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穿越重生]
《逆天》作者:風維【完結】(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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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3
標題:
《逆天》作者:風維【完結】(H)
文案:
為了能夠知道他心愛的弟弟過得好不好,京生不惜逆天而行,魂魄跨越了時空,來到了遠古的明代。
牧場的主人,塞外第一高手王真人收留了他,並給他新的名字,鷹。
只是古代的交通哪有現代這樣方便呢?他只能待在塞外的牧場,靠著口耳相傳著急的捕捉歆歆的訊息。
沒想到卻陰錯陽差救了王真人的弟子海翔。以巫者的立場他知道自己不該干擾天命,但外科醫師的身份又令他無法見死不救。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如果不能在時間之內找到歆歆……
海翔卻沒想到,鷹鷹急迫想要尋找的弟弟,竟然就是聞府裡的那個……
二十年前逆天奪嗣之行,
逃不過二十年後命運轉輪傾軋而來。
他逆天而來,又逆天而行,
將如何讓天運留情,衝破命輪……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4
第一章
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只感覺到異常的寒冷,模糊的視線中是白茫茫的雪影,自己似乎是被半埋起來的,手指觸摸到了雪底乾硬的草根;
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身上蓋的已不是冰涼的雪,幾隻伸展開來的翅膀毛茸茸地覆在半僵的軀體上,有融融的暖意沁入四肢百骸;
第三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抬到了室內床上,雖然脖子僵硬不能轉動,但從床頂精緻的繡花床帳可以看出,這戶人家還算富裕。
腳步聲近,床帳輕輕動了動,視線裡出現了一張三十來歲的婦人的面孔。
「小伙子,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想搖頭,脖子不聽使喚,想回答,嗓子發不出聲音。
「還是找大夫來吧。」婦人自言自語著離去。不到片刻,有人來給他把脈,然後嗡嗡嗡地在隔壁說話。覺得虛弱,再次迷離睡去,直到被人扶起來灌藥。
「小伙子,你的命真大,居然有老鷹落下來給你暖身子,我在草原上住了這麼些年,也沒碰上像你這麼有造化的。」婦人叨叨地說著,將他的身子重新放回床上。
「要不是王真人路過救了他回來,就算有老鷹暖身也活不了多久啊,你說是吧,秦媽?」一個新的聲音脆生生地接話。努力轉過頭去,哦,是個大辮子小丫頭。
「說的也對,」秦媽立表贊同,「小伙子,等你身子好了,可要記得王真人這個恩德哦。」
王……真人?聽起來似乎是個道士,難道這裡是道觀?看起來不像啊。
有雪,說明是冬天,草原,說明在北方,真人,大概是個遊方的道士,碰巧救了自己,送到這裡來。
可是這裡,是哪裡呢?
「小伙子,你現在身子還虛呢,別亂動,好好養著吧,過兩天王真人就來看你了。你放心,王真人的心善著呢,雖然救了你的命,也不會要你能力之外的回報,我想,可能讓你在莊上做十來年長工就可以啦!」秦媽安慰道。
回報?十來年長工?這也叫善人?
果然,只過了兩天,王真人就出現了。
金光閃閃的長袍,金光閃閃的大戒指,金光閃閃的腰帶,金光閃閃的假牙……
如果他是道士,那道士這兩個字就要反著寫了。
「小伙子,你姓什麼啊?」
「……」
「沒有姓?那就跟我姓王吧!」
誰要跟他姓?隨便杜撰一個吧,於是想起了那些舒展開的溫暖翅膀。
「我姓鷹。」
「是英雄的英?」
「老鷹的鷹。」
「哦,名字呢?」
「……」
「沒名字?那就用我的名字吧,叫鷹真人。」
原來真人是他的名字,不是對道士的尊稱啊。
「鷹真人好像不太好念……算了,叫鷹鷹吧!」王真人咳了一聲,「我說鷹鷹啊,你知道是我救了你的命嗎?」
點頭。
「你躺了好幾天了,有沒有想好怎麼報答我啊?」
搖頭。
「你這小伙子真是的,這麼重要的問題,都不抓緊時間好好想想。」王真人抱怨了一句,上前捏了捏他的胳膊,「這麼瘦弱,也幹不了多重的活兒,乾脆在七號馬廄添草料吧。」
床上的少年人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請問要做多久?」
「你的命值多久呢?」
少年人再沉默了一會兒,「我急著要找一個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耽擱太久,請您幫我折算一下好嗎?」
折算?王真人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用手摸摸下巴,很感興趣地打量著對方。
「那這樣吧,我的馬場上有雇各種各樣的工人,工種不一樣,工錢自然也不一樣,你隨便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什麼時候掙夠了七百兩銀子,什麼時候就可以走。」
少年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你可以再休息兩天,從大後天開始我再收你食宿的費用。」王真人呵呵笑著轉身,「誰讓我是個大善人呢。」
兩天後,鷹鷹出現在馬場邊。
「添草料,每個月三兩銀子,扣食宿二兩,淨得一兩。洗馬,每個月淨得二兩;種植牧草,每個月淨得二兩半;做牧馬人,每個月淨得四兩;如果會給馬接生,每個月加半兩;給賣馬的主顧們送貨沒有閃失,一趟也可淨得四兩,如果做滿了兩年場主欣賞,就可以升成管事的,有花紅可拿,一年有一百兩,如果是大管事的,負責買賣談判,那掙的銀子可就海了。你先做那種?」管家很耐心地解釋著,據說他也算一個善人。
「添草料。」
「啊?你不是急著掙錢嗎?」
「我以前沒怎麼接近過馬。」鷹鷹淡淡說著,轉身走了。
在寬闊空曠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十分單純友好,從來沒有排斥新來者的事情發生,所以儘管鷹鷹是一個沉默疏離的人,大家還是很快就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熱情認真地教他學習在牧場生活的各種知識。
半個月後,鷹鷹找到管家。
「我要做洗馬的工作。」
「你以前不是沒怎麼接近過馬嗎?不會害怕它踢你?」
「每天給它們添草料,不怕了。」
再半個月後,鷹鷹又找到管家。
「我要做牧馬人。」
「你不是還不會騎馬嗎?」
「已經學會了。」
「牧馬人不是想當就當的,要測試控制馬的技術。」
「那就測吧。」
再半個月後,已成為優秀牧馬人的鷹鷹聽說王真人最心愛的駿馬「金元寶」要生產了,又找到管家。
「你要給金元寶接生?拜託,那可是場主最心愛的寶貝,全場上百個牧馬好手,怎麼輪也輪不到你這個新來乍到的接生啊!」管家罵了他一頓,但還是將他的這個要求轉告給了王真人。
王真人居然同意了。
鷹鷹本是試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王真人答應的這麼爽快,倒讓他有些意外,不過看牧場上其它人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王真人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沒邏輯的事情。
金元寶順利生下一個健壯的小馬駒,王真人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聚寶盆」。
鷹鷹皺皺眉頭。
「你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王真人非常吃驚,「那你取一個來聽聽。」
「不會啊,」鷹鷹聳聳肩,「很好聽。」
王真人裂開嘴樂,那顆金牙熠熠生輝。
到了下一個冬天的時候,鷹鷹已經成為整個牧場裡最好的牧馬人之一。由於王真人牧場是關外把第二名甩了老遠的最大最好的牧場,所以鷹鷹自然也成為整個關外最好的牧馬人之一。
可想而知,他的薪金也水漲船高。
雖然跟牧場上的人朝夕相處,已經熟悉得像家人一樣,鷹鷹還是和剛來的時候一樣不太愛主動說話,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成為大家非常喜歡的一個人,因為他不僅聰明勤快,還有一個讓人很愉快的愛好。
鷹鷹很愛聽人講故事,特別是各地的奇聞異事。
每個人都有講述的慾望,也很享受別人認真傾聽自己講述的感覺,牧場上的人由於生活單調,大家都很喜歡說話,每天嘰哩呱啦的搶著講,卻很少有人真正用心地聽別人在講什麼,這時候出現一個可以耐心地從頭到尾聽完的人,真的讓人很滿足。
沒過多久,牧場及周邊地帶發生的所有值得一講的事情鷹鷹都聽過了,於是那些到關內或者更遠地方運送馬匹及買賣物品的牧馬人開始為他到處搜集打聽一些稀奇的故事,準備回來的時候講給他聽。
有些故事鷹鷹聽聽也就算了,但有些故事他聽了以後,會詳細打聽地點、時間等等細節,然後用筆記錄下來。
比如誰家的孩子本來是個啞巴,突然某一天被雷打了就會說話之類的故事,鷹鷹會很執拗地詢問這孩子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今年多少歲等等,如果講故事的人一時回答不上來,他就會很失望地歎氣,再記錄下來。
當鷹鷹的故事筆記越來越厚時,冬天已快要過去了。大年三十發了年終花紅,鷹鷹領到了不小的一筆錢,使他的存銀距離七百兩大關已經不太遙遠。
王真人開始覺得有些捨不得他走。不過身為大善人,剋扣人家工錢這種事是不做的,所以在管家的腦力幫助下,王真人吩咐廚房每頓給鷹鷹加兩個小灶菜,再給他換了個房間,然後順理成章地將食宿費標準提到了每月三兩半。
鷹鷹沒有反對。因為他雖然已經算是一流的牧馬人,但那主要是因為他對於牧馬知識的快速學習和應用能力,以及成功治癒一場罕見馬瘟的功績,就身體而言,還差著最普通的牧馬人好大一截子。
吃得好一點,住得舒適一點,對養身體很有好處。為了將來漫長的旅途,鷹鷹知道自己必須趁著在牧場的日子盡量養得健壯一點兒。
畢竟也不是到處都有王真人這樣的大善人啊。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4
關外的春天四五月份才姍姍而來,跟它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鷹鷹看見老媽子和丫頭們開始起勁地打掃無人居住的某個院落,把那裡裡外外的灰啊、蜘蛛絲啊、老鼠屎啊統統清理出來;花匠跟在她們後面翻修花圃,再把院中枯死的胡楊樹挖走,移植了一棵活的過來;廚房的九伯精神頭也明顯足了很多,常常琢磨著做新的菜式,端出來找人幫他試吃。
「有客人要來吧?」鷹鷹隨口問了一句。
管家聽到他的問題後異常吃驚:「你居然不知道?沒人跟你講過翔少爺的事嗎?」
鷹鷹搖搖頭。
「大家一定都以為別人已經跟你講過了。」管家想了想道,「翔少爺是場主唯一的徒弟,也算他的繼承人吧,說起他怎麼到這個牧場上來的,倒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那個翔少爺聰明嗎?」
「當然啦,他從小就是一個最聰明不過的孩子了。」
一聽到這個翔少爺從小就很聰明,鷹鷹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實際上已經不太感興趣了,因為他只喜歡聽那些小時候傻乎乎的孩子的故事。
不過當天下午做完所有的事情收工的時候,鷹鷹還是在牧場的大門口被王真人給抓了個正著。
這個牧場已經很久沒有新的人加入了,也就是說,基本上每一個人都很清楚有關翔少爺的故事,所以儘管王真人十二萬分地喜歡講,也已經找不到一個聽眾。因此當他得知鷹鷹居然還沒聽人講過這個故事時,心中真是分外的高興,巴巴地找遍了整個牧場把這個新人捉住。
「你不是在問誰要來嗎?這個問題全牧場當然只有我答得最清楚了。記得十六年前……」
「不用從那麼早講起吧?」鷹鷹道,「我還得把馬群趕回馬欄裡面去呢。」。
「事情的起因就有那麼早啊,」王真人瞪他一眼,「不要打岔!記得十六年前……」
鷹鷹果然不再打岔,把自己的馬群拜託給旁邊的一位牧馬人後,開始認真地給新出貨的一批馬檢查馬掌。
「……就這樣我到了中原。你知道我很少出遠門的啊,所以一聽人說關內的那些世家啊大族啊一個個都很了不起,就真的相信了,以為他們的武功真的要比我這個關外第一高手好,所以一路上不管遇到誰,都根本沒想過要去惹他們。可是後來看到那個小男孩啊,真的長得太可愛了,圓溜溜的像個銀元寶似的……」
王真人一點兒也不介意鷹鷹忙忙碌碌的樣子,繪聲繪色地從他當年出門的那一刻講起,好不容易講到正角兒出場時,小馬駒兒聚寶盆已經第三次從外面散步歸來。
「該吃飯了。」鷹鷹站了起來。
「咱們一起吃吧,你聽故事聽一半兒多難受啊。」王真人體貼地道。
鷹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晚飯時王真人繼續講:「……當時翔兒的爹說,我自己就是中原武林排名第一的高手,為什麼我兒子要拜一個關外的蠻人為師啊?我聽了之後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可一看到翔兒圓寶寶亮晶晶的樣子就捨不得了,只好硬著頭皮跟翔兒他爹說,如果我打敗了你,是不是就有當師父的資格啊?……」
這時已吃完餐後水果,管家捧著賬本進來,王真人忙著講故事,鷹鷹就順便幫他看了一下,一直看到第二本,故事情節才略有進展。
「……就這樣,我終於神勇地打敗了關內第一高手,當上了翔兒的師父,把他帶了回來。他十七歲前,每半年在這兒住,每半年回家去住,可去年他去了京城玩,一去就整一年沒有回來,還真是怪想他的……」
鷹鷹瞭然地合上賬本,點點頭道:「聽明白了,也就是說,你那個長得像小銀元寶的寶貝徒弟外出一年多以後,將於近日歸來,對嗎?」
「對、對。」王真人笑逐顏開。
「也不完全對。」管家咳了一聲,覺得自己有必要進行一點兒小的修正,「翔少爺剛來時的確長得比較像小銀元寶,不過現在他長大了,已經……」
「像大銀元寶了?」
「不是……」
「怎麼不是?」王真人不高興地道,「我家翔兒現在長得比大銀元寶還漂亮呢,他可是我這個關外第一高手辛辛苦苦戰勝了關內第一高手才收到的徒弟,我是不會看走眼的。」說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出去視察他的馬去了。
鷹鷹瞧著那圓桶般的身材,再次聳了聳肩。
能被他打敗的人,也算關內第一高手?
長得比大銀元寶還漂亮的翔少爺,準時於三天後抵達牧場。為了對小主人表示歡迎之情,管家組織了一個小小的迎接儀式,要求每一個工作上騰得出手的人都必須參加,不參加的人要交半兩銀子的缺席費,所以鷹鷹當然只好去了。
看到那風塵僕僕的年輕人第一眼,鷹鷹就知道還是管家說的對,這位翔少爺早就不像一個銀元寶了。不論從高大健壯的身材,還是從劍眉星目的面龐來說,他都算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英俊小伙,難怪聽到他要回來的消息,最激動的還是那些丫環們。
舞獅表演、雜耍和美女敬酒,這個迎接儀式的最後一步,就是簇擁著遠道歸來的翔少爺到他獨居的院子裡去。
石牆青瓦的獨門大院,建築物高大而又結實,院門上方有一塊方方正正的平面,本是掛院名吊匾的地方,不過現在卻空空如也,據說是因為王真人給此院取名為招銀館,翔少爺不同意,翔少爺給此院取名為憶真齋,王真人不同意,師徒二人一直在進行著友好的溝通,但目前尚未溝通出結果來。
「翔少爺,您看、您看,這院子多乾淨啊,」秦媽和丫環金墜兒急急地表功,「自從少爺您走後,我們每天都來打掃呢!」
鷹鷹想起前幾天掃出來那一大堆垃圾,這才深刻地感覺到這位翔少爺果然已走了一年,否則那垃圾也積不了那麼多……。
「翔少爺,您看、您看,這胡楊樹長得多精神啊,」花匠也擠了進來,「我每天都來照看。怎麼著這也是翔少爺院子裡的樹,我可得給伺候好了啊!」
翔少爺瞇著眼睛看了看,「我怎麼覺得這棵樹比我走的時候還矮呢?」
「那……那是因為少爺您長高了啊……」
鷹鷹盯著那花匠看了兩眼。平時怎麼沒注意到他居然是反應這麼靈敏的一個人呢?
廚師九伯捧著食盤顛顛兒地跑過來,「翔少爺,您快來嘗嘗,都是新研究出來的菜式,一定合您口味。」
翔少爺接過丫環遞來的筷子每樣嘗了嘗,點了點頭,「很好吃。不過要說起做菜來,還是我哥哥做的菜最好吃。」
「那我能排名第二嗎?」九伯滿懷希望地問。
翔少爺考慮了片刻,「應該能吧。」
九伯立即眉開眼笑,「翔少爺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您說我是天下第二准保沒錯!」
鷹鷹有些瞭然地挑挑眉。原來在王真人牧場,什麼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就是這樣排出來的,難怪……
這時王真人終於端完了師父的架子,牽著聚寶盆走過來,獻寶似的說:「翔兒,快來看,金元寶生的,我取的名字叫聚寶盆,威風吧?比你取的那些個什麼踏雲啊,御風啊強多了。」
翔少爺很有禮貌地參見師父,行了大禮,看來教養不錯,但對於小馬駒兒的那個名字,他卻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用表情傳達了一下自己的態度。
「怎麼?你又覺得不好?唉,早知道不該答應你爹讓你每年都回家住半年,看,師父的學問你都沒時間學!」王真人感慨道。
翔少爺似乎不太想討論這個話題,轉頭左右看看,看到了鷹鷹。
「新來的?」
「是啊,鷹鷹是我去年冬天從草原上救回來的。這孩子很聰明,學什麼會什麼,聚寶盆就是他接生下來的呢。」
「難怪,我看他這麼瘦弱,一點也不像關外人。」翔少爺走近了一點,「你是哪裡人?」
鷹鷹低下頭。
「別問了,他不肯說的。我們早就不問了。」王真人呵呵笑了笑,「你哥哥好嗎?你不是說這次要接他過來玩的嗎?」
翔少爺的臉色頓時青了青,好像心情一下子變壞了很多的樣子,當然,他原本看起來也沒有多高興就是了。
「我哥挺好的,說要單獨出門遊歷一陣子再過來。」
「翔兒啊,」王真人拍拍他的肩,「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我也挺好的!」翔少爺板著臉「哼」了一聲,轉身進到屋子裡,砰得一聲甩上了門,就好像一隻恰好被踩到痛腳的貓一樣。
「這是怎麼了?」王真人莫名其妙地回過頭問管家。
「不知道啊。」管家回頭問秦媽,秦媽回頭問金墜兒,金墜兒回頭問花匠,花匠回頭問九伯,九伯回頭問……
最後,一個牧馬人小聲說了句:「我想,大概是因為翔少爺沒把他哥哥接過來,覺得挺沒有面子的……」
屋子裡面傳來怒吼聲:「誰在外面自作聰明?都出去!」
眾人立即作鳥獸散。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5
第二章
關於翔少爺到底怎麼了這個話題,牧場內外討論得沸沸揚揚,最後,大家憑著對這個基本上算是在此地長大的孩子的瞭解,終於得出了一個與真相很接近的結論。
他失戀了。
接下來的幾天,鷹鷹幾乎到每一個地方,都會聽到人講述翔少爺是多麼喜歡他那個據說是像個水晶人兒的哥哥,當年又是怎麼樣高高興興地離開說要把他哥哥接過來住一陣子,如今人沒接來,多半表明一腔少年熱情付諸了流水。
失戀的翔少爺每天騎著馬奔馳在大草原上,黑髮迎風飛舞,憂鬱的目光愈加深邃,看起來更容易招惹源自母性的疼惜,牧場方圓數百里的女兒芳心又多碎了幾顆,連剛做媽媽的金元寶也經常廝磨在他身邊給予安慰。
不過這一切都不關鷹鷹的事,他計算著自己積蓄下來的銀兩,開始籌劃即將成為現實的遠行。
可惜人生總是充滿了變量。這是一個就算你明白了也沒什麼用的道理。
迄今為止鷹鷹已經在王真人牧場住了一年多了,但對草原上變幻莫測的天氣還是沒有能夠摸透。它就像善變的女人一樣,不僅每天跟每天不一樣,甚至每一年都跟每一年不一樣。
所以他沒有料到,春天的草原上仍然會有猝不及防的風暴。
儘管距離戈壁還有好幾百里遠,但北面吹來的風已帶著大量砂粒,打得人臉頰生疼,眼睛更是睜也睜不開。帶出來的馬群早就流失了快一半,鷹鷹努力讓剩下的馬圍成一團,自己躲在中間的馬肚下面。
這麼大的風暴,不可能會有人來救援他,所以要靠自己堅持,堅持,再堅持。雖然從悲觀的角度來說,人生有好多磨難都不是咬一咬牙就可以挺過去的,但只要咬緊牙關的力氣,當然不能自己就這樣放棄。
風越來越猛,馬群仰天長嘶,卻聽不見它們的聲音,緊抱著馬鞍套子的手早已麻木,開始顫抖起來,十指扣不攏,手臂也漸漸地脫落下來,就像有人在猛推一樣,身體失去平衡,被吹得橫跌於地,幸好被幾條馬腿擋著,才沒有立即被吹進風暴中去,但也跌跌撞撞地漸漸離開了馬群中心。
雖然眼睛睜不開,但鷹鷹很明白自己的危險處境,雙手用力想抱住一條馬腿或其它什麼,卻都因全身酸麻脫力而未能成功。眼看著就要被捲出去,腰間突然一緊,身子頓時穩住了,有一隻手按在他後腦上,已經虛軟的身體隨即被固定在一具溫熱的胸膛裡。
來援的人行動非常穩健,在這樣的狂風中下盤依然很穩,拖抱著鷹鷹,一步步地回到馬群正中,慢慢蹲下來,將手捲成喇叭狀掩住鷹鷹口鼻之間。
鷹鷹明白,他是要讓自己能夠正常呼吸。
靠著有溫度的身體,僵冷的四肢慢慢回復柔軟,緊貼在耳邊的男子心跳平穩而正常,鷹鷹知道自己算是已經逃過此劫。
風暴來得狂猛,停得也很突然。呼嘯還在耳邊回音不絕,那種像是要將人連根拔起的巨大衝擊力就已經消失。那人鬆開手,抬起鷹鷹的臉,解開他蒙在臉上的布巾,檢查他的呼吸、眼睛和四肢。
「鷹鷹怎麼樣?」有人在一旁關切地問,居然是王真人的聲音。
「沒什麼大礙,有些擦傷,腳好像扭到了。」那人一面回答,一面捏開鷹鷹的嘴,掏出裡面的砂粒。
「謝謝翔少爺。」鷹鷹咳嗽了幾聲,低低道。
「看不出你小小的一個人,居然這麼有定力,這種風暴陣勢,好像還沒有被嚇傻。」翔少爺誇獎著,抖了抖他的頭髮,砂子像下雨一樣落下來。
這孩子說誰小?鷹鷹抬頭瞇著眼睛看,卻被一個斗篷罩了起來。
「鷹鷹,我們又救了你一次命哦!」王真人的聲音陰魂不散的在耳邊響起,鷹鷹向聲源方向扭頭一看,嚇了一跳。
王真人騎著金元寶,正快捷無比地跑來跑去逃收那些驚馬,圓滾滾的身體看起來只有小小的一點,離鷹鷹所在的地方起碼有一里多遠,可他一邊劇烈運動一邊說出來的話,卻像貼在耳邊說的一樣既輕鬆又清晰。
就算鷹鷹再不諳武技,也知道沒有極驚人的深厚內力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原來王真人說他關外第一高手,竟然不是在吹牛。
「師父,鷹鷹的傷需要處理,我們先回去了。」翔少爺向遠處傳了音,將鷹鷹的身體往馬背上一放,自己也翻身跳上來,拔轉馬頭,朝牧場方向奔去。
還有老遠的距離,鷹鷹就看見牧場大柵門口等著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等他們一奔近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
「鷹鷹傷得重嗎?」
「翔少爺沒事吧?場主呢?」
「好大的風暴啊,竟然能找著人……」
「馬群怎麼樣啊?」
翔少爺抱著鷹鷹跳下馬,一邊走一邊道:「叫周大夫來一下。馬群散在這兒向東北四十里,去幾個人幫師父收一下。」
十來個牧馬人立即應諾,紛紛拿了繩套上馬離去。翔少爺先把鷹鷹送回他的房間,回身出來在台階上吩咐了管家幾句,周大夫剛好趕到,兩人一起進來檢查傷者。
「膝肘處的擦傷很重,傷口的砂粒也要用藥水清洗,腳踝的扭傷已經傷到骨頭了,得格外注意,十天之內不要下地行走。」
「沒什麼大礙吧?」翔少爺問。
「無礙性命。」周大夫朝秦媽端來的水盆裡滴了幾滴藥水,剪開鷹鷹的袖子,開始清理傷口。
受傷的時候因為情勢的緣故,沒有覺得疼,可現在硬生生要把嵌在肉裡的砂粒擦洗掉,當然是疼得鑽心,鷹鷹雖然沒有呻吟,但額上已滲出一層汗來。
翔少爺在一旁默默看了半晌,突然拿了塊手帕走上前,圍成一團塞進鷹鷹嘴裡。
「一看你就是個倔性子的人,不叫疼可以,咬著這個,免得把自己嘴唇咬破。」
鷹鷹瞟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咬住了手帕。
周大夫清理好傷口,敷上一層藥,包紮了起來,再抬起受傷的那只左腳,在附近穴位處揉了揉,也用布條緊緊纏住。
「好了,靜養幾日,每天換一次藥,七八天後就會慢慢癒合。傷口不要沾水,忌吃豆類食物。」大夫淨了手,收拾好藥箱,起身叮囑了兩句,告辭出屋。
翔少爺按禮數送到門口,剛剛回轉身子,嚇了一跳。
「大夫剛才包好的,你拆它幹嘛?」
鷹鷹眼也不抬,逕自將左腳上纏的布條解下,淡淡道:「骨頭有點錯位,我再重新對對。」
「對對?」翔少爺瞪著他,「說得那麼輕巧,那可是骨頭耶,而且還是你自己的骨頭,你可別亂來。」
鷹鷹沒有理他,雙手握住左腳,力道巧妙地一拉一送,聽得輕輕一聲脆響,這才鬆開緊咬的下唇,重新用布條包紮起來。
「你、你……」翔少爺顯然沒想到他動作快成這樣,說重新對對就重新對對,搶步上前已攔阻不及,簡直不知道該罵他什麼好。
處理好左腳,鷹鷹擦擦額上的冷汗,又抬起手臂,看看包得嚴嚴實實的肘部。
「你該不會又想重新洗洗吧?」翔少爺有些生氣地問道。
「怎麼會?周大夫洗得挺好的。」鷹鷹覺得這孩子反應有趣,不自禁地勾了一下唇角。
翔少爺歪著頭看他,「我第一次見你笑呢!其實你笑起來還算挺好看的,雖然沒有……」
「沒有你哥哥那麼好看?」鷹鷹哪壺不開提哪壺,頓時氣得戀兄情結的年輕人扭頭就走,還差點撞翻秦媽剛好端進來的煲湯。
大概一個多時辰後,王真人帶著馬群和前去幫忙的牧馬人回來,清理的結果是丟失了八匹馬。出乎鷹鷹的意外的是,這筆損失沒有算在他的頭上。因為遇到這種強度的春季風暴,還能及時控制馬群排成團狀隊伍,確保人畜的最小折損,已經算是做得非常之好了,很多同事的牧馬人都在探病的時候對他表示過讚揚,所以這八匹馬就按慣例入了自然損耗的帳目。只不過……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5
「馬的事情當然不怪你,醫藥費用也算了,可是你的命總算是我們冒著風暴去救回來的吧?」王真人站在闖邊,用無比善良的表情看著他。
鷹鷹歎了一口氣。
心算了一下存銀和自己的薪資情況,看樣子還得在牧場待上十個月才行。
被周大夫斷言七八天才會癒合的傷口,兩三天後就結了疤,鷹鷹自己重新處理過一下的左腳,更是痊癒的飛快,不到第四天,他就可以行走自若。對此周大夫十分驚奇,圍著鷹鷹轉了好幾個圈兒。
「其實也沒什麼,主要還是大夫的藥方子開得好。」鷹鷹淡淡地笑,「我不過對草藥有些興趣,自己添加和提煉了一下。」
「不僅如此吧?」周大夫搖搖頭,「你接骨的手法之準確,是我平生罕見,單單只是有興趣,恐怕不會這麼專業,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鷹鷹又低下頭。
他每次低下頭,都代表不願意繼續當前的話題。
從他被王真人救到牧場至今,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過去一定有著許多的秘密,但卻一個也沒成功挖掘出來。
除了因為鷹鷹本身嘴緊以外,草原上的人也確實有不探究他人隱私的習慣,這些純樸善良的人擔心問的太多,一不小心,觸痛了人家的傷口。
總之,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倒在寒冷的雪地中的,鷹鷹的過去,顯然不是那麼安貴尊榮、一帆風順,既然他不願意說,當然不應該勉強人家。
周大夫並不是土生土長的草原人,但至少也在王真人牧場住了近二十年,性格脾性已經是個地道的草原人了,所以鷹鷹一低頭,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轉開話題,開始從純樸學術的層次上與鷹鷹討論醫理和草藥學,結果越討論越有興趣,到深夜不得不離開時,他已經預約了鷹鷹好多業餘時間。
這件事還帶來一個意外的後果,那就是因為懂醫,鷹鷹的薪資每月又增加了半兩銀子。
接下來的兩個月過的異常平靜,鷹鷹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跟周大夫在一起研究草原上的各種植物,偶爾出現傷病者,就會被他們倆拿來實驗新製成的藥劑,雖然這些新藥基本上都很有靈效,但大家對實驗二字還是有一點怕怕的,盡可能地讓自己不要生病受傷。
牧場對外的生意也仍然做得很火爆,每當外出的馬幫回來時,鷹鷹還是會向每一個人打聽他們又收集到了什麼奇異的故事。入夜的時候,他常常獨自一個翻看自己做的故事筆記,仔細地思索和琢磨,雖然這本筆記已足足有兩三寸厚,但真正能讓鷹鷹滿意的東西其實沒有多少,他還需要收集到更多的信息和數據。
「你說翔少爺去過很多地方?」
「是啊,翔少爺的家族在關內是數一數二的,朋友也多,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喜歡到處遊歷,就算咱們牧場最資深的販馬人,也沒有翔少爺見的世面多呢!」管家的口氣說不出的得意。
「不是說翔少爺家是關內的世家大族嗎?他們家裡放心讓他這樣到處亂走?」
「蕭家是武林名門,功夫好,勢力也強,聽說還跟皇上家沾親呢!誰敢碰蕭家小少爺一根寒毛?」
「翔少爺姓蕭?」
「你還不知道?」管家笑起來,「也是,平常總是翔少爺翔少爺的,也沒人特意跟你提這個。翔少爺的大名叫蕭海翔,在蕭家,排行第二,上頭還有個哥哥。聽說他哥哥倒真的是嬌生慣養,很少出門的。」
鷹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問道:「翔少爺在屋裡嗎?」
「今兒一早,場主就派他到三十里外的何家牧場給何老場主送壽禮,這時間大概在回來的路上吧!」
「謝謝你了。」
「咦?鷹鷹你去哪裡啊?」
「出去放馬。」
「喂,太陽都快下山了……」
鷹鷹把自己負責的馬群全都趕回柵欄裡,騎著一匹健壯的黑色母馬朝何家牧場的方向飛奔。誠如管家所言,沒跑出十里地兒,就看見了正縱馬歸來的蕭海翔。
此時日頭已經漸漸西斜,逆光而來的少年與駿馬像是被金光鍍了一層似的,豐華燦爛,在廣袤草原的映襯下,顯得那麼英姿勃勃,彷彿可以看得見奔湧的青春氣息在空氣中流動,讓鷹鷹在一瞬間有些失神。
「你是來找我的?牧場裡不會什麼事了吧?」蕭海翔皺著眉頭駕馭著胯下的馬靠近。
鷹鷹搖搖頭,「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情,想問問翔少爺。」
「什麼事啊?」蕭海翔放鬆韁繩,與鷹鷹並駕緩緩前行。
「聽說您遊歷廣闊,見識頗多,不知有沒有聽過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說……一些很傻的人突然聰明了什麼的……」
翔少爺呆了呆,停下馬來怔怔地瞧著鷹鷹。雖然他也曾聽說過這個新來的牧馬人有愛聽故事的這個喜好,但總以為他這樣專程跑到半道上來找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有一些什麼更重要的理由才對啊!
「你有沒有聽過?」鷹鷹催問著,眼睛裡流露出極度期盼的神情。
「呃……我想想……,好像是沒有……」看到面前的牧馬人失望的樣子,蕭海翔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我今晚再好好回想一下,要是想起什麼再告訴你。」
鷹鷹垂下長長的眼睫,「那就麻煩翔少爺了……」
兩人都稍稍加快了一下馬速,默默無語的前行了一陣。蕭海翔側著頭打量這個為了聽故事特意跑來的牧馬人幾眼,先開口道:「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聽這種故事呢?我聽說你已經聽了好多個了。」
鷹鷹又低下了頭,但沒過多久他就重新揚起了下巴,「我在找一個人。」
「找人?」
「嗯,找一個傻傻的,後來突然變聰明了的人。」
「有這種人嗎?他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長什麼樣子?」
「也不知道。」
蕭海翔覺得難以置信地舉起一隻手,「那你豈不是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你找他幹什麼?」
「我認識他。」
「認識?名字模樣都不知道,你還算認識他?」
鷹鷹目光沈靜地看向遠方,「我認識他,他是我弟弟。」
蕭海翔嚇了一跳,「你弟弟?你居然連自己弟弟的名字和相貌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現在的名字,特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他一直由我照顧,我怕他到了新的地方過不習慣,所以跟過來看一看。」
蕭海翔滿頭霧水地聽著,努力進行分析,「你的意思是說,你弟弟……被人拐賣了?」
鷹鷹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催動乘騎的馬匹,神情沈鬱。
蕭海翔怔怔地看著他跟草原人截然相反的白皙臉頰,也沒有再追問,只是歎息一聲道:「這麼掛念你弟弟,你真是一個好哥哥。」
鷹鷹微彎了彎唇角,側過頭來,「我聽說,你的哥哥也很好啊!」
「對、對!」一提起哥哥,蕭海翔的兩眼就開始發光,「我哥哥又溫柔又漂亮,就是心腸太軟,太容易原諒人,不好好保護他不行。」
自從來到這個牧場後,鷹鷹第一次感覺到有些好笑,忙側過頭試圖掩飾。
「喂,你什麼表情啊?笑什麼?」
「沒……」鷹鷹又恢復了沈穩的表情,「只不過覺得你們這些孩子,在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時的表現都差不多。」
「你怎麼知道的……呃不憑什麼說我哥哥被人搶走了?」蕭海翔不高興地瞪起了眼睛,「再說你才多大,敢叫我是孩子?」
鷹鷹伸手拂了拂自己額角的發綹,低聲道:「算我說錯了,翔少爺見諒。」
「什麼叫算你錯了?你根本就是……」話突然哽在喉嚨裡,蕭海翔咬著牙把頭向旁邊一轉,「我哥哥才沒有……那個人算什麼東西!?」
鷹鷹凝目看著他,心裡突然覺得一陣柔軟。正在為感情煩惱的少年,不管是幾百年幾千年,表情應該都是一樣的吧?不知自己牽掛的那個小傢伙,什麼時候才會開始初戀?
兩人又默默無語地向前走了一段路。蕭海翔眼睛看著前方,口中卻問道:「鷹鷹,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有啊!」
「那,你有沒有特討厭過什麼人?」
「大概也有吧!」
「要是你很喜歡的那個人一定要跟你特討厭的那個人在一起,你會怎麼辦?」
鷹鷹輕輕轉動了一下眼珠,慢慢道:「我不會怎麼樣,他們兩個人要不要在一起,是他們兩個人自己的決定,我不能控制的。」
「可是。」蕭海翔大聲道,「要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你所喜歡的那個人就會受傷害呢?」
「他傷害了你哥哥?」
「當然,那小子簡直不是東西,哥哥對他那麼好,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珍惜,我覺得那種人根本不值得原諒!」
「他原諒了嗎?」
「啊?」
「我是說你哥哥,他原諒了嗎?」
「應該還沒有吧……不過我哥這人就是心腸軟,我怕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要原諒那個人的,這不又明擺著給人家機會傷害他嗎?可是換了我就不會,我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讓哥哥不開心的事情!」
鷹鷹緊了緊掌中的韁繩,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用輕飄飄的口氣道:「你回牧場的時候好像說過,你哥哥出門遊歷散心去了?」
「是啊!」
「你怎麼不跟著去?」
「哥哥不讓我跟……」少年垂下頭,神情有些沮喪地嘟起嘴。
「那個人呢?」
蕭海翔立即高興起來,「我哥也不讓他跟!」
「哈哈,你是不知道我哥那個人,平時柔柔和和的脾氣好得不得了,可一旦做了什麼決定,就真的說一不二,不許討價還價的,我想那小子最多只敢偷偷摸摸遠遠吊著,根本不敢走進我哥的視線裡面去!」
鷹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輕輕失笑。
「你又笑什麼?」
「沒什麼……」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到底笑什麼?」
「我笑你心口不一。」
「喂!我哪裡心口不一?」蕭海翔勒住馬韁擋在前面,「你說清楚點兒。」
「令兄獨自一人出門,你明知道那個人可能會偷偷跟在後面,卻一點兒也沒有阻攔,反而跑回關外牧場來散心了,這表明了什麼?」
「表明……表明我相信我哥哥,他說現在還不想理那個人,他就真的不會理的。」
鷹鷹緩緩地搖了兩下頭,淡淡道:「錯了,這表明你根本不擔心那個人會傷害你哥哥,表明你雖然嘴上拚命地叫嚷,但內心深處卻早就已經明白,那個人……已經不會再傷害你哥哥了。」
蕭海翔像被雷擊中了一樣地呆住,瞪著鷹鷹好半天才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吼道:「少胡說了,我心裡真正想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吼完把馬腹重重的一夾,催動坐騎飛奔離去,速度之快,好像生怕鷹鷹再追上來多說上來多說那麼兩句似的。
「哎!翔少爺,牧場在這個方向……」鷹鷹在後面喊了一聲,無奈地聳聳肩,低聲自語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人類的心理千百年來又邊了多少呢?還不多都是一樣的……」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16
第三章
這次在草原上不歡而散,蕭海翔很快就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孩子氣,太幼稚,第二天看到鷹鷹時,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鷹鷹卻不是很介意,因為對他而言,十八歲的翔少爺就跟個孩子似的,一切的表現都跟其它同齡的青春期少年沒什麼兩樣,既不複雜,也不特別,非常的容易理解,就算是對自己哥哥那根迷戀的感情,看在鷹鷹眼裡,也不過是青春萌動的的少年將幼時的依戀升級為帶有愛慾之念的初戀而已,單純、可愛、真誠,只不過往往會失敗。
很少主動開口說話的鷹鷹在牧場上非常受大家喜愛,不僅因為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還因為他一向能夠提出最中肯正確的建議,久而久之,很多人有了無法解決的事情,都喜歡去徵求一下他的意見,連王真人也不例外。
最開初時,蕭海翔覺得鷹鷹所說的話讓人很難接受,但細細地想,有不得不承認有些道理,想去多跟他討論討論,所以不知不覺的,他找鷹鷹聊天的次數也變得越來越頻繁。
不過一開始,聊的最多的,當然還是那個被深深戀慕的哥哥。
「他以前是世上最喜歡笑的一個人。」蕭海翔拿著個樹枝在一塊砂土上畫著,「一笑起來、眼睛就彎成月牙兒一樣的,還會露一點兒白白的牙齒,喏,就是這個樣子,漂亮吧?」
鷹鷹朝地上一看,一個圓圈兒,上面兩根向下彎的豆芽,下面一根向上彎的豆芽,圓圈的頂部飄著些凌亂的線條,大概是代表頭髮。
很顯然,翔少爺的繪畫技術還有著十分廣闊的空間可以提高。
「可是遇到那個人後,他就很少這樣子笑了。我覺得現在他的笑容裡總有一些別的東西,讓人看了就很難受。」
「那個人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鷹鷹輕聲問。
蕭海翔氣憤地將樹枝朝地上一丟,「他竟然要求我哥哥答應他娶一個王妃,說是他皇兄答應他,只要生了王子,他就可以永遠和哥哥在一起……什麼嘛,簡直太不尊重我哥哥了,難道他是那種可以和別人分享同一份感情的人嗎?」
「娶王妃?那個人是皇族嗎?」
「是啊!他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名叫朱琛棣,長的還可以,就是人太軟弱了,被他那個皇兄一逼,就這樣傷害我哥哥。」
「身為皇族,背負著子嗣的壓力也是有的。只不過他既然選擇了娶妻生子,就不能再奢望繼續保持與你哥哥的關係。後來怎樣了?他娶親了嗎?」
蕭海翔搖搖頭,「沒有,他娶了才好呢!哥哥就可以徹底跟他了斷了。他後來大概也後悔這樣子對我哥哥,所以拒絕了他皇兄的要求,就被發配到了北疆兩年,去年秋天的時候才回京城,然後就重新開始糾纏我哥哥了。」
「難道過了兩年,子嗣的問題就不存在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他那個皇兄現在又懶得管他了,居然由得他整天在外面遊蕩,想著法兒跟我哥獻慇勤。」
「大概是經過這些風波聚散後,他已經感受到了真情的可貴吧!有時候人總要失去過一次才能懂得珍惜,經受一點挫折也未必全然是壞事。我看這位二皇子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無可救藥啊!」
「你說什麼啊!」蕭海翔氣呼呼地跳了起來,「他曾經讓我哥哥那麼傷心,當然是罪無可赦,要是換了我,死也不會讓哥哥受一點兒委屈的,就算有再多的人逼我,有再多的人說我對哥哥的喜歡不正常,我也不會在乎的。」
鷹鷹柔和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你和他身份不一樣性格不一樣,生長的環境不一樣,承受的壓力也不一樣,沒什麼可比的。……至於你對哥哥的喜歡,我倒覺得很正常啊!」
「你真的這麼想?我媽常罵我胡思亂想,我爹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會打斷我的腿。」蕭海翔趴在草地上,咬著一段草根,煩惱地說。
鷹鷹坐在他身邊,淺淺地笑了笑,「很多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會這樣的,他們剛剛知道愛情的存在,對自己將來的終生伴侶有諸多的想像,如果這時他們的身邊有符合這些想像的人存在,他們就會把人生中第一次的愛情獻給那個人。這些都是最自然不過的情感歷程,沒什麼好驚世駭俗的。」
「但我喜歡的是我自己的哥哥啊!我身邊根本沒有跟我一樣的人。」蕭海翔的情緒依然低沈。
鷹鷹忍不住笑了起來,「並不是對所有人而言,符合他們理想伴侶形象的人都是哥哥啊!也有可能是朋友、姐妹、表哥表弟什麼的,甚至可能是父母師長,大部分的人喜歡的都是異性,也有一些人像你一樣喜歡同性的。這兩者都很正常,而且都不罕見。」
蕭海翔在草地上翻了個身坐起來,仰著臉兒想了一陣,道:「鷹鷹,我也有很多同齡的朋友,可是沒發現他們有什麼發現特別喜歡的人,更少人喜歡自己家裡人的。」
「每個人,感情的強烈程度都不一樣,而且因為性格的原因,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直率坦白的。如果喜歡的那個人剛好又是自己家裡的人,那麼因為倫理的關係,大部分人都會把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漸漸的,理智就控制了感情,等更合適的人出現之後,感情就會慢慢地轉移。所以初戀,往往都是無疾而終的。」
蕭海翔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無疾而終……想想真是不甘心……我哪點兒比那個人差啊?」
鷹鷹伸手揉了柔他的頭,勸道:「感情的事,最忌勉強,你可以進行努力,但要理解你哥哥的選擇。縱然你不能成為他最愛的情人,但還是他最愛的弟弟,而這個位置,是誰也奪不走的。」
蕭海翔細細想著他的話,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鷹鷹,你的這些話……以前從沒有人跟我說過,他們總當我是個孩子……」說到這裡,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瞪了鷹鷹一眼,「你幹嘛揉我的頭?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哥哥也就算了,你憑什麼也……」
鷹鷹努力忍住笑,低了頭道:「是我不對,翔少爺請見諒。」
「喂……什麼意思嘛!我又不是在擺少爺架子……」蕭海翔氣得通紅,「你這樣說法,倒好像我們不是朋友似的。我本來是想說……」他一著急,覺得說不清楚,乾脆就跳起來捉住鷹鷹的肩膀往起一拉,比著他的個頭道:「看看你,自己才那麼一丁點兒大,還沒到我下巴呢!說真的,你幾歲?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讓人不得不服你。」
「我二十七。」
「胡說,你有二十七?」蕭海翔的眼睛頓時大了兩圈兒,把鷹鷹的身體上上下下捏了個遍,又用手指摸摸他的臉,「瞧你這身架,分明沒長足,還有這臉皮兒,水嫩水嫩的,二十七?你想騙誰啊?」
鷹鷹被他摸得有點兒不自在,忙按在他手,岔開了話題:「場主不是派你去接南方來的大客商嗎?看這個時辰,也該回去做準備了。」
蕭海翔抬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覺得時間的確不早了,這才放開鷹鷹,兩人雙雙縱身上馬,不緊不慢地向牧場進發。
「鷹鷹,你真是一個好奇的人,難怪大家都喜歡跟你聊天兒。」海翔將自己的坐騎靠過來,挨著鷹鷹的馬並排走著,「他們都說你懂的東西特別多,不管什麼煩心的事兒,你總有辦法排解,有人猜你以前,說不頂是個大人物呢!」
鷹鷹的眼眸隱在濃密的睫毛後微微地閃動了一下,臉上似乎沒有表情,又似乎籠著一層淡淡的憂傷。他嘴唇輕輕動了動,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句什麼,但海翔剛湊過來聽,他就把馬肚一勒,煎一般地向前竄了出去。
「想跟我賽馬?那你輸定了!」蕭海翔放聲大笑著,也催了催胯下的坐騎,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跑到牧場大門口時,鷹鷹已伏在馬背上重重地喘息。先期到達的蕭海翔得意無比地過來扶他下馬,炫耀似地說:「你雖然聰明能幹,但要比賽馬,一定不是我的對手。看你累的,都出汗了,快去換換衣裳休息一下吧!我也該出發去接那些南方客商了。」
鷹鷹彎下腰扶著膝蓋,好半天才恢復了平常的呼吸頻率,直起身子接過害翔遞過來的手巾,擦著額上的汗道:「好久沒這麼跑過了,這個身子真不管用。翔少爺快走吧!我沒事了。」
蕭海翔見他臉色已趨正常,這才道了聲別,跳上馬離去。鷹鷹又歇了一小會兒,正想回房去,管家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問:「鷹鷹,聽說你昨兒到岬園峽那兒牧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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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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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17
「是啊,我看那裡的草特別好。」
「場主叫我來叮囑你,這段時間可別去了。現在正好是野馬遷徒的季節,岬圍峽那兒是最危險的,要是運氣不好遇上狂奔的野馬群,多少條命都沒了!」
鷹鷹「啊」了一聲,道:「我居然忘了已經到這個季節了,謝謝你和場主,我會小心的。」
管家沒再多說,兩人又扯了些題外的話,這才各自分手。
到了日近黃昏的時候,鷹鷹做完別的工作,想去看視線一下一匹才生產完的母馬,剛走到後門的地方,便聽到隱隱的轟鳴聲在左後方響起,覺得大地彷彿在震動一樣,回頭一看,岬圍峽的方向有沙塵騰起,向天際漫卷而上。
牧場裡的人紛紛奔了出來觀看,嘖嘖感歎這次野馬奔遷的規模。鷹鷹也可看了一陣,覺得沒什麼趣味,便繼續趕自己的馬群回欄上柵,可後續的工作還沒完全結束,牧場大門口便傳來一陣喧鬧聲,不僅僕人們驚慌地跑來跑去,好多牧馬人也跟著鑽出了自己的房間,片刻之後,便看見周大夫抱著藥箱,由幾個下人催扶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上房奔去。
「怎麼了?」鷹鷹攔住一個男僕問道。
「翔少爺……被……野馬給踩了……」
「怎麼會?」鷹鷹一怔,「翔少爺在草原上長大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野馬奔遷?」
男僕跺了跺腳,恨恨地道:「還不是那個南方來的什麼大客商,都快走到牧場口了才說他是帶著女兒來的,那個臭丫頭屁都不懂,居然跑到岬圍峽看什麼風景去了,翔少爺一聽就急了,趕著去追她,最後那丫頭倒是被少爺給救下來了,可少爺他自己……」說著舉起袖子擦眼淚。
鷹鷹慢慢鬆開抓著男僕的手,想了想,快步趕到上房蕭海翔的獨院,外面早已密密麻麻站著人,有個中原打扮的少女正抱著胡楊樹嚎啕大哭,擠進房內一看,王真人胖胖的臉上滿是汗珠,眼直直地看著忙碌不停的周大夫,臉色兒煞白。
「鷹鷹,你來的正好,你醫術也不錯,快來幫幫我!」周大夫按著傷口一抬頭,看見房門口的鷹鷹,大聲地叫道。
「鷹鷹可以幫忙?」王真人驚喜地抬頭,圓圓的腰身一晃,也不知用的什麼身法,鷹鷹只覺得腳底一飄,就已經被拉到床前。
下午分手時還神采飛揚的少年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口角不停有血絲滲出,身上染滿鮮血的衣物已被剪開,黑紫的瘀印從寬健的胸膛一直延到腹部。
只看了一眼,鷹鷹的心就沈了下去,不自禁地閉了閉眼睛。
「怎麼樣?」王真人急切地問著。
鷹鷹徐徐睜開眼睛,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用手按了按傷痕纍纍的胸部,再按按小腹,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慢慢道:「他已經沒救了。」
「你說什麼?」王真人一把將他推到地上,「只不過摸了兩下,怎麼就講出這麼絕的話?周大夫,你先別理他,快、快治啊!」
周大夫的手微微抖著,看了坐在地上的鷹鷹一眼。
「你知道的,周大夫。」鷹鷹用無奈的口氣道,「他的肋骨斷了……」
王真人一口打斷他的話,「海翔的身子這麼強健,斷兩三根肋骨怕什麼,周大夫你……」
鷹鷹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站直了身子。他心裡很明白,肋骨斷了的確是小事,但其中斷裂的一根肋骨,已經扎進了肺葉,而且還有腹部的傷……
真是一個可愛善良的好孩子,可惜命這麼短。
「鷹鷹,我一直覺得你的醫術深不可測,不能想辦法救救他嗎?」周大夫紅著眼睛,懇切地問道。
鷹鷹神情有些木然地搖搖頭:「他受的是致命之傷,目前的醫術救不了他,說明死在此時此刻就是他的命數,我也沒有辦法。」
王真人腿一軟,砰得一聲坐在地上,管家已經開始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數落著:「少爺明明還活著,你們怎麼就不治了?鷹鷹啊!你跟海翔少爺關係一向那麼好,你可不能這樣咒他啊!今兒上午看見他時,還是活蹦活跳的……」
鷹鷹慢慢退到門邊,轉身離開了院子,一步步地離開身後的一片哭喊聲。
抬頭,天色仍是湛藍的,飄著絲絲的白雲,白得就像垂死少年的臉。
臨走時最後看那一眼,他的確還活著,胸膛尚有微微起伏,生命的火焰仍在燃燒,雖然搖曳而又微弱,但畢竟仍在燃燒。
這突然發生的變故令人頭暈眼花,鷹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有些喘不過娶來,跌坐在路邊的石凳上。
風吹過髮絲,手按在胸膛。圍繞在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不管是樹、花、展翅滑翔的鷹,還有那綿延至無盡頭的天空和草原。
真的不救嗎?真的不救嗎……
這畢竟都不是幻影啊,這裡的人,這裡的物,那掙扎在生死在線的年輕人,畢竟都不是幻影啊!
難道真的忍得下心來,見死不救?
「這是你的命數呢?還是我的?」鷹鷹仰面向天,緊緊閉上了雙眼。
神情冷漠的牧馬人第二次出現在蕭海翔房間時,這個屋子裡籠著一片愁雲慘霧。周大夫已宣佈自己回天乏術,只能盡力減輕傷者的痛苦而已。由於人畢竟還沒有斷氣,大家都不敢大聲哭泣,聽到的只是一片的抽泣聲。
鷹鷹手裡拿著剛剛從自己房裡帶過來的兩小瓶藥,緩步走到房間正中,用平靜得近乎於冷峻的音調道:「如果你們想要他活下來的話,全都打起精神來,按我說的去做。」
低泣聲像是被刀切斷了一樣瞬間停止,眾人都有些呆呆地抬頭看他,王真人結結巴巴地問:「鷹鷹……你…你有辦……辦法嗎?」
鷹鷹冷冷地挑了挑眉,道:「盡人事聽天命,他能不能撐過去我也無法確保,但如果你們繼續這樣愣著的話,他就死定了!」
話音剛落,屋子裡的人全都電擊般地跳了起來。
「管家,你找人搬幾張木桌到屋子中間拼起來,鋪上乾淨的白布。秦媽,帶人去多燒幾鍋水,把剪刀、棉線、繡花針和場主的那把銀匕首放進去煮,煮好了也用白布托著拿過來。周大夫就麻煩在這裡幫我一把,其它人全都出去。」
「快,都聽鷹鷹的話,出去出去……」王真人揮動著手把沒有分派到任務的人全都趕出院門,自己眼巴巴地湊過來,「我、我呢?」
鷹鷹瞟了他一眼,「場主就請待在那邊吧!等會兒不要隨便說話,更不要插手。」
「好……好的……」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王真人現在只好無條件地服從牧馬人的指令,乖乖站到一邊去了。
鷹鷹走到蕭海翔床邊,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傷處,試了試脈搏與心跳,再翻開眼皮看了看。受傷的少年呼吸已經很弱,但因為年輕健壯的原因,生命之火仍堅持著不肯熄滅。
「你很堅強。」鷹鷹的聲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樣平穩,那是一種能讓最慌亂的病人家屬安靜下來的平穩,他的手指輕輕拂上了少年的額頭。
「翔少爺,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想你應該聽得見……,……你的傷很重,不過沒關係,我會盡力幫忙你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也相信自己,覺得太痛苦的時候,就想想親人和朋友,想想你哥哥。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努力,就動一下手指給我看。」
垂在被面上的沾著草泥的手指輕微動了動。
「很好,真是個好孩子。」鷹鷹微微笑了笑,此刻的他神情溫柔而冷靜,還帶著一種令人油然產生信任感的醫者氣質,「你仔細聽我的話,我馬上要給你喝一種藥汁,是用在草原上採來的麻沸草製成的,你應該知道這種草的效用。喝了藥之後,你的全身會漸漸沒有感覺,意識也會慢慢模糊,因為我還拿不準這種藥對人體的功效是否一樣,所以……一旦你仍然保留著部分意識,能夠感覺到發生在你身體上的事時,千萬不要慌張,也不要害怕,你不會覺得很疼,但我知道那種感覺並不好受,如果你還想見你哥哥,那麼最好忍耐。現在我餵你吃藥,放鬆一下牙關。」
傷者的嘴唇輕輕翕開,鷹鷹順利地將藥汁灌了下去。
這時管家已經帶人拼好了木桌,鋪上白布,秦媽也喘吁吁地跑進來問:「燒了三大鍋水,東西也煮開了,還要煮多久算是煮好了?」
「可以了,都端過來吧!場主,麻煩你和管家把少爺的衣服全剪開,然後抬都木桌上來,動作要輕,不要再讓他受任何震動。」
王真人一聽還有自己的差使,忙跑上前執行命令。秦媽和幾個使女端來的開水和煮好的器具,按照吩咐放到一旁的圓桌上。
鷹鷹仔細觀察著病人服藥後反應,等水溫半涼後,挽起袖子,示意周大夫與自己一起認真洗淨了雙手。
「現在。」鷹鷹鎮定的手指握住了煮過的銀刀,「我要劃開他的胸膛……」
「啊?」王真人驚跳起來,「他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要給他一刀?」
「他斷掠的肋骨扎進了肺葉,這可不是養一養就能好的傷,我必須打開他的胸腔將肋骨復位,還要治療受傷的肺部。之後腹腔也要打開,清除積血,處理其它可能受傷的器官。我會盡我所能使這兩個刀口短小一些,也不會讓他多流一滴無益的血,畢竟此時此地沒辦法為他補充新的血液。整個過程是有很大風險的,他很可能在中途死去,所以作為他的師父,請場主您現在就決定,我是否可以繼續進行?」
王真人額上滾下大顆大顆的汗珠,看著愛徒越來越白的臉色,牙一咬,啞著嗓子道:「你……繼續吧……」
鷹鷹輕輕點了點頭,轉頭向對面站著的周大夫道:「大夫,我會告訴你我每一步的動作,並會詳細說明需要你幫我做些什麼,明白嗎?」
周大夫的臉色也不比王真人好看,但他仍然立即點了頭。
「好,現在,我要劃開他的胸膛……」鷹鷹穩穩地舉起了手中的銀刀,緩慢而堅定地落下……
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東方的薄曦淡淡染上窗欞的時候,輪班兒守在傷者床前的丫珠金珠兒驚跳了起來。
「醒了!醒了!翔少爺醒了!」
東倒西歪散落在房間各處的人們全都彈起,擠到床前。
「鷹鷹、鷹鷹!」王真人一迭聲兒地叫道,「你快來看看,翔兒醒了!」
鷹鷹半睜了睜困澀的雙眼,歎了一口氣道:「哪兒有這麼快,最多就是他動了動而已,還有兩三個時辰才會醒呢!別圍在床邊妨礙他呼吸。」
眾人認真地看著床上呼吸雖微弱卻很均勻的翔少爺,見他果然沒有繼續表現出要醒的樣子,這才躡手躡腳地散開。
兩個時辰後,鷹鷹再次被搖醒,「醒了,這次真的醒了,眼睛都睜開了,還會轉呢!」
鷹鷹揉揉雙眼,看了看天色,「醒這麼快?這孩子的意志真跟普通人不一樣啊!」說著來到床邊,按著少年的手腕測算他的心跳。
蕭海翔的樣子還很虛弱,視線極緩慢地移動著,也不知道他是否真能看清東西,蒼白的嘴唇不停地翕動了一陣,吐出一個微弱的字音:「……水……」
王真人忙大聲吩咐道:「快給少爺端一杯熱茶來!」
鷹鷹立即瞪了他一眼,「什麼熱茶?他現在既不能喝水更不能吃東西!」
「那……」管家界結巴巴地問,「那什麼時候才……」
「你們守著他,聽到放屁了就可以喝少量的水,起碼到明天才能吃流質的食物。」鷹鷹直起身子,捋了捋垂落下來的頭髮,「接下來的護理還很麻煩,所以我要先去睡一睡了。你們千萬記住,現在不許給他喝一滴水!」
幾個人面面相覷,直到鷹鷹已經走出去很遠了,管家才小身地問:「放……放屁……跟喝水……有什麼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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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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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17
第四章
蕭海翔果然不愧是才十八歲的健康少年,恢復的速度連鷹鷹都沒預料到,還沒滿兩個月,就可以到處走來走去了,用他本人的話來說,就是「哥哥到這裡以前,一定要變回以前的樣子!」
對於鷹鷹用奇險的手法救他情形,他還模模糊糊記得一點兒,就算他半點兒也不記得,牧場裡那麼多人七嘴八舌的他想不知道都難,而且在那最驚險的一天後,也是鷹鷹一直以醫者的身份在護理他,所以被搶回一命的少年對牧馬人十分感激,而他感激的只要表現就是纏著鷹鷹細細地問他當時用力劃開自己肚皮後到底看到了什麼。
「放心,全是紅的,沒有黑的。」偶爾被纏得緊了,鷹鷹也會隨隨便便敷衍他兩句,臉上仍跟以前一樣,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但不知為什麼,蕭海翔總覺得這個笑容好像比以前要清減好多,笑得讓人感覺有些發慌。
「你身體沒事吧?這一陣子照顧我,你一定是累了,恐怕要好好休養一下。」
「我現在每天只來看你兩回而已,有什麼累的?」
王真人走了進來,先看了看寶貝徒弟的臉色,然後對鷹鷹道:「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不過我還是不懂,這裡住著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走呢?」
「你要走?」蕭海翔大吃一驚,「去哪裡?」
「就是上次跟你說過的,去找我弟弟。」鷹鷹淡淡道,「見過他之後我還要回家鄉去,時間沒有當初預想的那麼多了,所以得趕快動身。」
「什麼時候走啊?」
「就這一兩天了。」
「那麼急?」蕭海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不捨的表情,不過跟大多數同齡男孩子一樣,他立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天,才找出一個挽留的理由來,「我的意思是說,按行程來看我哥哥差不多再過幾天就到這裡來了,我跟你講了他那麼多故事,要你連面兒也沒跟他見過,實在有點遺憾……」
可是對於見不到傳說中水晶人兒一般的那位哥哥,鷹鷹顯然沒有海翔那麼遺憾,他只是垂了垂眼睫,隨口搪塞了幾句客氣話。
「不過要說找人的話,我們蕭家也算中原武林第一世家,多多少少能幫一點兒忙,你把這個拿著,說不定有用呢!」
鷹鷹看了看遞到手中的一塊刻著篆體「蕭」字的玉牌,微微一笑:「那就多謝你了。我在馬欄還有活兒沒幹完,先出去了。你還是要多多休息,多喝點兒秦媽燉的湯。」
「哎。」蕭海翔從床上翻身而起,一把抓住鷹鷹的胳膊,急切地道,「你可要答應我,不許自己偷偷就走了,怎麼也要讓我送一送你。」
鷹鷹的視線微微有些晃動,不可否認,儘管這孩子坦率而又單純,但他剛才的確說中了鷹鷹的打算。
「而且你自己也不知道我會找多久吧?盤纏帶夠了嗎」你可以到我們蕭家的錢莊……」
「承蒙場主讓我在這裡工作,也算小有積蓄。真有什麼問題的時候,一定請翔少爺幫忙。」
「那我再送你一匹馬吧!也是金元寶的孩子,今年兩歲。」
「不用,場主已經把我常騎的翡翠送給我了……」
「黑珍珠比翡翠強多了,它是真正最棒的馬!」
鷹鷹想了想,沒有繼續推辭,起身致了謝,再次提到自己還沒幹完的工作,告辭向屋外走去。
「師父,等會叫管家把黑珍珠牽到鷹鷹那裡去吧!這兩天讓他們也熟悉一下,鷹鷹的騎術雖然不錯,但黑珍珠跑起來卻是超音速的,上次連大虎子也被摔下來過……」
正伸手推門的鷹鷹如同有電流通過全身般僵住,隨即霍然回頭,面色如雪。
「你……剛才說什麼?」
也許是被他的口氣和臉色嚇住,蕭海翔和王真人都呆了呆。
「你剛才說什麼?」鷹鷹再次問道。
「我…我說……大虎子也被摔下來過……」
「前面那句!」
「黑珍珠跑得很快……」
「不,你原話不是這樣!你說的是……」
蕭海翔認真想了想,「哦,對,我說的是…黑珍珠跑起來是超音速的……」
鷹鷹急切地撲回床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是這個詞,超音速……你是跟誰學的?」
「跟……跟誰……學?」
「那不是屬於這個失控的語言,呃……我的意思是說,這兒的人不會用這個詞的!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從誰哪裡學到這種說法的?」
鷹鷹的身體有著輕微的顫抖,緊抓著蕭海翔的手指也是冰涼的,讓後者感覺到一陣軟軟的憐惜感,不由地就回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鷹鷹,你別急,讓我想想……超音速是吧?這種說法是蠻奇怪的……什麼時候學會的呢……好像……好像……啊,對了!」他一拍大腿,「是聽我哥哥說的,上次在京城爬山,我一下子就跑到山頂了,哥哥就說我是超音速,我當時聽不太懂,他解釋說就是比聲音快的意思,你想啊,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什麼比聲音還快?所以我就笑起來,以前我哥哥說話沒有那麼誇張的……」
鷹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黑潤的眼珠定定的,半天才輕輕動了動,慢慢垂下眼簾,「你哥哥……他……他多大?超過十九歲了吧?」
蕭海翔點點頭,關切地看了看鷹鷹的臉色,「你沒事吧?」
「沒事。」鷹鷹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抬頭勉強笑了笑,又轉過臉兒來,對一直坐在旁邊的王真人道,「場主,我想在牧場再多住幾天,見見翔少爺的哥哥好嗎?」
王真人和自己的徒弟交換了困惑的眼神,試著問了一句:「你為什麼突然想見……」
鷹鷹立即低下了頭。
不善於挖掘他人秘密和隱私的草原人只好雙雙閉嘴。
對於又有客人既將來訪的消息,牧場上的人都很高興。乾淨的客房重新佈置出來了,廚子們熱心地打聽著客人的口味與喜好,花匠也開始臨時抱佛腳地移植花木芳草。可是讓大家感到非常奇怪的是,最盼望這位貴客到來的人居然不是從早到晚把「哥哥」掛在嘴比邊的翔少爺,而是根本沒見過客人面,關係上也八竿子打不著的鷹鷹,他幾乎每天都在草原上遊蕩,盼著那位客人能夠提前一點來到。
蕭海翔對此當然也很迷惑不解,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好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解釋。這天早上一起床,又聽說鷹鷹到關內過來的唯一一條路上等著去了,左想右想,還是匆匆吃完早餐追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鷹鷹的表現都太奇怪,他既不願意讓自己哥哥被嚇著,也不願意讓救命恩被人當成瘋子。
王真人牧場是關外最大的一家牧場,與關內的貿易往來極為頻繁,也是中原人出關後向西向北的必經之地,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了一條商旅兩用的大路。
鷹鷹讓馬群散佈在大路兩旁吃草,自己騎著黑珍珠,時不時地向南方張望著。此時天色剛剛大亮不久,雖然旅人都勤早,但極目遠眺,還是連個人影兒也不見,只有身旁的馬群在進食之餘,偶爾發出一兩聲的馬嘶,還有清脆地響在晨光中的奔馬蹄聲。
馬蹄聲?鷹鷹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向牧場方向一看,喔,又是那個孩子,大概擔心自己嚇著他寶貝哥哥,這麼早就慌裡慌張地追了過來。
「鷹鷹!」蕭海翔一面叫著,一面把坐騎並了過來,「你出來的真早啊!」
「我過來看看,記得你說過令兄是今天到的。」
「我沒這麼說過啊?我只是說,按行程來看,他差不多這幾天可以到達,但也說不准中途會不會耽擱。」蕭海翔抓抓頭,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措辭,「鷹鷹啊!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清楚一點兒,當然,對於你想早點找到弟弟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但是我哥哥他真的是生在我家、長在我家的,不可能是被人拐賣來的……」
鷹鷹看著這孩子那麼小心的樣子,心裡略略有些想笑,但面上分毫也沒樂出來,只是點點頭道,「嗯,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還每天跑出來等?」
「你不是總說你哥哥是天下最溫柔最漂亮的人嗎?算我好奇想見見行不行?」
「可我以前也常常跟你提起哥哥,也沒見你這麼好奇過……」蕭海翔嘟囔著,見鷹鷹半點也沒有聽勸的意思,只好歎一口氣,從馬側的皮袋裡拿了個冒熱氣的東西遞過去。
「嗯?」鷹鷹定睛一看,竟是一個裹著紅豆的糯米肉糰子,「做什麼?」
「你出來這麼早,一定沒好好吃早飯,所以帶個糰子給你,快吃吧!」
鷹鷹的眼睛裡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慢慢接住肉糰子,輕輕啃了一口道:「瞧你大大咧咧的樣子,看不出還挺細心的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蕭海翔有些不服氣地揚起下巴,「少囉嗦了,快吃!」
鷹鷹笑了笑,捧著肉糰子,用草原人覺得非常不耐煩的斯文樣子慢慢吃起來,吃到小半個的時候,伸手向馬鞍側一摸,才發現忘了帶水袋。
蕭海翔從眼角餘光看到鷹鷹的舉動,知道他想喝水,便取下自己的水袋,結果拿在手裡一搖,竟是空的,只好建議道:「這兒離牧場又不遠,不如回去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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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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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鷹的視線仍然鎖定在南方,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也不是他渴。」
蕭海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突然把肩膀一垮,很無奈地道:「你這人真是……都說了他今天不可能到的……算了,你等在這裡,我去幫你拿水。」說著把馬頭一撥,快速離去。
鷹鷹坐在自己的馬上紋絲未動,就好像沒聽見海翔的話一樣,但僅僅片刻之後,他回過頭來,將目光凝注在正策馬疾弛的少年背影上,神情有些波動,更有些哀傷。
此時太陽已升到三竿高,在露珠的反光下,草原看起來就像是金色的一樣。有幾匹馬啃著嫩草尖,已經走到了較遠一點的地方,鷹鷹定了定神,縱馬前去將它們驅趕回自己的視線氛圍,輕揚的馬鞭梢頭發出脆響,在含著霧氣的草原上空悠悠迴響,帶著一種空寂而又茫然的味道。
鷹鷹穩住有些紊亂的呼吸,努力調控了一下心跳。
其實草原還是那片草原,所謂的空寂和茫然不過是境由心生而已。近來的精神狀態實在有些不佳,一點點小小的事情,似乎都有可能觸動到敏感的心弦,讓情緒變得低沈和沮喪。
這樣,是絕對不行的。
當初決定上路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將要面對的是怎樣危險的情形,已經明白成功的希望其實非常渺小,所以保持精神意念上的冷靜是最重要的,不能被自己的情緒打敗,不能覺得孤獨,更不能覺得絕望。
仰首,洗藍的天空有雄鷹翔過,來到這個世間所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便是來源於那些強健的翅膀,所以每每抬眼看到,就會增添些許力量。
流動的清新空氣又傳送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敲擊著耳膜。聽到這個聲音,鷹鷹的唇角幾乎不能被人察覺地小弧度彎起,臉上露出輕微的放鬆表情。
那孩子的動作還挺快的。雖然他沒辦法給自己實質上的支持與幫助,但跟他說說話還算有趣,對調劑自己過於疲倦的神經也不無好處。
不過僅僅短短的一瞬後,敏銳的牧馬人立即察覺出的異樣之處。
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不是蕭海翔剛剛離去的方向。
抬眼望去,由滕塵起處奔來幾匹略有疲倦的駿馬,鷹鷹認出那當先一匹是兩月前才從王真人牧場提了一批貨的一個馬販。
「是鷹鷹啊!你在這裡放馬?」馬販奔到近前,一勒馬韁招呼道。
「賀大哥遠來辛苦了。」鷹鷹也揮揮手回禮,「場主今天剛好沒有出門,你現在趕到牧場一定遇得到他。」
「多謝告知了,翔少爺在嗎?」
「在……你也要找他?」
「有封信捎給他而已。那我就先走了。」馬販朗聲笑了笑,朝手下的人一揮手,一行數騎絕塵而去。
鷹鷹繼續在原地照看著馬群,時不時張望一下南方。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回去拿水的少年仍然沒有回來,想必是被方纔那個馬販捎來的信給拌住了。鷹鷹覺得有些口渴,便從食袋裡拿出一個果子來吃,剛剛吃完,就看見一騎獨塵飛弛而來,馬上的少年遠遠地就在揮手。
「耽擱了一下,你渴壞了吧?」蕭海翔將滿滿的水袋遞了過來,擠出個笑容。
鷹鷹扭開袋口喝了一口水,沈吟了一下,問道:「怎麼啦?」
「呃……」海翔露出有些過意不去的神情,小聲道:「我剛才收到哥哥的信,說在京城的姑父身體有些欠安,所以他趕著過去,先不來這裡了。」
鷹鷹的視線晃動了一下,但隨即被他穩住,若有所思地低了低頭。
「你別著急,我哥哥在信上說了,等姑父稍微好一點,他就過來。」
「恐怕來不及了……謝謝你,我想最好還是自己到京城去一趟吧!」
「你要去京城啊?路程很遠的。」
鷹鷹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傷感,「遠嗎?我都到這裡來了,還能遠到那裡去?」
「要是真的要去,我就陪你一起上路比較好,反正姑父生病,我也該去看看的。」
看了看滿面陽光笑容的少年,鷹鷹心頭有些猶豫。原本不應該再與這孩子有過深的交往,但身體內部越來越強的許肉感卻很鄭重地表明,要想支撐到京城,還必須要依靠他的力量。
「麻煩翔少爺了……」
「你怎麼越來越客氣?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說過多次了,叫翔少爺什麼的多生疏啊!海翔這名字很難聽,讓你叫不出口嗎?」蕭海翔皺起眉頭,「真弄不懂你在想什麼。不過既然你現在肯定是等不到我哥了,那咱們就回去吧?」
鷹鷹淡淡一笑,「我還要再放一會兒馬,你先回吧!」
「不行。」蕭海翔口氣強硬地道,「我看你臉色就不好,被以為自己是大夫就不會生病,這些馬我來趕,你跟我一起回去。」
看著縱馬揚鞭驅動著馬群的矯健少年,鷹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覺得胸口的鬱悶減輕了很多。
回到牧場後,迎面遇到王真人興高采烈帶著那姓賀的馬販,指著一大欄馬群手舞足蹈,顯然又有一大筆生意可做,鷹鷹突然想起即將出貨的一批馬還沒有做最後的檢查,忙轉身向後院走去。
「你去哪兒?」蕭海翔追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只是到馬場看看……」
「都說了不行,你自己瞧瞧這臉色。」海翔掰著他的臉轉向太陽,「白花花的……一看就不健康……」
鷹鷹有些哭笑不得,「你真不愧是王真人的徒弟,說的都是什麼詞兒,還白花花的呢!白花花的那是銀子!你不用管我,我句的自己挺好的。」
「好什麼啊!」蕭海翔一把拖住他,「越看越不好,去休息啦!」
鷹鷹力氣遠沒有他大,沒掙扎幾下就被拖進了房裡丟在床上,當頭一床被子壓下來。
「好啦好啦,我睡就是了。」鷹鷹放棄抵抗躺下來,「想布道你這當弟弟的,也這麼愛照顧。」
「我才不愛照顧人呢!」蕭海翔一擺頭,「可你是我的朋友啊!」
鷹鷹一怔,眼底快速地浮起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但他立即垂下眼睫掩飾了過去,低聲道:「謝謝你。」
蕭海翔呵呵笑了起來,「朋友還客氣什麼,你救了我命,我又謝謝過你幾次啊?好好睡吧!」說著在他的被面上一拍,轉身出去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鷹鷹剛剛閉上的眼睛又慢慢睜開。在伸出右手細細地掐算過一番後,焦慮的表情取代了他在外人面前一向的平靜淡漠。
「時間不多了……歆歆,你到底在哪裡呢?」
「你真的要走了啊?」王真人帶著管家來到鷹鷹獨居的房間,看看他已經差不多快收拾好的行李,有些依依不捨地說。
「一向承蒙場主您的照顧,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實在不能長留,以後若有機會,自當會再來拜會您的。」
「你早就是我們牧場的人啦!不用這樣客氣。」王真人揮了揮胖胖的手,「說實話,本來還真不敢放心你就這樣走,不過既然翔兒跟你一起上路就沒問題了,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細心著呢!只要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一定照顧得妥妥貼貼,不出一點漏子。」
「可不是嘛!有翔少爺照應著,我們就不用擔心了。他那麼喜歡你,這一路上需要什麼,哪裡不舒服,他一定會再上心不過了。」管家也附和道。
「你們在聊什麼呢?」蕭海翔恰好推門進來,手裡拖著一個大籐編箱子,朝鷹鷹手裡一塞,「給你!」轉身又出去了。
「這是什麼啊?」王真人看了看,奇怪地道:「他給你這個籐箱做什麼?」
鷹鷹的視線為晃動了一下,慢慢道:「我還有好些曬乾的草藥還沒合適的箱子來裝,可能被他發現了。」
「嗯,這籐箱透風,轉草藥真不錯。」管家湊趣地笑道,「我慢說的沒錯吧!有時候細心著呢,關鍵是看為了什麼人。」
鷹鷹沒有接這句話,而是將臉轉向了窗外。
寬闊的大院裡,海翔正在給他的愛馬換馬掌。正午的烈日驕陽灼灼地曬在他黝黑的皮膚上,被亮晶晶的汗水反射著,閃著青春與健康的光澤。
那是天地間最鮮活的一條生命,是自己親手延續下來的生命。
垂眸看看自己蒼白修長的手指,薄薄的皮膚下血液無聲地流動著,鷹鷹似乎能看到那沉默的、不屈的韻律。
命運的浪潮鐵壁般壓了過來,但年輕的牧媽人覺得,自己還能支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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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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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20
第五章
在王家牧場幾乎傾「場」而出的送別儀式後,蕭海翔與鷹鷹一起踏上了前往關內的大道。對於從小就在江南和塞北分別居住的蕭海翔而言,這條路已經熟得跟家裡後花園的小徑差不多,走來走去也沒有什麼感覺,可這一次陪同鷹鷹上路,一看見他默默無語前行的樣子,心裡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悸,彷彿腳下所踩的是一條難測的命運之路,不知道前方將會通向哪裡。
出發的第三天,很不幸地遇到罕見的暴雨天氣,雖然穿戴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油衣蓑帽,兩匹雄健的坐騎也畏懼雨勢,那一看到鷹鷹被冷冷雨水凍得青白的嘴唇,海翔心裡就有些著急。
「我們到前面大樹下去躲一躲,好讓你在油衣下面添一件衣裳吧!看你,臉都冷烏了……」
「這是雷雨,大樹下面不太安全,容易被電打到。繼續走吧!我也不是太冷。」
「在樹下容易被電打到?」海翔吃驚地睜大眼睛,「我以前都不知道耶。不過總讓你這樣凍著也不行,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一間廢棄了的驛站,在那裡躲一會兒吧?」
鷹鷹抹去眉稜上的雨水,點了點頭,兩人催動著馬匹加快了行程,前行大約半里的樣子,果然看見一棟破舊的院落,大部分已經坍塌,只有少數幾間保持著較為完整的形狀。
「到這間來,這間一點兒都不漏水。」海翔扯著鷹鷹的手,進入到一間像是主廳的房屋,將兩匹馬鬆鬆繫在一邊,上前幫鷹鷹脫掉水淋淋的油衣,又從包裹裡拿出一件厚厚的披風給他裹上。
「你找地方坐一會而,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燒的東西……」
「我來幫你……」
「你坐著就好!」蕭海翔朝台階上一指,「這裡久無人煙,說不定會有蛇啊老鼠啊什麼的,一翻就跑出來了。」
「我又不是女孩子,難道會怕蛇和老鼠?」
「啊?」蕭海翔拍拍額頭笑了起來,「當然你是不怕的……那……你幫我把那個台階 掃一掃就行了。」
鷹鷹不禁失笑,看著那個男孩子跑來跑去的,拖出一些舊傢具來,運掌如刀,不一會就劈出很多柴禾,再摸出懷中的火刀火石,手法熟練地生起了一堆火。
「你坐到火邊歷來烤烤,雖然衣服沒有濕,但像你這樣單薄的身體,侵了寒氣也不是小事。」蕭海翔將鷹鷹按坐在火邊,又拿出個銀製的小酒瓶在火上烤了烤,遞到他唇邊。
「我不喝酒……」
「這酒不烈,喝一口祛祛寒氣。」
難以回絕他的好意,鷹鷹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味回醇,口感真的不烈。
「喝了酒後,胸腹之間確有燃燒感,不過從實際上來說,酒是對祛寒氣沒什麼太大的作用。」
「啊?」蕭海翔再次吃驚地睜大眼睛,「走江湖的人都說酒能祛痕,我爹也曾經這麼教過,難道他們都錯了?」
鷹鷹淺淺地笑了笑,「這是小事,你不信也沒關係。」
蕭海翔歪著頭看了他一陣,突然道:「我信。你是大夫,知道的應該比我們都多……只要是你說的話,我什麼都信。」
鷹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他含笑的眼睛,看了看外面,半晌後才低低地說:「雨……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
「看那雲層黑壓壓的樣子,怕是要下到明天呢!從則合理到最近的一個市鎮還要走一個多時辰才行,這麼大的雨,今晚只好在這裡安身了。對不起,是我的行程計算失誤。」
「怎麼能怪你?你也是為了我才停下路程進來躲雨的。再說這裡很好啊!又不漏風又不漏雨……」說到這裡,鷹鷹突然心頭一動,「這個驛站修得不錯啊!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磚瓦,此地又位處於交通要道,怎麼會破敗了呢?」
聽到他這樣問,蕭海翔神情頓時一肅,轉動了一圈眼珠,吞了吞口水,「你還是別問了,總之是有緣故的。」
「什麼緣故?」
「還不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傳說,我擔心說了嚇著你。」
鷹鷹看了看不由自主縮了縮身體的少年,突然一笑,「是不是鬧鬼啊?」
蕭海翔的神情一跳,低聲到:「你就別問了……」
「原來……你怕鬼啊?」
「我才不怕呢!」少年立即梗了梗脖子,大聲道。
「不怕就說啊!」
「我也是聽附近市鎮上的人說的。以前這個驛站裡的驛官,娶了一個二房,很是寵愛。某天有個來投宿的赴任官員看中那個二房夫人,堅持要買走。驛官得罪不起他,只好答應下來。可那個二房夫人誓死不從,當天晚上懷揣利刃把那個赴任官員給殺了,然後自己吊死在外面的那棵槐樹下。驛官又害怕又傷心,就服毒自盡了。從那以後,這個驛站就經常鬧鬼,有時睡到半夜,窗戶上突然濺血,早上起來又沒有一點痕跡,還有那個院子裡,就是二夫人吊死的院子,時常有人靠鬼影飄飄,樣子可怖極了。漸漸地沒人敢來投宿,更沒人敢來接任驛官,自然就破敗了。後來居住在周圍的人也逐一搬走,此地便日見荒涼,我每次路過這裡的時候都會快馬加鞭,走得越快越好。」
「哦,是這樣……」鷹鷹微微沈吟了一下,抬頭凝視著海翔,「你既然這麼怕這個地方,為什麼又要帶我來呢?」
「沒辦法啊!這麼冷的雨,真讓你一直熬到鎮上去,一定會大病一場啊。」
鷹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柔聲道:「謝謝你,海翔。」
「謝我什麼啊?」
「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怕鬼,但是為了我……」
「才不是呢!」少年死撐面子抗議道,「鬼有什麼好怕的?我早見多了,以前巫覡子召來的那些個鬼,一個比一個嚇人,我也……也沒有……怎麼樣嘛。」
「巫覡子?」
「嗯,他也算我一個朋友吧……不過他師父跟我老爹的交情更好,所以他也常來我家住,他是一個巫師,你知道什麼是巫師嗎?」
鷹鷹垂下眼簾,「知道。」
「巫覡子這個人真的很討厭,是巫師了不起啊!巫師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仗著有一點小本事,從小時候開始,就經常在晚上召鬼到我房裡嚇我……」
「原來你怕鬼的毛病是被他嚇出來的啊?」鷹鷹不禁一笑,「其實不用怕的,他一定不是召真的鬼,不過是一種幻術罷了。」
「幻術?真的嗎?」海翔剛急切地問了兩聲,突然回過神來,立即又正色道,「我說過好多遍了,我根本不怕鬼!」
見他這樣鴨子死了嘴巴硬的樣子,鷹鷹忍著笑扯開話題:「好啦,不管有沒有鬼,晚飯總要吃的。幸好我們帶著足夠的乾糧和水,這現成的火,做一頓美餐還是沒問題的。」
「好啊!」蕭海翔立即像孩子一樣地興奮起來,「我剛才看見有個小鐵鍋,拿去洗一洗,可以煎一下炊餅,再煮點湯,中午打包帶走的那只風乾兔子在火上烤一烤,味道一定不錯!」說著就忙忙地跳起身來,跑到一個翻倒在地的木桌後面找了找,拿出一隻完好無損的鐵鍋來,蹲到房簷下就著雨水用小擔細細四刮洗乾淨,架在火上,從馬鞍上解下水袋,倒了半袋水進去,又從在行李裡翻找了半天,弄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丟進去煮,再用一根長樹枝不停地攪,煮到半開時,居然還冒出了陣陣香氣。
「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麼能幹。」鷹鷹笑道。
「我常在外面跑,不能幹點兒怎麼行?」蕭海翔剛得意地說完,突然一瞪眼,「你說『看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鷹鷹呵呵一笑,安撫地拍拍他的頭,「我是沒有想到像你這樣的大少爺,居然會做這些雜事。如果我弟弟像你這麼會照顧自己,我也就不用這麼擔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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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21
蕭海翔握住他有些發涼的手,勸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嗎?也許你弟弟運氣好,能遇到像你一樣會照顧他的人呢!」
「是啊!」鷹鷹長長吸了一口氣,「希望如此吧!其實也是我不對,以前照顧得他過於精細,以至於歆歆在料理日常生活方面確實不太擅長。」
「那是你當哥哥的疼他嘛!怎麼能算是不對?你弟弟的名字叫歆歆啊?是興奮的興,還是新鮮的新?」
鷹鷹用手指在蒙著灰塵的地磚上慢慢畫出一個「歆」字。
在這遙遠的地方,在狂猛的雨聲中,將時時牽掛在心頭的那個名字,寫給認識不足半年卻相知頗深的少年看,年輕的旅人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
「很不常見的名字呢!」蕭海翔仔細端詳著地板上的字跡,輕輕問,「他一定很可愛吧?」
「是啊,非常可愛……對我來說,他是世上最可愛的孩子……」
「可愛的孩子走到哪裡都有人疼,你不要擔心他。」蕭海翔將手按在鷹鷹肩膀上,真誠地說。
天色漸漸暗了,靜夜中的雨聲愈加刺耳,點點滴滴如同敲打在心頭。
「也不知他過來以後,投身到什麼樣的人家,有什麼樣的相貌,會遇到什麼樣的人,怎麼能叫人不擔心呢?」鷹鷹撥弄了一下火堆,喃喃地道。
「你弟弟是幾歲被人拐賣走的?」
「他不是被拐走的。」鷹鷹搖了搖頭,將臉頰轉了過來,「他已經死了。」
「死…死了?」蕭海翔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問,「死了你還找他。」
「他的身體死了,可是靈魂飄到此,投生到了一個與他同歲的活人身體裡,所以我才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直找到這裡來。」
蕭海翔呆呆地看著他,嘴巴半張著,臉色陣青陣白,好像是一時決定不了做何表情一樣。鷹鷹輕聲笑了起來:「你不是說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信嗎?現在不信了吧?」
「我……我……」海翔連張了幾次嘴,突然一皺鼻子,「我不是不信啊!不過魂靈附體什麼的,聽起來還是玄玄的。」
「海翔。」鷹鷹收住了笑容,正色道,「你是一個坦率的孩子,也一直在盡心的幫助我,所以我決定把你應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我剛才所說的是真的,我的確是在找一縷不知落在何處的孤魂,除了知道他已經順利投生以外,其它的情況我瞭解的很少。要是你覺得我的行動太過荒唐可笑,以後就不要再管我了。」
「你怎麼這麼說?」蕭海翔瞪著他,有些生氣的樣子,「我不管你是在找人也好,在找魂也罷,總之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好歹我也是跟巫覡子那種人一起長大的,聽到這種魂啊靈啊的事情也不算陌生了,再說你也沒有理由騙我啊……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你弟弟死後沒有投胎,而是附到活人身了?」
「不瞞你說。」鷹鷹微微挑了挑眉,「我也是一個巫師,就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並不討厭巫師啊!」蕭海翔立即否認,「我只是討厭巫覡子那種喜歡捉弄人的,像你這樣可愛的,誰會討厭你?……啊對了,被你弟弟附身的那個活人,那原來的魂兒去哪裡了?」
「那個身體原本就是魂魄不全,算是一個白癡吧!」
「喔,怪不得你一直在收集那些原來傻傻的人突然之間變聰明的故事,那個接受了你弟弟魂魄的人,已經從白癡變成正常人了,對不對?」
鷹鷹點了點頭,「歆歆來自一個跟這裡完全不同的地方,所以說話方法和用詞都有些特別,比如『超音速』那個詞,我就覺得除了他以外,應該不用有第二個人這樣說。」
「雖然這個詞是我哥哥說的,但是他不可能是歆歆的,他從小就伶俐可愛,絕對不是傻子。」
鷹鷹淡淡地笑了笑,「我想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找到……不過你也說過,你哥哥以前說話沒有那麼誇張的,所以他一定是從什麼人那裡學到這個詞,我想當面問問他。」
「這個沒問題,我哥哥記性很好的,他一定記得。對了,你的家鄉到底在哪兒呢?北邊還是東邊?」
鷹鷹的唇角微微彎起,明明是個笑容,映著火光卻有些淡淡的淒楚感覺,「我來的地方離這裡太遠了,遠的分不清方向,就好像在星星的那一邊。」
「星星的……」蕭海翔仰了仰頭,當然,他只看見滿佈蛛網的房梁,「有這樣遠的地方嗎?那你一路走過來,不知有多辛苦呢!」
「辛苦是自然的……不過卻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辛苦。」鷹鷹的目光變得幽遠而綿長,沒有焦點地注視著遠方,「如果我對你說,不僅是歆歆,連我也是一縷離開了自己肉體的靈魂,飄到這個地方來,進入到另一具身體內,你會不會害怕?」
海翔再次呆呆地怔住,好半天才遲疑地伸出手來,捧起鷹鷹的臉揉了幾下,哼了一聲道:「鬼魂要都像你這樣的,這世上就沒人怕鬼了,我既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居然有你這樣的鬼,會說會笑,會救人,暖暖的,有影子。」他突然把臉貼到鷹鷹胸前,「哈哈,還有心跳呢!撲通撲通的,真是好聽。」
對他的這種反應,鷹鷹既覺得意外,又覺得心頭漫過酸酸柔柔的感覺,一時心頭激盪,有些難以自持。
「鷹鷹,無論你的來歷如何,對我來說,你是一個人,一個我非常喜歡的人。」蕭海翔坐直了身體,粲然一笑。
「海翔……」鷹鷹有些感動地叫著他的名字。
「其實聽你今晚告訴我這些,我有點兒說不出的高興,你肯把這些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出來,說明你信任我啊!」
「海翔……」
「雖然你一直是一個好溫和的人,但不知怎麼的,總讓人感覺你仍然在刻意跟人保持距離,讓人不知道你真正在想什麼,是快樂還是憂傷……」
「海翔……」
「不過我師父有一句話挺對的,這世上總有一個人完全不了的事情。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你當然可以多依賴我一點嘛!」
「海翔……」
「而且你經常會顯示出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為你擔心。其實不管是什麼樣的困難,大家一起來分擔總會比較好,是不是?」
「海翔……」
「什麼啊?」
「你煮的湯快干了……」
「啊∼∼∼」蕭海翔大叫一聲一躍而起,手忙腳亂地朝鍋裡添水,因為鐵鍋已經燒得過燙,冷水一下去,就是嗤的一聲,冒出一股白煙。
「真是的。」海翔懊惱地皺著眉,「因為能跟你聊這麼多話,一時高興過頭了。重新煮……」
鷹鷹寬容地笑了笑,「不用了,隨便喝一點兒就行了。可惜這裡沒有材料,否則我也可以煮很多好喝的湯給你嘗嘗。」
「你也會廚藝嗎?我哥哥做菜也很好吃呢!你會煮什麼湯?」
「差不多的都會,什麼三鮮湯、蔬菜湯、燉湯、砂鍋湯、石頭湯……」
「什麼什麼?石頭還能做湯?」
「石頭不僅非常美味,而且還有典故呢!」
「快講來聽聽。」蕭海翔立即端坐起來,露出了專屬於年輕人的好奇而又專注的表情。
「石頭湯的故事是這樣的。」鷹鷹悠悠講道,同時目光一閃,掃過滿佈灰塵的窗欞,窗外白影一閃,破舊的窗紙上髮絲亂舞,不過還好,那孩子專心致志要聽故事,沒有看到。
「從前有個小孩子,在一個菜市場迭起了小灶,那朝盛滿清水的鍋裡丟了兩塊石頭,認真地煮著。」鷹鷹抬起右手,像是要撥弄頭髮,拇指與小指碰在一起,中指正對天極星方位。那的確是一隻怨靈,不過靈力極淺,畏於他以手指結印發出的正天令,瞬間就倉皇退去。
「然後呢?」蕭海翔見鷹鷹撥頭髮半天沒有撥到,忙伸手幫他理順,仔細別到耳後。
「然後自然有人覺得奇怪,就問他『你在幹什麼?』他說『我在煮湯啊!』,大家一聽他居然用石頭去煮湯,全都跑來看。他煮了好久,用一個小勺舀著嘗了嘗味道,小聲說『要是有點蝦仁就好了』,旁邊賣蝦仁的趕緊拿了一些給他丟進鍋裡,又煮了一會兒,他再嘗嘗,說『要是再添點蛋花就好了,』賣雞蛋的就打了個蛋進去,再接著,他又覺著『添點豬肝會更好』,也是賣豬肉的立即切了些給他,這是石頭湯已經越煮越香,大家為了等著嘗最終的結果,小孩子想要什麼就給什麼,豆腐啦,雞絲啦,鹽、蒜、茴香……全都放了一點進去,到了最後,小孩子滿意地說『煮好了,大家來嘗嘗吧!』,於是眾人都盛一碗一喝,味道真是鮮美可口啊,是他們平生喝過的最好喝的湯,於是大家都說,原來石頭,也可以煮出這麼好喝的湯來……」
蕭海翔怔怔地聽著,不由地感慨了一句,「是這樣啊!我以前也不知道,石頭居然可以煮湯呢……」話剛出唇,他立即反應了過來,一下子跳起將鷹鷹撲倒在地,氣呼呼道:「原來你在逗我,放了那多東西進去,沒有石頭也可以煮好湯啦!」
鷹鷹微微笑道:「被你聽出來了?真不好意思……」眼睛越過海翔的肩膀看向院中,見陰氣已消散,這才安撫著那個不服氣的少年,道,「真有點餓了,快弄東西吃吧!」
「餓了啊?」蕭海翔立即放開鷹鷹,撥了撥柴火,把乾糧和風乾兔架上去烤熟,撕成幾塊,挑了一隻後腿遞給鷹鷹,自己也大吃大嚼起來。
啃了幾口後,鷹鷹就有點吃不太下,又不想海翔擔心,只好勉強又吃了些,喝了點熱水。
「這就吃好了?」蕭海翔皺著眉頭,「不是餓了嗎?」
「已經吃的不少了。」
「我哥哥也跟你一樣單薄,可連他都能吃完一整條兔腿呢!靠你這點飯量,走路是沒有體力的,再吃一點吧!」
「也許是累了,我半夜醒了再吃。」鷹鷹說著便準備把斗篷鋪在地上。
「等等。」蕭海翔趕緊丟下手裡的食物,「你這種身體,直接睡在地上怎麼行?」說著就跳起身來,跑到隔壁房間拖來一隻缺腳的條形長桌,把另外三隻桌角也砍去,平放在火堆旁,擦了灰塵,歪著頭想了想,一擺手,「你再等等。」轉身又跑了出去,沒到半盅茶的功夫,抱著一大抱的乾草回來,均勻地鋪在桌面上,小心鋪放整齊,篷篷鬆松的,連一些硬草節兒都特意挑開,這才勉強滿意地拍拍手,把鷹鷹的斗篷鋪在上面。
「好了,可以睡了。」蕭海翔笑瞇瞇地回頭,突然一愣,「你怎麼了?」
「沒什麼……」鷹鷹控制胸口湧起的熱辣感覺,努力笑了笑,在鬆軟的臨時床鋪上慢慢躺下。他自出生起就是整個族中力量最強的那個人,長大後又是人人依賴的大醫師,從來也不曾有機會知道,原來被人照顧是這樣的滋味。
「又在想你弟弟了?」蕭海翔向他俯下身去,用手背輕輕觸摸了一下他的臉頰,「那就快睡吧!睡著了夢見你弟弟,剛好可以問問他在哪裡……」
鷹鷹半閉上了眼睛,身體內外都是疲倦至極的感覺,但睡意卻遲遲不來。那孩子無聲地繼續著他的晚餐,接下來便是收拾東西的聲音,過一會兒睜眼看去,他正在認真給火堆添加柴禾,然後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四肢,再側耳聽聽門外的風聲,看看窗戶上映著的疏芝黑影,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地朝鷹鷹的方向挪了挪,這才鋪開自己的外套。
鷹鷹不禁暗暗扯動了嘴角一笑。這孩子,果然還是有點兒怕鬼的。
翻了個身,心跳突然一滯,四肢仿若血液回流班微微發麻。戶外一道閃電低低閃去,映亮了窗外,如逼眉睫,仿若直擊心臟。
「居然這麼快……」鷹鷹按住自己的胸口,艱難地吸著氣。早在動手術救了海翔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這一時刻終究會來到,但還是禁不住希望憑自己的力量能多拖一段日子。
如今天已示警,時間真的不多了。
「海翔……」鷹鷹半撐起身子,微弱地叫著已快速陷入熟睡的少年。
畢竟是武人出身,不需要第二次呼喊,蕭海翔已翻身而起,「什麼事?」
「你……也到桌面上來睡吧……」
「不用,那裡好窄,我會擠著你的。我身子強壯,你別擔心。」
鷹鷹的手指緊緊扣著乾草下的木版,臉上仍勉強掛著平和的微笑,「海翔……我有點冷,你睡過來會好些……」
「冷啊……」蕭海翔抓抓頭,站起身子,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走到鷹鷹床邊側身躺下,把兩件斗篷都給他蓋上,還掖了掖衣角,「現在好點了吧?」
「嗯。」鷹鷹點點頭,向那具充滿了生命力的軀體靠了靠,三指成印,悄悄按在他的心口處,閉上眼睛。
從指尖滲來的暖暖陽氣催動了凝滯的血液,少年擁有的庇護力比想像的還要強,心臟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跳動,柔柔地睡意也慢慢掠過眼睫。
可是在鷹鷹低低細細的鼻息聲中,一向很容易入睡的蕭海翔卻不知為了什麼,足足睜了半宿的眼睛,直到夜已深沈時才朦朦睡去。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1
第六章
三天後,兩人進了潼關。一路上的行程還算平穩,兩個男人同行一般都比較安全,何況蕭海翔一看就是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基本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到達潼關內的第一個市鎮時才剛剛過了午時,但蕭海翔堅持要休息到次日在出發。鷹鷹沒有反對,也沒有問為什麼。
這具身體已經愈發的虛弱,時時有喘不上的氣兒的情況發生,雖然極力掩蓋,但那敏銳的孩子顯然已經發現。
長時間充足的休息也許真的有一定效用,第二天吃早餐時,臉色已和緩了不少,還添了第二碗粥,令擔心的少年無限歡喜。
埋下頭扒了兩口飯進嘴裡,鷹鷹育想起一件事,抬起頭來問道:「再過兩天,我們就該到映壽了吧?」
「是啊,我們當天就住映壽縣城。」蕭海翔動作麻利地剝了個鹹鴨蛋,蛋白放在自己碗裡,蛋黃丟進鷹鷹的碗裡。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蛋黃?」
「我早就發現了。」蕭海翔肯定地道,「你每次吃鹹蛋,都是先吃蛋黃再吃蛋白的。」
「那也許我是把喜歡吃的留在後面呢?」
「才不是呢!我感覺得出來,你總是先吃喜歡吃的。」蕭海翔笑著湊近了一點兒,「難道我說錯了?」
鷹鷹笑了笑,點頭道:「沒錯,難得你看的出來。連歆歆以前也沒注意到這個呢!他總是說弄不清楚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蕭海翔有些得意,「那你弟弟一定是個小糊塗,這麼容易的事情都看不出來,你喜歡吃蛋黃不喜歡吃蛋白,喜歡下雨不喜歡大太陽,喜歡白色不喜歡紅色,喜歡喝水不喜歡喝茶,喜歡清靜不喜歡熱鬧,喜歡養狗不喜歡養鳥……」
鷹鷹開始微微地笑著,但停工他這樣一項一項地說出來,漸漸地竟有些愣住了。
王真人對愛徒的那句評語不由自主的浮上心頭:「對被他放在心上得人,他細心著呢……」
「快點吃啊!」蕭海翔高高興興地又夾了一個包子過來,「這是你喜歡的芹菜餡兒的,沒有你不喜歡的蝦皮。」
鷹鷹低下頭,慢慢咬了一口,那淡淡的蔬菜香,的確是一向補角偏愛的味道。
「你剛才為什麼特意問映壽呢?」
「我想到映壽縣郊的王家村去一趟。」
「你對映壽挺熟的嘛!連我都不知道那裡有個王家村。」海翔咬了一口饅頭,「去幹什麼啊?」
「我聽手那裡有個男孩兒,一直都不太會說話,一年多前成了親後,口齒突然變的很伶俐,所以想去看看。」
「這也是你在牧場那裡聽到的故事吧?我記得你有個小本子,上面大概都是記的這些可能跟你弟弟有關的線索吧?真希望運氣好,早一點找到他,也免得你這樣子辛苦。」
「如果運氣不好,就找到我撐不下去為止吧!」鷹鷹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眼眸的深處越隱隱透著一各說不出的憂傷,讓海翔腦門一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的,我三師兄是天鷹門的少主,眼線遍佈天下,江湖上沒有天鷹門查不出來的事情,你的名字叫鷹鷹,顯然跟他們有緣,說不定就是命中注定,要從他們那裡得到你弟弟的消息呢!」
「謝謝你,海翔。」鷹鷹凝視著他真誠的臉,鄭重地道謝,倒讓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將頭埋進飯碗中了。
吃過早餐,兩人收拾了行裝上路,過了下一個縣城,找個小村借宿一晚,次日下午,就趕到了映壽縣,在當地最大的客棧投宿。
安置好行李之後,鷹鷹就急著要去王家村,海翔瞭解他的急迫心情,沒有攔阻,帶好的貼身的東西,就陪著鷹鷹出了門。
因為趕了一天的路,鷹鷹的臉色很差,海翔堅持不讓他自己騎馬,而是抱到自家馬上,兩人一騎上路,反正坐下的愛馬「絕影」天生雄健,多馱一個像鷹鷹那樣單薄的人就像玩而似的,絲毫不影響速度。
近一個時辰的疾弛後,兩人來到王家村的村頭。那是一個最多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小村落,幾個孩子正在大槐樹下玩耍,看見他們這樣兩個服飾精美的騎士,嚇得四散躲了起來。
海翔扶著鷹鷹下了馬,將絕影栓在樹幹上,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跟主人家打聽故事中所說的王老漢家的住處。
因為領了半塊碎銀的賞錢,那個主人家高高興興地帶著他們來到一處草頂土磚的小屋前,一指黑木門,道:「就是這裡,二根成親後,王老漢就讓他們小兩口兒單住在這裡。」
蕭海翔看了嘴唇有些發青的鷹鷹一眼,上前敲門,好一陣子才有人應著聲來開門,是個穿粗布衣衫的青年人,個子挺高,手裡還拿著一個鐵鋤頭。
「二根,這兩位公子找你。」鄰路的主人家道。
二根邁步走出來,狐疑地看了看面前兩個陌生人,「二位大爺,找我有什麼事啊?」
鷹鷹緩緩向前移動了兩步,輕輕叫了聲:「歆歆……」
二根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沒什麼反應。
一陣類似於失望的感覺湧滿全身,鷹鷹閉上了眼睛,用手按住胸口。其實心裡早就明白一切不會那麼輕易,從一開始就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但當又一個虛幻的泡沫真的消逝在眼前時,瀰漫在胸口那絞動般的感覺還是快速地擴散到四肢,手足變得虛軟,呼吸也愈見艱難,一種難言的冰涼感覺指尖流到心臟,帶來無奈的疲倦感。
茫茫人海,空曠天地,他在哪裡?他在何方?
命運齒輪的間隙,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把握?
……
蕭海翔伸手圈住了鷹鷹的肩膀,讓他把身體靠在自己身上,隨手從懷裡摸出一塊約有十兩重的銀錠遞給二根,道:「沒什麼事,不過是我兄弟生病了許了個願,病好後要資助一家陌生人,他路過這裡,挑中了你。」
二根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從天而降,忙伸手接了銀子,歡歡喜喜地道:「那就謝謝二位了。瞧這位小爺的臉色,真是大病初癒的,可得好好保重。」
蕭海翔草草點了個頭,挽著鷹鷹回到村頭,抱了他跳到馬上,朝縣城方向往回趕。
鷹鷹一路上一陣沉默不語,臉頰也透著些青灰色,海翔禁不住心裡陣陣的擔心,想了很多話來解勸:「那個王二根不是你弟弟也沒什麼啊!他不過是第一個嘛!事情也沒有這樣巧的。你那本冊子沙鍋內不還記下好些人嗎?再說你也說過,這些不過都是順路查實一下,最實在的線索還是在我哥哥那裡,所以也沒必要太失望,而且說不定啊,你弟弟也正在找你呢!」
鷹鷹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低不可聞地道:「不會……歆歆根本不知道……我來這裡……」
「是嗎?……那也不要緊,上天看你這樣心誠,總會讓你們兄弟相見的。」海翔抬手撫了鷹鷹的臉頰,皺了皺眉頭,「臉怎麼涼成這樣?下次不能讓你再去了,你把小冊子給我,我一個一個替你去問,回來告訴你結果,免得你這麼難受,
好不好?」
鷹鷹輕輕地歎息,低頭無語,海翔將他再抱緊了一些,又絮絮地安慰了一陣,等回到縣城客棧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店夥計慇勤地迎上來,詢問著要不要送晚餐,蕭海翔擺了擺手,拖抱著鷹鷹進了房,就著燈光一看,那張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比剛才更要灰敗許多,不禁有些手足無措,撐著他的身體一迭聲地問:「鷹鷹,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我剛才讓馬跑得太急了?快說給我聽啊!」
鷹鷹閉著眼睛搖搖頭,額上滲出一層細汗,手指像是痙攣般地捏著海翔的手,「不要緊……你待在我身邊,不要走……」
「不走,我不走……」蕭海翔柔聲安慰著,見鷹鷹已站不穩的樣子,忙打橫抱起,送到床上,吩咐店夥計端了碗熱水過來,但沒喂兩口,就被鷹鷹吐了出來。
「這……怎麼突然病成這樣……」蕭海翔急得嘴唇差點咬破,拿被子把鷹鷹發冷的身體牢牢裹住,急道,「你撐著點兒,我馬上去找大夫來。」
誰知剛欠起半個身子,鷹鷹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喘息著道:「海翔……你別走……你留在我身邊……」
「好,好,我留下來。」蕭海翔俯下身來哄了一句,轉頭朝嗲在一邊的店夥計喝道,「快去請個大夫,要這裡最好的大夫!」
店夥計一愣,忙轉身飛奔而去,海翔看看鷹鷹雪白的臉,在床邊坐下,一隻手緊緊回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在他胸前輕輕地拍撫。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2
鷹鷹在枕上輾轉了兩三次,突然睜開了眼睛,露出了正在努力想撐過什麼的表情,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鷹鷹,你是不是哪裡疼?」海翔及及地檢查他全身,又找不出哪裡有不對的地方。,不一會兒就是滿頭大汗。
「…海翔……幫我一下……把你的手……放在我額頭上……」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這種請求,蕭海翔還是立即將溫熱的手掌蓋在了鷹鷹青白色的額頭上。
大約片刻之後,鷹鷹的神色略略有些緩和,眼珠慢慢轉動著,也逐漸有了焦距。
「…海翔,我要睡一會兒……你等我臉色好一點了,再把手拿開,好嗎?」
「好,好的……」海翔一面答應著,一面用手巾擦著鷹鷹臉上和脖頸間的汗水。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店小二引著一個鬚髮半白的老者快步走了進來,朝床上一指,「李大夫,這就是病人。」
老大夫坐到床邊椅子上,按住鷹鷹的手腕診了半日,臉色極為古怪,換了一隻手再診,更是露出驚駭的表情。
「怎麼樣,大夫?是什麼急病啊?」見那老大夫把著脈半天不吭聲,海翔有些沈不住氣。
「這……這……不可能啊!怎麼是六脈具絕的脈象……」
「你會不會把脈啊?」蕭海翔登時大怒,「他明明還活著呢!你胡說八道什麼?」
老大夫灰著臉連連搖頭,退後了幾步一拱手,「老夫才疏學淺,這個脈象,真是說不出來,實在無能為力,見諒了……」說著便向門外走,一個踉蹌,還差點絆倒在門坎上。
「不是讓你去請這裡最好的大夫嗎?」蕭海翔怒道。
「李大夫……就是城裡公認最好的大夫啊……」店夥計委屈地辯解。海翔無瑕理他,轉過身又細細地察視了一下鷹鷹,微微鬆了一口氣。「好在他已經緩過來了,你出去吧!」
店夥計躬身小心地退去,把門關好。蕭海翔掖了掖被子,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病人的臉,時不時俯下身子去聽聽他的心跳,放在他額頭上的手,更是不敢移動半分。
鷹鷹的確是舒緩過來的樣子,閉著眼睛靜靜的睡著,呼吸還算平穩,皮膚雖然仍是雪白的顏色,但也漸漸有了些許光澤。
這漫長的一夜,鷹鷹並沒有再次激烈地發作過,這讓目不交睫守護著他的蕭海翔心中略略安定,但仍然時不時地用手背測試著他臉頰的溫度,又拿乾淨的布巾沾了水潤他的嘴唇,忙個不停。
但天亮的時候,鷹鷹的情形更是好轉了許多,雖然沒有完全清醒過,但餵他喝水時已經會主動吞嚥。海翔雖然已漸漸放心,但仍不敢把手掌從他額上移開,連吃飯也只是隨隨便便吞了幾個饅頭。
太陽第二次西沈的時候,鷹鷹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視線微微搖晃了幾下,緩緩定在蕭海翔的臉上。
「你醒了?」海翔歡歡喜喜西地問,「還有哪裡覺得不對?餓不餓?」
鷹鷹的神色有些恍惚,怔忡了半晌才遲疑地問了聲:「海翔?」
「是啊!」海翔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硬硬的鬍渣兒有些扎手,「長了點鬍子,認不出來了啊?」
鷹鷹輕輕轉動了一下眼珠,覺得額前傳來陣陣溫熱感,伸手一摸,不由地怔了一下,「海翔,你的手一直沒放下來過嗎?」
「你不是說要等你好一點兒再拿開嗎?我看你一直沒醒,害怕手一拿開,你又不舒服怎麼辦?所以沒敢動。」
「可是……」鷹鷹的眼睫微微地顫動了一下,「我至少也睡了一天一夜……」
「沒事。」海翔滿不在乎地道,「一點都不累。我扶你坐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這兒的大夫都沒用,說你什麼六脈具斷,簡直把我氣死了!」
鷹鷹的唇角讓人很難察覺地抽動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們明天就上路吧……」
「明天可不行,你的病還沒好呢!少說也得多休養兩天啊!」
鷹鷹慢慢搖了搖頭,眼睛裡透出一種淒然的神情,輕聲道:「明天一定要走。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胡說。」蕭海翔狠狠擰著眉頭,「我知道你急著找弟弟,但身子是最重要,急也不能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等你養好了病,想找多久就找多久嘛!」
鷹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理了理海翔的額發,道:「海翔,你不是最怕鬼魂嗎?要是哪天我脫離了這個身體,也變成一隻鬼,你怕不怕?」
海翔憤怒地抗議道:「都說了我才不是怕鬼,鬼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你不過生了一次病而已,為什麼要變成鬼魂?」
鷹鷹失笑地拍拍他的手背,「好了,不怕就不怕,你也照顧了我一天一夜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商量。」
蕭海翔又俯下身去細細看視了一下鷹鷹的臉色,這才放心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笑道:「那好,我先去睡了,你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叫我,我馬上就能過來。」
鷹鷹目送著少年輕快地離去,這才攤開手掌,細細地看掌心的紋路,無聲歎息。
命運之輪轉動的聲音,彷彿已響在時間的那一個。
次日一大早,鷹鷹就起身在客棧的天井裡散了一會步,早餐時的飯量也恢復到平常的水平,蕭海翔拗他不過,只好同意上午就出發上路。
記錄在鷹鷹小冊子路的那些需要查實的故事人物,有好幾個都散佈在從潼關到京城的商路沿線,但一一尋訪的結果卻並不如人意。不過幸運的是,自從在映壽的那次病發後,鷹鷹就沒有再出現過那麼凶險的情況,只是精神時好時壞的,身體眼見著每況愈下。
在蕭海象堅持將交通工具改為馬車後的第十天,兩人來到了當朝第一藩主鳳陽王的領地首府——鄴州。這個富庶繁華的城市與京城的規模不相上下,是北方重要的商貿集散地,南來北往的富商很多,高檔的酒樓旅店更是林立,那種熱鬧的場面,即使是鷹鷹也不免覺得感歎。
「靜山老店的特色就是客人們都有獨門獨院,你怕吵,我們住這裡最合適了,今天安頓得早,你好好睡一覺,明兒一早趕路,精神也會好得多。」安置好行李坐下喝茶時,蕭海翔道。
「這家店真的不錯,想不到這麼熱鬧的城市中心,還有如此幽雅的客棧。」鷹鷹笑道,「不過鄴州的繁華出乎我的意料,想老燕京城應當更加興旺吧?」
「京城當然不輸這裡,可要論物流豐快捷,鄴州的確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誰讓鄴州人命好,有個能幹的鳳陽殿下治理他們呢!」
「鳳陽殿下?」
「鄴州歷代都是鳳陽王的領地,朝廷不干涉它的內政和軍政,本代鳳陽王是個極厲害的角色,跟當今皇上交情又好,此地自然繁盛了。今天進城來時,五鳳樓上沒有王旗,想必這位鳳陽殿下又跑到京城去見皇上了。我表哥聞烈是當朝國舅,聽他說皇帝陛下為人極端冷漠,行事手段也厲辣,一般人都對他十分畏懼,卻不知鳳陽王是怎麼回事,偏生喜歡他,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皇宮裡跟他在一起,宮裡宮外,朝廷民間,都有傳言說他們其實是一對情人呢!」
鷹鷹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不管何時何地,即使是像蕭海翔這樣爽朗的少年,也有聽八卦和傳八卦的時候呢!
「當然!」海翔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只要天下太平,老百姓日子過得安穩,他們兩個是不是情人,也沒什麼要緊的……」
這時有人輕敲房門,海翔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店小二送來晚飯,於是兩人略洗漱了一下,一起坐下來用餐。默默無語吃了一陣子,海翔找了個機會猶猶豫豫地道:「鷹鷹,要是我哥哥……我只是說萬一……萬一記不清楚那個什麼『超音速』的詞兒是聽誰說的了,你也先不要急,我們蕭家和天鷹門連手,再加上我表哥聞烈手下的人,打探消息會很快的。」
鷹鷹朝他笑了笑,點頭道,「我明白,要麻煩你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蕭海翔瞪了瞪眼睛,「我們是朋友嘛!」
鷹鷹的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沒再多說。飯後兩人隨意聊了些有趣的事情,不知不覺已到黃昏,眼看著天色漸暗,鷹鷹眼底已有倦意,蕭海翔這才依依不捨地站起身,道:「你早點睡吧,我回房去了,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嗯。」鷹鷹點點頭,也沒有挽留,略送了兩步。海翔剛拉開房門,一股勁風直吹過來,門對面的窗戶砰得一聲被吹開,兩人的發尾都被疾風捲到了空中。
「外面起風了,好像要下雨了。」海翔正要幫著去把窗戶關好,鷹鷹已經先一步來到了窗邊,帶著夜雨腥氣的冷風撲面而來,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風這麼涼,你別站在那兒,快過來。」
「不涼,這風吹著真舒服……」鷹鷹低聲說著,半閉著的眼睛裡漸漸浮起一層霧氣,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突然「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蕭海翔箭一般地彈跳了起來,一把將鷹鷹的身體接進了自己懷中,嚇得心裡突突直跳,瞬間就是面色加雪。
「怎麼了?這又是怎麼了?」將鷹鷹虛軟的身子圈在懷中,海翔拚命地拍撫摩著他的胸口,抬頭嘶聲吼道,「來人啊,來人——去請大夫——」
「不……不用……大夫來……也沒有用……」鷹鷹的頭無力地垂落著,他咬緊牙關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扯開了自己的束髮的布帶,脫縛的烏髮立即順著風勢在空中舞動,只有細細的一縷沾了汗水,軟軟的貼在額前,那蒼白如玉的額頭正抵在海翔的胸前,狂亂而又年輕的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暴雨前夕的風從洞開的窗戶直闖進來,呼嘯著捲過二人的頭頂。
蕭海翔用力吸著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顫顫的手指擦拭懷中人唇角的血跡。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2
「沒有時間了……已經……沒有時間了……」鷹鷹絕望地吐出幽長的一口氣,視線停留在滿佈陰霾的天空深處,久久沒有移開不分。
「鷹鷹,你再撐一會兒,你上此就是一會兒便緩緩過來了,所以再撐一會兒就好。」海翔緊緊抱住懷裡越來越冷的身體,將顫抖的手覆在他的額頭。
「不……不能這樣……不行……」鷹鷹喃喃地念著,努力掙扎著額坐起身子,仰望著天空的雙眸漆黑如墨,卻又似燃燒著無熱度的火焰一樣,「我不能這樣走,我不甘心……」
「你哪裡也不會去。」海翔用雙臀把鷹鷹的身體鎖在懷裡,「你會好起來的,哪裡也不去。」
汗珠滾下鷹鷹慘白的雙頰,他咬著牙抬起頭,凝視著海翔的眼睛,「我不能走,海翔,你幫幫我……」
蕭海翔立即狠狠地點頭,「你要我走什麼,你說,只要你說!」
「你肯不肯…將你來世的一年陽壽,捨棄給我?」
「好,你要,就拿走好了,來世的也行,今生的也罷,一年,十年,二十年,你要多少,你就拿好了!」
鷹鷹的眼睛裡慢慢浮起了淚水,「傻孩子,我是在說真的,我拿走你一年陽壽,你就真的會少一年……你的來世,一定會很幸福,對那時候的你而言,每一天都很珍貴,你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地,就將它送給我這樣一個垂死的人呢?」
蕭海翔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嘴唇抿出堅硬的線條,「我知道你是在說真的,但我也是真的願意,我願意把來世的陽壽給你……不管你是從何方飄來的一縷魂,對我來說,你就是鷹鷹,是我回到師父的牧場後認識的一個最好的朋友……從那天你發病起,每次聽到你說時間不夠了,我的心裡就好像刀扎一樣,恨自己沒有辦法幫上你忙……現在好了,既然我來世的陽壽對你有用,你就儘管用好了!難道……你那麼千辛萬苦到這裡來,就真的甘心沒見你弟弟一面就走嗎?」
鷹鷹的視線劇烈地搖動著,一顆淚珠從眼眶顫顫地滑落。
歆歆……可憐的歆歆……
蕭海翔捧住了他的臉,「你很想見他是不是?那就來吧!拿走我的陽壽,補你需要的時間……」
鷹鷹重重地咬住了嘴唇,從頭到腳都在顫抖。良久良久之後,他終於還是擰住了蕭海翔胸前的衣服,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你……抱我到院子裡去……」
蕭海翔一躍而起,小心地將鷹鷹抱到屋外,狂風襲地而來,暴烈地撕扯兩人的衣衫和頭髮,嘯叫出陰暗的吼聲。
鷹鷹的臉已經透出一種蒼灰的顏色,凝望著夜空的視線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天空中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他喃喃低吟著那句著名的詩句,虛軟的感覺漫過心頭。
「你不會沒有痕跡就飛過的,不會!」蕭海翔用手捧住他的頭,壓在那在風中飛舞的髮絲,「快點,雨就要下來了,你快一點,來拿走你需要的東西……」
鷹鷹閉上了眼睛,慢慢地伸出僵硬冰涼的右手,按在了蕭海翔的額頭上,左手遙指天空。
豆大的雨點在此時突然傾盆而下,狂猛地砸在二人的身上,砸得裸露在外的肌膚火辣辣的疼。過了好半天,鷹鷹的手像是癱軟了般地從空中滑落,虛弱地垂在胸前。水線滂沱奔流在他的臉上,分不清到底是淚,還是雨。
「我這是在做什麼……」凝視著面前的少年古銅色的臉,鷹鷹喃喃地翕動著嘴唇,「怎麼能有這種念頭……怎麼可以……」
「鷹鷹。」蕭海翔焦急地抱住他,「你在說什麼?你到底完成了沒有啊?」
鷹鷹的目光漸漸地回復了平靜,唇邊浮起一個安然的笑,手指掠過少年繃緊的戀,「對不起,海翔,我不能這樣做,我也有我的原則,我不能隨意用我的手,去肢解別人的生命,真的不能……」
「可是,可是……」海翔大聲道,「如果不這樣,你就會死的!你會離開這個身體,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恐怕還不僅僅是這樣吧?」一聲冷冽的聲音突然穿透了暴風雨,清晰地送入二人的耳中,隨著這個聲音一起在厚重的雨幕中出現的,是一抹輕飄黯淡的身影,中分的黑色長髮下,露出一張無表情的臉龐。
「巫覡子!」蕭海翔的身體陡然一僵,下一瞬的反應就是將鷹鷹更緊地抱住,牢牢護在懷中。「你怎麼來的?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你怎麼折騰我都沒關係,但不許你碰鷹鷹一個手指頭!」
巫覡子未置可否地緩步上前,慢慢地在鷹鷹面前蹲下,嘖嘖道:「已經兩百多年沒有這麼膽大妄為的逆天者了,我真是有幸,居然能親眼看到一個。」
蕭海翔啪的一聲打開巫覡子伸出來準備觸摸鷹鷹臉頰的手,怒道:「你別亂摸他!」
巫覡子凝目看了蕭海翔一眼,再飛快地將視線移回鷹鷹的臉上,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恍然大無悟般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本來還奇怪呢!像你這樣的修行,怎麼會到如此狼狽的處境的……」
鷹鷹虛弱地睜開眼睛,低聲道:「海翔,抱我回屋裡去。」
蕭海翔應了一聲,正要抱起他,巫覡子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沈聲道:「別急,暴雨滌塵,讓我再看看。」
鷹鷹淡淡地一笑,「我逆天而來,又逆天而行,已經沒有可能可挽救的餘地,您就不用多費心了。」
巫覡子哼了一聲道:「我雖然不能挽回天命,但讓你多留一個月的本事卻還是有的,再說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成功到這裡來,又是怎麼找到這個肉體的,在沒弄明白這些之前,我還不想你死。」
蕭海翔聽著二人的對話,頓時覺得有些希望,急急地道:「覡子,你要是有辦法就快點啊,鷹鷹有點撐不住了。」
巫覡子冷冷的一笑,猛地一掌擊下,正打在鷹鷹天門穴上,左手彎指如鉤,一隻銀釘一閃,瞬間就釘入了他的頭頂。蕭海翔大驚之下撲過去看視,卻見頭皮完好,連一絲一毫的傷口也沒有。
「釘魂一月,保你無憂,但天命運轉,我也無能為力。」
鷹鷹朝他淺淺一笑,「已經太謝謝你了。不過你今天到這裡來,應該也不是碰巧的吧?」
巫覡子揮揮衣袖站起身來,示意海翔抱鷹鷹回房,等大家都換下了濕透的衣裳,他才捧著碗熱茶,慢條斯理地道:「你衝破數百年光緯而來,自然不會毫無痕跡,不久前你又有一項逆天之舉,更是驚動了命輪,我一時好奇,就追蹤而來了,想看看到度是什麼樣的人物,明明有如此高的巫靈修為,卻做出這樣傻得離譜的事情。」
蕭海翔怒道:「你說什麼?」
鷹鷹按著他的手,平靜地道:「他說的沒錯,就一個巫者而言,我本應該最明白天命不可違的道理,可是自己卻一再的持術逆天,的確是該當這個責備。」
「但是鷹鷹,你又不是無緣無故過來的,你是來找你弟弟的嘛!」
巫覡子挑了挑眉,「難道二十年前逆天奪嗣的波亂,也與你有關嗎?」
「喂,你們兩個可不可以用我聽得懂的詞兒說話?」
鷹鷹伸手理了理潤濕的頭髮,慢慢道:「事已至此,只要你們願意聽,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們吧!」
「願意,我們當然願意。」蕭海翔立即道,「你從頭細說,我們瞭解情況後就知道怎麼幫你了。」
鷹鷹朝他柔和的一笑,繼續道,「我的確是一縷飄泊無根的孤魂,只不過我的來處,並非是你所想像的只是異地,而是異時空,是來自數百年之後的一個世界。」
蕭海翔一下子睜帶了眼睛,好半天之後,才輕輕地「喔」了一聲。
「我有一位伯父,他們夫婦都是巫者,因命中無子,強行施了『逆天奪嗣』的巫術,得到了一個兒子,那就是我的堂弟歆歆。可是天輪如鐵,輕易怎能撼動,歆歆天定的命數是要生活你們這個時空的,所以只長到十九歲,就意外身亡,魂魄回到這裡,進入他原本就該投來的肉體中。因為我是天生的巫靈者,伯父伯母為了掩蓋歆歆紊亂的命氣,從小就把他放在我身邊,一十九年,我看著他長大,一天也沒有和他分開過。如今他獨自一縷孤魂,但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照顧他,我實在是不能夠放心得下,所以……動用了巫靈的力量逆天而來,只是想看一看,我那個命不由己、但對我而言卻如珠如寶的可憐弟弟,現在究竟生活的怎麼樣。」
海翔緊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那你現在不用擔心了,等你找到他,我們都可以幫忙照顧他的,你相信我!」
鷹鷹溫柔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道:「我當然相信。」
巫覡子撥弄了一下手指,蹙著眉道:「施『溯流』之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你這種命線極深的巫靈者,應該比普通人更加困難,若是沒有奇緣,你還是過不來的。」
鷹鷹的眸中露出佩服的神色,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單憑我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完成這項『溯流』之術。只不過我運氣極好,在探路時,居然遇到了一個三世離魂。」
巫覡子吃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說是三世離魂?這怎麼可能?一世離魂,還可以自己入輪迴道,二世離魂,就必須死時有草木之精引導才能再次投生,但若是三世離魂,便只有兩條路可走,要嘛人一斷氣就立即魂飛魄滅,要嘛福大命大遇到日月合體的異像,從而脫去離魂之體,得到新的命數,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外遊蕩啊?」
鷹鷹幽幽長歎一聲,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他乍然看到它時,簡直以為自己錯了。可是他內層藍魂,中層青魂,外層赤魂,的確是三世離魂之像,半點也沒有偏差。」
巫覡子顫聲問道:「那……它有沒有告訴你是怎麼逃脫宿命的?」
鷹鷹搖了搖頭,「不用它說了,一看就知道是為什麼。」
「一看就知道?」
「它還在冥空中六緯處縈繞不去,你可以自己看看。」
巫覡子閉上了眼睛,足足一盅茶的功夫才重新睜開,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是愛念……」
「沒錯,瑩白色的愛念。真是一個幸運的離魂。」鷹鷹幽幽地道。
「不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竟能發出這樣純淨的愛念,居然把一個三世離魂完全包裹在其中,即使是冥空酷烈的朔風也沒有吹散。」巫覡子冷漠的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感慨。
「那個離魂得到了愛念的保護,所以才躲過了朔風,但也正是因為這份愛念,即使新的命門已經為它而開,它也仍然捨不得拋下塵世的牽掛,一直留在冥空。戀戀難去。」鷹鷹輕輕歎息,「不過也幸好它沒有走,才能幫我開啟了一道溯門,我現在所使用的這個肉體,也是由它引導我進來的。」
巫覡子凝神想了想,道,「它是一個有執念的離魂,而你是一個有執念的人,所以才會有共鳴吧!」
鷹鷹轉頭看看聽的有些發呆的蕭海翔,用指尖拍了拍他的臉,道:「事情就是這樣的,我逆天而來,不能久留,時間總是有限的,所以才會這樣心急。」
巫覡子的眼波一飄,正要說什麼,鷹鷹已經丟過來一個阻止的眼神,他也只好聳聳肩,抿住嘴角。
「海翔,再過一個月,不管找不找得到歆歆,我都要回去了。對你來說,也許我是死了,但實際上,我只是回到本屬於自己的世界,在那裡我有好多朋友,也有家人,過的非常幸福。你一定要記得,雖然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我很幸福,所以你也不用為我傷心……」
海翔烏亮的眼珠閃了閃,慢慢生起了一抹怒氣,但他咬著牙忍了忍,低頭沒有說話。
鷹鷹有些訝然地將手按在他肩上,「你怎麼了?怎麼好像生氣的樣子?」
蕭海翔悶悶地道:「沒什麼,我不過是想著你要走,有點不高興罷了,你不用管我,好好休息,今天也夠你累的了。」
「是啊!」巫覡子也慵懶地伸了伸腰,「我追蹤了你那麼久,好不容易今天才追上,也夠累的了。今晚我住哪兒?是跟你睡,還是跟小翔睡?啊,我差點忘了,小翔怕鬼,怎麼敢跟我睡?」
蕭海翔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一把抓住巫覡子的胳膊就朝門拖,邊走邊道:「你真以為我怕你?睡就睡!」說著一路將他拖回自己房間,進了門才鬆開手,臉上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壓低了聲音道:「你現在把實話告訴我,全部的!」
巫覡子悠悠地坐下,「什麼實話,他不是說的夠清楚了嗎?」
蕭海翔用力握著雙手,胸口劇烈地起伏,「我知道他在哄我,不想讓我難過。可事情一定沒有這麼簡單的。我曾聽師父說過,他一年多前就到牧場來了,雖然也一直在注意收集那些跟他弟弟可能有關的消息,但從來也沒有特別在意過時間!我記得他是從什麼時候起才急著要走的,是在救了我之後!那件事情一定對他有影響的!」
巫覡子臉上露出讚賞的表情,笑了笑道:「小翔,你真是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不僅能夠發現漏洞,還可以為了不讓他介意,忍著沒有當場問他。」
「你少囉嗦了,快點說啊!」
巫覡子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輕聲道:「我明白你心急,但在這件事上,我比較同意那位鷹鷹的想法,你知道了也沒什麼用,還是不知道的好。」
蕭海翔急得跺了跺腳,「你賣什麼關子啊!都還沒告訴我呢!怎麼知道就沒什麼用?」
巫覡子徐徐轉過身子,面無表情地道:「我現在還沒有拿定主意,不過對於這個逆天者,我的興趣很濃厚,所以想跟你們一起去京城,等到了那兒,我再決定是不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訴你。」
蕭海翔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此話當真?」
巫覡子勾起唇角,揚了揚下巴,「絕對當真。」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3
第七章
鷹鷹接受了釘魂之術之後,情形改良了許多,在前往京城的一路上,要嘛跟海翔說說笑笑,要嘛跟巫覡子談論一些離奇的法術,精神狀態很是不錯,有時興致來了,還跟大家講一件數百年之後的現代是什麼樣子,引得同伴連連的驚歎。
大家似乎商量好了似的,都很刻意地不再提起一個月後注定的離別。
趕了大約五天路,一行四人來到了都城燕京。
雖然已經到過繁盛富庶的鳳陽鄴州,但燕京城的宏大壯偉仍然奪人心魄。其實鷹鷹並不算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但現代化的都市與宏麗的古城在感官上是截然不同的,明代的燕京城精緻而有巍然的建築風格令到過現代北京的鷹鷹也禁不住歎為觀止。
「這就是我表哥聞烈家。」海翔扶著鷹鷹下了馬車,將前方懸掛著「太師府」匾額的朱門大院指給他看。
這時守門的家院已經看見了他們,顛顛兒地跑了過來招呼:「翔少爺,您來了?」一扭頭看見巫覡子陰沉沉的臉,腿肚子頓時有點兒轉筋,「巫……巫先生……您……您也……」
蕭海翔問道:「二公子和真少爺呢?」
「二公子上朝還沒回來,真少爺在北書房裡。」
「姑父姑媽呢?」
「老爺夫人都在休息。」
「哦,那小保呢?」
家院頓時呵呵笑了起來,「小保啊!跟二公子早起鬧彆扭,不知道又藏到哪兒去了。」
鷹鷹低聲問道:「誰是小保?」
海翔拍拍腦袋想了想,笑道:「一時還真說不清楚,算起來他也是我的一個表哥,不過更確切的說,他是烈表哥的情人。」
鷹鷹有些奇怪,「既然也算你表哥,怎麼聽這些家僕們都樂呵呵地叫他的名字呢?」
「等你見過那小鬼就知道了,特別機靈古怪會折騰,他起先是烈表哥的書僮,跟大傢伙兒都混得熟,要是改口叫他保少爺,第一個不自在的人就是他自己。」
正說著,聞府的僕人們已經將行李全部搬下了馬車,一行人進了大門,逕自到內宅安置。巫覡子顯然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就到進到西面一個院落的房間裡打坐去了。鷹鷹被海翔領到一個四面繞水的暖閣,剛剛坐下喝了一點水,同行的少年就已經歡歡喜喜地朝門邊迎去。
「囡囡,你來了!」人還沒有出現,清柔的嗓音先飄了過來,鷹鷹抬頭看時,重逢的兩兄弟已經抱在了一起。
「這就是我哥哥。」蕭海翔獻寶似地將一個白衣男子推了過來,得意無比地說,「我說的沒錯,好漂亮吧?哥,這是鷹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
蕭海真友好地朝鷹鷹微笑,道:「歡迎來做客,囡囡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囡囡?」雖然不是太懂江南話,可是囡囡兩個字是知道的,再看看蕭海翔高大健壯的樣子,實在有些忍俊不禁。
「真哥!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許再叫我囡囡了!」蕭海翔漲紅了臉抗議道。
「為什麼?」蕭海真睜大了眼睛,「我覺得很可愛啊!你說是不是,鷹鷹?」
鷹鷹淡淡笑著點了點頭,輕輕吸了一口氣,想開口詢問一直掛在心上的那個問題,卻又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喉間略覺乾澀。
「真哥,有件事情想找你打聽一下。」蕭海翔看了鷹鷹一眼,立即道,「上次我聽你用一個詞來形容我跑得快,叫做『超音速』,你還記不記得是從誰哪裡學來的?」
「超音速?」蕭海真雖然不明白弟弟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認真地歪了歪頭回想著,「記…記不太清楚了……」
鷹鷹臉色一白,海翔忙扶住他坐下,一邊輕輕拍撫他的背心,一邊焦急地對哥哥道:「你再想想,這件事對鷹鷹很重要的!還有,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歆歆的人?」
「歆……」蕭海真見弟弟神色凝重,很努力地想了又想,「好像……沒什麼印象……」
蕭海翔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毫無進展的結果,看見鷹鷹連呼吸都變得微弱的樣子,更是心亂如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放在膝上冰涼雙手,急急地勸道:「沒關係的,鷹鷹,我們再找好了,一個從傻瓜變聰明的人很好找的,多派一些人手在各地查訪,很快就可以查到的!」
鷹鷹咬著牙,勉強控制住微微發顫的嘴唇,向海翔露出一個笑容,「我想也是……應該可以…等到那一天吧……」
「鷹鷹。」蕭海翔看著他眸中隱隱的絕望之色,心如刀絞,「你有時間的,如果你肯……」
「不要再說了。」鷹鷹低低地道,「生生奪走你的殃壽不是我會做的事情。現在我累了,你們兩兄弟應該也有好多話要說,我就不陪了……」說著緩緩站起身來,微微搖晃了一下才站穩,躬身對蕭海真致了聲歉,走進內室,無聲地躺下。
海翔亦步亦趨跟到床邊,拿被子輕輕搭在他身上,想撫一撫他失血的面頰,手剛伸到半空,又遲疑地停住。
蕭海真依在門邊,怔怔地注視著弟弟。
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此刻臉上浮現的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
那是混雜著擔憂、焦慮、無奈、悲傷……和愛的表情。也許他自己還沒有完全察覺到,但從那深深凝注的目光中,蕭海真已經明白床上躺著的那個削瘦蒼白的少年,已經在自己弟弟的心中佔據了一個特殊而又不可取代的位置。
「囡囡……讓鷹鷹睡一會兒,我們到院子裡去吧!」拍拍弟弟的肩,蕭海真拉住他的手,輕柔但堅決地將他帶到了室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關於鷹鷹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的。」蕭海翔靠在假山石上,注視著自己剛剛離開的那個房間的雕花木窗,眉間掠過沉重的陰雲,「雖然這是一個很離奇的故事,但卻是真的……」
坐下來細細聽海翔描述逆天者故事的,除了蕭海真以外,還有剛好回府的聞家二公子聞烈。他本來是準備先去柴房把躲在那裡鬧失蹤的情人聞小保哄出來,但聽說那小子有吃有喝胃口不錯一時半會兒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就決定先去接待遠道而來的表弟了。
因為與巫覡子交往甚密,他們對鷹鷹的離奇來歷不像一般人那麼驚訝,但對於他逆天抗命的勇氣仍是感慨不已。
「從幾百年後來的……真讓人難以想像啊!」聞烈歎息了一聲,「我佩服他的敢作敢為,何況又是你的朋友,若有能夠幫忙之處,當然會盡全力而為。只不過還剩十來天的時間,確實難說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十來天……」海翔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背脊上莫名地滾過一陣寒慄,胸口突然像是撕裂般的痛。
「事不宜遲,我這就出去安排人手查訪。而且明天鳳陽殿下要來,也得準備一下接待他。」聞烈深深地看了表弟一眼,沒有多手,在他肩頭重重拍了一下,站起身朝外走了兩步,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對蕭海真道:「小真,外面有人在等你。」說完笑了笑,轉身出去。
「誰在等你?」蕭海翔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吸了吸口氣看向哥哥,眉頭一皺,「是不是那個討厭的二皇子朱琛棣?」
蕭海真緩緩抬起了頭,對弟弟微微一笑,「囡囡,我想出去一趟。」
海翔愣了愣,不高興地嘟起了嘴,「他喜歡守在外面就讓他守嘛!理他幹什麼?還嫌他傷你傷不夠啊?」
「又在說孩子話了。」海真擰了擰他鼓起的雙頰,「我知道你是在替我生氣,不過這些日子獨處,我已經想清楚了。琛棣是我唯一愛過的人,在分離的日子裡我幾乎每一天都在想他,牽掛他,可是一旦真的見了面,卻又好像突然覺得很陌生,不知道是人變了,還是感情變了。但無論如何,逃避總不是辦法,我應該和琛棣好好地談一談,不了結過去,就沒有嶄新的未來,你說是嗎?」
「那我陪你去吧?」
蕭海真溫柔地握住弟弟的手,將他垂落的頭髮拂到耳邊,「相信我,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你還是守在鷹鷹身邊吧!他雖然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可我們都應該知道,他身上一定承受著普通人無法承受的壓力……囡囡,你很喜歡他吧,是不是?」
蕭海翔緊緊地咬住牙根,然而凝視著前方的視線卻是穩定的,沒有絲毫的動搖。
「囡囡,你那麼喜歡他,會不會想辦法讓他不要回去?」
海翔堅決地搖了搖頭,小聲但字字有力地道:「我沒想過這些,鷹鷹現在還需要我幫忙,所以我不能夠只想著自己的感覺。他希望見他弟弟,我就幫他找,如果他想回自己的世界裡,我拚死也要讓他安全地回去。除此以外,我現在不想再思考其它任何東西,什麼東西都不重要,我只要鷹鷹好好的,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好好的……」
蕭海真吸著氣將高大的弟弟摟進懷裡,有些哽咽地道:「他會好好的,你也會好好的,雖然我不希望你受這種苦,但我真的很高興你終於長大了……」
作者:
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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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23
海翔把哥哥纖瘦的身體整個兒抱了起來,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真哥,你放心,如果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那麼上天其實待我不薄,你不覺得我能遇到鷹鷹,這已經是命運的奇跡了嗎?」
兄弟二人手握著手,像小時候一樣將彼此的額頭抵在一起,彷彿是在相互吸取力量。
平靜如鏡的湖面似遇乍起的輕風,微波蕩漾,細細的紋路柔柔地湧向湖中央精巧的水榭暖閣。
靜靜躺在床上似乎正在安睡的鷹鷹將發冷的手蓋在滾燙的額間,眼角慢慢沁出了細細的淚水,而在西面另一個院落裡閉目而坐的巫覡子,則發出了一聲幽幽的長歎。
人類對抗命運的決心,究竟是渺小,還是偉大呢?
當晚,聞烈跟父母請過安後,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巫覡子毫不客氣坐到首座上,話不多,吃得卻不少。鷹鷹臉色如常,神情也很平靜,不過偶爾會失神,拿著筷子呆呆地愣著,忘記進食。海翔雖然擔心,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夾了菜到他碗裡,輕聲提醒。
「小保還躲在柴房不肯出來呢?」蕭海真覺得席間有些沈悶,找了個話題,「這次又為了什麼鬧彆扭?」
「不用管他。」聞烈聳了聳肩道,「我一個朋友新納小妾,請我去喝喜酒,這小子說那是什麼一夫多妻的惡習,不許我去,我以為他鬧著玩,沒有理他,結果他居然是認真的,一回來就跟我吵,吵著吵著,我還沒生氣呢,他倒先氣得搬到柴房去了。明兒鳳陽殿下過來,一定又會為這個取笑我們的。」
「鳳陽殿下那個人,沒事兒都要取笑人的,自然不會放過……」蕭海真話音一頓,手捂著嘴「啊」了一聲。
「怎麼了?」大家一齊抬頭看向他。
「我……我想起來了!」蕭海真興奮地一拍桌子,「超音速!我是從鳳陽王那兒聽來的!就是上次京城大地震後,我在琛棣府裡養病,鳳陽王不知為什麼事情過來了,大家都坐在院子裡,當時起了點風,我覺得有些冷,琛棣跑回房間幫我拿一件披風,鳳陽王就說他『跑得比兔子還快,簡直是超音速嘛!』,對了,當時小保也在,我沒聽懂這個詞,還是小保解釋……」
「我們這就去問鳳陽殿下吧!」蕭海翔急急地打斷了他,騰地站起身子,想了想,又低聲對鷹鷹道,「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鳳陽王本人不可能是歆歆的,據說他一生下來就比千年的狐狸還要狡猾了。」
「這總比毫無線索要好了。」鷹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幾乎拿不穩筷子,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絕處逢生般的笑容,感激地向蕭海真點頭為禮,「謝謝你。」
「不用謝啊!我一開始沒想起來,真不好意思。」海真溫柔地搖搖頭,「不過鳳陽殿下是個心思莫測的人,既然他明天要來,就不要急在今夜去打擾他,免得他心情一不好,偏偏不說就慘了。」
「再說鳳陽王住在深宮禁苑,這個時候也進不去了。」聞烈笑道,「還是忍耐一下吧!」
聽兩人這樣說,蕭海翔慢慢坐先來,關切地看著鷹鷹的神色:「鷹鷹,你想怎麼辦?」
「大家說的對,我們就等到明天吧!」
「我們……」海翔頓時心頭一甜,重重地點頭,「好,我們等到明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次日,聞烈朝議結束後,立即走到鳳陽王面前,笑道:「鳳陽殿下,不會忘了今天還要到我家去欣賞那幅絕品古畫吧?」
鳳陽王眼波輕輕一閃,淡淡笑了笑。這位鄴州之主是全天下公認心思最靈敏的一個人,見聞烈特意過來提醒一個無關緊要的約定,生怕字爽約不去的樣子,就知道背後一定有緣故,好奇心一起,便順水推舟與他一同動身到聞府,看看聞二公子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裝模作樣欣賞完名畫,聞烈東拉西扯了幾句,才輕描淡寫地道:「鳳陽殿下,我有一個朋友剛從北方來,仰慕鳳陽殿下的英名,不知可否有幸請賜一見?」
鳳非離眸中五彩瑩光宛然流動,唇邊勾起一個邪邪的笑,「能讓你這樣煞費苦心的安排,不知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那就請出來吧!」
聞烈躬身一禮,朝門邊侍侯的男僕使了一個眼色。那僕人立即退下,少頃,海翔扶著鷹鷹的手,邁步進了畫堂。
鳳非離原本是悠閒地靠坐在寬大的木椅上,手裡捧著青花描金瓷的茶碗正在細細地啜飲。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他眼尾輕輕地掃了過去,同時優雅地伸手將茶碗朝黑木茶几一放。
然而這個流水般順暢的動作卻在他看清鷹鷹第一眼時像刀切了一般地頓住,遠比預期要響得多的茶碗與木桌的碰觸聲讓在場的其它三個人不由地一怔。
片刻的沈靜後,鳳非離降溫到冰點的聲音冷冷的響起:「聞烈,你到底想幹什麼?」
鳳陽王這種反應讓聞烈十分意外,他遲疑地看看鷹鷹,解釋道:「我只是向殿下引見一個朋友而已,他有些問題想……」
鳳非離用一陣清亮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呢?聞烈,我真是低估了你,我居然一直以為你對當年的那件事一無所知呢!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經千辛萬苦找了這樣一個人來,卻為何又先帶他來見我呢?有什麼目的何不直說了痛快?」
聽他這樣嘲諷,聞烈越發的滿頭霧水,不明所以,對鳳非離話中所提及的「當年那件事」,更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鷹鷹向前邁了幾步,行了一個淺淺的禮,用平靜的聲音道:「鳳陽殿下,我不知道您對這次會面有什麼樣的誤會,但確實是我請求聞二公子安排我見您一面的。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希望從殿下這裡得到答案。」
鳳非離的目光深深地凝注在鷹鷹的臉上,那神情雖然戒備,卻又並非充滿敵意,似乎只是想要探查出他靈魂深處最隱秘的想法,「你要見我,真的只是想問一個問題,沒有其它的事了?」
鷹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明天下第二號人物,但鷹鷹在看他第一眼時就很明白蕭海翔所言不虛,面前所站的這個位於權勢頂端的男子,這個集萬種情致與魅力於一身的男子,與自己想要尋找的那個小鬼,的確半點也沒有相似之處。
自家那個小孩就算再多跨越幾千年的時空,也不可能有那樣穿透人心的眼神。
「鳳陽殿下,我在找尋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但是卻不知道他的相貌和姓名。只不過在一次機緣巧合中,我得知殿下可能知道他的下落,故而冒昧前來求見。」
「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鳳非離拂了拂衣角,表情有些深不可測,「為什麼覺得我知道?」
「殿下曾經說過一個詞,而除了我要尋找的那個人以外,這個世界不會有第二個人使用那樣一個詞,所以懇請殿下能夠回想一下,到底是從誰那裡,學到這個詞語的用法的?」
鳳非離眼波如水銀般地流動,半信半疑地挑了挑唇角,「你說的我都有些興趣了,到底是什麼樣的詞,惹得你這樣追根究底的?」
鷹鷹定了定神,緩緩道:「超音速。」
鳳非離一怔,「你再說一遍?」
「超音速。」
鳳非離默然裡片刻,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還用手指拭著眼角笑出的淚花。
「聞烈啊聞烈,你也怪不得本王懷疑你另有目的了!這個小哥兒都已經到你府上了,卻海岸要為了這樣一個問題,捨近求遠的來問我,豈不是個笑話?」
聞烈一怔,愕然道:「鳳非離,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鳳非離的笑聲突然變成冷笑,「這個詞我是從你的小情人那裡學來的,你以前沒聽他說過嗎?」
「小保?」
話音未落,畫堂的門突然被人猛的撞開,蕭海真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進來,喘著氣道:「小保……小保……小保……」
聞烈趕緊扶住他,急急地問:「小保他怎麼啦?出事了嗎?」
蕭海真搖搖頭,按著劇烈起伏的胸口道:「沒……他沒事……是姑媽……」他猛吸一口氣,語速略略恢復正常,「我剛才跟姑父姑媽請安,姑父問我你為什麼昨天安排那麼多人手,大張旗鼓地要找一個什麼原本是白癡,後來突然變正常的人,我知道事情太離奇,不敢多說,剛敷衍了兩句,姑媽突然插了一句話……一下子提醒了我,我們、我們居然一直沒有想到……真傻啊……」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4
「母親到底說什麼?」
「姑媽說……小保就是這樣的啊……生下來明明是個白癡,但到聞府的時候,卻那麼機靈古怪……」
聞烈「啊」了一聲,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蕭海翔呆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喃喃道:「不會吧,找了半天,居然是那個小子……」
鷹鷹微蹙著眉頭聽大家的對話,一會兒看看海真,一會兒看看聞烈,歡喜的感覺剛剛在胸中炸開,又硬生生地按奈下來,生怕這個消息最終又只是一個泡影,以至於心情激盪地連張了幾次嘴,也問不出一句話。
一直在旁邊若有所思地瞧著鷹鷹的鳳陽王突然拍了拍手,道:「好了,不管你們鬧什麼,都與本王無關。皇上這時候怕是午睡要醒了,我得回宮陪王伴駕了。」說著撥了撥散在肩頭的黑髮,天然帶笑的眼波掃過都還沒回過神來的眾人,徐徐轉過身子,卻在剛剛邁步子的同時,突然伸出左手,在鷹鷹的臉上飛快地摸了一把,動作之迅速,連蕭海翔也沒有來得及撲上來擋住。
「你幹什麼?」海翔怒吼道。
「沒什麼。」鳳陽王慢慢轉動著優美的下頷,唇百年掛住似有似無的微笑,「不過想看看他有沒有溫度。」
「鷹鷹又不是死人,怎麼會沒有溫度?」蕭海翔頓時火冒三丈。
鳳非離沒有再說話,只是用一種含義不明的視線凝視了鷹鷹一陣,突然一扯嘴角,邁著無人可以模仿的高貴步態,流水般無聲地離去。
鷹鷹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行動,只是用潮冷的手抓住海翔,努力從發緊的喉間擠出聲音來:「你們說的……那個小保……在哪裡?」
「應該還在……在柴房……」蕭海翔將他的手暖在自己掌心,剛回答完,又趕緊解釋道,「他在那裡不是烈哥對他不好啊!是……你昨晚也聽到了,只是鬧鬧彆扭……」
「帶我去……」
「好。」蕭海翔將手臂圈過他的肩膀,二話不說扶著他就走,聞烈與蕭海真對視一眼,雙雙跟在後面。
一行兒女繞過花園,順著小路自西穿過整個內宅,來到最東面的一個角門。由於聞小保一鬧彆扭就會躲進這間屋子,所以聞烈特意將它修葺佈置過,從外形上看,還真看不出它曾經是一間柴房,青搶朱瓦,雕花紙窗,黑漆的木門緊緊關著。
「小保,小保!你快出來!」聞烈搶上前一步,大聲叫道。
「不出來!」屋內傳來一個清澈的聲音,鷹鷹身子一顫,蕭海翔忙緊緊抱住他。
「小保你別鬧了!」
「我才沒鬧!在你沒有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前,我就不出來。」
「小保,有人找你,你快出來!」蕭海真也喊道。
「海真你別幫著他騙我了,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蕭海翔一急之下,正要上前動腳踢門,鷹鷹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慢慢走到房門前,低低地叫了一聲:「歆歆……」
房門裡一瞬間是死一般的寂靜,然而只是片刻之後,便傳來砰砰碰碰桌椅翻倒的聲音,緊接著有人一頭撲到門板上,開始驚天動地地猛拉那兩扇黑黑的木門,那陣仗簡直像要把房子拉垮一樣。
「小保……」聞烈呻吟般地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個門是向外推,不是向裡拉的……」
劇烈的拉門動作一頓,立即改變了用力的方向,兩塊門板「乒」的一聲被推開,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門坎上一絆,連滾帶爬地撲了出來,被聞烈疾手快抓住後頸拎住。
「小保!這個也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小心門坎小心門坎,總有一天你要摔得滿地找牙……」
但是被拎住的那個人卻根本沒有在聽,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飛快地向四周搜尋了一圈,有些遲疑地落在鷹鷹身上。
鷹鷹抑制著胸口發熱發潮的感覺,輕輕吸了一口氣。
站在幾步開外的,是一個清秀的少年,有一張充滿活力的臉,雖然沒有堂弟那樣俊美精緻的容貌,卻有著用樣靈動的氣質和表情。
鷹鷹微微張開雙臂,凝視著少年的眼睛,喃喃地又叫了一聲:「歆歆……」
小保哇地一下放聲大哭,一頭栽進了鷹鷹的懷裡,將他撞得朝後一倒,幸好被海翔一把抱住,才沒有跌到地上。
看見自己的小情人像八爪章魚一樣攀著一個男人不放,聞烈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等小保哭過了額第一波,便立即上前試圖將他從鷹鷹身上剝下來,誰知這孩子連踢帶咬的掙扎,死也不放手。
「歆歆,你先放開,讓京哥看看你。」鷹鷹輕聲道。
「是。」小保立即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乖乖地站在堂哥面前,揚著臉兒讓他看。
牽牽唸唸在心的小孩,居然真的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知是真是幻,是夢是醒,只覺得眼眶裡的潮熱一湧再湧,忍之不下。
「還好,身體還不錯,你過來後有沒有什麼不適應?」勉強嚥下喉間的熱塊,鷹鷹顫聲問道。
小保搖著頭,眼淚汪汪地道:「我過得挺好的,就是好想你……」
鷹鷹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滾燙液體,摸著堂弟的頭道:「京哥放不下你啊……」
小保嘴唇抖了幾抖,眼淚一湧,又撲上去摟住了堂兄的脖子。
「歆歆,你到這邊來了一年多了,有沒有吃什麼苦?」
「沒有啊!我挺順利的,總是遇到好人。」小保扭頭看看聞烈,臉突然一紅,「京哥,那是聞烈,就是他一直照顧我……」
鷹鷹的眼睫難以察覺地一顫,但隨即瞭然地點點頭,臉上淡淡笑著,神色卻有些淒然,「有人照顧你,當然最好……聞二公子,我家這個孩子從小嬌縱,拜託你照看他,多多擔待……」
對於自己的情人突然變成人家的小孩,聞烈顯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小保立即氣呼呼地擰了他一爪,怒道:「我堂哥跟你說話,竟敢不回答?」說完眨眨眼睛,又掉下一串淚珠。
聞烈皺了皺眉頭,想不出應該說什麼才好,只得勸道:「好啦,這是喜事啊!你就不要抱著他再哭了,男孩子這樣哭著多難看。」
「我偏要哭,你根本不知道看到京哥我有多高興,我一定要哭個痛快!就哭!」
「別哭了。」鷹鷹輕輕拍拍堂弟的手。
「是。」小保立即擦乾眼淚。
對於同一個命令的兩種結果,聞烈實在忍不住滿面的黑線。蕭海真拭了拭眼角的淚花,笑道:「小保居然有這麼聽話的時候啊?」
「當然,從小我就最乖最聽京哥的話了。」小保甜言蜜語道。
蕭海翔重重地哼了一聲。
「京哥,你現在住哪裡?我們別站在這兒了,到你房間去吧!我要把過來這一年多裡發生的好多有趣的事情,一件一件講給你聽!」
鷹鷹微笑著剛點頭,小保立即歡歡喜喜地挽住他的胳膊,親暱地依靠在他身邊。因為多年的習慣,他一時沒有意識到堂哥目前這具身體並不像在另一個世界那樣健康有力,還是把大部分的體重壓了過去,鷹鷹一下子立足不穩,幸而被海翔在另一邊穩穩地扶住。
「喂,你沒骨頭啊?」海翔一邊怒吼,一邊將小保的身子一推。
小保這才注意到自己家堂哥竟然一直是被那高大健壯的草原少年半扶半抱著的,當下便猶如一隻小狗般豎起了全身的毛,狺狺叫道:「蕭海翔,你放開他!」
「你才該……」海翔剛一張嘴,又勉強閉了起來,因為鷹鷹阻止地在兩人中間豎起了一根手指。「都別鬧了,不是要到我房間去嗎?這就走吧!」
小保又瞪了蕭海翔一眼,仍是挽著堂哥的手臂,不過倒是站直了身體,沒有再依靠過來。一行五人沿著湖邊曲折的水廊來到鷹鷹所居住的暖閣。
大家剛一落坐,被久別重逢的喜悅弄得暈陶陶的小保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話匣子,從靈魂入體的第一天講起,恨不得把自己所經歷的每一個細節都講給堂哥聽。
「京哥啊!我跟你說,當時那個黑幫少主,拿著那麼長一把匕首,寒光閃閃的,一下就頂在我胸口上……」一直到入夜,手舞足蹈的小保精神仍然不滅,講到高潮處,越發的眉飛色舞,聲請並茂,整間屋子那麼多人,基本上只聽得到他一個人的聲音。
蕭海翔端來一杯泡著白菊的熱水,體貼地遞了過去。
「口渴了吧?喝點水……」
小保豎起了眼睛。「喂,一直說話的人是我耶,京哥都沒怎麼開口說話,要口渴那也是我比較渴……」
蕭海翔白了他一眼,「你想喝水自己倒去。」
「我好歹也算你哥哥,居然這樣跟我說話!」小保氣呼呼地一叉腰。
鷹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兩人,朝小保招招手,「你渴了就喝吧!」
「不行!」蕭海翔立即將水杯移走,「我特意泡給你的,才不給他喝。」
「京哥,你看他……」
「好了海翔,給他喝一口嘛!」
「不給。」
「我京哥要給我的,你憑什麼……」
話音未落,一直沒開口的聞二公子一把將小保拉回自己身邊,「你又不愛喝白水,爭什麼?這是烏梅汁,喝吧!」
看著用寵溺的眼神凝視著堂弟的俊美少年,鷹鷹的眼眸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但這抹略帶悲愴之感的異樣眼神很快就消失在快速下垂的睫毛後面。他捧起熱騰騰的菊花水,輕輕啜了一口,面容在氤氳的白霧中微有一些模糊,嗓音低沈地道:「我覺得有些累了,也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大家還是去休息的好。」
小保立即撲了過來:「京哥,我今晚跟你睡!」
鷹鷹抬起烏黑深邃的眼眸,唇邊露出一個溫柔寵愛的笑容。「歆歆,你已經不是那個離不開京哥的小孩,也根本用不著哥哥陪你睡覺了,乖,回自己房間去吧!」
「可是我有好多話還沒跟你說完呢……」
「我也不是明天就走啊!」鷹鷹笑著拍拍心愛小孩的臉,溫柔但堅決地將他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拿開,慢慢把他推到身後那個無言站立的男子身邊。
那是歆歆自己選擇的男子,是一個能夠更好地照顧他的男子。
雖然有些酸澀的失落感,但飄浮不安的心,應該終於可以慢慢地放下了。
「……那……鷹鷹,我們先走了。」聞烈攬著小保,躊躇再三,還是選擇了跟海翔他們一樣的稱呼,要是跟著小保喊哥哥,還真有點叫不出口。
海翔本想多留一會兒,可小保十分警覺,堅持要等著他一起出去,生怕自己的寶貝堂哥被人吃了豆腐。
離開水閣後,大家穿過九曲的迴廊,來到一個岔路口,彼此招呼了一聲,正準備分頭回自己的房間。小保突然轉了扎烏溜溜的眼珠,猛地湊到蕭海翔面前,「剛才我在京哥房裡,你幹嘛對忘我擺出一副彆扭的臉色啊?」
海翔瞥了他一眼,「因為你很煩啊!」
小保哼了一聲,「因為你嫉妒吧?我京哥疼我也疼了一十九年了,你現在才插進來不高興,晚了點吧?」
「像你這樣知道傻高興的小鬼,我才懶得嫉妒呢!」
「你說我是小鬼?咱們倆誰年紀比較小啊?我告訴你,我京哥可是巫醫雙修的天才,世上最完美的人,不許你這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打他主意!」
蕭海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會為了他長大的,可你呢?除了抱著他傻笑以外,你還能為他做什麼?」
「我……」小保登時氣結,「什麼傻笑?我根本沒奢望他會來看我,可現在他來了,我當然會高興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憑什麼看不順眼?」
「枉他那麼疼你,你卻這樣沒心沒肺的,我當然看不順眼!」
小保大怒,「我哪裡沒心沒肺了?」
「你有沒有擔心過他啊?」蕭海翔也動了真火,「就知道嘰嘰呱呱地笑,你以為他到這裡來看你,就跟從周莊到李莊那麼簡單嗎?」
小保就像被一個炸雷打中了一樣,猛地僵立當場,臉上的顏色霎時褪得乾乾淨淨,聞烈剛擔心地撫了撫他的肩,就被一把推開。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一點,難道京哥來這裡會有什麼危險不成?」
「我不知道……」蕭海翔紅著眼睛,「我希望沒有……」
「你不知道,那誰知道?」
蕭海翔慢慢將燃燒般的視線投向西方,一處小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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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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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覡子,你答應到了京城就把有關鷹鷹這個法術所有的情況告訴我的。」
對於四位客人的深夜來訪,長髮的巫者好像並不意外,只是輕輕聳了聳肩道,「我沒這樣說過,我只是說到了京城再最終決定告不告訴你。」
「那你的決定是什麼?」
巫覡子側了側頭,看著水廊彼方鷹鷹所居的房間,「我決定不跟你說。」
「為什麼?」蕭海翔的手緊握成拳,指間咯咯作響。
「因為兩天前我答應了他,什麼都不跟你們說,反正說了你們也做不了什麼。」
小保猛地衝上前,緊緊揪住巫覡子的衣服,大聲道:「你暗示我京哥有危險嗎?是不是巫術的反報?我回到明朝就是因為受到爹地媽咪『逆天奪嗣』之術反報的結果,難道京哥逆反時空也會有反報嗎?他會怎麼樣?會別吸到其它的時空裡去嗎?他不能回到現代去了嗎?那他可不可以留在這裡?你說話啊!」
巫覡子被他搖來搖去,但始終默然不語。
蕭海真也著急上前一步,道:「覡子,你明知道我們大家都很關心鷹鷹的,如果他真的會遇到危險,我們怎麼可以坐視不管呢?無論有用沒用,你先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也好。」
「我承諾過他不說,就不會說的。」
「現在還管得了什麼承諾不承諾的!?」小保氣得大吼,「你這人有毛病啊?事情輕重緩急都分不出來,巫術的反報是很厲害的,難道你會不知道?」
聞烈見小保已經急紅了眼,忙將他拉後一步,也對巫覡子道:「覡子,鷹鷹為了放不下小保才會冒這麼大的危險,所行雖然有逆天道,但此情可感,你既然知道將要發生什麼,又為何一定要守口如瓶呢?」
巫覡子搖了搖頭,「你們不用再勸了,我不會說的。」
小保氣得直條,幾乎忍不住要上前動手,被聞烈牢牢攔住,急怒之下,狠狠地咬了環抱在胸前的那只胳膊一口。
巫覡子斜斜瞟了他一眼,將夜風吹得略有散亂的頭髮捋了捋,徐徐轉身端起一隻茶杯,輕輕吹著水面上的浮葉。
「覡子。」蕭海翔突然叫了一聲,目光沈靜地走向面色冷淡的巫者,「你承諾過他不說,寫出來總可以吧?」
在場的人都是一怔,小保呆呆地鬆了口。
巫覡子定定地看蕭海翔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小翔,你真是改變了很多啊!明明心急如焚,卻還能控制住自己冷靜地思考,換了以前那個急性子的蕭海翔,還真的做不到呢!」
「為了鷹鷹,我可以做到所有以前做不到的事。」蕭海翔的臉上帶著極為堅定的表情,那是一個決心捍衛所愛的男人的表情,就連小保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蕭海翔,的確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鹵莽衝動的少年了。
巫覡子收淡了臉上的笑容,臉色沈鬱下來。「小翔,天命不是憑決心就可以撼動和改變的。巫者行術,最忌的就是干凡命理,縱然鷹鷹他道行高深,挺到現在,也已經算是極為不易了,如今天輪運轉,萬物皆殺,逃……又如何逃得掉呢?」
「鷹鷹不用逃到任何地方去,我什麼都可以為他檔。」蕭海翔緊緊抓住巫覡子的胳膊,手指幾乎要捏進他的肉裡去,「我記得小時候你師父曾經對我說過,萬境由心起,天命就是人心。」
巫覡子的神情突然有一瞬間的動搖,他立即一轉頭遮掩住,勉強笑了笑,「難為你竟然記得,那時我每晚用鬼魂的幻影術來嚇你,師父的確就是拿這句話開導你的。」
蕭海翔也跟著笑了笑,略略放輕手指的力度,「覡子,覡子,雖然你從小就愛欺負我,可一旦發生什麼事情,我知道你還是會護著我的。你是最有靈性的巫者,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你,你一定知道所有的玄機,也一定能夠幫助我。」
巫覡子看著海翔黑潤如玉的眼睛,輕輕問道:「鷹鷹對你,真的這麼重要嗎?」
蕭海翔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我的命數和鷹鷹的命數,早就已經纏在一起了。」
巫覡子的目光一震,深深地看了這個從幼時起就認識的朋友一眼,低下頭去,似乎在思考什麼。
「覡子。」蕭海真將手放在他低垂的手臂上,柔聲道。「就算囡囡什麼都做不了,他最起碼應該知道,鷹鷹將要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將來。那個將來也許殘酷,也許令人無法接受,也許真的不能改變,但是……我們總有一天要正視它。」
「好吧!」巫覡子深吸了一口氣,「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寫給你們看,但我真的要事先生命,你們能為他做的事情的確是太少了。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又是一個頂級巫者,我早就說過,這兩者合而為一,就代表著危險。」說完他一轉身,逕自走到書架前,從兩本書之間拿出幾張寫滿蠅頭小字的稿紙放在桌上,道:「我把你們想知道的事情都寫在這兒了,自己看吧。」
蕭海翔與小保面色發白,同時顫顫地伸出手,又同時頓住,最後還是聞烈上前將稿紙拿在手中,展開來看了一遍,眉頭頓時深鎖。
「你快點說上面都寫了什麼!」小保急道。
聞烈看了巫覡子一眼,慢慢道:「覡子說,鷹鷹來到這裡,使用的是一種名為『溯流』的頂級法術。他本是天生的巫靈者,又得到一個……什麼三世離魂的幫助,所以施術的過程非常順利,可以在這裡停留到這個肉體死亡的時間,然後再返回他所來之處。」
「那危險呢?危險在什麼地方?」海翔忙問道。
「……停留在異世界的這段時間裡,由於巫力的掩蓋作用,他可以過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但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絕不允許有任何影響他人命數的行為……否則,就會驚動天眼,重啟命輪……」
「什……什麼叫影響他人命數的行為啊?」小保吃吃地問,「比如說,我京哥去酒樓吃飯,把最後一籠小包子吃掉了,下一個食客沒得吃,生了氣回家把老婆打了一頓……這一類的連鎖反應,算不算啊?」
聞烈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看著巫覡子。
「這些日常行為,都在巫力掩蓋的範圍內,沒有什麼關係。」巫覡子默然了半晌,終於道,「就拿你那個例子來說吧!不管是不是來自異世,都會吃包子,可是……總有一些事情,是除了鷹鷹之外,這世上的人誰也做不了的。」
小保想了想,「我知道了,比如說除了京哥,這裡的人都不會講英文,會不會哪一天他不小心說了一句英文,就會驚動天眼?」
巫覡子也愣了一下,「什麼是英文?」
「英文就是……就是在大海那邊,另一個國家的語言……」
「我寫得很清楚了,要驚動天眼,必須要改變另一個人的命數,你知道什麼是命數嗎?」
小保搖了搖頭。
「對一個人而言,命數就是三個詞,生辰、際遇、死期。這其中『際遇』原本就是多變的,就算是受到鷹鷹的影響而有所改變,也不至於能夠重啟命輪。惟有生辰和死期,那是天定的命數,如果因為巫者的行為而有所改變,就必然會引起天懲。你所受到的反報,就是因為你父母改變了你的生辰所致,所以即便是鷹鷹這樣的巫者守護著你,也沒辦法阻止你在現世的死亡。」
「那……那……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京哥他小心一點就可以了嘛!一個人的生辰死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改變的,只要京哥他不殺人,不救人,就不會有危險啊!」
房間裡出現了一段死一般的沈寂,小保驚惶地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個人,呼吸越來越急,但張著嘴,又不敢問出口。
最終還是聞烈翻著手中的稿紙,低聲道:「他已經救了一個人……」
小保像被針刺了一般地跳起來:「誰?誰啊?」
一個茶碗突然在蕭海翔的手中碎裂開來,瓷片直刺入掌心,他卻還是用力攥著,暗紅色的血液順著紙縫滴下。
「囡囡……」蕭海真搶上前去,使勁掰開他的手指拔出尖利的碎片,血色模糊,他的眼中也一片模糊。
小保怔了一下,突然間恍然大悟,尖叫了一聲猛撲過去,朝著蕭海翔木然的身體的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嘶聲哭喊著,淚流滿面。蕭海真咬著牙護在弟弟身前,抱著小保的腰拚命將他向後推,但也不忍心說一句責備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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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b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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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6 09:24
「我可以還嗎?」海翔看也不看小保一眼,死死地盯著巫覡子的雙眸,眼眶似乎也要迸裂,「用我今生的命,或者來世的陽壽……對了,鷹鷹曾經跟我要過來世的陽壽,這說明有用啊!我可以給他,所有的都可以給,只要……」
巫覡子無聲地搖了搖頭。聞烈看著稿紙,低聲念道:「天眼已開,命輪已啟,他既不能留在此地,也回不了來處,一旦時數到了,便無路可逃,只能成為一縷飄泊無依的離魂。」
「離魂是什麼?會怎麼樣?」小保顫聲問道。
巫覡子幽幽長歎一聲,「天地之間只有為數極少的離魂,都是與天命抗爭而失敗的巫者,一旦成為離魂,若是輪迴不滿三世,就只能魂消魄散。大多數的離魂都在輪迴完第一世界後便被冥風吹散,只有極少數的才能依憑仙木之精投入第二世,而躲過第三次冥風重獲新生的離魂幾乎沒有,我與鷹鷹縱觀了千年時光,也只見過那一個……」
蕭海翔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乾澀地道:「覡子,他是因為救我才遇到這種劫難的,如果我死,應該可以緩解一點吧?」
「就算你現在立時死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當然,要是他願意接受你來世的陽壽,時間上倒可以寬裕一點,不過那也總是有限的,而且鷹鷹是善巫,找到他弟弟後心願已了,又怎麼肯奪你來世的命呢?小翔,你的感覺一點都沒錯,你們兩人的命數,早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他成為離魂後的第一世,一定在你身邊,希望到時你能護著他渡過第一劫。」
「不要跟我說什麼來世。」蕭海翔猛地向前衝了一步,眼睛裡似乎要滴出血來,「我絕不會讓他成為離魂的,決不會!你要真的不願意幫我,我可以到昆鷲山上去找你師父!你叔父說過,人心若是可敬,天命就不可畏,萬事萬物,萬險萬劫,都有相應的解法。」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無論如何都會讓鷹鷹接受我的陽壽,只要再爭取到一點時間,我就一定能夠想辦法化解這一切!」
小保睜大了眼睛看著海翔,突然把臉上的淚一擦,吸了吸鼻子道:「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京哥是因為牽掛我才施行了這麼危險的巫術,我也不會讓他成為離魂的。你剛才說要去找誰?我跟你一起去!」
巫覡子陰沉著臉,冷冷道:「小翔,你要是硬說我不肯幫你,那就算我不肯幫你好了!不顧你就是找來了師父也沒有用,『天運留情』之術,根本施行不了!」
在場的人一下子全都屏住了呼吸,小保閃著亮晶晶的眼睛上前兩步,「原來你知道解法,快說,什麼叫『天運留情』?該怎麼弄?」
巫覡子將頭一扭,理也不理。
「覡子,你別生氣,是我的話說錯了。」蕭海翔拉拉他的胳膊,「鷹鷹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釘魂之術,早就已經離開這個肉體了。既然你一直都在幫我們,為什麼不願意把化解之法說出來呢?我們都明白那一定會很難,但總比束手待斃要強啊!」
「是啊!覡子。」蕭海真也道,「雖說你比我們懂得多,但說不頂有時候我們這些外行,也能想出一點法子呢?」
聞烈一邊擦著小保哭花的臉一邊道:「覡子,我們這一群人都有不少好朋友,就是再難的事情,試一試總可以吧?」
巫覡子把衣袖一甩,重重地坐下來,正要說話,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平靜的聲音,「你們就不要再逼覡子了。」
「鷹鷹!」海翔驚跳起來,打開房門,一把抓住鷹鷹冰涼的手,將他拉進屋裡來。燈光下逆天而來的巫者形容削瘦,雙頰似有陰影,看得他心頭如刀絞般疼痛。
「我睡不著,本想出來散散步,卻看見覡子的房間裡人影重重,好似很熱鬧的樣子,就過來一看……」鷹鷹長歎一聲,「覡子,你答應過我不說的……」
「我沒說啊!」巫覡子瞟了瞟那幾張稿紙,「我寫在那裡的。」
「京哥。」小保跺了跺腳,「我從小就知道,你是整個家族最有力量的巫者,如果你跟覡子兩個人連手的話,不管再難的法術應該都可以成功的啊!你為什麼要這麼早就放棄呢?」
鷹鷹神色黯然的低下頭,在窗下的靠椅上坐下,眼睫的暗影投在他的臉上,顯得原本白皙的肌膚呈現出淡淡的青色。蕭海翔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雙手交叉著放在他的膝上,將自己的額頭抵靠了上去。
「我不僅是一個巫者,同時也是個醫生,所以做不到見死不救。」鷹鷹用輕柔的動作撫摸著少年的頭髮,「但我很高興救的那個人是你……,你是個勇敢、真誠的孩子,更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因為有你的力量我才能支撐到現在……,也許在你從那場風暴裡救出我時,就已經種下了宿因。你不用自怨自責,更不用為我的際遇傷心,說不定這就是我天定的命數。上天安排我為了歆歆來到這裡,也安排我在草原上遇見你……你是一個堅強的靈魂,我的來世就要依靠你的庇護了……」
「不。」蕭海翔抬起了頭,目光如水般清亮,「不僅是來世,我今生就要保護你。求你告訴我吧!為什麼明明有解法卻不可以用?你覺得現在的我,還一點兒都不值得依靠嗎?」
鷹鷹轉過頭去,躲開這孩子亮得刺人的眼睛,「海翔,那是一條走不同的路,天運留情之術最關鍵的環節就是龍血清脈,你能到哪裡去找龍血呢?」
「龍血?這世上有龍?」蕭海翔倒吸了一口氣。
鷹鷹慘淡一笑,「世上被無龍,自然也無龍血,所以自古人有情,天運卻從不留情。」
「龍……」海翔喃喃念著,握緊了手指,「深山靈淵,或許有龍……」
「海翔。」鷹鷹有手捧起他的臉,「別傻了,這世上有做得到的事情,就必然有做不到的事情。我自己身為巫者,卻犯下逆天之行了,本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受到天懲也是應該的,你們誰都不要再為我操心了。」
海翔張了張嘴,又忍住了沒有反駁,柔聲道:「你這樣說,我們自然聽你的。你今兒累了一天,眼睛都凹了下去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鷹鷹遲疑地看了巫覡子一眼,欲言又止。
「別擔心我了。」巫覡子吐出一口氣,「你的話都說明白了,他們就是再想逼我,也不能真拿我怎麼樣。去睡吧!瞧你現在精神差成這樣,我都快看不見你的巫靈之光了。」
鷹鷹笑了笑,只好站了起來,蕭海翔扶著他的腰,兩人慢慢走出門去。小保本想跟著,被聞烈在耳邊小聲勸了句什麼,遲疑地停住腳步。蕭海真凝神看著院牆粉白平面上的疏影,似乎正在努力想著些什麼。巫覡子掃視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解開外衣,自顧自地上床躺倒,扯被子蓋住了頭。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沉重迷離的感覺壓上心頭。
聞府安靜的下半夜裡,不知偶幾個人真正進入了夢鄉?
雄雞啼白的第一聲時,海翔放在鷹鷹冰涼額頭上的手悚然一顫,茫然環顧四周。
耳邊,有什麼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洶湧奔騰,宛如命運的吶喊。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4
「蕭海翔,我最後一次告訴你,這不可能!讓鷹鷹接受你來世的陽壽來延續時間,必須要他自己願意才行,我沒辦法瞞著他做!」
「覡子,我知道你行的……」蕭海翔緊緊地抓著巫覡子的肩膀,隨他怎麼掙扎也不放手。
「你真是瘋了,簡直像是聽不懂人話似的!你已經纏了我兩天了,非逼著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到底要我怎麼跟你說你才相信?」
「我不會相信的。」蕭海翔將巫覡子向自己拉近了一點,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能,鷹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就算他不願意,你也一定要讓他接受!」
巫覡子有些氣結地瞪了自己這個倔強朋友半天,雙肩突然一垮,無奈地道:「好吧!我承認我能做到,可我不會去做的。」
「覡子,我們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了,不過舉手之勞幫我一忙,你為什麼就不肯呢?」
巫覡子突然生起氣來,用力將海翔的手一甩,怒道:「你說的真好聽,我們從小開始,每年都要見好幾次面,我用幻術嚇你,你找著機會就打我,我們曾在一個床上睡,一個碗裡吃,雖然你總是怕我躲我,可一碰到頭疼的事還是會不客氣地寫信找我,因為你知道我一定能幫你處理好……如今廝廝鬧鬧長這麼大,你跑來要求我親手扯碎你來世的命,居然還問我為什麼不肯?」
蕭海翔愣了一愣,聲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覡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你是不忍心,可鷹鷹他……」
「鷹鷹……」巫覡子苦笑了一下,「你現在心裡真的只有他了……,但我必須告訴你,鷹鷹成為離魂已經無可避免,如果你來生的命運不夠強的話是庇護不住他的,要是現在扯碎了,對你和他都沒有任何好處的。」
海翔咬著牙呆了半晌,正想再說些什麼,蕭海真從遠處一邊叫著他們兩人一邊跑了過來,定睛一看,他身後居然跟著當朝二皇子朱琛棣。
「覡子。」海真喘著氣站定,朝朱琛棣一指,「他答應我……會想辦法偷到一點龍血的。」
巫覡子把手朝額頭上一拍,發出類似呻吟般的聲音,「小真,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你的意思。」
蕭海真把他的手朝下一拉,道:「別裝了,我看著你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拜託你們一個個不要太聰明好不好?」巫覡子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就算是這樣也不行的。」
蕭海翔的臉上閃出了驚喜的希望之光,他看看朱琛棣,又蹙眉細想了片刻,一拍大腿道:「原來是這樣,所謂龍血,並不是指傳說中的龍,而是真龍天子的血!」
「也不是隨便一個皇帝都可以。」巫覡子板著臉道,「必須要是運勢很強,遇大難也能呈祥的龍命天子才行。」
「當今皇上登基以來,天下承平,運勢怎麼會弱?他一定行的!」蕭海翔熱切地道,「我們該怎麼做?」
「你不用問了,天運留情太危險了,鷹鷹他不會答應的!」
「危險?現在已經這個樣子,還能再危險到哪裡去?」
巫覡子閉了閉眼睛,神情肅然地看了蕭海翔片刻,認真地道:「對鷹鷹來說,的確不可能更危險了,但對你來說不是。天運留情之術一旦失敗,你不僅死定了,而且再也入不了人間道。」
蕭海翔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巫覡子好像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才挑了挑眉道:「只是這樣而已?」
「我知道你為了鷹鷹什麼都不在乎,可我們……我們身為巫者,不能不在乎。」
「我願意冒這個險是想救鷹鷹,又不是想找死,對於可能的後果我當然也會在乎,可你們兩個都好似最棒的法師,為什麼總覺得會失敗呢?你也說過天運留情之術最關鍵就是龍血清脈,現在連龍血都找到了,還會有什麼問題?」
「小翔,不是我潑你冷水,既然我和鷹鷹都認為此術絕無成功的可能,自然有蝸牛的道理……算了,光我說不會死心的,把鷹鷹和大家都叫到花廳來吧!」
巫覡子一甩袖子,自己先就進了花廳裡面。蕭海翔喜出望外之下,飛快地將其它人全體找了過來,興奮地宣佈所謂「龍血」已經沒有問題。
鷹鷹此時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被小心安置在花廳的軟榻上,他看見海翔那一團高興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地歎息了一聲。
「京哥,京哥。」小保歡歡喜喜地依在堂兄身邊,一迭聲地叫著,「這就好了,你早就該告訴我們實話,雖然皇帝龍血的確不好找,但對我們而言,也不是什麼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鷹鷹的手指輕輕劃著堂弟的臉頰,微微搖了搖頭,「我已經決定服從天命,你們不用再費心了。」
「為什麼嘛!?」小保咬著下唇,忍住快要迸出的哭聲,「我們這麼拚命在想辦法,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悲觀呢?」
「不是我悲觀。」鷹鷹的指尖慢慢揩去他的淚水,淡淡道,「我只是比你們更瞭解事實而已。」
蕭海翔的手從後方伸了過來,握住了那只蒼白纖長的手掌,拉到自己胸前,緊緊壓住,低聲道:「其實這樣是最好不過的,成功了,我們一起活,失敗了,我們一起死。鷹鷹,你應該明白,對於我來說,上天的這種安排是多麼仁慈。」
「不要想什麼一起死啦!」小保憤怒地跳起身,右手握拳用力向下一擊,「成功,當然會成功!我們有最好的巫師,還有龍血,有什麼好怕的?………呃,當今皇上的血能用嗎?」
兩位巫者用眼神交流了少頃,最後還是巫覡子清了清嗓子道:「當今皇上紫宸星光亮無比,他的龍血的確可以用。不過事情仍然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簡單。鷹鷹並非第一個逆天者,所謂天運留情之術,據記載也曾被實施過多次,但只有兩百年前曾經成功過一次,那逆天而來的女子,承龍血清脈,消除掉她異世的命線,留在了本不屬於她的時空裡,後來成了為她獻出龍血的那位天子的愛侶。」
「是啊是啊!這不就行了,朱琛棣說會想辦法偷到皇帝陛下的龍血的!」海翔一聽有成功的先例,一時更加激動。
巫覡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是沒明白。你以為龍血清脈,只要皇帝陛下割怕手指,滴兩滴血出來就可以了?」
蕭海翔怔了怔,「要……要很多嗎?」
巫覡子搖了搖頭,「我簡單地說吧!天運留情之術,需要龍血者具有想為逆天者消除惡運的強烈意志,當我行法將紊亂的運數異入後,他要憑借天子的強運以龍血沖怕命輪,抹去逆天者原來的舊命線,使他可以得到新的命數。這個過程雖然不會危及龍血者的生命,但中途要承受很沉重的壓力和痛苦。三百年前的那位龍血者與逆天者之間有深厚的感情,所以他成功了。可是當今皇帝呢?他根本不認識鷹鷹吧?」
蕭海翔面色灰白,無意識地搖著頭,喃喃道:「可是……可是……如果他答應……」
巫覡子歎息了一聲,「人心是最不可勉強的。就算你哀求他,就算你有本事衝進皇宮拿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答應你,還是。我並不是說鷹鷹和皇上一定也要是情人才行,但起碼他們之間必須要有感情,像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就算是深厚的君臣之情都可以,最重要的,是龍血者本身要有拯救逆天者脫離懲罰的堅定意志。」
「只要培養一下感情就可以嗎?」蕭海翔極度失望之下,神情有些狂亂,「那……那我們就把鷹鷹送進宮去,他那麼善良聰明又可愛,誰會不喜歡他?誰會忍心不救他?」
小保站在鷹鷹的床邊,仰著頭呆呆聽了半晌,突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道:「這可怎麼辦啊?你們都說……都說那個皇上冷心冷血的,誰…誰的命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京哥…京哥……你為什麼要來這裡,歆歆都說了會照顧自己的,你為什麼要來啊……」
鷹鷹靜靜地靠在枕上,一直沒有插言,見小保哭得傷心,便拿了衣袖替他擦,輕聲道:「雖然男孩子也可以掉眼淚,但是,有時候哭是沒有用的。歆歆,你是個堅強的好孩子,京哥希望你能一直看著前方,選擇最幸福的道路,過最幸福的生活,就算將來京哥去了……」
蕭海翔陡然衝到他床前,狠狠握住他的手,怒道:「去什麼?你要去哪裡?我哪裡也不會讓你去,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想辦法,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一定會的!」
鷹鷹垂下眼簾,有些不忍再看到他扭曲的臉。並不後悔來尋找歆歆,也不後悔救了蕭海翔,雖然命運之線的交纏不是他的本意,但此刻見到這個少年的人生因為也他之間的牽絆而留下深深的傷痕烙印,心中仍不免隱隱作痛。
「啊,我想到一個辦法!」海翔突然抬起頭,急速地呼吸著。
大家精神都是一振,快速地看向他。
「雖然聽起來冒險了一點,但只要安排得好,我覺得一定可以的,我們最好試一試。」
「你倒是快說啊!」海真和小保同時叫道。
「天運留情之術無法實施,不就是因為鷹鷹和皇帝陛下之間沒有感情嗎?但是據我所知,皇帝陛下雖然冷血無情,可對他弟弟一向很不錯的。」
大家有些困惑,看看他,又看看朱琛棣。二皇子本人也沒有太明白蕭海翔的意思,遲疑地道:「你說我?我是很願意去求求皇兄的,但覡子不是說……」
蕭海翔做了個讓他暫停的手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讓皇帝陛下以為,需要被解救的人是朱琛棣呢?他們兩人之間,應該有深厚的兄弟之情吧?」
小保跺跺腳道:「你急糊塗了?需要幫助的明明是我京哥啊……」
「我倒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聞烈安撫地按住小保的肩膀。「你是說,把鷹鷹易容成琛棣的樣子,然後編一套說詞騙一騙陛下,讓他成為一個心甘情願的獻血者。」
「對!就是這樣!」蕭海翔露出笑容,「雖然有些對不起皇帝陛下,但只要能救鷹鷹,我以後做社麼事情補償他都行!」
朱琛棣有些遲疑地皺皺眉頭,「這樣騙皇兄會不會有些過分?」
「過分什麼啊!」小保跳了起來,「覡子說過了,這個術就算失敗也不會對你大哥有實質性的傷害的,誰讓你大哥是那種不把別人死活放在眼裡的人呢!只好騙騙他啦!」
朱琛棣生起氣來,大聲道:「就算我皇兄不會受到損害,但他幫忙施這個術也是要受苦的,你一面有求於他,一面又要罵他,這算什麼?」
鷹鷹厲聲道:「歆歆,是你不對,立即向二殿下道歉!」
小保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5
蕭海真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地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皇帝陛下雖然為人孤僻了一些,但也不像小烈你們所的那樣冷血,只不過……鷹鷹與他之間全無感情,倒也是真的……」他歎息著轉向琛棣,「倉促之間,只有這個辦法了,雖然委屈了陛下,可是鷹鷹這邊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能不能勉強幫一下忙呢?」
朱琛棣咬牙猶豫了半晌,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鳳陽王這段時間就住在宮裡,騙皇兄容易,騙他可就難了。」
「沒關係。」小保興高采烈地站起來,「鳳陽王再狡猾,畢竟沒有防備,他最喜歡新鮮的劇本,我這就回屋給他寫一個,先把他引出來,你們就好對皇帝下手了。」
聞烈也頷首道:「既然決定了,那就事不宜遲,早做準備為佳。我剛好有個朋友精於易容之術,住的不遠,我這就去請他。」
「不行!我絕不同意!」鷹鷹突然支起身子,斷然地叫了一聲。
然而房門,已經被聞烈一把拉開了,剎那間滿室沈寂,大家都有些屏住了呼吸。
因為門外,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狂狷艷麗的臉,斜飛入鬢的眉,眸光流轉,眼尾高挑,不言不笑而自有風情,卻又帶著震懾人心的王者氣派。
普天之下,應該沒有第二人能站在如此之近的地方,去沒有讓這屋子裡頂尖高手們有絲毫的察覺。
雖然說屋裡人心緒煩亂,警戒不高是一個原因,但不可否認鳳陽王鳳非離的實力也的確不容小覷。
「鳳陽殿下……」聞烈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但顯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深更半夜,各位真是好興致啊!密謀到現在,竟然也不覺得累。」推開半掩著的另一扇門,鳳非離緩緩邁步而進,冰冷的臉上毫無笑意。
在場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見完全不笑的鳳非離。
「到底這裡有什麼新鮮重大的事情,不妨說一說,讓本王長長見識也好。」他在屋子中間站定,掃視了周圍一圈。
然而室內仍然是靜默一片,因為誰也拿不準鳳非離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保護皇帝陛下是鳳陽一族的職責,而對我本人而言,這更加是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當我得到密報說聞府居然有人圖謀要得到龍血,不免覺得即震驚又難以置信。」
蕭海真忙解釋道:「鳳陽殿下您誤會了,我們根本不是要加害皇上,只是以為……偷到他的一兩滴血,可以對我們的朋友有莫大的幫助……」
鳳非離的依舊面如寒冰,「為追查龍血之事我今夜到此,卻沒想到竟然會有幸看到一幕更加精彩的好戲。」他冷冽如刀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劃過,「看看吧!全都是大明朝皇帝治下的子民,甚至還有他深為倚重的朝廷股肱大臣,和他從小關愛長大的同胞兄弟,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你們又想對他幹什麼?」
「鳳陽殿下。」聞烈斟酌著措辭道,「我明白您很忠心護衛皇上,但事出緊急,我們也是情非得已。不過請您相信,皇上絕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我們也不會……」
「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們接下來會怎麼做。」鳳非離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只需要編一個謊話,說朱琛棣受了傷什麼的,騙他聽你們的安排,做你們想讓他做的事情,雖然中途他不可避免地要受一些苦,但反正又死不了人,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
小保低聲嘀咕道:「你說的也太難聽了,我們也想過事情辦完之後,要告訴皇上真相的。雖然這樣騙他是過分了一點,但他其實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損失啊……」
朱琛棣見鳳非離臉色更是陰沈,趕緊把小保拉開,上前一步解釋道:「這件事情,我本不應該同意,可情勢所逼,也確實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何況,皇兄的性命安全是有保證的……」
「對你來說,只是性命無憂就足夠了?」
「啊?」
「當他得知你受傷時的焦慮擔心呢?他參與施法時所受的痛苦呢?他知道真相後內心的感受呢?」鳳非離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疲憊的嘲諷意味,「這些你、你們…全夠不在意吧?不過很抱歉,我在意。你們口口聲聲說他冷心冷血,可是在籌謀這樣一個計劃的時候,你們誰的血又比他更熱?」
鄴州之主的音調不高,但句句刺心,陡然安靜下來的室內好像沒有人一樣,只聽到夜蟲的鳴聲縈繞在四周。片刻之後,鷹鷹從臥榻上慢慢站了起來。
「鳳陽殿下。」他推開蕭海翔攙扶的手,盡量挺直身體,「您說的對,是我們錯了,不管以什麼為理由,我們今晚所謂的計劃都是極其自私的。作為這整個事情的起因,我向您以及皇帝陛下表示歉意,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京哥。」小保含著眼淚道,「又不是你的主意,為什麼你要道歉?」
鷹鷹溫柔地看了看身旁紅著眼睛的少年,輕輕道:「他的主意,和我的主意,又有什麼兩樣?」
鳳非離微微瞇起修長的鳳眼抬起頭,將目光停留在鷹鷹臉上。
消瘦、靈秀、蒼白的臉,還有清澈、平靜、無所畏懼的眼睛。
他很清楚地聽見,這個少年在自己出現之前,就已經堅定地說出了「不行」兩個字。
這個人的生命已在倒數計時,但他卻是整個屋子裡唯一一個堅決反對那個拯救計劃的人。
「難道你不怕死嗎?」鳳非離挑起了雙眉。
「怕,但又不怕。」鷹鷹淡淡地道,「我最怕的,只是自己死了之後,沒死的人會受什麼樣的苦……」
鄴州之主的眉尖突然一跳,目光落在鷹鷹淒然而又安寧的笑容上。
這個微笑,在記憶的深處,曾有過怎樣鮮明的印象啊……
「你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可惜,這種人一般都很難長命的。」鳳陽王眼神迷離,語調悠悠,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回想什麼事情。
蕭海翔鐵青著臉上前一步,@字一句地道:「他不會死。」
「哦?」鳳非離挑釁般地回視他,「你還想怎樣?」
「不管成功的機率有多小,希望就是希望。既然鷹鷹不同意採用欺瞞的方式,那麼,我可以直接去求見皇帝陛下,告訴他所有的一切,請他幫助我們。在沒有進行嘗試之前,我決不假定它失敗。」
鳳非離定定地看了他一會二天,突然把下巴一揚,「我看的出來,你算是一個頂尖的武功高手。」
蕭海翔的目光輕微地跳了跳,唇邊抿出鐵一般的線條。
他很明白鳳非離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來。
四周的窗戶都關著,但以海翔和聞烈的身手早已察覺,在那看不見的陰影裡,不知暗伏著多少精兵強將,說不定只邁出房門一步,就會面對上千支寒光利箭,如星雨襲來。
「你當然已經知道我早將這所宅院圍得像銅牆鐵壁一樣。」鳳非離傲然道,「不要說你們幾個人,就算是連營鐵騎,也休想衝得出去。」
蕭海翔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打算去?要知道就算你見了皇上,他也未必會答應你,就算他答應你,他也未必做得到。」
「他做不做得到是他的事,但去不去是我的事。」
「很好。」鳳陽王慢慢地抬起右手,指尖掠過耳邊的發,「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見到皇上的,試試看這次是你輸還是我輸。」
在優雅地轉過身時,鳳非離的眼波再次從鷹鷹臉上掃過,之後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掉頭而去。
一室寂然,只有剛剛被鳳陽王衣袍拂過的那兩扇門,還在輕微晃動中吱吱作響。
不知過久以後,聞烈歎了口氣,道:「我猜的不錯的話,外面的應該是鄴州的飛龍箭衛。他們不僅箭陣奇妙,而且個個勇悍無敵,鳳非離的話一點也不誇張,別說是我們這幾個人連手,就是成百上千的雄兵,也未必闖得過去。」
蕭海翔咬著牙道,「我必須闖過去。」
「海翔!」鷹鷹厲聲喝道,「你別犯傻,不許出去!」
「我沒有犯傻。」海翔在床榻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明明還有希望卻要放棄,那才是真正的犯傻。」
「你……」鷹鷹的聲音裡多了幾分焦慮,「你沒聽聞烈說,這個飛龍箭陣衛隊根本闖不破的。」
「不闖闖看怎麼知道?你連天輪命理都闖過,我不過去闖一個飛龍箭陣衛隊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鷹鷹長歎一口氣,手指拂上了少年的臉,語氣也變得異常柔和:「海翔,你喜歡我是不是?」
「是。」蕭海翔用手掌包裹住他輕撫自己面頰的指尖,慢慢拉到唇邊。
「那麼。」鷹鷹的眼睛裡閃著熠熠的光亮,「難道你不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最後一點時間嗎?」
蕭海翔深深凝視著他,搖頭道:「不,我就是太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機會,所以沒辦法只是在這裡看著你,什麼也不做地等時間白白流過。既然你還活著,我為什麼要提前絕望呢?」
鷹鷹張了張嘴,喉間卻突然湧起潮熱的塊壘,發不出聲音。聞烈跺了跺腳擋在門邊,怒道:「小翔,你今天想出去,除非先打倒我!」
蕭海翔的手指輕柔不必地從鷹鷹的額頭,一直撫摸到眼睛、鼻子、嘴、下巴和脖子,這才硬逼著自己將目光從他身上撕開,轉身面對當門而立的表哥。
「想不到,我們兩個也有動手的這一天啊!」少年平靜地道。
那是一種超脫了生死的聲音。
一聽,就讓人忍不住落淚。
窗外箭冷如冰,命運之輪已轆轆駛近。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7
第九章
「你在想什麼呢?」寢殿紅燭高燒,當今的聖上朱宮棣披衣而起,到窗邊坐下,「前半夜不知你跑到哪兒去,後半夜又一直在發呆,會有什麼事情,竟讓你這麼困擾?」
鳳非離跟著他走下龍床,赤腳行至他的身邊,從背後摟過去,脖頸廝磨。「我在想我叔叔。」
「好端端地想你叔叔幹什麼?」宮棣將足邊的一個軟墊踢到鳳陽王未著鞋襪的腳下,讓他站上去,自己推開窗戶享受夜風,伸手拂弄飄揚的柳絲。
「我叔叔背上有個舊傷,表面上看癒合的很好,只有很淺的疤痕,可肉裡其實還有一小段箭頭沒有取出來,天氣一涼,就疼得厲害。所以我想,人心裡的傷應該跟這個差不多,平時以為好了,沒事了,可天一冷,就會想起原來肉裡,還紮著一個箭頭,那麼的疼,想忘也忘不了。」
朱宮棣的手指有些僵硬地停住,緩緩地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起。
「你還是介意嗎?」皇帝輕聲地問,「你覺得柳兒,是紮在我肉裡的一個箭頭?」
鳳陽王搖了搖頭,拂開衣擺坐了下來,將頭靠在宮棣的膝上。
「柳兒是你愛過的人,他已成為你的一個部分,我不介意你懷念他,如同不介意這滿庭的柳樹一樣。」他拉過宮棣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那指尖傳來的涼意,讓心頭閃過陣陣隱約的痛楚,「只是你一直埋在心底的負罪感,你總覺得如果不是遇見你,柳兒也許不會那樣淒慘地死去。」
朱宮棣的呼吸約有幾秒鐘的時間完全停住了。宮闈恩怨、追殺、逃亡、戀人垂死的微笑,多少年、多少年的時光如水而去,這些破碎的影像,可曾有一絲絲的模糊和褪色?
「看哪,看哪。」鳳非離直起身子,緊緊地捏住他的肩頭,「這就是紮在你肉裡的箭頭,一碰,你就痛成這樣……而只要你痛,我就會跟著痛的……」
「又在胡說了……」朱宮棣逃避似地將頭別向一邊,「你總是強人所難,柳兒的死,本來就是因為我……」
鳳非離緊緊地壓住他的嘴,將後半句話堵了回去,當然,他使用的工具是自己的嘴唇。
年輕的天子喘息著,將手伸進鳳陽王的頭髮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拉開,問了一個他一開始就問過的問題。
「究竟有什麼事讓你覺得困擾?」
鳳非離的喉間發出輕柔模糊的笑聲,他將披在肩頭的長髮捋了起來,有重新放下。
「矛盾、猶豫,還有煩躁。」朱宮棣端詳著情人的臉,「你並不想隱瞞我,是嗎?」
「還有後悔呢!」鳳陽王懊惱地皺著眉,「我有些後悔自己曾暗暗發下的誓言。」
「你發過什麼誓?」
鳳非離將雙臂環繞過朱宮棣的腰,滑低了身子,耳朵緊緊貼在他胸前。
「我發誓永遠不會再騙你了……」
「哦?」朱宮棣勉強笑了笑,「你是應該發這麼一個誓,誰讓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停過騙我?」
「還不僅僅是這樣呢!」鳳非離眼波閃閃地歎了一口氣,「我還發誓說,只要是跟你有關的事情,我絕不瞞你自己一個人做決定……」
「這麼說,是發生了什麼跟我有關的事情了。」朱宮棣將埋在自己懷裡的情人的頭扳了起來,「那就招供吧!從頭到尾,一個字也不許漏。」
鳳非離的黑眼珠從左邊滾到右邊,再從右邊滾到左邊,最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小聲道:「今天夜裡,我去了聞家……」
大明天子在星月無光的那個深夜,扶著鳳陽王的手緩步登上聞太師府的台階時,已能夠隱約聽見後院傳來的拚殺之聲。他輕輕地歎息一聲,半是無奈半是嗔怪地瞟了身旁的戀人一眼。
「他們既然想找你幫忙,就該跑到宮裡來當面求你,誰讓他們偏偏要背後耍小聰明鼓弄什麼計劃,不略加處罰一下還行?難道咱們尊貴的皇帝陛下就是這麼好欺負的?」鳳非離振振有詞地道。
「除了你還有誰會欺負我?」朱宮棣低聲笑了一下,摸了摸繫在胸前披風的金扣,仰頭望望夜空,「雲層真厚啊!似乎要下雨,又似乎有什麼東西就在那天幕的後面,正在看我……」
「所以我才叫你明天再來,這群小子就算折騰一夜也死不了,偏偏你就是心軟。現在夜這麼深,風又這麼冷,要是你著了涼,我一定把他們所有人挨個兒拿來修理。」鳳非離咕噥著,更緊地擁住了宮棣的身體,用一個輕微的手勢命令飛奔而來匍匐在面前的兩名手下起身。
「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有個年輕人衝了出來,聞二公子開始在攔他,後來卻又幫著他往外衝,不過我們飛龍箭隊的包圍哪有這麼好衝破的,雖然辛苦一點,但要困住他們兩個還是綽綽有餘。」
「嗯。」鳳非離滿意地點點頭,「進去傳旨,說皇帝陛下駕到,讓他們全都給我退回花廳裡去候駕。你帶箭隊的弟兄們還是守在周邊。」
「是!」兩名手下叩頭起身,飛快地消失在院牆後。
片刻後,撕破夜空的打殺聲嘎然而止,鳳非離這才攜起朱宮棣的手繼續朝裡走,但沒走兩步又遲疑地停住。
朱宮棣也跟著他凝住腳步,目光柔和的看著他的側臉,並不催問,只是靜靜地等待。
「真是的……」鳳陽王靜立了片刻,突然搖頭失笑,「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是鳳非離啊……走吧……」
兩人的手牢牢的牽在一起,並肩緩步走過聞府後院的月亮前,走過跪伏滿地的飛龍箭隊面前,走過雕著淺淺花紋的白色石階,推開了花廳木格綠紗的大門。
花廳內的人一起躬身,向至尊天子行禮。
「都平身吧!」朱宮棣抬了抬右手,冷淡地道。除了對鳳非離以外,這就是他慣常用的音調。
「皇兄!」琛棣跑上前來,扶住哥哥的手,「是這樣的……」
「不用說了,鳳陽王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哪位是病人?」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聞烈、聞烈的小情人、自己弟弟所愛的那個水晶般的孩子、白衣長髮神色陰沈的陌生人,還有一個高大健壯,全身都充滿了旺盛青春氣息的少年。
他守在一個軟榻前,握著一隻蒼白的手,用充滿希望但又閃著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移步上前,那少年側開身子,現出了一張輕靈的面龐。
黑寶石烏潤的眼睛,如扇般展開的長長羽睫,還有那蘊含著堅強意志的唇角,以及從沒有皺過一下的舒緩的眉……
扶著鳳非離伸過來的手臂,朱宮棣微微俯下身去,眼眸深處漾起淡淡的霧氣。
「柳兒……」
「長得很像吧?」鳳陽王在耳邊低聲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時,吃驚地說不出話來,還以為他是被什麼人刻意找出來的。」
朱宮棣慢慢點著頭,將大半的體重斜依進情人的懷裡。「沒錯,太像了……當你告訴我時,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心裡介意,不免誇張了一些……」
當年曾經刻骨銘心愛戀過的那張臉,其實在多年記憶的磨損中已不再保有全部的細節,但那眉、那眼、那平淡安靜的表情,乍入視線,便立時鮮活起來,印在胸口,灼灼的痛。
「你就把他當成柳兒,也許救了他,就能稍稍彌補一點當年救不了柳兒的遺憾,是不是?」鳳非離悄聲道,「就算為了我,也為了柳兒,把你舊傷口裡遺留的箭頭,全都拔出來……」
朱宮棣微微點了點頭,「這也是你願意讓我來的原因吧?但真的能改變嗎?只要救了他,就可以把柳兒的死,完完全全地放開……」
「我不知道。」鳳非離更緊地握住了情人的手,強勢的目光略現迷茫,「我只是希望,這會是一個治癒的契機。」
朱宮棣的心頭刺刺的一痛。因為放不下死去的戀人,而一直傷害著現在的情人,正是這樣無從選擇的矛盾存在,才得不到完全純粹的幸福吧?
年輕的天子將目光抽離了那張素淡的面孔,投向身旁的支持者,站直了身體。「非離,為了你,我會努力解開心上這個結的。」
鳳陽王淺淺地一笑,相依多年的兩人默默交換著只有彼此才得讀懂的眼神。
「你們需要我做什麼?」片刻之後,皇帝的聲音平穩地響起。
「鷹鷹,覡子,你們快說啊!」喜出望外的蕭海翔扶著鷹鷹的身子,大聲催促著。
但兩個年輕的巫者卻好像都有點兒沒回過神來。
在看到至尊天子的那一剎那,鷹鷹的心頭也掠過了爆炸般的驚詫感。從沒料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個人,高傲冷漠的外表,脆弱柔軟的內心,可是單薄的身體卻可以蘊發出那樣深沈的愛念,包裹著冥空冷風中的那抹離魂,久久不願離去。
如今同樣瑩白的愛念,也隱隱閃在鳳陽王高貴優雅的身軀上。
鷹鷹無言地與巫覡子交換著眼神,兩個頂級巫者的心裡,此刻同時劃過了同樣的一個詞:「命運」。
這就是命運。
難以割捨塵世的離魂引導著逆天而來的自己,進入到一個被刻意選擇過的肉體,它是想藉著自己的出現對那個人說些什麼?
閉上眼睛,遙視著幽幽冥空,發出瑩白光芒的離魂似在微笑。
世界上重要的事就是得到幸福。
比自己得到幸福更重要的事就是讓所愛的那個人得到幸福。
鷹鷹觸摸著命運的紋路,宛如觸摸著自己被托付的使命。
「可以請皇帝陛下,跟我們到一間安靜的屋子裡去嗎?」與巫覡子以目光達成一致後,逆天者微笑著道。
在最後的關頭,鳳陽王露出了有些遲疑的表情,朱宮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道:「放心,你知道我不是那麼脆弱的……」
緊握的兩隻手終於慢慢放開,朱宮棣在巫覡子的引導下,轉過花廳的後屏。蕭海翔也小心地抱起鷹鷹跟了上去。
巫者所選擇的靜室,原來是聞夫人參禪的一間獨院小房,陳設簡單,空間也很素淨,大件的傢具已經命人搬走,只是正中間放著四個錦緞軟墊。
「海翔……」在被放到一個軟墊上坐下的同時,鷹鷹突然開口,卻立即被一根手指壓住了嘴唇。
「不要再多說了。」蕭海翔的臉上浮現出超越他年齡的成熟表情,「我願意和你有同樣的命運,承擔同樣的結果,這是一個決定,不是一次衝動,請相信我。」
鷹鷹抿了抿被緊壓著的雙唇,無聲地垂下了眼睫。
「算了,到這種時候,九十頭牛也阻止不了他。」巫覡子聳了聳肩,「再說見了皇帝陛下之後,我已經有了很充足的信心了。」
鷹鷹的目光轉向閉目靜坐的朱宮棣,輕歎一聲。
那個戀戀不去的離魂,在跟他完成最終的交流以後,應該可以解脫而去了吧?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7
朱宮棣微微睜了睜眼睛,低聲道:「你們是通靈的巫者,所以認識柳兒,是不是?」
兩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鷹鷹的模樣相貌跟柳兒那麼相似,也是因為他……不放心我吧?」
鷹鷹柔聲道:「柳兒看到鳳陽王照顧您,已經很放心了。他之所以仍在徘徊,也許只是想告訴你他很好,希望你想起他時,不要再那麼痛苦了。」
「我可以看見他嗎?」
「他已經沒有形體了,不過等我們開始行法時,你會感覺到他。」
朱宮棣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鷹鷹抬眼看了看巫覡子,後者在朝南的一個軟墊坐下,認真地道:「開始之前,我必須說明,陛下和海翔,都會經受一些意志的考驗,那種痛苦和壓力,是平常人所難以抵受的。陛下還會好一些,因為柳兒的離魂會拼了命地幫助你,可是海翔,不僅沒有人幫你,你還必須要牢牢守護著鷹鷹,分擔一些他的壓力,讓他能夠節餘出一部分精力來助我施法。有問題嗎?」
「廢話。」蕭海翔瞪了他一眼。
巫覡子一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你也不要大意,這是不允許有一絲一毫差池的事情。」
「我明白。」海翔神情一肅,深深地凝視了鷹鷹一眼,又向朱宮棣行了一個正式的禮,「拜託了,陛下。」
朱宮棣微微頷首,目光向室外的方向略略一轉,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開始吧!」巫覡子淡淡地道。
靜室外空曠的院子裡,擺放著幾張紫檀木的高背靠椅,椅面上都放著綴著新棉的柔軟緞墊,但偏偏有些人好像這墊子上長了刺兒一樣,片刻也坐不下來。
「天都亮了,怎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聞小保在院子來來回回地踱著步,時不時地朝屋子裡張望,計算機木門緊掩,什麼也張望不到。
「不會出什麼事兒吧?」朱琛棣用力按著胸口,想讓心跳慢一會兒,回頭看見悠悠喝茶的鳳陽王,禁不住問道:「鳳非離,你都不擔心皇兄嗎?」
「用不著擔心。我的陛下無論離我是近是遠,如果他出事,我都會感覺到的。」鳳非離淡淡地說著,語氣悠然自在。
「鳳陽殿下,您那杯茶早就喝乾了,還捧著喝什麼呢?我給你加點水吧!」聞二公子輕飄飄插了一句嘴。
「呃,…你們大家覺不覺得……我們這樣等在外面的樣子,就好像守著產房等孩子降生一樣,哈哈。」蕭海真為了活躍氣氛,想出了這樣一句玩笑話,但除了朱琛棣給出了捧場般的笑聲外,其它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行,我要進去看一看!」小保一跺腳,就想往台階上衝,被聞烈一把揪住。
「放開我啦!」小保氣呼呼道,「別忘了我現在可是有人撐腰了,你再像以前一樣欺負我,等京哥出來,我一定要讓他把你……嗯…把你……」
「把他怎麼樣?」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大家一怔,這才看見靜室的房門已經無聲地打開。
「京哥!」小保歡呼著撲上前去,卻一頭撲到蕭海翔阻擋的手臂上。
「你小心一點,鷹鷹現在的身體還很弱呢?」
「現在沒事了吧?」小保急急地問,「我真怕你一聲不吭就回去了呢?」
「什麼回去?施術成功,應該是留下來吧?」蕭海翔生氣地瞪著他。
「不會啊,應該是可以選擇回去,也可以選擇留下來的。京哥是因為不放心我才來的,如今我生活得還不錯,他沒了牽掛,當然會選擇回去了。在那個世界,我京哥是大醫院的大醫生,地位又高,收入又好,還有很多好朋友,人長得也是俊雅迷人,風度翩翩,他回去之後,一定可以過上非常幸福的生活。」
「什…什麼啊!」蕭海翔極力反駁著,但已經有些慌了手腳,「他在這裡,也會非常……非常……非常幸福的!」
「就憑你!」小保撇撇嘴,「這也不是你單方面就能做主的事情吧?」
蕭海翔的兩道目光立即像兩根釘子一樣紮在鷹鷹臉上。
「好啦。」鷹鷹淡淡笑著,但神情中卻難免仍有一絲黯然,「命數被你纏住,我也回不去了。」蕭海翔萬分歉然地道:「鷹鷹,相信我,你在那個世界失去的,我會全部補償給你!」
鷹鷹凝望著少年真摯熱烈的眼神,心底最柔軟的一部分似被輕輕觸動著,不由自主地向他綻露出微笑。
巫覡子斜斜靠在門廊的圓柱上,看看悄無聲息攜手離去的鳳非離與朱宮棣,又看看那一團歡喜抱著鷹鷹不放的少時朋友,長髮半掩的神情似是毫不在意,又似是略有失落。
小保在一旁跳著想掰開海翔的手臂,口中嚷著:「你快讓開,京哥是為了我才來這兒的,你這樣霸佔著算怎麼回事兒?」正鬧得高興,突然覺得領子一緊,被人生生地提了起來,轉了整半個圈兒,面對著自己情人怒氣勃發的眼睛。
「怎麼了,聞烈?」
「你這個人是腦子裡少根筋,還是真以為我不會吃醋?」聞二公子忍無可忍,拖著小情人的衣領,一路拖了出去。
蕭海真含著笑在一旁看著,用指尖揩去眼角不小心迸出的淚花。
「這可以說是最好的結局了。」朱琛棣輕拍著他的背心,小心地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奔騰難抑的情意,也被慎重地藏在了眼底。三年多的風雨離合,年輕的朱家二皇子已經學會了一件事:無論怎麼深摯的感情,都不能脫離對愛人意願的尊重。
所以現在,能做朋友就好。
作者:
nebula
時間:
2007-12-6 09:28
尾聲
一年後。王真人牧場。
「鷹鷹,巫師可以結婚嗎?」
「可以啊!」
「我不是說像你這樣的巫靈者,我是說像覡子那樣職業的法師。」
「也可以啊!你想幹什麼?」
「我想要是覡子結了婚,就不會這樣整天纏著你一起研究法術了。」蕭海翔憤憤地道,「他總說他跟你知己那的共同語言比我多,有一次還威脅我,叫我別忘了他從小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是什麼?」
「這個人從小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搶我喜歡的東西!」
鷹鷹笑了起來,「放心吧!覡子他對你……從來都是很好的……」
「我不覺得……」蕭海翔歪著腦袋想了一陣兒,「不如這樣,你找機會幫我打聽一下,覡子喜歡哪種類型的人,我去幫他物色……」
鷹鷹忍著笑看了他一會兒,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海翔……」
「嗯?」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
「什麼嘛!?我才不……」蕭海翔頓了一頓,眼睛的顏色突然加深,「比如說,孩子才不會有我現在的念頭呢……」
「呃,海翔……」被猝然逼近的炙熱呼吸所籠罩,鷹鷹覺得兩頰有些發熱,退步準備躲避,又發覺身體已被完全圈住,欲待伸手推開,那雙年輕明亮的眼睛又讓人覺得手上不忍發力,眼看著兩張臉越來越接近……
「砰!」房門突然被撞開,王真人胖胖的身體滾了進來。
「生了!生了!又是一隻漂亮極了的小馬駒,我取的名字叫招財貓,你們覺得怎麼樣?」
「明明是馬,叫什麼貓!」蕭海翔怒吼道,「出去重新取!」
王真人摸了摸頭,很聰明地道:「打擾你們了啊?那我出去重新取……」
房門重新關上,蕭海翔清了清嗓子轉過頭來,「鷹鷹,我的意思是說,這一年來我們一直在一起,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更進一步……」
線條清晰的嘴唇又一次壓了下來,鷹鷹有些慌張地瞥了瞥房門。
「你們簡直不敢相信。」蕭海真呵呵笑著衝了進來,「我剛才跟大虎子賽馬,居然贏了!」
「真哥……」
「啊?」白衣的少年不好意思地張了張嘴,「你們在忙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出去了……門關好……」
「幹什麼嘛!」蕭海翔咕噥了一句回過頭來,重新把情緒調整到意亂情迷狀態,「鷹鷹,我們……」
鷹鷹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那快速接近的嘴唇上面,眼珠向門邊一轉。
「我終於找到哭副靈符脆弱性的方法了。」巫覡子施施然地一推門,走了進來,「其實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彌補而已,你猜猜看最關鍵的地方在哪裡?」
蕭海翔用噴火的眼光罩著他,怒道:「門外還有誰,全都出來吧!」
「哦。」巫覡子斜斜地向後瞟了一眼,「還有小保,手中拿著一根大木棒,要不是聞烈捉得緊,第一個中進來的就是他……」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巫覡子聳了聳肩,「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我們都在等著你出來,在外面好好慶祝一下呢!」
「慶祝?」蕭海翔咬著牙,「你們這樣叫慶祝……」
「海翔。」鷹鷹握住他的手,溫和地道,「既然大家都等著,我們還是出去吧!」
蕭海翔氣呼呼地吐出一口氣,但看這個陣勢不出去也幹不了什麼事,只好不情願地站了起來,「那就出去吧……」
巫覡子得意地一笑,悠然轉身,就在他跨步出門的一剎那,跟在後面的鷹鷹突然踮踮身子,把海翔的手向下一拉,將柔軟的嘴唇印上了他的唇角。
「生日禮物。」年輕的逆天者微微一笑,放開呆呆僵立的少年,步履輕捷地走出門去。
「京哥你出來啦,我們一起去玩吧!」院中的小保歡歡喜喜地叫道,「蕭海翔呢?他不可能沒粘在你身上啊?」
「哦,還在屋裡拆禮物。」
「你送禮物給他嗎?」小保鼓起了臉頰,「等歆歆過生日的時候,我也要同樣的禮物!」
呆在屋內回味的蕭海翔突然醒過神,一個箭步衝了出來,大聲道:「絕對不行!這個禮物……不許再送給其它任何人啦!」
「你憑什麼管啊,我京哥愛送什麼就送什麼,愛送給誰就送給誰……」
「我說不行就不行!」
兩個人第一百零一次認真地爭執起來。鷹鷹微笑著注視著他們,目光漸漸變得悠遠。
「想念你原來的地方嗎?」巫覡子輕聲問道。
鷹鷹緩緩點了點頭,但眼睛裡卻浮著淡淡的笑意。
「不過有他們兩個人在,這份想念應該是可以克服的吧……」在陽光下,他的目光異常寧靜,清晰而又透明,「天運已然留情,我應該滿足。」
天空、草原、清新的空氣、牽掛的人。
還有愛。
人生依然達不到完美的程度,失去總是伴隨著所得。而命運的沙盤上最重要的兩個字,就是滿足。
或漫長或短暫的一生,只要得到了這兩個字,就是得到了幸福。
《全書完》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8-5-8 23:26
原來這是跟《鳳非離》那系列的有關阿>''<
鷹鷹很幸福呢>ˇ<
作者:
{S!u}Bu
時間:
2008-5-11 02:49
好看的呀
他好幸福呀
作者:
口一口
時間:
2008-5-11 10:18
風維a~~~~我既最愛a~~~~
我一向都有追開e個系列~
不過未睇e個lo
成個系列(其實唔知算唔算一個系列la)
有 <<鳳非離>>
<<移世情緣>>
<<暗紫>>
and e個~~不過唔知仲有無其他""
[
本帖最後由 口一口 於 2008-5-11 05:47 PM 編輯
]
作者:
lijack2002
時間:
2008-5-18 04:02
[發帖際遇]:
lijack2002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71Ds幣.
还不错,有个美好的结局
鹰鹰他很幸福
:115:
作者:
宜-Len
時間:
2008-5-18 10:56
有ㄍ完美ㄉ結局ㄚ
作者:
scream
時間:
2008-10-16 05:21
真好看
這種幸福真好
作者:
心淨如水
時間:
2008-12-21 00:06
好好看哦!看了第二次還是這麼好看!
作者:
冰焰
時間:
2008-12-26 15:17
好看的呀
好幸福呀
作者:
victorwei
時間:
2008-12-26 19:27
[發帖際遇]:
victorwei得到壇主贊賞,送出現金61Ds幣.
這本也好好看喔
這系列真的都很棒....
(一開始本來一直以為京生是要配歆歆的.....)
作者:
千羽夜狸
時間:
2009-1-23 22:59
好好看啊~!~!年下攻大好!我一開始以為是兄弟呢...
(不過..好像沒有H吧?= =||)
作者:
pinkspirited
時間:
2009-1-24 01:18
淡淡的感動人心
謝謝分享
作者:
peallee
時間:
2009-4-29 21:31
這個系列ㄉ都很好看
看完讓人覺得十分幸福
作者:
眼模糊心清楚
時間:
2009-4-29 23:05
風維大人的作品就是品質保證啊^^
就是好看
作者:
麥麥
時間:
2009-4-30 13:09
真是幸福的文耶~~~
逆天的好~~~還有幸福的人生
作者:
dream_catcher
時間:
2009-5-3 02:36
感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ad606
時間:
2009-7-27 22:50
值得一看再看的好文......
作者:
bubusun
時間:
2009-8-2 21:06
整個系列都很好看呢!
謝謝大大!
作者:
alexialse
時間:
2009-8-4 02:18
謝謝分享!!!
很好看唷!
作者:
東悠
時間:
2009-8-19 14:56
再看看到小保
真是太可愛了
鷹鷹雖然失去原本的生活
但是在這得到愛人也不措
也有許多朋友陪伴
你會幸福的
作者:
mermaid
時間:
2009-11-29 14:59
不錯看
結局很不錯
作者:
迷途的旅客
時間:
2009-12-23 12:55
應該在多一點描述他們施法的過程
XD
作者:
sh0982
時間:
2010-10-1 12:39
好看>W<!!!原來是一個系列的!!!
鷹鷹好溫柔~~~喜歡ˊˇˋ!!
小翔也太可愛XDDD!!
感謝分享><!!!真是好文!!風維大超棒!
作者:
美樺
時間:
2010-10-1 19:31
很好看謝謝分享~
作者:
衍芯
時間:
2010-10-7 19:11
一整個很幸福
真是甜蜜
作者:
saturday333
時間:
2010-12-27 18:31
此種幸福為每人欲得到之情
斯人得到之
吾亦感到愉悅!
好文!
作者:
hellomay91
時間:
2010-12-28 00:02
風維的故事就是好看,
只要看到這一系列的故事,
就會覺得這些人物一直在身旁生活著,
那麼幸福....
作者:
拜金
時間:
2011-7-10 14:01
感覺有點可惜....
沒想到來了明朝卻發現自己所疼愛的弟弟已是別人的愛人
雖然有海翔陪伴
但一開始的難過是可以想像的....
作者:
springwhat
時間:
2012-3-18 21:11
h勒....
好清水喔...不過還是很好看阿...
作者:
angela9999
時間:
2012-3-18 23:35
淡淡的幸福∼好棒啊
本來還想說會有什麼驚心動魄生死別離的場面呢
但沒有h啊(被揍飛
作者:
星文明
時間:
2012-3-20 22:04
肉呢?說好的肉肉呢??
不是說H文
害我還以為有番外篇.結果被騙了555555這本書我有買
作者:
clover0716
時間:
2012-3-24 23:19
愛是最偉大的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smile葉
時間:
2012-5-1 00:18
h在哪?
這樣講我好像很急色一樣= =....
不!我只是純粹的疑問啊!(?)
作者:
君問
時間:
2012-5-1 07:46
海翔這個孩子用驚人的速度在成長,
為了配上京生...應該是鷹,
他讓自己蛻變的很快,快到他自己還覺不夠,
相反,小寶就有些沒心沒肺了,
但這樣說也不對,因為他了解京生的能力,
而且又在受了委曲見到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
他的反應也屬正常,而也因海翔的執著,
他終究得到他命定的戀人,只是....
雖然我覺得京生願意留在那兒,
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小翔和小寶,
但有時他也會不由回想那個在現代和他交情最好的朋友吧,
但人生常會遇到這種捨得的事,端看你要捨什麼,得什麼,
雖然有時不盡人意,但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了....
作者:
Elsa
時間:
2012-5-1 12:13
好看,人物刻畫細膩,感情到位!謝謝分享
作者:
香椿豆腐
時間:
2012-5-1 17:20
不錯看~
不過說好的H呢(?
絕對不是因為我想看才問的~
絕對不是!
作者:
allen49
時間:
2012-8-6 03:02
風維大大的文都挺妙的
原來一切都是命運驅使
主角們之間的關係都緊緊相扣
作者:
君問
時間:
2012-8-6 15:41
其實在這篇文裡,
我非常喜歡海翔,
他說他會為了鷹鷹長大,
我看到這一句話超級感動,
他原是家裡最小最受保護的孩子,
但為了鷹鷹,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我真的超喜歡他的....
只希望鷹鷹留下後能和他一輩子幸福...
作者:
chest79
時間:
2012-8-6 22:59
有点平淡的故事,不过至少是好结局
作者:
scorbmbc
時間:
2013-2-12 18:49
幸福的結局TwwwwwT
京生真的是好哥哥...也是個超爭氣的現代人啊啊啊啊啊!!(...被小保巴QwwwwwQ)
不管怎麼看鳳非離真的是好情人>/////<...宮隸心理能好一點就好惹TwwwwwT
最希望的事就是看這一對幸福啊!!!!!!實在太愛鳳非離那篇了...=////=
作者:
annyhchu
時間:
2013-5-17 22:48
輕輕的,淡淡的,有些因果連不上
原來是系列文,
對其他人的故事也有興趣了
應該大家都是幸福的!
作者:
solarsun
時間:
2013-5-21 07:22
好甜好幸福,
感覺真好^_^
作者:
G7433210
時間:
2013-5-21 09:52
一大堆人都在打擾鷹鷹他們談戀愛
一點進展都沒有啊
可惜了
作者:
君問
時間:
2013-5-21 10:47
其實看了逆天,我真的有幾段看的我不禁悲從中來
這麼心繫弟弟的哥哥,還有為了鷹鷹成長的海翔
我實在太喜歡海翔了,尤其那句,我可以為了他長大
不知有多震憾我的心.....
弟弟有時真的傷人心,或許因為開心忘了哥哥怎麼來的
但那真的不應該忘,那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
最後全心全意對待鷹鷹海翔還是得到了鷹鷹的心了
雖然鷹再也回不到原來的地方,但留在有人愛他的地方,
也是一個好的選擇........
作者:
蟲兒
時間:
2013-5-22 14:30
好清水喔....跟本就沒h嘛
不過真的很好看 值得推薦
一切皆命運 看後恍然大悟
我會跟著看其他同系列的故事
作者:
由希子
時間:
2015-4-7 23:59
太好看了
我哭慘了
想知道海真的
:)
作者:
G7433210
時間:
2015-4-8 01:05
哥哥真了不起
這是什麼兄弟愛啊
拚上一切耶
反而比起與海翔的愛有些遜色
海翔還有得成長
作者:
濃濃
時間:
2017-1-18 09:12
好看好看~~~
鷹鷹會在這個時空幸福的過下去~~
不過王真人把馬取名招財貓,這個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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