  但看李師師每次說起都坦然十分,她也就不再多提。

  •

  新皇登基後,林詩音盼了很久的蔡京倒臺場面終於出現。

  但正當她為此開心的時候,諸葛神侯又告訴她,雖然蔡京被罷了官關了天牢,但方應看卻逃了,此刻不知蹤影。

  「此人太過狡猾,怕是再難有機會抓住了。」諸葛神侯的語氣不無可惜。

  「這禍害……」林詩音相當無語,「遲早還得再弄出點事來。」

  「但不管怎樣,蔡京倒了,他應該是不會留在京城了。」諸葛神侯說。

  「嗯。」她點點頭,沒有再把這件事特別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她差不多把方應看這個人徹底拋到腦後的時候,他居然又出現了。

  還是在神刀堂京城分堂這樣的地方。

  林詩音過去當然是和從前一樣為了送信,她好不容易恢復過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姬冰雁和李紅袖。

  所以能夠正常下地之後,她就尋了個機會去了一趟神刀京城分堂。

  神刀堂在京城這邊的弟子都知道她先前生孩子的事,見到她來紛紛恭喜了她,還告訴她他們堂主近日可能就要進京來了。

  林詩音:「誒?白堂主要入京?」

  神刀弟子點頭:「陛下想冊封堂主。」

  這走向還真是非常不武俠了,林詩音忍不住想。

  就在她準備拿出要寄到幽州的信時,面前的這三個神刀弟子忽然集體倒了下去。

  林詩音愣了一瞬,下意識地回頭轉身:「誰?!」

  然而這空曠的院落裡連個鬼影都不見。

  像這種情況,大概只有對方武功高過她太多,速度亦快過她太多這一種解釋了。

  她皺了皺眉,繃緊了脊背,剛想再開口時,卻感覺自己的右肩忽然被誰拍了一下。

  一偏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熟悉臉龐。

  「……?!」

  他怎麼還在京城的?!

  「有這麼驚訝?」方應看問。

  「……我說不驚訝你應該也不信吧?」看見是他之後,林詩音反倒並不緊張了,她總覺得以這人的做人原則,此時此刻還留在京城並出現在她面前一定是別有目的的,總不可能是為了殺她吧。

  那麼問題來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5:05

第66章 零陸伍

  林詩音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在等方應看表明來意,但方應看竟也只是看著她不開口。

  兩人的目光在安靜的院落中交會,一道靜過一道,仿佛在比誰會先沉不住氣一樣。

  但林詩音向來不擅長這個,所以好一會兒後,忍不住的那個到底還是她。

  她試探著開口道:「小侯爺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其實這稱呼已經不對了,畢竟現在他已經不是神通侯,但話已經說出口,林詩音也就沒在稱呼上多作糾結。

  方應看聽她開口,表情變了變,但眼底卻不知為何有了些笑意;「我聽說你生了個女兒?取名了嗎?」

  林詩音:「……」

  不是,他到底想幹嘛啊?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忽然又湊得近了一些,手更是直接捏上她下巴。

  痛感瞬間襲來,林詩音下意識地去掙,但她那點力氣在方應看面前顯然是不夠看的,掙了幾下也只是把自己弄得更疼而已。

  這讓她非常煩躁。

  就在她想再開口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不是說就進來給個信嗎?」

  是原本與她一起出門的李師師。

  離得這麼近,林詩音能清楚地看見方應看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詭異的眼神,那詭異中還帶著一絲恍然。

  「……!」

  她知道他認出李師師的聲音了。

  李師師回了京後便重新將易容當家常便飯了,但面容可以改,聲音卻很難。

  尤其是她現在還甚少與從前認識的人接觸,對於聲音這個問題則更是不太在意。

  可方應看畢竟是聽過李師師聲音的,在過去的很多次接觸裡,甚至有可能比林詩音聽得更多,絕無認錯的可能性。

  門被推開的那一刹,林詩音看見眼前的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來。

  「原來是這樣。」他說,「看來我真是比我以為的還要小看了你。」

  「別進來!」林詩音再顧不得其他,直接高聲喊了一句提醒李師師。

  「你怕什麼?事到如今難道你覺得我還會對她怎麼樣?」方應看依然捏著她的下巴,說話時還更用力了一點。

  林詩音心想那可說不定,事到如今你不是還在我面前講一堆廢話嗎,但這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她可不敢激怒方應看。

  她只能說:「你既然是來找我的,就和旁人沒關係。」

  方應看看著她,晦暗的眼神轉瞬即逝,含笑開口道:「旁人?」

  門被推了一半,李師師沒有進來,但顯然就在門後還沒有走。

  「小侯爺,你就算現在殺了我,也挽不回什麼頹勢了。」林詩音深吸一口氣道,「與其在這兒同我耗時間被還在找你的人發現,倒還不如快些離開,你說呢?」

  「我怎麼會殺你……」他聲音壓得很低,但不知為何另有一番咬牙切齒之意。

  說話間還有不輕不重的熱氣噴到她面上,叫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下巴處傳來的痛感頓時更甚。

  林詩音看著他的眼神,終於有了點害怕的實感。

  這感覺有些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他從皇帝的稱呼中推測出身份的時候。

  那時候她因為害怕還存著要和這個人保持距離的妄想,可後來發生那麼多事,以至於這份妄想到最後也只是妄想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我知道你要是想殺我絕不必等到今日。」

  「你知道的還挺多。」

  「……」這話沒法接啊。

  「呵。」方應看忽然嗤笑一聲,仿佛總算意識到這樣極無趣一般鬆開了手。

  先前他捏著她下巴時很是用力,此時一松也直接讓林詩音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難免一頓狼狽。

  其實如果中間沒有發生那些事,就按照最開始那樣的相處,林詩音對這個人是真提不起太多的負面情緒來的。

  畢竟她見過他或明或暗地在皇帝面前為自己說好話的樣子。

  在那些時候她也曾對他生出過真心的感激,哪怕只有一瞬間。

  可是他們的立場畢竟從來都不一樣,她想賺足夠的錢,維持安定的生活,他卻想挑起宋遼矛盾作收漁翁之利。

  甚至他還對她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痛下過殺手,時至今日林詩音回憶起那個畫面也還是會有點後怕。

  事實上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那時候白天羽來得晚了一步會怎樣?冷血會不會直接被方應看殺了?

  這也是她後來真心把白天羽當成朋友的一部分原因,聽上去可能很功利,但的確如此。

  所以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方應看,林詩音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就在她準備再開口的時候,半掩著的門忽然從外面被推了開來。

  下一刻,有一道藍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入門,擋在了她面前。

  林詩音驚愕得張大了嘴:「楚……」

  楚留香沒有回頭,只說了句多謝,便直接朝準備離開的方應看追了過去,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搞不清狀況。

  那兩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身形俱是快如閃電,片刻間已齊身躍上了圍牆,一個逃一個追,幾個眨眼的功夫便越越來越遠,直至叫人根本看不見。

  林詩音一臉懵逼,什麼多謝?

  「你沒事吧?!」身後傳來李師師焦急的聲音。

  「沒、沒事……」她聞聲回頭,「楚留香怎麼會來的?」

  李師師撇撇嘴道:「他應當就是在我之後進的京吧。」

  林詩音:「……哈?」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在回答她的疑惑之前,李師師先注意到了她下巴上的掐痕,皺了皺眉:「姓方的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啊……」林詩音實話實說道,「就說了兩句話,但他應該認出你的聲音了,所以我才讓你別進來。」

  李師師放心了,歎了一口氣才給她解釋:「早知道他沒對你怎麼樣我就不叫楚留香了,嘖。」

  林詩音:「???」

  李師師繼續道:「我原本與他打了個賭。」

  這賭約要細說其實也不複雜。

  當初李師師的確是在楚留香那條船上與他度過了一段稱得上愉快的日子,以至於她說要走的時候楚留香非常驚訝。

  但驚訝過後,楚留香也有真誠地挽留她。

  挽留一個要離開的姑娘在他的人生中大概也是第一次,偏偏對著李師師,以往那些毫不費力便能說出的好聽話都像是卡了殼似的死活出不來。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進了全力挽留她,只可惜她還是執意要走。

  楚留香大概能猜到理由,因為她終於意識到了她不只是想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緣而已,她喜歡他。

  但意識到這一點的李師師,第一反應是直接將其斬斷了事。

  她是挺喜歡他,但並不想再往前了,所以僅止於喜歡就好。

  楚留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雖然不長,但卻很瞭解她,猜到了理由後,便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多勸無益,所以最終和她打了個賭。

  他不攔著她,會讓她走,但他一樣會往京城去。

  他賭她喜歡自己,還是會找自己,並給了她一個可以聯繫自己的追魂鈴。

  李師師方才站在門外聽到林詩音那句小侯爺,情急之下想不到旁的辦法,只能搖那個她原本想好了一輩子不動的追魂鈴找他。

  她甚至做好了楚留香要是不能及時過來,她就直接進去的準備。

  可就在她剛吩咐完車夫速回神侯府通知冷血的時候,楚留香就出現了。

  林詩音聽完,沉默片刻道:「哪怕他輕功再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也不可能從京城另一邊趕過來吧。」

  顯然,最近的這段日子裡楚留香一直都在李師師附近呆著,但也控制著距離沒有呆太近,否則神侯府那麼多高手沒道理一個都沒注意到。

  ……這麼一看楚留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難怪剛才要對她說這一句多謝。

  但李師師卻一臉煩躁,顯然是不想再多談自己和楚留香的事,不僅沒回林詩音的這番話,反而換了個話題道:「那個姓方的怎麼會還在京城?」

  「我、我也不知道啊。」林詩音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我還以為他早就逃出京城了呢。」

  「我從前便覺得他待你不一般。」李師師忽然道,「現在看來也不全是我錯覺。」

  這話讓林詩音下意識想反駁,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便聽李師師繼續道:「對了,我讓車夫回神侯府喊冷四爺了。」

  林詩音手一抖:「……」

  完了,讓冷血看到她下巴上的掐痕估計得瘋掉。

  在等待冷血過來的時間裡,她把地上那幾個神刀堂弟子的穴道給解了,順便給醒過來的他們講了一下原委說了句抱歉。

  他們忙搖頭擺手說受不得,還說若有需要,神刀堂可幫忙一起緝捕方應看。

  「這應該用不上了,楚留香親自去追的人,而且他既露了面,京城裡其他在找他的勢力也不會再守株待兔下去。」林詩音道。

  一眾人想想也是,盜帥親自出手如果還追不到,那加上他們這群人估計也沒什麼用。

  與他們說完話不久,冷血就到了。

  他在神侯府中收到車夫回稟的消息時差點將手中的劍柄捏碎,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神刀堂分堂趕了過來。

  他的兩位師兄也因擔心他一人應付不了方應看而追了過來,只是最先趕到的還是心中最焦灼的他。

  林詩音只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尚未來得及看清是誰進來,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了個滿懷。

  鼻尖在這一瞬直接撞上對方的胸膛,熟悉的氣味順勢包裹了她周身,背被徹底勒緊——

  「我沒事。」她悶在他懷裡,主動伸手拍了拍他,「沒事,你別擔心。」

  這擁抱一直持續到追著他出來的鐵手與追命也趕到此處。

  也是直到這時候冷血才注意到院子裡除了她還有好幾個人在的,他有點尷尬,幸好此時的他已不是當初那個稍靠近林詩音一些便忍不住面紅耳赤的少年了。

  「四師弟!」追命跑進來,問他們,「方應看呢?」

  「他跑了。」林詩音答,「但楚留香已經去追了。」

  「盜帥?」追命有點驚訝,「他何時來的京城?」

  講真這個問題林詩音也不太清楚,大概還是得問李師師。

  幸好追命沒有多在此糾結,在問清了他們離開的方向後,就與他師兄一齊追了過去,他們找了方應看很久,現在總算有機會將他捉拿,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至於冷血,這事本來就沒輪到他頭上來。

  但在鬆開那個懷抱後,他便看見了她下巴上的指痕。

  她生得較常人白上不少,在尋常人臉上不怎麼好辨認的痕跡放到她面上都會顯得格外明顯,更不要說方應看本就十分用力,直接將她的下巴尖掐出了一片青紫,怎麼看都駭人極了,就算想遮估計也遮不了。

  「我沒事。」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忙解釋,「我和他只說了幾句話,之後楚留香就及時來了。」

  「……嗯。」冷血點點頭,抬手撫了撫那個地方,動作很輕。

  他當然知道林詩音說的不會是假的,但只要想到方應看對她動了手,還在她臉上留下了這個痕跡,他就沒辦法真正冷靜。

  平日裡林詩音常說他吃姬冰雁的醋吃得莫名其妙,但事實上他很清楚從過去到現在,姬冰雁對林詩音都沒什麼特別的情愫,反倒是方應看,從很久以前,甚至方應看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可能就已經是他的情敵了。

  現在回想起來,哪怕連直接的對話都少有,但他們的確是在第一回照面時就對對方產生了許多立場以外的敵意了。

  後來方應看會對他下那樣的狠手,也未必沒有那些敵意的原因。

  但這些他們從未挑明過,此時在林詩音面前,就更沒必要多說什麼了。

  「不疼的。」林詩音看他盯著自己不開口,睜大了眼抿著唇朝他搖頭試圖讓他寬心,「真的,你別擔心。」

  他沒說話,反倒是一旁的李師師忽然插了一句:「我說你們倆,也稍微注意一下場合吧,這還這麼多人呢,要親熱也先回去。」

  冷血:「……」

  林詩音也:「……」

  不管怎樣,鬧騰了這麼一出後,林詩音也的確是沒心情繼續拉著李師師逛街了。

  她想了想,囑咐了神刀堂這邊一句別忘記給她送信便決定回去。

  回去路上她想起方應看忽然出現之前她和神刀弟子們聊的話題,問冷血:「陛下是打算冊封白堂主什麼爵位?」

  「侯?」其實冷血也不太清楚,「世叔應該知道。」

  「冊封?」李師師來了興趣,「那那位白堂主是最近會進京來了?」

  「我聽神刀堂的弟子是這麼說的。」林詩音點點頭,「應該差不離吧。」

  「之前聽你說他生得比你表哥和那個姓方的還俊美無雙,我還真有些好奇呢。」李師師說。

  林詩音想了想,她好像的確說過這話來著……

  但此時此刻冷血就在她們邊上,饒是她想要附和說是,也怕他醋罎子直接被打翻啊!

  於是她偷偷瞥了瞥他的神色,卻不料這個隱蔽的眼神也被他抓了個正著,頓時有點窘。

  不過既然都被發現了,她也就乾脆直接觀察著他的臉色開口道:「白堂主……的確是很好看的。」

  「等他進了京我一定要見見。」李師師難得對一個人顯出了如此大的興趣。

  「呃……見應該不是問題。」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一轉,「但我覺得比起這個,你可能更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你和楚留香打的那個賭。」

  原因暫且不論,但看結果現在輸的可是你李師師啊!

  「輸就輸唄。」李師師這會兒已經想開了,「再多睡他幾回我又不虧。」

  「……」講道理,你才該注意一下說話的場合吧!

  回到神侯府後,還沒來得及去把遇到方應看的前前後後講給諸葛神侯聽讓他心裡有個數,就有他們院子裡的下人焦急地稟告說,冷血出去後,冷曦便一直哭個不停,一群人束手無策,一個都哄不好她。

  林詩音一聽就急了,忙回房去看。

  說來奇怪,分明這丫頭還處於根本認不來人的階段,但每次到林詩音懷裡就格外安靜聽話,一點都不鬧騰。

  這回也是一樣,她一進去把人抱起來之後,還沒逗上三句呢,小傢夥就破涕為笑了,烏黑的眼珠子盯著她轉啊轉的,看得她一顆心化成一片。

  「果然還是得夫人出馬。」伺候冷曦的幾個侍女見狀皆松了一口氣。

  「你們下去吧,我看著就行了。」林詩音知道她們也是沒辦法,並沒有計較,抱著女兒直接坐到了床邊。

  侍女們魚貫而出,最後還頗貼心地幫他們一家三口帶上了門。

  與此同時冷血也走過來在她們邊上坐下,伸手碰了碰女兒柔軟的小臉。

  冷曦遺傳了林詩音臉上的酒窩,雖然只有一個,但也一樣令他管不住手。

  光是林詩音見到的就有五六次了,她失笑:「你這麼喜歡她的酒窩啊?」

  他想了想,抬眼道:「像你。」

  這簡單的兩個字足以讓她克制不住笑意:「但她眼睛鼻子都像你。」

  話音剛落,在她懷中安靜窩著的冷曦就好像聽懂了似的唔呀了一聲,仿佛在贊同她的話。

  冷血又低頭仔細瞧了瞧,實在是不懂她這個眼睛鼻子都像究竟是怎麼得出的結論。

  不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兩人在房間內一起逗了女兒片刻,直到小傢夥重新睡著才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帶孩子真是個苦差事,但看著她睡著時安靜又乖巧的樣子,林詩音又覺得再麻煩再累都很值。

  「讓她去搖車裡睡吧。」冷血忽然說。

  「誒?」林詩音有點驚訝,「怎麼了啊?」

  他沒回答,只俯身把床上的女兒抱起放到床尾處那架他師兄們親手制的木搖車中。

  回去時她還半倚在床上,下巴上的青紫在一片雪白中顯得尤其刺眼。

  他放下簾帳,忍不住壓上。

  「因為這是我們的地方。」吻下去前他這麼說道。

  林詩音原本還想吐槽他連女兒的醋都喝,但被堵住了唇之後便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嫵媚的氣音了。

  她知道他在之前這段時間裡忍耐得辛苦,所以在短暫的一個吻過後便主動纏了上去。

  衣衫一件件被剝開,直至肌膚相貼。

  許久不曾這樣親近,她動作難免生澀了一些,身體也抖得比以前更厲害,但就算是這樣,也依然叫他情動不已,無法自控。

  ……

  說實話,隔了這麼久,林詩音也難免同他一樣有點克制不住自己放縱的心。以至於等兩人結束這番**時,外頭的天都已經黑了。

  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他們之前根本是白日宣淫,頓時大窘。

  而且女兒就在屋裡睡著啊!

  哦對,女兒!

  她忙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去看,只見搖車裡的小傢夥此刻仍閉著眼睡得萬般香甜。

  冷血見她記得連鞋都沒顧得上穿,忙過去把她抱了回去。

  「哎——」她還想再看會兒女兒呢,「怎麼了?」

  「會著涼。」把人放下後,他又蹲了下來,拿起她的鞋子給她穿好才抬頭,「你本就畏寒。」

  「你怎麼這麼好的啊……」

  她坐在床上,要抱他只能俯下身去。

  摟上他脖子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他說:「只對你好。」


第67章 零陸陸

  林詩音原以為楚留香和鐵手追命一道出手,追捕方應看應不在話下,可在此之後的半個月裡,他們三個始終沒有消息傳回來,可見方應看的狡猾多端。

  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林詩音才更不理解他浪費時間來見自己說一堆廢話的訴求。

  「有什麼不好理解的,他這麼久以來的盤算付諸流水,你也嫁人生子,他肯定不甘心唄。」李師師推斷道,「他肯定喜歡你。」

  再度聽到這個說法,林詩音倒沒有當初那樣敬謝不敏了,但她依然覺得就算真如李師師說的這樣,那喜歡肯定也值不了幾個錢。

  「而且他當初不是還想請那禍害給你們倆賜婚嗎?」

  提到當朝太上皇,李師師還是一點敬意都沒有,從稱呼上就是一派大逆不道的作風。

  「那是為了噁心神侯府吧。」林詩音說,「對他來說,婚事也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籌碼罷了。」

  用這個籌碼換她手下越做越好的生意,同時還能斷了神侯府的資金來源,怎麼看都很劃得來啊,是方應看的風格。

  「我猜也不全是。」李師師停頓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皺了皺眉道,「我從前聽過那禍害喝酒時與他聊過你。」

  「什麼?」林詩音驚了,「他們說我什麼?」

  「大概就是調侃那姓方的比他來得還勤吧。」李師師說,「我不是說過嗎,我從前就覺得姓方的待你不一般。」

  雖然面對皇帝的調侃他始終表現得很正常,也沒有露出過什麼情思來。

  但李師師就是覺得,那表情和語氣相比平時的方應看多了兩分刻意。

  皇帝沉迷酒色看不出來很正常,但李師師畢竟長於風塵,察言觀色的本領較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大部分時候,她的感覺都不會出錯。

  只是當時的李師師就算察覺到了方應看提到林詩音時的刻意,也並沒有特別當回事,她知道林詩音心系她的小捕頭,所以從未在林詩音面前提過。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那時候都是親自來通知你的,以他的身份其實沒這必要。」李師師說。

  這話讓林詩音沉默了片刻。片刻後她扯了扯嘴角道:「我倒是希望能免了這點不一般。」

  不管方應看是不是喜歡她,在這持續了幾年的交道之中,都給她帶來了許多煩惱。

  至於什麼親自來通知,實際上只是讓她疲於應對而已。

  不過事到如今,深究這些都已無意義,林詩音只希望這人最好儘快伏法,若真運氣夠好又讓他給逃了,那也別再興風作浪了。

  「唉,就是可惜了他那張臉。」李師師知道她的意思,長歎一聲後撫著胸口道,「可對我胃口了。」

  「比楚留香還對你胃口?」林詩音一邊笑一邊偏頭戲謔地問。

  「那當然。」李師師答得毫不猶豫,「不說姓方的,就是你表哥,生得也比楚留香更對我胃口。」

  林詩音:「……」

  這麼坦誠還真是令人無言以對。

  既然說到了好看不好看的問題,李師師當然順便又問了一下白天羽究竟何時到京城。

  林詩音想了想道:「應該快了吧,不出意外他到了京城也會來神侯府走一趟的。」

  李師師很滿意:「那到時記得叫我。」

  又過了五日後,白天羽果然到了京城。

  正如林詩音所料的那般,他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忘記來神侯府走一趟。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還帶了一個姑娘。

  準確來說也不是他帶的,而是那姑娘執意要跟著他,他又向來不會拒絕漂亮的女孩子,就讓她跟著了。

  這回帶著人一道,他自然沒像從前一樣直接翻牆進她和冷血的院子,而是正正經經地遞了拜帖來拜見諸葛神侯。

  他現在是大宋功臣,諸葛神侯焉有不見之理,又知道他是林詩音的朋友,收到帖子後就差人去把他要過來的消息告訴了林詩音。

  林詩音想了想,去隔壁喊上對他好奇已久的李師師一起去了前堂。

  在過去的路上她還在對李師師說:「一會兒見了人你記得說話克制點,我世叔也在呢。」

  李師師一本正經:「我看上去像這麼不分場合的人嗎?」

  林詩音看了看她,也正色道:「恕我直言,像的。」

  李師師氣得捶了她兩拳,末了兩人又同時笑出來。

  到了前堂後,林詩音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坐在白天羽邊上的那個白衣姑娘。

  她生得無疑極美,五官精巧,膚若凝脂,眉宇間還帶了一股尋常女孩沒有的貴氣,就算是見慣了李師師與林仙兒的林詩音見了也不由得目光一頓,多看了好幾眼。

  「冷夫人來了。」白天羽見到她們,率先站起來和她打招呼,注意到她身旁的李師師,挑了挑眉道,「這位是……?」

  「我一個朋友。」林詩音眯著眼笑道,「最近白堂主聲名傳遍神州大地,她也好奇呢,我便帶她一道過來見您一面。」

  白天羽恍然,道:「這樣……那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李師師開口前就已先察覺到了坐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女看過來的目光,這種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實則昭然若揭的目光她見得實在是太多了,並沒有特別當回事,只抿唇道:「我姓李。」

  「原來是李姑娘。」白天羽對待女人慣來極有風度,待她們倆入了座後,才重新坐下來。

  坐下後他注意到林詩音往他身旁掃去的目光,當即一拍腦袋,給她介紹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姑娘。

  「對了,這位是丁家莊的白雲仙子,是我此次進京路上偶然遇到結伴同行的。」他說。

  「丁……丁家莊?」林詩音的聲音有點抖,心道這桃花債果然還是來了!

  「是啊。」白天羽沒注意到她的語氣變化,始終笑得很爽朗。

  再之後大家坐在一起閒扯的話林詩音都沒能聽進去多少,她滿腦子都是該如何提醒白天羽別招惹丁白雲,奈何想來想去都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辦法,糾結不已。

  李師師用手肘推她的時候她還沒回過神來:「怎、怎麼了?」

  「白堂主跟你說話呢。」李師師說。

  「啊……?」林詩音有些抱歉地看過去,「白堂主?」

  「其實也沒什麼。」白天羽說,「我進京後才知道冷夫人得了個千金,所以沒來得及好好備禮。」

  「這有什麼。」林詩音笑著擺手,「您還是別太放在心上了。」

  「不管怎樣,禮還是得送一份的。」白天羽從懷中拿出了兩個小包遞給她,「這裡面有個玉鎖,是一位方丈從前送我的辟邪鎖,也算是被佛法開過光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這份禮可不輕,叫林詩音很是驚了一驚,而後認真謝道:「白堂主有心了,那另一個……?」

  「另一個是賠給仙兒姑娘的。」白天羽撓撓臉,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上回我不小心折斷了她的玉釵,一直想找一個一樣的賠給她,可惜後來急著去關東就沒來得及。」

  「上回?」林詩音想了想,「是您去年來送信時?」

  他點頭說是。

  林詩音倒是還記得當時林仙兒當時的確非常憤憤不平地說他既幼稚又無聊,不過折斷了玉釵她就不清楚了,林仙兒沒跟她提過。

  「那我回頭替您給她。」她說。

  「麻煩冷夫人了。」白天羽道了聲謝。

  之後又聊了會兒後,白天羽便起身告辭了。

  他這趟進京來畢竟是要受冊封的,還得準備許多事宜,也忙得很,因此不管是諸葛神侯還是林詩音都沒有多留他。

  道完別回自己院子去的時候,林詩音還特別採訪了一下李師師的感想:「怎麼樣,有讓你失望嗎?」

  「不錯不錯,的確是風姿卓絕,世間少有。」李師師說,「不過他居然比我想的還年輕啊。」

  「好看不就夠了,在意年不年輕做什麼?」林詩音不解。

  「太年輕,我是會下不了手的。」李師師嚴肅道。

  「……你……」林詩音竟無言以對。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她院門口,李師師還在繼續:「好了我也就是說說,我現在不過是多看了兩眼,跟在他身邊那個白雲仙子已經恨不得用眼刀殺了我了。」

  這也正是林詩音憂慮的地方,就連她都看得出,丁白雲這會兒已經喜歡上白天羽了,還是很喜歡得那種,她長歎一聲:「那丁姑娘……的確是不太好招惹的。」

  「不過我看白堂主對她似乎沒啥意思。」李師師又道,「多半是她一頭熱。」

  「我只盼他若是沒意思就別隨便招惹。」林詩音揉著眉心糾結道,「省地招了一身桃花最後反過來害了自己。」

  她話音剛落,林仙兒正好從裡面出來,應當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皺了皺眉問道:「夫人在說誰啊?」

  「你也認識的一個人。」林詩音把包著玉釵的那個布包遞過去給她,笑了笑,「喏,人家說賠給你的。」

  她原以為按林仙兒這個對她以外的人和事都上不了心的性格會反應不過來,結果小姑娘聽到那句賠給你的,表情就已經先變了:「噢,是那傢夥啊?」

  林詩音失笑:「還生他氣哪?」

  林仙兒哼了一聲,都沒去拆那個布包看裡面的玉釵,道:「沒有,就是懶得理他。」

  見慣了她這個態度,林詩音也沒覺得奇怪,只說:「反正他也走了,狠你不用見他,放心吧。」

  林仙兒面無表情:「噢。」

  •

  再見到白天羽是好幾日後了。

  這幾日間他走完了冊封的流程,所以已是個有爵位在身的人。

  不過皇帝估計也知道他是個無法安於一室的江湖人,所以只賜了爵位,並沒有賜官。

  林詩音是在李園碰上他的。

  她生了冷曦後,還沒找個機會帶她回李園拜一拜自己的母親和姨母。正好這段時間冷血閑著,她想了想就提了這事,後來一家三口尋了個晴天過去,結果恰好碰上去找李尋歡喝酒的白天羽。

  林詩音見丁白雲這回沒有跟在他身邊,頗有些在意:「那位丁姑娘沒跟您一道來?」

  白天羽擺擺手道:「進京路上我派人送了信去丁家莊,昨日丁少莊主已至京城,把他妹妹接回去了。」

  他口中的丁少莊主應該就是以後會繼承丁家莊的丁乘風了。

  「原來是這樣。」林詩音恍然,「說起來,你們二人怎麼會一起進京的?」

  「她出來闖蕩江湖,遇上一夥覬覦她美貌的山賊時我恰好路過幫了一把。」白天羽解釋,「我從前與丁少莊主從前便有過一面之緣,她說同行,看在丁少莊主的面上我便答應了,何況她一個姑娘,還生得這般貌美,的確是不太安全。」

  說起這些時他的語氣表情始終正常無比,就像李師師說的那樣,應該是對丁白雲沒啥意思,否則也不必通知丁乘風來京城接人了。

  這讓林詩音松了一口氣,卻也沒徹底放下心中擔憂。

  就在她猶豫著再試探兩句的時候,白天羽忽然又道:「對了,那支釵仙兒姑娘還喜歡嗎?」

  林詩音:「……我不知道。」畢竟她拆都沒拆開看啊!

  白天羽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可惜:「我尋了好久也尋不到一支完全一樣的,最後只找到了一支勉強相像的,還盼她別太嫌棄。」

  「她不會計較的,您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林詩音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白天羽連連點頭,「但我還是想給她尋個一樣的啊。」

  話說到這裡,林詩音就算是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什麼。

  她第一反應是臥槽不會吧,這兩個人?!第二反應則是如果白天羽真的喜歡林仙兒,那可能還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林仙兒到底怎麼想?

  為了確認不是自己想太多,當晚回神侯府的路上,她還拉著冷血興致勃勃地問:「你覺不覺得,白堂主好像很在意仙兒啊?」

  冷血:「……沒注意。」

  林詩音洩氣:「你是沒聽他說話嗎?」

  冷血點頭,他的確沒怎麼聽白天羽說話,全程都在逗女兒,偶爾抬頭看一眼,也只顧著看她了,哪裡會去注意白天羽。

  「唉,那算了,我回去問師師。」她撐著臉道。

  「……嗯。」冷血真是很不想應,畢竟她每次和李師師一聊起來就能聊到深夜。

  唉,師兄們快抓到方應看吧,這樣楚留香也能快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祈盼起了效果,沒過幾天,鐵手和追命真的傳了消息回來說他們追上了方應看,並在盜帥的幫助下成功將其緝捕,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不出意外再十日就能到。

  這消息不管對他對神侯府都算得上是個好消息,諸葛神侯知道後也很高興,畢竟方應看一日不歸案,他就無法真正放下心來。

  至此,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抓到了就好。」林詩音知道後也沒啥特別感想,「總算不用擔心他以後再搞出什麼事來了。」

  「但朝廷真有膽量處置他嗎?」李師師好奇,「他不是有個很厲害的爹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不管怎樣,人到了咱們手裡,起碼不至於徹底落入下風。」林詩音攤手。

  就算他爹再如何厲害,要直接與整個朝廷和中原武林作對,恐怕也要好好衡量一番輕重的。

  「也是。」李師師嘖了一聲,忽然又道,「那看來楚留香也快到京城了。」

  「……嗯。」林詩音點頭,「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願賭服輸唄。」她笑了,「何況他贏了又如何,我這人向來是合則來不合則去,難保將來我覺得不合了就又不想陪他玩了。」

  林詩音:「……」

  算了,還是再給楚留香點一排蠟燭吧。

  鐵手與追命押著方應看進京的那天林詩音恰好收到姬冰雁回信。

  他在信上恭喜了她平安誕女,又說了些生意上的事,大意是已經徹底穩定下來,心腹也培養夠了,所以再過一段日子他應該就會回京城來了。

  林詩音看完信後算了算,她的確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見過姬冰雁。

  但這些年來他們合作無間,創下的財富不說富可敵國,也起碼是將一個行業做到了極致。

  試問頂級豪富在一個行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後會幹什麼?當然是拓展業務啊!

  想到這裡,林詩音就忍不住摩拳擦掌期待起了未來。

  之前剛生完冷曦的那段日子她情緒總是不高,現在一連幾日都這般興奮,也叫冷血十分驚訝:「發生什麼了?」

  林詩音沒瞞他:「北邊的生意現在很穩定,所以姬冰雁快回來了,我想著是時候和他商量一下做點別的生意啦。」

  冷血:「……」

  他才剛為李師師被楚留香拉走開心沒兩天啊?!

  是的,楚留香幫完了他兩個師兄後一回京就直接來找了李師師,也不知跟李師師說了什麼,之後便直接帶著她走了。

  聽林詩音說,他們倆倒是還沒離開京城,但覺得若都住在神侯府會打擾到他們。

  她說這話的時候林仙兒也恰好在場,還覺得奇怪:「他二人從前不也一起在這兒住過麼?不至於打擾吧。」

  林詩音:「……」

  以前那是根本沒多少接觸,現在當然不一樣。

  但這裡面的區別她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跟林仙兒解釋,這丫頭雖說已經十五了,但這些年來醉心於跟她學做生意,其他方面估計還沒開竅呢。

  所以最後她也只能含糊道:「人家談情說愛也需要單獨空間嘛。」

  林仙兒噢了一聲,算是明白了。

  林詩音還想著白天羽和她的事,之後便替白天羽問了一句那玉釵的事。

  她撇撇嘴,表情不以為然極了,道:「原先那支是夫人你送我的,他賠的這支怎麼比?」

  這個答案還真是令林詩音無話可說。

  事實上她早就忘了自己到底送過林仙兒多少東西了,哪知道她珍惜成這樣,所以不禁有些尷尬。

  「不管怎樣也是他一片心意。」林詩音最後只能如此道,「我聽白堂主說,他可是尋了很久呢。」

  大概是因為她都這麼說了,隔天林仙兒還是用上了白天羽給的那支玉釵。

  林詩音後來瞧過兩眼,雖然還是沒想起來自己何時送過她類似的玉釵,但有一點她還是可以肯定,她當初送的那一支,肯定是不如白天羽找來的這支值錢的。

  因為現在插在林仙兒頭上的這一支玉質通透極了,在太陽下甚至還隱隱有些透明之感,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一定不是凡品。

  「我覺得我應該沒猜錯,白堂主肯定有點喜歡仙兒的。」林詩音私下裡這麼對冷血八卦,沒辦法,李師師不在,她實在是找不到別人說了。

  「你很在意?」冷血總覺得她對白天羽的事上心過頭了,楚留香和李師師都沒能讓她這麼關心。

  「是挺在意。」她嘖了一聲,也不能告訴他真實原因,只能說,「我就是覺得他們倆還挺配的。」

  別的不說,光看臉就配極了啊!

  想到這裡她又補充道:「仙兒應該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白堂主——」

  冷血看著她忽然卡殼的表情,有些想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嗯?」

  林詩音咳了一聲道:「白堂主他……是除了你之外,我見過的最英俊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詩音:我的小狼狗有時候超好哄有時候超難哄!


第68章 零陸柒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白天羽一直沒離開京城,也正如林詩音所猜想的一般,總拼命尋機會來找林仙兒。

  不過林仙兒的反應與之前相比可謂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照林詩音觀察,她對白天羽的不耐煩全是真的,和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口是心非完全是兩回事。

  林詩音雖然私心希望他們倆能在一起,但也不喜歡強人所難,看林仙兒這個態度,就打消了做媒的念頭。

  她深知自己對林仙兒的影響有多大,所以完全能想像如果她真的對林仙兒說了你要不要和白堂主試試這樣的話,林仙兒會拿出怎樣的態度來。

  建立在「完成任務」基礎上的戀愛,怎麼看都不可能持久啊。

  所以還是靜觀其變吧,反正現在白天羽對林仙兒興趣不減,跑神侯府跑得越來越勤,根本沒去招惹別的桃花。

  林詩音和李師師聊起這個的時候李師師還以資深情感專家過來人的身份給她分析:「其實按照白堂主這種性格,你們家仙兒越是不理他他肯定越來勁,你看他對那個喜歡他喜歡得不行的白雲仙子是什麼態度就知道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簡而言之,就是賤得慌。」李師師總結,「男人嘛,都這樣。」

  「你這是偏見!」林詩音不服。

  「……行行行,除了你的小捕頭。」李師師朝她翻了個白眼,毫無那些至今還在「追憶」她的文人墨客口中筆下得貞靜賢淑樣。

  說實話,她這種天生的睥睨眾生神態總叫林詩音忍不住想起姬冰雁。

  於是盯著看了片刻後,她就順便道:「我和楚留香的那個好友,過段日子應當會回京城來,你回頭記得跟楚留香說一聲別急著走。」

  「那個姬先生?」李師師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不是在燕雲十六州做生意嗎?」

  「現在生意穩定了啊。」林詩音給她解釋,「當初他去江南也是這樣,生意穩定下來,培養出一批心腹就不親自坐鎮了。」

  「倒是個厲害人物。」李師師發自真心地誇了一句。

  「畢竟他可是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林詩音促狹了她一句。

  不過在這種話題上,她向來是只有被李師師促狹的份。

  反殺?在對任何一段戀情都無比灑脫的李師師身上是不存在的。

  之後兩人又天南海北地扯了半日,從京中近日時興的首飾到神侯府附近那條街新開的燴魚館子,末了乾脆決定晚上一道去試試。

  可惜晚上還沒到,一直等不到她回家的冷血就尋了過來。

  林詩音又不忍心他白跑一趟,最後只能再叫上楚留香把閨蜜約會變成四人行。

  楚留香大約是非常感激冷血的到來,去到店中坐下後,拉著他喝了好幾杯酒。

  林詩音看他一開始喝得很克制就放心大膽地和李師師聊天吃魚了,等吃飽喝足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他身上的酒氣已相當之濃了,頓時就有點無言。

  她也不好意思怪在楚留香頭上,畢竟不是楚留香逼著他喝的。

  他估計自己也樂意得很。

  因為楚留香和李師師暫住的地方離神侯府本就挺近,他們倆今日過去時都是步行沒用馬車,這會兒回去自然也只能走回去。

  冷血身形是穩的,看上去也沒什麼醉意,但事實上她剛一動,他就跟炸了毛似的立刻湊過來拉住她的手不放,甚至還想在燴魚館子裡直接抱上來。

  林詩音哭笑不得,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人哄好,期間還經歷了李師師和楚留香的雙重震驚目光,可謂尷尬不已。

  但再如何哄,他也不肯鬆開她的手,所以最終兩人是手牽著手離開的這間館子。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沒鬧騰,安安靜靜地任她牽著。

  天氣漸熱,這夜又恰好是個晴月夜,銀色的月光灑在路中央,將整個歸途都照亮,甚至都有些過分明朗了。

  因此林詩音的心情也很好,一路牽著他回到住處後,都沒顧得上先去看女兒,而是推著他去洗澡。

  他不肯鬆手,她也只能在這邊陪他一道。

  熱氣蒸騰之下,他身上的酒味好似更明顯了一些,醺得她都有了點醉意。

  「你乖一點啦。」她趴在木桶邊哄他脫衣服,將語氣放得不能更軟,生怕他不願意配合。

  冷血現在喝多了,自然不會開口回應她什麼。最終把他衣服脫完的時候,林詩音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又給他試了試桶裡的水溫,囑咐道:「別睡著了噢,冷了會著涼的。」

  這麼說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冷血究竟有沒有聽進去,而當她轉身準備出去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這傢夥根本沒在聽。

  不僅沒聽,還脾氣上來了死活不肯鬆手,直接一個用力把她也拽到了木桶裡。

  林詩音摔進去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腰都要斷了,而且頭還最先進到水裡,「咚」地一聲直接撞到桶壁上,疼得她那個氣啊。

  「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她捂著頭坐起來,終於開始心累。

  顯然這句他依然沒聽,看她整個濕透了甚至還很開心地湊上來舔了舔她鼻尖,那表情跟見到肉的狼沒什麼區別,偏偏她還在桶裡坐著,連躲都無處可躲,只能任由他身上的酒氣纏繞過來。

  「你舔的可是你自己的洗澡水!」她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但這一開口卻是讓他停頓了一下,林詩音原本還以為他是聽懂了自己的話要停下來了,正開心呢,結果他停了片刻後,忽然又試探性地咬了她的唇一口。

  他咬得不算用力,起碼比平時在床笫之間要輕不少,但林詩音就是覺得這時的他比平時還要危險一些,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直接撲了過來將她按在桶壁上狠狠地啃了她的下唇一口。

  這一下直接讓她嘴裡漫起了些血腥味,她氣得想揍他,偏偏手被鉗住了動彈不得,只能任他從唇一路往下咬到脖子、鎖骨以及——

  她身上還裹著濕衣服,浸在水裡的部分倒是沒什麼,但露在桶外的沒一會兒就涼了下來,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他倒是有扯,可惜喝醉了之後不僅話不會說,還直接傻了兩個度,平時一碰就開的衣服都解不來了,最後是直接用蠻力外加牙齒撕掉的。

  ……所以是真的把自己當成狼了啊!

  林詩音不由得思考起了這是不是算一種特殊意義上的人獸。

  到後來她也懶得掙脫反抗了,反正掙不過,讓他鬧吧,鬧完了睡著了就好了。

  不過說真的,浴桶的空間實在是有點小,以至於讓她久違地體驗了一把腰和腿都臨近折斷的感覺。

  最痛苦的是,都已經累成這樣了,她還得掙紮著爬起來把他弄回床上去!

  是的,這傢夥爽完就睡過去了!睡過去了!

  林詩音氣得不行,總算結束一番折騰躺下的時候在心裡下了決定——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再讓他喝酒了!

  第二日醒來後,冷血還覺得奇怪,怎麼一晚過去,她就好像很生自己的氣一樣?還抱著女兒說什麼不要理你爹……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相當委屈。

  問林詩音她也不說,只冷哼著扭頭。

  她這樣,冷血當然愁啊,只能去問師兄們要怎麼辦。

  然而三個光棍能出什麼主意,只能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最後是無情問他:「你們昨晚回來前真的沒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

  冷血想了想:「……沒有。」

  追命幫腔:「對啊昨晚不是好好的嘛,還牽著手回來的,我都看到了。」

  冷血震驚,因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什麼時候?」他問。

  追命也震驚,不過他不相信自己會眼花,所以簡單回憶了一下就點著頭道:「大概戌時三刻?」

  冷血還是沒印象,撓了撓臉。

  鐵手也覺得很奇怪,問:「回來前你們去哪了?」

  這個冷血還是能想起來的,於是他迅速答:「在一間館子吃飯。」

  「吃飯?」

  「嗯,還有盜帥和李姑娘。」說到這裡他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我和盜帥一起喝了酒。」

  「所以你是喝醉了?」追命一拍桌子,「難怪你不記得了啊!」

  然而就算確認他是喝醉了,他們也探討不出林詩音不理他的原因,最終只能建議冷血去跟她保證,以後一定不喝酒。

  「這樣准沒錯的,喝酒喝太多女人都不喜歡的。」追命說。

  他這話說的仿佛他至今找不到物件就是因為他太愛喝酒一樣,叫冷血十分懷疑到底有沒有用。

  但說到底冷血本人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按他說的去做。

  他回到自己院子裡時林詩音還在逗女兒玩,大概是剛喂過小傢夥,衣領較先前散了些,直接露出了鎖骨以下的皮膚,也叫他看見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跡。

  冷血:「……」

  他在喝醉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林詩音其實已經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了,然而眼睛都沒抬,只顧著陪女兒玩,直到他走過來才稍微頓了頓動作。

  緩了一早上,她已經不剩多少氣,但看他這麼忐忑的可愛樣,又覺得多吊會兒也無妨。

  「還生氣嗎?」他坐到她邊上低聲問。

  「你說呢?」她把問題拋了回去,努力克制住了表情沒讓自己笑出來。

  「……我以後不喝酒。」他忽然抬起頭認真保證了一句。

  「你想起來了?」林詩音有點驚訝。

  他搖搖頭,實話道:「沒有。」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伸手碰了碰她滿是咬痕的的鎖骨,久違地有些臉紅,大約是想說句道歉的話,奈何就是憋不出來。

  林詩音看著他這個樣子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一笑就直接沒能再停下來,惹得床上的女兒不停眨眼看著她,仿佛在好奇他她究竟在笑什麼。

  冷血其實也好奇,但比起好奇更多的還是高興。

  起碼她沒有在生氣了呀。

  扶著腰笑了半晌後,林詩音才清了清嗓道:「酒是得少喝些。」

  冷血點頭:「嗯。」

  她抬起眼來,咬著唇道:「不過昨晚的氣我還沒全消呢。」

  冷血:「……?」

  林詩音湊過去,表情十分認真:「這樣,你學個狼嚎?」

  冷血:「?!」

  她一本正經:「反正你喝醉了總把自己當狼,還咬了就不鬆口。」

  冷血:「……」天啊。

  雖然搞明白了她之前究竟在為什麼生氣,但此刻的冷血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畢竟學狼嚎也太羞恥了一點!

  可是不學的話,她要是不消氣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就在他打算張口的那一瞬間,有個很柔軟的東西堵了上來。

  熟悉的觸感,熟悉的香氣,還有熟悉的甜味。

  睜開眼是她在笑:「開玩笑的啦,不生你氣。」

  冷血只覺得這個笑直接甜到了他心裡,惹得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只可惜氣氛這麼好的時候,一直得不到父母注意的冷曦不幹了,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讓兩人都好一番手忙腳亂,當即什麼繾綣曖昧都沒了。

  雖然女兒還是完全不知事的年紀,但冷血總覺得她這是故意的。

  ……

  那之後冷血果然鮮少再碰酒,甚至師兄弟四個一起時也頂多抿個半杯就算。

  說來也是好笑,保證不喝酒這個主意分明就是追命給他出的,等他真的這麼做了之後,在那邊大呼這是不給他們孤家寡人活路的也是追命。

  冷血拿這個師兄沒辦法,不過幸好還有無情幫他頂回去。

  「你若羡慕,也可成家。」無情是這麼說的。

  「我倒是想啊。」追命長歎一聲,「我總懷疑我們師門的桃花運全被他一個人占了。」

  冷血:「……」

  這也能怪我?!

  這下連鐵手都有點聽不下去,笑著道:「看來你是真想成家。」

  追命嘖了一聲,又牛飲好幾杯。

  一頓酒吃到最後,喝的最多的他自然又是第一個醉過去的。

  冷血喝的最少,所以主動提出送他回房,然而剛一站起來就被無情叫住了:「讓二師弟去吧,我有件事與你說。」

  聽他語氣嚴肅,冷血不禁有些疑惑:「何事?」

  這事說起來並不複雜,只是如何開口的確是個難題,否則也不用無情親自來講,因為牽涉到了林詩音。

  方應看被緝拿歸案後,朝廷這邊果然沒立刻處置他,畢竟他身份的確不一般。前段時間他義父總算到了京城,也得知了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他沒有要幫這個義子的意思,但還是看在父子一場的份上,問了他一句,你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沒有?

  方應看說他想見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不用無情直說冷血也知道。

  「她若是不想見也無妨,不必勉強的。」無情說,「我只是受人之托,問一句而已。」

  「……我會問她。」冷血聽到這個消息心情自然稱不上好,但還是點了頭,他不希望林詩音去見方應看,但同樣也沒有直接替林詩音拒絕。

  回頭他把無情告訴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與林詩音說了,問她去不去。

  林詩音頗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去了吧,我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見或不見,意義都不大,所以不如就這樣過去吧。

  而且比起方應看這個從來都讓她放不下戒心的人來說,還是身邊人的喜怒更重要一些。

  到這裡,方應看的這一茬事才算是徹底揭了過去。

  而她盼了好一段時間的姬冰雁,也是在這時回的京城。

  林詩音一開始以為他是一個人回來,畢竟他當初在信中說的是心腹都會留在幽州繼續幫他看顧生意,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覺得李紅袖應該不會跟他回來。

  結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姬冰雁不僅帶了李紅袖一道回京城來,還另外帶了個看上去和李紅袖差不多年紀的美少年。

  林詩音不禁十分好奇:「這位是?」

  解答她疑惑的是李紅袖:「這是姬大哥的義弟阿飛。」

  林詩音差點噴出一口茶來,什麼?!阿飛?!是她知道的那個阿飛嗎?!

  大概是她的表情實在是太過精彩,叫李紅袖和阿飛都十分驚訝。

  姬冰雁也覺得奇怪:「怎麼了嗎?」

  林詩音正了正色道:「沒什麼,我只是驚訝你也會同人結拜而已。」

  這理由勉強說得過去,是以姬冰雁也信了,還給她解釋了一下:「是我碰巧在幽州西山撿回來的,撿都撿了,總不能不管嘛。」

  「所以說姬大哥就是嘴上不饒人。」李紅袖笑,「他當年還覺得楚大哥收養我和甜兒蓉蓉是閑得發慌呢,結果輪到他了他也一樣心軟。」

  「我隨口說的你到底要記到何時啊我的小姑奶奶——」姬冰雁哭笑不得,「也太記仇了。」

  「我只是想誇你和楚大哥一樣心善呀。」李紅袖眨著眼道。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啊。」姬冰雁沒好氣地說。

  林詩音坐在那聽著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消停,欣慰極了。

  她尚且記得李紅袖當年離開京城時是何等的低落,現在能恢復到這般,真是太不容易了,姬冰雁功不可沒!

  幾人坐在一起扯了一通家常後,林詩音總算確認姬冰雁這個弟弟便是自己知道的那個阿飛,然後她就忍不住為這混亂的關係搖了搖頭。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李師師都和楚留香在一起了,姬冰雁和阿飛成結拜兄弟又算什麼!

  哦對,楚留香。

  她忙轉向李紅袖道:「你的楚大哥近日也在京城呢,我剛剛派人去叫他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到。」

  李紅袖很驚喜:「真的嗎,太好啦,那師師姐在嗎?」

  林詩音:「……在。」你這是迫不及待想吃狗糧嗎!

  李紅袖繼續:「自從他們一起出海後,我便沒有再見過他們了。」

  姬冰雁適時地插了一句道:「什麼,他們還沒分開?」

  林詩音:「……」

  好一會兒後,她才解釋道:「其實是分開過的,不過楚留香運氣比較好。」

  這言下之意就是提分手的是李師師,姬冰雁聽懂了,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隨後直接拍著桌子笑了起來。

  認識他這麼久,林詩音也還是第一次見他笑成這樣,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楚留香還真是慘啊,不僅談了個隨時想分手的女朋友,還有這麼個損友。

  在等待楚留香和李師師過來的時間裡,他二人就這兩年來京城、江南以及宋遼邊境處的生意具體地聊了聊。

  兩個人的看法其實是一致的,在火鍋連鎖這方面,他們已經做到極致了,接下來只要繼續保持就好,因為已經開拓不出更大的市場。

  但生意做到他們倆這種程度,當然不會滿足於只在一個行業呼風喚雨。

  所以姬冰雁這次回來,也的確有和她商量接下來搞什麼的意思。

  關於這個問題,林詩音這段日子以來已仔細考慮了很多次,還動用這幾年建立起來的消息網搜集了不少有用消息。

  此時此刻再提及,也頗能說上一二。

  合作無間的兩人又一次想到了一起去。

  現在風調雨順,百年內也無戰亂之憂,最賺的肯定是如他在宋遼邊境開火鍋店那樣,和自然資源相對貧乏的國家做一些外貿生意。

  所以聊到最後,林詩音說:「貪多嚼不爛,咱們先定個小目標,比如先壟斷了西南那一塊的茶葉絲綢生意,每年賺個三百萬兩再說。」

  •正文完•


第69章 吾與刀孰美(一)

  重新回到京城之後,李紅袖的日子忽然就變得無聊了許多。

  在幽州時她每日需要做的事格外多,賬是她一個人管,貨是她一個人清點,營業時間,乃至每家店中種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需經她的手,最忙的時候一整天腳不著地,都顧不上吃喝。然而現在回了京城,這些便全不用她操心了。

  忙慣了的人都不喜歡閑,尤其是李紅袖還深知自己閑下來就會忍不住想東想西,所以糾結了兩日後,她就主動上神侯府來向林詩音討活兒了。

  可林詩音近來也甚少管事,都交給林仙兒了。

  「這樣吧,你去問問仙兒有什麼忙不過來的事。」她說。

  「……好、好吧。」李紅袖有些挫敗地垂了垂頭。

  說真的,她完全不覺得林仙兒會把手裡的事分給自己,就以她對林詩音的那個忠心程度,應當是恨不得所有事都自己一人做了才算。

  不過最終她還是不抱希望地去問了一下。

  兩人許久沒見面,林仙兒倒是沒像從前那樣熱愛對她冷嘲熱諷了,聽了她的來意後,竟還認真考慮了一番,末了對她說:「你給我去金梁街那邊盤一下庫房吧。」

  在聽見這個地名的那一瞬間,李紅袖真懷疑她是故意的。

  金梁街那邊是什麼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可是林詩音名下所有店中,離風雨樓最近的一間啊。

  「不願意就算了。」林仙兒見她不開口,忙道,「回頭我自己去。」

  「……沒有。」李紅袖大概能猜到她是什麼意思,到底還是應下,「今日就要盤完嗎?」

  「這倒不必,你明日去也無妨。」林仙兒說。

  「那就明日吧。」李紅袖平靜道。

  不過是離風雨樓近了一點而已,這有什麼呢?

  李紅袖覺得離開這麼久再回來,自己理應有些長進,再說那人與她的義兄,她的音姐姐都是好友,她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避著他的。

  但饒是她想得再清楚明白,想到那人,她還是不受控制地低落起來。

  離開京城的日子裡因為忙碌她很少會去想他,或者說也是不太敢想,生怕自己多想幾次便會支撐不住想回去。

  她還記得當初她說要走的時候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平靜得沒有半點意外。

  最後他無奈地說,也好。

  大約是已將她的所有心事都看穿,所以既不挽留也不問原因,就這樣放她走了。

  李紅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歎了一口氣。

  她現在和姬冰雁阿飛一道住在楚留香這邊,熱鬧是熱鬧,但也麻煩。

  因為這幾個人都很瞭解她也很擔心她,尤其是楚留香,這回見她跟著姬冰雁回來,已對她欲言又止了好幾回。

  能讓楚留香這樣的人欲言又止,可想而知話題為何。

  李紅袖從小到大就不太說得來謊,何況沒事了或不喜歡了這種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也只能當沒看見他們的關切眼神。

  當晚回去吃過飯後,她早早地回房睡了。然而躺下後卻輾轉反側無法成眠,一直到快天亮時才堪堪睡過去。

  睡也睡得極不安穩,短短一個多時辰裡,眼前全是閃爍不已的過往種種片段。

  最後一個畫面是她離開風雨樓的時候,楊總管送她出門,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說謝謝她。

  她咬著唇站在門口,忽然就又哭了。

  醒來時她仿佛聽到耳邊還響著誰的歎息聲,輕過細雪。

  時間還早,所以她沒急著起來,而是拉過被子把頭整個蒙住待自己從那些破碎的片段裡緩過來。

  一直到準備出門的時候她還在想,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也太沒長進了。

  「你這是要去哪?」在門口碰上姬冰雁時他這麼問道。

  「仙兒要我幫她盤庫房。」她照實答了。

  「哪邊的庫房啊?」姬冰雁隨口問。

  這問題讓李紅袖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道:「金梁街那。」

  姬冰雁:「……」

  他想了想去,還是不太放心,一把拉過身旁的義弟:「你跟她一道去,記得看好她,別讓她去別的地方。」

  阿飛很疑惑:「別的地方?」

  姬冰雁冷笑一聲,道:「反正你記得盤完了就回來。」

  李紅袖覺得他真是太誇張了一點,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被姬冰雁瞪了一眼,登時噤了聲。

  「早點回來。」他說。

  「……噢。」李紅袖輕聲應了。

  盤庫房是個很枯燥乏味的差事,饒是李紅袖這樣有經驗的人,每次做這種工作時都忍不住心生煩躁。

  相比之下,臨時被姬冰雁塞過來的阿飛就比她有耐心得多。

  所以最後反而是他做得多一些。

  「都快午時了,不如先放一下。」她提議,「吃了飯再繼續吧。」

  阿飛動作一頓,抬起眼來看向她,那眼神裡還有些笑意:「吃什麼?」

  李紅袖想了想,道:「這附近有一間酒館的燒鵝很有名氣。」

  其實她說的那家燒鵝她自己並沒有吃過,只是從前在風雨樓時聽他們說起過好幾次,但那時一直沒有親自來試試的機會,沒想到現在卻有了。

  阿飛對吃的向來不挑剔,畢竟他連她做的羊肉湯都能覺得美味,所以並未如何猶豫就點頭應了下來。

  最終兩人一道去了金梁街上的那間酒館。

  李紅袖到底是在京城待過一段日子的,在認路這方面還是比阿飛在行一些。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們倆剛一進去,她就在那熱鬧的大堂裡瞧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那時曾與她提過這家燒鵝美味的那幾人。

  察覺到她腳步停頓,阿飛有點疑惑地偏頭:「怎麼了?」

  她忙偏開目光,選了張最角落的桌子坐下,道:「沒什麼。」

  平心而論她選的位置的確是足夠角落足夠偏僻了,然而她卻忘了不管是她還是阿飛,皆生了不管扔在哪裡的人群都不會被忽略的好相貌,事實上,從他們倆踏進酒館的大門起,就已經吸引了整座大堂的半數目光。

  一頓飯下來,李紅袖幾乎就沒吃什麼,甚至那燒鵝也只嘗了一口,幸好阿飛素來不喜歡浪費,最終還是把他們點的東西全解決了。

  但吃完歸吃完,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阿飛不由得十分擔心:「你看見誰了?」

  李紅袖被他這直白的疑問弄得驚了一驚,片刻後才搖頭道:「沒什麼,以前打過交道的兩個人,不熟。」

  就算阿飛成長于山野不曉人情世故,也聽得出這話的不對勁。

  若真是什麼不熟的人,她何必這般魂不守舍?

  但她不想說,他也就沒問下去。

  不過當晚回了楚留香那後,他的義兄倒是主動來找他了。

  「那丫頭今天沒去什麼別的地方吧?」姬冰雁問。

  「酒館算不算?」阿飛撓著臉道。

  「酒館?」姬冰雁一時想岔了,「她還喝酒了?」

  「沒有。」阿飛解釋,「只是去吃了點東西。」

  姬冰雁一聽,稍放下了些心,點頭道:「那就好。」

  阿飛想了想,又補充:「但似乎遇上了她舊識。」

  舊識二字讓姬冰雁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什麼舊識?」

  這問題其實阿飛也不清楚,畢竟李紅袖根本沒說清楚,所以最終他只能把當時的場面對話給他這義兄描述一遍,又問:「所以別的地方到底是哪裡?」

  「……她以前呆過的一個地方。」姬冰雁也頭疼極了,「我和楚留香都不太希望她再見那個會讓她難過的人。」

  不過這種事跟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也解釋不清楚。

  姬冰雁就算再頭疼,也不至於病急亂投醫到找他出主意。

  只是姬冰雁不曾想到,他這句含糊的話叫阿飛聽進了心裡;更不曾想到,李紅袖這回是沒見到蘇夢枕,可接下來卻是有個避無可避一定會見上面的場合!

  ……林詩音要和冷血正式辦一場婚禮。

  姬冰雁收到請帖的時候無語凝噎,跟楚留香對視片刻,俱是沒忍住歎氣。

  林詩音當初因為方應看讓皇帝賜婚的事嫁得那麼倉促,補一場婚禮其實是應該的。姬冰雁完全可以想像這補辦的婚禮會有多盛大,也可以料到蘇夢枕作為神侯府的盟友,一定會在邀請之列。

  他和楚留香都覺得這事真是難辦,倒是李師師並不能理解他們倆這種「為女兒操心」的心態,說:「憑詩音和你們這群人的關係,總歸避不了一輩子,你們也別太小看紅袖啊。」

  楚留香:「……紅袖和你不一樣。」

  李師師一聽就笑了,這人還趁機嫌了她一把,怨念是有多重啊。

  不過事實證明還是同為女人的她比較瞭解女人,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李紅袖並沒有像這兩個男人擔心的那樣更鬱鬱寡歡,反而很為林詩音開心了一下。

  見她如此,他們倆也放心不少。

  唯一察覺到她開懷之下那份不安的是阿飛。

  事實上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只是每次看到她過分明媚的笑容,都本能地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半個月後林詩音和冷血的婚禮舉辦之時。

  那天的京城格外熱鬧,禦封四大名捕一齊去李園迎的親,最前面的轎子一路抬進神侯府後,李園那邊的嫁妝也還沒全出門,那陣勢看呆了京中幾乎所有的未嫁少女。

  這樣的財力,真是叫人只能仰望,連羡慕都羡慕不來。

  熱鬧過了之後,最終神侯府宴請的賓客倒並不算多,除了諸葛神侯官場上避不開的那些同僚之外,就只有他們這群朋友了。

  不過在他們這群人的身份面前,數量的多少顯然根本不重要。

  神刀堂主,小李飛刀,盜帥,哪個不是說出去就能震驚江湖的。

  李紅袖和林仙兒一起攬了招待賓客和記錄禮物名冊的活,在神侯府中前前後後跑了好多回。

  風雨樓的人來時,在門口守著的人是林仙兒,李紅袖恰好沒碰上,林仙兒也沒特地跟她講。

  然而巧合能避一時卻避不了一世。

  蘇夢枕早從楊無邪那知道了她跟著姬冰雁回了京城,未免尷尬,本來就打算過來道了喜就走的。結果兩杯酒過後,剛站起來打算告辭,她與林仙兒便迎完了賓客回來了。

  這下可謂是迎面撞個正著。

  一屋子的人都還在持續熱鬧著。

  歡笑聲觥籌聲不絕於耳,燈火搖曳之下,李紅袖只覺眼前霎時什麼都不剩,只有那個剛站起的身影。

  「噯……」林仙兒有點擔心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沒事。」她回過神,偏過頭不再去看,步伐輕快地走至李師師和楚留香邊上那個給她留的位置坐下。

  蘇夢枕在她進來之前已說過告辭的話,此時不過停頓了片刻,又看她避開了自己目光,略一思忖後,乾脆拱手離開。

  只是她的位置恰好臨近門邊,他要走,無論如何都繞不開她。

  在經過那片紅色的衣角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很低的聲音:「別看。」

  蘇夢枕記性很好,認出那是坐在她身旁的那個帶劍少年。

  那句別看叫他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腳步,但卻並未回頭。


第70章 吾與刀孰美(二)

  那日離開神侯府回到金風細雨樓後,蘇夢枕也並沒有刻意探聽過那個叫阿飛的少年。

  但楊無邪卻不知從哪裡得知了當晚的境況,特地來給他講了一番,說這是姬冰雁的義弟。

  「他應當是在紅袖去幽州前就跟著姬先生了。」楊無邪說,「雖年僅十六,但那一手快劍極厲害,假以時日定能揚名天下。」

  在蘇夢枕印象裡,楊無邪很少對人有這般高的評價,他不禁疑惑:「所以?」

  楊無邪笑著合上手中的那本書,道:「所以紅袖若是也喜歡他,倒是極相配的。」

  蘇夢枕:「……」

  他想說這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但話到嘴邊繞了個彎不知為何又吞回去了。

  在李紅袖這件事上,向來對他尊敬而無任何異議的楊無邪曾不止一次說過他做得不對。

  他一度很不解:「難道你覺得我適合她?」

  楊無邪說是啊一點都不適合,可您會問出這句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啊。

  若真是一點都不在意,何必考慮到這個地步呢?

  那時他們剛打敗六分半堂沒多久,李紅袖也剛走。

  小姑娘在的時候的確幫他們分擔了不少事,能幹極了,以至於這一離開直接讓蘇夢枕嫌棄起了自己原本的一些手下,很多事做得還不如一個少女俐落。

  楊無邪聽後沉默片刻,笑了:「其實也不是旁人做得不好,是她對您太過用心。」

  這話叫蘇夢枕根本無法否認。

  李紅袖對他的確是太用心了,用心到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其實年前她就與我提過她想要走。」楊無邪又道,「只不知道後來為什麼有多留了一個多月。」

  蘇夢枕聽著他感慨,還是沒開口。

  楊無邪不知道,但他其實是知道的,這姑娘是為了在風雨樓陪他過年。

  她是真的特別溫柔善良,喜歡得小心翼翼,生怕給他帶來什麼負擔。

  就連離開時都要對他說抱歉,說辜負了他的信任。

  蘇夢枕很難形容自己看到她低頭說出這兩句話時的心情,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在那個瞬間他真的有過伸手把她拉住讓她留下的衝動。

  只是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只對她點了點頭說無妨,也好。

  風雨樓人才濟濟,少一個李紅袖其實還真算不了什麼。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過去後,她能做的事也已經有人能完全頂上,做得並不比她差。

  可蘇夢枕還是覺得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所以後來他總算明白楊無邪為什麼會那麼說。

  但他也並不後悔。

  因為至少有一件事是他們倆都再清楚不過的,那就是他真的不適合李紅袖。他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太多,需要面對的危險也太多太多。

  與其讓她一直抱著一個希望呆在這裡,倒不如讓她失望難過一場然後忘掉他,開開心心地過她應該過的生活。

  蘇夢枕覺得這樣最好,但真的到了重逢這一日,見過了她也見過了她身邊的少年,再聽到楊無邪說什麼極其相配,心裡竟然還有些不是滋味。

  「那個阿飛——」話說到一半他又覺得自己沒資格管這事,頓了頓擺手道,「算了。」

  然而他的楊總管在這會兒完全不聽他的,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或者說自顧自地答了他原本想問的話。

  楊無邪說:「他從小與他生母隱居在幽州西山,後來生母病重,恰好遇上姬先生,與姬先生成了結義兄弟。」

  蘇夢枕沒應他的話,他也就繼續說了下去:「我原以為他只是個劍術天賦奇高的普通少年,後來查了查才知道,原來他生父便是沈浪大俠。」

  楊無邪的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內查出這麼多來,唯一的解釋便是李紅袖離開後他一直在關注著幽州那邊的動靜,所以對李紅袖身邊的少年才這麼一清二楚。

  想到這裡,蘇夢枕便有些無言。

  然而沒等他嫌棄自己的手下閑的沒事幹,楊無邪又道:「所以這麼算來,除了武功目前還不如您,這個阿飛樣樣都不比您差呢。」

  說完還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大概是在說,我說的相配才不是信口開河,是很有事實依據的。

  蘇夢枕:「……她的事,由她自己做主,你少插手。」

  「我不過是知道了些消息與您說上一二而已,沒讓她一定要喜歡誰。可您當初卻是沒給她自己做主的餘地啊。」楊無邪忽然斂了笑容歎了一口氣。

  說實話他不是不能理解蘇夢枕想讓這姑娘過得更順遂無憂一些的心態,但那顯然不是李紅袖要的。

  何況他出發點雖能稱好,但做的事說的話卻又是真真切切的傷人,什麼叫只是一時迷戀,簡直聽得他都想以下犯上好嗎!

  一晚上被手下懟了好幾次的蘇夢枕:「……」

  他不說話,楊無邪就更來勁了,畢竟從楊無邪的角度,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小姑娘跟別人跑了的。

  「您心疼她,不希望她跟著您受累,但您完全沒考慮過她的想法吧?」反正頭都起了,楊無邪乾脆破罐破摔把自己忍了一年多的話全倒了出來,「可別說您不心疼她,您要是真不心疼,考慮什麼合適不合適啊,最開始您讓她來金風細雨樓要我帶著她,可不就是因為她過目不忘嗎?」

  是啊,一開始的確是這樣的。

  他覺得這個小姑娘很值得培養,培養好了將來一定能堪大用,以至於沒有把她眼睛裡的仰慕當回事就把她帶了回來。

  在很多事情上他其實都是個心很硬的人,最初對待李紅袖的仰慕時也是如此。但後來和她相處得越多,他便越來越多地心軟。

  他既想她留在自己身邊,又希望她不要喜歡自己,可天下哪來那麼好的事。

  他努力過,甚至也刻意避開過她,不與她多接觸,然而還是無法兩全。

  李紅袖依然喜歡他,會在他忙碌時輕手輕腳悄悄來他窗前看他,還以為他不會發現,在窗臺下一坐就是半夜,鼻子凍得比衣服還紅,隔天打著噴嚏跟好奇她幹嘛去了的楊無邪扯謊,說自己半夜睡覺蹬被子,然而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任誰都能瞧出真假來,說完還狀似無意地補充:「今年冬天好冷的,楊總管和樓主也要小心身體呀。」

  蘇夢枕就忍不住想,她怎麼能這麼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楊總管:樓主你的情敵可厲害了我一直在幫你觀察,長得帥,還有個牛逼爹,武功現在是不如你可是以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5:15

第71章 吾與刀孰美(三)

  「你喜歡他?」

  李紅袖看著面前已高出自己大半個頭的少年, 張了張口,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方才酒席上蘇夢枕提前離開時他好似察覺到了什麼, 直接伸手擋在了她眼前讓她別看。後來散了席兩人在池邊碰上, 他大概是從姬冰雁那問到了她離開京城前的事,居然又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其餘人根本不會在她面前提半個字的問題。

  「你喜歡他。」這回是肯定的語氣。

  「……沒什麼用。」李紅袖聽到自己這麼開口, 「他不喜歡我。」

  其實真要說出這幾個字也並不是很難嘛,李紅袖心想。

  但是為什麼還是會忍不住難受呢?

  她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道:「很晚了, 我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

  阿飛沒說話,只繼續看著她, 在她轉身的時候忽然又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麼了?」她側過頭問。

  「不要難過。」他很認真地開口這麼說道。

  李紅袖朝他扯了扯唇角, 沒說話,在池邊又站了片刻後,還是走了。

  有夏夜的風一路追著她的裙擺, 將那一片紅色吹出陣陣波紋。

  立于池畔的少年皺著眉望了好一會兒,直至月亮重新從雲層裡探出頭來才收回目光垂下頭離開。

  這一晚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不眠之夜, 尤其是回了房也依然心煩意亂的李紅袖。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怎的,總覺得自己這間屋憋悶得可以, 最後乾脆上了屋頂去吹風。

  大半夜的反正也沒人醒著,李紅袖爬上去時就散著頭髮沒有梳,到後來乾脆把鞋脫了踩在屋脊上, 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

  可惜她沒看見,遠處的柳樹下,正有一道陌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為將近一夜沒睡,第二日清晨溜回屋後她乾脆沒能按平時起居的點正常起床,一覺睡到了午時。

  期間好像有誰進來喊過她,但她當時太困,根本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的。

  洗漱時問給她送水來的小丫頭,小丫頭撓著臉說:「姬先生來過。」

  李紅袖沒當回事,唔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小丫頭又道:「聽姬先生說,好像是府上來了位客人,想見姑娘的。」

  這話讓她動作一頓,從銅盆前抬起頭來:「客人?」

  難道是——?

  她揉了揉臉,甩掉手上水珠,有點緊張。

  小丫頭可沒想這麼多,只繼續道:「是呀,從沒見過的客人。」

  李紅袖:「……嗯,我一會兒去看看。」

  然而當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趕到下人口中那客人所在的花廳時,卻並沒有見到自己想像中的那個人。

  楚留香和姬冰雁的確是在招待一個客人,但那個客人卻是連她都不認識的。

  他坐在主位上,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拈著一把摺扇,看上去約有不惑,但眼角眉梢淌出的風流卻屬李紅袖平生僅見,已非簡單一句好看可以形容,更不要說那周身的氣度,甚至將一旁的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壓了下去。

  李紅袖來得急,又是最後到的,進來時自然叫一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

  她有點懵。

  「來紅袖,坐這。」姬冰雁朝她招了招手,順便指了下自己身旁的空位。

  「……好。」她迎著這群人的目光走過去,總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奇怪,坐下時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待她坐下後,楚留香便給她介紹了一下:「這位便是昔年名徹武林的憐花公子。」

  李紅袖:「……?!」

  啊???

  憐花公子……不是和沈浪夫婦一道隱居海外了嗎?怎麼會忽然回中原來的?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楚留香又主動給她解釋了一下:「他是為了阿飛來的。」

  李紅袖更懵了:「阿飛……?」

  她一邊開口一邊偏頭看向與自己隔了一個位置的阿飛,只見他將唇緊抿成了一條線,一派不欲開口的模樣。

  「哦對,我一直忘了同你說。」姬冰雁揉了揉眉心道,「憐花公子是阿飛的舅舅。」

  「這……」李紅袖驚了,她一直以為阿飛就是個普通的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少年,結果竟有這般有來頭的親人?

  之後在姬冰雁和楚留香的敘述裡她總算知道了阿飛的複雜身世,心情頓時更複雜了。

  而阿飛察覺到她望過來的目光,總算抬了抬眼。

  兩人目光相撞的時候,坐在主位上的王憐花總算開了口:「沈兄近日不在南海,所以還不知道此事,故而沒有來。」

  他這算是解釋了一下沈浪身為阿飛的父親沒出現的原因。

  沈浪和他夫人的故事李紅袖是聽過的,但從來不知道那口口相傳的美好背後還有一對孤兒寡母。

  雖然前輩高人的舊事她沒資格評判,但想到阿飛的性格和種種習慣,她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少年實在是有些可憐。

  在心中感慨完之後,她又想起下人提過這位客人說要找她,不禁疑惑起來,難道不是來找阿飛的?

  「我本想帶我這外甥走。」王憐花又道,「不過他不願意。」

  李紅袖心想換我我也不願意啊,十幾年都等於不存在的舅父忽然出現,還說要帶自己走,這一走可能就要見到一樣十幾年等於不存在的爹,偏偏這個爹這會兒還有老婆孩子,他再過去多尷尬。

  她想她明白阿飛為什麼這麼不高興了。

  所以王憐花尋她,是想她幫忙勸阿飛?

  這樣想著,李紅袖已開始盤算該如何拒絕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王憐花剛要繼續說下去,阿飛就「刷」的一聲站了起來,抓過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拉了出去。

  李紅袖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被他拉到了外頭。

  「怎——」

  「你別管他。」阿飛頭一次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不管他說什麼都別管他。」

  「到底怎麼回事?」她不解,「憐花公子是想我勸你跟他回去嗎?」

  阿飛張了張口,好一會兒後才偏過頭道:「……不是。」

  王憐花其實是看穿了他不想走的理由。

  在她起床趕來之前,他甚至已經在和楚留香打聽,你那個穿紅衣服的妹妹可有婚配云云,打的什麼主意再清楚不過。

  阿飛不喜歡這樣,也不想讓李紅袖知道這些。

  她現在已經夠難過了,在這種時候談這些只會讓她更不開心。

  他不想她不開心。

  「那是?」李紅袖很好奇,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始終抓著自己的手腕沒有松。

  「沒什麼。」阿飛還是這一句,「不管他就好。」

  他話音剛落,兩人的右後方處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人皆為敏銳之人,竟是同時回的頭,只見前邊守門的小廝正匆匆朝花廳方向跑來,神色嚴肅。

  「發生什麼了?」李紅袖轉過身去問。

  她這一轉,阿飛也順勢鬆開了手。

  然而鬆開的下一刻他就後悔了,因為他們瞧見了跟在那小廝後頭的人。

  那人行得本來也不慢,只是先前身形被繁盛的花木遮掩,而他們又恰好站在花廳外的拐角處,視線範圍不夠大才沒有看見而已。

  盛夏午間的陽光耀眼到刺人,但落在那人身上卻只給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下一刻,他已徹底繞過那個拐角,行至他二人面前。

  在這一瞬間,阿飛差些又要如昨晚那般去遮李紅袖的眼睛讓她別看。

  可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就被對面人看過來的目光給懾住了。

  這在他的人生中可能還是第一次。

  「您……您怎麼來啦?」他聽到李紅袖低聲開口。

  「有位前輩約我來此處見面。」蘇夢枕答。

  能讓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說出前輩二字,整座宅子裡也僅得那憐花公子一人。

  李紅袖當然不會反應不過來,而且她還知道蘇夢枕那一身的病是因為《憐花寶鑒》才能治好。

  所以怔了片刻後,她就立刻讓開一步道:「他在裡面。」

  蘇夢枕卻沒有立刻進去,反而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那目光讓她有點不自在,卻又沒來由地不想低頭避開。

  於是兩人便維持著一個低頭一個微仰著頭的姿勢望著對方,最終在她即將敗下陣來的時候,他終於輕扯了下唇角,側過身進去了。

  李紅袖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驟然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又生出了無限挫敗來。

  我真沒出息呀,她想。

  屋內。

  認真恭敬地拜見了王憐花後,蘇夢枕先主動謝過了他那本《憐花寶鑒》。

  結果王憐花盯著他看了片刻,卻是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道:「我把它交給了小李探花,怎麼處理便是他的事,無需謝我。」

  雖然這的確是王憐花的性格,但對蘇夢枕來說畢竟不一樣。

  所以他還是認真道:「若非有前輩留書,我也許已不在人世。」

  王憐花一聽就笑了,笑畢又正了色,道:「我約你來此不是為了說這些,但你這般感激於我,倒是更好辦了。」

  蘇夢枕疑惑:「?」

  王憐花將手中的摺扇一收,道:「我是為我外甥來的中原,現在他不願跟我回南海,不出意外便是因為小楚那妹妹,你若真想謝我,幫我勸她跟我外甥一道回去如何?」

  蘇夢枕聞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都說憐花公子脾氣古怪,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但這事他怎麼可能答應,他已經惹得李紅袖難過許多回了,又怎麼能對她作什麼要求,而且還是這種要求。

  「怎麼?你不樂意?」王憐花嘖了一聲,像是很不解,「可是據我所知,你又不喜歡她。」

  蘇夢枕深吸一口氣:「前輩若想帶紅袖走,直接與她說便是,她願不願意是她的事,輪不到我橫加干涉。」

  王憐花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哈哈大笑了兩聲,道:「她若是願意,我尋你幹什麼?」

  這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清楚李紅袖不願意,更清楚蘇夢枕對李紅袖的影響才提的這個要求。

  蘇夢枕也聽懂了這層意思,說實話他有點憤怒,哪怕他之前面前的人對自己有恩。

  「恕晚輩無法從命。」他說。

  說罷他還偏頭看了看楚留香和姬冰雁,在他印象裡這兩人都挺疼李紅袖的啊,怎麼這會兒王憐花一來就成這樣了?

  事實上楚留香和姬冰雁心中的震驚不比他少,他們一開始聽到王憐花說想見見李紅袖,只當他是好奇外甥心悅的女孩子,根本沒想到他為了讓阿飛跟他走,還存了直接帶走李紅袖的心思,甚至還把蘇夢枕給一道叫了過來幫他這個忙。

  這算什麼?根本沒考慮過李紅袖的感受吧?

  偏偏還是個他們都不好得罪的前輩,真是難辦極了。

  「哦?」王憐花聽到蘇夢枕的回答,挑了挑眉。

  「我說過,紅袖願不願意都是她的事,我並無插手資格。」蘇夢枕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說話間腦中閃過方才讓他駐足了好一會兒的那張小臉,再開口時語氣更堅定了一些,「雖然前輩於我有恩,但這個要求,恕我無法從命。」

  其實在他進花廳後,李紅袖便一直站在門外邊沒走,自然也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同樣全聽見的還有阿飛。

  阿飛甚至都不敢看她是什麼表情。

  他只能低聲解釋:「你不用管他。」

  李紅袖還處於被王憐花嚇到的狀態裡,總算明白了阿飛之前拉自己出來的原因。

  她有點尷尬,還有點無措。

  這……這算什麼事啦?

  「你不願跟憐花公子走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不全是為你。」阿飛答,「沒有你我也不會跟他走。」

  但王憐花並不信,或者說他不在意這裡面的區別,只覺得如果李紅袖跟著他們一道,阿飛便不會再拒絕。

  不得不說他這一招棋的確是行對了。

  可惜阿飛既清楚地知道李紅袖不會去,也完全不想勉強於她。

  所以停頓片刻後,他便又強調了一遍:「真的不用管他。」

  李紅袖看著他緊抿著唇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更不知道該如何回他的話了。

  畢竟她清楚去不去南海只是其次。

  就在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花廳內忽然又傳來王憐花的聲音。

  他還是在對蘇夢枕說話:「那我可真感受不到多少感謝的誠意啊。」

  先前說憐花寶鑒李尋歡怎麼處理他不管的是他,這會兒拿著感謝不感謝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的也還是他。

  李紅袖站在門外,已經先替蘇夢枕無言了起來。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進去。

  「前輩錯了。」進去站定後她目不斜視道,「就算蘇樓主勸我跟您去南海,我也不會去的。」

  「哦?」王憐花再度挑眉,目光在她面上遊移了會兒,顯然是不信。

  「我早已不在金風細雨樓做事,為何要聽他的話?」她始終沒有偏頭看右側那個身影,儘量穩住了自己的聲音繼續道,「您就算用《憐花寶鑒》的恩情逼得他對我開口,我也不見得聽,不如省些力氣。」

  平日裡她說話並不是這個風格,但這會兒也是有點被王憐花這完全是亂來的行事風格給氣到了。

  一方面覺得他找蘇夢枕對自己開口真是過分,另一方面也是替阿飛不平,敢情他根本只是想把好友流落在外的兒子帶回去啊,並不是關心這個外甥。

  王憐花聽罷她的話,忽地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道:「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

  李紅袖:「……」

  這位前輩到底聽不聽得懂重點在哪?!

  「前輩想帶阿飛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姬冰雁也開了口,「但此事——」

  「此事就算了吧。」王憐花打斷他,「他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

  一群人都:「……」

  那你搞這一出是想幹嘛!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王憐花說完便站起來朝她走了過去,盯著她看了片刻後,倏地一笑,道:「雖然我是真希望你能當我外甥媳婦。」

  李紅袖咳了一聲,沒說話。

  她其實也是昨晚才有點意識到阿飛好像喜歡她的,原本還在糾結要怎麼處理,這下好了,直接被王憐花擺到了檯面上來,甚至還拉了蘇夢枕來一起見證這個場面,簡直不能更尷尬。

  之後王憐花就直接走了,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多留,只在走之前找阿飛又說了幾句話交代了一些事。

  李紅袖猜想他應該是告訴了阿飛他和沈浪夫婦隱居在南海哪個方位,省的阿飛將來改了主意想見親爹了卻不知道該如何找。

  但與這些有的沒的比起來,還沒離開的蘇夢枕才是最令李紅袖糾結的。

  她其實特別想他,在過去不曾見面的這麼長時間裡。

  可她又特別怕見他,怕從他嘴裡再聽到什麼會讓自己忍不住哭的話,以至於身處一室都不敢偏頭多看一眼。

  而蘇夢枕坐在那看著她忐忑的模樣,忽覺心口堵得厲害。

  說到底是他讓她變成這樣的。

  「紅袖。」最終是姬冰雁先站起來,「我去神侯府,你去不去?」

  「誒?」李紅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猶豫,但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道,「嗯。」

  「那走吧。」姬冰雁直接往外走了出去,經過她的時候順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她垂了垂眼,剛要轉身,就聽到右側傳來蘇夢枕的聲音:「等等。」

  僅兩個字就讓她頓住了身形。

  「我有話與你說。」蘇夢枕也站起來。

  她不轉身也不偏頭,他便直接走到她面前,叫她無法再避開。

  此時的屋子裡除了他們其實還有一個楚留香。

  楚留香原本是有些擔心的,但看蘇夢枕說完了那句一直不說下去,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出去。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讓他們倆好好聊一下也好。

  起碼看蘇夢枕今天面對王憐花時的那個意思,應當不至於再說什麼叫李紅袖傷心難過的話來。

  於是楚留香在想過之後便出去了。

  偌大的花廳霎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得甚至能聽到外面的風聲。

  雖然已經打過兩次照面,但現在畢竟是真正意義上單獨面對面,所以李紅袖發覺自己還是忍不住緊張,心跳也隨之快了起來。

  「您是要說什麼?」她聽到自己問。

  「其實也沒什麼。」他抿了抿唇,表情竟有些溫柔,「當初是我說得過分了,想與你道一聲歉。」

  他沒直說是哪一句過分了,但李紅袖又怎麼可能聽不懂。

  無非就是那句讓她直接在他面前哭出來的「只是一時迷戀」。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蘇夢枕面前哭,滿心都是委屈,想止都止不住。

  也是她後來無數次回想起來都克制不住難過的一句話。

  她不止一次想過若是哪天回了京城再見到他,她一定要告訴他,不是一時迷戀,就是喜歡。

  可現在他人就站在她面前,卻是沒再如當初那樣否定她的喜歡了,甚至還在對她道歉。

  這讓李紅袖再度鼻子一酸。

  她說:「您終於信了呀。」

  聲音很輕很輕。

  他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發頂:「嗯,我信。」

  少女的頭髮和從前一樣柔軟,叫他碰了就不想再縮回去。

  「我之前總告訴自己,只要您相信我是真的喜歡您就好。」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可是現在我卻寧願您不信了……」

  「為什麼?」他俯下身,讓她能夠平視自己。

  少女眼中有淚花閃爍,像藏了十萬星辰。

  她咬著唇開口:「因為我會得寸進尺的啊……」

  然後眼淚就再也蓄不住了。

  「是嗎?」他說,「比如這樣?」


第72章 吾與刀孰美(四)

  話音未落, 蘇夢枕已抬起另一隻手拭去了她臉上的眼淚。

  李紅袖還愣著呢,連眨眼都忘了,定定地看著他,仿佛眼前站的人不是蘇夢枕一樣。

  他本來就彎著腰, 這會兒給她擦眼淚時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近得她能清晰看見他眼睛裡映出的自己。

  「別哭。」他說。

  她也不想哭的, 可是他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不喜歡她,就不要再對她好了啊。

  李紅袖是經歷過這種落差的,甚至一直到今天都能回憶起忽然從溫柔的雲端掉下來時那種鋪天蓋地的恐慌。

  那太痛苦了, 她覺得她受不了再來一次。

  所以此時此刻,哪怕感情終於得到了正視,她也絲毫感受不到曾經想像中的釋懷與開心, 只覺得恐慌, 恐慌自己又要掉進一個看似如雲般溫柔的陷阱裡去。

  慌張之下,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並抬手胡亂揉了揉眼,隨後便逃似的跑了。

  蘇夢枕想伸手拉住她,卻還沒來得及用力便讓她的衣角從自己手中滑了出去。紅色的絲錦觸手冰涼,好似在提醒他從前種種已經讓她冷了心。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覺胸口堵得越來越厲害。

  這種前所未有的情緒令他短暫地失了神,待到回神時,原本說去神侯府的姬冰雁都已經繞了回來。

  此時的姬冰雁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站在他面前表示奉師門之命來幫他的少年了。

  他站在那皺著眉,不開口便有不悅溢於言表, 開了口就更是再無掩飾。

  他說:「如果當初我知道紅袖會喜歡上您,一定不會把她扔到京城來。」

  直接一開始就帶到幽州去該多好,哪怕可能會跟著他吃一段時間的苦,但總比一顆心被人整個扔開要好啊。

  蘇夢枕沒說話。

  他不是個喜歡解釋的人,何況這事的確沒什麼可解釋的。

  不管是來自楊無邪的指責還是來自姬冰雁的,都不算說錯。

  見他不開口,姬冰雁也甩手走了。

  偌大的花廳內頓時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道歉是今天過來前決定的,當時他也想好了就算李紅袖不原諒他也沒關係,可她真的逃了後,他發現他還是無法真正平靜看待。

  而且她還又哭了。

  那些眼淚砸下來的時候叫蘇夢枕徹底體會了一遍無措的滋味。

  事實上在抬手替她擦眼淚之前,他腦海內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親一親她的眼睛,但那樣會嚇到她的吧。

  楊無邪總說他一定會後悔,從前他不當回事,還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可現在終於應驗了。

  ……

  「所以您都沒把話同她說清楚就回來了?」

  「說了。」

  「……」

  楊無邪差點一口氣沒換上來,好不容易才穩住聲音道:「這叫說了?」

  這說了鬼啊!

  他不解,不然呢?

  「恕我直言啊樓主,我要是紅袖我也不理你。」楊無邪覺得自己沒翻白眼已經相當了不起,「算了算了,那你就放過她吧。」

  「她見到我就難過。」蘇夢枕說,「……我沒辦法。」

  楊無邪心想這是你自己作的啊,而且話就不能說說清楚嘛,李紅袖在他這已經受過一次傷了,不把喜歡說個明白就再去招惹她,她不誤會不害怕才怪了!

  蘇夢枕那麼睿智果決的一個人,怎麼到感情上就完全反了呢。

  不過這是不是也說明李紅袖在他心裡的確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想到這裡,楊無邪就覺得還是得努力一把拯救一下他這失了方寸的樓主。

  他說:「樓主我問你,你現在還想讓她別喜歡你嗎?」

  蘇夢枕誠實道:「……不想。」

  他的確是後悔的。

  「不想就好辦了。」楊無邪松了一口氣。

  「但她大概已經不想喜歡我了。」蘇夢枕說。

  「她親口說的嗎?」楊無邪問,「沒有吧?」

  沒事不要隨便腦補好不好!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又把他們樓主做的事說的話一一懟了一遍,末了直言道:「照我看呢,她肯定還是喜歡您的,只是她認定了您不喜歡她,所以才不願意同您多作接觸。」

  其實她那話已經說得再明顯不過了,愛意得到了肯定後,她就會想要得寸進尺,想要回饋,想要蘇夢枕也喜歡她。

  可她被傷過一次心,哪裡敢抱那樣的希望。

  也完全沒想到,蘇夢枕事實上已經喜歡上她了啊。

  「所以啊,您不妨直說。」楊無邪總結,「猶猶豫豫從來不是您的風格,還是說您想她如憐花公子他們期待的一樣同別人在一起?」

  說實話,如果他不是金風細雨樓的總管,不是蘇夢枕的下屬,他也會忍不住支持李紅袖甭再理蘇夢枕的,因為真心太氣人了。

  「當初您不喜歡她,她尚有勇氣讓您知道她的喜歡。」

  「……」

  「現在輪到您了,您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這番話後,楊無邪就直接回白樓整理他的資料去了。

  臨走前還撂下一句您好好想想,那語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蘇夢枕接手金風細雨樓這麼多年,從來只有手下對他俯首貼耳的份,還是頭一回一連兩日都在被嫌棄。

  但他卻絲毫生不起楊無邪的氣來。

  事實上他也問過自己,他真的不喜歡李紅袖嗎?

  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能幹可愛還傻氣的小姑娘嗎?

  毫無疑問不是的。

  她沉靜溫柔又明豔照人,年紀雖小,主意卻從來不缺,聰明得過分,而且做事俐落得甚至都不像個少女,除瞭望著自己的時候。

  越是回憶,蘇夢枕才越是驚覺其實他記得很多關於李紅袖的事,不僅僅有她大冬天皺著鼻子來自己窗下,還有她一個人叼著荔枝蹲在冰塊旁一邊納涼一邊飛快地翻書記情報,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聽見他腳步聲就立刻彈起來結果踩到自己的裙擺差點摔倒,她小心翼翼地問他,六分半堂新總堂主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而他將她所有的努力和傾慕看在眼裡,最後卻推開了她讓她哭成那樣,不被原諒也是應該的。

  蘇夢枕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氣。

  楊無邪讓他好好想想,但其實並不用怎麼想他就知道,他喜歡上這個小姑娘了。

  看見她身旁的少年會不悅,看見她掉眼淚會慌張,想靠近她又怕嚇到她,將她曾經所有的小心都體會了遍。

  如果這還不是喜歡的話,那什麼才是呢?

  想到這裡,他便無法再坐住了。

  •

  另一邊李紅袖到底還是去了神侯府,雖然林詩音剛辦完一場正式的婚禮估計忙著恩愛沒時間見她,但起碼還有林仙兒在。

  其實說起來她們倆的關係一直算不得好,但很奇怪的是,很多話同林仙兒說起來就無需顧忌那麼多,比和楚留香姬冰雁相處還輕鬆。

  「所以你還是喜歡他。」林仙兒聽完後直接翻了個白眼,「太沒出息了好不好!」

  「……我也不想的。」她抱著頭道。

  「我看不出你哪裡不想。」林仙兒非常直接。

  「……」李紅袖扭過頭。

  「說真的,男人算什麼啊。」林仙兒不屑道,「而且喜歡也不能當飯吃,何況他都不喜歡你。」

  她話音剛落,李紅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那個人說:「但我是喜歡你的啊仙兒。」

  林仙兒:「……」

  這個神經病怎麼又來了!

  李紅袖震驚回頭,看著忽然出現的白天羽,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了,張著嘴愣了好久。

  這兩個人???

  怎麼回事???

  林仙兒都快瘋了,白天羽最近幾日都沒有特地來找過她,昨晚林詩音和冷血的婚禮上他也只是和楚留香他們喝酒,沒有多與她說話,搞得她以為這傢伙已經打消主意,畢竟他堂堂神刀堂主,還是個侯爺,根本沒必要在她身上花這麼多心思,結果今天居然又來了,還正好在李紅袖也在的時候來!

  「白堂主……來找仙兒?」李紅袖問完就覺得自己說的根本是廢話,人剛剛明明都把喜歡直接掛嘴上了。

  果然,白天羽在勾唇一笑後便直接走過來在林仙兒面前坐下了:「是啊。」

  林仙兒:「……我沒空招待您,自便吧。」

  白天羽忙擺手:「不用招待我啊,你們聊唄,我不打擾你們。」

  林仙兒:「……」

  李紅袖也:「……」

  你在這,那還聊個鬼啊!

  她們倆不說話,他反倒是來勁了,直接當著李紅袖的面從懷裡拿出一支釵來,不由分說地塞到林仙兒手裡,道:「這次是我親手打的,你一定要收下啊。」

  先前他送林仙兒東西她總是不收,他絞盡腦汁想不明白為什麼,畢竟在林仙兒之前從來都是女孩子絞盡腦汁要往他身上貼的,唯有她那麼特別。

  於是他就找他的下屬們出主意,下屬們也不明白啊,他們堂主這麼英明神武,還是大宋功臣,林姑娘沒道理不喜歡啊,是不是嫌棄堂主送的東西都是買的不夠有誠意!

  白天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這十多日裡他特地找了個金鋪自己去打了一支金釵,在親自鑲上寶石,一直弄到今天中午才完全弄完,然後便急匆匆地來了。

  然而林仙兒只掃了一眼就搖頭道:「這般貴重,您還是收回去吧。」

  白天羽:「……」怎麼這樣。

  李紅袖坐在一邊看著這兩個人一句接著一句地說,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頓覺比起白天羽,她大概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就喝幹了自己手中那杯茶去閒逛了。

  她並沒有想到在這裡還能再見到蘇夢枕。

  當他迎面朝自己走來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難道他有事找神侯府商量嗎?

  可是印象裡他從沒往後邊來過……

  兩人的距離並不遠,尤其是他還在一步步往她這邊走,若是轉頭或者躲開又顯得很刻意。

  她這遲疑之間,蘇夢枕已經直接行到了她面前。

  可能是因為一個多時辰前她才落荒而逃了一次,也可能是因為在此之前她已經和林仙兒感慨過一番自己心中的苦悶,所以現在倒是並沒有那麼緊張了。

  「您來找人嗎?」她側過身去,想讓開路。

  「找你。」

  他們倆現在站在整個神侯府後院最窄的一條廊下,邊上正是她曾經蹲著哭了一夜的那個水池,縱使在炎炎夏日也有涼意浮出,帶起陣陣碎風,更遠的地方還有類似爭吵的聲音傳來,但細聽之下,裡頭好似又含了許多不可言表的親昵。

  李紅袖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抬了抬眼:「找我?」

  「是,找你。」他重複了一遍,「你沒有聽完我的話,我只能尋過來。」

  聽聽,這話說得多理直氣壯啊,仿佛他要說什麼她就必須得聽著似的。

  李紅袖撇著嘴這麼想道,卻是沒開口。

  她垂著眼,是以蘇夢枕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但他知道她這是在等他開口,興許還做好了聽完就走的準備。

  「今日聽到憐花公子想帶你一道走時,我很擔心。」他說,「但我當時想,若是你自己願意的話,我也並無阻攔資格。」

  其實差不多意思的話她自己也說過,還說得相當堅定,但這會兒聽他再說一遍,李紅袖就覺得不得勁極了。

  「我從前做過許多讓你傷心的事,甚至也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想討厭我了。」他停頓了一下,如一個時辰前那般一樣彎下腰來平視著她,讓她的眼神再無處可藏,「但不管你給不給我機會,有件事我也想告訴你。」

  原來他還知道他惹人討厭啊。

  「嗯,我討厭您。」她抬起眼,「特別討厭。」

  特別特別討厭。

  「那你能容許一個你討厭的人喜歡你嗎?」他並沒有對她生氣,語氣也平靜極了,只是說出的話卻令她徹底呆在了原地。

  「抱歉,我好像說錯了。」他忽然又補了一句,「哪怕你不容許也沒辦法了。」

  「……太討厭了。」她愣愣地看著他,最終只能說出這句來。

  「嗯,我知道。」他點點頭,接受這份指責,「所以,你容許嗎?」

  在這一瞬間,李紅袖真的很想再說一遍他真的很討厭。


第73章 小侯爺番外(完)

  被問及父子一場你還有什麼心願可以說說看的時候, 方應看是有點茫然的。

  他生來不懂這種情緒為何物,此時被關在天牢裡,倒是總算體驗了個齊全。

  他認真想了想, 真正的心願估計說出來也實現不了, 畢竟他們好不容易抓到自己,又如何會饒過他。

  於是他就胡亂說了一個要求。

  「我想見一個人。」他停頓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是誰。」

  站在牢外的男人看了他半晌, 像是不太相信他居然會說一個這麼簡單的心願, 但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頭:「好。」

  「……算了。」方應看想到他和那三個抓自己的人玩追捕之前的某個場面, 忽然又改了主意, 「還是不見了。」

  見了只會更煩。

  他不喜歡煩。

  所以他也一定不喜歡她。

  「我會去問一句。」牢門外的中年人道,「但人家願不願意見你我管不了。」

  方應看:「……」

  算了, 估計是不願意的。

  畢竟她一直都不太願意見他,雖然總裝出一副激動又誠惶誠恐的模樣, 但實際上眼睛裡盡是敷衍和煩躁, 還自以為藏得很好, 叫人看了就想笑。

  方應看嘖了一聲, 閉上眼躺了下去,沒再開口。

  門外的人見他如此, 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片刻都不曾再留便走了。

  天牢內時不時能聽到些方位各不相同的慘呼聲,但今天卻格外安靜,安靜得令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所以躺了片刻後,他還是睜開眼坐了起來。

  如今他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內, 手腳被銬住,不說離開的辦法,就是稍能解一些悶的事都做不了,實在是無聊極了。

  人一無聊就習慣於回憶舊事,方應看原以為自己會是例外,可真的到了這種徹底的窮途末路之端,他發現他還是不能免俗。

  幸好他也有許多值得回憶的舊事,並不是乏善可陳到睜眼閉眼只能想出一個人。

  挺好的,他想。

  大概是因為原本就收回了再見一面的打算,隔天收到她不願見他的消息時,方應看的內心也沒有起什麼波瀾。

  何況以她性格,若是沒拒絕大概才怪了罷。

  說來奇怪,雖然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並不能算多,但他卻總能猜透她的打算。

  從前他格外喜歡猜中了後與她反著來,因為每次得知自己又不能如意時,她的表情都會變得很有趣。

  那樣的她,比對著他刻意裝出來的恭敬端方要好玩多了。

  以至於有一段時間他去東十字大街去得格外勤。

  他想她自己應當從沒注意過,每次他一過去,她便會下意識地皺起眉,再深吸一口氣堆起笑。

  那憤恨中帶著無奈的反應令他百看不厭,有些時候甚至比又收服了一個得力手下還能讓他高興。

  哦對,是高興。

  反正每次見到林詩音,他都很高興。

  他曾經試著剖析這種高興的來源,最終又放棄。

  因為實在是太複雜了,與其花時間理清楚這裡面的成百上千理由,倒不如多高興幾回,哪怕他知道林詩音見到他時總不太高興。

  那會兒她和冷四之間剛挑明,大約是最懶得應付他的時候。

  但越是這樣,方應看就越是不想讓她如意。

  以至於後來連皇帝,哦,現在已經是太上皇了,太上皇都玩笑般地說過,神通侯真是比朕來得還勤啊。

  方應看應付起他時向來得心應手,所以幾句話就能讓這位人上人的關注點轉到別處去。

  不過他自己心裡就沒這麼容易過去了。

  他發現他開始看冷四不順眼。

  當然也僅止於不順眼,那種在他查案過程裡替他添一點堵的事方應看還是懶得做的。

  只是他沒這方面的意思,他的手下卻一個個都仿佛揣摩清了他心中所想一樣,要替他分憂。

  有那麼一回玩得過分了些,差點讓冷四受了傷。

  方應看知道後,就勒令他們不准繼續了。

  原因當然是此時還不好太過得罪諸葛神侯,以免打草驚蛇。

  他在大事上向來分得清楚,這也是蔡京一直以來都這般倚重他的原因。

  直到他與雷損約定合作的那一次。

  李尋歡實在是個太大的變數。

  可以說是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蔡京不敢動林詩音都是因為他。

  他們從來不虛神侯府,或者說在面對神侯府時還隱隱占了上風,但不敢試李尋歡手裡的那把刀。

  李尋歡去幫蘇夢枕打六分半堂時,雷損當然坐不住。

  雷損派狄飛驚來找他合作,說自己所求不多,只要能讓小李探花無暇顧及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爭端便可。

  方應看在聽到狄飛驚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雷損的意思。

  他看穿了自己坐山觀虎鬥的打算,故而前來邀他入局。

  「總堂主說,他相信小侯爺也不想看小李探花參與其中。」狄飛驚說。

  方應看權衡了一下,覺得他說得對。

  於是他便出了手。

  可惜就在一切都如他期待的那樣進行時,冷四卻來了。

  他冰涼的劍鋒和憤怒的目光一同朝自己刺來,氣勢萬鈞。

  方應看武功高過他,自然不懼他,雖然贏得也不輕鬆就是了。

  事實上一直到他把冷四打傷的時候,他都沒有對這個讓他不喜萬分的男人動殺心,因為他很清楚如果殺了冷四這件事會變得有多麻煩。

  可林詩音居然為此自不量力地擋在他面前想阻止他,甚至說出了若是想威脅李尋歡直接帶她走就行的話。

  在那一瞬間方應看真是非常失望。

  分明那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他卻很失望。

  失望她這麼聰明的人做出這樣不智之舉。

  就因為喜歡嗎?可是喜歡值幾個錢?

  方應看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動了殺心,甚至都做好了在出手的準備。

  如果後來白天羽沒有及時趕到,他可能真的會把人殺了再帶林詩音走。

  所以事後再回想起來時,他甚至還有幾分感謝白天羽。

  六分半堂和雷損倒了沒關係,他早晚還能製造出更多的混亂來,但如果真的殺了冷四,那可就真的不好收場了。

  雖然只要想到林詩音是怎麼擋在冷四面前的他還是滿心煩躁。

  這件事結束後沒兩天,蔡京找他,大意是責怪他當時動作不夠快,沒及時扼住李尋歡的喉嚨逼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方應看沒跟他爭,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諸多行為已經足夠惹他懷疑了,另一方面他也同樣可惜這功虧一簣。

  說到最後,蔡京又給了他一個任務。

  他要他想辦法娶林詩音。

  說是想辦法,但其實不用想他們就心知肚明,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皇帝開這個口。

  婚事這種東西對方應看來說本來也只是可以用來交換的一部分籌碼,他從來不介意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只要那個人有用。

  可現在真的到了要用這個籌碼的時候,他發現他其實並不想娶林詩音。

  可她明明那麼有用。

  但不管他心裡如何想,蔡京那邊他都已經答應了下來,行事勢在必行。

  於是他去找皇帝,對尚且沉浸在佳人逝世的傷懷裡的皇帝作此懇求。

  那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說他喜歡林詩音。

  本來以為會有點困難,結果整個「訴衷腸」過程都順暢無比,說到最後不僅皇帝深信不疑,連他自己都仿佛信了。

  皇帝允了他之後,他還在想,等她知道這個消息時可能會氣得說不出話,那場面一定很好玩。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皇帝都不曾想到,神侯府那邊竟會作出那等應對。

  皇帝生氣歸生氣,但最終還是把這件事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了,還勸他:「既然林姑娘已心有所屬,寧願舍了禮數也要嫁冷血,神通侯也莫要太強求了。」

  見他沉默了不回話,還補了一句:「你這般喜歡她,應當也是希望她開心的吧。」

  方應看之前求他賜婚時說得太情真意切,此時連半句反駁都說不了,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事實上他哪裡會希望她開心。

  從認識之初到現在,他從來都是以看她不如意為樂,所以到最後她得償所願順心萬分的時候,他才會那麼不爽。

  這份不爽一直延續到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

  方應看不止一次想過再見面時要跟她說點什麼,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又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

  林詩音說他就算殺了她也無濟於事。

  他心想那還是有點用的,如果真的殺了她,那等於解決了一個讓他煩躁不穩的根源,興許他還能快活上幾天。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最終都沒有動手。

  「但她說了句話。」臨走前,牢門外的男人忽然又這麼出聲道。

  方應看睜開眼,挑了挑眉:「如果她真的有對我說了什麼話,你不會等到現在才提的。」

  言下之意是編了這麼久也不一定編得像,還是別說了。

  門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倏地笑了聲。

  「你能這麼瞭解她,怎麼就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呢?」

  方應看坐在乾草上一動未動。

  好一會兒後,他忽然也笑了起來。

  「因為沒有用啊。」

  從一開始就沒有用,他知道的。


第74章 白仙(一)

  白天羽×林仙兒(一)

  對於白天羽來說, 林仙兒大概是他活到現在唯一一個看上了卻始終追求不到的女孩子,所以他對她的興趣始終減不下去,殊不知這種死纏爛打的方式恰好是林仙兒最煩的。

  林仙兒不止一次對林詩音和李紅袖說過, 如果不是這個人還算長了一張好看的臉的話, 她一定連一句都不會和他多說。

  李紅袖:「……這麼說你還是很喜歡白堂主的臉的?」

  林仙兒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啊,但我不喜歡他這個人。」

  李紅袖無話可說,覺得白天羽求到自己頭上來也根本沒用嘛, 因為林仙兒根本不是一般女孩子那樣害羞而口是心非, 她對白天羽就是這麼心口如一。

  然而當她把自己探聽到的林仙兒態度告訴白天羽時, 白天羽卻是完全不信。

  「不可能!」白天羽非常自信, 「而且我的臉也是我人的一部分啊!」

  「就是!」

  「沒錯!」

  「對!」

  神刀堂的一眾堂主追隨者紛紛表示同意。

  李紅袖:「……」

  她一定是傻了才會答應白天羽幫他問這個。

  不過話說回來,認識林仙兒這麼多年, 李紅袖還真未見她對林詩音以外的人特別上心過。

  就算現在告訴她,林仙兒會為了能一直幫林詩音伺候林詩音終生不嫁, 她肯定立刻信, 畢竟她實在是想像不出林仙兒會喜歡哪個男人然後和他成親。

  在林仙兒接觸過的男人裡, 白天羽大概已經算例外中的例外了。

  一來白天羽當年救過他們, 二來白天羽還是林詩音的朋友,導致林仙兒對他的態度始終算不得太差, 無怪乎他這般自信。

  只是「不算很差」和「喜歡」之間, 大概還隔著十萬八千里吧。

  想到這裡,李紅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誠懇地對白天羽道:「那白堂主您記得千萬保護好自己的臉。」

  要是沒了這張好看的臉,估計受到的冷遇只會更多!

  白天羽也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非常嚴肅地點頭:「那當然。」

  可惜天不從人願,就在他決定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全身上下唯一讓林仙兒喜歡的地方之後不久,關東最北邊的魔教教主就約他決戰了。

  當初他和王小石合作殺了完顏阿骨打之後,女真部落那邊曾通力追殺過他們倆一段時間,但那時遼國那裡又咬得格外緊,所以他們只能請出盤踞在關東北部多年的魔教,與魔教合作,希望他們能殺掉白天羽和王小石。

  可惜魔教派出的殺手完全不是他二人的對手,不僅被沒能殺了他們,還被他麼耍了個遍。

  當然,耍人玩這種事,肯定是白天羽幹得比王小石多一點。

  所以現在那位教主出關,給手下找場子也是先來找白天羽。

  白天羽從初出江湖到現在名揚天下就從沒怕過誰,收到這封來自魔教教主的戰帖也一樣。

  最後兩人約在雲州決戰。

  出發去雲州前,他特地去神侯府找林仙兒,結果林仙兒居然不在。

  林詩音告訴他說:「仙兒應該去找姬冰雁商量事了。」

  白天羽一聽到是去找姬冰雁,頓時充滿了危機感。

  沒辦法,不可一世的白堂主雖然自信無比,但也不是沒栽過跟頭。換言之這世上能讓他服氣的人很少,但姬冰雁必須是其中一個。

  而且仔細一算,能讓他服氣的人裡,好像也只有姬冰雁至今是個只沉迷于賺錢的黃金單身漢了!

  加上林仙兒也喜歡賺錢,他越想越擔心,當即決定去找他們。

  就像林詩音說的那樣,林仙兒的確在姬冰雁那兒和他談事,談得十分入神,甚至都沒注意到他過去。

  姬冰雁倒是注意到了,趁著說話間的空隙朝他做了個隨便坐的手勢,還順便挑了挑眉。

  白天羽一邊坐下一邊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最終得出還是自己更勝一籌的結論,總算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等這兩個人聊完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林仙兒那會兒已經發現了他,但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懶得搭理他,只和姬冰雁說了一聲就準備走了。

  白天羽當然立刻跟上去:「仙兒!」

  林仙兒頓住腳步,語氣禮貌道:「白堂主有事找我?」

  他點頭:「是,我聽冷夫人說你與姬先生談事。」

  「那白堂主尋我是為何事?」她問。

  「我……」他其實只是想在臨走前見她一面。

  在他看來,和魔教教主決鬥算不了什麼大事,他打完就回來了,所以他並不想把這一面稱作告別;但事實上,從京城去雲州,一來一回加一場決鬥,也不是多快的事,怎麼算他都得有將近一個月見不到她。

  「到底什麼事?」她皺了皺眉,有點疑惑。

  白天羽一直覺得她皺起眉來的樣子很好看,可能是因為她每次皺眉時目光都會不分到別處去,僅給他一個人。

  「我要去雲州一趟。」他說,「明天就走。」

  林仙兒噢了一聲,想了想,道:「那……一路順風?」

  白天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受到太多次冷遇了,這會兒聽到這句十分敷衍的話時竟還有些開心。

  而林仙兒看著他在那傻樂,只覺他這表情真是糟蹋了他那張驚天動地的臉。

  因為他說得含糊,一直到他離開京城快半個月後,林仙兒才知道他到底是去雲州幹嘛的。

  此時的京中已經傳遍了神刀堂主白天羽在決戰中重創魔教教主的消息,一時間把白天羽這個名字再度推上了頂峰。

  李紅袖過來找她玩的時候還感慨:「這一戰過後,想嫁給白堂主的姑娘估計更多了。」

  林仙兒一臉冷漠:「可見傳言和真實差別多大。」

  她們倆都沒想到,白天羽在這場決戰中其實也並非全身而退。

  他是瘸著一條腿回的京城,比起當年殺完顏阿骨打那次,其實還頗有幾分狼狽。

  留在京城這邊的神刀堂弟子見到他們堂主都震驚了。

  「那魔教教主那麼厲害嗎?」

  白天羽翻了個白眼:「厲害個屁!」

  好歹也是一教之主,結果竟是個根本輸不起的,認了輸之後還想偷襲他。

  關鍵偷襲也就算了,偏偏偷襲的還是他的眼睛!

  白天羽當時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我這麼豐神俊朗討仙兒喜歡的一張臉,要是變獨眼了豈不是會被嫌棄死。

  想到那種情況他就氣得不行,最後下手下得毫不克制。

  可惜就在他揮出最後一刀的時候,前來觀戰的魔教公主忽然沖過去出了手,還是狠手,直接讓他斷了一條腿。

  白天羽當場給氣笑了,魔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說好的決戰認輸了玩偷襲,偷襲完還乾脆玩二對一,難怪不受人待見呢。

  更令他無語的是,那個魔教公主大概是以為他傷了腿不足為慮了,還跟他說,只要他帶著神刀堂投誠,今日就能饒過他。

  這種話說出來,白天羽也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本能了,直接一刀揮了過去。

  打就打唄,他才不會怕。

  不過事後想想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衝動,要不是那個教主受傷比他重,像他這樣拖著一條斷腿揮刀,輸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因為受了傷之後沒有及時救治,後來去接腿的時候他還頗吃了一番苦楚,差點耽誤回來的時間。

  他受傷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神侯府去。

  林詩音試探著讓林仙兒代她去探望一下,林仙兒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不過轉頭就喊上了李紅袖一起。

  李紅袖一臉懵逼:「我去做啥呀?」

  人家白堂主只想見你一個吧!

  林仙兒斜睨了她一眼:「你們不是挺熟嗎?」

  聽這語氣,李紅袖就知道她肯定是猜到了自己先前幫白天羽打聽的事,咳了一聲沒再開口,乖乖跟上了。

  她們倆去神刀堂看望,當然是令白天羽受寵若驚。

  然而白天羽太興奮,就忘了吩咐手下們別多嘴把自己受傷的曲說出來了,等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他的京城分堂主說得情真意切:「堂主說無論如何都得護好了臉,因為林姑娘喜歡。」

  林仙兒:「……」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李紅袖則是捂著嘴也沒能忍住笑,最後乾脆扶著腰直接笑出了聲再也沒停下來。

  白天羽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揍他的手下一頓。

  「你給我出去!」

  「……啊?」分堂主相當委屈。

  「滾滾滾趕緊出去。」他氣得甚至拿起了床邊的刀嚇唬人了,「別磨蹭!」

  分堂主見他好像是真的生氣,忙跑了出去。

  但片刻之後,他又很著急地回來了。

  「堂主!二爺來了!」

  「空群?」白天羽有點驚訝,「他怎麼來了?」

  「自然是聽說大哥你受傷了才來的。」

  話音落下時,門外又進來一個穿玄衣的青年,面上還掛著笑,進來後看見林仙兒和李紅袖時目光停頓了一下,「這兩位是——?」

  白天羽見到自己的結義兄弟很高興,忙給他介紹:「這是我的兩位朋友,盜帥的妹妹李姑娘,還有神侯府的林姑娘。」

  馬空群恍然:「原來如此。」

  之後他在她們倆邊上坐下,與白天羽講了一些神刀堂萬馬堂的事,但都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也正常,畢竟若是有什麼大事,估計也不會當著她們兩個的面說。

  所以又坐了片刻後,她們倆就開口告辭了。

  白天羽當然不太捨得林仙兒走,但他也知道林仙兒既然都開了口就不太可能留住,最後只能躺在那說了一堆屁用沒有的感謝話。

  離開神刀堂的時候,李紅袖注意到林仙兒一直皺著眉,便問她怎麼了。

  林仙兒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她:「你有沒有覺得,那個馬空群不太對勁?」

  李紅袖仔細回憶了一下方才在屋裡馬空群說的話,沒覺得有什麼問題,道:「哪裡不對勁?」

  林仙兒眯了眯眼,說:「他看他義兄的傷腿時,笑了一下。」

  那個角度白天羽看不見,但她卻能看得很清楚。

  「笑?」

  「對。」林仙兒點頭。

  雖然那個笑幅度很小,幾乎可以忽略。

  「可他們不是感情很好嗎?」李紅袖不解,「當初白堂主遠走關東似乎就是為了這位馬二爺。」

  這事林仙兒也知道,畢竟當初白天羽走之前還特地去神侯府與她告了別的。

  但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從小到大,她在判斷人時的直覺就沒有出過錯。

  何況這次還不僅僅是直覺,感情很好的義兄受了傷,嘴上說得好聽萬分,但在義兄看不到的時候卻在笑。

  怎麼看都不對極了。

  「所以你這是在擔心白堂主?」李紅袖忽然湊過來好奇道。

  「我擔心他幹什麼。」林仙兒收回心神翻了個白眼,「我只是在想,這個馬空群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答案也並非多難猜。

  只是想到白天羽是如何待馬空群的,她們就都不太想往那個方向去想。

  「算了,反正也同我們沒關係。」林仙兒長舒一口氣,「走吧。」

  如果說在此之前李紅袖十二萬分確定在追求林仙兒這件事上白天羽有生之年可能都沒戲的話,那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改了想法。

  嗯,還是有點希望的。


第75章 白仙(二)

  白天羽×林仙兒(二)

  白天羽的斷腿養了兩個多月也沒完全恢復。

  雖然他自認瘸腿並不影響他的豐神俊朗, 但在這兩個多月裡還是不可避免地降低了去神侯府的頻率。

  才來京城的馬空群也從神刀堂弟子口中知道了他這大哥在追求那位林姑娘的事。

  他本以為林仙兒身份應當很不一般,沒想到瞭解了一下後發現她僅是冷血夫人的一個侍女,頓時相當不解, 覺得林仙兒配不上白天羽。

  其實他這次來京城, 也是受人之托。

  自從上回在關東結伴同行了一次後,丁家莊那位白雲仙子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白天羽,哪怕白天羽對她無意。

  她的兄長看不得她一直為了這件事愁眉不展, 答應替她想想辦法, 後來找到了馬空群這裡, 想借馬空群來牽個線。

  丁家莊在武林中也是極具地位的, 馬空群本著能結交就結交的心應下了。

  他本來以為這件事應該不會很難,結果到了京城才知道, 白天羽這會兒還在苦苦追求一個姑娘而不得呢。

  只是那個姑娘……雖說美貌更勝白雲仙子一籌,但身份上卻是大大的不如。

  馬空群算是瞭解白天羽的性格, 知道他這個人一般情況下完全聽不進勸, 所以沒一上來就說什麼差距不差距的話, 而是試探了一下白天羽的口風。

  這一試探他便發現, 白天羽應當不是屢屢受挫而不肯放棄,而是真的很喜歡林仙兒, 換言之, 丁白雲沒有什麼機會。

  那這事就有點難辦了。

  他不由得開始思考要怎麼回丁家莊那邊才能讓他們不怪罪到自己頭上。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能全推在林仙兒身上了。

  當然,白天羽喜歡林仙兒完全是事實,但在白雲仙子那邊肯定不能這麼說。

  馬空群這樣盤算著, 覺得不管結果如何,此行應當都不虛。

  而且神刀堂和丁家莊聯不成姻,就不至於繼續坐大了。

  這麼久以來,馬空群的萬馬堂都被神刀堂壓在頭上,江湖中提到他,永遠都是神刀堂主的義弟而不是萬馬堂堂主,他心裡也是極嫉妒的。

  所以給丁少莊主回信說明情況的時候,他非常認真地吹噓了一番林仙兒的貌美,意在讓那位自視甚高的白雲仙子不服。

  丁白雲那麼喜歡白天羽,肯定坐不住,再加上她深信只有自己配得上白天羽,來了不找林仙兒麻煩才怪了。

  到那個時候,以白天羽的性格,肯定會站在林仙兒這一邊,不僅神刀堂和丁家莊再交好不了,丁家莊那邊估計也沒那個心思再怪罪他牽線不成了。

  馬空群想想就覺得這個局面對自己、對萬馬堂都十分有利。

  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收到他的信後,丁白雲果然氣衝衝地來了京城。

  她其實是知道林仙兒的,當初她和白天羽結伴同行回京,每經過一座大一些的城池,白天羽一定會去逛城中最大的首飾鋪,甚至還要她幫忙一起參詳。

  那會兒她試探過:「白堂主是要送誰?」

  白天羽垂著眼笑了笑,說自己去關東前不小心折斷了一個小姑娘的玉釵,所以想賠一支。

  當時他那語氣就叫丁白雲很在意,後來去了神侯府,看著他把玉釵給冷四爺的夫人,又說什麼仙兒姑娘,她就忍不住打聽了一下,總算知道這個什麼仙兒其實不過是林詩音的一個侍女。

  這讓她放心不少,畢竟一個侍女如何能同她丁白雲相比?

  可惜後來白天羽通知了她兄長來京城接她回去,她離家大半年之久,本也擔心父母怪罪太過,只能先回家去。

  現在馬空群告訴她白天羽被林仙兒迷得神魂顛倒,丁白雲當然是氣瘋了,甚至進了京後都沒有先去神刀堂,直接先去了神侯府。

  她去時林仙兒正好不在,招待她的是林詩音。

  林詩音其實有些驚訝,畢竟她原以為白雲仙子這一茬已經過去了。

  「我手下的生意基本上是仙兒在幫忙打理,她最近有些忙,丁姑娘若是找她,恐怕得多等片刻。」林詩音眯著眼道。

  丁白雲就算再不忿,對著林詩音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畢竟就算是丁家莊這樣的武林世家,需要仰仗神侯府的地方也很多。

  於是她就坐在花廳裡與林詩音喝了快一個時辰的茶。

  臨近傍晚時,林仙兒總算回來了。

  得知有人找自己,林仙兒有些驚訝,但還是迅速趕到花廳去見人了。

  兩個少女差不多年紀,差不多身量,就連穿戴的風格也差不多。

  這導致丁白雲在還沒看清林仙兒的臉時就已經又多討厭了她三分,而當她定神看清了林仙兒的模樣以及她頭上那支眼熟的白玉釵時,她立刻把林仙兒升格成了她最討厭的人!

  馬空群居然沒說錯?!

  這個林仙兒真的比自己還美?!

  其實比她美也就算了,關鍵是林仙兒站在那,顯然對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

  這讓丁白雲根本無法接受。

  但在林詩音面前,她還是努力壓下了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回頭道:「不知我可否與仙兒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林詩音:「……」本來想看看戲順便給林仙兒充充場面的。

  林仙兒則是皺了皺眉:「姑娘是?」

  她根本不認識啊。

  丁白雲一聽,更氣了,鼓著臉道:「我姓丁。」

  林仙兒打量了她一番,還是沒什麼印象,乾脆直接問:「那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丁白雲餘光瞥到林詩音已經出去,頓覺自己腰杆硬了不少,道:「我是想來告訴你,白天羽是我先看上的!你以後離他遠一點!」

  林仙兒:「……」

  神經啊!

  「你不要以為你長的美了一點有什麼了不起!」丁白雲繼續道,「我爹娘和我阿兄已經答應我會讓他娶我的!」

  「……這關我什麼事?」林仙兒莫名其妙。

  「總之你離他遠一點。」丁白雲咬牙切齒道。

  林仙兒頓時沒忍住笑了,她皺起眉的樣子已足夠好看,此時一笑,更是滿室生光。

  她說:「我倒是想離他遠一些,如果丁姑娘能勸得他別再來煩我,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丁姑娘。」

  丁白雲:「……你!」

  林仙兒一臉無辜:「我說的是實話啊。」

  雖然丁白雲大概知道事實可能就是如此,但她還是忍不住覺得林仙兒這番模樣實在是太欠揍了,要不是這還在神侯府,她肯定會忍不住上去同林仙兒打上一架!

  「還有,」林仙兒停頓了一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喜歡他什麼啊?」

  這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為什麼眼神這麼不好啊,林仙兒非常痛心。

  「他那麼好!」丁白雲氣死了。

  「哪裡好?」林仙兒歪著頭問,「武功?相貌?可是除了這兩樣就沒別的了吧。」

  話音剛落,從馬空群那得知丁白雲來神侯府找林仙兒麻煩的白天羽也正好一瘸一拐地進來,恰好將林仙兒這後半句聽了個清楚,一時間竟還有些除了相貌之外又有一樣被肯定的高興感!

  「原來你並不是只看得上我的臉啊。」白天羽臉上都快笑出花來了。

  林仙兒:「……」

  丁白雲也:「……」

  事實上林仙兒勉強算是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但丁白雲還真是第一次見識。

  在她印象裡,白天羽是那麼的風流而迷人,武功高強除暴安良,對女孩子更是耐心無比,簡直不能更完美了。

  所以此刻這個笑嘻嘻地對林仙兒貧嘴的白天羽,實在是讓她有點……有點幻滅,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錯。

  她在這呆滯的時候,白天羽已經直接走到了她二人中間把林仙兒擋在了身後。

  「我不知道丁姑娘之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說,「但不管有什麼誤會,此時說說清楚也好。」

  「我……」丁白雲張了張口,依舊不太甘心,「你……你究竟喜歡她什麼?」

  要說喜歡什麼,白天羽自己可能也說不清。

  林仙兒是長得美,但白天羽曾經問過自己,假如她沒有這張臉,他還會追在她身後跑嗎?

  答案是還是會。

  他看見林仙兒就心情好,而且大多數時候林仙兒根本連一個正臉都不給他,但他還是想來見她,收穫一個帶著驅趕意味的眼神都很開心。

  「不能說喜歡她什麼。」他說,「她怎樣我都很喜歡。」

  「那你當初對我也很好……」丁白雲很委屈。

  白天羽則是覺得很冤,當初他不過是在一群土匪手裡救下了這位丁大小姐,看在她兄長的面上帶著她一道進京而已,哪有格外待她多好!

  最重要的是,這話說出來讓林仙兒誤會了他是個花心大蘿蔔要怎麼辦!

  於是他忙澄清自己道:「當時的情況,不管換了誰見到,都會救你的,丁姑娘無需太放在心上。」

  丁白雲本來就已經夠不爽了,被他這麼一說,當即氣得直接推了他一把沖出了神侯府去。

  可她忘了白天羽一條腿還瘸著的事,這用力一推,當即讓他一個沒站穩直接往後仰了去,而他後面又恰好就是林仙兒。

  林仙兒被他砸了個滿懷,措手不及之下,兩個人便一同往地上倒了去。

  白天羽看著清瘦,但好歹比林仙兒高了一個頭呢,自知若是完全砸她身上肯定不行,於是在倒下的這一瞬間,他便反手摟住了林仙兒的腰,連自己的斷腿都沒顧上,用力一折,在倒地之前往側邊滾了一滾,最終讓自己前胸先著了地。

  不過林仙兒壓上來的時候,就不可避免地壓到了他還沒養好的腿上。

  「嘶——」白天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林仙兒當然也注意到了,忙掰開他的手爬起來:「你的腿……」

  他暫時不太敢動,只能轉著脖子回頭朝她笑:「沒事,頂多再接一回。」

  林仙兒見多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此時看他因為疼痛臉都白了也還在對自己笑,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道:「我去替你請個大夫。」

  說完便直接跑了出去。

  白天羽趴在那長歎一聲,忽然有點感謝自己這條命途多舛的腿。

  至少仙兒現在對他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好啊!

  大夫很快就來了,一道過來的還有林詩音。

  而他的腿當然是白養了,不僅白養,還得重新接一下。

  「白堂主您忍著點,這可不比您剛受傷的時候。」大夫說得很嚴肅,「我得先幫你打斷了先前長好的骨頭才能接。」

  「……好。」白天羽欲哭無淚。

  林仙兒一聽,也有點抱歉,畢竟白天羽如果不是顧忌著她,絕不至於要再斷一次腿。

  注意到她的表情,林詩音乾脆提議道:「白堂主不如就留在這兒養傷吧,這樣仙兒也可以照顧你一下。」

  如果是平時林仙兒絕對會拒絕,但這會兒她的確有些愧疚,也點點頭道:「你不介意的話就留下養好了再說。」

  她話音落下的時候,大夫正好出手打斷白天羽的腿。

  白天羽一邊疼得差點掉淚,一邊又因為她的話開心不已,表情一時好笑極了。

  而林仙兒站在他床邊看著他這個模樣,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說呢,雖然有點可憐,但是又真的很好笑。

  她這一笑,白天羽頓覺右腿傳來的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仙兒真好看啊,比他還好看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就順理成章地留在了神侯府養傷。

  李紅袖知道後,也來看過他幾回,得知這裡面的曲折後掩著嘴笑了好久。

  「這麼說來白堂主你還要感謝一下那位丁姑娘呢。」李紅袖說。

  「是這樣沒錯。」白天羽連連點頭,「不過還是希望她不要再來找仙兒麻煩了。」

  李紅袖轉頭把這話告訴林仙兒,想聽聽她的反應。

  結果林仙兒聽後居然很可惜:「我倒還挺喜歡那個丁姑娘的,她生得很好看啊,就是眼光不太好。」

  這副「漂亮妹妹眼瞎傷透我的心」的態度令李紅袖再度確認,白天羽的追求路應該還長著呢。

  不過令他們都沒想到的是,沒過幾日,丁白雲還是來了。

  只是這次是被她兄長拉著過來的,要她向林仙兒和白天羽道歉。

  丁白雲對於自己害得白天羽腿斷了這件事也很抱歉,但想到這樣一來根本給了那兩個人多相處的機會就氣不打一處來,哪怕被她哥哥押著過來,一句對不起也說得相當之不情願。

  最令她生氣的是,她大哥丁乘風,在見到林仙兒的時候竟然沒出息地看呆了!

  看!呆!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不只是她,躺在床上的白天羽一樣很不爽。

  可惜他躺在那動彈不得,丁乘風也只是略有些失態,沒有其他任何失禮之處。

  林仙兒沒和丁白雲計較,畢竟在她看來這只是個眼神不太好的小姑娘,除卻這一點外還有點可愛的。

  「沒關係。」她朝這對兄妹擺手,「丁姑娘不過是誤會了,我同白堂主本來就沒什麼關係。」

  白天羽躺在那看著丁乘風因為她這句話而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差點氣死。

  所以在他們兄妹倆告辭後,他就立刻對林仙兒道:「仙兒你以後少理會他們姓丁的就是了。」

  林仙兒非常不解:「丁姑娘挺可愛的啊,你不喜歡還不准我喜歡了嗎?」

  白天羽:「……」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啊?!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並沒有出錯,後來丁白雲再過來,林仙兒也總是很溫柔地招待這個小姑娘。

  反倒是丁白雲,被她的態度弄得非常崩潰,她們不是情敵嗎!

  白天羽有氣無力地回她:「她又不喜歡我,你們算什麼情敵。」

  丁白雲當初是真的很喜歡他,但自從發現他和自己想像中差得很遠之後,就對他有些微妙了,此時聽到他這可憐的口氣竟還有些想嘲笑他。

  而且她接受了自家阿兄對林仙兒一見鍾情的事實後,就很樂於拿這個給白天羽添堵,誰讓他那麼絕情的!

  「是啊,她又不喜歡你。」丁白雲說,「不過也許她會喜歡我大哥呢。」

  「不可能的,你讓你大哥死了這條心吧。」白天羽嘴上說得篤定,心裡卻十分擔憂,隔天就跟林詩音打聽,仙兒沒有和丁乘風多接觸吧?

  林詩音想了想道:「沒有。」

  白天羽剛要放下心,就聽她又補了一句:「最近是月底,她忙得很,大部分時間都在姬冰雁那呢。」

  這答案真是比和丁乘風多接觸還讓白天羽絕望,瞬間蔫了一半。

  看出他在擔憂什麼的林詩音頓時失笑,道:「白堂主放心吧,她和姬冰雁談的全是公事,而且她這般忙碌,不也每日都來看你嗎?」

  至此,白天羽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安慰自己還有很多機會。

  養傷養到後面他覺得躺著實在無聊,也開始下地在神侯府到處閒逛,因此和冷血的三師兄相談甚歡喝了好幾頓酒。

  他喜歡林仙兒的事整個神侯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追命當然也不例外,還自告奮勇地給他出主意。

  一開始白天羽是不太信任追命的,但後來追命吹噓說冷血就是聽了他的才追到了林詩音,他就信了。

  「追女孩子不能只纏著不放啊,你得適當地冷落她一下,這樣她才能想起你的好來。」追命說。

  白天羽摸著下巴思索了很久,決定試一下,左右林仙兒到現在也沒喜歡上他嘛。

  於是當晚林仙兒過來問他傷勢的時候他就直接對著牆裝睡了,並在接下來的好幾日裡一直努力堅持著不同她說話。

  林仙兒莫名其妙,這傢伙搞什麼鬼?!

  她都忙成這樣了,難道還要每天來看他臉色嗎?

  這樣想著,她之後乾脆就不去了,直接交待了兩個小丫頭記得好好看著白堂主。

  白天羽後悔不迭,腿也沒好透不能跟著她出門,在心裡把追命罵了好幾百遍,這什麼餿主意啊!

  令他迎來轉機的是試圖挑撥丁家莊和神刀堂而沒成的馬空群。

  他呆在神侯府養傷,神刀堂的大小事務就暫時交給了馬空群來打理,所以每個十幾日,馬空群都會過來一趟找他通報一些需要他來決定的事。

  白天羽很信任這個義弟,總大手一揮讓他自己看著辦就好。

  有一回馬空群來時,恰好遇上林仙兒。

  林仙兒站在門口聽著他們對話,又想到曾聽丁家兄妹提到過的馬空群給丁白雲寫的那封信,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白天羽一聲。

  這個傻瓜,怕是根本沒想過,他如此相信的義弟,其實根本半點不盼著他好吧。

  她在門外等到馬空群離開才進去。

  白天羽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馬空群有什麼事忘了說又回來了,頭也不抬就是一句:「怎麼了?」

  林仙兒把門關上走過去,遲疑了一下,道:「你和你義弟感情很好?」

  聽到這多日不曾聽到的聲音,白天羽當然是立刻抬眼:「是啊。」

  林仙兒看著他的傻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道:「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說,之前太忙就給忘了,今天看見他又想起來。」

  白天羽:「什麼事?你說。」

  她把之前在神刀堂看到馬空群笑以及馬空群給丁白雲寫的信說了一下,末了又加上一句:「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一句。」

  「他還給丁家兄妹寫了信?」白天羽真有點沒想到。

  「對。」林仙兒點頭,「之前的事不論,信這件事,你大可以找丁姑娘或丁少莊主求證。」

  白天羽沉默了片刻。

  她以為他是被這事打擊到了,還在想要不要說幾句讓他寬心的話?畢竟除了這個義弟之外,他還有一堆真心實意追隨他的手下啊。

  結果片刻之後他居然非常義憤填膺道:「所以丁乘風後來還找過你嗎?!」

  林仙兒:「……」

  這是重點嗎?!

  神刀堂不被滅可以說是天理難容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7-9 15:15

第76章 白仙(三)

  白天羽×林仙兒(三)

  林仙兒並不知道白天羽打算如何處理馬空群的事。

  說到底, 她看見的那個場景也不能說明什麼真正的問題,而馬空群寫給丁家莊的信,某種意義上也只是陳述了白天羽在苦追她這個事實而已。

  但不管怎樣, 讓白天羽對他稍微有所防範總是好的。

  她覺得白天羽是真的挺傻的, 對人好時完全掏心窩,一點餘地都不留。

  這樣的人,哪天被他相信的人反手捅一刀, 定會受到重創。

  不論站在什麼角度上, 林仙兒都不希望看到這個場景。

  和李紅袖說這個的時候, 李紅袖還笑著說她這是擔心太過, 以白天羽的武功,普天之下能傷到他的人屈指可數。

  「有些事不是武功好就行的。」林仙兒認真道, 「像他這樣完全不長心眼,哪天被他義弟賣了估計還在幫人數錢呢。」

  「我怎麼覺得仙兒你——」李紅袖聽她說得這麼一本正經就忍不住想調侃她, 「現在很關心白堂主呢?」

  「他總算還是比那個姓馬的順眼不少的。」林仙兒說。

  「我還以為說你要說他總算還有張好看的臉萬一死了你就沒機會再欣賞呢。」李紅袖促狹道。

  其實她很少說這樣的話, 但白天羽和林仙兒的相處實在是太好玩了, 讓她根本抑制不住調侃的衝動。

  林仙兒則是朝她翻了個白眼:「好看有什麼用, 腦袋裡都是草。」

  其實能夠將神刀堂發展到如今地步的白堂主,就算有些事上稍粗心了些, 也決計不是草包腦袋。

  可惜林仙兒的聰明遠非常人所能比, 白天羽這種程度,在她眼裡的確是與草包無異了。

  之後的一個月裡,丁白雲又來過神侯府幾次。

  比起初見時的劍拔弩張,後面這幾回丁白雲對林仙兒的態度可謂越來越好, 而且還總是變著法子在他面前誇自家兄長,意味昭然若揭。

  林仙兒當然聽得懂,但說實話,她對那位丁少莊主也實在是毫無感覺。

  先不說丁乘風武功相貌皆不及白天羽,光是他那副世家子弟做派,就讓林仙兒本能地不想多接觸。

  從當年被林詩音從懸崖上撿回來到現在,和林仙兒接觸得稍微多一些的男性,從姬冰雁楚留香到白天羽,幾乎都是乾脆俐落有話就說不繞彎子的那種,忽然來一個丁乘風這樣的,她當然不習慣,不習慣之下自然也就懶得多打交道。

  幾回下來,丁白雲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談及她兄長時語氣裡依然不無可惜:「我阿兄真的很厲害的呀!」

  林仙兒雖然懶得和丁乘風打交道,但對於她還是頗有幾分喜歡的,聽她這麼說也笑了:「丁少莊主是要繼承丁家莊的,自然厲害。」

  躺在床上的白天羽一邊聽一邊翻白眼,非常想跳下去搖著她的肩膀說,丁乘風不過是個要仰仗父母的二世祖,我可是自己創立了神刀堂還讓它發展到如今地步!

  只是這種話他也只能在腦海裡想想,真的說出來了不僅林仙兒要嘲諷他,丁白雲估計也要鬧起來,能煩死。

  之後他養好了腿,再無賴在神侯府的道理,加上還要好好考慮一下林仙兒提過的馬空群似乎對他意見很大一事,只能先回神刀堂去。

  臨走前他跟林仙兒保證:「仙兒之前的提醒我記著了,你放心吧。」

  林仙兒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對他翻白眼的衝動,道:「你心裡有數就行。」

  天氣漸冷,林詩音名下那些暖鍋館子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她差不多又要忙至團團轉,實在是沒空多應付他。

  幸好在這回之後他消停了一段日子,可能是因為要處理神刀堂積在一起等他處理的事。

  得知白天羽傷好了後都沒怎麼來過神侯府時,李紅袖也頗驚訝:「白堂主是打算放棄了?」

  林仙兒聳了聳肩:「管他呢。」

  如果說李紅袖原本只是有一點驚訝的話,看到林仙兒這個反應就是萬般驚訝了,她竟然沒說放棄才好?看來是真的習慣了白天羽的死纏爛打了啊。

  其實要李紅袖說,她是真覺得這兩個人挺相配的,相貌不分上下,性格也互補,怎麼看都很合適。

  至少比那個擺明瞭喜歡林仙兒卻始終遮遮掩掩的丁乘風要配。

  不過就在她這麼感慨的半個月後,這位一直「遮遮掩掩」的丁少莊主竟也學著白天羽那樣主動來找林仙兒了。

  他沒有尋到神侯府去,而是來了東十字大街這邊。林仙兒最近也的確在這呆得最多一些。

  李紅袖瞧見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待揉了眼看清後,便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還在專心翻閱往年帳冊的林仙兒:「噯,丁少莊主來了。」

  林仙兒頭也不抬地回她:「來就來啊。」

  有錢人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然而話音剛落,方才還站在門口有些猶豫的丁乘風就徑直朝她們走了過來。

  「林姑娘。」他聲音不高也不低,很是溫潤,令人想起早春的風。

  林仙兒這才抬起頭,同時站直身體:「丁少莊主?」

  丁乘風咳了一聲,餘光瞥到她身旁一臉準備看好戲表情的李紅袖,斂眉道:「我有幾句話想與林姑娘說。」

  林仙兒大概猜到了他準備說什麼,說實話她不太想聽,畢竟聽了她也要拒絕,但若是人家連說都還沒說她就一頓拒絕,也實在是顯得她太不近人情了一些,所以猶豫片刻後,她就點了點頭:「那樓上請?」

  她剛說完,李紅袖就露出了相當可惜的表情,令她忍不住想瞪這丫頭一眼。

  之後兩人就上了樓。

  林仙兒尋了個雅間請他坐下後,還順口問了一句:「丁少莊主吃過沒?」

  丁乘風擺手說吃過了,所以最終他們只要了一壺茶。

  茶上來後,林仙兒便安靜地坐在那等著他開口。

  等了好久,丁乘風才遲疑著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想與林姑娘道一聲別。」

  林仙兒恍然:「你要回丁家莊去?」

  他點頭,語氣還有些沉重:「家父舊疾犯了,我有些擔心,正好現在小妹與白兄也已說清楚,是該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林仙兒有些感慨,「那是該回去的。」

  「是。」丁乘風停頓了一下,「但我……」

  雅間內本就十分安靜,他這樣一沉默,頓時彌漫出幾分尷尬來。

  又過片刻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但我心中對林姑娘又十分不舍。」

  林仙兒:「……」

  這讓她說啥好呢。

  起了這個頭後,丁乘風倒是沒再猶豫糾結了,只聽他繼續道:「我知道白兄亦心悅林姑娘,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姑娘既然尚未答應白兄的追求,我想我應當也還有機會?」

  林仙兒:「其實……」答不答應你都沒機會啊!

  丁乘風卻是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我是真心喜歡林姑娘。」

  「我說丁兄,你是不是真心喜歡仙兒不關我的事。」門忽然從外面被推開,「但你不能說得好像我就不是真心喜歡她一般吧。」

  能把話說得這麼欠揍還正好在別人表白的關鍵時刻進去,也只有白天羽了。

  林仙兒有好幾日沒見著他,此時竟沒像以前那般不耐,甚至心裡還有幾分感謝他的打斷。

  至於丁乘風,面色就有些尷尬了。

  他想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天羽擺手道:「是不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仙兒怎麼想!

  屋內兩人目光都聚到了林仙兒身上,似是等著她做一個決斷。

  林仙兒真的很想說你們倆我一個都不想要趁早回家別浪費時間了,但丁乘風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懇切,加上他的君子做派也讓林仙兒說不出面對白天羽時能毫無障礙說出的那些話來。

  所以最終她只能抱歉地看向他:「承蒙丁少莊主厚愛,但……」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丁乘風就再度打斷了她,眼神黯淡道:「我知道,林姑娘不用多說。」

  林仙兒只能閉嘴。

  「其實來之前我就知道林姑娘一定會拒絕我。」他笑了笑,有些苦澀,「只是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到底沒忍住想把自己得心意告訴林姑娘。」

  白天羽聽到這裡有些疑惑:「別?丁兄你要走?」

  丁乘風點頭說是,把他父親舊疾犯了一事又說了一遍。

  白天羽噢了一聲表示明白,隨即又道:「那你還不趕緊回去看丁老莊主嗎?」

  爹生病了還有心情在京城談情說愛!

  聽懂了他言外之意的丁乘風頓時失笑:「我這不是就要準備走了嗎?」

  白天羽想了想,忽然又問他:「你妹妹也會跟你一起走的吧?」

  丁乘風:「……會。」

  白天羽放心了。

  雖然現在丁白雲已經不太纏著自己,但一直在林仙兒眼前晃來晃去他就是不爽啊!

  尤其是林仙兒對這丫頭的態度還那麼好,他就不明白了,丁白雲是生得美貌不假,那他不好看嗎?他難道不是比丁白雲還好看嗎?

  英明神武的白堂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居然要吃一個小丫頭的醋!

  還是個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小丫頭,這他媽算個什麼事。

  而且此時此刻,林仙兒聽到丁白雲也要離開的消息,果然露出了幾分可惜之色。

  白天羽鬱悶極了,一直到丁乘風告辭離開這間暖鍋館子也沒開心起來。

  不過林仙兒可懶得理會他高興不高興,她還有很多事要忙呢,只扔給他一句自便。

  「我就是來找你的嘛。」他忙追上去,「你最近很忙嗎?」

  「忙你就不來了嗎?」

  「當然不是。」

  「那你還問什麼?」林仙兒給了他一個白眼,又想起他之前消失了大概一個月,順口問,「你之前去哪了?」

  這問題叫白天羽差點沒開心得跳起來:「你是不是想我了!」

  林仙兒已經連白眼都不想給他了。

  見她又不打算理會自己,白天羽立刻與她解釋:「之前你不是與我說了空群的事嗎,我不太放心,就讓幾個心腹稍微查了查。」

  事實上萬馬堂總是占神刀堂便宜的事在神刀堂裡並不是什麼秘密,但一直以來白天羽和馬空群的關係都這麼好,所以神刀堂上下也就默認了這是他同意的。

  現在林仙兒提到給丁家莊牽線並寫信給丁白雲的事,白天羽養好了傷之後左思右想都沒能忍住去問為什麼的衝動。

  最後兩個人吵了一架,原因是在白天羽的質問過程裡馬空群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說林仙兒不過一個侍女,根本配不上他。

  如果他只是單純收了丁白雲的好處,白天羽可能還不會那麼生氣,但這句話一出來,白天羽當即就怒了。

  兄弟倆差點因此鬧翻,馬空群見他為了林仙兒和自己發這麼大火,頓時也口不擇言了起來,說了一堆誅心的話,諸如神刀堂有今日也有他的功勞,可是白天羽現在在京城這樣蹉跎日子真是叫人看不起云云。

  這一吵,白天羽才知道馬空群心裡對自己竟有那麼多不滿。

  所以馬空群負氣回關東後,他就忍不住查了一查馬空群這幾年幹了點什麼。

  說實話,他自認沒有什麼對不起馬空群的地方,當初為了給這個義弟找回場子,他甚至單槍匹馬地殺進會寧城去取金國首領人頭,誠然他武功高強在中原武林難尋敵手,但當時那種情況,他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的,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了王小石與自己聯手,他說不定就折在裡面了。

  現在知道馬空群內心真正的想法後,白天羽不可謂不難過。

  他幼年喪父,少年喪母,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把這個義弟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在他們都很窮的那些日子裡,他們的關係反倒是比現在要親近不少。

  可到了現在功成名就,卻反而成了這樣。

  他不想懷疑馬空群,卻不得不對他有所防範了。

  尤其是之後他還查到了馬空群瞞著他與許多武林世家都有來往,倒不是說他們不能來往,但正常的來往又何必瞞著他呢。

  白天羽很難過也很失望,一個人消化了很久才稍恢復過來。

  結果他恢復過來後來找林仙兒,就被李紅袖告知林仙兒和丁乘風在樓上說話呢!

  「哦?那你查到什麼了?」林仙兒問。

  「也不能說查到什麼。」提到馬空群的事,白天羽的表情還是有點落寞,「只能說可能要分道揚鑣了吧。」

  「也挺好。」林仙兒真心實意這麼覺得,「他比你聰明多了。」

  白天羽:「……」

  他決定往好裡想:「所以仙兒你是擔心我?」

  林仙兒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旁看著他倆吵嘴的李紅袖見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傻啊,可不就是擔心你。

  •

  年關愈近,京中也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林詩音的這些店和以往一樣,從臘月底一直休到上元,所以在度過了一段格外忙碌的時間後,林仙兒和李紅袖都算是閑下來了。

  白天羽趁這個機會又去約她出門,原本也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他真的被拒絕了太多次,但這一次也不知是林詩音還是李紅袖和她說了什麼,最後她竟然答應了上元的時候同他一起出門看燈。

  這讓白天羽整個過年期間都興奮得像嗑了五石散一樣,連一貫對他愛戴有加的神刀堂諸人都有點看不下去。

  「堂主你冷靜一點。」

  「是啊是啊,太輕浮了仙兒姑娘可能不喜歡。」

  「對對對!」

  ……

  然而他們並勸不住白天羽的興奮,也阻擋不了他為了上元之約而糾結的心。

  「你們說,我到時候要穿什麼呢?」他很愁。

  「堂主穿什麼都是最英俊的!」在這一點上,神刀堂上下都達成了共識。

  可惜他們的共識根本沒能讓白天羽寬心,在上元到來之前的這十多天裡,白天羽為了如何讓自己到時候顯得更豐神俊朗一些差點愁白了好幾束頭髮。

  以至於真的到了上元這一日時,整個神刀堂都松了一口氣。

  可算是不用再聽他們堂主糾結了!

  白天羽心情極好地出了門,穿過擁擠的街道去到神侯府時,夜色已徹底籠罩了下來,但整個汴京城都被上元夜燈照亮,不是白日勝似白日。

  林仙兒沒像他這樣刻意打扮,只穿著最普通的裙襖出的門。

  不過令他開心的是,她頭上戴的還是他當初尋了很久賠給她的那支白玉釵。

  「走吧。」看他又在傻笑,林仙兒沒好氣道。

  「好,走。」他回過神,面上笑意更深,為了能和她多說幾句,路上他還問了她林詩音和李紅袖有什麼安排。

  其實她們倆有什麼安排就算林仙兒不說白天羽也知道,他更知道正是因為這兩個人今夜都各有各的約,林仙兒大概才會百無聊賴之下願意與自己一道去看燈。

  但原因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她答應了呀!

  白天羽越想越開心,步伐都輕快了不少。

  然而他才開心了小半個時辰,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上多少燈,天公就出來給他搞破壞了。

  以往從不下雨的上元夜,竟在頃刻間烏雲盤踞了起來。

  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之間從空中砸下,將整個燈市砸得一片混亂。

  擺攤的紛紛收攤跑,放燈的也紛紛收燈躲雨,擠得街上寸步難行。

  白天羽一隻手護在林仙兒腰後,另一隻手抬起替她擋雨,雖擋不住多少,但好歹能讓她的臉少受點苦。

  雨越下越大,街上也越發混亂,他掃了一眼四周,看到不遠處那座橋和橋下的人影,一拍腦袋道:「咱們去橋下躲一躲吧?」

  林仙兒看他被淋得狼狽還在為自己擋雨,點了點頭。

  在她點頭的這一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她笑了起來。

  說來奇怪,分明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很好看很好看的,但在這個本該很不好看的時刻,林仙兒卻覺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兩人穿過人群躲到橋下的時候,天上的雨已經有了傾盆之勢。

  橋下聚了不少人,甚至快要站不下,白天羽擔心她會被擠到河水中去,始終攔在她腰後護著她,又問她:「你冷不冷?」

  其實他衣服比她濕得厲害,但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先用內力替她烘乾了外衣,手貼上來時垂著眼,似是怕她覺得他失禮。

  暖意從後背處緩緩流竄至全身,林仙兒長舒一口氣之下提醒他:「你擦一擦臉吧。」

  還滾著水呢。

  他噢一聲,想也不想抬手用袖子拭了拭,結果卻是把臉弄的更濕了。

  這傻樣令她沒忍住笑出了聲。

  「噯,我忘了。」他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很坦蕩地繼續朝她笑。

  「我不冷了,你先顧你自己吧。」她一邊說一邊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的雨勢,「好像小了一點。」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等白天羽把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弄幹時,月亮也差不多重新從雲層中跑了出來。

  只是街上的行人們卻是已經沒有繼續賞燈遊玩的興致了,被大雨沖刷過的青石板街面空曠得都不像是上元夜。

  林仙兒想了想,道:「回去吧?」

  白天羽有點可惜,但還是點了頭:「我送你。」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袖子好像被誰拉了一拉,偏頭一看,是個只到他腰間的小姑娘,手裡提著一籃絹花,眼睛眨啊眨地說:「哥哥給姐姐買幾朵花吧?」

  那一籃子絹花在方才那場雨裡被打濕了大半,此時看上去不僅不靈動,還有點醜,但白天羽想了想,還是蹲下來挑了兩朵,順便幫小姑娘把花和籃子都烘乾了,最後摸了摸對方的頭。

  小姑娘差點驚呼出聲:「你好厲害啊哥哥!」

  他一邊笑一邊從口袋裡找出一塊碎銀給她:「去吧。」

  賣出了絹花的小姑娘很快就跑遠了,一蹦一跳的樣子叫人看了就心軟。

  「給你。」白天羽收回目光,將掌心裡那兩朵花遞給林仙兒。

  這兩朵應該是裡面最好看的兩朵,還正好配她這身衣服,所以他才挑出來的。

  林仙兒低頭看了看,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她有點好奇:「看不出你還是這麼有同情心的人。」

  白天羽頓時笑了:「我小時候也跟著我娘賣過這個,不過她做得絹花其實不好看,總要我扒著那些看上去有錢些的姑娘求她們買。」

  他從小到大都長得好看,賣個可憐,那些人幾乎都會心軟,他們娘倆也靠這個過了一段還算能溫飽的日子。

  「那估計賣得不錯。」林仙兒失笑,她還真有些想像不出來白天羽小時候會是什麼樣。

  不過聽他這個語氣,總歸不會像現在這樣。

  「好了,回去吧。」他不欲多談往事,「今晚算是砸了,要看燈只能等明年這時候了。」

  「明年這時候?」林仙兒挑了挑眉,「難道你要留在京城?」

  她一直覺得這人對自己的喜歡雖然算得上真誠,但一定長久不了,此刻聽他說到明年,不由得就有些驚訝。

  白天羽也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斂眉垂眼了片刻,抬頭認真道:「你在哪我就在哪啊。」

  反正神刀堂已經在各地都有了分堂。

  林仙兒沒說話。

  兩人就這麼一路走回了神侯府。

  她進去前白天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拉住了她:「那個花。」

  林仙兒:「?」

  「其實後來我也跟我娘學過,我會做更好看的,你要不要?」他問得很小心,縱使表情還冷靜著,但那股平穩不下的呼吸已經將他的忐忑出賣了個徹底。

  月色正好,林仙兒站在大門邊看著他這張哪裡都符合自己心意的臉,良久,才唔了一聲,道:「明年給我罷。」

  說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直接進去關上了門。

  白天羽站在那,回味了好久才確認她的意思,當即恨不得繞著神侯府跑上三十圈。

  •白仙番外完•

  •一個有點欺負人的後續•

  白天羽和林仙兒成親的時候,他非常不要臉地送了一封請帖去丁家莊。

  此時的丁乘風還未娶妻,但已經繼承了丁家莊,不再是少莊主了。

  他大概還喜歡著林仙兒,來參加他二人的婚禮時顯得有幾分落寞。

  然而這份落寞落在白天羽眼裡,實在是讓他暗爽不已,為此林仙兒還嘲笑他一直記著早八百年前的事有毛病。

  他理直氣壯:「我不管,我就是開心!」

  林仙兒:「……」

  行吧。

  然而風水輪流轉,等他們倆的兒子喜歡上丁乘風的女兒去求娶的時候,白天羽就高興不起來了,這算什麼嘛!

  這婚事如果真的成了,他和丁乘風豈不是要當親家!

  不行不行,他必須反對。

  可惜他的反對完全沒有用,他們的兒子就是喜歡那個叫丁靈琳的小丫頭。

  不光兒子喜歡,林仙兒也非常滿意這個兒媳婦。

  所以最終他只能屈服……


第77章 阿飛番外

  阿飛×宋甜兒

  •

  阿飛第一次見宋甜兒是在楚留香的那條船上。

  那時他劍有所成, 已被中原武林譽為天下第一快劍,聲名自然也傳到了南海。他的父親也因此來過中原幾次,但他一次都沒有見。

  在這件事上, 連姬冰雁都勸不了他什麼, 只能由他去。

  後來讓他態度有所鬆動的是朱七七寄給姬冰雁的一封信。

  一群人也是從朱七七的信知道沈浪、朱七七以及白飛飛曾經的那些過往,知道阿飛為什麼不願意去南海,不願意見沈浪。

  他不是怪他爹在他生命裡的長久缺席, 他是不想打擾這家人生活,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懷上了他並把他生下來的。

  雖然現在白飛飛已經過世,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打擾他父親的平靜生活。

  如果不是朱七七親自邀請他去他們隱居的海島上, 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見沈浪。

  得知這裡面曲折的姬冰雁很心疼他:「怎麼這麼傻的。」

  他只是朝義兄笑笑,沒說話。

  姬冰雁問他:「那這次我陪你一道去吧?」

  他頓時有點驚訝:「大哥不是很忙嗎?」

  姬冰雁的確是很忙的, 他手底下那麼多生意,這些年來越做越大, 涉及的行業也越來越多, 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每天都少不了, 但暫時脫手幾天交給林詩音來幫忙處理總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他擺手道:「你的事比較重要。」

  阿飛感動極了:「那好。」

  之後兩人又叫上了楚留香和李師師, 因為去沈浪他們隱居的小島少不了船,本著能省則省的心, 姬冰雁打算直接用楚留香的。

  為此他還被李師師嘲諷:「你賺這麼多錢, 竟還捨不得買條船?」

  而他理直氣壯:「我要是放開了花錢,賺再多也沒用。」

  總而言之最後他們四個就一同上了路。

  阿飛也因此見識到了真正的「做飯好吃」究竟是怎樣的。

  他上楚留香那條船之後的第一頓飯就吃出了風捲殘雲之勢,那模樣差點把姬冰雁嚇死。

  姬冰雁:「……我平時沒虧待你啊?」

  李師師則是扶著腰笑得停不下來:「但是你府上的廚子怎麼能和甜兒比?」

  她話音剛落,宋甜兒就端著最後一盤菜從船艙裡出來了。

  「師師姐喜歡的話我這次多給你做一些啊。」

  李師師一聽就笑了:「我當然喜歡, 不過我們這現在最喜歡你這雙手的是阿飛。」

  「哦?」宋甜兒還沒和他打過照面,一直以來都是只聞其名,知道這個少年劍客的劍非常快,在中原武林中鮮有敵手,此時看到甲板上這唯一一個眼生的,頓時就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認了出來,「你就是姬大哥的義弟阿飛?」

  阿飛抬起頭,只見一個膚色微黑的姑娘正朝自己笑,她站在他對面,正巧遮住了當空烈日,不過同時也叫他看不清她的臉。

  但就算看不清,在這一瞬間,阿飛也覺得她的笑真是和她的名字一樣甜。

  「……是。」他聽到自己這麼應道。

  「你很喜歡吃我做的菜嗎?」宋甜兒朝他眯了眯眼,顯然是心情極好。

  「嗯,好吃。」他非常鄭重地點頭。

  其實就算他什麼都不說,這一桌人也看得出他有多喜歡宋甜兒的菜,畢竟他一個人就解決了幾乎每一盤的一大半。

  「喜歡就好。」宋甜兒開心地放下手中那一盤,還直接擺在了這般有眼光的他面前,語氣中的興奮幾乎掩不住,「那你嘗嘗這個!」

  「好。」阿飛一邊點頭一邊下了筷。

  宋甜兒拿過來的最後一道菜是一道炸牡蠣,做得非常酥脆,而且不帶一點腥味,只剩下了鮮美,令他這個在北地長大的人驚奇不已。

  他原本一直覺得自己吃不慣海鮮水產的!她怎麼這麼厲害啊……

  「好吃嗎?」宋甜兒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還以為他不喜歡這個。

  「好吃。」他飛快點頭,還強調了一遍,「特別好吃。」

  「好吃就好。」得到肯定的廚子也開心不已,又招呼邊上其他人,「你們也吃嘛。」

  阿飛注意到她說話時的語調總是很婉轉,但同時聲音又是很爽朗的那種,既矛盾又和諧。

  她坐下後,他才終於得以看清她到底長什麼模樣。

  她生了一雙格外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靈動狡黠的同時還透著一股嫵媚,鼻子和嘴都是小小的,顯得很秀氣。

  總而言之,很好看。

  在見到她之前,阿飛一直以為女孩子長得白才好看,就像林仙兒或者李紅袖那樣。

  可是見到了宋甜兒之後,這個想法就徹底被推翻了。

  因為她的臉,手臂都是健康的淡褐色,卻依然十分好看,甚至穿著明黃色的衣衫也只顯得她活潑甜美,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吃完飯後,很久沒見到楚留香的姬冰雁的蘇蓉蓉宋甜兒都沒忍住問了他們這趟是為什麼回來的。

  姬冰雁給她們簡單講了一下始末,又說:「所以我們明日就要往沈浪大俠隱居的地方去。」

  蘇蓉蓉聽後頓時有些可惜:「那豈不是還能見到傳說中的憐花公子?你們怎麼沒帶紅袖一道來,她最喜歡看那些江湖傳說,以前常說好奇憐花公子長什麼模樣呢。」

  她話才說到一半,楚留香和姬冰雁已經同時笑出來了。

  最後是楚留香告訴她:「她早就見過憐花公子了。」

  蘇蓉蓉撐著臉歎息:「噢,也對,她一直跟你們一道呢。」

  姬冰雁說這倒也不是,否則這趟她如何會不跟來。

  話說到這裡,她們倆自然也明白了李紅袖現在何處,只能無奈相視一笑。

  宋甜兒還聳了聳肩,語氣調皮道:「下次見她我可要揪她耳朵了!這麼久都不回來看看我們。」

  蘇蓉蓉也湊熱鬧附和:「就是。」

  一群人聊得開心,最終很晚才各自回去休息。

  相比他們舟車勞頓趕到這裡來,宋甜兒和蘇蓉蓉其實是相對沒那麼累的,但蘇蓉蓉向來睡得早,所以最終甲板上只剩下宋甜兒一個坐著吹風。

  她哼著小曲坐了會兒,又蹬蹬蹬跑去邊上收昨夜撒下去的網。

  之前得知楚留香要回來之後,她就每晚都有撒網了,只盼能在他們回來時給他們做出更多花樣來。

  今夜的運氣則是比昨夜還好,補到了好幾條大魚,將它們撈上來時,宋甜兒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是個月朗星稀的晴夜,穿明黃衣衫的少女不顧形象地躺倒在甲板上,手邊還有好幾條魚跳個不停,濺得她臉上脖子上都沾了水。

  阿飛向來睡得淺,半夜聽見外面的動靜,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出來瞧,結果瞧見的就是這番畫面,頓時愣在船艙口。

  宋甜兒沒注意到他的腳步聲,反手摔了那條跳得最厲害的魚一下,一邊摔一邊還威脅它:「消停一點我明日就讓你死個痛快,不然……哼!」

  阿飛:「……」

  怎麼連說話都這麼可愛的。

  不過這一晚他最終還是沒有出去,只在第二日中午喝到魚湯時又非常誠心地誇了一句好喝。

  宋甜兒很滿意,咧著嘴道:「那肯定好吃,我燉了好久呢。」

  他真的覺得她好厲害,一樣是魚,能做出完全不重樣的那麼多菜來,還個個那麼好吃,根本抵抗不了啊。

  而宋甜兒也很滿意於他的捧場,在他們一行人往沈浪王憐花隱居地方過去的這段日子裡直接摸清了他的口味,此後的每一頓都會特別為他加一個菜。

  一個吃得開心一個喂得開心,和諧萬分。

  十五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王憐花當初告訴阿飛的那座小島。

  說是小島,其實也不小。

  至少對常年飄在海上不下來的宋甜兒和蘇蓉蓉來說,也算是片比較大的陸地了。

  船靠岸後,他們一群人一同下去往島內走去。

  沈浪一家早收到了他們要來拜訪的消息,此時也是等了很久,尤其是這回算是終於能見到一直沒見上的兒子,所以哪怕作為一代名俠,他也顯得有些激動。

  跟在他身後的王憐花和朱七七就顯得淡定許多,王憐花甚至還有餘裕先打量了一番跟在楚留香後頭的宋甜兒和蘇蓉蓉。

  不過他打量她們的時候,她二人也一樣在看他。

  宋甜兒看得更直接一點,不過看了片刻之後面上竟流露出些失望之感,那表情仿佛在說原來傳說中驚才豔絕的憐花公子就長這樣?

  王憐花懶得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乾脆走上前去替那對不知道該如何開場的父子打圓場。

  「好了,現在你總算見到人了。」他說。

  「嗯。」沈浪很是感慨,「他都長這麼大了。」

  「你這是什麼語氣,阿顏不也只是比他小一歲而已。」王憐花說。

  他口中的阿顏正是沈浪和朱七七的獨女沈顏,不過此時並不在島上,被沈浪送去更南一些的那座飛仙島上拜師習武了。

  「還是別站在這了,這麼多人呢。」朱七七也走上前來,順便招呼這一群人,「進去坐下說話吧?」

  此時的她已經有了個和阿飛差不多年紀的女兒,但看上去仍是很美很美,哪怕她穿的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衣服,頭上也沒有戴什麼首飾。

  就算是李師師,在見到她時也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到這個年紀也還能保持這樣的體態風度就好了。

  在朱七七的引路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了他們在島心築起的那棟屋子。

  那屋子從外面看有些簡陋,但進去後卻是別有意趣,佈置得相當用心,令人一看就知道,住在此處的這家人一定十分快樂幸福。

  這令阿飛更愧疚了一點。

  注意到他一直低著頭的宋甜兒有點疑惑,湊過去低聲問他怎麼了,見到你爹不高興嗎?

  他搖搖頭。

  事實上見到沈浪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現在跟著朱七七進了他們生活的這棟屋子,頓時就有些無所適從。

  雖說往事已休,但他的存在總歸是有點膈應人的吧?

  這讓他甚至不想和沈浪多作接觸。

  最明白他心情的人是姬冰雁,不過在這件事上他一直勸不了什麼,只能無聲地歎氣。

  沈浪應當也注意到了這兒子的不尋常,稍一想就明白了他在糾結什麼。

  對於白飛飛他其實並無多少恨意,或者說他天生就是個很容易原諒旁人的人,哪怕他自己在這件事中受到了傷害。

  所以對於阿飛這個兒子,他也沒有什麼抵觸,只是從王憐花那裡得知他這些年來吃過的苦後,內心也不太能過得去。

  而且說實話,他也沒想到阿飛不願見他的原因竟是這個。

  但過去的事畢竟是過去了,他和朱七七現在都已經不在意,他希望阿飛也不要因為白飛飛而太過糾結,只是這樣的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並不適合說。

  最終父子兩是在當天夜裡才有了個單獨說話的機會。

  沈浪看著他腰間那把不像劍的劍,微笑道:「我在南海都聽聞過你的劍很快。」

  阿飛抿抿唇沒說話。

  他的劍是很快沒錯,但他覺得還不夠。

  看穿了他這個想法的沈浪面上笑意更深,讓他不要著急。

  這回他總算開了口:「……嗯,大哥也這麼說。」

  聽到他這聲很顯親昵的大哥,沈浪的心情也有些複雜:「看來姬公子待你很好。」

  阿飛點頭,目光柔和了許多:「一直都很好。」

  之後父子兩個就從姬冰雁聊開了去,最後總算聊到白飛飛身上,沈浪也終於有了可以勸說他的機會。

  阿飛聽罷他的勸說,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為不會有什麼回應的時候才抬起頭來問他:「你不恨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自明。

  沈浪誠懇地回答:「……我不恨她。」

  如果白飛飛也像她母親那樣把孩子培養得滿心都是仇恨,他大約還會有幾分怨她,怨她費盡力氣生了孩子卻不好好教,但阿飛這麼懂事,顯然不全是半路接手的姬冰雁一人功勞。

  這讓沈浪無法不感慨。

  而阿飛聽到這個答案也如釋重負。

  為了讓氣氛稍正常一些,之後沈浪又告訴他自己和朱七七的女兒這兩日也會回島的事。

  「她知曉她還有個兄長後很好奇,鬧著要回來,她師父也允了,估計明日就到。」沈浪說。

  「阿顏?」阿飛記得王憐花提到的這個名字。

  「對,叫沈顏。」提到女兒,沈浪的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

  第二日沈顏果然回了島,不過陪她一道的還有一個少年,聽沈浪說是她師兄。

  兩個人生得都是一等一的好,站在一起自然格外般配。

  出乎阿飛意料的是,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在見到他時竟真的很高興,那眼神那表情可以說是半點厭惡都不帶,開口時語氣也很柔和:「你就是我哥哥?」

  阿飛有點尷尬地點點頭:「嗯。」

  事實上就算沈浪那般勸過他了,在面對沈家人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心生愧意。

  沈顏聽他應了這聲哥哥,更開心了,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又側身給他介紹:「對了,這是我師兄葉玄,他聽說你的劍是天下第一快劍,一直很想見你呢。」

  「我也用劍。」葉玄朝他點了個頭。

  其實早在他和沈顏走過來的時候,阿飛就注意到了他腰間的劍。

  那把劍雖然別在他腰間沒有出鞘,但一看就是一把好劍,至少比阿飛腰間那把看上去連劍都算不上的要好得多。

  但阿飛不覺得這有什麼,只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個招呼:「我叫阿飛。」

  葉玄看著他的表情,又低頭看了看他腰間的劍,倒是沒像中原武林的很多劍客一樣皺眉表示不屑,反而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認真道:「你可不可以與我比一場?」

  阿飛怔了怔,本想拒絕,但對上他清澈的目光後又改了主意。

  「好。」他答應了。

  誰都沒想到這兩個初次見面的少年竟會在幾句話過後就要比試起來,但他們倆說都說了,其餘人也不好阻止。

  楚留香還被他們拜託做見證,只好哭笑不得地應下。

  宋甜兒蹲在他邊上好奇:「你說他們誰會贏呀楚大哥?」

  這問題還真有點問倒楚留香了,畢竟他並不知道葉玄的劍究竟是個什麼水準,他只能說:「阿飛很厲害。」

  至少這一點他是可以確定的。

  早在當年幽州初見時就確定了。

  他話音落下後,面前的這兩個少年也同時出了劍。

  就如阿飛所猜想的那般,葉玄的劍的確是一柄神兵,才一出鞘,就叫他感受到了上面的森森劍氣,十分駭人。

  但神兵他也並不是第一次遭遇,所以並沒有驚慌。

  許是因為棋逢敵手,兩人試探了對方幾招後,就再也沒客氣。

  一時間劍光混著風聲,風聲混著劍光,令人徹底瞧花了眼。

  從未見過阿飛出劍的宋甜兒看得直接愣住:「好、好快呀……」

  楚留香笑著點頭:「是啊,他這天下第一快劍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其實最早送他這稱呼的人,是王小石。」

  宋甜兒驚得眼睛都瞪圓了:「挽留奇劍王小石?」

  楚留香說是。

  「那他真的好厲害……」

  「這麼厲害的人喜歡你做的菜你是不是很開心?」楚留香又問。

  「這倒不至於。」她說,「他就算不厲害,喜歡我做的菜我也很開心的呀。」

  宋甜兒就是這樣簡單的女孩子,這世上能讓她開心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活得比李紅袖和蘇蓉蓉要輕鬆許多。

  他們說話間,那兩個人已又過了百招有餘,阿飛的劍越來越快,葉玄的也一樣。

  武學造詣低一些的,比如宋甜兒還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覺似乎是平分秋色,但楚留香,王憐花以及沈浪卻是已經看出了葉玄劍中的頹勢。

  這位葉小公子的劍在他這個年紀其實已能算是翹楚,但可惜他的對手是阿飛。

  是整個中原武林都承認了是「最快」的阿飛。

  其實葉玄作為和他過招的人,才是最清楚自己敗勢不可挽的那一個。

  他輸得心服口服,停手後首先拱手道:「多謝指點。」

  他們倆同輩,阿飛自認談不上指點二字,擺了擺手:「你也很好。」

  一旁觀戰的沈顏則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師兄居然輸了,不過反應過來後頓時更高興了:「哥哥你也太厲害了吧!我可從來沒贏過我師兄!」

  她這聲哥哥喊得實在是太自然,叫阿飛有點尷尬,甚至臉也紅了起來,最終只能低聲應下。

  從宋甜兒的角度還正好能看到他紅得不自然的耳尖和脖子,頓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阿飛本來就尷尬,這會兒聽到她也在笑自己,臉頓時更紅了。

  而注意到他們倆這番互動的沈顏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們一行人在這座島上住了十來天才走,沈家和王憐花將他們招待得很好,本想再多留他們一段時間,但架不住姬冰雁堅持要走。

  「我是個生意人,離開京城太久,總歸是不太放心。」他說。

  如此,沈家也不便再多留他們。

  走的那日沈顏也正好和葉玄一道回去,分上兩條不同的船之前,她趁著阿飛沒注意直接湊過去抱了抱這個兄長。

  阿飛被她嚇得身體都僵住了,幸好片刻之後她就松了手。

  「哥哥以後可以常來南海。」她知道他心中的坎尚未過去,所以又作提議道,「我一般都在飛仙島,你可以直接去飛仙島找我。」

  葉玄也跟著點頭:「到時我們可再戰一回。」

  他們倆都這麼說了,阿飛也只好點頭:「好。」

  就在他以為沈顏該消停了的時候,這丫頭卻忽然又撲到了他身上,這回還直接踮起腳來湊到了他耳邊,聲音很低地開口:「對了,哥哥你是不是喜歡甜兒姑娘呀?」

  阿飛的臉頓時紅了,一直到她和葉玄上了邊上那條船也沒緩過來。

  他其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宋甜兒。

  當初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喜歡李紅袖的,可是當看到李紅袖如願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後卻並沒有什麼嫉妒的心情,只覺得既然她開心那就沒關係。

  後來他總算明白,他並不是喜歡李紅袖,他只是希望她能開心,能像當年在幽州時那樣,為一朵花的盛放而開懷。

  那麼宋甜兒呢?

  其實他們倆才認識不到一個月,期間接觸也不如當年他與李紅袖多,但——

  「人都走啦,還看呢,先上船吧,咱們也得走了。」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甜美的聲音。

  阿飛回神,正對上方才還在自己腦內出現的人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

  可惜始作俑者在說完這一句之後就直接繞過他爬上了船,不一會兒已站到了甲板上朝他揮手:「快上來啦!」

  迎著太陽他發現他再度看不清她此刻的面容和表情了,但那番動人和耀眼卻一樣讓他的心跳無法慢下來。

  「來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

  他上去時帆也正好被揚起,風從海面上過來,帶著濕潤的味道,吹起他面前姑娘的裙擺。

  明黃色的,像太陽一樣。

  「你怎麼啦?」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宋甜兒不僅有些奇怪。

  他抿起唇笑了笑,說沒事。

  「唔……對了,今晚你想吃什麼?」她問,「我記一下,下午就開始準備。」

  「什麼都好。」他認真道,「你做的都很好吃。」

  「那我就隨便做了?」宋甜兒也很喜歡聽他誇自己,此時漂亮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像一隻小狐狸。

  當心跳第三次因為她的表情動作變快時,阿飛總算確定,沈顏可能沒有說錯,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阿飛番外完•


第78章 冷曦番外

  【冷曦番外】

  在一群江湖地位超高的叔叔伯伯們寫作照看讀作溺愛中長大冷曦, 不負眾望地成了一個令林詩音頭疼不已的混世小魔王。

  那性格可以說是既不像她也不像冷血,倒有點像是追命和楚留香生的!

  而在這一群叔叔伯伯中, 冷曦也的確是和這兩個最親, 甚至親過她爹冷血。

  林詩音對此感到無法理解:「你爹對你不好嗎……?!」

  冷曦毫不客氣地朝她翻了個白眼, 說:「好啊, 可是他對我永遠不如對娘您好啊。」

  林詩音:「……」

  所以她才和神侯府現在唯一的單身狗追命這麼親近嗎?因為追命沒有物件所以只對她一個好,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那楚留香呢?

  難道是因為李師師這麼多年來始終沒給他一個名分, 令冷曦也把他劃歸到了單身狗陣營?

  ……算了,還是先心疼一波楚留香, 戀愛談到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那麼問題來了,一樣是單身狗, 為什麼她有多親近追命, 就有多不親近甚至抵觸姬冰雁呢?林詩音很好奇。

  冷曦哼了一聲表示:「姬叔叔那個小氣鬼守財奴!」

  對此, 林詩音還真是完全無法反駁。

  小姑娘長到十五的時候,在京中已經有了許多追求者, 其中不乏王公貴族,世家公子。

  也有不少人借著與神侯府在官場上的交道想探聽林詩音的意思, 但林詩音對外的說法一直是不急。

  這是句實話,她覺得才十五歲就該好好玩。

  雖然當年她接手李尋歡留下的那一大堆事務時也才十六,但那不是沒辦法嘛。

  現在冷曦又不一樣, 有條件繼續玩的話就多快活幾年唄。

  玩心本來就很重的小姑娘聽了她的話感動不已,抱著她的腿撒嬌說還是娘最好。

  「喲,這會兒知道我最好了?」林詩音沒好氣地去彈她腦袋,「不過玩歸玩, 你也要知道些分寸。」

  「我哪有不知道分寸……」冷曦不服。

  「還沒有哪?我可是聽說你前幾日連皇子近衛都打了!」

  講到這個林詩音就來氣,雖然現在以她的身份,冷曦哪怕直接打了皇子皇帝估計也不會計較,但她覺得再這麼放任這個女兒跳脫下去,早晚會連皇帝都敢揍的。

  「我當時又不知道他是皇子……」冷曦委屈。

  其實這事真的說起來,還真是那位皇子的不對。

  他微服出宮,在街上遇到冷曦,覺得她生得美而意圖不軌,吩咐了近衛去劫人。

  冷曦的武功是諸葛神侯親自教授,輕功還有盜帥指點,區區幾個皇子近衛自然不在話下,將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幸好那群近衛中有幾個眼力還不差的從她的身法上認出了她的身份,最後及時說清雙方停了手,否則打到最後她可能真的就要揪著皇子打一頓了。

  不過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她都把人家的手下揍成這個德行了,那皇子居然還是沒死心,轉頭還托人來神侯府問。

  「總之我不要嫁他的,娘你千萬不能在陛下面前鬆口!」她著急道。

  「行了,這事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所以說讓你有點分寸啊,別隨便招惹不好招惹的人。」林詩音又囑咐了一遍。

  「我沒想招惹的啊,明明是他不對,長得好看還怪我嗎?」她理直氣壯。

  「你……」林詩音無話可說。

  是是是,不怪你,怪我。

  不過此時的林詩音還沒有料到,她還要應付這種場面應付整整五年。

  冷曦從十五歲到二十歲的這五年裡,就沒有真正意義上消停過。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她這五年來的所作所為也成功地讓京中那些王公貴族家庭徹底打消了把她娶回去的念頭。

  畢竟沒人想供這麼一個祖宗。

  神侯府上下對此喜聞樂見,追命甚至還常說:「嫁什麼人啊,在神侯府多自在。」

  冷曦頭點得飛快:「沒錯沒錯!」

  她不開竅,依然只是愛玩,冷血和林詩音也不勉強她。

  有些事,估計還是要等緣分到了才行。

  只是誰都沒想到,冷曦會在二十歲這一年喜歡上一個比她小了三歲的少年。

  而且這少年的身份還叫從小到大都非常疼她的白叔叔差點摔桌。

  她喜歡上了丁乘風的兒子!

  丁乘風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比冷曦小三歲,比白天羽和林仙兒的兒子也小一歲。

  此時的白家少爺也還沒有遇上丁家小女兒,所以白天羽的憤怒值還沒有特別高,他只是很不解:「你都不介意那姓丁的小子比你小,怎麼不考慮考慮我們家小葉呢!」

  冷曦一聽就炸了:「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考慮他的好吧,他長成那樣!」

  白天羽哭笑不得:「那樣是怎樣?」

  冷曦恨恨道:「他長得比我還好看,我站在他面前太自慚形穢了!拒絕!」

  白天羽和林仙兒的兒子最後是林詩音取的名,叫白葉。

  雖然聽著很普通,一點都沒有白家公子應有的氣勢,但架不住林仙兒就是喜歡,所以最後便這麼喊了下來。

  時間長了倒也覺得還不錯。

  冷曦沒說錯,白葉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小時候還經常被誤認為是小姑娘。

  其實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白葉自己也很崩潰,為了不讓人誤會,總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對於他這種行為,冷曦就覺得是暴殄天物。

  「你長這麼一張臉,為什麼就不能洗洗乾淨!」

  「我要是洗乾淨,你又要說別出現在你面前了。」白葉太瞭解她了。

  而冷曦會遇到丁乘風的大兒子,丁家莊這一代的少莊主,也和白葉有點關係。

  當時他們倆結伴出京遊玩,在金陵城目睹了一場拋繡球招親。

  出門在外時為求方便,冷曦都是作男裝打扮,但像她這樣的長相,扮成男人也是極出挑的。

  當時城樓上的那位小姐在人群中一眼瞧中了她,直接把繡球往她的方向拋了過來,可惜準頭不太好,最後把繡球扔到了白葉身上。

  冷曦差點扶著腰笑死,還說這位小姐許是看穿了其實他才是在場最好看的那一個。

  白葉懶得理她,趁著城樓上的那家人還沒下來,直接把那個繡球塞到了他旁邊那個人懷裡就跑了,甚至也沒拉上她一起!

  後來每每回憶起這件事,冷曦都要叉著腰罵他幾句才行。

  「你也太不講意氣了吧!」

  每當這種時候,白葉就會一本正經道:「可是如果我沒有這麼做,你要上哪去認識丁雲鶴?」

  是的,當時站在白葉邊上的就是丁家莊年僅十七的少莊主丁雲鶴。

  白葉這小子把繡球塞給他之後就閃了個沒影,人群也因此混亂了起來。

  那個拋繡球的小姐本來看上的也是冷曦,後來匆匆忙忙下了城樓把她和丁雲鶴給堵了,丁雲鶴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那個小姑娘就沖過來把繡球搶了回去!

  冷曦怕她真要拉著自己娶她,當即也學白葉那樣跑了。

  只可惜一路跑遠後才發現,那個倒楣催的傢伙也跟在了自己身後。

  她的輕功師承楚留香,在江湖上鮮有敵手,現在看見這個倒楣催的少年竟能跟上自己,當即就來了興趣。

  兩個人繞了大半個金陵城甩脫了那群追著他們的人,為求保險,冷曦在最後還直接進了一間成衣店臨時買了一套女裝換上,恢復成姑娘打扮。

  丁雲鶴本來就覺得這個公子好看得過分,等看到女裝的她時乾脆愣住了。

  冷曦沒管他的反應,直接跳出店門,甩了甩她隨手紮起的馬尾:「行了,不過等會兒要是再遇到追著咱們的人你可得幫個忙。」

  丁雲鶴應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因為顯然她輕功絕頂,甚至略勝自己三分。

  不過下一刻他就知道是什麼忙了。

  因為追著他們的這家人,正是金陵城中最有勢力的金家。

  被金家大小姐看上的人,他們自然要費盡力氣追才是,所以冷曦換完了衣服之後,就又有金家的手下追了過來。

  他們是瞧見丁雲鶴和冷曦一起跑的,此時認出丁雲鶴就迅速圍了過來。

  還沒等他們開口問同你一起的那個人去哪的時候,冷曦就直接挽上了丁雲鶴的手臂兇狠道:「你們想幹什麼?我未婚夫可不是自願接的繡球,而且他方才告訴我你們家小姐已經把繡球拿回去了!」

  「姑娘,我們找的不是他。」領頭的人想解釋。

  「不是他你們還來堵我們做什麼?」冷曦一邊說一邊暗中扯了扯丁雲鶴的袖子。

  丁雲鶴也立刻會意:「我同你們尋的那位公子素不相識,你們怕是問錯人了。」

  金家那一行人聽他這麼說也沒有立刻走,但是他們還想再打聽幾句的時候,丁雲鶴又補充了一句:「我常聽我父親說,金陵金家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門望族,這趟來金陵本也打算代替他前去拜訪一下。」

  「敢問令尊是?」領頭人看了看他的打扮,神色不由得嚴肅了一些。

  「家父丁乘風。」他不卑不亢道。

  金家是很厲害沒錯,但也並不能壓丁家莊一頭。

  所以知道了他的身份後,這群人就沒有繼續糾纏了,反而還表示隨時恭候丁少莊主上門拜訪。

  他們走遠後,冷曦手還沒松就先驚訝道:「你是丁乘風的兒子?!」

  丁雲鶴聽她的語氣,不禁奇怪:「姑娘認識我父親?」

  冷曦笑了笑:「不認識,但是我有一位和他不對頭很多年的叔叔。」

  須知丁家莊和丁乘風在江湖中的名聲都十分之好,一定要說不對頭的話,可能也只有那位神刀堂主了吧?

  是以丁雲鶴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姑娘說的可是白天羽白前輩?」

  冷曦點頭,笑得更開心了:「你還挺聰明嘛。」

  說完這句她才恍惚想起來自己還挽著人家的手,忙松了開來往邊上移了兩步。

  先前為了騙過金家那些人,丁雲鶴也沒有太在意這個,此時卻是有些尷尬:「方才多有得罪。」

  「這算麼得罪啦。」冷曦擺手,「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就先走啦,丁少莊主。」

  「哎!」丁雲鶴看著她朝自己擺了手眨了眼就要走,忽然腦子一熱就叫住了她。

  待她回頭後,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冷曦則是挑了挑眉:「還有事?」

  他撓了撓臉,最終只憋出一句來,他問:「你叫什麼?」

  冷曦朝他又是一笑:「我叫冷曦,冷血的冷。」

  其實就算沒有後面這句冷血的冷,丁雲鶴也能從這個名字上猜到她的身份。

  畢竟神刀堂主白天羽可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能直接喊他叔叔,語氣還這般熟悉的,找遍江湖也找不出幾個,而且她還姓冷。

  這便是冷曦和丁雲鶴的第一次見面了。

  此時的冷曦還沒有看上他,在金陵又晃了半日後,于傍晚十分包了一條畫舫去江上看風景順便等不知跑到了何處去的白葉。

  結果白葉還沒等到,卻是又碰巧遇到了一樣來看江景的丁雲鶴。

  不過他不像她這樣鋪張,只乘了一條普通的,和許多人擠在一起。

  那條畫舫上有不少世家公子,自然都注意到了她那條精美又空曠的,也注意到了裡頭坐著的佳人。

  丁雲鶴原本沒注意邊上人的議論,結果一偏頭瞧見自己想了半日的小仙女就在不遠處,當即愣住了。

  周圍人還在說什麼只看側面就已經如此美,不知正顏如何。

  而他在既衝動又猶豫的心情下,到底沒忍住飛身掠了過去。

  兩條畫舫的距離並不近,否則那些人也不會說看不清了,但對於輕功頂尖的丁雲鶴來說,這點距離著實算不得什麼。

  他淩空掠起時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像一隻雲中白鶴。

  冷曦是在注意到那不同尋常的風聲時抬起的頭。

  這一抬頭,她便看見了這個踏著傾瀉而下的月光一路往自己方向飛來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白衣被風吹得鼓起,但卻半點不影響他的身姿。

  在這一瞬間,冷曦是真的佩服起了丁乘風給兒子取名字的水準。

  所以丁雲鶴落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對他笑了起來:「這麼巧。」

  丁雲鶴原本還覺得自己這麼掠過來實在是有些唐突,但看到她歪著頭沖自己笑,一時間又什麼都忘了,呆呆地站在那不知到底該不該上前。

  冷曦等了很久的白葉也是在這時來的。

  他出現得突然,叫丁雲鶴嚇了好一跳,加上他穿得破爛,臉也髒得很,頓時誤會他是上錯了地方:「這位兄台——」

  白葉倒是還認得他,笑了笑給他道了一聲歉:「今日城門口繡球一事讓公子受累了。」

  丁雲鶴:「……」什麼原來是你。

  「你還好意思說,我和丁少莊主可是被金家的人追了好久。」冷曦朝他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後來換回女裝,估計就要被押去同那個金小姐成親了!」

  「那你就亮出身份啊,金家又不敢得罪冷叔叔。」白葉走過來在她面前坐下,直接拿過桌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轉頭招呼還站著的丁雲鶴道,「公子要不要也來一杯?」

  他說完的瞬間又想起冷曦方才對這個白衣少年的稱呼,不禁又多打量了丁雲鶴幾眼。

  丁雲鶴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並未覺得他的打量多失禮,沉吟片刻後就過來一道坐下了。

  酒過三巡之後,他才知道這個看上去髒兮兮的傢伙居然就是白天羽的兒子,差點驚得噴出一口酒。

  冷曦以為他不信,直接按著白葉讓他把臉洗了露出真容來。

  她特別好奇丁雲鶴看見白葉究竟長什麼樣後會是什麼反應。

  白葉拗不過她,只能去洗臉。

  可出乎冷曦意料的是,見到白葉真容的丁雲鶴卻並沒有如她期待的那樣直接看呆,只露出了些恍然之色。

  那表情大概在說,這還差不多。

  她不禁疑惑:「他不好看嗎?」

  丁雲鶴誠實道:「好看。」

  但是白葉的好看是他能冷靜看待的那種好看,並不像她白天.朝自己擺手眨眼又一笑時那般,讓他的心都差點從喉嚨口蹦出來。

  冷曦看他只瞧了白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開始看著自己,頓時也似乎明白了什麼。

  說實話,她從小看著白葉這張臉長大,對普通的美男子實在是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但方才丁雲鶴迎風踏月而來時的風姿,是真真切切地讓她失神了片刻。

  那種風姿甚至與他的長相無關,但依然好看得驚心動魄。

  過去這幾年裡冷曦被太多人追求過了,一頓酒下來,她就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丁雲鶴心中所想。

  然而和過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一點都不討厭,反而還很喜歡被他這樣看著。

  唯一的問題是,他年紀似乎比她要小?

  當晚丁雲鶴同他們倆道了別後,她就問白葉:「江湖事你比我清楚得多,丁少莊主今年幾歲來著?」

  白葉想了想,說:「應該是十七。」

  冷曦:「呀,那也沒有差很多。」

  白葉:「……等等,什麼差很多?!」

  冷曦眯了眯眼,道:「年紀啊,差太多我會不好意思下手的。」

  這句話把白葉嚇得差點跌進了江中去,大呼你冷靜一點。

  可她覺得她明明很冷靜。

  哪怕後來回了京對長輩們表示她要去丁家莊提親時也是很冷靜的。

  不過這事不僅白天羽很崩潰很反對,冷血也差點瘋了。

  畢竟哪有女孩子主動表示要去男方那邊提親的,而且她看上的還是個比她年紀小的!

  唯有林詩音,在仔細問過她的想法後,表示願意先見見那位丁少莊主,若是真的合適再定下也不遲。

  冷曦開心極了:「還是娘最好!」

  而真正令白天羽崩潰萬分的事這才要來。

  ……因為白葉正是在丁家這次進京時見到了丁雲鶴的妹妹丁靈琳。

  對此,知道故事原本走向的林詩音只能表示,有些事真的是天註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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