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轉貼]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2     標題: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文案:
  
威廉·都鐸,阿拉貢的凱瑟琳與亨利八世的么子,瑪麗·都鐸與伊麗莎白·都鐸的兄弟。
他的出生讓亨利·菲茲羅伊的存在變得無足輕重,令安妮·博林的野心化作泡影。
而在這權利與欲望並肩,靡靡之聲的背後是改革炮火的暴力時代裡,他所面對的,不止是強大的西班牙戰艦與伺機而動的法蘭西,更有文藝復興的曙光。
  
PS:靈感來源於《白公主》《白王後》《都鐸王朝》,我跟基友超級愛瑪麗和凱瑟琳王後。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宮廷侯爵 異國奇緣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威廉·都鐸 ▏ 配角:亨利八世,阿拉貢的凱瑟琳,瑪麗·都鐸,伊麗莎白·都鐸,安妮·博林 ▏ 其它:都鐸王朝一二三
  
一句話簡介:阿拉貢的凱瑟琳之子
  
立意:對於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批判與痛心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5

第1章 懷孕

  1525年的秋天,亨利八世與他的發妻再次爆發了爭吵。起因是深受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在兩個月前被王後氣回了肯特郡,最後在情人的好說歹說下,才勉強同意再次入宮。而凱瑟琳王後卻不願讓安妮·博林再次成為她的侍從女官,甚至宣稱國王是受了女巫的誘惑,才會如此狂熱且無尊嚴地去追求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夠了,我親愛的夫人,請停止你的狂悖之語,以及對丈夫的惡毒指責。」年近四十的亨利八世早已褪去了對發妻的全部愛意,甚至都不願再見到她那逐漸老去的容顏:「你應該像接受勃朗特女士(亨利八世的私生子之母,最受重視的情婦)那樣,真誠又熱情地去接受安妮。我親愛的王後,到底是何人的惡毒語言玷污了你的耳朵,讓你對一位純潔無暇的女士做出污蔑性地判斷。」

  「親愛的亨利,我最仁慈的君王與丈夫,請您看在我們相守多年的份上,再聽一聽我的肺腑之言吧!」面對國王的冷酷神情,來自西班牙的王後已無法維持住高貴的姿態。她幾近哀求地跪在國王面前,試圖喚醒他們早已冷卻的愛情,以及被安妮·博林所踐踏的尊重:「您卑微的妻子並非是有意要冒犯您,我也曾對著上帝無數次地詢問自己,為何要面對這種痛苦又屈辱的境地。為何不讓我們回到從前,重新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

  「我親愛的夫人,你的問題既不該去問上帝,也不該在此責問我。」亨利八世想到安妮·博林曾與他說過的話,臉上的厭惡之情又濃重了幾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凱瑟琳王後的肚子,無比諷刺道:「《聖經》上說,若娶寡嫂,終將絕後。看在我們已經失去六個孩子的份上,你該在十字架前認認真真地思考我們之間的婚姻,是否合法且受到主的祝福。」

  「還有,安妮女士是位高潔無比的淑女。不管你喜歡她與否,你都要接受她回到宮廷的事實。」亨利八世掙脫掉凱瑟琳王後拉住他的手臂,重重地摔門而去,徒留他可憐的妻子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來不及在侍女們進來前,收拾好她破碎的心髒。

  「仁慈的主啊!您為何要懲罰我至此,懲罰您最虔誠的信徒。」凱瑟琳王後倚靠著同樣悲憤的侍女,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令她感到好受些。

  「我尊貴的王後,請允許我將您扶上床休息。」侍女將凱瑟琳王後的重量分攤在自己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凱瑟琳王後扶起,結果在快要離開的那一刻,發現凱瑟琳王後曾跌坐過的地毯上有一攤十分醒目的血跡。

  「王後陛下!!!」侍女們的臉色驟然一變,隨即尖叫著四散而開,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的安撫聲中,慌慌張張地去請醫生,還有國王。

  ………………我是分割線…………

  「什麼?」亨利八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向宮廷醫生再次求證道:「你把你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

  「陛下,王後陛下她已經有了身孕,只是之前的情緒激動導致她出現了流產的征兆,所以近期要在床上靜養。」宮廷醫生的表情也是難以置信,甚至不敢面對亨利八世的鐵青臉色,為自己小聲辯解道:「為了確保診斷沒錯,沃爾西主教找來十位最富盛名的醫生去給王後驗尿,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王後陛下確實懷孕了,並且薩福克公爵去查了您與王後的同房記錄,日期也對得上號。」雖然在這個時代裡,四十歲的婦女已經被判為難以懷孕的一類,但是考慮到凱瑟琳王後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在三十七歲時生下最後一個孩子,而獅心王的母親阿基奎的埃莉諾在四十五歲時生下失地王約翰,所以年過四十的凱瑟琳王後還是有可能懷孕的。

  亨利八世想到他最後一次與凱瑟琳王後同房前所發生的事,一時間也有些摸不准道:「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下?」

  別看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有些著迷上頭,可理智上,他仍舊期待自己的發妻能帶來一位無可爭議的婚生子。

  一位有著都鐸血統與西班牙王室之血的高貴王子。

  只是想到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的六個孩子,亨利八世還沒燃起的興奮就被冷卻得一干二淨,甚至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

  「陛下,您是否要去探望剛剛蘇醒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不發話,宮廷醫生也有些為難道:「她的情緒十分低落,希望能向您當面表達她的歉意與失禮。」

  「一位寬容的丈夫是不會與妻子計較瑣事的。」亨利的語氣遠比他跟凱瑟琳王後爭執時要溫和得多,令一直都心驚膽戰的宮廷醫生也松了口氣。

  「你去將我的妹妹與女兒接到凱瑟琳的宮中,也許有她們的陪伴,凱瑟琳的心情會好一些。」等宮廷醫生退下後,亨利八世招來薩福克公爵,嘗試向自己的摯友吐露心聲,以及與凱瑟琳王後的爭執:「查爾斯,我一直堅信上帝還未完全拋棄我。」

  亨利八世到底是都鐸時代的中年人,近日被兩個女人的爭執弄得疲憊不已,甚至連朝臣們都開始各自站隊:「上帝保佑這個兒子能順利降生。」

  縱使宮廷醫生和占蔔師都並未告訴亨利八世,凱瑟琳王後所懷的是個男孩,但是亨利八世堅信他是被上帝寵愛的人,所以都鐸王朝絕不會斷送在他的手上。

  「無所不能的主一定會聽從您的請求。」身為亨利八世的摯友,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敬愛凱瑟琳王後,所以對迷惑國王的安妮·博林並沒有多少好感,甚至希望她走了就別回來,最好死在趕回宮的路上:「不過關於凱瑟琳王後,我想冒昧地建議您一句。」

  薩福克公爵是唯一敢介入國王情感的人,所以能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足以砍頭的話:「我親愛的陛下,就當是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您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將安妮女士接進宮。」

  亨利八世同薩福克公爵默默對視著,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劈裡啪啦地燒了好久,他才開口道:「我會將安妮女士安置在舒適的莊園裡,以便我能隨時探望她。」

  王權在上,亨利八世的愛情也必須讓步於英格蘭的未來:「在凱瑟琳生下一位健康的王子前,我絕不會讓安妮女士接近她。」

  薩福克公爵的臉色因為亨利八世的諾言而稍稍放松了些,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警惕。

  因為他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危機只是暫緩,並不是完全結束。


第2章 危機

  虔誠的英格蘭王後終究是沒能等到丈夫的溫柔面龐,不過匆匆趕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與瑪麗公主,還是給了這個可憐女人一絲絲安慰。

  「上帝一定是聽了你的誠心祈禱,才沒讓博林家的毒婦繼續得逞。」薩福克公爵夫人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小妹妹,雖然他們曾因薩福克公爵夫人私自結婚而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在血緣與金錢的雙重緩衝下,亨利八世還是原諒了自己的妹妹,並將她重新迎回王宮。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安慰,凱瑟琳王後撫了撫還未顯懷的肚子,笑得有些勉強道:「這一切都是主的意思,也勞煩你特意跑一趟了。」

  「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奔波,總好過對毒蛇的張牙舞爪而無動於衷。」薩福克公爵夫人無比堅定道:「我發誓,在威爾士親王誕生前,絕不會離開您半步,您一定會如願生下都鐸王子。」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鼓勵,凱瑟琳王後充滿了感激,隨即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作為對上帝的贊美與感謝。

  「請您保佑我的王子。」凱瑟琳王後無比虔誠地祈禱著,只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不確定她是指未出生的孩子,還是曾將她拯救於水火之中的亨利八世。

  不同於無比慶幸的凱瑟琳王後,沒有如願住進王宮的安妮·博林憤怒地撕碎了亨利八世的來信,衝著宮廷裡的信使質疑道:「只有這些嗎?」

  「是的,夫人,國王只讓我帶來這些。」面對安妮·博林的出奇憤怒,信使有些懼怕道:「不過國王承諾會盡快過來看您,只是他現在政務繁忙,所以……。」

  「所以他為了一匹西班牙的年老母馬而將我扔到一旁。」安妮·博林咒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在敷衍我……」

  安妮·博林狠狠地跺了下腳,作勢要去收拾行李:「我現在就回肯特郡的莊園,讓你的國王去找其她的法國女人吧!」

  「女士……」信使急忙攔住了怒氣衝衝的安妮·博林,向她祈求道:「我發誓,國王的心一直都在您的身上,還請您再寬容幾日……」

  「放開我,帶著你的忠心滾回白廳宮吧!你這西班牙毒婦派來的爪牙。」安妮·博林用力扒拉著信使的手臂,直到匆匆趕來的托馬斯·博林將她喝止住。

  「尊敬的紳士,請原諒安妮的無禮之舉,並容許我替她向您表達歉意。」不同於恃寵而驕的安妮·博林,托馬斯·博林顯得平易近人。多年的外交官生涯讓這位商人的後代明白什麼是小心謹慎,同時也深知耳邊風的力量。

  信使的臉色在金幣的魅力下由陰轉晴,離開前衝著托馬斯·博林脫帽致意道:「閣下,祝您生活愉快。」

  托馬斯·博林微笑著送走了國王的信使,但是在面對安妮·博林時,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變,幾乎壓不住怒火道:「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安妮·博林衝著父親抬高了下巴,像個被俘的戰士在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防止父親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我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因為國王寫信討好的人是我,不是瑪麗。」

  托馬斯·博林想到被他放棄的大女兒,於是軟和了對次女的態度,溫言道:「伴君這麼久,你應該清楚國王的心情正如倫敦的大雨,讓你永遠摸不准什麼時候需要用傘。」

  「但是雨水會屈服於彩虹,而我不曾屈服於國王的欲望。」安妮·博林毫不在意父親的警告。因為她曾一次次地將國王激得暴跳如雷,然後隔幾日便收到一封來自王宮的火辣情書。

  「是嗎?」托馬斯·博林用嘲諷的態度面對女兒的自信滿滿,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深感困惑的話:「你知道國王陛下為何將你安置在倫敦附近的莊園,而不是將你迎入宮嗎?」

  安妮·博林從托馬斯·博林驟然急下的態度中發現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強撐道:「因為宮裡的那個西班牙老女人?」

  「對,就是那個西班牙老女人。」托馬斯·博林冷著一張臉道:「凱瑟琳王後再度懷孕了,國王特別請了薩福克公爵夫人入宮照顧她,又將瑪麗公主接回到她身邊。」

  「這不可能!」安妮·博林的臉色好比是剛刷好的白漆,只要換身衣服就能去演滑稽劇:「亨利答應過我,絕不去碰凱瑟琳那個老女人,他不可能……」

  安妮·博林的眼前浮現出凱瑟琳王後的蒼老面龐與松垮的肌膚,轉念想到亨利八世在她深痛欲絕的西班牙老女人身上馳騁的模樣,幾乎惡心地要吐出來:「那個賤人,那個騙子……」

  托馬斯·博林裝作聽不懂安妮·博林在罵什麼,對女兒的天真表示深深的嘲諷與憤怒:「我的天啊!你居然會相信男人的鬼話?你是覺得國王陛下會特意下一道不去觸碰凱瑟琳的旨意嗎?還是他在酒後,或者與你意亂情迷時,說出這種沒人相信的鬼話?」

  「我告訴你,安妮。國王陛下從沒放棄過讓凱瑟琳生下一位王子。」

  「就像他從未放棄過法國的王位。」托馬斯·博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急得渾身上火,於是無比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我們就全完了。」

  「縱使國王再怎麼傾心於你,他也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一位血統高貴的王子。況且凱瑟琳的背後還有羅馬皇帝的支持,長此以往,我們將毫無優勢。」托馬斯·博林在這一刻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恐懼。

  他曾見過凱瑟琳王後大敗蘇格蘭國王時的模樣,所以毫不懷疑這個女人擁有能毀滅他們的力量。

  正如凱瑟琳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

  「可萬一凱瑟琳生不出兒子呢!」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安妮·博林,絕不相信她跟凱瑟琳王後之間,還存在著和解的可能,於是心下發狠道:「上帝已經收走了她六個孩子,想必也不會介意再多一位。」

  「而且誰又能保證凱瑟琳懷的是個兒子。」安妮·博林勉強樂觀道:「沒准是另一個瑪麗。」


第3章 爭執

  毫無疑問,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讓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的關系出現了轉機。雖然亨利八世並未在明面上表示什麼,也從未去看過凱瑟琳王後。可是他將安妮·博林送入倫敦莊園的舉動,以及提高王後待遇的命令已經昭示了一切。

  宮裡仍是凱瑟琳王後的天下。

  意識到這一點的朝臣們,雖然對凱瑟琳王後的這一胎並不抱有太大的期待,可是對於支持王後的宮廷女眷而言,這是上帝與聖母對凱瑟琳王後的支持,同時也是她們的最後希望。

  最先行動的是無比厭惡安妮·博林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她請求亨利八世允許她搬進凱瑟琳王後的房間,並與瑪麗公主,以及幾位忠誠於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徹夜守在王後的床邊,時刻提防著那條已至倫敦的毒蛇,衝著凱瑟琳王後噴出毒液。

  亨利八世有些惱怒於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舉動,認為這個妹妹是在質疑他對王宮的掌控能力,但是為了照顧凱瑟琳王後的心情,這位都鐸國王還是強忍住噴薄而出的怒火,然後連夜搬出了白廳宮,將自己的朝廷暫時遷到了更為奢華的格林尼治宮。

  在這裡,亨利八世能避開所有的煩心事,然後與安妮·博林一起享受無比美好的打獵時光。

  前提是他那野心勃勃又囂張跋扈的情婦,沒有故意給他找不快。

  「夠了。」伴隨著昂貴瓷器的碎裂聲,亨利八世衝著安妮·博林咆哮道:「女士,我勸你別再挑釁國王的耐心。看在我對你付出如此之多的前提前,你該收斂你的野心與傲慢,然後學會對國王保持謙卑之心。」

  這幾日的情感掙扎耗盡了亨利八世的耐心。

  薩福克公爵建議他將兩個不可調和的女人分開,這也是目前最妥善的辦法。

  可是安妮·博林絕不滿足於此,更不允許自己像個失敗者一樣,畏縮在倫敦的莊園,或是用於度假的行宮。

  「您為何要衝著我大吼大叫?難道是因為您失信於我,所以才感到羞愧與不安嗎?」面對國王的怒火,安妮·博林咄咄逼人道:「難道您忘了幾個月前,在肯特郡對我做出的承諾嗎?」

  「您答應過我,絕不去觸碰任何女人,難道您忘了嗎?」面對亨利八世的眼神躲閃,安妮·博林鍥而不舍道:「正因為您的愛意,您的請求。我才忘了凱瑟琳王後曾施加於我的屈辱,才會……」

  安妮·博林說道激動之處,已是聲音哽咽道:「……果然我還是該回到肯特郡。」

  「別用這句話來堵我。」早就見過這一招的亨利八世滿臉冷酷道:「如果你足夠聰明,就該學著凱瑟琳那樣,對我的一切風流韻事都視而不見,然後滿心虔誠地期待著都鐸王子的降生。」

  亨利八世想到與凱瑟琳王後爭執時所說過的話,心下一狠道:「還有,別去挑戰我的權威,以及我對王後的安排,否則我會讓你明白,我既然能將博林家族高高捧起,也能令你們重重跌落。」

  說罷,亨利八世頭都不回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宮,衝著自己的隨從吩咐道:「給我准備馬,還有獵槍。」

  然後當天晚上,他將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僕牽上了床,讓隔壁的安妮·博林聽了一夜的歡愉聲。

  亨利八世似乎不再遷就於安妮·博林。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女僕和侍女的身上,並將安妮·博林的姐姐,以及他的私生子之母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接入宮,與二者相談甚歡,然後度過幾個美妙的夜晚。

  托馬斯·博林對於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表現出深深的恐懼,從而想起他賣女得來的爵位並沒有捂熱,因此害怕被安妮·博林所惹怒的亨利八世隨時都會翻臉。

  「你是怎麼搞的?」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的托馬斯·博林一邊安排自己的大女兒穩住國王,一面斥責著同樣慌張的小女兒:「國王這幾天都沒怎麼召見你,而且還讓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入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已經失寵了,然後你就可以寄希望於我的表姐妹們,祈求她們之中能有一位獲得國王的寵愛。」安妮·博林冷笑道:「只是霍華德家族的女孩都是舅舅手下的小鳥。沒了我,你也不過是扒著諾福克公爵而活的懦夫。」

  托馬斯·博林被安妮·博林的態度氣得舉起了巴掌,但是瞧著小女兒的高傲模樣,他最終還是沒能落下巴掌,於是憤恨道:「你明天就去給國王請罪,趁著他還對你存有一絲愛意,別浪費這個機會。」

  「為什麼是我去請罪?」托馬斯·博林激起了安妮·博林無處可發的怒火,導致她張牙舞爪道:「失信的是國王,惹事的是凱瑟琳,可是最後承擔一切的,卻是我。」

  一想到自己這些年的付出都將化作虛無,安妮·博林便無法維持高傲的姿態,癲狂而又憔悴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恍惚中,安妮·博林回憶起她曾對凱瑟琳王後說過的話,曾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產生過的爭執,整個人無比絕望道:「凱瑟琳和她的西班牙小宮廷絕不會放過我。」

  安妮·博林艱難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仿佛這樣就能帶給她安心,以及繼續前進的力量:「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亨利便不會再寵信於我。那個西班牙女人將再次成為英格蘭的王後,國王的愛妻,以及王儲之母。」

  「這簡直就是死刑的前奏。」有史以來第一次,安妮·博林當著托馬斯·博林的面痛哭流涕,令後者也跟著絕望道:「所以你還有心情跟國王鬧脾氣,還有底氣跟國王發生爭吵。」

  安妮·博林要是倒了,那麼博林家族乃至支持他們的諾福克公爵也會跟著完蛋。

  求生的欲望激起了托馬斯·博林的潛在能量,令他將自己的小女兒強拖出房間,然後朝著國王的所在地走去。

  「你現在必須爭取到國王陛下的原諒,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生產前安分地呆在國王身邊,不要同他產生糾紛,更不要提起凱瑟琳王後。」托馬斯·博林仍舊對自己的未來抱有一絲期待:「上帝還未拋棄我們。」

  「諾福克公爵絕不會讓一個注定早夭的威爾士王子降生於世。」

  「我們也絕不會讓凱瑟琳王後再次掌握宮廷。」


第4章 狂熱

  「我們的天父,我們的聖母,願您保佑我的母親長壽安康,願您保佑她為國王誕下一位健康美麗的王子。」白廳宮的昏暗房間裡,瑪麗公主無比虔誠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內,為自己臥床養胎的母親,以及千裡之外之外的亨利八世而祈禱:「請您不要讓毒蛇接近我那可憐又高尚的母親,請您保佑我的父親,我的國王能早日擺脫女巫的掌控,喚醒他對家庭的熱愛,以及對主的虔誠,阿門。」

  禱告完的瑪麗公主以一個十字聖號作為結尾,保養得體的雙手被玫瑰念珠勒出深深的痕跡,但卻感受不到一絲一釐的痛楚。

  在凱瑟琳王後養胎的這段日子裡,瑪麗公主的精神與肉體受到了雙重考驗。雖然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不斷地用「上帝的意願」,以及「不幸中的轉機」來安慰她,可是見過亨利八世冷酷模樣的瑪麗公主十分清楚失敗的下場。

  一旦凱瑟琳王後流產,生下個死胎,或是生下第二個女孩,那麼亨利八世的仁慈將蕩然無存。

  他將重回法蘭西毒婦的懷抱,對著自己的妻女下達最惡毒的命令。

  可笑嗎?

  她那高貴的母親,永不屈服的王後,居然要將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身上。

  「主,請您聆聽我的願望,保佑我的母親,讓我的父親變回那個仁慈的君王。」堅強的瑪麗公主一直都強撐著不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在這裡,在耶穌與聖母的慈愛注視下,她才敢展露出心中的脆弱,並將恐懼交托給上帝。

  「您會保佑我的,對嗎?您一定會保佑我的。」瑪麗公主將額頭抵在祭壇上,仿佛這樣就能從上帝的手中得到力量,然後繼續為她的母親而戰。

  而等她離開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時,她又是那個堅定強大的都鐸公主,能夠直面前方的所有困難。

  …………我是分割線……………………

  不同於周圍人的小心翼翼,輿論中的凱瑟琳王後顯得十分的平和與安靜。

  她似乎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裡准備。

  無論最後的結果好與壞,凱瑟琳王後都會無數次地感謝仁慈的上帝與聖母,將她曾失去的孩子又帶回到她的身邊,讓她有機會為瑪麗留下一位戰友與血親,同時也為她的丈夫,她的國王,留下一位如瑪麗般深愛他的人。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小心謹慎,凱瑟琳王後希望她不要再愁眉不展,於是同侍女們聊起她們都關心的事。

  比如說這個孩子的名字,以及未來。

  「如果是個女兒,我希望陛下能為她取名為伊麗莎白或是伊莎貝拉,用我們的母親命名。」凱瑟琳王後一開口就令侍女們忍不住想流淚,於是她讓所有人伸手蓋在一起,然後將其牢牢握住:「美麗又溫柔的淑女們,請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為我流淚。因為冥冥之中,主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我將無所畏懼。」

  「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值得一位忠誠善良的丈夫,更值得瑪麗與我腹中孩子的敬愛。」凱瑟琳王後十分感謝這些陪伴她度過最艱難時光的人,但也清楚她們的未來不能綁在一位前途未知的王後身上,所以凱瑟琳王後迫切希望自己的女兒和第二個孩子能夠堅強面對一切。

  哪怕那時的她已無法再庇護這些人。

  「主會保佑我的孩子,也會保佑你們。」凱瑟琳王後祈禱道。

  「如果是個男孩,他將是世界上最快樂的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偷偷擦了下眼淚,強顏歡笑地提醒在座的女眷們,她們還未失去最後的希望:「他可能會被命名為亨利,但是我並不希望將自己的兄長和真正的侄子弄混。」

  更重要的是,早在1519年的夏天,亨利八世的情婦伊麗莎白·勃朗特就為他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

  亨利·菲茨羅伊。

  以其父與「國王之子」命名,一個被亨利八世公開承認的私生子。

  「這確實是件讓人困擾的事。」凱瑟琳王後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一位只活了52天的亨利王子。

  一時間,所有人的情緒都跟著低落起來。

  而在她們結束孩子的命名話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亨利八世也在思考著相同的問題,只是不同於只談女名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所想的都是威爾士王子的名字。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將自己的名字傳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

  同樣的,他也不打算為其命名為愛德華。雖然叫愛德華的都是偉大的君王,但是這讓亨利八世想到了凱瑟琳王後曾流產的第二個兒子。

  太不吉利了。

  難得沒有找人侍寢的亨利八世注視著燃燒的壁爐,抿了口酒道:「獅心王理查……不,這會讓人聯想到理查三世。」

  「約翰·都鐸?聽起來像是失地王約翰。」

  亨利八世抓了抓凌亂的頭發,顯得有些頹廢,以及魔怔:「亞瑟……我父親曾將最偉大的國王之名賜給我的兄長。也不知道凱瑟琳在叫這個名字時,想的是我們的兒子,還是威爾士的亞瑟。」

  說著說著,亨利八世又抿了口酒,整個人都有些微醉道:「……威廉……雜種威廉……諾曼底的威廉……奪得英格蘭王位的威廉……法蘭西的威廉,以及……」

  「征服者威廉。」

  亨利八世想到兩代王朝的野心,以及他的血統,最後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找了個讓他滿意的名字。

  「他流著征服者的血液。」

  「就像他的偉大祖輩,偉大祖先那樣。」這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如果他能順利降生,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在弗朗索瓦的王位上加冕。」

  亨利八世的眼中浮現出狂熱的火焰,狂熱的鬼魂。

  身上的亞麻衫被汗水所打濕,但卻帶來心靈上的解脫。

  直到一位隨從小心翼翼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陛下,安妮女士想邀您到她的房裡一聚。」收了托馬斯·博林錢財的宮廷侍衛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她想為前些日子的失禮而道歉,並且希望您能原諒她。」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你這個名字很難在榜單上引起別人的興趣。

  我:那取個什麼名字?亨利八世的命!根子?

  基友:亨,兒子狂魔,殺妻成癮,渣男戰鬥機,行走的野史素材,利八世。

  基友:……


第5章 降生

  安妮·博林又復寵了。

  雖然亨利八世依舊沒有讓安妮·博林侍寢,但是他們成天膩在一起的舉動,以及瑪麗·博林私下告訴托馬斯·博林的事情,令這位投機取巧的商人之子懷疑自己的小女兒已經向亨利八世獻出了一切,所以很擔心徹底得手的亨利八世很快就會對安妮·博林失去興趣。

  就像他當初拋棄瑪麗·博林那樣。

  「冷靜點父親,我還有沒那麼蠢。」重獲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穿著嶄新的裙子,向父親展示她胸口的寶石項鏈:「我才不會犯瑪麗的錯誤,我只是讓國王吃了些甜頭,並未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我找占星師問了下凱瑟琳王後的懷像,他們都說這一胎是個男孩。」托馬斯·博林近日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打壓,對方聯合沃爾西主教暫緩了亨利八世想要向羅馬教皇解除婚姻的舉動,為凱瑟琳王後爭取到了喘息之機:「國王是不會讓凱瑟琳的兒子成為私生子的,而且羅馬皇帝和教皇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放輕松,我的父親。夭折的威爾士親王比比皆是,更何況是老女人凱瑟琳的兒子。」安妮·博林無不輕蔑道:「比起注定失敗的凱瑟琳,我們更應該關注現成的國王之子。」

  說著,安妮·博林朝著國王的寢宮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托馬斯·博林看過去:「勃朗特家的賤人可沒放棄讓國王迎娶她。」

  「可亨利·菲茨羅伊是私生子,而且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早就嫁作人婦。」

  「征服者威廉也是私生子,還有都鐸的祖先,約翰·博福特。」安妮·博林尖牙利齒地反駁道:「你怎麼知道國王不會為了讓私生子合法化而迎娶伊麗莎白·勃朗特?萬一他沒耐心去等我的兒子呢?況且亨利·菲茨羅伊已經七歲了,他遠比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要來的穩妥。」

  安妮·博林說著,有些焦躁地啃了啃指甲,眼珠子一動不動道:「我必須馬上把伊麗莎白·勃朗特弄走,絕不能讓她在國王面前晃悠。」

  「這就交給我吧!」托馬斯·博林保證道:「比起對凱瑟琳王後下手,還是處理勃朗特夫人顯得更加容易。」

  安妮·博林對此不可置否,不過她從不懷疑父親的求生欲,以及對權力的渴望。

  只是在托馬斯·博林離開後,安妮·博林看見自己的姐姐正朝著國王的寢室走去,目光在對方特別打理過的金發,以及婀娜多姿的背影上稍作流連,忍不住咒罵道:「那個賤人……」

  憤怒的安妮·博林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瑪麗·博林的方向跑去,然後姐妹兩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爭吵。

  …………我是風格線………………

  依靠著薩福克一派的力量,凱瑟琳王後安然無恙地度過了最危險的懷像。

  沃爾西主教幾乎每天都會為凱瑟琳王後祈禱,因為他太清楚亨利八世想要什麼。

  一旦凱瑟琳王後生下兒子,他們所面臨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除了離開安妮·博林,亨利八世會滿足凱瑟琳王後的一切願望,而沃爾西也不用為了國王的一己私欲,去惹怒教皇,還有強大的西班牙國王。

  「大人……」就在沃爾西進行例行禱告時,他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焦急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您趕緊過去見證威爾士王子的降生。」

  「老天啊!怎麼是這個時候。」沃爾西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彙報而猛地一歪,差點打翻了祭台上的東西。

  托馬斯·克倫威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沃爾西,防止他的腦袋磕到地板。

  「謝謝你,克倫威爾先生。」沃爾西扶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胳膊,廢了好久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旁的隨從早就拿來了紅衣主教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幫沃爾西換上。

  「王後的孩子滿九個月了嗎?」明明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可是沃爾西的腦子卻有些跟不上。他畢竟是五十一歲的老人了,在這個都鐸時代裡,早就到了當祖父的年紀。

  「沒有。」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凱瑟琳王後的肚子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每天都要數一遍王後的懷孕日子:「不過也差不了幾日。」

  「這可算不上好消息。」終於換好衣服的沃爾西帶著自己的隨從上了馬車,一路都顯得十分忐忑:「老天保佑王後平安生下位王子。另外,薩福克公爵夫人有沒有通知陛下,還有御前的各位大人。」

  「薩福克公爵已經守在王後的房間外,只是陛下並不想親臨產房。」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消息一向靈通,所以早就預判了沃爾西想要問什麼:「陛下擔心凱瑟琳王後生下位公主或是死胎,所以沒有安排洗禮,以及後續的比武慶祝。」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沃爾西完全能理解亨利八世的心思。

  正所謂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因為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六個孩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期待這個意外之子能順利降生。

  甚至說得更不好聽一點。

  在王子安穩度過最難養的時光前,亨利八世都不會與之太親近。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會在物質上苛待自己的王子,還有王後。

  而當沃爾西匆匆趕到白廳宮時,王後的產房裡正是兵荒馬亂的一團。

  未婚的瑪麗公主自是幫不上忙,所以在母親的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

  身為在場除了凱瑟琳王後外,地位最高的女性,薩福克公爵夫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指揮著助產士們為凱瑟琳王後接生,順便讓宮廷醫生在屋外等著,以便隨時都搶救王後母子。

  怎麼樣了?」沃爾西夾著一身寒意匆匆趕到時,代替國王守在屋外的薩福克公爵正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顯得十分不安。

  「王後才開始分娩,我的妻子正在裡面幫忙。」薩福克公爵瞧了眼同樣不安的諾福克公爵,後者是安妮·博林的舅舅,亦是提拔托馬斯·博林的人:「我希望在場的人都在為王後祈禱,同時也和我一樣,為了威爾士王子的安危拼盡一切。」

  薩福克公爵說這話時,目光緊盯著諾福克公爵,其意昭然若是。

  其實除了諾福克公爵,在場者的不是凱瑟琳王後的支持者,就是中立偏凱瑟琳王後的人。

  畢竟拋開信仰的問題,凱瑟琳王後的表現也遠比安妮·博林更襯得起一國之母的位子。

  只要再加一位王子,她就是亨利八世完美無缺的妻子,今生摯愛的王後。

  面對顯而易見的排斥,諾福克公爵拼勁全身的修養才沒表露出怒火,而是無比挑釁道:「您說的對,我們理應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拼盡一切。」

  光看諾福克公爵的表情,就知道他口中的未來絕不是凱瑟琳王後的孩子,這讓薩福克公爵反被噎了一下,於是氣衝衝地坐到了沃爾西身邊,不去理會諾福克公爵的挑釁與嘲諷。

  分娩本就是件漫長的挑戰,尤其是凱瑟琳王後極少發出悶哼聲,這讓在屋外焦急等候的人們變得越發不安,甚至開始懷疑凱瑟琳王後已經隨著腹中的胎兒一起死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諾福克公爵的緊張之情也漸漸松緩下來,甚至開始暢想起安妮·博林登上後位後,他的前程似錦與風光無限。

  在這樣一個美好前景下,凱瑟琳王後不過是被國王拋棄的可憐蟲,連帶著屋子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會隨著安妮·博林的興起而倒台。

  【等安妮成了王後,這些人會爭先恐後地親吻她的腳背。】

  瞧著屋子裡的王公大臣們,諾福克公爵無不惡毒地想著。

  然而他的得意並未持續多久,就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所終止。

  「是個男孩,是個健康的男孩。」最先出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完全顧不上凌亂的儀態,激動地宣告了最後的結果。

  這一刻,終於松了口氣的沃爾西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感謝仁慈的上帝並未拋棄他們。

  而諾福克公爵只覺得如墜冰窖。

  作者有話要說:

  安妮會死,她絕不會當亨利八世的情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6

第6章 覺悟

  凱瑟琳王後成功分娩的消息傳到格林尼治宮時,亨利八世正在與安妮·博林及其支持者們共進晚餐。他看上去毫無胃口,且漫不經心,只是不斷地喝著酒,然後用刀叉將盤子裡的烤肉切成難以食用的碎塊,想像這是他無嗣而終的英格蘭,最終被老對頭弗朗索瓦,還有虎視眈眈的西班牙國王瓜分得一干二淨。

  【凱瑟琳最好給他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憤恨地想著。

  【否則就讓凱瑟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去見上帝,然後讓他順順當當地迎娶下一任妻子。】

  一個年輕的,能給他生兒子的漂亮妻子。

  主意到國王情緒的安妮·博林顯得有些不愉快,因為他們正在討論讓亨利八世帶著安妮·博林重回白廳宮,防止凱瑟琳王後和她的支持者們接管一切。

  即便那裡有沃爾西主教坐鎮。

  托馬斯·博林還沒放棄讓小女兒當王後,甚至做好在凱瑟琳王後失敗後,博林一家接管白廳宮的准備。

  【既然瑪麗能生兒子,那麼安妮自然也可以。】

  瞧著風姿卓越,正當妙齡的小女兒,托馬斯·博林顯得信心十足。

  只是在白廳宮的送信人抵達後,托馬斯·博林的自信便和白廳宮的諾福克公爵一般,在一聲聲「兒子」與「王子」的反復確認中,轟然倒塌。

  「這是真的?」夙願達成的亨利八世難以置信道:「確定是位王子?」

  「薩福克公爵和沃爾西主教親自見證了王子的誕生,而且還有諾福克公爵作證。」報信人瞥了眼臉色鐵青的安妮·博林,聲音又響亮了幾分道:「沃爾西主教請求您親自主持王子在威斯敏斯大教堂的洗禮,另外,薩福克公爵大人想知道您是否有意為王子的誕生舉行一系列的慶祝儀式。」

  「這是自然。」不管這個兒子能否養活,亨利八世都會給予自己的婚生子應有的待遇,以防對方的地位受到質疑:「我為他取名為威廉·都鐸,將由薩福克公爵夫婦擔任王子的教父教母,還有……坎特伯雷大主教。」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讓沃爾西擔任小王子的教父,但這並不代表他要疏遠自己的紅衣主教。

  相反,他們之前的矛盾也因此得到了緩解。

  【或許沃爾西是對的。】

  心情舒暢的亨利八世看了眼風情萬種的安妮·博林,覺得對方依舊讓他著迷,但卻不足以讓他徹底放棄凱瑟琳王後,還有他渴望已久的兒子。

  「凱瑟琳還好嗎?」亨利八世難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親密地稱呼自己的妻子,好像他們之前的爭執都是幻覺。

  「王後一切都好,只是生產耗盡了她的能量,所以醫生們建議她在溫暖的房間裡靜養。」沃爾西並不希望凱瑟琳王後死於難產,所以他讓宮廷醫生們盡力保住凱瑟琳王後的性命,以免小王子和英格蘭的未來落入安妮·博林的手中。

  「這是一件不亞於王子誕生的好消息。」亨利八世有些失望道:「我希望凱瑟琳能盡快好起來,然後和我一起參加王子的誕生慶典。」

  被揮退的信使帶著國王的口信匆匆離去,徒留安妮·博林在位子上握緊刀叉,食不下咽。

  「我打算等王後的身體稍好後,將她送到裡士滿宮靜養。」亨利八世注意到安妮·博林的不滿,於是對其稍作安慰道:「我會在白廳宮裡為安妮女士留一間僅次於王後的住處,以便她能在王後無法履行妻子的職責時,擔任起照顧國王的任務。」

  亨利八世自以為是個貼心的情人,但是這並不能讓安妮·博林感到滿意,反而令她被羞恥衝昏了頭腦。

  長此以往,她跟那些被亨利八世拋棄的情婦們有何區別?

  安妮·博林無不諷刺地想到。

  一個用來代替妻子的合法情婦。

  一個用來解決國王欲望的婊子。

  下手的托馬斯·博林已經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表情,然而他身邊的某位貴族十分諷刺地低語了一句。

  「凱瑟琳王後要是住進了裡士滿宮,那麼裡士滿公爵(亨利·菲茨羅伊)該住哪兒?」

  托馬斯·博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起亨利·菲茨羅伊在凱瑟琳王後懷孕前的風光受封,以及每年近五千英鎊的年薪,覺得國王似乎有意削減亨利·菲茨羅伊待遇,從降低他的政治影響力,以免對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產生不好的影響。

  這真是件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托馬斯·博林難得與諾福克公爵情感同步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看看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將小王子抱到虛弱的凱瑟琳王後身邊,好讓她能看清自己的孩子。

  凱瑟琳王後在侍女們的幫助下強撐著坐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扒開小王子的襁褓布,打量著熟睡的嬰兒,最終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像亨利。」

  凱瑟琳王後至今仍記得1510年的1月,她在這裡生下亨利王子時的場景。

  新出生的小王子並未得到與亨利王子相同的待遇,他的父親沒有焦急地等候在產房外,而且倫敦塔內也並未因小王子的出生而鳴槍示意。

  一切就好像小王子從未出生過一般。

  「國王已經在趕回白廳宮的路上,沃爾西主教也在為小王子的受洗而做准備。」薩福克公爵夫人盡量削弱亨利八世對小王子的不在意,努力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那一定是今年最宏大的慶典。」

  「這都感謝於陛下的仁慈。」凱瑟琳王後至今都未說過亨利八世的一句不好,甚至在她的支持者面前,她都在亨利八世挽尊。

  擱在後世,凱瑟琳王後就是被捧上天的「賢妻」典範,但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並不覺得亨利八世值得凱瑟琳王後做到如此一步。

  或許比起對國王的忠誠,凱瑟琳王後更應該為自己考慮。

  而就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內心掙扎時,有點力氣的凱瑟琳王後從她懷裡接過小王子,在嬰兒嬌嫩的臉龐上輕輕一吻,然後發誓絕不讓那些嘲笑她的人徹底得逞。

  她還是英格蘭的王後。

  她理應站在亨利八世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說下時間線,防止問的人太多了,我回答不過來。

  第一,凱瑟琳王後會死,因為41歲高產婦,加上亨渣的冷待與對兒女的擔憂,她身體能好就有鬼了,並且凱瑟琳王後在歷史上也是死於腸胃病還有心髒方面的問題,而且因為生子的虧空,她會去世的比歷史上更早。

  第二,安妮會當王後,宗教也會改革,因為亨利八世需要的是絕對君主專制,而不是被教會禁錮著走。他對宗教的熱衷不假,但是同樣的,伊莎貝拉一世也是天主教的狂熱信徒,可是她當政時,決不讓教會干涉她的內政問題,這是沒得談的。歷史的進程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第三,安妮會死,她跟亨八的激情本就不持久,再加上性格問題使她無法做到凱瑟琳王後那般。尤其是凱瑟琳王後的兒子一直堵在她面前,你能想像,如果她不下手,那麼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總有天會殺了她。

  對於現在的亨利而言,他想要兒子,但他也想擺脫凱瑟琳——一個年老色衰又阻擋在他與安妮之間的妻子。


第7章 談判

  威廉·都鐸的洗禮顯然沒有眾人想的那樣宏達,甚至在一些相當重要的地方,都能看得出倉促的痕跡。

  因為亨利八世從未想過凱瑟琳王後真的能生下一位健康的兒子,所以威廉·都鐸的洗禮都是在他出生後才開始准備的,這讓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不滿,甚至當著安妮·博林的面,對亨利八世抱怨道:「親愛的哥哥,這可不是能匹配威爾士王子的排場。」

  「我親愛的妹妹,在這歡樂的時刻,還請別那麼多抱怨。」掛不住面子的亨利八世絕不承認他兒子的洗禮要寒酸至此,當然,他也不承認面前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錯。但是面對滿臉憔悴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有不情不願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也不好將不滿的情緒都宣泄在與他親密的女子身上,所以只得給了諾福克公爵一個警告的眼神。

  「相信我,為慶祝王子的誕生而舉行的比武大會一定很宏大。」亨利八世為自己挽尊道:「我已經讓人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裡分發免費的酒水,只可惜凱瑟琳不能親臨威廉的洗禮儀式。」

  「老天在上,王後陛下付出得已經夠多了,您還要她怎樣?」自打安妮·博林入宮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向見不得亨利八世去說凱瑟琳王後的不是,以至於亨利八世私底下向薩福克公爵抱怨,說凱瑟琳王後才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真正血親。

  沒心情跟女人繼續吵下去的亨利八世只得將目光落到受洗的小王子身上。

  被布萊恩夫人抱在懷裡的威廉·都鐸繼承了凱瑟琳王後的金棕色頭發,面容白皙而嬌嫩,此刻正熟睡在溫暖的懷抱中,仿佛被瑪利亞輕輕抱住的聖子,能夠屏蔽外界的一切不愉。

  鬼使神差之下,亨利八世輕輕觸碰了下威廉·都鐸的臉龐。

  指尖傳來的溫暖讓亨利八世的臉色稍緩,但是他手上的寶石戒指膈得威廉·都鐸十分不適,以至於威廉·都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所有人都被這一突變驚呆了。

  布萊恩夫人手忙腳亂地哄著威廉·都鐸,衝著亨利八世屈膝道:「陛下,請允許我帶著小王子現行退下。」

  「請便,布萊恩夫人。」亨利八世做出個為布萊恩夫人開路的手勢,參加洗禮的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有序分開。

  安妮·博林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結果發現他並未有一絲一釐的不快,反而顯得很高興。

  「他真是個健康的孩子,不是嗎?」亨利八世面露喜色地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竊竊私語道,這令安妮·博林的危機感愈演愈烈。

  【那孩子最好死在凱瑟琳懷裡。】

  渾身發抖的安妮·博林抓緊大腿邊的布料,無不惡毒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我親愛的陛下,您不會是在開玩笑吧?」臥床的凱瑟琳王後無比艱難地坐了起來,寢衣被冷汗所打濕,嘴唇因憤怒而顯得毫無血色:「您要將威廉從我身邊奪走?」

  「老天在上,我並非是要做出強奪人子的傷天害理之事。」亨利八世無比厭惡地掃了眼因為生產消耗,而顯得更加蒼老的凱瑟琳王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彬彬有禮,且冷淡:「鑒於你的身體狀況,以及身為王後的職責。威廉將被送往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由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親自撫養。與此同時,布萊恩夫人將被任命為威廉的首席侍女,協助薩福克公爵夫人養育威廉。」

  「那我呢?」凱瑟琳王後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亨利八世,眼裡迸發出熊熊怒火:「陛下將我的兒子奪走後,總不會將我這個王後也掃地出門吧?」

  事實上,亨利八世還真有過將凱瑟琳王後掃地出門的打算。只是為了威廉·都鐸的繼位合法性,他必須暫時擱置與安妮·博林結婚的念頭,更不能剝奪凱瑟琳王後應有的權勢與地位。

  但這並不代表他要去忍受一位年老色衰又與之不睦的妻子。

  或許他可以魚與熊掌兼得。

  將眼不見心不煩的凱瑟琳王後遠遠送走,然後將安妮·博林挽留在身邊。

  「我准備將你送往裡士滿宮,因為那裡的天氣更適合你養病。」亨利八世知道凱瑟琳王後不是個好打發的人,所以他在來之前就做好了與她談判的准備:「其實在威廉出生後,我重新思考了下裡士滿公爵的職責,覺得不該讓一個七歲的孩子擔此重任。」

  亨利八世注意到凱瑟琳王後的臉色稍緩,於是趁熱打鐵道:「亨利·菲茨羅伊將會辭去裡士滿公爵與薩默賽特公爵之職,然後被送往約克郡的謝裡夫哈頓城堡,以便他能更好地完成北英格蘭的守衛者,以及諾丁漢伯爵的職責。」

  「另外,我准備冊封威廉為康沃爾公爵,然後給予他每年五千英鎊的年薪,並將裡士滿的一部分土地賜予他。」亨利八世覺得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後,凱瑟琳王後也該順勢退一步。

  只可惜凱瑟琳王後卻並不是這麼想的:「威廉只是康沃爾公爵?老天在上,你給你私生子的賞賜,可比給我的兒子要多得多?」

  「那是因為你沒有更早地給我一個兒子,我親愛的夫人。」亨利八世一點就著道:「如果威廉能早十年出生,那麼亨利·菲茨羅伊所擁有的一切就全是他的。」

  說罷,亨利八世狠狠地捶了下凱瑟琳王後的床柱,令她感到一陣心悸。

  「凱瑟琳,你最好保佑威廉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保佑他不會像你的第一個兒子那樣,只活了五十二天就重回上帝的懷抱。」亨利八世在離開前對自己的王後警告道:「因為上帝不會給你第二次與我重修於好的機會,更不會讓英格蘭的王冠繼續扣在你的頭上。」

  「等威廉過了夭折的年齡,我會封他為威爾士親王,裡士滿公爵……凡是你所期待的榮譽,都會加在他的身上。」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一切的煩燥都得到了緩解,連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在你真正康復前,我會讓瑪麗搬去與你同住,你也可以定期與威廉通信,或是去薩福克郡探望他。」

  「那我能再提一個要求嗎?」凱瑟琳王後舔了下苦澀的嘴唇,心裡的一部分已經死亡:「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我請求您允許我召喚回被您驅逐的西班牙侍女,並在聖誕節後,再啟程搬去裡士滿宮。」

  「如果這樣的安排能讓你靜心養病,那麼我允許你的請求。」

  亨利八世離去的身影倒映在凱瑟琳王後的眼底,使她不再去回想走道盡頭的時光。

  那段只屬於凱瑟琳,還有亨利的快樂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用威廉王子稱呼男主角,因為總覺得這樣……好奇怪。


第8章 交鋒

  今年的聖誕節過得十分詭異。

  上手的凱瑟琳王後病怏怏地坐在亨八八世的身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頭上的王冠壓得沒氣,可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場讓人不敢小覷,甚至平日裡一向不服王後的諾福克公爵今日都低調了許多,徒留安妮·博林趾高氣昂地站在父親身後,用一身紫色的衣服向凱瑟琳王後示威,同時也讓她前方的托馬斯·博林感到十分尷尬。

  「瞧她那樣,還以為自己是王後呢!」對於亨利八世想要分開王後母子的決斷,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的不滿,但是在丈夫的勸說下,她也漸漸接受了這一安排。

  且不說凱瑟琳王後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去教養兩個孩子,光是宮廷裡的心懷鬼胎之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諾福克公爵一派的爪牙,就足以讓薩福克公爵夫人更傾向於將威廉·都鐸死死地保護在她的大本營裡。

  反正在撫養費上,亨利八世為了國王的面子也不會多吝嗇。

  就像他對待瑪麗公主,還有亨利·菲茨羅伊那樣。

  「諸位,在這個歡樂的時刻裡,讓我們舉杯慶祝英格蘭這一年的偉大成就,以及威廉·都鐸的誕生。」亨利八世假裝沒看見凱瑟琳王後和安妮·博林的爭鋒相對,在起身宣布慶典開始後,衝著凱瑟琳王後伸出手道:「在此,我要感謝我的王後,我的愛妻,在剛過去的一年裡,給予我一件無比珍貴的禮物,那就是英格蘭的未來。」

  下方的安妮·博林因為亨利八世的舉動而變得臉色慘白,然而凱瑟琳王後的臉色也並未因亨利八世的此舉而顯露出一分一釐的歡欣。

  因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亨利八世在奪走她兒子時,對她放出的警告之語。

  不過讓凱瑟琳王後稍作安慰的是,亨利八世在今年收下的第一份禮物是她送出的金杯,第二份禮物是她代替威廉·都鐸送上的聖經,所以在眾人眼裡,凱瑟琳王後的地位還算穩固,更別提威廉·都鐸已經快八個月大了,所以亨利八世對這個兒子也逐漸親近起來。

  只是對於安妮·博林而言,這不亞於晴天霹靂。

  「你跟那個西班牙女人計較什麼?她明天就會被陛下送去裡士滿宮,況且宮廷醫生也說她活不了幾年,根本不足為懼。」舞會開始後,諾福克公爵將一身紫裙的安妮·博林拉到一旁,讓她去換一件衣服:「各國的大使馬上就要覲見了,別讓他們看見你這幅樣子。」

  「放開我。」安妮·博林扭開諾福克公爵的手臂,無比高傲道:「那正好讓西班牙大使好好瞧瞧凱瑟琳的醜樣。」

  說罷,安妮·博林滿臉自信道:「亨利可沒忘記西班牙在帕維亞戰役上給予他的恥辱,更不會介意我去羞辱西班牙人。」

  「是的,他確實不介意你去羞辱西班牙人,但他會介意你去羞辱他的王後。」諾福克公爵恨不得撬開他外甥女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構造:「我們還需要西班牙去對付強大的奧斯曼帝國,況且國王陛下正在考慮讓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兒子訂婚,所以法國大使也不希望見著他們王儲妃之母被你當眾羞辱。」

  「什麼?」安妮·博林有些錯愕道:「陛下不是取消了瑪麗與奧爾良公爵的婚約嗎?」

  瑪麗公主六歲時,亨利八世為了與法國結盟而定下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次子——奧爾良公爵的婚姻,只可惜沃爾西通過其他方式穩固了英法兩國的聯盟後,瑪麗公主的婚約就失去了作用,而現在……

  「弗朗索瓦還沒忘記羅馬皇帝給予他的恥辱,當然,陛下也沒有忘記這一點。」諾福克公爵注意到亨利八世正在尋找安妮·博林,於是將外甥女往暗處拉了拉,警告道:「陛下正在找你,趕緊換身衣服過去。另外,對王後客氣點,你沒必要跟一個注定要死的人去計較,而且我們也需要威廉王子跟亨利·菲茨羅伊鬧個兩敗俱傷。」

  聽了諾福克公爵的話,安妮·博林極不情願地換了身黃色的裙子,然後在亨利八世的期待下,極不得體地與國王到一旁調情,令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我以為英格蘭的淑女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那樣虔誠端莊,而英國國王的宮廷也不該像法國宮廷那樣,變成妓院和公交馬車。」

  「安妮女士的父親曾擔任過英國駐法國的外交官,而她本人也曾是克洛德王後的侍女。」凱瑟琳王後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你也知道弗朗索瓦國王教給我丈夫一些不好的習慣,而在威廉出生後,她是迫不及待地想向我示威。」

  「示威?」

  「你來之前,她穿著代表王權的紫色衣服,而在陛下開始接見外國大使後,她換上黃色的衣服。」凱瑟琳王後解釋道:「在西班牙,黃色代表悲傷,她這明顯是衝著我,衝著西班牙來的。」

  「那您就這麼放任她去玷污您的榮耀?」西班牙大使從不認為他們的公主,雙王之女的凱瑟琳王後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她不是第一個向我示威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已經對亨利八世死心的凱瑟琳王後冷淡道:「陛下最多用珠寶首飾去哄哄她,等新鮮感一過,他的眼睛又會瞄向更年輕貌美的侍女。比起對付安妮女士,我更在意陛下對瑪麗,還有威廉的態度。」

  「您是說……」

  「陛下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領地大都被亨利·菲茨羅伊所繼承,這是極不合理,也不合法的。」凱瑟琳王後步步為營道:「威廉至今都沒被加封為威爾士親王,而且他比亨利·菲茨羅伊小了七歲,很有可能趕不上後者的影響力,所以我們必須讓瑪麗盡快成長起來,至少在我離世前,她得有能力與亨利·菲茨羅伊,還有以諾福克公爵為首的毒蛇進行搏鬥。」

  「只可惜西班牙沒有合適的王子與瑪麗公主聯姻。」西班牙大使有些遺憾的想到。

  對此,凱瑟琳王後私心裡並不贊同西班牙大使的話。

  因為她的初衷是讓兒女有力量去守住屬於她們的東西,而不是變成被羅馬皇帝左右的傀儡。

  作者有話要說:

  比渣大會。

  亨利八世VS克勞狄烏斯。

  威廉·都鐸出生於1526年的4月。


第9章 成長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威廉·都鐸將在遠離倫敦的薩福克郡度過他的童年。在此期間,陪伴他長大的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三個親生孩子和兩個快要議親的繼女。

  在與亨利八世寡居的親妹妹結婚以前,「暴發戶」的薩福克公爵有過兩段門第不高的婚姻,分別是瑪格麗特·內維爾和她的外甥女安妮·布朗。前者無所出,後者在短暫的三年婚姻裡留下兩個女兒和一筆並不豐厚的嫁妝。

  薩福克公爵夫人剛嫁過來時,兩個繼女安妮與瑪麗還不到十歲,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夫人婚後不久就生下丈夫的獨子,所以這對繼母女之間也沒有什麼利益上的糾紛,感情不說親如母女,但也稱得上互相敬愛。

  因為安妮·布蘭登與瑪麗·布蘭登的親生母親只是個普通爵士的女兒,再加上她們的父親最開始也只是個宮廷侍衛的兒子,所以這兩個薩福克公爵的親生女兒在貴族的婚姻市場上並不受歡迎,直到薩福克公爵夫人被委以撫養威廉·都鐸的職責後,追求她們的紳士才漸漸多了起來。

  相較於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這兩位年幼喪母的淑女並不受父親的寵愛,所以在薩福克公爵的面前永遠一副不爭不搶,端莊得體的樣子。

  威廉·都鐸覺得她們像是大宅裡隨處可見的花瓶,與之很熟悉,但卻並不親近。或者說,薩福克一系的孩子裡沒幾個能跟威廉·都鐸相處得親密無間。因為他們都大了威廉·都鐸七歲有余,而且身份差也導致威廉·都鐸的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一群嚴陣以待的侍女。

  他們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家人,甚至薩福克公爵夫人對待自己的侄子,遠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女要來的上心,這也讓她的幾個孩子很是吃味,但卻找不到可以報復表弟的途徑。

  在威廉·都鐸記憶中的歷史裡,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應該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他這一世的同胞姐姐瑪麗存活於世,並且在亨利八世的獨子愛德華六世死後,被冠以「血腥瑪麗」之稱,於執政的四年裡燒死300名新教徒。

  而威廉·都鐸的親生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也會在1525年收到亨利八世的離婚意願,最終在長達七年的拉鋸戰中,被亨利八世折磨至死。

  可是歷史的軌跡卻在1525年的秋天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凱瑟琳王後的高齡產子使得亨利八世暫停了與之離婚的念頭,雖然他的身邊依舊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妮·博林,但是王後的位子仍屬於亨利八世的發妻。甚至為了安撫這兩個女人,亨利八世讓安妮·博林正大光明地搬到了白廳宮,然後將產後虛弱的凱瑟琳王後打發到裡士滿宮養病,順帶將親女兒瑪麗也一並送到了裡士滿宮。

  用後世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算得上人渣中的戰鬥機。因為凱瑟琳王後不管是做妻子還是一國之母,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是對於受夠折騰的朝臣們而言,只要亨利八世不與凱瑟琳王後離婚,他想怎麼捧安妮·博林都行,甚至凱瑟琳王後自己都不在意。

  因為亨利八世每送給安妮·博林一份禮物,凱瑟琳王後就會彰顯身份地尋要兩份,順帶還要替瑪麗和威廉再多要兩份,把安妮·博林氣得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

  諾福克公爵倒是給安妮·博林出了個主意,讓她給凱瑟琳王後冠上鋪張浪費之名,然後像打擊後世的「斷頭瑪麗」那樣,用輿論戰擊垮自己的情敵。可是凱瑟琳王後占據王冠十數年所積累下的聲譽,不是一個聲名狼藉的王室情婦所能媲美的。況且凱瑟琳王後的初衷是為了給安妮·博林添堵,所以她對那些被討要來的珠寶並不感興趣,在拿到手後沒多久,就將裡頭的大部分轉送給一些貧困的貴族少女,或是經濟拮據的王室僕人。

  離開亨利八世後,凱瑟琳王後雖然短暫的失落過,但是沒了安妮·博林在一旁挑釁,她又覺得在裡士滿宮的生活遠比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要來的舒心。平日裡不是教導瑪麗,就是更加虔誠地侍奉上帝,甚至還有空為當地的居民做出許多有益的事情。

  當然,她在忙碌之際,也不忘給威廉·都鐸寫信,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生活狀況,對他的學業表示十二萬分的關心。

  雖然威廉·都鐸只有三歲大,但是王室的教育開始於牙牙學語之時。以他的同胞姐姐為例,瑪麗公主兩歲半便開始學習希腊語和拉丁語,不到五歲就能當眾表演古鍵琴。

  有個天才又早慧的姐姐無疑是件相當痛苦的事。

  而從歷史的記錄來看,都鐸君主的文化素養之高,不亞於他們的緋聞豐富度。也無怪乎黃金時代起源於此,畢竟亨利八世的三個婚生子都有著百分之百的成材率。

  如果威廉·都鐸比不過最有名的兩位女王,那就嘗試著用亨利·菲茨羅伊那個私生子哥哥來安慰自己吧!

  因為教導威廉·都鐸的拉丁語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沒少在威廉·都鐸的面前,抱歉自己的上一位學生有著極為野蠻的拉丁語發音,甚至在威廉·都鐸發音不准時,就拿瑪麗公主和亨利·菲茨羅伊做對照組,指責威廉·都鐸遠不如瑪麗公主那般聰明好學。

  「我親愛的王子,你要知道學不好拉丁語的貴族是極為可恥的。難道你要在主持彌撒時,口齒不清得像只未開化的猴子嗎。」面對威廉·都鐸總不正確的發音,約翰·帕爾格雷夫不滿地用教鞭敲了下桌子,讓威廉·都鐸上了一下午的拉丁語課,直到後者嗓子發啞才善罷甘休。

  「我親愛的先生,你可不能這樣對待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心疼地讓威廉·都鐸喝下蜂蜜水,衝著約翰·帕爾格雷夫抱怨道:「他正是最脆弱的年紀,教養孩子也不必那麼嚴苛。」

  「可是夫人,毀掉孩子的往往是父母的嬌慣。」約翰·帕爾格雷夫也不是第一次教導王室兒童,甚至亨利八世就是欣賞於他的嚴格,才會讓他來做子女的家庭教師:「今年的聖誕節,王子可是要用拉丁語為陛下送上祝福。您總不希望他被自己的姐姐,還有菲茨羅伊爵士比下去吧!」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夫人也是無話可說,只能衝著威廉·都鐸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10章 讒言

  對於約翰·帕爾格雷夫而言,威廉都鐸絕不是個有天賦學生,至少他在希腊語和拉丁語上的領悟力遠不如他的姐姐瑪麗公主,但卻比約翰·帕爾格雷夫的上一個學生要好的多。除此外,威廉·都鐸也不是個虔誠的教徒。或者說,他本身就對一些宗教典籍毫無興趣。就算約翰·帕爾格雷夫拼盡全力地想要在潛移默化之中,令威廉·都鐸逐漸接受他的宗教觀點,但是他努力許久後發現,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王子完全是個油鹽不進的貨。

  不管是傳統的天主教還還是默默發展的路德教,他都沒有太大的興趣。除非是約翰·帕爾格雷夫聊起宗教時順帶提起藝術發展史和科學史,否則威廉·都鐸都不會多問幾句,而是從頭沉默到尾。

  「他跟兩位陛下還有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真是一點也不像。」約翰·帕爾格雷夫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學習進程時,忍不住抱怨道:「君主是信仰的守衛者,他應該像國王陛下那樣,虔誠又認真地拜讀各大聖人的典籍,尤其是我主的福音。」

  「帕爾格雷夫閣下,請你慎言。」薩福克公爵夫人不滿道:「能選擇國王的只有上帝,既然他讓威廉降生於凱瑟琳王後的腹中,那便是默認了威廉的誕生即合理。如果威廉不夠虔誠,那麼上帝必會先於任何人之前,對威廉做出懲罰。」

  不同於約翰·帕爾格雷夫對威廉·都鐸過大於優的評論,薩福克公爵夫人倒是覺得威廉·都鐸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而且不止她一人這樣認為,那些伺候過威廉·都鐸的僕人們也有相同的感受。

  比起鬧騰的普通孩子,威廉·都鐸就像是壁畫上被刻意畫老的小大人,總是安靜又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雖然在約翰·帕爾格雷夫的眼裡,威廉·都鐸所專注的事情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旁門左道,甚至被有心的安妮·博林告到亨利八世的耳裡。但是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威廉·都鐸的這一表現倒是證明了他跟自己的共同性。畢竟亨利八世年輕時也只是約克公爵,所以並未被亨利七世在言行談吐,學術進程上多有苛求,反而能跟著約克的伊麗莎白,還有年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在普拉森舍宮裡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況且多次喪子也讓亨利八世比起學習進程,更關心於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當然,跟凱瑟琳王後的三日一問相比,亨利八世絕不是個負責的父親,甚至在安妮·博林提起威廉·都鐸後,有些喝高的亨利八世灌了半杯蜂蜜酒才反應過來安妮·博林想干什麼。

  「親愛的安妮,比起關注一個孩子,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在你的情人身上。」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安妮·博林一個勁地找凱瑟琳王後的麻煩,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愛凱瑟琳王後,而是作為一個君主,他要維護自己的婚姻,更要維護西班牙與英格蘭的關系。

  誠然,他准備跟法國的弗朗索瓦聯手對付西班牙,但這並不表示他跟西班牙的關系就此完結。甚至在亨利八世准備與法蘭西重修舊好時,他就已經做好了跟西班牙暗度陳倉的准備。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身份至關重要。

  哪怕安妮·博林再怎麼飛揚跋扈,亨利八世也絕不允許她這上面搞事情。

  「親愛的陛下,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只會無理取鬧的低趣味女人?」安妮·博林自知她能吸引閱美無數的亨利八世的注意,絕不只是靠漂亮外表,否則她也不是被亨利八世寵愛最久的情婦:「您難道不擔心英國的未來嗎?」

  「有什麼可擔心的?」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畢竟他現在不說一切順遂,但也比之前要好很多。

  沒有後嗣之憂,也無宮眷之爭。

  除去安妮·博林時不時吃個小醋,排擠下亨利八世看上的侍女,白廳宮裡便沒有什麼讓亨利八世感到不快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亨利八世還是挺享受安妮·博林的吃醋行為,畢竟他的妻子和之前的情婦都不敢這麼做。

  「凱瑟琳王後先前夭折過六個孩子,她在生下威廉前,唯一活下的女兒瑪麗雖然聰明伶俐,但自幼就體弱多病。不僅患過偏頭疼,更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治好眼睛和鼻子上的毛病。」安妮·博林難得放輕了自己的語氣,擺出一副無比擔憂的模樣:「您再想想亨利·菲茨羅伊的狀態,還有伊麗莎白·勃朗特在離開您後生的幾個孩子。」

  安妮·博林雖然沒有明著說威廉·都鐸存在智力上的缺陷,但是卻引導著亨利八世去相信凱瑟琳王後難以生下個健康的孩子,同時也聯想起約翰·帕爾格雷夫跟他彙報的事,一時間也是拿不准主意。

  如果威廉·都鐸真是個白痴,那麼他就是亨利六世第二,而都鐸一家的王位,就是的得利於亨利六世的智力殘缺所引發的紅白玫瑰之戰。

  想到這兒,亨利八世只覺得手腳冰涼,連醉意都消散了一半,整個人面容陰沉道:「我會在聖誕節時找威廉談談。」

  一想到父親傳給自己的王朝會斷送在一個傻子手裡,亨利八世不免對凱瑟琳王後又多了些抱怨,甚至再次動了離婚的念頭。

  或許他真該像《聖經》上說的那樣,阻止這段違背上帝意願的婚姻。

  眼看自己的挑唆起了作用,安妮·博林便不再刻意提起凱瑟琳王後的事,而是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裝作無意道:「陛下明日可否陪我去一趟教堂?」

  「你怎麼突然想著去教堂?」亨利八世好奇道:「最近沒有什麼需要禱告的節日。」

  「可是人民需要上帝的祝福。」安妮·博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語氣裡充滿了擔憂:「倫敦內近日有不少市民死於未知的疾病,有人說這是汗熱病要重返英格蘭的節奏。」

  「只是幾個平民的妄言,成不了什麼氣候。」亨利八世不以為然道:「英格蘭在十二年前就挺過一場汗熱病,上帝總不會對我們殘忍至此。」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6

第11章 陰謀

  臨近聖誕節的那天,威廉·都鐸特意讓布萊恩夫人提前叫自己起床。雖然威廉·都鐸並未搬入王儲該住的溫莎城堡或是裡士滿宮,但服侍他的僕人卻遠多於亨利八世的前兩位孩子,甚至凱瑟琳王後還特意拜托一位深受她信賴的貴族夫人前來服侍威廉·都鐸。

  這位名叫莫德·格林的貴族夫人原是北安普頓郡的一位小貴族之女,其夫托馬斯·帕爾爵士同樣是北安普頓郡的貴族,但卻是愛德華三世的後裔。凱瑟琳王後剛嫁過來時,莫德·格林有幸成為她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凱瑟琳王後最艱難的時光裡給予不少幫助。所以在王後的牽線搭橋下,她如願嫁給一位出身不錯,血統古老的紳士,並且在婚後有了三個甜蜜的孩子。

  當然,真正讓威廉·都鐸關注這位帕爾夫人的原因並不是凱瑟琳王後,而是帕爾夫人的大女兒凱瑟琳·帕爾,也就是亨利八世在歷史上的最後一位夫人。

  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般,帕爾夫人極為厭惡狐媚惑主的安妮·博林,所以對不怎麼受亨利八世重視的威廉·都鐸也多了幾分憐憫與疼愛。

  而帕爾夫人的家族也是樂於見到威廉·都鐸去主動親近帕爾夫人。畢竟在亨利八世只有一個婚生兒子的前提下,威廉·都鐸若是順利長至成年,那麼帕爾夫人的家族,尤其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將會是薩福克公爵第二,被列入最先受益的人群。甚至托馬斯·帕爾爵士已經開始琢磨將自己的獨子送到威廉·都鐸的身邊當侍衛。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帕爾夫人的獨子也叫威廉,這完全是上帝的旨意。

  提前起床的威廉·都鐸在戴整齊後並沒有去上課,而是在書桌前寫下一張張節日賀卡。

  早在聖誕節的前一個月,威廉·都鐸就訂了一批做工精美的賀卡,然後給每一位照顧過他的人發了一張並贈送一件小禮物。

  女性的話送一件小首飾,反正凱瑟琳王後為了氣安妮·博林沒少找亨利八世要這些,所以連帶著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的荷包也豐厚了不少。

  至於男性,則是送錢來的最為實在,畢竟他們身上的擔子更重,而威廉·都鐸每年有五千英鎊的補助。要知道都鐸時代的農民,年收入在十英鎊上下,而安妮·博林的姐姐每年只有一百英鎊的補助。所以威廉·都鐸算是這個時代裡的富豪,他的年薪除去發給僕人們的工資外,剩下的都暫由布萊恩夫人保管。

  至於重要程度僅次於布萊恩夫人的帕爾夫人,則是替威廉·都鐸保管重要衣物。

  其實王子的小宮廷除了女總管外,還應有一位替王子安排行程,招待客人的男總管。只可惜豆丁大小的威廉·都鐸除了幾位近親外,並沒有多少訪客,所以凱瑟琳王後和亨利八世並不急於給獨子過早地安排這個重要崗位。

  「威廉,你把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替你寫的聖誕祝詞背熟沒?」明天就要動身去白廳宮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並為幾個女兒挑出在晚宴上佩戴的首飾。

  「早就背熟了。」威廉·都鐸在高腳椅上晃著小短腿,給排隊的僕人們分發禮物。

  薩福克公爵夫人進來時,威廉·都鐸正在接受他們的祝福,桌上壘起的卡片和錢幣首飾已經少了大半,令薩福克公爵夫人為之側目:「你可比宮裡的那個女巫要大方的多。我只見過她像個花孔雀一樣,戴著國王贈與的珠寶招搖過市,還從沒見過她像你,像凱瑟琳王後那樣大方仁慈。」

  「我所擁有的財富都來自於陛下,所以這不是我的仁慈,而是陛下的仁慈。」威廉·都鐸平了平身上的衣服,同薩福克公爵夫人問好後,與她談論起凱瑟琳王後的來信。

  「今年聖誕,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也會去白廳宮,你們一家總算團聚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讓屋裡的僕人全都退下,握住威廉·都鐸的手悄悄道:「你記住我話,進宮後別吃安妮·博林給的任何東西,也別接受她的任何邀請。一旦她想對你做什麼,你就趕緊叫人,或者摔碎屋裡的某些東西,將人引過來,明白嗎?」

  「嗯!」威廉·都鐸乖巧地點了點頭。

  薩福克公爵夫人也不確定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否聽懂她的話,只能無比擔憂地嘆了口氣,然後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幾遍,提著一顆心領著威廉·都鐸進了宮。

  按照慣例,最尊貴的客人永遠是最後出場。

  威廉·都鐸身為亨利八世唯一的婚生子,他的出場順序僅次於亨利八世和凱瑟琳王後,排在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和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之上。

  然而就是這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國王的情婦·安妮·博林卡在威廉·都鐸之前,瑪麗公主之後進場。這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引起在場者的竊竊私語。

  「真是前所未聞的荒唐事。」西班牙大使異常不滿道:「英格蘭的王宮裡什麼時候也出現了『皇家情婦』?或者說,弗朗索瓦國王對亨利國王施加的影響,已經大到英格蘭的宮廷儼然是個小法國的地步?」

  「大使先生,還請您慎言。」靠近西班牙大使的托馬斯·沃爾西雖然也不滿於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但是當著外國使者的面,他還是要維護自家國王與友人的臉面:「你不該用憤怒的言語去攻擊每一位虔誠的英國人,而是與我們一起清掉國王與王後身邊的不好之人。」

  說罷,托馬斯·沃爾西示意西班牙大使看向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宮裡前幾日傳消息說安妮女士想對威廉王子出手,估計這次聖誕節盛宴便是來者不善。」

  「她豈敢?」凱瑟琳王後的位子好不容易穩固住,西班牙大使自是不會讓安妮·博林去壞事:「還請您助我一臂之力,不要讓這只毒蛇毀了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友好關系。」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招了招手,湊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最近倫敦城內又有人死於汗熱病,而我的秘書克倫威爾查到安妮女士近日調查過汗熱病的事,並且同國王陛下一起為難民祈求上帝的福音。」

  「您的意思是……」西班牙大使眯了眯眼睛,露出深邃的表情。

  「如果安妮女士和國王陛下祈禱後,這疾病不僅未好,反而愈演愈烈。你說這矛頭會指向誰?」托馬斯·沃爾西無比冷酷道:「我們若不提前動手,恐怕那個毒婦會將矛頭扣在威廉王子或是凱瑟琳王後的身上。」

  「大使,你難道願意看著一個異教徒去迫害可憐的王後母子嗎?」托馬斯·沃爾西驟然悲憫道:「況且你也知道凱瑟琳王後的身體狀況。若是我王再娶,你難道願意見著安妮·博林成為英格蘭的新王後?」

  面對托馬斯·沃爾西的發言,西班牙大使沉默許久後才回應道:「我會將此事告之皇帝陛下與教皇冕下,還請您務必保住凱瑟琳王後與威廉王子。」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咳嗽了幾聲,盡量不顯露出疲憊的病態。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沃爾西本該死於1530年,這裡延長了他的壽命。


第12章 打臉

  如果時間能重來,托馬斯·沃爾西絕不會阻止安妮·博林與亨利·珀西的戀愛,甚至會逼著托馬斯·博林去履行他女兒與愛爾蘭貴族——詹姆斯·巴特勒的婚約,好讓這只從法國游回來的美女蛇早早地離開國王的宮廷,去遠離英格蘭的地方禍害別人。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而禱告的力量也不足以讓托馬斯·沃爾西穿越時空,所以在這種相當嘔血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為凱瑟琳王後嚴防死守住不斷逼近的安妮·博林,然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去留意凱瑟琳王後的繼任。

  畢竟在生下威廉·都鐸後,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是有瑪麗公主細心的照顧與虔誠的禱告,宮廷醫生們也斷言凱瑟琳王後活不過三四年,所以托馬斯·沃爾西得盡快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做打算。

  雖然在身份與血統上,亨利八世的王後理應是某位公主或是有自治權的大公爵之女。但是感情這事說不准,誰知道亨利八世會不會像他的外祖父那樣,願意為了一個小騎士的寡婦去引發戰爭。

  況且托馬斯·沃爾西在白廳宮裡的耳目彙報說亨利八世就等著凱瑟琳王後一死,便將安妮·博林扶上後位。而真到了那一刻,托馬斯·沃爾西也只能祈求威廉·都鐸足夠命硬,並且西班牙的查理五世願意替英格蘭的表弟表妹撐腰,否則在亨利八世的縱容下,托馬斯·沃爾西無法想像安妮·博林會做出什麼事來。

  倒數第二個出場的凱瑟琳王後是在瑪麗公主的攙扶下進場的。這位在裡士滿宮養病的王後近些年蒼老了不少,同張揚嬌媚的安妮·博林站在一起,更是顯得滿臉病態,容色衰敗。但即便如此,宮裡宮外還是無比熱愛凱瑟琳王後,然後將其轉化為對安妮·博林的鄙視。

  對此,亨利八世並不在意,甚至警告安妮·博林不要為此惹事,否則他就讓博林家族嘗嘗國王的怒火。

  「聖誕快樂,我的父親。」在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寒暄後,威廉·都鐸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牽引下,用拉丁語為其送上祝福。

  「聖誕快樂,我親愛的兒子。」同樣用拉丁語回答的亨利八世露出慈父的微笑,將自己唯一的婚生子抱在膝蓋上,然後用希腊語問道:「我聽說帕爾格雷夫爵士在為你講解所羅門王的箴言。」

  「是的,父親。」威廉·都鐸用英語回答道:「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將所羅門王的箴言完整地翻譯成希腊文和法文,只可惜我還不能像您一樣去靈活運用拉丁語系的動詞,也無法很好地讀寫二者。」

  對於威廉·都鐸的回答,亨利八世並不感到失望,反而有些自豪。因為威廉·都鐸只有四歲,他能在這個年紀裡聽懂拉丁語和希腊語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至於像運用母語一樣地運用二者,那便是強求了。

  「我家有一本法語版的所羅門王的箴言。如果王子殿下有興趣,我可以將其獻給您。」下手的安妮·博林突然用法語笑吟吟地說道。

  「謝謝您的好意,博林女士。」威廉·都鐸還是用英語回答道:「只是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在嘗試翻譯後,再去閱讀其他版本的所羅門王的箴言,以便我能更好地糾正語法上的錯誤。」

  面對這些動不動就切換語種的古代學霸,表面淡定的威廉·都鐸也只聽懂了幾個單詞,所以他心虛的一批,生怕被要求用拉丁語或是希腊語回答問題。

  「如果陛下允許,我想讓瑪麗教導威廉拉丁語和西班牙語。」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溫柔道:「瑪麗的學問是陛下親自指點過的,而且我也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多多相處,好彌補他們不常見面的遺憾。」

  「這是自然。」在確定自己唯一的婚生子不是傻瓜後,亨利八世的心情很好,甚至覺得憔悴的凱瑟琳王後也有幾分可愛:「如果你願意,威廉可以搬去裡士滿宮小住一會兒。我記得瑪麗的學問是你教的,所以你會是個比瑪麗更稱職的老師。」

  「感謝陛下的仁慈,我一定會傾盡所有去教導威廉。」對於凱瑟琳王後而言,這無疑是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最好的聖誕禮物。

  而一旁的安妮·博林則是困惑於亨利八世突變的態度,甚至在宴會的當晚便鬧起了脾氣。

  「別鬧了,安妮。威廉是我唯一的婚生子,關注他的教育是我應做的事情。」雖然亨利八世已經開始反感安妮·博林的小性子,但是在肉到嘴中之前,他還是耐著性子去哄她:「況且凱瑟琳也就這麼幾年了。甜心,我答應你,等凱瑟琳一死,我就迎娶你為後。」

  「迎娶我為後?你怕是想的太輕松了。」安妮·博林依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抱怨連連道:「有沃爾西主教在,我們沒法如願以償。」

  對於那個毀掉她兩次姻緣的老匹夫,安妮·博林充滿了怨恨:「你且等著瞧吧!就算凱瑟琳死了,沃爾西主教也會阻止你娶我為後,甚至要將一盆盆髒水潑到我身上。」

  「可即便那樣,他也阻止不了我對你的愛。」亨利八世情意綿綿地吻著安妮·博林的嘴角,伸手要去解開她的裙子,卻被對方制止了。

  「上帝見證,我只會為我的丈夫脫下裙子。」想起姐姐瑪麗的下場,安妮·博林絕不會在目標達成前就付出一切,只會讓亨利八世嘗嘗甜頭,好讓他抓心撓肝地渴求更多:「不過您剛才有一點說錯了。」

  「嗯?」

  「您可不會只有一位婚生王子。」安妮·博林將纖纖玉指伸向亨利八世的褲子,在他耳邊嫣然巧笑道:「等我當上您的王後,我會帶給您更多,更可愛的兒子。而不是像凱瑟琳王後那樣,讓您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相信那天不會太久。」亨利八世想到宮廷醫生們對凱瑟琳王後的病情判斷,決定為安妮·博林的第一個兒子取名為愛德華,然後封他為約克公爵。

  作者有話要說:

  別相信亨渣真的愛安妮·博林。等到了後面,你們再看這一段,便會覺得無比諷刺。


第13章 准備

  這應該算是威廉·都鐸自一歲後,與凱瑟琳王後還有瑪麗公主的第一次會面。雖然亨利八世並未阻止凱瑟琳王後去薩福克郡探望威廉·都鐸,但是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她這麼做,再加上諾福克系的虎視眈眈,使得凱瑟琳王後並不希望年幼的威廉·都鐸成為眾人眼裡的活靶子,所以這幾年來,威廉·都鐸和凱瑟琳王後的交流僅限於書信和畫像,而都鐸時代的畫像技術,其實或多或少都有照騙之嫌。

  老實說,凱瑟琳王後長得並不差,畢竟是能讓亨利八世違背父命也要迎娶的西班牙公主,只可惜歲月和疾病奪走了她的美麗,但是在她的女兒瑪麗公主的身上,還是能看得出凱瑟琳王後當年的風采,以及那位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影子。

  難得與丈夫還有兒子團聚的凱瑟琳王後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但是亨利八世並不是個耐心的傾聽者,所以同凱瑟琳王後見面沒寒暄幾句,便借著招待賓客之由,與安妮·博林廝混到一起。

  不過他在離開前贈與威廉一把精美的小匕首,手柄處鑄著凱瑟琳王後還有亨利的首字母交疊,以代表國王夫婦的聯合統治。

  「照顧好他,記得別讓他生病,但也別太嬌慣他。」雖然多年不見,但是亨利八世表現得很疼愛威廉·都鐸,甚至蹲下身親自為他整理衣領處的褶皺,然後掐了把兒子的臉蛋,對布萊恩夫人還有帕爾夫人囑咐道:「凱瑟琳的身體不很好,所以在裡士滿宮裡別讓威廉和凱瑟琳靠得太近,以免過了病氣。另外,威廉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跡像,不管何時,你們都要立刻通知我。」

  「是。」布萊恩夫人和帕爾夫人屈膝道:「請您放心,小王子的身體一直很健康。當然,我們也不會掉以輕心。」

  囑咐完侍女長的亨利八世將目光落到威廉·都鐸的身上,衝著他溫言細語道:「等你再大些,我就帶你去格林尼治宮打獵。你還沒打過獵吧!」

  「我見過薩福克公爵帶著他的孩子去打獵,但是姑母不讓我去。」威廉·都鐸裝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衝著亨利八世抱怨道:「她希望我一整天都呆在屋子裡,甚至不許我靠近宅子附近的小樹林。」

  「你的姑母是對的。」亨利八世被兒子的童言童語逗得哈哈大笑,然後刮了刮威廉·都鐸的鼻子,與他正色道:「不過女人總是有些小題大做,但一位真正的騎士絕不會和女人計較,明白嗎?」

  威廉·都鐸點了點頭,亨利八世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在聖誕宴會結束後,將威廉·都鐸和凱瑟琳母女送出宮。

  白廳宮與裡士滿宮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兒童的天性,使得威廉·都鐸一上車便開始犯困。顛兒顛兒的馬車遠比搖籃的效果要好,再加上車廂的溫暖氛圍與毛茸茸的皮草坐墊,所以威廉·都鐸靠著瑪麗公主睡得很沉,令年輕的都鐸淑女有些別扭,然後將威廉·都鐸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以便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我要好好感謝薩福克公爵夫人,因為她將威廉養得如此健康。」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感覺身子也爽利了不少:「我已經讓人在裡士滿宮裡清出威廉的房間,剛好就在你的隔壁。」

  「這麼做是不是太親密了些?」過了十幾年獨生女日子的瑪麗公主有些不習慣與威廉相處,但她還是很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弟弟:「威廉已經四歲了,他也應該學習一下騎士風範。」

  「關於這一點,我也跟國王陛下商討過。」凱瑟琳王後也不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但是多次喪子讓她跟亨利八世一樣,對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十分上心:「我打算給威廉選個男管家,再挑幾位男僕,免得那些服侍他的淑女們要面臨尷尬的狀況。」

  說罷,她衝著瑪麗公主溫言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你們熟悉起來,等威廉稍大後,我便讓他搬去裡士滿宮的另一間屋子。」

  瑪麗公主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在凱瑟琳母子溫情之時,白廳宮裡卻因安妮·博林的存在吵翻了天。

  怒火中燒的亨利八世三步並作兩步地揪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衣領子,用刀尖比著他的下巴道:「你把你主子的話再重復一遍?沃爾西那個老東西到底跟西班牙的馬夫計劃了什麼?導致教皇冕下發出這樣一道旨意。」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多少恐懼,依舊不卑不亢道:「陛下,教皇冕下的意志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倫敦城內驟然興起的瘟疫使得沃爾西主教不得不請示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而教皇冕下的回答是陛下身邊出現了異教徒,所以上帝才對倫敦降下懲罰。」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握住自己的衣角,謙卑道:「沃爾西主教懇請您送走安妮女士,為此,他願受到任何處罰。」

  「願意受到任何處罰是吧!」亨利八世冷笑道:「那讓他親自入宮受罰,別像個懦夫一樣,只會躲在秘書身後。」

  「可是陛下,沃爾西主教已經患上了神秘的瘟疫。」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就料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所以遞上一封信道:「他自知上帝很快便要接他去天堂,所以將未盡之言都寫在這裡,還請您看看。」

  亨利八世先是一愣,隨即接過托馬斯·克倫威爾遞上的信,拆開後掃了幾眼便扔到了一邊,然後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發泄無處可發的怒火。

  「除了沃爾西,還有誰知道教皇的意志?」亨利八世諷刺地彎了彎嘴角,言辭辛辣道:「我都忘了教皇早已是查理的階下之囚,所以凱瑟琳的外甥教訓完弗朗索瓦,下一步就是將手伸向英格蘭的內政?」

  「難道他以為我是弗朗索瓦那個懦夫?」提起處處與自己作對的查理五世和教皇,亨利八世便感到憋屈至極:「要不是為了威廉,我會讓查理接回他被掃地出門的姨母。」

  亨利八世的傲慢決不允許他像弗朗索瓦那樣,被查理五世打的像個喪家之犬,然後像羅馬教皇那樣,老老實實地當查理五世的提線木偶:「既然他們這麼不想讓我娶安妮女士,那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國王的意志。」

  亨利八世喝了口葡萄酒,冷笑道:「沃爾西也好,查理也罷。誰都不能阻止安妮女士成為英格蘭的下一任王後。」

  「既然如此,我會將您的意志帶給沃爾西主教。」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眼前,於是大著膽子試探道:「只是這樣一來,您很有可能與羅馬教會決裂。」

  「您,真的有所准備嗎?」


第14章 推手

  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個隱藏的新教徒。雖然他目前的主人是英格蘭的紅衣大主教,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要拋棄自己的信仰,相反,他潛伏在沃爾西主教身邊,伺機對亨利八世施加影響力,以完成他最重要的任務——戳穿羅馬教會的虛偽面孔。

  為此,托馬斯·克倫威爾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一舉一動,終於找到一個讓國王厭惡羅馬教會,間接支持他信仰的法子。

  而亨利八世,也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膽之舉後,才開始正視這個毫不起眼的平民之子,並與他相談甚久。

  「我知道陛下的怒火絕不僅是對安妮女士不公待遇的憤慨,更是出於對英格蘭未來的擔憂。」難得與國王相處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到掌心被汗水所打濕,努力鎮定心神道:「考慮到國家的穩固,以及您的兄長,威爾士的亞瑟所發生的悲劇。我想,您膝下決不能只有一個兒子。並且您也不希望西班牙國王借著羅馬教皇之手,對我朝的內政多加干涉。」

  托馬斯·克倫威爾一口氣說完這些,還特意看了下亨利八世的臉色,發現對方並未表露出不愉,反而若有所思道:「你的名字。」

  「托馬斯·克倫威爾。」感覺自己仕途來了的主教秘書恭敬道:「我願像沃爾西主教那樣,全身心地為您服務。」

  「是嗎?」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效忠並不感興趣,但卻稍稍留意了下這位與眾不同之人。

  畢竟聽多了反對意見的亨利八世,現在對於支持他的言論非常寬容。

  ……………………我是分割線……………………

  回去復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坐在沃爾西主教的床前,將亨利八世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然後服侍沃爾西主教喝了口蜂蜜水,瞧著他不斷地在床上喘氣。

  「是嗎?」聽完轉述的沃爾西主教並不驚訝道:「陛下從不是個會退讓的性子,所以我並不驚訝他會說出這話。」

  說到這兒,沃爾西主教像是想到了什麼,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嗎?上一個讓讓國王陛下這麼衝動的女人還是凱瑟琳王後。」

  「王後殿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沃爾西主教為何提起宮闈秘史,但還是給面子地問了一句:「我聽說國王陛下曾十分熱愛凱瑟琳王後。」

  「何止是熱愛,簡直是著迷至極。」沃爾西主教笑眯眯道:「凱瑟琳王後與亞瑟王子訂婚時,陛下還詢問上帝為何不將如此可愛的妻子賜予他。而在亞瑟王子與亨利七世相繼離世後,陛下更是力排眾議地迎娶了凱瑟琳王後,甚至背著攝政的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與其偷偷結婚。」

  「想必很快,陛下對凱瑟琳王後所做的一切都會重復在安妮·博林身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針見血道:「她會成為陛下的第二任愛妻,也會和凱瑟琳王後一樣,迎接陛下的冷酷無情。」

  「是這樣沒錯。」沃爾西主教點了點頭,聲音變得冷酷無比:「只是安妮·博林的結局絕不會好過凱瑟琳王後。」

  「她沒有凱瑟琳王後的高貴血統與勢力,更沒有一個健康的兒子做保障。」沃爾西主教盯著高高的幔帳,聲音縹緲如預言:「凱瑟琳王後也曾風華絕代過,而安妮·博林的衰老很快就要來臨。」

  「到那時,任你是如花美眷也只能曇花一現。」

  「唯有威爾士王子是靠近國王的永恆存在。」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盯著沃爾西主教的蒼白面容,沉聲道:「您希望我做什麼?」

  「去保護威廉王子,保護英格蘭的火種。」沃爾西主教費力道:「都鐸王朝的穩固需要一位王子,所以由你去保護他。」

  「威廉王子不會接受我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真正的信仰,所以並不想對沃爾西主教有所隱瞞:「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不會喜歡我的。」

  「但是她們並不能左右威廉王子的心意,就像我們不能左右國王的心意一樣。」沃爾西主教突然抓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其力道完全不像一個垂暮的老人:「以上帝的名義答應我,你會保護威廉王子。如若不然,就讓你在倫敦塔裡被砍掉腦袋。」

  「是。我答應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弦被「倫敦塔」這一詞所左右,因為只有貴族和要臣才有資格在倫敦塔裡執行死刑。

  沃爾西主教這是要在臨死前推他一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得到回答的沃爾西主教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讓他給自己攏了攏被子,很快便陷入了永恆的夢鄉。

  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沃爾西主教的被子裡摸到一張包裹著印章的紙條,為床上的老人畫了個十字,祈禱他在上帝的懷裡得到永恆的平靜。

  ……………………我是分割線………………

  沃爾西主教去世的第二天,遠在裡士滿宮的凱瑟琳王後便收到了這一消息,忍不住為沃爾西主教祈禱道:「他一直是個公正可敬的人。」

  雖然在一部分貴族眼裡,沃爾西主教是不入流的屠夫之子,但是凱瑟琳王後一直都感激於沃爾西主教為挽救她的婚姻所做出的努力,所以向彙報者詢問道:「沃爾西主教臨終前是否留有遺言?」

  「有。」彙報者恭敬道:「他將所有的財產都無償贈與國王陛下,並且推舉了自己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擔任國王陛下的法律顧問。」

  「這真是位可敬之人。」瑪麗公主十分感動道:「他對國王的衷心一定會被上帝所嘉許,從而得到永恆的平靜。」

  一旁練字的威廉·都鐸聽了這話,有些諷刺地想到。

  【沃爾西主教才不是出於忠心而捐出所有的財產。】

  【他是怕亨利八世在他死後進行毫不留情的清算,所以死前向亨利八世示好,免得對方在史書上不給他留點情面,並且也不放過他的私生子一馬。】

  【即便沒有這臨終之言,光是沃爾西主教這些年斂到的財富與那奢侈的漢普頓宮,都足以讓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第15章 宮廷

  沃爾西主教去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迅速接手了先主的所有人脈,並在第一時間內,為沃爾西主教的私生子安排好了後路。這讓不少關注沃爾西主教的人都有些錯愕,甚至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無名之輩有了各式各樣的猜測。

  「聽說他跟沃爾西一樣,是平民出身。」

  「嘖!王宮裡剛送走一位殺豬匠,就要迎來一個流浪兒。國王陛下怎麼總喜歡讓低賤的人服侍自己?托馬斯·沃爾西是如此,查爾斯·布蘭登亦是如此。」

  「噓,小點聲,敢非議國王你不想要腦袋了?」

  「非議個什麼呀!我又沒說假話。況且我不說,難道就能掩蓋他們的出身嗎?依我看吶,托馬斯·克倫威爾和查爾斯·布蘭登就是一對紫藤花兄弟,靠著國王陛下的寵信平步青雲,然後用一段貴族的聯姻來掩蓋自己的卑賤出身。」

  面對宮裡的竊竊私語,托馬斯·克倫威爾目不斜視地踩在白廳宮的地毯上,惹得他的同行者,愛德華·西摩為之側目道:「克倫威爾先生,難道你沒聽見他們的議論聲嗎?」

  「如果你是指無知者們的議論,那我確實聽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像是流水線上的機器音,無論何時都不會有太大的起伏:「況且我無需為事實辯解什麼。」

  「那你承認自己是個流浪兒嗎?」愛德華西摩有些玩味道。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干脆利落的回答,令這位好事者被噎了一下。

  也就是這時,一位懷抱著裙子的侍女與他們擦肩而過,結果被愛德華·西摩一把拉住,差點令後者被走道上的裝飾所絆倒。

  「怎麼了,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對自己的親哥哥視而不見。」愛德華·西摩支撐著侍女穩穩當當地站好,後者是他的同胞妹妹珍·西摩。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但在凱瑟琳王後搬去裡士滿宮後,珍·西摩在愛德華·西摩的強迫下,拒絕了與凱瑟琳母女同行的邀請,轉而去服侍安妮·博林,以便她能給兩個兄弟反饋國王的私下情況。

  珍·西摩的臉上還掛著驚魂未定的淚珠。此時的她雖已入宮多年,但還只是個二十出頭,見識淺薄的都鐸小女人。因為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團以平靜虔誠著稱,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度過少女期的珍·西摩,很難適應安妮·博林所帶來的法式激情,並且因安妮·博林的一舉一動而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是不是那個經常發瘋的女人故意找你的茬?」愛德華·西摩仔細打量著妹妹的臉龐,發現她身上並沒有受罰的痕跡後,稍稍松了口氣,轉而問道:「這不像是安妮女士的衣服。」

  自打被亨利八世接入白廳宮後,安妮·博林身上的衣物越來越華麗,甚至沒有一天是不逾越的。

  而被珍·西摩抱在懷裡的是一件樸素的,英格蘭風的保守裙子,也是最不可能出現在安妮·博林身上的款式之一。

  「怎麼?英格蘭的公牛又在找他的歐羅巴?結果惹怒了他身邊的蛇發女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的愛德華·西摩,在安慰妹妹之余,也不忘諷刺道:「到底是哪家有這麼大的勇氣,敢在博林家與霍華德家的嚴防死守下,去吸引國王陛下的目光。」

  「是霍華德家的一位女孩。」珍·西摩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大肆爭吵的一幕,整個人瑟瑟發抖道:「就是前些日子進宮服侍安妮女士的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瑪麗·霍華德。」

  「啊!我還以為安妮·博林會很高興地接納自己的表妹,就像她高高興興地爬上還留有她姐姐體溫的床板,跟著瑪麗·博林一起,幫著霍華德家族與博林家族籠絡住國王那樣。」愛德華·西摩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屑道:「你知道嗎?諾福克一系的女孩在宮廷裡有了新的稱謂。」

  「國王的御用婊子。」

  「諾福克公爵也真是舍得,送了兩個外甥女不夠,還要讓自己的侄女幫著安妮·博林固寵。他們是打量著下一任王後,必然出自霍華德家族,或是博林家族嗎?」愛德華·西摩掃了眼一旁的珍·西摩,感嘆親妹那蒼白的面容,以及更加蒼白的性格,真是難以吸引異性的注意力。

  「要是西摩家族也有這麼有用的女孩就好了。」雖然在血緣上,愛德華·西摩算是安妮·博林的第二代堂兄弟,亦是諾福克公爵的堂外甥。但是隔了一層的血緣,再加上傲慢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逐漸沒落的西摩家族值得他去投資,所以西摩四兄妹也只能另謀出路。

  當安妮·博林的哥哥已經是子爵時,愛德華兄弟還屈居於小小的侍衛之職,為了最低級的爵位而奮鬥。

  這讓愛德華·西摩在一日日的嫉妒中,越發地感嘆命運地不公,與人脈的重要性。

  「凱瑟琳王後已經不行了嗎?」默不作聲地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問道:「我聽說陛下特意向裡士滿宮派去一個醫療隊,不知他們有沒有帶來好消息。」

  「呵!到底什麼才是好消息?」愛德華·西摩繼續陰陽怪氣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凱瑟琳王後能早點上天堂才是好消息,至於安妮·博林……」

  愛德華·西摩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他高興的事,轉而變得幸災樂禍道:「她要是能順利當上王後,國王陛下也不會折騰我們。」

  「怎麼了?安妮女士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嗎?」珍·西摩不解道:「國王陛下對安妮女士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下一任王後。」

  說到這兒,珍·西摩的聲音有一瞬間的遲疑與別扭:「只是安妮女士並不受歡迎,而且她的出身也不足以擔任王後。」

  「何止是不足以擔任王後,現在整個基督教都在反對國王陛下讓如此聲名狼藉的女人去接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愛德華·西摩直截了當道:「羅馬教皇宣稱安妮·博林是潛伏在國王身邊的新教徒,若是國王執意與她結婚,那麼信奉天主教的國家都將與英格蘭為敵。」

  「而國王陛下並不想放棄安妮·博林,所以讓議院們擬定脫離羅馬教廷,使得國王成為教會之首的法案。」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6

第16章 意願

  「天,天哪!這簡直是太荒唐了。」珍·西摩只覺得愛德華·西摩所說的事將她前二十幾年的三觀一次性推翻,嘴唇發抖地半天都說不出話:「這,這怎麼可以?教皇冕下是神權的代表,是上帝在人間的使者,國王陛下怎麼可以……」

  「親愛的珍,你是覺得教皇冕下的權威在國王陛下之上,還是覺得神受君權中的神明,指的是教皇而不是上帝本人?」愛德華·西摩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妹妹地話:「如果教皇冕下假借上帝之口,意圖干涉英格蘭的內政呢?」

  「不會的,教皇冕下絕不會做這種事。」珍·西摩是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信徒,所以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教皇冕下是最不可能假代上帝之口的那個人,他為什麼要做讓自己下地獄的事?」

  「可能是因為他想在人間再多過幾年富貴,然後用贖罪券一次性買斷自己的罪孽。」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無論如何,在西班牙皇帝入侵羅馬後,教皇冕下的口舌便不再只為信徒們服務,而是為了羅馬皇帝的野心傳教授道。」

  面對珍·西摩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挽尊道:「請原諒我用如此辛辣的語言去評價教皇冕下,因為在沃爾西主教身邊的這幾年裡,我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之事。」

  沃爾西主教的名頭果然讓珍·西摩的臉色稍作緩和,但在言語上還是十分固執:「教皇冕下一定是被人蒙蔽了,才會做出有違國王意願的事。」

  「誰知道呢?」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道:「橫豎這不是我們這群小人物該操心的事,所以克倫威爾先生,對於你接下來要遭受的磨難,我表示愛莫能助。」

  「克倫威爾先生,請您務必勸勸陛下,不要讓上帝的怒火降臨英格蘭。」珍·西摩跪倒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面前,苦苦哀求道:「請您看在所有信徒,以及所有英格蘭人的請求下,這麼做吧!」

  「親愛的女士,你萬不可對我行此大禮。」托馬斯·克倫威爾趕緊將珍·西摩扶了起來,語氣誠懇而又堅定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您,還有上帝發誓,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去為英格蘭地人民們謀求最大的利益。」

  「謝謝您,我的先生。」珍·西摩蒼白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紅暈,隨即擦了擦眼淚,屈膝道:「先生們,我還要去完成安妮女士的命令,就先告退了。」

  「快去吧!」愛德華·西摩在珍·西摩的腰部推了一把,目送著對方匆匆離去,然後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露出玩味的笑容:「親愛的克倫威爾先生,您大可不必為了我那個愚蠢的妹妹而在上帝面前撒謊。」

  「西摩爵士,我從不會為了特定的某一個人,去做污蔑上帝耳目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道:「我會完成對珍女士的約定,在上帝面前為英格蘭人謀求最大的福祉。」

  愛德華·西摩的瞳孔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這句話而不斷放大,最後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離去的背影狠狠地罵了一句:「可真有你的。」

  ……………我是分割線………………

  1531年,裡士滿宮。

  入秋以來,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幾乎有和她的支持者們同一數量級的敵人,在一日日的祈禱中,詛咒這位寬容仁慈的王後盡快死去。

  迅速消瘦下去的瑪麗公主,祈禱上帝能再次施展幾年前的神威,將凱瑟琳王後帶離死亡的懷抱。

  為此,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也只能在瑪麗公主的面前,盡量隱瞞凱瑟琳王後的病情。

  至於同樣關心凱瑟琳王後的威廉·都鐸,則是在亨利八世派來一個醫療隊後,被薩福克公爵帶回了韋斯索普大宅,以免他在手忙腳亂的裡士滿宮裡遭遇不測。

  「他們都在盼著我母親死去。」在回韋斯索普大宅的路上,威廉·都鐸向他的教父詢問道:「誰是下一任王後?」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博林家的安妮女士。」薩福克公爵無比憐愛地看著威廉·都鐸,盡力寬慰道:「您是國王陛下最喜歡的孩子,大可不必擔心接來發生的種種,會減退國王陛下對您的慈愛。」

  「我或許是他目前最喜歡的孩子,但不會一直都是。」威廉·都鐸知道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戒備諾福克一系的狼子野心,所以試探性地提了句讓薩福克公爵心髒驟緊的話:「等安妮女士生下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父親最喜歡的孩子便不再是我。」

  而到那時,還有誰能阻止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

  薩福克公爵幾乎是條件反射想起自己近幾年與諾福克一系的恩怨,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眉頭皺得能掐死蒼蠅。

  自打那個妖婦進了白廳宮,不僅是國王的臥室,就連朝堂之上,也是被博林家和霍華德家的狼子野心之輩占據了不少能撈油水的席位,以至於薩福克公爵這樣的國王之友,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了排擠。

  更別提那些本就支持凱瑟琳王後,或者看不慣商人出身的博林家族上升如此之快的人。

  他們將安妮·博林比作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第二,諷刺她的親屬既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受益,也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喪命。

  對此,安妮·博林表現的不屑一顧。她宣稱自己與亨利八世的感情不會因任何事情而褪色,仿佛那個將瑪麗·霍華德拖下床的潑婦並不是她本人,更不清楚亨利八世並不希望自己的王後是如此愛吃醋且不可理喻之人。

  誠然,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還抱有一定的興趣,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看出,亨利八世通過《權力法案》的初衷並不是將自己最寵愛的情婦扶上後位,而是想再要一個婚生子的同時,通過安妮·博林的地位,來警告那些將教皇立於國王之上的英格蘭人,同時也警告查理五世,別再借著教會之手去干涉英國內政。

  從這兩點來說,安妮·博林注定是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後。

  可是這些跟托馬斯·克倫威爾又有什麼關系?

  只要安妮·博林是個新教徒,並且對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有益,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必會支持她……即便她是個人人喊打的妖婦。


第17章 警告

  在宮廷醫生正式交出了凱瑟琳王後的病危通知後,同《權力法案》一起引起各階層爭議的,還有下一任王後的負面新聞,以及凱瑟琳王後在病危前遞出的一份請求書。

  「她要求威廉在她臨終前受封威爾士親王?」看在兩個孩子,以及凱瑟琳王後就快要死了的份上,亨利八世還算好脾氣地接過凱瑟琳王後的請求書,結果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她這是想干什麼?」

  「王後陛下的初衷是保障兩個孩子在她死後的待遇,同時也為了避免您之後的子女會與威廉王子還有瑪麗公主產生利益糾紛。」凱瑟琳派來的西班牙侍女不卑不亢道:「畢竟從血緣上,威廉王子與瑪麗公主不僅是您與王後陛下的孩子,更是西班牙的潛在繼承人。即便他們的排位並不靠前,可一切的命數只有上帝知道。我想您也清楚王後陛下的幾位兄長與姐姐曾發生了什麼。」

  「如果查理國王及其子女無嗣而終,那麼威廉就有可能與他的葡萄牙表兄去爭奪西班牙的王位。況且您的意願也只是通過王權至上法案去避免其他國家對英格蘭的干涉,而不是徹底地與基督教世界決裂。」西班牙侍女說這話時,心裡已經罵了亨利八世不下千遍,同時也在心裡不斷地祈求著上帝與教皇的寬恕:「如果您讓一位風評不佳的新教徒之子當了王儲,那麼對英格蘭有意見的將不止西班牙皇帝,還有其他與您交好的君主。」

  亨利八世雖然討厭凱瑟琳王後的西班牙侍女,但卻認真思考起她說過的話,並給予了一定的肯定:「這是凱瑟琳的意思?她是作為西班牙公主說這話,還是作為英格蘭王後說這話?」

  「她將作為您的妻子,還有王儲之母葬於英格蘭。」西班牙侍女一提到自己的王後,忍不住聲音哽咽,語氣卑微道:「還請您達成她的小小願望,不要讓她帶著遺憾回歸我主的懷抱。」

  「親愛的女士,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一個小小的願望。」亨利八世諷刺道:「這將左右英格蘭的未來。」

  「可是親愛的國王陛下,您也該明白,您現在的所作所為將對英格蘭產生比這更加深遠的影響。」西班牙侍女破罐子摔道:「而且比起您床榻上的那位女士,威廉將帶給您更加好的影響。」

  「這一點我倒是無法反駁。」亨利八世仔細打量著西班牙侍女的面容,發現這是位年輕漂亮,並且比安妮·博林更加忠貞虔誠的女士,忍不住對她產生一絲興趣:「你的名字。」

  「瑪格麗特。」西班牙侍女以為自己說動了亨利八世,臉上閃過一絲感激之情:「願主保佑您,還有王後陛下的兩個孩子。」

  亨利八世很享受一位漂亮侍女的感激之情,他甚至想將瑪格麗特收為自己的情婦,可後者卻以復命為由,拒絕了亨利八世的共餐邀請,匆匆離開了白廳宮。

  「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過來找我。」亨利八世想著今天晚上再讓自己的男僕將瑪麗·霍華德接入宮,畢竟安妮·博林至今仍不讓亨利八世徹底得手,而國王陛下又不願委屈自己的各方面需求,所以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都同意讓瑪麗·霍華德替代安妮·博林。

  至於那位給他們創造上升之路的准王後怎麼想,那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對於亨利八世想在凱瑟琳王後臨死前,加封威廉為威爾士親王的命令,擬定草案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遲疑道:「陛下,您這麼做,可能會引起不少人的反對。」

  「那他們反對什麼?」亨利八世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被妖女蒙蔽的好色君王:「反對一個擁有博林血統的王子當不了威爾士親王?還是反對英格蘭不能與所有國家交惡?」

  注意到自己有些惹怒國王,托馬斯·克倫威爾恰到好處地讓步道:「從繼承法來看,您對威廉王子的加封無可厚非,只是為了威廉王子的安全,他在受封後的待遇問題會引起各方的爭議。」

  「考慮到您與安妮女士的結婚打算,以及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的存在。或許您該在與議院商量此事前,慎重考慮下威廉王子受封後的住處與僕從問題,以及是否要派一位臨時監護人去照顧威廉王子的方方面面。」

  亨利八世重新審視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表示贊許:「你可比霍華德家的一些人要知趣的多,他們只會向我伸手要爵位,然後帶給我無盡的麻煩。」

  「為您服務是每一位僕人的職責。」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感嘆博林家族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開始思考起要不要提前向威廉王子投誠,然後在離開白廳宮時,托信使向裡士滿宮送了封信,裡面附帶著沃爾西主教的信物。

  「也許您是對的。」目送著信使匆匆離去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嘆道:「唯有威爾士王子才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就國王目前的態度來看,安妮·博林的失寵是必然之事。

  問題是她的倒台需要多長時間,就得看她婚後的肚子有多爭氣。

  國王要加封威廉王子為威爾士親王的旨意已經通過,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妮·博林因凱瑟琳王後的病危而產生的欣喜之情立刻蕩然無存,只能在母親的安撫下喃喃自語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

  「他是國王,國王沒有不敢的事。」諾福克公爵倒是最為鎮定的那個,甚至有空諷刺安妮·博林的痴心妄想:「另外,即便你能順利生下一子,也別妄想他能與威廉王子平起平坐。」

  「你……」安妮·博林勃然大怒道:「我親愛的舅舅,難道你這麼快就要向凱瑟琳的兒子卑躬屈膝,搖擺乞憐了嗎?」

  「不,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像女人一樣地怨天尤人。」諾福克公爵冷笑道:「即便是有國王的寵愛,可你拿什麼跟凱瑟琳比?她的血統,勢力,乃至背後的龐大嫁妝都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貴族能夠比擬的。國王陛下八成是要用威廉來拉攏西班牙皇帝,還有那些反對你當上王後的天主教國王。所以你最近給我老實點。」

  「如果你還想當王後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一起罵:渣男豬蹄子。


第18章 安排

  就在凱瑟琳王後去世的前一個星期,威廉·都鐸在白廳宮裡接受亨利八世的冊封。他看上去比第一次出現在宮廷宴會時要長高了不少,臉上也沒有安妮·博林樂於見到的蒼白或是臉頰消瘦,反而健康得不可思議,甚至帶有點嬰兒肥。

  「我親愛的小男孩。」盛裝的亨利八世一把抱起威廉·都鐸,順手顛了顛他的重量,對布萊恩夫人表示十分滿意:「感謝你,我最忠誠的男爵夫人。你將我們的威爾士親王照顧得非常好。」

  「我不敢全盤接受陛下的贊美,因為不止我一人在為親王殿下的健康成長而努力。」布萊恩夫人屈膝道:「我懇請您將如此嘉許平分給親王殿下的每一位奴僕。」

  「這是自然。」亨利八世抱著威廉·都鐸坐到上手的王位上。

  下方的伊麗莎白·勃朗特見狀,忍不住眼色一暗,甚至都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自打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菲茨羅伊的受重視程度與待遇便遭到了從未有過的挑戰。起初是亨利八世以其年幼為由,剝奪了亨利·菲茨羅伊的一部分爵位,緊接著便是將一部分服侍過亨利·菲茨羅伊的人調到威廉·都鐸的身邊。

  裡頭就包括被亨利八世贊揚過的布萊恩夫人,以及亨利·菲茨羅伊的教師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

  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不僅讓已經懂事的亨利·菲茨羅伊從天堂跌入地獄,更是讓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勃朗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如果威廉·都鐸登基,那麼他的私生子哥哥十有八九會遭到清算。畢竟亨利·菲茨羅伊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亨利六世,更不像亨利八世的祖父那樣,有一位法國公主做母親。

  「看看他那討人喜歡的模樣。」注意到伊麗莎白·勃朗特情緒的諾福克公爵,趁機湊到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身邊,意味深長道:「諾丁漢伯爵的冊封儀式可比不上威爾士親王的一半排場,我親愛的勃朗特夫人,你難道對此沒有一絲絲的怨言?」

  「尊敬的公爵閣下,身為國王陛下的忠誠子民,我們不應對他的一切命令抱有怨言。」伊麗莎白·勃朗特知道諾福克公爵是個不安好心之人,更清楚自己沒有安妮·博林的野心和凱瑟琳王後的背景,所以也無意讓自己的兒子,乃至全家都淪為某方勢力的馬前卒:「至於諾丁漢伯爵,我想國王陛下已經對他的兒子們有了合適的安排,畢竟威爾士親王還很年幼,理應有一位忠誠的兄弟為他保駕護航。」

  「勃朗特夫人,你的謹慎真是令我嘆為觀止。」諾福克公爵深深地看著這位國王地前任情婦,突然明白她為何能在後宮的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並且在生下一子後沒有遭到凱瑟琳王後的瘋狂報復:「如果安妮女士有你一半的謹慎,我便能安心將她扶上王後之位。」

  「公爵大人,我著實不敢承擔您的贊美,因為我只是個普通又無知的婦人,並不期待自己能染指王冠上的珠寶。」伊麗莎白·勃朗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順勢賣了諾福克公爵一個好:「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鋒利的女人。」

  伊麗莎白·勃朗特瞥了眼安妮·博林,語帶諷刺道:「他會對情婦保留騎士風度,卻不會對妻子存有相同的退讓。」

  諾福克公爵被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而等他回過神時,威廉·都鐸的受封儀式早已結束,而伊麗莎白·勃朗特也隨著參宴的人群一起退場。

  最後還是臉色難看的博林父子告訴諾福克公爵,威廉·都鐸在威爾士的監護人將是薩福克公爵夫人和亨利八世的長女瑪麗公主。

  而國王陛下為了保障威爾士親王的安全,特意將自己的總管分派給了威爾士親王,甚至有意為15歲的瑪麗公主安排一門可靠的親事,以保證她有足夠的政治勢力去維護威廉·都鐸的權威。

  ……………………我是分割線………………

  終於等到威廉·都鐸被冊封為威爾士親王的凱瑟琳王後,是在一個溫馨的夜晚裡病逝於兒女的懷抱中。

  小小的威廉·都鐸穿著受封時的衣服,虔誠又謙卑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床榻前,聽著對方的臨終訓導。

  「威廉,你要如我一般地熱愛並尊敬你的國王,你的父親。你要如我身前一般,善待我身邊的每一位侍女,因為她們用青春履行自己的忠誠,用時間證明她們的美德與虔誠。你要與你的姐姐互幫互助,相依為命。因為在這豺狼潛伏,惡魔猖狂的宮廷裡,你們是各自最親近的戰友,最堅固的堡壘。」

  凱瑟琳王後艱難地說完這些,便在瑪麗公主的懷裡不斷地咳嗽。

  一旁的侍女趕緊遞上一方手帕,等接回時,發現上面已經被染紅至紫色。

  「陛下。」剩下的侍女見狀,忙不迭地想要去找醫生,但卻被凱瑟琳王後制止了:「別去麻煩可憐的醫生們。因為我已聽到上帝的召喚,豈是人子所能阻止的。」

  說罷,凱瑟琳王後牢牢握緊威廉·都鐸與瑪麗公主的手,在兒女的陪伴下微笑逝世。

  「陛下……」裡士滿宮裡很快便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哭聲,隨即便有人將這一消息彙報給了等待已久的國王。

  「是嗎?這真是件令人傷感的消息。」亨利八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悲傷之情,而是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這一年裡,不會有任何消息能衝淡凱瑟琳的死亡所帶來的悲傷。」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立刻上前一步道:「國王陛下,關於凱瑟琳王後的葬禮,您想怎麼安排?」

  如果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一個兒子,那麼她會以威爾士王太妃的身份葬於彼得伯勒教堂,並被安妮·博林掃空了所有財產。

  然而威廉·都鐸的存在導致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殘酷地對待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即使他已對阿拉貢的凱瑟琳耗盡了全部的耐心,但是在威爾士親王的緩衝下,他還是要維護發妻的地位,以及死後待遇。

  「凱瑟琳王後將被安葬於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由我的妹妹,瑪麗·都鐸擔任喪主。」亨利八世沉吟道:「按照她生前的要求,她的僕從將會得到一筆金額不小的嘉獎,以表彰他們對王後的忠誠。另外,凱瑟琳王後所留下的嫁妝將會原封不動地平分給威廉和瑪麗,只是在威廉成年以前,將由瑪麗代為保管屬於她兄弟的那份。」


第19章 融合

  在國王的授意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安排下,凱瑟琳王後的葬禮辦得無比宏大。亨利八世似乎有意提高凱瑟琳王後的地位,從而向西班牙與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朝臣們賣好,所以在聖喬治教堂的葬禮上,他做了一番相當深情的表白,宣稱凱瑟琳王後是最完美的妻子,永遠的英格蘭王後。

  這讓西班牙大使深感滿意的同時,也讓台下的安妮·博林臉色鐵青得不成樣子。

  雖然英格蘭上下都知道下一任王後是誰,但是看在查理五世還有威廉·都鐸的面子上,亨利八世卻遲遲沒向安妮·博林求婚,甚至有意延長白廳宮的喪服日期,以便讓查理五世和羅馬教皇都有個台階下,這也引起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以及博林家族的焦慮。

  「國王陛下這是不打算與羅馬教廷決裂了?」心急如焚的諾福克公爵忍不住問道:「他甚至私下邀請西班牙大使與威爾士親王共進晚餐,這是怎麼一回事?」

  「尊敬的公爵閣下,您也知道國王陛下只是想確認自己在英格蘭的權威遠勝於教皇冕下,而不是被教皇冕下轟出教會,然後給所有基督教國家一個攻擊自己的理由。」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這個靠女人的裙子向上爬的家伙,忍不住計上心頭:「況且您也知道安妮女士的出身並不足以擔任王後一職,而以國王陛下的身份,西班牙皇帝更希望一位高貴仁慈的女士能成為他表弟表妹的繼母。」

  「比如說,西班牙皇帝的親妹妹,來自奧地利的瑪麗公主。」托馬斯·克倫威爾用一種挑撥人心的語氣說道:「她跟安妮女士同齡,是匈牙利國王的遺孀,並且擁有一筆不小的嫁妝。」

  「如果西班牙皇帝要維護自己與國王陛下的關系,那麼讓國王陛下迎娶奧地利的瑪麗便是最好的打算。甚至西班牙皇帝還會給他的妹妹再添上一筆嫁妝。」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嘴唇有些發抖,知道對方在想像安妮·博林若是當不了王後,那麼博林家族乃至霍華德家族會遭到的清算:「至於國王陛下為何要讓威爾士親王與西班牙大使共進晚餐,我想是因為國王陛下正在考慮威爾士親王成年後能締結的婚約。」

  「就目前看來,與威爾士親王最匹配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法國的瑪格麗特公主,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比威爾士親王大三歲。而另一位便是西班牙皇帝的長女瑪麗亞公主,她比威爾士親王小兩歲。」托馬斯·克倫威爾侃侃而談道:「除此外,還有葡萄牙的瑪麗亞公主,波西米亞的伊麗莎白公主也在國王陛下的考慮範圍之內。不過您也知道,波西米亞國王是羅馬皇帝的親弟弟,而葡萄牙國王不僅是皇帝陛下的表兄兼妻兄,更是他的妹夫。」

  「可以說,沒有羅馬皇帝的首肯。除了法國,全歐洲的適齡公主都不會嫁過來。」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諾福克公爵的肩膀,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國王的婚姻都是出於國家利益而締結的,我想安妮女士很快便會得到國王陛下的賜婚。」

  而到那時,霍華德家族也會隨著安妮·博林的失敗而倒台。

  想到這一點的諾福克公爵沒法冷靜地離開了白廳宮,甚至都沒來得及與托馬斯·克倫威爾告別。

  然後當天晚上,安妮·博林便與亨利八世發生了肌膚之親。

  在長達七年的漫長糾纏下,這個來自諾福克郡的性感尤物終於向國王張開了懷抱,使得如願的亨利八世迫切地渴求自己,而她也同樣渴求著亨利八世,並且希望自己體內的種子能夠在奧地利的瑪麗殺到前,快速地生根發芽,呱呱墜地。

  也就是在二人打得火熱之際,與威爾士親王同名的王儲教父,坎特伯雷大主教因病逝世,於是安妮·博林推薦了自家牧師接任其位,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的冒險之舉獲得了小小的勝利,同時期待安妮·博林能夠生下一位新教徒王子。

  當然,這也不阻止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爾士王子示好,他甚至想讓自己的外甥去接近威爾士親王,從而去引導威爾士親王的信仰,可謂是兩方示好,兩手都抓。

  直到安妮·博林在日以繼夜的祈禱,以及不斷的承寵中,等到了兩個家族都夢寐以求的好消息。

  她懷孕了。

  當亨利八世接到這一消息時,西班牙大使正在勸說亨利八世與奧地利的瑪麗見一面,所以在托馬斯·博林難掩興奮地彙報了這一消息後,亨利八世便毫不猶豫地撇下了欲言又止的西班牙大使,跑向他情婦的懷抱。

  「他怎麼敢這樣?他怎麼能這樣?」西班牙大使在回復皇帝的信件中,用上了最為激烈的詞彙:「那個向您表達善意的英格蘭國王要讓一位異教徒,一位女巫繼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成為英格蘭的王後乃至威爾士親王的繼母。」

  這封信信被快馬加鞭地傳到了西班牙,並且在有心人的授意下,被各國的統治者所熟知,甚至引發了範圍廣闊,且影響力長遠的爭議。

  從而令亨利八世不得不面對一個進退兩難的抉擇。

  選擇安妮·博林與她腹中的孩子,讓英格蘭與羅馬教皇,乃至絕大部分的基督教國家決裂。

  亦或是拋棄安妮·博林,就像他曾經拋棄伊麗莎白·勃朗特那樣,給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國王之子的名分,然後迎娶奧地利的瑪麗或是血統高貴的基督教公主。

  一時間,亨利八世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以至於他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教堂或是寢室裡,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匆匆敲開了亨利八世的大門,帶給他一個重磅消息。

  「克倫威爾先生,你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咬牙切齒的亨利八世幾乎將手裡的酒杯捏的變形,整個人散發出破壞一切的氣場。

  「尊敬的陛下,弗朗索瓦國王的一位親信帶給您一則來自匈牙利宮廷的秘聞。」

  「奧地利的瑪麗並無生育能力,她跟拉約什國王結婚四年卻無一子便是最好的證明。」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博林家族花了多大的代價才獲得這一消息,但他卻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據我所知,在拉約什國王去世後,查理五世曾計劃將奧地利的瑪麗嫁給弗朗索瓦國王,但是因為這一原因,聯姻的對像換成了已經生育過的奧地利的埃利諾。」

  「所以他是把弗朗索瓦不要的留給了我?」亨利八世狠狠地將杯子擲到地上,不住地咒罵道:「他竟敢如此作賤我?這個西班牙混蛋。」

  「陛下,我想西班牙皇帝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凱瑟琳王後已經留下了一位威爾士親王,而他並不希望您接下來的妻子再生下約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地上眼藥道:「在迎娶勃艮第的瑪麗以前,沒人會看得起哈布斯堡。我想西班牙皇帝是有意復制他祖父的成功,這也是他將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安插在各大王室的主要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兒子&權力&女人


第20章 謀略

  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引導,以及安妮·博林的步步緊逼下,亨利八世的頭腦被弗朗索瓦國王的嘲笑,以及對西班牙皇帝的憤怒所占據,以至於他在有些失控的情況下,與安妮·博林在一個秘密儀式上結婚。並且讓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在沒有被加冕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地搬進了凱瑟琳王後曾住過的白廳宮套房,從而向所有人宣告了安妮·博林的地位與權力。

  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甚至在自己的日記裡寫道:

  「如果他不是國王,我一定會告訴威廉王子,這個位於英格蘭頂端的男人有個熱衷於無謀苟合的妻子,然後將妓院裡的國王游戲堂而皇之地帶入宮廷。」

  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得知父親的所作所為後,氣得差點弄壞了用來祈禱的玫瑰念珠,整個人因為齋戒而有些恍恍惚惚,嘴唇發白道:「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一旁的弗朗西絲見狀(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瑪麗的玩伴與侍從女官),趕緊將瑪麗公主扶著坐下,然後給她倒了杯水,但卻被瑪麗公主推開:「請幫我拿下我母親的十字架。」

  凱瑟琳王後去世後,亨利八世將她的遺物都留給了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因為那些私人物品不好分配,所以威爾士親王只拿走了凱瑟琳王後的家具,將一些價值更高的衣服,首飾,皮草,以及宗教物品都留給了瑪麗公主。

  這也導致瑪麗公主成了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雖然她本人並不在意這一點。

  「殿下,您是否需要醫生?」弗朗西絲無比擔憂道:「或者讓西班牙大使和威爾士親王來陪您說說話。」

  自打凱瑟琳王後過世後,整日沉浸在悲傷之中的瑪麗公主用齋戒折磨自己,好像飢餓感能讓她更接近上帝或者母親,這也導致公主的侍從女官不得不二十四小時盯著她,以免瑪麗公主在她們不注意時栽倒在地。

  「對,你趕快將我弟弟請來。」瑪麗公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著弗朗西絲的手臂急躁道:「他一定能阻止父親。」

  「是。」弗朗西絲屈膝離開時,忍不住在心裡嘆息道:

  【沒有人能阻止國王。】

  【即使是威爾士親王也不例外。】

  得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很快便到了瑪麗公主的私人待客廳,姐弟兩關上門說話。

  「你希望我怎麼阻止父親?」威廉·都鐸的脾氣容貌都很像凱瑟琳王後,是個耐心而紳士的傾聽者,反倒是瑪麗公主繼承了亨利八世的急脾氣,所以在兄弟抵達後便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絲毫不顧威廉·都鐸的權威在她之上。

  「即便沒有安妮·博林,父親也會迎娶第二任妻子,並且有更多的合法子女。」威廉·都鐸不及不許道:「況且我們沒法阻止父親,因為安妮·博林已經跟他結婚,而且還懷著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遲疑道:「父親也是四十歲的老人了,他登基這麼些年只有兩個兒子,而且其中一個還是私生子。一旦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通向王位的鑰匙,這必會引起英格蘭的內外爭端,尤其是蘇格蘭那邊。」

  「你是說詹姆斯國王?」瑪麗公主皺了皺眉頭道:「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因為他是父親的外甥。」威廉·都鐸解釋道:「不是所有國家都像卡斯蒂利亞那樣,允許女王登基。萬一英格蘭的國會堅持《薩利克法典》,或是只允許五代以內的男嗣全部斷絕後,才會讓公主的統治權被合法化,那麼蘇格蘭國王對英格蘭王位的繼承性將在你之上。」

  「父親不會同意的。」瑪麗公主生氣道。

  「可是父親管不了死後的事。」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所以他要在生前做好准備。」

  「比如說,再要一位約克公爵,一位王位的預備者。」

  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的表情略有松動,於是繼續道:「當然,他能選擇更加年輕,地位也更合適的公主,但是父親等不了她們的婚約談判,更不能保證她們婚後能盡快生下兒子。所以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安妮·博林是父親的最優選擇。而且她沒有母親的身份勢力。」

  「萬一她讓父親失望,離婚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那些公主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但她不是最好的那個。」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她是個異教徒,女巫,還有娼婦。她不會成為真正的英格蘭王後,父親也不能逼迫我們承認這點。」

  「父親當然不會這麼對我們。」威廉·都鐸贊同道:「因為他只想要一個約克公爵,而英格蘭的王後只是附帶的。」

  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的話弄得微微一愣,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在外人口裡並不驚艷絕倫的弟弟:「威廉,你想做什麼?」

  「我想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聚。」威廉·都鐸正色道:「既然我們無法阻止父親,那就去阻止未來的弟弟妹妹們。」

  「瑪麗,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你是我的繼承人。」這一刻,威廉·都鐸的聲音透露出刺骨的冷酷:「趁著父親在安妮·博林加冕前的仁慈,他不會阻止我們想做的一切事。」

  「包括反對安妮·博林。

  ………………我是分割線……………………

  得到威爾士親王召喚的西班牙大使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住處,衝著瑪麗姐弟脫帽行禮道:「日安,瑪麗公主,還有威爾士親王殿下。」

  「日安,沙皮大使。」威廉·都鐸請人給西班牙大使看了座,然後將凱瑟琳王後的《聖經》,兩件皮草,以及一小袋錢幣交給了西班牙大使:「這是我母親生前想留給您的東西,她一直都很感激您對西班牙和英格蘭的友誼所做出的努力,尤其是在我母親最艱難的那段時間裡,您的鼓勵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謝謝您的誇獎,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西班牙大使接過禮物後無比感激道:「除了您的表姐伊莎貝拉陛下(查理五世的妻子,葡萄牙公主),這世上沒有任何王後能比得上你母親。只可惜國王陛下的第二任妻子遠不及凱瑟琳王後的萬分之一,甚至都不具備英格蘭貴族婦女的傳統美德。」

  「是的,這真是件讓人傷感的事。」瑪麗公主一提到安妮·博林就來氣,只能用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來克制自己:「不過我堅信上帝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而國王陛下也不會被蒙蔽太久。」

  「您的意願必將為我主所聽到。」西班牙大使對瑪麗公主的遭遇表示惋惜,同時也不確定這對姐弟特意接見自己,只是為了交托凱瑟琳王後的禮物,或是咒罵安妮·博林。

  「親愛的大使,我聽說國王陛下在我母親的葬禮後,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對嗎?」威廉·都鐸終於切入正題道:「我想請問您,我的西班牙表兄在與我父親商量這份婚約時,是否有信件來往作為佐證?」

  「關於這些,二位陛下確實有過商議。」西班牙大使先是一愣,隨即遺憾道:「我們都期待奧地利的瑪麗能成為您的新繼母,只可惜國王陛下還是選了最為可恥的安妮博林。」

  說罷,西班牙大使將一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遞給了威廉·都鐸,露出個苦笑:」我本想將您父親的回信趕快寄給西班牙皇帝,現在看來,這也只是一張廢紙。」

  「不,這不是一張廢紙,而是一封維護我們姐弟的有力武器。」威廉·都鐸想到亨利八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離婚時所使過的手段,特意讓瑪麗公主的牧師帶來一本《聖經》,然後讓西班牙大使在神聖的承諾下,如實如據地寫下一封亨利八世曾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的證明書,並將文件的副本快遞給了西班牙皇帝,以保證他會存留這一婚約的相關文件。

  「這是做什麼?」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將西班牙大使的證明書和那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鄭重收好,有些困惑道:「這能證明父親與安妮博林的婚約無效嗎?」

  「當然能。」威廉·都鐸冷靜道:「只要雙方確定了結婚意願,並且向各自的家族提出結婚申請,那麼二者間便存在未婚夫妻的名分。也就是說,父親在未與奧地利的瑪麗解除婚約前提下,非法娶了安妮·博林,所以他的第二任妻子在法律與宗教意義上,都是不被承認的。」

  「真的?」瑪麗公主興奮道:「我們能借此將那個女人趕出白廳宮嗎?」

  「不。」威廉·都鐸斷然拒絕道:「只要父親注意到這一點,並且向查理表兄要回相關契約,那麼為了兩國的友誼,查理表兄也不會拒絕父親。所以這兩樣東西是件殺手锏,得在父親去世後使用。」

  「是的,您的想法非常不錯。」西班牙大使的臉龐因為激動而顯露出紅暈:「只要您父親一天不解除與奧地利的瑪麗的婚約,那麼他接下來的妻子都是不合法的。」

  「而您的弟弟妹妹,也將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6

第21章 入宮

  鑒於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特殊地位,亨利八世要求他們必須參加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以免有人對未出生的約克公爵提出身份質疑。

  對此,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難道父親還要我們去給那個女巫牽裙擺嗎?他真的太過分了。」

  「親愛的姐姐,你該忍耐目前的狀況。」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父親就是為了安撫我們,才沒有與安妮·博林舉起公開的結婚儀式。對於一個國王而言,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讓步,難道你還要他像個沒身份附庸一樣完全服從於你的意志嗎?」

  「上帝見證,我從未有過如此不敬的念頭。」瑪麗公主苦澀道:「只是威廉,我還是無法原諒他如此冷酷無情地對待我們的母親,更不能忍受安妮·博林走過母親的路,然後坐上母親的王位。」

  「難道我就很願意嗎?」威廉·都鐸嘆息道:「瑪麗,我能理解你跟母親的感情遠勝於我,也沒有資格對你的憤怒表示質疑。只是皇權在上,白廳宮裡的一個花瓶都能長出舌頭。更別提安妮·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一直都想要我們的命。」

  「跟父親私下見面時,你可以表示對安妮·博林的不滿,也可以冷待她。但是在公共場合,你要記住,她是父親的王後,與父親夫妻一體。」

  「你要是當眾給她難看,那就是踩在國王,乃至英格蘭的面子上。」威廉·都鐸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厲,仿佛他是瑪麗公主的哥哥而不是弟弟:「在兒女的身份前,我們代表著英格蘭,更代表著母親的教養。」

  「瑪麗,你總不希望讓母親失望,然後讓別人指責她的孩子都是毫無禮儀的野蠻人吧!」

  無法反駁威廉·都鐸的瑪麗公主緊抿雙唇,只能用聖經安慰自己。

  「如果你相信上帝會對邪惡之人做出懲罰,那就別去管安妮·博林。」威廉·都鐸看著霧蒙蒙的天空,意味深長道:「很多珍貴之物都會在到手的那一刻價值銳減。」

  「被父親喜愛又拋棄的女人並不少。」

  「安妮·博林不會是最後一個。」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亨利八世不能與安妮·博林同房,而王後無權要求國王為她禁欲,所以亨利八世只能去找那些游蕩在皇宮裡的風騷美女。

  光是安妮·博林知道的人選,就不下三位,更別提那些來了又去的近臣之妻。

  亨利八世本想將凱瑟琳王後的一位西班牙侍女收作情婦,但是那位貞潔少女願意在修道院裡終身侍主,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這枝穿上修女袍的嬌艷玫瑰,轉而去找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

  比如說,安妮·博林的表妹瑪麗·霍華德。

  又比如,說諾福克公爵的另一位外甥女,瑪格麗特·米斯頓。

  相比二十出頭又年輕貌美的溫順羊羔,懷孕後的安妮·博林無論是樣貌還是脾氣,都讓亨利八世有些吃不消,甚至動起了搬去漢普頓宮的念頭。

  所以當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抵達白廳宮時,跟在亨利八世後面的安妮·博林看上去蒼老了不少。即便她用厚重的粉底與高傲的姿態來掩飾自己的憔悴,但是亨利八世絲毫不為安妮·博林放緩的步伐,以及兩人之間並不持平的距離,都昭示了這對新婚夫妻的裂痕,以及同床異夢。

  「歡迎你,我親愛的兒子,還有瑪麗。」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先擁抱了威廉·都鐸,然後再與瑪麗公主進行貼面禮。

  此時的威廉·都鐸已經是個六歲大的早慧豆丁。因為亨利八世的原因,他看上去比同齡人更高,也更強壯,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開心,於是與薩福克公爵說道:「你有為他安排騎士課嗎?還有相關的網球,狩獵活動。」

  「當然。」薩福克公爵雖然沒住在威爾士,但卻遠程安排著威廉·都鐸的各項行程:「親王殿下和陛下一樣,很喜歡網球課與詩歌,並且對天文學和藝術很有天分。」

  「因為他是我最驕傲的兒子。」亨利八世的雙手按著威廉·都鐸的肩膀上,露出懷念的表情:「但是在性格和長相上,他更像凱瑟琳。」

  一旁的安妮·博林臉色慘白得不成樣子,完全是靠瑪麗·博林的支撐,才不讓自己驟然倒下。

  瑪麗公主沒想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一時間也是有些惴惴不安,反倒是威廉·都鐸開口道:「母親說女兒更像父親,兒子更像母親。」

  「這倒是句實話。」亨利八世哈哈大笑的同時,臉上顯露出得意之情:「瑪麗確實是最像我的孩子,凱瑟琳曾說瑪麗的聰明與霸道都是隨了我,才會讓十幾個侍女被她耍得團團轉。」

  小時候的瑪麗公主是個幸福的獨生女,即便是在亨利·菲茨羅伊出生後,亨利八世仍舊疼愛瑪麗公主。

  直到安妮·博林出現。

  「威爾士親王一定能繼承凱瑟琳王後的聰慧得體,寬容仁慈。」薩福克公爵瞥了眼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孩子總會繼承母親的品德,而凱瑟琳王後是你最忠誠善良的妻子。」

  「是啊!無論是做王後還是妻子,凱瑟琳都是最完美的那個。」亨利八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附和了一句,漫不經心道:「威廉可比亨利·菲茨羅伊聰明地多,那孩子至今都不能熟練掌握拉丁語,得找個更好的老師教教。」

  「我記得威廉的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曾是亨利·菲茨羅伊的拉丁語教師,就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亨利八世無比慈愛地看著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我讓劍橋的希腊語教授來給你上課,至於拉丁語方面,在我找到一個完美的拉丁語老師前,先讓瑪麗教教你。」

  說罷,亨利八世看向瑪麗公主,後者趕緊表態道:「請您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地教導威廉。」

  在他們的談話下,插不上嘴的安妮·博林像個熟悉的外客,一直都站在邊緣外,恍若一個穿著華麗的侍女,被籠罩在王權幔帳的陰影下。

  而在當晚的家宴上,安妮·博林沒有出席。

  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人多上了幾壺酒,然後讓布萊恩夫人(威廉的侍從女官,曾照顧過亨利八世兄妹)坐到安妮·博林的位子上,與他們一家共進晚餐。


第22章 家宴

  拋開性格上的種種問題,飯桌上的亨利八世是個不錯的交談對像,尤其是對於他所青睞的人而言,亨利八世稱得上幽默風趣又有耐心。

  尤其是在受夠了安妮·博林的無理取鬧後,亨利八世很享受與兒女相處時的溫馨與寧靜,甚至懷念起凱瑟琳王後還在的時光。

  如果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絕不會有失風度地衝著她的國王丈夫大吼大叫,更不會像個要飯的乞丐一樣,三句不離權和錢。

  凱瑟琳溫和,善良,又虔誠。

  除去心懷鬼胎的諾福克公爵與博林一家,漢普頓宮裡沒人能挑出凱瑟琳王後的瑕疵——包括亨利八世。

  「威廉,你要是在漢普頓宮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大可告訴我的隨從。」亨利八世注意到威廉·都鐸只是吃了點水果和蔬菜,以為是飯菜不合他的胃口,於是看向布萊恩夫人。

  後者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擦擦嘴角道:「陛下,威爾士親王還小,宮廷醫生為了他的腸胃著想,建議他不要在晚上吃過於油膩的東西,以免睡前積食。」

  「嗯!」放下心的亨利八世很滿意布萊恩夫人的細心,決定明天中午再看下威廉·都鐸的飲食狀況:「我聽說你們姐弟在威爾士接見過西班牙大使。怎麼,沙皮大使和西班牙皇帝還對我的第二段婚姻有意見。」

  「關於這一點,其實父親多慮了。」瑪麗公主在開口前被威廉·都鐸掐了下手臂,於是話到嘴邊又是一繞道:「查理表兄能理解您在統治與王國延續上的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對於安妮……王後接替我母親的位子感到有些不平。」

  瑪麗公主幾乎是花了畢生的修養才說出「王後」二字,整個人被倒盡了胃口:「畢竟安妮王後的信仰問題一直都是多方關注的重點,尤其是在羅馬教皇公開宣布她是異教徒的前提下,查理表兄很擔心我們。」

  「擔心你們?」亨利八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抿了口葡萄酒道:「他是擔心自己在英格蘭的利益無人維護吧!」

  瑪麗公主被亨利八世噎得一下子接不上話,直到威廉·都鐸接口道:「弗朗索瓦國王還沒忘記被查理表兄囚禁的屈辱,而查理表兄也沒忘記您在帕維亞所遭受的背叛。」

  布萊恩夫人因為威廉·都鐸公然撕開國王的傷疤而感到呼吸一促。

  亨利八世倒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細細打量了下威廉·都鐸,將酒杯放到一邊道:「繼續。」

  「安妮王後曾是克洛德王後(弗朗索瓦的第一任妻子)的侍從女官,因此查理表兄很擔心您在安妮王後的牽線搭橋下,與弗朗索瓦國王握手言和。」威廉·都鐸遲疑道:「母親一去世,西班牙與英格蘭的聯盟便被削弱了不少。」

  「所以查理是想讓你娶西班牙公主?」亨利八世了然道:「這倒是他會做出的事。只是威廉,你的婚姻不僅是我們家的私事,更是英格蘭在世界霸圖上的重要魚餌,所以我不希望你盡快拋出這個魚餌,明白嗎?」

  亨利八世的語氣很輕,但卻帶給威廉·都鐸從未有過的壓力。

  自知逃過一劫的瑪麗公主偷偷松了口氣,但卻在晚餐結束前都沒怎麼吃東西。

  「我打算將倫敦的聖詹姆斯宮送給你。」亨利八世胃口很好地吃了些魚肉和野禽肉,然後讓男僕一次次地將酒杯滿上:「漢普頓宮和白廳宮裡的閑雜人太多,容易把不潔的風氣帶到你們身上。」

  至於這個風氣到底是誰帶來的,至少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安妮·博林極愛與藝術家相處,而藝術家大都是放浪不羈的代表名。

  晚餐過後的威廉·都鐸被安排在最好的客房裡,因為亨利八世的夜生活過於豐富,所以他的房間離國王的主臥很遠,幾乎聽不到牆縫裡傳來靡靡的調戲聲。

  「殿下,克倫威爾大人求見。」房門落鎖前,布萊恩夫人帶進一位不速之客。

  「這麼晚了,克倫威爾大人還不回去休息?」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住進皇宮,即便是國王的忠臣,也很難在漢普頓宮留有一間屋子。

  「陛下想讓您簽幾張公證。」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摘帽禮,將幾張羊皮紙放到威廉·都鐸的面前:「這是裡士滿的土地轉讓書,國王陛下想把他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的領地送給您。」

  「這可真是有趣。」威廉·都鐸仔細閱讀了下公證內容,在結尾處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蓋上威爾士親王的私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曾是裡士滿公爵。」

  「事實上,在您出生後,國王陛下已經很久沒看過菲茨羅伊爵士。」托馬斯·克倫威爾面無表情道:「凱瑟琳王後曾在您幾個月大時爭取到了亨利·菲茨羅伊的離開,國王陛下至今都沒恢復亨利·菲茨羅伊的大部分爵位,因為那是要留給您的。」

  「留給我?」威廉·都鐸忍不住笑道:「只希望勃朗特夫人別扭斷我的喉嚨。」

  「您多慮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出威廉·都鐸的態度,只能試探道:「不出意外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成年後的第一次冊封將由您來主持。」

  「我。」

  「是的。因為您是他的未來君主。」托馬斯·克倫威爾不介意去賣威爾士親王一個好:「國王陛下想借此宣告您的地位。」

  「是嗎?」威廉·都鐸的臉上並沒有多少高興之情,反而問了個刁鑽的問題:「既然亨利·菲茨羅伊是我的墊腳石,那麼未來的約克公爵呢?」

  威廉·都鐸緊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其抓緊了公文夾。

  「國王很期待安妮王後的兒子。」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這也是勃朗特夫人所擔心的。」

  畢竟一個威爾士親王就已經讓亨利·菲茨羅伊的身價大跌,要是再來個約克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垂下眼簾,十分恭敬道:「人民依舊記得凱瑟琳王後,所以您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威廉·都鐸送客道:「父親想讓您的外甥成為我的隨從,希望我們會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是,我會在他進宮前仔細調教,絕不讓您費心。」托馬斯·克倫威爾離開前的語氣親和了不少,然後隔日便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禮物。

  一本律法書。

  以及一只做工精良的羽毛筆。


第23章 抱怨

  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並不宏大,至少跟凱瑟琳王後相比,她的排場不說拍馬不及,但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差別。因為亨利八世不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兒子,再加上西班牙大使也要參加王後的加冕儀式,所以亨利八世拒絕給安妮·博林使用聖愛德華王冠,而是用一頂相對輕巧的王後冠冕作為替代。

  「陛下,你是在故意敷衍我嗎?」安妮·博林完全看不上亨利八世給她挑選的王冠,因為那在做工與政治意義上,完全比不上歷史悠久的聖愛德華王冠。

  安妮·博林可以忍受自己沒有一個盛大的結婚儀式,也可以忍受自己的加冕儀式比不上阿拉貢的凱瑟琳,但卻無法忍受自己在加冕儀式上所使用的王冠寒酸至此。

  這完全是亨利八世有意否認她是自己的合法妻子,英格蘭的合法王後。

  「你想用也行。」面對安妮·博林的質疑,亨利八世表現得十分冷酷:「記得別被聖愛德華王冠壓斷了脖子,順帶還葬送了我兒子。」

  亨利八世離開前特意瞥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陪伴下,回到了格林尼治宮的狩獵場,並沒有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休息區裡觀看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

  「等那女人加冕後,讓她搬去普雷森希宮待產。」打了幾只野鴨的亨利八世舒緩了郁悶的心情,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裡士滿的土地公證要趕緊辦好,我不希望諾福克那個窮鬼費盡心機地為他的外甥女斂財。」

  「威爾士親王已經簽署了裡士滿的土地受益公證,我已派人去安排後續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算是亨利八世用過的,最順手的秘書,所以亨利八世從不擔心他會兜不住事:「沃爾西曾告訴我,你的外甥也是個學法,而且算是你的養子?」

  「是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年顛沛流離,最後是在姐姐和妻子的資助下才成為律師乃至沃爾西主教的私人秘書,所以在他的姐姐和妻子相繼離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陸續收養了他的外甥和他妻子的親戚,並且對妻子保有在這個時代裡非常少見的忠誠,「他正在學習法律課程和宗教典籍,以便能到劍橋學院裡繼續深造。」

  「我記得你曾是同業公會的律師兼領導者,而且還跟利奧十世會晤過。」亨利八世想給威廉·都鐸找個值得信賴的學習伙伴兼法律顧問,但又不希望對方的家世過高,以免對威爾士親王形成桎梏:「好好教導你的外甥,尤其是在法律與經濟方面。威廉需要更多的顧問去打理他財產和公證卷,希望你的外甥不是個嬌生慣養之人。」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恭敬道。

  「你的妻子早已去世,怎麼,你沒有動過再娶的心思?」亨利八世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十分富有,所以給她的丈夫還有獨子留下大筆遺產,而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如今的地位與財富,娶個貴族妻子並不是件難事。

  「陛下,我的心髒已被莉茲占據地沒有一分余地,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便會永遠愛她。」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帶了絲悲傷,令亨利八世也為之動容。

  「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所以我不願讓第二任妻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亨利八世遺憾道:「我本想給你指位合適的淑女,現在看來,這份恩典還是留給你的兒子比較合適。」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髒因為亨利八世輕描淡寫的語氣而驟然緊縮,但是國王並沒有馬上指派人選,而是話音一轉道:「諾福克公爵想把女兒嫁給亨利·菲茨羅伊,但是我不希望在這個時代裡出個造王者沃裡克,所以你去跟薩福克公爵商討下埃利諾·布蘭登(薩福克公爵與亨八妹妹的次女)和亨利·菲茨羅伊的婚約,然後讓埃利諾·布蘭登接替她的姐姐,去做瑪麗的女伴。」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諾福克公爵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入王室,只是安妮·博林的孩子還不知男女,而威廉·都鐸絕不可能娶國王的臣子之女,所以諾福克公爵只能去打亨利·菲茨羅伊的主意。

  眼看著天空逐漸變黑,沒盡興的亨利八世有些抱怨道:「我真不想讓王後帶著一群麻雀搬入格林尼治宮,她真應該學學何為緘默。我記得凱瑟琳還在時,無論是西班牙侍女還是英格蘭侍女,都舉止有度,言語輕緩,而不是將王宮變成賤民的大酒館,讓一群窮酸的藝術家在我的王座前走來走去。對了,克倫威爾,你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莉茲只是個普通的英格蘭婦女,只是她在意大利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喜歡繪畫,也曾為我畫過一件小像。」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擇優而述道:「不過大多數時間裡,她更願意與孩子們相處,然後在家裡做些針線活。」

  「哦!那真是位賢良的都鐸女人。」亨利八世無不嫉妒道:「凱瑟琳也會這些,只是她太過於驕傲了,所以偶爾也會像安妮那樣,逼得我喘不過氣。」

  也就是這時,不遠處傳來傳令車隊的喇叭聲,令亨利八世眼尖地看見一張張皇家旗幟,立刻明白到底是誰來了,「不過安妮永遠比不上凱瑟琳,至少凱瑟琳很少與我爭執,而且做到了我所要求的一切。」

  「其實您不必讓王後陛下隨時伴駕。」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道:「宮裡有很多可愛的女士。」

  「可是王後卻只有一個。」亨利八世彎了彎嘴角,無比諷刺道:「我可以拒絕所有女人,卻唯獨不能拒絕一位王後。而諾福克的那兩個侄女和安妮一樣,都是隨時能向我脫裙子的婊子。」

  「所以我得找個更好的女人。」

  「一個符合都鐸人要求的,完美賢淑又貞靜的女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聽著國王的要求,但卻在心裡無語道:

  【這完全是拿妻子的標准去找情婦。】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姐姐凱瑟琳·克倫威爾是摩根·艾普威廉的妻子,而摩根·艾普威廉的繼母瓊·都鐸是賈斯帕·都鐸(亨利七世的親叔叔,比親爹都親的那種)的私生女。所以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早年仕途上,他的姐姐沒少為其牽線搭橋。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家世沒找到記錄,但卻是個富商的遺孀,在第一任丈夫死後為愛嫁了克倫威爾,而克倫威爾也是個很忠誠的丈夫,哪怕妻兒相繼離世後,他都沒再娶,而是立了外甥當繼承人。


第24章 降生

  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在參加完王後的加冕後,便住進了打掃一新的聖詹姆斯宮。因為安妮·博林地分娩期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情,所以威爾士親王還得留下來參加約克公爵的洗禮,這裡頭也未免沒有安妮·博林想借此宣告主權的意味。

  「她真是無時無刻都像個孔雀一樣地展示自己匱乏的心靈,以及更加匱乏的信仰。」不用跟安妮·博林相處一室的瑪麗公主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但是很快又皺起眉頭道:「那些個異教徒完全是撒旦在人間的代表,她們的信仰根本不是侍奉上帝,而是拼了命地掠奪人民的財產。」

  「按照你的說法,那羅馬教廷裡也沒有多少好貨色。」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誠然,他們中不乏一些令人尊敬的殉道者和苦行僧,但是人間的金幣可不能被上帝使用,而是直接落入羅馬教皇的酒杯。」

  「如果評價一個人死後能否進天堂的標准是一張張用金幣堆起的贖罪卷,那麼上帝也會錯愕於他所留下的美德被撒旦用於誘惑人類的東西所取代。」威廉·都鐸對上瑪麗公主難以置信的目光,繼續說道:「況且按照羅馬教廷的說法,無論是聖母瑪麗亞,受難的耶穌,還是殉道的聖約翰,都是上不了天堂的人。」

  「可那是用於傳教授道,培養信徒的錢。」瑪麗公主為贖罪卷挽尊道:「上帝應該給犯罪之人一個贖罪的機會。」

  「若真是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寬恕猶大?」威廉·都鐸詭辯道:「慷他人之慨的事情人人都會做,問題是羅馬教廷,至少是現在的羅馬教廷並不具備為信仰犧牲的精神。」

  「你可以說贖罪卷是宣揚天主教的資金,我也並不否認這一點。前提是羅馬的那位酒色教皇能稍微縮一下自己的爪子,少把信徒們用來拯救自己的錢用在私人欲望上。」威廉·都鐸搖了搖頭,就連瑪麗也無法為羅馬教皇說點什麼。

  畢竟克雷芒十世七世就是堪比「無地王約翰」的失敗者,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比「無地王約翰」更失敗。而且托他一個人的福,他的堂兄利奧十世和他的伯父兼養父「華麗者」洛倫佐·德·美蒂奇留下的好名聲被敗了大半,甚至新教的幾位領袖,如德國的馬丁·路德和法國的約翰·加爾文,都沒少借著教皇的無能與私生活的放蕩來攻擊他,並借此激起人們對贖罪卷的不滿。

  「可他仍舊是上帝在人間的領導者。」此時的瑪麗公主雖然虔誠,但是因為凱瑟琳王後並沒有遭受亨利八世的遺棄,再加上她的外祖母伊莎貝拉女王雖然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但卻不允許西班牙天主教是在教皇而不是君主的控制下,所以凱瑟琳王後生前有意引導瑪麗公主不要在宗教方面太過於固執偏激,更不希望她和伊莎貝拉女王那樣,搞出宗教裁判所那種臭名昭著的玩意——即便那確實在某些程度上鎮壓了西班牙國王的政敵,但是根據國情的不同,凱瑟琳王後從不認為西班牙的鐵手手腕能用到英格蘭乃至法蘭西的土地上。

  首先,英格蘭的內部還殘留著金雀花的血脈,並且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場復辟運動。而法蘭西那邊,具有自治權和武裝力量的大公國並不在少數,無論是從前的低地國家還是終於被法蘭西國王逮到絕嗣之際的布列塔尼,亦或是現在的洛林公爵和依舊保持著王國頭銜的納瓦拉的波旁家族,都不那種願意聽國王命令的乖順存在。

  這也導致法蘭西的宗教改革不僅起步比英格蘭晚,而且歷時也比英格蘭更長,也更血腥。

  畢竟後者是一座島國,在地理位置上有效限制了外來力量的介入,而法蘭西那邊就沒有這樣的優勢,再加上羅馬教會和西班牙的不斷介入,以及凱瑟琳·德·美蒂奇的神來一筆。

  整個法蘭西差點被鬧得分崩離析,最後還是納瓦拉的亨利四世(瑪戈王後的丈夫)出面緩解了雙方的爭執,但他本人卻沒落得什麼好下場,而是死於狂熱天主教徒的刺殺下。

  對於威廉而言,宗教改革是鐵板釘釘的事。

  縱觀歐洲各國的每一次崛起,好像都跟宗教改革脫不了關系。

  但是在此之前,他要警惕下改革中的偏激派和投機取巧派。

  畢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宗教改革中引起爭議的最大原因,就是人民發現改革後,他們過得更苦了。

  而那些被推倒的教堂,截胡的贖罪卷收益,以及教士們的納稅都流向哪兒了?

  以亨利八世為代表的上層權力機構笑而不語。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執政後期的人人喊打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作的,也有一部分是在為國王背鍋。

  畢竟封建制度下的人民思想就是屁民不敢指責國王,所以要找個妖妃和奸臣作為憤怒的垃圾桶。

  而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了讓亨利八世同意他的一系列政策,也沒少給國王和大貴族塞好處費,所以弄得民不聊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就在這時,一位信使匆匆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國王陛下讓您二位立刻趕往白廳宮,等著王後陛下的好消息。」

  「這麼快?」瑪麗公主記得安妮·博林從結婚到分娩還不到八個月的功夫,而且看她的懷像,也不是早產的樣子。

  「你真以為父親和安妮·博林只結婚了一次?」威廉·都鐸丟了些小費給信使,然後計算了下安妮·博林的懷期:「沒准在母親還沒去世前,安妮·博林就打破了自己的規則。」

  畢竟亨利八世只是好色而不是腦癱。

  尤其是在英格蘭因為早期的窮兵黷武而導致通貨膨脹,國內物價飛漲的情況下,娶個沒什麼錢的安妮·博林確實稱不上漂亮的買賣。

  估計在亨利八世打不了新王後的嫁妝主意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借著國內的財政狀況說服亨利八世進行宗教改革,從而完成中央集權和充實國庫的兩大任務。

  「你說父親會將哪片土地贈與即將出生的約克公爵。」一想到安妮·博林的地位會因即將到來的孩子而得到穩固,瑪麗公主就沒法高興起來。

  「應該是將亨利·菲茨羅伊的待遇再次削減,然後將北邊的土地賜予約克公爵。」威廉·都鐸調侃道:「畢竟英格蘭就這麼大,父親總不能把法蘭西分給我們吧!」

  「他倒是想,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並不同意將法蘭西當成公主的嫁妝。」就在瑪麗公主與威廉·都鐸交談之際,一抹殘影從他們的窗口經過,被一路放行至白廳宮。

  「那是什麼人?」瑪麗公主皺眉道。

  「這個時間點上總不會有軍情,十有八九是那位安妮王後分娩了。」威廉·都鐸並不確定安妮王後會不會因為他的蝴蝶效應而生下一位王子。

  只是在白廳宮裡焦急等待的亨利八世,在聽了信使的傳報後,咬牙切齒道:「取消慶祝王子誕生的比武大會和一系列慶祝活動,讓她在白廳宮裡的私人小教堂裡接受洗禮。」

  「是。」信使擦了擦額前的汗水,小心翼翼道:「王後陛下想為小公主取名為伊麗莎白,以您和她的母親命名。」

  「隨便。」亨利八世對於一個出乎意料的女兒並不感興趣,這讓白廳宮裡的氛圍變得萬分緊張。


第25章 焦慮

  「我失敗了,我居然失敗了。」得知自己生下一女的安妮·博林癱軟在普雷森西宮的主臥大床上,整個人頭發散亂地像個瘋子:「亨利一定會為此殺了我,說不定他現在就在起草我的廢後詔書,然後將伊麗莎白·勃朗特那個賤人迎回王宮。」

  失望的不僅是安妮·博林,還有為之期待已久的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他們早在占星師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男孩時,就計劃著讓未來的約克公爵迎娶洛林家族的安托瓦內特·德·洛林為妻,以獲得法蘭西最大家族的支持,從而將擁有西班牙背景的威廉·都鐸斬於馬下。

  而現在,一切的陰謀都隨著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灰飛煙滅。

  亨利八世對於第二個婚生女並不感興趣,他已經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年紀,所以全國上下都無人為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感到喜悅,甚至在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結束後,一些大貴族都不知道安妮王後已經分娩,因為亨利八世根本就沒通知他們。

  「我沒想到父親會失望到這種程度。」瑪麗公主雖然為安妮·博林沒有生下一位王子而感到高興,但是一想起新出生的小妹妹居然不受重視至此,她又不免感到一絲於心不忍,同時也為亨利八世的冷酷無情而感到心寒與恐懼。

  如果凱瑟琳王後在1526年生下的是個女兒,那麼她們母女的下場絕對不比現在的安妮·博林要好。

  亨利八世的寬容對像一直都是兒子。

  威廉·都鐸如此,亨利·菲茨羅伊亦是如此。

  「伊麗莎白公主健康嗎?」剛抵達白廳宮就接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問道:「安妮王後的狀態還好嗎?國王陛下是否安排了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和教父教母?」

  「國王陛下讓安妮王後帶著伊麗莎白公主到白廳宮裡接受洗禮,因為他不想為一個女兒的降生花費太大。」信使被宮裡的高壓氣氛弄得有些喘不過氣,甚至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都沒法控制好舌頭。

  「布萊恩夫人,請給這位先生倒點蜂蜜水。」威廉·都鐸讓自己的男僕給信使找了把椅子,後者感激地接過酒杯,灌了大半杯蜂蜜水後才繼續說道:「國王陛下沒有安排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教母,但是諾福克公爵安排托馬斯·克蘭默、埃克塞特侯爵、諾福克公爵夫人,以及多塞特侯爵太夫人擔任小公主的教父教母。」

  「他本人不擔任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嗎?」

  「也許他更樂意擔任約克公爵的教父。」瑪麗公主諷刺道:「他才不會喜歡可憐的伊麗莎白,他只會為自己的野心泡湯而怨恨她。」

  說罷,瑪麗公主摘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並五先令的錢幣交給信使:「親愛的先生,請將我的禮物交給伊麗莎白公主。不管我跟安妮王後之間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身為國王的長女兼她的長姐,我歡迎伊麗莎白公主奉上帝之名加入這個大家庭,並為她的誕生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感謝您的賞賜,我尊敬的公主。」信使知道威爾士姐弟襲承了凱瑟琳王後的寬容大方,所以宮裡的人都為他們的隨從之位搶破了頭。

  「我也有份禮物要送給伊麗莎白公主。」威廉·都鐸早在安妮·博林懷孕時,就讓能工巧匠打了枚珍珠胸針:「她現在還不能使用昂貴的飾品,等她長大了,我再送她頂王冠。」

  「您的溫和仁慈真是讓我為之感嘆。」宮裡人人都知道安妮·博林跟凱瑟琳王後的種種的恩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仍然願意接受安妮·博林和伊麗莎白公主,可謂是將仁慈表現到了極致,同時也讓他們的好口碑達到了新的高度。

  當然,這份善意落到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眼裡,就是對她赤裸裸的嘲笑。

  「那兩個假模假樣的小雜種。」收到禮物的安妮·博林將十字架項鏈和珍珠胸針狠狠地擲到剝落的牆壁上,整個人的臉色比起那久未維修的牆壁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生產沒多久的安妮·博林絲毫不顧侍女們的阻攔,赤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

  安妮·博林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著,以至於她的母親伊麗莎白·博林不得不將她強行拉回到床上,按住她的肩膀,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聽著安妮,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停止你這種癲狂又不知死活的狀態,好好思考國王接下來要做什麼。」

  「發瘋可阻止不了國王的旨意,你只有拿出讓他正視你的東西,才能避開一紙廢後詔書乃至砍頭的斧子。」伊麗莎白·博林繼承了霍華德家族的冷酷,即便是對自己的女兒,她也不會手下留情,這也是托馬斯·博林能與她結為夫婦的重要原因。

  在有些恍惚的安妮·博林的眼裡,她的母親變成了將她推上國王之床的諾福克公爵,用細小的眼睛打量她在權力天枰上的價值。

  「這次是個女兒,下次就是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深知亨利八世翻起臉來有多麼可怕。

  阿拉貢的凱瑟琳尚且得到那種待遇,而博林一家的下場絕對不會比西班牙公主更好。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寫信感謝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祝福,然後為伊麗莎白公主安排洗禮和後續的照看工作,絕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軟弱,或是國王對你的逐漸冷淡。」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梳理頭發,仔細打量著小女兒憔悴的臉色,有些不滿道:「你必須讓國王對你重新燃起激情,否則上天不會給你一個約克的王子。」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安妮·博林注視著鏡子裡,自己臉上的皺紋,明白她已不是那個讓亨利八世為之傾倒的諾福克郡少女。

  七年的歲月蹉跎了亨利八世對她的感情,同時也蹉跎了她的美貌。

  「做不到也得去做,如果你不想被國王趕出宮,然後在修道院裡度過余生,就給我想方設法地生下一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給小女兒攏了攏頭發,正色道:「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只要國王還想要個兒子,他就得跟你同房。」

  「把握好國王寵幸你的每一次機會,只要你能生下一位約克公爵,你將無所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愛德華不會被河蟹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6

第26章 年金

  安妮·博林和她的前任凱瑟琳王後一樣,都不是會輕易屈服的人,並且願意為自己的目的付出任何代價。只是凱瑟琳王後是為了自己的兒女拼盡一切,而安妮·博林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委曲求全。

  這兩朵不同品種的玫瑰就像是被強行嫁接到一起的異株姐妹,在亨利國王的遺忘性澆灌下,逐漸枯死在用於展示的高腳茶幾上。

  先是凱瑟琳,再是安妮。

  國王的王宮裡有很多玫瑰。

  凱瑟琳和安妮的花瓶最靠近國王的王座,但卻跟那些被隨意擺在走廊上的普通品種並無區別,都是在國王的春情潮動中熱烈地開放,然後在短短的寒冬裡風化成地毯上的一抹塵埃。

  但即使這樣,她們也比那些默默凋零的普通品種要好太多。

  至少國王的近臣會對她們彎下高貴的脊梁,然後將她們不復光澤的花瓣夾在一本名為「歷史」的書上。

  安妮·博林產後恢復得很快,至少威廉·都鐸再次見到她時,這位新教王後無論是在肉體還是精神上,都表現得無懈可擊。

  諾福克一系終於明白了要在約克公爵出生前夾著尾巴做人,所以安妮·博林難得表現的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溫和的有些過頭。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這樣,我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亨利八世心不甘情不願地參加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在進入教堂前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這麼一句話:「希望她養好身體後趕緊給我生個兒子,否則她的年歲也不饒人了。」

  在都鐸時代裡,安妮·博林的年紀距離當祖母也沒差幾年,而亨利八世也不確定自己的新妻子是否有凱瑟琳王後的好運氣,能夠在四十一歲生下一子。

  托馬斯·克倫威爾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寵,總是像影子一樣地出現在亨利八世的身邊,以便隨時執行國王的命令。他那雙偽裝成綿羊的,鷹隼一樣的眼睛圈住古怪的王室家庭,分辨著他們嘴角弧度的真假。

  洗禮結束後,亨利八世讓人給倫敦的平民們發了些酒水,就當是慶祝伊麗莎白公主的誕生,這令安妮·博林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完全是靠瑪麗·博林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衝上去找亨利八世理論。

  安妮·博林不知道瑪麗公主的洗禮規模,但是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八世安排他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接受洗禮。即便當時沒有人提前准備威爾士親王的洗禮,但是參與的貴族將大教堂擠了個水泄不通,而且後續的慶祝活動持續了十二天才結束。

  至於凱瑟琳王後,則是在生下威廉·都鐸後,不僅召回了被亨利八世驅逐的西班牙侍女,還獲得了一筆不小的年金。

  而在凱瑟琳王後去世後,這份年金由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共同繼承。因此亨利八世的長子長女遠比安妮·博林富有,因為她們繼承了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絕大部分領地,還有國王慷慨給予的,一萬四千零五百英鎊的總年金。(其中有七千是凱瑟琳王後留下的,按照她的遺囑,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對半分)

  與之相比,安妮·博林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亨利八世別說是看看她們母女,甚至都沒派人表示什麼。

  而且直到今天,亨利八世都沒跟安妮·博林聊過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規格,以及後續的教育問題,就這麼干晾著自己的小女兒,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醒道:「國王陛下,考慮到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即將返回自己的封地,您是不是該批准下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

  正在飲酒的亨利八世讓人停下音樂,對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提議並不感興趣。這與他對威廉·都鐸的態度截然相反。

  為了給威廉·都鐸找位合適的拉丁語老師,亨利八世不僅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滿歐洲地尋找聲名顯赫的學者,更是親自面試他們的教學經驗與行為談吐。

  「你讓王後自己安排這些。」亨利八世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精神不濟道:「讓她自己跟諾福克公爵商量出章程,然後由你轉告給我。」

  「您不親自與王後陛下商議一二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清國王低垂的面龐,但還是體會到在刀尖跳舞的緊迫感:「我擔心您不會滿意王後陛下的主張。」

  「提不提是她的事,允不允許是我的事。」亨利八世甩了下腦袋,像是要丟掉安妮·博林帶來的焦躁感與壓抑感,於是讓樂隊奏了個輕快的曲子,差點壓過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不過有件事情你要提前跟她說清楚。」

  亨利八世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精明的光芒,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之一肅:「我只會給伊麗莎白兩千五百英鎊的年金,要是王後想給她的女兒不亞於瑪麗的排場,就得自掏腰包。」

  瑪麗公主除去她自己的年金,還有凱瑟琳王後留下的一半年金,嫁妝,以及威廉·都鐸的補貼。

  安妮·博林不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嫁妝有多少,但是她知道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婚嫁給法蘭西的路易十二時,亨利八世給了妹妹二十萬英鎊的嫁妝。相較之下,財大氣粗的西班牙肯定不會吝嗇於凱瑟琳王後的陪嫁,即便這些年被用掉了不少,但是剩下的現金加珠寶家具也不會少於十五萬英鎊。

  這筆巨款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七十五年的收入,讓安妮·博林乃至諾福克公爵夫人嫉妒得發狂,恨不得立刻搶了瑪麗公主的私庫鑰匙,將凱瑟琳王後的東西占為己有。

  「陛下,您是位相當公正的父親。」在進入宮廷以前,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未接手過一千英鎊以上的巨款,但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這筆巨款也就是幾件首飾的價值,甚至他在與安妮·博林戀愛時,曾在半年內送出價值三千英鎊的首飾,相當於聖詹姆斯宮裡的僕從們一年的薪水。

  但即便如此,安妮·博林仍舊對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感到不滿,要求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的年金提升至四千英鎊。

  「我的女兒絕不能像個小貴族那樣,只有幾位侍女陪伴在身邊。」安妮·博林不甘心讓伊麗莎白公主屈居於瑪麗公主之下,所以對著托馬斯·克倫威爾命令道:「你將我的年金分一部分給伊麗莎白,至少伊麗莎白的侍女數量絕不能比瑪麗少,不管花多少錢,你都要辦好這件事。」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瑪麗公主的年收入,覺得安妮·博林要是執意讓伊麗莎白公主和瑪麗公主比個高低,絕對會讓她自己成為英格蘭有史以來最寒酸的王後。

  也不知托馬斯·博林那樣精明的商人,為何會嬌養出一個對錢沒有概念的女兒。

  畢竟安妮·博林可不是法蘭西的克洛德(安妮·博林在法蘭西的女主人),後者即便失去了布列塔尼的統治權,但是弗朗索瓦國王也沒克扣妻子的領地收入。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時代裡的貴族頭銜在六十三名上下,而愛德華·西摩他們在簡·西摩成為王後前,其實屬於有著貴族血統的鄉紳,甚至可以被歸類為平民。

  諾森伯蘭伯爵在1524年的年收入為2920英鎊,富有鄉紳的的年金在130英鎊上下。

  白金漢公爵在1521年的年收入在6045英鎊,而托馬斯·克倫威爾曾得到亨利八世送給他的八棟修道院,僅是這部分地產收入就有2293英鎊。

  國王給的年金有一部分是以土地收益的模式結算的。

  考慮到亨利八世在位時的通貨膨脹。如果以1524到1525作為標准線,那麼威廉·都鐸自己的年金加上從凱瑟琳王後那裡繼承到的部分,一共是6800英鎊,而瑪麗公主是4800英鎊(不算威廉給她的補貼,以及讓人走威爾士親王的賬去支付瑪麗僕人的薪水),到了伊麗莎白,就只剩下2000英鎊。

  雖然公主的僕人數量遠不如王子,但是這也能看出亨利八世的偏心。

  凱瑟琳王後出嫁時的現金是一百萬先令,也就是五萬英鎊。看上去很少,但是你得考慮那是都鐸早期的五萬英鎊,估計在通貨膨脹後翻了不少,而且還不算凱瑟琳王後陪嫁的各種家具,珠寶皮草,以及根本無法用金錢計算的東西。

  至於亨七為啥不想讓凱瑟琳嫁給亨八,那是因為伊莎貝拉女王不相信亨七這個葛朗台,所以在女兒出嫁時只給了一半,接過亨八和凱瑟琳訂婚後沒多久,伊莎貝拉女王掛了,凱瑟琳的姐夫和父親打成豬腦子,哪裡顧得上她。估計剩下的一半是在查理繼位後補的。


第27章 靶子

  亨利八世給威廉·都鐸選定的隨從有兩位。

  第一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養子兼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與其說他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倒不如說他是亨利八世安插在威爾士親王身邊的顧問兼眼睛。

  第二位是托馬斯·帕爾爵士的長子威廉·帕爾,他的亡母莫德·格林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威廉年幼時曾奉凱瑟琳王後之命前去照顧。所以單從情感來說,威廉·帕爾很早就隨母親出現在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同威廉姐弟之間並沒有多少拘謹。

  這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從未有過的危機,並且向自己的養父傾訴不安。

  「你不應該將注意力放在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鬧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以一個過來者的身份為養子答疑解惑道:「如果一個統治者感情用事,那麼他會像愛德華四世或者亨利六世那樣,輸得連褲衩都不剩。」

  「薩福克公爵也是國王陛下最親密的朋友,甚至與國王陛下之間的關系遠勝於威爾士親王和小帕爾先生,可是國王陛下最倚重的大臣是誰?」托馬斯·克倫威爾微笑道:「不是跟陛下青梅竹馬的薩福克公爵,也不是跟王後有著血緣關系的諾福克公爵。而是屠夫出身的沃爾西主教,還有我這個曾經的流浪兒。」

  「君王有寵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只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並不是上帝本人。所以你的任務不是去做徒有虛名的寵臣,而是讓威爾士親王真正倚重你,離不開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用書本輕輕敲了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將他打醒:「實干比什麼都重要。即便沃爾西主教生前人人喊打,但只要國王還重用他一天,他的地位就是無可取代的。」

  「那我該怎麼做?」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比威廉·都鐸大了好幾歲,但是他出生時,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是沃爾西主教離不開的秘書,再加上他的母親凱瑟琳·克倫威爾的夫家能跟都鐸家族搭上關系,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自幼就沒吃過父母輩的苦,和他的表兄弟一樣,被克倫威爾夫婦養的有些天真:「威爾士親王好像對誰都是一派和氣的樣子,我感覺他對我的態度,和對那些王宮裡的僕人並無不同。」

  「這就是威爾士親王的高明之處。」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他給威爾士親王辦公證時,對方軟中帶刺的態度,以及摸不准的言語藝術,感嘆環境真是磨練人的最好方式。

  一個能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安全長大的王子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

  「威爾士親王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你千萬別把他當孩子看。」托馬斯·克倫威爾恥笑道:「知道大街小巷上的慣偷為何都是孩子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困惑地搖了搖頭。

  「因為孩子的外表讓人不設防,孩子的體量讓他們遇到任何陷阱都會有更高的脫身幾率。」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說不定在那些蠢貨自以為能忽悠威爾士親王時,他就已經暗中分好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然後在恰當的時機一次清算,永絕後患。」

  托馬斯·克倫威爾咬重了「永絕後患」一詞,令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脖子一涼。

  「我親愛的兒子,在你能真正能獨當一面前,耐心將是你最大的財富。」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肩膀,將他推回威爾士親王的身邊:「不要因為你是王儲的隨從而飛揚跋扈。」

  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疊的影子徹底分開前,這位未來的掌璽大臣對自己的養子警告道:「君王之寵正如葉子上的脆弱露珠,而薩福克公爵至今都沒擺脫他跟公主秘密結婚的陰影,否則他不會拼了命地想要保住凱瑟琳王後的地位。」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陰影中回過頭,發現自己的養父正站在陽光下,往地上投上一抹與城堡相連接的陰影。

  恍若一張通向權力的黑色地毯。

  ……………………我是分割線………………

  「《至尊法案》?」並沒有跟瑪麗公主同時回到威爾士的威廉·都鐸,在聖詹姆斯宮的書房裡聽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彙報,後者在養父的指點下快速適應了王儲的隨從身份,甚至有人戲稱他為王儲的小秘書,因為他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被亨利八世破格升入樞密院,所以白廳宮的權力競賽者都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目標絕不只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

  因為他正將自己養父曾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克倫威爾先生才讓國會通過了《反教區主教請願書》和《上訴法案》。」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為何要讓他留在倫敦。

  瑪麗公主是天主教的忠實擁護者,所以她絕不同意亨利八世通過《至尊法案》,甚至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威廉·都鐸的判斷。

  亨利八世就是希望威廉·都鐸能早點跟瑪麗公主劃開界限,才會讓他留在倫敦,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站在國王那邊。

  而對威廉·都鐸而言,《至尊法案》是王權集中的最大保障,甚至可以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執政時的最大成就。

  「是的,國王陛下希望盡早擺脫羅馬教會的控制,宣布自己才是英格蘭的信仰領路人。」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議院也是出於國王的要求,才會如此迅速地通過三項宗教改革法案。」

  「到底是出自於國王的要求,還是克倫威爾先生自己的意願?」威廉·都鐸屈指敲著桌面,直視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後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亦或是說,英格蘭的國庫已經被揮霍地差不多了,所以要把那些教會裡地蛀蟲宰殺一遍。」

  「殿下,我無法回答您的要求。」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有他養父的段數,只能老老實實道:「不過國王希望拆掉修道院,將那些流入到羅馬教廷的財富引流到國庫裡。」

  「這是自然。」威廉·都鐸贊同道:「英格蘭的錢應該由英格蘭自己做主,只是這樣一來,那些保守派貴族的利益會遭到從未有過的衝擊。克倫威爾應該知道那些贖罪卷不僅是羅馬教廷的斂財工具,也是保守派貴族用來收保護費的途徑。」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情微微一愣,因為在此之前,他以為貴族們也會買贖罪卷,所以那些罪惡的金幣都是被教會一家獨吞。

  「如果克倫威爾先生不希望修道院的倒塌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引起大規模的民憤和兵變,那麼他就該好好考量下之後該怎麼做。」威廉·都鐸提醒道:「叛國罪是個好借口。」

  「尤其是當那些吃不飽的平民得知保守派貴族私底下幫羅馬人斂財,然後從慷慨又正義的國王那兒拿到自己被貴族們剝削的金幣,那麼這些人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甚至會趕在國王下令之前,就將一部分人送上火刑架。」

  威廉·都鐸冷酷道:「如果宗教改革一定要個用於發泄怨氣的靶子,那麼全國也只有三種人夠資格。」

  「國王。」

  「托馬斯·克倫威爾。」

  「以及維護教會利益的貴族。」

  「不知道克倫威爾先生選擇哪一個?」


第28章 挑戰

  「我知道了。」當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不安地將威爾士親王的話轉告給自己的養父時,後者並沒有露出恐懼或者意料之外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地鎮定:「我會派人去搜集保守派貴族與教會勾結的證據。」

  想到威爾士親王的提議,一個古怪的念頭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中繞了一圈,使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或許可以讓那些可憐的受害者們將披著神聖皮囊的惡魔捉個現行。」

  「殿下並不希望人民的怨恨集中在國王身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有些羨慕小主子的智商,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也只有傳話這一個用途:「另外,他希望您找個機會扣下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因為他們是用來反抗國王的有利武器。」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養父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她的三個兒子是喬治·金雀花(愛德華四世的弟弟)的外孫,擁有比國王陛下更加古老純正的金雀花血統,而且她的幼子雷金納德·玻爾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有意成為紅衣主教。所以威爾士親王很擔心雷金納德·玻爾會被羅馬教會加以利用,從而威脅到國王陛下的統治。」

  「這確實是件讓人擔心的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敢小看任何一位金雀花的能量,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執政時期,關於金雀花的叛亂就不下一掌之數,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動搖了都鐸的根基:「我會與陛下商議此事,然後找一個說得過去的逮捕理由。」

  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忙著應付那些湧向國王寢宮的貴族,還要防止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突然衝到亨利八世的面前,將白廳宮裡的昂貴瓷器又毀一批。

  「威爾士親王在信仰方面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表像?」當過商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安妮·博林這只曾經的潛力股,如今距離跌停也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得再找一位支持他進行宗教改革的隱藏後台。

  國王的信任太過於脆弱。

  商人的經歷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深知萬事都需要兩重保險,所以沃爾西主教才會在臨終前,給了自己的忠僕一道善心的提醒。

  「威爾士親王從未向任何人表現自己的宗教意向。」即便理查德·克倫威爾算是最靠近威廉·都鐸的人,但他也無法真正看透這位王子:「不過他很反感羅馬教會的貪婪,以及對英格蘭內政的指手畫腳。」

  「這就夠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只在意威廉·都鐸的利益是否與自己,乃至宗教改革綁在一起,所以在得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肯定後,他便在頃刻間堅定了自己追隨威爾士親王的意向,決定向威爾士親王遞出投名狀。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廉·都鐸示好之際,諾福克一系正為安妮·博林的地位發愁——因為國王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與安妮·博林同房,所以宮裡宮外都流傳著王後已經失寵的消息,這令安妮·博林感到暴跳如雷。

  「她們怎麼敢非議我,她們怎麼敢非議她們的王後?」此時的安妮·博林已經感受到了獨守空房的滋味,但她卻不像凱瑟琳王後那樣,願意默默忍受這些,而是用狼一樣的眼睛打量著宮裡的侍女,猜測誰的裙子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去諾福克公爵主動送過來的瑪格麗特·米斯頓和瑪麗·霍華德,宮裡還有不少符合國王胃口的美麗女子。

  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們都穿著法式的衣裙和兜帽,在國王的面前展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胸脯,甚至用束腰來營造一種呼之欲出的豐滿感,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無比錯愕,因為在凱瑟琳王後時期,宮裡從未有如此不得體的裝扮,尤其是那些自喻為紳士的貴族們游蕩在侍女身上的輕飄眼神,以及一雙雙滑過肌膚的油膩手掌,都讓西班牙大使有種立刻作嘔的欲望。

  「西班牙的妓院也不會比國王的宮廷更加肮髒。」在寫給皇帝的信件上,西班牙大使無比憤慨道:「國王受到惡魔的蠱惑,娶了一位妓女,然後將王宮變成撒旦的狂歡宴會。」

  「女巫的尖叫聲在白廳宮裡此起彼伏。」

  「每天晚上都有魔鬼的影子碾過聖母瑪麗亞的牆壁,然後將國王帶入更深的罪惡。」

  西班牙大使捏著鼻子站在通風的地方,隔著攢動的人頭打量著上方的國王夫婦。

  亨利八世還是那副興致不高的表情,似乎對在場的音樂,美食,乃至自己的王後都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只是悶悶地喝著酒,好似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安妮·博林坐在最靠近亨利八世的地方,但是在場的任何人都能察覺到國王夫婦之間的隔閡。

  僅是兩年的功夫,曾經的「第一夫人」就淪為了王宮的棄婦,甚至比她曾經看不起的阿拉貢的凱瑟琳隕落得更快。

  即便安妮·博林努力裝出一副高傲矜持的模樣,用昂貴的珠寶和厚重的鉛粉來掩蓋自己的不自然,但是那些站在她身邊的,瑟瑟發抖的侍女們還是昭示了一些難以啟齒的現實。

  西班牙大使聽說國王讓他的新情婦爬上了安妮·博林的床,甚至不止一次地當著安妮·博林的面,與侍女們調笑乃至親吻,結果導致安妮·博林大發雷霆地斥責了一批侍女,甚至還讓人鞭打她們。

  要知道,王後的侍女大都是貴族出身,即便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過上跟平民相差無幾的日子,但是在血統上,她們仍是貴族,仍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出現在王後身邊。

  所以安妮·博林對侍女的體罰並不是她們的私人恩怨那麼簡單,更是涉及到了貴族家庭的臉面。

  多有趣啊!

  堂堂的英格蘭王後,居然像個酒館潑婦一樣地親手打人。

  西班牙大使真想看看那些貴族們是否後悔於讓自己的血親去服侍一位毒婦。

  而在安妮·博林的身後,珍·西摩溫順而驚恐地低垂著眼睛,在安妮·博林看不見的地方死死地握住胸口的掛墜盒,擔心自己跟國王的醜事會被安妮·博林發現。


第29章 無暇

  誠如愛德華·西摩所說那般,珍·西摩是個蒼白到讓人感到索然無味的女人。她就像是騎士小說裡的受氣包寡婦,只差一件黑裙子便能化作白廳宮裡的幽靈,也無怪乎她服侍了兩任王後都沒能讓亨利八世記住她的臉。

  直到某天夜裡,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再次爆發了爭吵,珍·西摩才正式走入了國王的視線。

  說起來,這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範。

  因為安妮·博林擔心那些露胸的賤蹄子會借機勾引國王,所以特意派了一位最不可能被國王看上的女人去表達自己的歉意。

  結果對於看膩了法蘭西風情的亨利八世而言,珍·西摩的出現,就像是在一群香氣濃郁到讓人嘔吐的玫瑰裡,插上一朵不起眼的無香白菊。

  清新,美麗,卻不會讓人感到過於陌生。

  恍惚間,亨利八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位約克的公主,完美的都鐸小女人,一時間不由得柔和了緊鎖的眉目,衝著忐忑不安到幾乎落淚的珍·西摩頷首道:「辛苦你了,可愛的女士。」

  「陛下。」見過亨利八世怒火的珍·西摩強忍著不讓自己在國王面前哆嗦,但是蒼白的嘴唇仍舊出賣了她的緊張,以及恐懼:「王後陛下祈求您的寬恕,並且希望今晚能……與您共寢。」

  身為一名未婚的貴族少女,珍·西摩在說出「共寢」時,聲音小的跟蚊子的嗡嗡聲沒什麼兩樣,惹得亨利八世發笑道:「女士,請不要將我當成災厄的野獸,因為我不會做出像宙斯一樣強奪公主的無恥之事。」

  亨利八世毫不掩飾他對珍·西摩的興趣與勢在必得,目光輕輕掃過對方的領口花邊,顯得有些遺憾:「你有一個很漂亮的脖子,但卻用笨重的衣物擋住它。」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向前傾了傾身子,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也許你該學學王後的法蘭西打扮。」

  「可是陛下,我是一位傳統的英格蘭淑女。」珍·西摩不知從哪兒獲得反抗國王的勇氣,姿態謙卑但卻不容拒絕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比我的貞潔與家族榮譽顯得更為重要,並且我也不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認為他的妻子是個舉止輕浮的女人。」

  要知道王後的宮廷向來都是小貴族的鍍金所,以及尋找乘龍快婿的瞭望台。

  在這個貴族的交友圈子極其狹窄的封建時代裡,沒有哪處能比王後的宮廷更適合放長線釣大魚。

  雖然珍·西摩是貴族出身,並且祖上還跟愛德華三世與珀西家族有關,但是正如中國的那句老話說得好,皇帝尚且有幾門窮親戚,更別提西摩家族這種隔了幾代後,基本只剩下一個爵士名頭的落魄貴族。

  若真要細扒起來,珍·西摩應該算是鄉紳的女兒,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出身還不如伊麗莎白·伍德維爾,因為後者的母親是盧森堡王室的旁支,並且還做過攝政王的妻子,而父親則是國王的男爵兼管家,所以伊麗莎白·伍德維爾自幼過得遠比珍·西摩要優越的多。

  「貞潔與恭順是英格蘭女人的最大美德。」亨利八世並不為珍·西摩的小小抗議而感到惱怒,甚至覺得她這樣很可愛,能夠激起男人的騎士風度與保護欲:「讀過書嗎?」

  「我只會讀寫自己的名字。」

  「平時喜歡做什麼?」

  「刺繡與操持家務。」珍·西摩顯得很害羞,在回答國王時有些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指,好像這樣就能讓她體面些:「我的父母沒錢給我請家庭教師,所以我是個天生愚笨的人。」

  「比起愛德華與托馬斯,我差的不止一星半點。」珍·西摩有些黯然道:「女兒是貧窮家庭的拖累,所以我的父母至今都在為我的嫁妝而發愁。」

  「我能理解這種感受。」亨利八世是父母的次子,所以體會過不被重視的感覺,甚至在他當上王儲以前,都沒人會把他當回事。

  「珍,你擁有美麗的外表與更加美麗的心靈。」亨利八世似乎想觸碰珍·西摩,但卻顧及到她的行為操守,所以中途制止了自己的欲望,彬彬有禮道:「你是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白廳宮裡的維斯塔貞女,所以不要為自己的缺點而無限自卑下去,因為你擁有王後都不曾有過的美德,明白嗎?」

  珍·西摩顯得很困惑,但還是老老實實道:「我無意與凱瑟琳王後和安妮王後相提並論,如果您沒有別的要求,那麼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亨利八世始終用欣賞的眼光注視著珍·西摩的背影,直到他的總管佩吉爵士開口道:「陛下,需要我去接觸珍女士嗎?」

  「你去給她送些錢,然後幫我帶封信。」亨利八世並不將珍·西摩的拒絕放在眼裡,因為有過安妮·博林的經驗後,亨利八世很清楚那些欲擒故縱的手段,認為珍·西摩的拒絕也只是表像,終究會淪陷在王權與金錢的光芒下。

  服侍國王的佩吉爵士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他們都小看了珍·西摩的執著。

  面對國王的禮物,珍·西摩在被問到是否需要佩吉爵士幫她讀出信件的內容時,她將裝滿金錢的錦袋和未開火漆的信件一並退回給佩吉爵士,然後跪下祈求國王的原諒,並且感謝他的青眼與善意。

  「我是一個不通文墨的女人,所擁有的優良品質也只剩下被國王陛下贊美的美德。」珍·西摩在交還禮物時親吻了下信封,一如既往地謙卑道:「既然如此,還請國王陛下允許我在此證明對英格蘭最高領袖的忠誠,將受人稱贊的美德保留至回歸我主的懷抱那一刻。」

  「這份禮物並不是現在的我所能接受的,如果國王陛下真的想要賞賜於我,那麼請在我擁有一位榮耀的丈夫後,將其當作婚禮上的恩賜。」珍·西摩說著,在胸口處劃了個十字,令佩吉爵士錯愕不已。

  「我將在上帝面前懺悔對君主的違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我是國王陛下最忠誠的奴僕。」


第30章 拒絕

  愛德華·西摩大步踩過威爾特郡老宅的陳舊地板。

  隨著他的猛烈動作而掀起的披風掃到旁邊的擺飾桌,結果將一個粗瓷的花瓶摔了個稀巴爛。

  客廳裡的珍·西摩被外面的動靜嚇得手指發抖,結果將一枚繡花針刺入纖巧的指腹,痛的她趕緊放下手上的針線活,衝著傷口不斷地吹著氣,但卻沒有感到十指連心的疼。

  也許是宮裡的日子將她的痛感神經磨得比家裡的斧子還遲鈍,所以珍·西摩的臉上有種溫順至麻木的神情。畢竟跟在一個喜怒不定的王後身邊,忍耐是最好的護身符,只有對外界一切影響都感到麻木,珍·西摩才能喘出憋在胸口的死氣。

  「你拒絕了國王?」匆匆趕回家的愛德華·西摩的第一句話便是對妹妹的質疑,而不是關心。

  珍·西摩沉默地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我還不想被王後扔進倫敦塔。」

  「你是白痴嗎?那個狗屁的王後也沒比你高貴多少,只要你獲得國王的寵愛,她怎麼可能將你扔進倫敦塔?」愛德華·西摩摸了下氣到發燙的額頭,眼珠子不斷亂轉著,想著國王會不會因為珍·西摩的拒絕而發怒,想著妹妹能不能成為國王的情婦。

  可以說整個西摩家族,都被國王對珍·西摩突如其來的好感而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的父親,約翰·西摩爵士野心勃勃地想要讓女兒成為亨利八世的情婦,最好再給國王生個兒子。這樣一來,他們家即便比不上一飛衝天的博林父子,但也能像伊麗莎白·勃朗特的兄弟那樣,借著國王的私生子謀得一個較好的職位。

  至於讓國王正式迎娶珍·西摩為妻,並且讓西摩家的外孫取代威爾士親王一事,現在的西摩家還沒膽子動這個念頭。

  「我馬上替你向國王陛下寫信,然後給你找個私下面見國王陛下的機會。」愛德華·西摩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你這幾天好好想想要跟國王陛下說什麼,我會讓你嫂子給你講些必要事宜。」

  說到這兒,愛德華·西摩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妹妹,有些埋怨自己的父母沒有讓珍·西摩接受高等文化教育,甚至都忘了他們兄弟才是導致珍·西摩沒有接受高等教育的罪魁禍首:「如果你沒有能跟國王陛下交流的話題,那就安靜地呆在一邊,然後動動你那匱乏的腦子,爭取在國王陛下感到乏味前能找件事做?」

  愛德華·西摩越說越無奈:「打撲克,擲骰子,反正什麼都好,只要你能找點事做。」

  面對哥哥的種種要求,一向順從的珍·西摩突然起身直視著愛德華·西摩的眼睛,然後緩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冷靜道:「我從不後悔自己拒絕國王一事,你要是想找人侍奉國王,那就去找心甘情願之人。我相信宮裡有不少女人都渴望獲得國王的珠寶,但我不想被王後撕成碎片。」

  說罷,珍·西摩垂下麋鹿般的眼睛,冷靜地繞過愛德華·西摩,想要趕緊回到自己地房間,結果被愛德華·西摩扭著胳膊轉了回來,整個人吃痛到流淚。

  「你什麼意思。嗯?你告訴我你什麼意思。」愛德華·西摩扭曲著一張英俊的面容,剛想抬手給自己的妹妹一個教訓,但一想到她近日有可能見到國王,便硬生生地壓下了這股怒氣,決定走懷柔政策道:「珍,親愛的珍。你應該明白國王的意志是無法改變的,所以為了我們家族,同時也為了你自己,現在接受國王的追求還來得及。」

  雖然愛德華·西摩的語氣很溫和,但是珍·西摩從自己的哥哥眼裡只看得到讓她害怕的野心。

  「你會成為第二個伊麗莎白·勃朗特,第二個安妮·博林。」愛德華·西摩循循善誘道:「想想你能從國王那兒獲得的東西,珠寶,財富,土地,甚至是爵位。」

  「即便你無法獲得國王的永久寵愛,但也能借此嫁一位貴族丈夫。」愛德華·西摩期待珍·西摩能像以前那樣溫順聽話,但是對方沉默許久後,還是拒絕了哥哥的提議。

  「哪個男人能不計較自己的妻子曾是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淡淡道:「即便是有權勢做誘惑,但是上帝會記得我們所犯過的一切罪惡。」

  珍·西摩的眼睛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堅定,令愛德華·西摩微微一愣。

  「我見過凱瑟琳王後的落寞,也見過安妮王後的驟然失寵,更見過勃朗特夫人的無能為力。」珍·西摩並不像外人想的那樣愚昧,尤其是在撥雲詭譎的白廳宮裡,愚昧的人可活不長:「你們或許會從中獲得一個職位,一片土地,乃至一個男爵甚至是伯爵的貴族頭銜,可是我呢?」

  「我能獲得什麼?」

  「我能獲得的是丈夫永遠厭惡的眼神。」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蕩婦的頭銜。」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永遠被叫做私生子的可憐孩子。」

  珍·西摩越說越激動,甚至眼睛發赤道:「這種無恥的事情我絕不會做,因為我將清白地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清白地離開。」

  說罷,珍·西摩狠狠地扒開愛德華·西摩擋在面前的身軀,小跑著離開了屋子,結果出門時撞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訪客,令她額頭一痛,但卻沒有為此停留或者抬頭。

  「很抱歉,先生。」珍·西摩擦了擦眼淚,衝著看不清臉的訪客行了一禮,然後小跑著回到樓上的閨房。

  客廳裡的愛德華·西摩趕緊衝著來者行了一禮,言語中的誠惶誠恐掩蓋不住臉上的狂喜:「陛下,您的到來讓西摩家蓬蓽生輝,還請您原諒珍的無禮之處。」

  「希望我的冒然到訪沒有讓你感到不適。」亨利八世瞥了眼還未修煉到家的愛德華·西摩,假裝沒看見他臉上掩蓋不住野心與貪婪,在西摩父子誠惶誠恐的接待下,毫不客氣地坐上了客廳的主位,順手拿起珍·西摩遺落下的刺繡,眯著眼細細打量。

  「陛下,需要我將珍叫過來嗎?」愛德華·西摩小心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直到後者輕輕「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珍·西摩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結果遇到了一個PUA。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7

第31章 安排

  「國王已經在起草推翻修道院的議程,父親讓我給您通個氣,並且想問問您,威爾士的修道院該怎麼辦?」威爾士親王的隨從職責比理查德·克倫威爾想得還重,這讓他跟威廉·帕爾痛並快樂著。

  因為在文化水平上,威廉·帕爾拍馬也趕不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所以他便擔任起保衛威爾士親王的職責,並且在一流的騎士手下進行研修。就像王後的侍女會學習最完美的宮廷禮節,國王和王子的隨從也能享受到最高的武藝和文化教育。

  這不僅是王室賞賜給他們的特權,更是王室用以保護自身的制度。

  「克倫威爾先生怎麼說?」八歲大的威廉·都鐸在亨利八世的授意下,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打理自己的領土。雖然他在很多人,尤其是看著他長大的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眼裡還只是個孩子。但是亨利八世三十五歲才得到這個婚生子,而他的父親亨利七世只活了五十二年,外祖父愛德華四世只活了四十一年,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自己死前都等不到威廉·都鐸能夠獨當一面,這也導致他在對威廉·都鐸的教育上,有些拔苗助長的趨勢。

  「我父親覺得瑪麗公主絕不會同意國王去推翻修道院。」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且不談別的地方,至少在威爾士的土地上,她不會讓人挖走修道院的一磚一瓦,甚至會將那些工人們送上絞刑架。」

  「你一定要對我的姐姐如此冒犯嗎?」威廉·都鐸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於是趕緊道歉:「我確實冒犯了瑪麗公主,還請您恕罪。」

  「我知道克倫威爾先生對我姐姐有諸多不滿,但是我們的敵人是反動分子,是國家的背叛者,而不是一個被人利用了同情心的可憐姑娘。」威廉·都鐸揮揮手,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靠近一點,然後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復:「我的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已是來日無多,所以瑪麗會離開威爾士,代替我和我的父親去探望薩福克公爵夫人。」

  「是。」松了口氣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繼續道:「我們會在瑪麗公主離開後,將威爾士的修道院全部推倒。」

  「不,不能全部推倒。」威廉·都鐸話音一轉道:「我會以國王陛下,我母親,還有我的姐姐瑪麗公主的名義,留下一座用於傳教和資助貧窮學子的亨利·凱瑟琳修道院,和一座用於庇護婦女兒童的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另外,克倫威爾先生得保證所有被推倒的修道院裡,有五分之一的土地和金錢屬於當地的人民,並且給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一筆額外的補貼,因為他們的社會號召力非同一般。」

  威廉·都鐸十分肯定反叛的人士裡,有不少都是四五十歲的頑固分子,因為人一老就受不得變動,這也是亨利八世會在晚年與羅馬教會和解的主要原因。

  理查德·克倫威爾一邊點頭,一面記下威爾士親王的要求,然後繼續說道:「除去修道院,父親還有一事想請求您。」

  「說。」

  「托馬斯·莫爾先生因為對國王陛下的不敬而被沒收了所有財產,現下他的妻兒過得很艱難。」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明白自己的養父為何要為托馬斯·莫爾求情,但是他知道那位寧可被關進倫敦塔,也不願承認宗教改革與國王的第二段婚姻的前任大法官,絕對是個燙手山芋。

  除去國王最寵愛的威爾士親王,任何為托馬斯·莫爾求情的人都不會得到好下場。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知道亨利八世是否對托馬斯·莫爾還抱有一定的仁慈,但是他知道王宮裡的安妮·博林絕不允許這位聲名顯赫的法官繼續活下去。

  而且安妮·博林還有一件足以影響國王意願的東西——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是的,在伊麗莎白公主出生不到三個月後,安妮·博林再次懷孕,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

  同時為了照顧安妮·博林的情緒,亨利八世強迫他的兩個情婦——諾福克公爵推薦的瑪麗·霍華德和瑪格麗特·米斯頓相繼嫁給了鄉下的貴族,甚至還提高了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這也讓安妮·博林一掃之前的失寵陰影,又恢復了高傲孔雀的姿態。

  可以說,現在的安妮·博林手握著讓人退避三舍的免死金牌,即便她想要托馬斯·莫爾的性命,亨利八世也不會猶豫太久。

  「我並不會在國王面前為托馬斯·莫爾求情,因為這一舉動很有可能會讓安妮王後對我們發難。」威廉·都鐸沉吟道:「但我知道托馬斯·莫爾有位學識淵博,虔誠貞潔的女兒,而且她的學術造詣非常高。」

  「您是想讓托馬斯·莫爾的女兒去服侍瑪麗公主?」

  「我要是真動了這個念頭,別說是安妮王後,就是國王陛下本人,也不會讓可憐的莫爾一家好過。」威廉·都鐸反駁道:「一位反對宗教改革的天主教守護者之女,一位以虔誠著稱的天主教公主。誰都知道她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理查德·克倫威爾慚愧道:「您想怎麼安排瑪格麗特·莫爾小姐?」

  「我的表姐,薩福克的埃利諾·布蘭登很快就要跟我的私生子哥哥結婚,我想她會需要一位技能豐富的家庭教師,以便她能更好地完成伯爵夫人的職責。」威廉·都鐸解釋道:「莫爾先生曾與國王和薩福克公爵私交甚密,讓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去尋求薩福克公爵的庇護是最合適不過的,因為這會喚醒國王對少年時代的回憶。」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四百英鎊的巨資,讓他在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成為薩福克公爵家的教師後,將其交給她:「小帕爾先生的母親曾在凱瑟琳王後的宮廷裡見過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所以你讓小帕爾先生給莫爾一家在薩福克郡裡找個宅子。記得不要太顯眼,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威廉·都鐸屈指敲了下桌子,還是覺得不保險道:「你去告訴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必要時讓她的兄弟姐妹出門做些零活,或者去教堂領救濟糧。」

  「只有讓諾福克一系看著他們無比落魄,才會放松對他們的警惕。」

  作者有話要說:

  珍還是會死,當她陷入愛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結局。

  對於亨渣來說,六任妻子裡,最滿意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最熱烈的是安妮·博林,最懷念的是珍·西摩,最痛恨的是凱瑟琳·霍華德,而能夠和平相處的,便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凱瑟琳·帕爾。

  喜愛的孩子排名:威廉>愛德華>瑪麗>亨利·菲茨羅伊>伊麗莎白


第32章

  而在威廉·都鐸費盡心機地想要拯救莫爾一家之際,白廳宮裡的安妮·博林正焦急地在壁爐邊走來走去。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成為妻子的安妮·博林也只是唾手可的女人之一,不過她比那些必須在清晨從國王的主臥裡溜走的情婦要好些,因為她的腹部上刻著「合法」二字,所以亨利八世為了血脈的延續而不得不與他呱噪的妻子同床,這也讓酷愛扮演流浪騎士的國王有種被束縛的屈辱感。

  更為糟糕的是,自安妮·博林懷孕以後,亨利八世的態度雖有緩和,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尋花問柳,將宮裡的侍女睡了一大半。

  正所謂反常必有妖。

  在安妮·博林崛起之際,被她嘲笑的不止有原配正妻的凱瑟琳王後,還有那些被國王拋棄的情婦,裡頭就包括安妮·博林的親姐姐瑪麗·博林。所以當國王再次表現出專注一人的態度時,借此崛起的安妮·博林如驚弓之鳥般捏住侍女們的下巴,聞著她們身上是否有讓國王著迷的味道。

  珍·西摩在這段日子裡過得簡直是生不如死,她白天要服侍神神叨叨的王後,晚上要拒絕亨利八世一次又一次的求愛,甚至還要提防著那些寧可死道友也不死貧道的侍女們發現端倪,然後將她的存在告之安妮·博林或者諾福克公爵。

  在這種高壓環境裡,珍·西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日除了應付國王夫婦便是祈求上帝的幫助與原諒。這也讓安妮·博林的目光並未在珍·西摩的身上停留太久,因為她實在是太膽小,太蒼白了,所以連安妮的侍女們都不覺得亨利八世會看上珍·西摩,甚至還當著珍·西摩的面嘲笑著瘋子樣的王後。

  「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我真不敢想像這是國王曾愛過的女人。」不知為何,安妮·博林和她的弟媳婦,也就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關系並不好,甚至有意在宮裡壓低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地位,讓她跟在夫家沒有爵位的瑪麗·博林之後。所以在侍女們偷偷非議王後時,珍·西摩總能看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身影。

  「若不是我有個貪婪的父親,也不至於違背本心地嫁入肮髒到連塊石頭都是黑色的博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邊麻利地做著針線活,一面冷冷道:「不過說起來,我們兩家也真是一丘之貉。」

  「我父親靠我綁住博林家,博林家靠王後綁住國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放緩了手上的動作,眼裡一片死氣:「所以艱難的永遠是女人。」

  「安妮·博林沒法找國王撒氣,便只能在我們身上尋不痛快。」

  「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做?」一位年紀尚小的侍女不服氣道:「她也只是個商人的女兒,根本不具備純粹的貴族血統。看看之前的英格蘭王後都是誰吧!阿拉貢的凱瑟琳,約克的伊麗莎白,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還有阿基坦的埃利諾。即便愛德四世娶了個騎士的寡婦,但是對方的母親是盧森堡和勃墾地的王室,父親是亨利六世的男爵兼管家。與之相比,這個靠色欲吊住國王的女人怎能跟她們相提並論?」

  「老實說,我很懷疑她在諷刺國王陛下與凱瑟琳王後的婚姻不合法時,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知法犯法?」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狠狠拉了下針線,差點將王後的裙子扯出一個大口子:「她的親姐姐早在她之前就當過國王陛下的情婦,所以這算什麼?」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裝出一副很疑惑的樣子,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她要說的事心知肚明:「爬了姐姐情夫的床,然後指責姐姐情夫的妻子曾是他哥哥的遺孀?」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珍·西摩突然尖叫了一聲,惹得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如果你還想要腦袋的話,就不能在白廳宮裡這麼非議國王。」如芒刺背的珍·西摩趕緊解釋道:「而且我們也向《聖經》發過誓,要效忠於王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珍女士也曾向《聖經》發誓效忠於凱瑟琳王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開口就將不善言辭的珍·西摩給懟了回去,嘲諷道:「只可惜我們中沒幾人願意追隨凱瑟琳王後去裡士滿宮,而忠誠善良的瑪格麗特·德羅斯特小姐也……」

  一想到那位在凱瑟琳王後亡故後,決意投身修道院的西班牙侍女,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起來,直到寢室裡的安妮·博林猛得摔開房門,衝著壁爐邊的侍女冷冷道:「一群無時無刻都想著偷懶的蠢貨就是這樣服侍你們的女主人嗎?」

  「陛下。」斂起真實表情的侍女們全都恭順地低頭站了起來,等著安妮·博林的吩咐……或者辱罵。

  面對這些心懷鬼胎的女人們,安妮·博林居高臨下地掃過她們缺乏裝飾的頭頂,覺得上面的珠寶真是暗淡極了。

  「告訴國王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讓他找時間過來一趟。」安妮·博林有意摸了摸自己未顯懷的肚子,提醒在場的所有人,她仍是被國王所重視的王後。而在一群鶯鶯燕燕中,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最為溫順的珍·西摩的身上,語氣溫和道:「珍女士,還是由你向國王陛下轉述我的請求。」

  「是。」珍·西摩內心苦笑著應下了安妮·博林的要求,在對方的頷首示意下離開了王後的寢宮,向著國王的所在地一路小跑。

  與此同時,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裡,瑪麗公主緊緊地握住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直到對方終於從沉睡中睜開了眼睛。

  「母親。」弗朗西絲·布蘭登淚流滿面道:「您還好嗎?是否需要我將家庭醫生請過來?」

  病榻上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呆愣了好久才沉默地搖了搖頭,目光一一掃過床邊站著的人,冷冷道:「那個小賤人呢?」

  站在姐姐身邊的埃利諾·布蘭登拉了拉弗朗西絲·布蘭登的衣服,示意她別刺激病入膏肓的薩福克公爵夫人。

  「那個占著我未來兒媳的位子,但卻私底下與我的丈夫眉來眼去的賤人在哪兒?」遲遲都沒等到回答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提高聲音吼了一句,令埃利諾·布蘭登條件反射地松開了手,整個人都隨之哆嗦了一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不要再傷害自己了。」瑪麗公主竭盡所能地想要安慰薩福克公爵夫人,但後者的眼裡卻只有仇恨,還有臨終前的瘋狂。

  「查爾斯·布蘭登,我詛咒你。」這一刻,終於看清自己嫁的是人是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吐出一連串的癲狂笑聲,對著屋外的薩福克公爵,還有臉色蒼白的凱瑟琳·威洛比發出最後的詛咒:「你從我這兒騙取到的一切都不會真正屬於你。」

  「而我的兒子,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


第33章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昨晚去世了。」

  正當亨利八世向戰戰兢兢的珍·西摩傾吐愛意時,幽靈般的佩吉爵士帶來一則噩耗:「瑪麗公主為薩福克公爵夫人做了臨終祈禱,只是薩福克公爵大人並未出現在公爵夫人的床邊,而且……」

  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感情非同一般,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四個孩子裡,只有這對自小養在約克的伊麗莎白身邊的次子次女曾有過純粹的兄妹情。

  「而且什麼?」亨利八世的聲音很平靜,但無論是佩吉爵士還是珍·西摩,都能感受到國王努力克制的怒火。

  「據公爵夫人的侍女所說,公爵夫人的病情惡化與薩福克公爵的不道德舉動有關。」佩吉爵士難以啟齒道:「薩福克公爵在公爵夫人病重之際,與他們已故獨子的未婚妻有了牽扯,並且那位女士也已經懷孕。」

  「呯!」亨利八世直接將手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嚇得珍·西摩抓緊了扶手,不敢直視國王的憤怒面龐。

  「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亨利八世咬牙切齒道:「他怎麼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薩福克公爵只是背著公爵夫人找了位情婦,那麼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憤怒。因為對於身份顯赫的男人而言,情婦算是地位的像征。甚至在這個文藝復興的時代裡,貴族要是沒幾個情婦都不好意思在宴會上與人調侃。

  但是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可不只是找情婦那麼簡單。

  那個跟他無謀媾和的女人是他的准兒媳,所以從法律與宗教意義上,薩福克公爵犯了比叛國罪輕不了多少的亂倫罪。尤其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是亨利八世的妹妹,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的教母的情況下,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讓亨利八世倍感羞辱,甚至想立刻將自己多年的摯友兼妹夫投入倫敦塔。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在遺囑上表明她死後,希望由您擔任埃利諾·布蘭登小姐的監護人。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弗朗西絲·布蘭登),則是希望您能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進行處罰。」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開口道:「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也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產受益人之一,她希望自己的教子教女能多多關照兩位可憐的布蘭登小姐,不要讓她們受到繼母的刁難。」

  「繼母?」亨利八世諷刺道:「我的朋友可真是好胃口,居然能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下手,也不知他在床上能不能滿足比自己小了近四十歲的准兒媳。」

  「陛下,我想我不該在這裡耽誤您的時間。」珍·西摩無法忍受自己一個未婚的女性,居然在這兒聽著不道德的私事。即便說這話的人是她所效忠的君王,但珍·西摩也不願讓自己的耳朵被繼續玷污下去:「我想盡快回到王後陛下的身邊,還請您……」

  珍·西摩的話還沒說完,亨利八世便抬手打斷了她,然後示意佩吉爵士趕緊下去。

  「很抱歉讓你聽了如此粗鄙之語。」亨利八世起身拉住珍·西摩的右手,在對方潔白無暇的手背上虔誠一吻,然後將其按在自己的胸口處,深情滿滿道:「我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更多的愧疚,還請你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對一位剛剛失去姊妹的男人表現出應有的同情與安慰。」

  「陛下,我不知該如何安慰您。」對上亨利八世請求的眼神,珍·西摩既心軟又為難道:「因為在我心裡,英格蘭的君王都是無所不能的,所以除了上帝,沒人能完成您的要求。」

  說罷,珍·西摩衝著亨利八世屈膝一禮,一如既往地恭順,且疏離:「我也有一位自小與我親厚的姊妹,雖然她現在並不在倫敦,但是我的心一直都與她同在。」

  或許是現在的亨利八世表現的十分具有人情味,所以珍·西摩大著膽子道:「我無法想像自己失去她的場景,所以能微妙地體會到陛下現在的心情。」

  「如果您想抒發內心的苦悶與悲傷,我願成為您最能保守秘密的聽眾。即便我所做的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之事,但是能幫到您,便是我最大的快樂與榮幸。「

  「珍……」這一刻,亨利八世或許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所以將那些花花腸子的甜言蜜語都吞回到肚子裡,嘴唇在珍·西摩的手背上摩擦:「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貞潔的女孩。也願你的這份善良能撫平我心中的痛苦,帶給我勇往直前的力量。」

  亨利八世將額頭抵在他所親吻過的地方,然後在珍·西摩的惴惴不安中,將一條掛墜盒項鏈給她戴上。

  「願上帝與聖母瑪麗亞保佑你,我最深愛的女孩。」亨利八世直到最後都沒有親吻珍·西摩,而是讓佩吉爵士將她護送回王後的寢宮。

  而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後的第二天,威廉·都鐸趕到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在薩福克公爵忐忑不安的眼神下,走到了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體邊,默默注視著已經失去光澤的慈愛面容,然後將一枚十字架放到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裡。

  「她走得安詳嗎?」威廉·都鐸是被薩福克公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一同帶大的。雖然薩福克公爵夫人偶爾表現得十分嬌橫,但是沒有她的幫助,威廉·都鐸絕不會如此順利地長大。

  「一點兒也不。」弗朗西絲·布蘭登無比厭惡地看了眼自己的父親,以及亡兄未婚妻,無視埃利諾·布蘭登的警告眼神開口道:「我的兄弟去世不到兩個月,他的未婚妻便跟自己的公公搞到一塊,還讓我的母親捉了個正著。」

  「你難道就不怕上帝懲罰你們呢?」

  「弗朗西絲!!」薩福克公爵臉色難看地呵斥道:「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不許胡言亂語,否則我就將你關進地牢裡冷靜一下。」

  」比起在這裡討論玷污上帝耳目的事,我想薩福克公爵大人更應該想想如何應對國王陛下的怒火。」威廉·都鐸讓布萊恩夫人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兩個親生女兒帶了下去,瞥了眼薩福克公爵身邊的凱瑟琳·威洛比,後者正死死地抓住薩福克公爵的袖子,好似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帕爾先生,請您將這位女士暫時請下去,我有要事要與姑父商量一二。」威廉·都鐸突然將對薩福克公爵的稱呼換回了「姑父」,這讓後者的臉色稍霽,於是對自己的小情人吩咐道:「你先回房間等我,我很快就過來。」

  凱瑟琳·威洛比先是看了眼威廉·都鐸,然後又看了眼薩福克公爵,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繞過威廉·帕爾的邀請手勢,跟著薩福克公爵的隨從回了韋斯索普大宅。


第34章

  「姑父,有些事情可不好當著姑媽的面說,不如讓我們去外邊走走。」威廉·都鐸不確定這裡是否存在用以竊聽的密室,所以想到一眼就能看清有什麼的地方,與薩福克公爵好好談談。

  「你們都守在花園門口。」薩福克公爵讓自己的隨從都別跟來,而威廉·都鐸那邊只帶了一個理查德·克倫威爾,同他們保持一個難以聽清話的距離,就這麼慢慢跟在威爾士親王和薩福克公爵的身後。

  「你跟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的事早就被人捅到了父親面前。以你對父親的了解,想必能猜出他的怒火有多麼嚴重。」威廉·都鐸用輕柔的語氣說出讓薩福克公爵心髒緊縮的事,以至於後者死死地盯著他的外侄子,冷聲道:「殿下是想跟我分道揚鑣,還是想拉我一把。」

  「你希望我怎麼做?」威廉·都鐸的臉上看見不到憤怒,這讓薩福克公爵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威廉·都鐸暫居他家時的種種表像,他又覺得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顯露出強烈的情緒。他就像是教堂裡的微笑雕像,戴了張無法脫落的死亡面具。

  「我希望您能幫我平息國王陛下的怒火。」薩福克公爵老臉發赤道:「還有,盡可能地保住凱瑟琳·威洛比的性命,因為她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而我至今都沒有合法兒子。」

  「可即便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能生個兒子,你又能給他什麼?」威廉·都鐸一陣見血道:「我姑母去世沒多久她就懷上了孩子,這可不是什麼能造假的事,尤其是在上帝和有心人眼裡,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未出生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無法繼承父母的一切。」

  「如果你是岡特的約翰或者瓦盧瓦的凱瑟琳,自然有特權與情婦結婚並且將私生子合法化。但是您覺得可能嗎?」威廉·都鐸的聲線逐漸變得像冰水那樣冷靜:「在羅馬教會與英格蘭的關系距離捅破天只差一步之遙,在我的父親已經宣布他為英格蘭教會之首的情況下,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特赦。」

  「無論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是否安然無恙,你也不可能娶她為妻,而這個孩子也注定是私生子。」威廉·都鐸的話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十分憤怒,但是又不能指責自己的外侄子,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我以為國王陛下能夠理解我想要一個男嗣的願望。」

  「前提是被你婚內背叛的可憐夫人不是我的姑母,國王陛下的親妹妹。而且那位做出大膽舉動的女士也不是你的准兒媳,那麼一切都有可商量的余地。」威廉·都鐸反問道:「我父親還沒原諒姑母背著他與你結婚的舊事,而現在的一切都讓那件舊事顯得可笑又愚蠢。仿佛我們一家都是傻子。」

  「……」被噎得說不出話的薩福克公爵只能將目光落到草坪的影子上。

  在中午的陽光下,他的影子比身旁的威爾士親王大了足足一倍,但是在兩人的談話中,威爾士親王才是主導的那個。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因此被父親雪藏,尤其是在安妮王後已經懷孕,諾福克一系正在為未來的約克公爵奔走之際,如果你倒了,我和瑪麗也不會好過。」敲打夠的威廉·都鐸語氣一轉,讓薩福克公爵也隨之松了口氣:「殿下可有平息國王陛下怒火的方法?」

  「當然有,只怕你舍不得。」威廉·都鐸已經做好了被薩福克公爵拒絕的准備:「第一種,將過錯全都推到凱瑟琳·威洛比身上,告訴國王,你是在受了誘惑或者喝醉酒的情況下,才與之發生了關系,而且不湊巧地被我姑母撞到。事後將凱瑟琳·威洛比送入修道院,至於她的兒子,也只能托人撫養。」

  「我不可能這麼做。」威廉·都鐸的話剛一說完,薩福克公爵便拒絕道:「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兒子。」

  「你既想讓我父親消氣,又想給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兒子一個正式的名分,還想要自己名譽不損,你怎麼什麼都想要?」威廉·都鐸的話令薩福克公爵再次老臉一紅,但還是咬著牙道:「還請殿下幫幫我,畢竟殿下也有必須幫我的理由。」

  「你這是在威脅我?」威廉·都鐸的聲音再次冷了下去,令薩福克公爵在他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於是趕緊否認道:「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殿下,而是已經走投無路。」

  「看來你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真是情根深種。」威廉·都鐸諷刺道:「她讓你感到年輕,讓你覺得這世上有一人願在青春貌美之時,愛你那備受摧殘的蒼老面容而不是公爵夫人的珠寶。而且她還懂得如何激起你的男子保護欲。」

  「一個喪父喪母,只能依靠著已故未婚夫父親的男爵之女,手握著相當可觀的財產與爵位,猶如抱著金磚行走於鬧市的孩童,就等著回家後被貪婪的親戚撕得一干二淨。」

  威廉·都鐸覺得這世上的一見鐘情大都是設計好的奧斯卡戲劇,可是年老的薩福克公爵顯然不願苟同,而是執意為自己的愛人挽尊道:「她決不是那樣工於心計的女人,我們是真心相愛。」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威廉·都鐸並不意外薩福克公爵會這麼說,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薩福克公爵要是沒點花花腸子,也當不了亨利八世的死黨:「你很了解我父親的心軟之處,所以得親自告訴他,你有多麼渴望一個兒子;告訴他,你有多麼在意我的姑母;告訴他,你對已故的兩個兒子有多麼絕望。」

  「另外,如果你想讓凱瑟琳·威洛比在世俗面前顯得好看些,就得考慮安撫姑母的兩個女兒,以便她們能在你獲得宗教特赦時,說出對你有利的話。」威廉·都鐸緩緩道出自己的第二個計劃:「讓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子女放棄薩福克公爵的所有財產和爵位,將我的兩位表姐列為你的主要遺產受益人。當然,你可以稍微留一點給第二任夫人留下的兩個女兒,前提是別讓父親發現你打著這個主意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留東西,不然你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威廉·都鐸很清楚現在的亨利八世除了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愧疚與憐愛,便是對薩福克公爵敢欺騙自己的憤怒:「你只有讓一切都表現得像個意外,才能令父親真正相信你是出於對血脈延續的渴求,才執意要保下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性命。至於遺產的分配,也是讓父親覺得你心裡還有我姑母,還有他這個君王,同時也讓我父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為外甥女出頭的架勢,否則大家都不能退一步說話。」

  瞧著薩福克公爵若有所思的面孔,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反正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跟你是真愛,她總能理解你的難處,對吧!」

  一陣冷風從薩福克公爵的脖子邊掃過,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就算沒有爵位和遺產,她和你的兒子也有薩福克之子的頭銜,你總有時間為自己的兒子保駕護航。」所以得更加盡心地保住威爾士親王的地位,防止自己死後,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徹底玩完。


第35章

  「這是什麼意思?」看完薩福克公爵和解意願的弗朗西絲·布蘭登直接將東西摔到威廉·都鐸的面前,絲毫不顧及威爾士親王的顏面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我母親的?」

  一旁的埃利諾·布蘭登雖然一如既往地拉著自己的姐姐,但那赤紅的眼睛跟弗朗西絲·布蘭登如出一轍:「這份協議簡直是在羞辱我們的母親,還有我們已故的兄弟。我絕不承認一個蕩婦是我們的繼母。」

  「你們也不必承認這點。」面對布蘭登姐妹的憤怒,威廉·都鐸十分平靜道:「根據薩福克公爵與我的協議,凱瑟琳·威洛比婚後不能住進韋斯索普大宅,而是搬到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裡分娩。另外,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設定了最高年金,無論是她從薩福克公爵那兒所獲得的珠寶還是布蘭登家批給她的生活費,其總價值都不過超過七百英鎊。」

  「我以為你會為我們的母親,你的姑母去討個公道。」弗朗西絲·布蘭登死死盯著威廉·都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母親曾為了凱瑟琳王後不顧一切,曾為了照顧你而忽略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讓一個婊子占了曾屬於她的位子,讓一個婊子成為我們的繼母?」

  「我說過,你們不必承認凱瑟琳·威洛比是你們的繼母,因為你們的監護人是我父親,所以在法律上,她的地位將永遠屈居於你們之下,也無法在婚後使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頭銜。」威廉·都鐸的繼續道:「這是讓國王陛下原諒薩福克公爵並且給予他宗教特赦的條件之一。」

  「凱瑟琳·威洛比的子女將是合法的私生子,所以她無論生男生女都不能獲得薩福克公爵的財產和頭銜,並且在第二段婚姻前,都只能使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稱謂。」威廉·都鐸對薩福克公爵夫人懷有一定的感情,但是理智告訴他,糾纏在死人身上是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如果你們執意要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那就讓我告訴你們事情的之後走向。」

  「首先是凱瑟琳·威洛比會被送入修道院,然後你們的父親會再娶並對你們毀掉他名聲一事記恨一輩子。且不談你們以後會不會多個兄弟姐妹,光是薩福克公爵的無視,就能讓你們寸步難行。」

  「可我們是公主的女兒,潛在的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執拗道:「就是為了血統,我們的父親也不敢無視我們。」

  「問題是你們的繼承順序是第幾位?現在是第四,第五(嫁入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的後代被排到最後),可當安妮王後再次生下兒女,我和瑪麗,伊麗莎白相繼結婚後,你們能排到第十就不錯了。到那時,你們的血統有多大用處?而我的父親也不是個耐心的人,他對自己的女兒都缺乏關愛,更別提關系遠了一層的外甥女。」

  「眼下他是因為對姑母的憐憫而對你們多加關照,但是歲月無情,等姑母在他心裡的印像逐漸淡去,而薩福克公爵再次復寵,你們這些不受寵愛的女兒會過得比私生女還艱難。至少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完全可以將你們排在遺產繼承人之外或者克扣你們的嫁妝,讓你們在夫家難以立足。」

  「到那時,就算我想幫你們,可距離我獨當一面還要很多年,而且國王也不希望王儲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便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但是亨利二世,威廉一世,還有愛德華二世的故事都被寫在歷史上,難保我父親不會動了懷疑之心。」

  面對威廉·都鐸的發問,布蘭登姐妹的憤怒正一點點地冷卻下來,眼裡滿是猶豫之色。

  「往近的說,你們的父親有個貌似合法,但卻無法生下合法繼承人的妻子,所以薩福克的財產和爵位都是你們的,並且你們的父親也要為了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名聲而對你們好言好氣,禮貌相向。」

  「往遠的說,你們的父親已經五十歲了,就算他保養的不錯,可又能活多久?到那時,他還管得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就算鬧到國王那兒,孰輕孰重,國王陛下根本不用多想。」畢竟一位女公爵可比男公爵要好拿捏的多,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貴族絕嗣才符合他的利益,因為這樣就有理由將土地收回。

  「我知道了。」弗朗西絲·布蘭登恍若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要不讓那個賤人好過,怎樣都行。」

  威廉·都鐸見她們想通後也沒有在薩福克郡繼續停留下去,而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葬禮結束後,和瑪麗公主一起啟程回威爾士,結果在中途收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殿下,王後陛下流產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夾著一身風雪進入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對著王儲姐弟輕輕說道:「國王陛下認為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導致了王後陛下的流產,所以讓議院想法子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等等,這跟托馬斯·莫爾先生又有什麼關系?」瑪麗公主幼時曾在凱瑟琳王後的身邊聽過托馬斯·莫爾的講課,並且對他的《烏托邦》十分推崇:「這完全是無妄之災,父親他根本沒有合適的理由去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只要國王動了這個念頭,哪裡還愁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威廉·都鐸瞥了眼憤慨的瑪麗公主,冷靜道:「而且也不是王後的流產導父親要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而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英格蘭的宗教改革。」

  「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進行英格蘭改革。」瑪麗公主急躁道:「西班牙皇帝已經從羅馬退兵,一切都不是正往好的地方發展嗎?」

  「問題是他既能退兵,也能再弄一次羅馬之殤。」威廉·都鐸嘆息道:「托馬斯·莫爾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想通過天主教的內部改革來限制教皇的權力,使得歐洲由一個統一的教會來解決糾紛。」

  「這樣不好嗎?」

  「問題是這個統一的教會由誰主導?裡面的席位如何分配?監察機構怎麼確保每一席的人都不會存有私心?」威廉·都鐸反問道:「領導天主教教會的是教皇,但是近幾年的教皇都姓美蒂奇。」

  這就像是後世的美帝和泡菜國總統,無論誰上位,控制議會和總統的還是財閥。

  「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傲的皇帝,國王,大公爵會聽從教會的調解嗎?就算是十字軍東征,也沒法阻止歐洲內部的戰爭,更別提威信力不斷下降的教會了。」威廉·都鐸從不認為英法兩國的宗教改革只是純粹的信仰問題,而托馬斯·莫爾的信念絕不會因為亨利八世的威脅而產生一絲一釐的動搖,反而會在人身受限時一遍又一遍地堅定自己的信念,並且讓那些反動人士深受鼓舞。

  所以這位備受尊敬的大法官必須死。

  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安妮·博林,亦或是想為托馬斯·莫爾做點什麼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鐸,都默認了托馬斯·莫爾必須死。

  而安妮·博林的流產只不過是給了國王一個相對合適的借口和發泄口,甚至對於安妮·博林本人來說,這稱不上高明的一步。

  其實瑪麗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亨利八世的意願是不可違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安妮·博林左右國王思想一事。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被車廂裡的沉默氛圍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十分生硬地說道:「我父親給托馬斯·莫爾先生找了個經驗老道的儈子手,想必他不會經歷多少痛苦。」

  「安妮王後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威廉·都鐸記得自己離開白廳宮時,安妮·博林的精神狀況就有些不好,畢竟亨利八世的冷淡加上生兒子的壓力,足以逼瘋一位產後抑郁的敏感者:「她是否與國王陛下發生劇烈摩擦?」

  「沒有。」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她流產後除了叫嚷著要殺死托馬斯·莫爾先生,便是晝夜不停地在屋子裡祈禱。」

  「而國王陛下也有了新的情婦,並且……」理查德·克倫威爾偷偷瞄了眼威爾士姐弟的臉色,發現他們並沒有露出大仇得報的喜悅感。

  「並且國王陛下已經疏遠了托馬斯·博林父子,他將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位子給了一位名聲不顯的侍衛。」

  「誰?」

  「愛德華·西摩,我父親在宮中的好友。據說他的妹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並且正在服侍安妮王後。」

  「我對這個姑娘有印像。」瑪麗公主突然開口道:「珍女士是宮裡最擅長縫紉的淑女,而且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恐怕不止是侍女那麼簡單。」威廉·都鐸絕不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是無意將珍·西摩的名字透露給他,那麼當下的唯一解釋就是……

  「想必這位珍·西摩女士就是國王的新寵。」威廉·都鐸對著驚訝的瑪麗公主十分肯定地說道:「別忘了國王追求安妮·博林時,也是先給了她父親莫大的好處,才讓安妮·博林入宮。」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7

第36章

  得知亨利八世將原本屬於自己弟弟的位子轉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白廳宮侍衛,還沒從流產中恢復過來的安妮·博林本想直接殺到珍·西摩的房間裡,讓侍女脫下這個爬床賤人的裙子,好讓所有人都看看那她不貞的模樣。

  但是她剛跳下床,就被前來照顧她的伊麗莎白·博林強行壓了回去,隨後便遭到母親的一頓痛罵:「你給我冷靜點,現在去挑國王新寵的錯處,你是想落得跟當年的凱瑟琳一個下場嗎?」

  眼看著大好的前程都隨著安妮·博林的流產而被打了水漂,崛起太快的博林一家在短短一年內就嘗到了失寵的滋味,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同時,也盡量不出現在亨利八世的面前。

  免得國王一見到他們,就想起安妮·博林讓他失望兩次的事實。

  「我才不會落得跟凱瑟琳一個下場。」安妮·博林奮力掙脫了母親的桎梏,癱軟在巨大的羽毛枕上淚流不止:「凱瑟琳至少還有個兒子,還有西班牙皇帝的幫助,可我有什麼?」

  這一刻,安妮·博林終於體會到了前途難料的滋味。

  她本就是英格蘭的臣民,現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亨利八世的饋贈。

  倘若亨利八世有意收回這些,那麼安妮·博林又能反抗什麼?

  一想到女兒失去國王寵愛的下場,伊麗莎白·博林心下一狠道:「你還記得你在肯特郡的表妹,瑪麗·謝爾登嗎?」

  「她還沒嫁人嗎?我記得她已經十六歲了。」安妮·博林已經意識到母親要說什麼,但還是強作掙扎道:「以她的家世,在肯特郡找位鄉紳並不難。」

  「你父親已經買下了瑪麗·謝爾登的監護權,他准備送她入宮,成為你的侍從女官。」伊麗莎白·博林也不跟自己的女兒繞彎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謝爾登小姐跟你長得有幾分相似,正是青春貌美,豐滿可人之時。如果國王陛下對你失去了興趣,那麼謝爾登小姐應該能燃氣他的愛火。」

  「然後你們就能將我這個老女人換掉?」安妮·博林這幾日已經哭不出來了,所以只能干瞪著自己的母親,像一條擱淺的魚,在陽光下迅速死去:「我想那位謝爾登小姐一定能給國王生個聰明伶俐的兒子。」

  「前提是那個兒子是在合法婚姻裡降生的王子,而不是什麼似是而非的國王之子。」伊麗莎白·博林也不願放棄自己的女兒,畢竟一個親外孫的公爵和一個養女所生的公爵還是有決定性的差距。所以她坐到安妮·博林的身邊,盡力安撫道:「你聽著,謝爾登小姐只是在你不方便時的替代手段,而國王眼下也沒心情計較你的流產,所以你得趕緊養好身子,在國王解決叛亂者前再懷上孩子。」

  「那珍·西摩呢?」安妮·博林還沒忘記自己的情敵,於是抓住伊麗莎白·博林的手臂追問道:「她的哥哥可是奪走了屬於喬治的東西,我絕不能輕易放過她。」

  「可你也不能將她逐出宮廷。」伊麗莎白·博林可比自己精神失常的女兒要冷靜:「我們還不能證明珍·西摩就是國王的新情婦。況且你對珍·西摩的刁難也會助長國王對她的憐愛,別忘了當年你就是靠這一招挑起凱瑟琳王後與國王陛下的矛盾,而現在,你可不能變成愚蠢的凱瑟琳。」

  「或許我該給她找個丈夫。」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認真籌劃道:「珍·西摩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只要她不威脅到我的地位,國王跟她共寢多少次都沒關系。」

  「身為王後,你可以給她找個又老又醜,身份不高的丈夫。」伊麗莎白·博林冷冷道:「反正在國王得手後,珍·西摩很快就會被國王遺忘。」

  「今年的秋季狩獵便是最好的機會。」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弄了些狼奶,希望這種帶有神話傳說的飲料能夠讓安妮·博林盡快懷上孩子。

  為了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約克公爵,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地位,安妮·博林強咽下腥味十足的狼奶,然後令一位信奉新教的侍女來給她念著《聖經》上的故事。

  得到官位的愛德華·西摩從未想到亨利八世能對珍·西摩如此著迷。

  因為珍·西摩不識字,也不懂得那些彎彎繞,所以亨利八世用不了以往的情書手段,只能一遍遍地當面闡述自己的愛意,同時也對珍·西摩的感情從剛開始的調情,逐漸演變成了欣賞與強烈的好感。

  畢竟同一件事說多了,總會讓人在潛意識裡也這麼認為。

  愛德華·西摩或許在某一瞬間期待過自己的妹妹能夠徹底地取代安妮·博林,但是當下,他更要戒備國王因為珍·西摩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而惱羞成怒。

  「妹妹,你總不能對國王一直拒絕下去。」還沒捂熱新職位的愛德華·西摩退而求次道:「要不我給你找個丈夫,然後你便能安心服侍國王陛下。」

  珍·西摩沒有回話,而是緊緊地握住胸前的掛墜盒,在愛德華·西摩的期待目光下開口道:「我會嫁一位高潔的紳士。」

  「那……」

  「但我不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斬釘截鐵道:「我將是丈夫的妻子,而不是借著婚姻的皮囊行苟且之事的妓女。」

  說罷,珍·西摩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衝著愛德華·西摩屈膝道:「我會在王後陛下驅逐我之前離開宮廷,我想你們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能看在上帝的份上,放過你們可憐的妹妹。」

  「放過?」愛德華·西摩注視著妹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可不想放棄一個唾手可得的爵位。」

  「喬治·博林那樣的二流子都能當上子爵,我未必不能。」

  「怎麼,她還不願意成為國王的情婦?」被愛德華·西摩弄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西摩,在珍·西摩離去後悄悄說道:「博林家又要給國王送女人,你得讓珍抓緊國王的寵愛。」

  「你覺得那個呆子會聽嗎?」愛德華·西摩若有所思道:「讓她借此冷靜下也好。」

  「只有讓她明白國王的心是多麼的不牢靠,她才會學著放棄自己的愚蠢,然後抓住現有的一切。」


第37章

  威爾士境內有諸多古堡,甚至在後世還得了個「古堡之城」的美譽。雖然時隔境遷,裡面的大部分城堡都出現了老化問題,但是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絕不會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而亨利八世也在威廉·都鐸搬入威爾士前,讓人將彭布羅克城堡和基德韋利城堡休憩一新,以便威爾士親王不會被裡面久經風霜的石頭砸到腦袋。

  「我記得安妮·博林在與父親熱戀時,曾受封彭布羅克女侯爵。」搬進新家的威廉·都鐸對於威爾士顯然不及瑪麗公主來的熟悉,畢竟後者曾在九歲那年受封威爾士公主——只因亨利八世想要報復不許安妮·博林入宮的凱瑟琳王後,所以強迫她跟自己的女兒分離,讓瑪麗搬入靠近威爾士邊境的拉德羅城堡,好讓凱瑟琳王後了解他非安妮·博林不可的決心。

  而當安妮·博林真的當了上王後,曾經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可笑。

  亨利八世開始懷念凱瑟琳王後,而彭布羅克城堡也不屬於彭布羅克女侯爵,而是落到了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手裡。

  「好好的,你提她干嘛?」瑪麗公主並不覺得是自己的弟弟搶走了威爾士親王的身份,畢竟以她對亨利八世的了解,這個稱號只會落到都鐸王子的身上。所以比起異母弟弟,她更樂意讓自己的同胞弟弟占了這個名號:「沙皮大使告訴我,上帝會報復那些作惡者。現在看來,他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安妮·博林只是流產了一次,又不是從此都生不了。」離開倫敦的威廉·都鐸也不想假模假樣地稱呼安妮·博林為王後,畢竟她對凱瑟琳王後的所作所為還歷歷在目:「與其將注意力放到女人的肚子上,不如想想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國家穩定的三要素,兵,錢,糧。」威廉·都鐸豎起三根手指,然後將前兩根一一按下:「士兵掌握在父親手上,錢也在父親手上,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證威爾士不缺糧。至少在災難來臨前,我們要確保威爾士人民不會因為連續五個月的顆粒無收而餓死。」

  「你想怎麼做?」瑪麗公主雖然也曾短暫地管理過威爾士,但那只是名義上的,所以她的例行活動僅限於參觀威爾士境內的小教堂,給窮人發些錢幣。

  「威爾士的北部以產羊毛為生,東部多養牛。其主要農作物有大麥、小麥,和當地人不怎麼吃的燕麥。雖然也種植蔬果,但是產量很低,連本地基本的需求都無法滿足。」威廉·都鐸拜托托馬斯·克倫威爾給他弄來了威爾士的歷年農收情況,然後讓人抬上一款奇形怪狀的植物。

  「這是什麼?」瑪麗公主瞧著框裡沾滿泥土的橢圓物,以及紅得像血的圓形物,露出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別告訴我你想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這真的能吃嗎?」

  「為何不能?」威廉·都鐸反問道:「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東西,連查理表兄都在吃,我們又為何不可?」

  瑪麗公主決定找時間問問沙皮大使,但是在此之前,她得讓人將沾滿泥土的框子抬下去。

  「我打算讓威爾士人民種植這種來自美洲的農作物。」畢竟在「現代神農」搞出雜交水稻之前,土豆一直都是傲視所有基礎農作物的糧食戰鬥機,用高出五倍的產量和強大的抗飢餓能力征服了歐洲,成為一百年後,備受彼得大帝和腓特烈大帝推崇的食物。

  「不過考慮到人民的接受程度,還是先找人在城堡附近種植這些食物,等第一批收貨後,再宣傳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新時尚,連西班牙皇帝吃了都說好。」威廉·都鐸深知土豆和西紅柿這兩大殺器,之所以直到十七世紀才受到推廣,主要是因為那些自喻為高等人的歐洲侵略者,覺得他們不該和「未開化」的美洲土著吃相同的食物,並且還認為西紅柿這種比蘋果還紅的東西,絕對是惡魔留在人間的果實。

  至於一百年後是怎麼真香的。

  只能說一靠宣傳,二靠政策,三靠大飢荒。

  在缺乏地利的情況下,威廉·都鐸打著金錢誘惑和來自西班牙皇帝的名人效應,准備先在威爾士忽悠一波,等當地人都接受得差不多了,再想著推廣增長,成為全國第二富。

  而在威廉·都鐸想法甚美之際,亨利八世帶著自己的小宮廷搬入了漢普頓宮,然後在伊麗莎白公主的生日宴上,看中了王後的新侍女。

  那位來自肯特郡的瑪麗·謝爾登小姐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豐滿性感,妖艷迷人。因為成長於鄉下的緣故,她比宮裡的侍女們多了些淳樸與嬌憨,令亨利八世感到耳目一新的同時,也讓步入中年的國王有種再次年輕的體驗。

  以至於瑪麗·謝爾登小姐入宮的當晚,亨利八世就與之同寢,然後一連幾天都讓瑪麗·謝爾登小姐膩歪在自己身邊。

  瞧著這位比瑪麗公主還年輕兩歲的小美女的崇拜眼神,亨利八世自是龍心大悅地與薩福克公爵交流道:「查爾斯,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會愛上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

  因為瑪麗·謝爾登已經被確認為國王的情婦,所以安妮·博林的侍女們自是以她為首。同時也因為瑪麗·謝爾登是博林家親手送進宮的緣故,所以安妮·博林不僅要忍著對表妹的強烈恨意,還要借著亨利八世態度緩和之際與之同寢。

  對於曾高傲不可一世,需要亨利八世哄著捧著的安妮·博林而言,這種待遇上的落差不僅加劇了她心理負擔,同時也讓一旁的珍·西摩備受煎熬,和安妮·博林一樣,只能在夜深人靜時躲在被子裡偷偷流淚。

  好在瑪麗·謝爾登雖然受寵,但是博林家和霍華德家並沒有讓她取代安妮·博林的意思,再加上亨利八世也只是圖少女的青春貌美,暫且沒有換王後的念頭,所以王後的懷孕例檢還是照常進行,這讓心驚膽戰了許久的博林家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後很快便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消息。

  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了。


第38章

  威廉·都鐸准備在威爾士招一批種植土豆和西紅柿的農民,反正他土地夠多,也不想弄些除了好看便一無是處的花草,所以在布萊恩夫人拿到威爾士親王的招人要求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六個農民和九個牧羊人?年齡最好在二十到三十五歲之間,可以帶一到兩個助手,但是助手的薪水減半。」布萊恩夫人決定跟威爾士親王好好聊聊,所以特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合十放在膝蓋上,一派端莊得體的樣子:「還請殿下恕我直言,種地……實在不符合王室的高貴形像,甚至有人會借此指責您。」

  「為什麼要指責我?難道他們的領地裡不耕種嗎?況且我也不會在彭布羅克城堡裡弄這些。」威廉·都鐸也沒指望布萊恩夫人能理解自己的用意,於是反問道:「身為威爾士親王,我是否有招募平民,處置封地的權力?」

  「這是自然。」布萊恩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這是所有領主的基本權力。」

  「那便請您照做吧!」威廉·都鐸表現得漫不經心,讓布萊恩夫人以為這只是威爾士親王的一時興起:「我只是想種點新奇東西,又不是什麼鋪張浪費的大事。威爾士總不會連幾個農民和牧羊人都招不到吧!」

  對此,布萊恩夫人也只能照做。

  而對於威爾士居民來說,能去城堡裡做事,無疑是最好的出路之一。工資高倒是其次,萬一被某些貴人看中,選為隨從或者情人,那也算是一步登天的買賣。就算不能,也有個在城堡裡做事的名頭,趁著退休之前多拓些路子,以後總會被高看一眼。

  更何況彭布羅克城堡的招聘裡允許農民帶一到兩個拿一半薪水的助手,這就讓一些褲腰帶勒緊的家庭忍不住眼前一亮,打算把家裡的幾個大孩子帶上,一來去城堡裡混口飯,二來也混個眼熟,以後好順勢留下來做工。

  而在威廉·都鐸為封地的農業發展忙得如火如荼之際,瑪麗公主收到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的信件,得知了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一事。

  「她也算是好運,居然能這麼快就再次懷上。」或許是因為在白廳宮裡目睹了安妮·博林的失寵,所以瑪麗公主現在並沒有那麼恨她,反而出於女性的立場而對她多了絲憐憫。

  「要是她這次再流產或者生下個女兒,父親十有八九會跟安妮·博林離婚。」不得不說,瑪麗公主對於亨利八世還是有些了解的,甚至開始擔心起伊麗莎白公主的未來:「要是莉茲變成了私生女,她的下場可不會好過亨利·菲茨羅伊。」

  「但也不會比現在差到哪兒去。」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渣歸渣,但是考慮到他的兒女少得一掌就能數清,所以還做不出拒之不養的事情,頂多是對伊麗莎白公主進行待遇降級。

  況且對於生子狂魔的亨利八世而言,婚生女和私生女的差別並不大,更別提伊麗莎白公主的母親又不是什麼勢力驚人的外國公主,所以亨利八世對她的重視程度遠不及前三個孩子。

  「如果真到了那天,讓莉茲搬過來跟我們住吧!」瑪麗公主終究是心軟道:「安妮·博林不是離婚後可以回到母國的外國公主或者女公爵,父親絕對會在拋棄她的那一刻,就將她終身囚禁在修道院裡。而莉茲……」

  「父親不會想見母親被拋棄的私生女。」威廉·都鐸接口道:「你要是願意做她的臨時監護人,無論是父親還是新王後都會松口氣,前提是安妮·博林真的倒台。」

  「……威廉,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瑪麗公主覺得自己的弟弟太過於早熟,讓她偶爾會產生一種熟悉的恐懼感。

  「老實說,我不認為安妮王後這次會順利生下個兒子。」威廉·都鐸記得後世關於亨利八世的猜測之一,就是他患有梅毒或者麥克勞德綜合征,後者是一種在陽性凱爾抗原攜帶者身上才有可能發作的疾病,會導致後代的存活率極低,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20到24周內流產。

  這也恰好解釋了都鐸家極高的男性夭折率。

  別的不說,從亨利八世的母系來看,約克的伊麗莎白有兩子兩女活至成年;白王後伊麗莎白·伍德維爾有十二個孩子活至成年;而盧森堡的傑奎塔有十個孩子活至成年。

  父系那邊,瑪格麗特·博福特因為十三歲生育而導致終身不育,估計這也是都鐸一家基因不好的主要原因,再加上亨利六世是個智力缺陷者,瓦盧瓦的凱瑟琳那邊有一堆近親通婚留下的家族遺傳病。

  所以亨利八世的子女緣不豐還真不能怪女方。

  畢竟六個妻子裡,除去死的太早的凱瑟琳·霍華德,其余人都已經證明了自己在生育方面不僅沒有問題,甚至還稱得上優秀。

  而六個王後裡最絕的莫過於凱瑟琳·帕爾,亨利八世死後不到一年她就高齡懷孕並生下了一女,估計將地下的亨利八世的臉都打腫了。

  「你又不是女人,哪裡懂得這些事。」瑪麗公主並不相信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在這個時代裡,流產就是女人的錯,而亨利八世又不是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在外人看來,安妮·博林生下一個王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一個流產後不到一年就再次懷上的女人,怎麼可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威廉·都鐸嘆息道:「你看看她這些年過的日子,兩年前生下莉茲,去年流產過一次,而今年又懷上了。白廳宮裡也不是什麼養胎的好地方,而博林家和霍華德家……」

  瑪麗公主想到那兩個賣女求榮的家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們只會在乎安妮·博林能不能生下一個約克公爵,而父親那邊……」

  瑪麗公主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闖進來的布萊恩夫人臉色微變地打斷了姐弟間的談話:「克倫威爾先生和薩福克公爵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在比武大會上摔下馬背,現已昏迷不醒,所以要您和公主即刻返回倫敦。」


第39章

  托馬斯·莫爾被處死的那天早上,亨利八世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陪著他在漢普頓宮的花園裡散步。清晨的陽光像是蒙上白紗的維斯塔女神,讓亨利八世有種看不清,摸不到的焦躁感,同時也令他聯想到了當下的英格蘭,並對自己的宗教改革產生了強烈質疑。

  對此,亨利八世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漢普頓宮裡只有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嘴巴最為牢靠。至於他本該親近的妻子與摯友,則是偏向性太過於明顯,讓亨利八世很難跟他們說到一塊去。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秘書長是個新教徒,只是在表像上顯得很中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足夠識趣也足夠有能力,所以亨利八世假裝不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宗教立場,一如既往地重用他。

  「按照您的吩咐,我給莫爾大人的行刑者送去五英鎊的小費,讓他將斧子磨得鋒利點,能夠一擊致命。」好的秘書永遠能猜到主人想要什麼,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推動了托馬斯·莫爾的死刑判決,並不像自作主張的博林家那般,死死得咬住托馬斯·莫爾的親朋好友不放,擺出一副不斬草除根,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這讓私心裡並不想處死托馬斯·莫爾的亨利八世感到十分的惱怒,所以默許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將托馬斯·莫爾的妻女送入薩福克郡的安排,甚至還以瑪麗公主的名義,給瑪格麗特·莫爾送去一個凱瑟琳王後曾用過的金杯,好讓這些可憐的浮萍能感到安心。

  「克倫威爾,我最近總是回憶起從前的時光。」亨利八世注視著地上的兩道孤零零的影子,第一次發現自己早已年華不在,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所剩無幾:「我還記得剛登基那會兒,我是全英格蘭最快樂的男人。因為我有能一起打獵的朋友,一起研究天文學的知己,還有能為我操持一切的賢妻。」

  「當我和莫爾,查爾斯拿著酒杯在窗戶邊繪制星圖,暢想未來時,凱瑟琳就帶著瑪麗(薩福克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在隔壁的屋子裡聊天下棋,或者做些針線活。我還記得凱瑟琳她們根據我們繪制的星圖去縫了個極為精美的掛毯,只可惜……」

  亨利八世沒有繼續說下去,眼裡的溫存也逐漸被冷酷所替代。

  托馬斯·克倫威爾猜測那個星圖掛毯肯定跟安妮·博林脫不了干系,所以也很知趣地沒有多問。

  「我打算將今年的狩獵提前,最好再辦一場比武大會。」亨利八世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決定不去想那些讓人不快的事:「威廉馬上就十歲了,也是時候給他挑個教授武藝的騎士,以及一匹配得上英格蘭王子的駿馬。」

  「至於你。」亨利八世注視著自己最信任的秘書,後者一如既往地低垂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內心裡正在想什麼。

  「博林家和諾福克想要將伊麗莎白許配給法國的埃爾伯夫侯爵(洛林公爵的幼子),但是我們都清楚,這只是她們的一廂情願。」亨利八世很清楚安妮·博林的聲名狼藉可不僅限於國內,所以洛林公爵也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有這樣一個岳母——即便伊麗莎白是英格蘭公主,可是高傲的,有獨立統治權的洛林公爵也看不上她。

  「比起伊麗莎白,我更想讓瑪麗嫁入洛林公國,所以由你去跟他們談判。」亨利八世一直都沒放棄對法國王位的訴求,所以想從洛林公國入手:「你去談下瑪麗和洛林公爵的長子弗朗索瓦·德·洛林的婚約,並且告訴他們,我願為此支付十五萬英鎊的嫁妝。當然,為了給你一個適合談判的身份,我會在今年聖誕節後給你冊封爵位。」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明白這是亨利八世給的甜棗,所以要極力避免辦事不利會迎來國王的大棒。

  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為瑪麗公主的婚事奔走,便要面對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亨利八世在與亨利·諾裡斯爵士進行長槍比賽時墜馬,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懼與混亂。

  「給我讓開,都給我讓開。」還沒換下戎裝的薩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扒開了圍觀人群,咆哮著讓醫生和神父過來查看亨利八世的傷口。

  「我的天啊!我的老天啊!」醫生費力地解下亨利八世的頭盔,將他的鏈子甲扯開,露出國王滿是鮮血的面容,然後將手指放到亨利八世的鼻尖下,試探他還有沒有呼吸。

  「國王還活著,國王還活著。」醫生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薩福克公爵立刻叫來兩位身高體壯的騎士將泥地上的亨利八世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將他一路護送回國王的帳篷。

  站在人群後的托馬斯·博林見狀,在喬治·博林的耳邊小聲低語道:「你去通知王後,讓她提前將威爾士親王接到身邊。如果國王陛下真有什麼不測,威爾士親王繼位,我們必須確保攝政者裡不僅有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還要有我跟王後。」

  「可是威爾士親王真的願意跟我們走嗎?」喬治·博林從沒像今天這麼緊張,尤其是在看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湊到薩福克公爵的身邊說了什麼,導致薩福克公爵立刻讓小帕爾爵士離開帳篷後,求生欲使得喬治·博林等不及父親的回答便追了出去,向著漢普頓宮的方向橫衝直撞。

  好不容易擠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在進帳篷前就弄丟了自己的帽子,看著桌子上生死未蔔的亨利八世,只能強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老天啊!他可千萬別出事。」

  現在的威爾士親王還只是個孩子,就算是成年的瑪麗公主為其攝政,姐弟兩也很難應付國內外的豺狼虎豹。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則是不斷按壓著亨利八世的胸口,希望用軍中的急救方法讓國王盡快蘇醒過來:「別放棄啊!亨利。偉大的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頭腦風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遠處的博林父子正在竊竊私語什麼,於是大著膽子與正在給國王急救的薩福克公爵說道:「閣下,請您立刻派人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如果國王陛下有什麼意外,我們得保證威爾士親王順利登基,並且由您和瑪麗公主為其攝政。」

  薩福克公爵剛想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罵一句「去你媽的」,結果一回頭便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了遠處的博林父子,整個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別看安妮·博林作天作地,弄得漢普頓宮上下都怨聲載道,但只要她一天是英格蘭王後,就對國王的子嗣擁有僅次於國王本人的監護權。

  即便亨利八世從沒讓安妮·博林撫養過威爾士親王,並且還定下了威爾士親王的臨時監護人,但只要《繼承法案》上沒有詳細說明這一點,博林家和諾福克公爵就有機會鑽空子。

  「小帕爾先生,你趕緊帶人去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絕不能讓諾福克公爵或是王後將他控制住。」薩福克公爵拉過威廉·都鐸留在聖詹姆斯宮的隨從威廉·帕爾爵士,然後與托馬斯·克倫威爾難得和氣地說道:「也請你去通知議會的各位大人,讓他們認真考慮下威爾士親王的攝政人選,絕不能讓王後和諾福克公爵將英國上下都把持住。」

  難得和薩福克公爵達成一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國王拜托給薩福克公爵,自己則是趕回白廳宮,准備之後的各項事宜。

  至於漢普頓宮那邊,自懷孕後就甚少離宮的安妮·博林揉了揉太陽穴,這幾日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直到匆匆趕來的喬治·博林告訴她國王墜馬一事,她才坐實了內心的慌張與恐懼,然後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上,發出母獸臨終般的嘶吼。


第40章

  恍惚間,亨利八世看見自己的一生正如走馬觀花般閃過。

  首先是他記憶裡最陌生的父親,拉著一張別人欠了他大幾百萬英鎊的長臉,坐在枯木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亨利八世,隨即搖了搖頭,無比失望道:「我以為你會死於戰場或者疾病,再不濟也是被刺身亡,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愚蠢至此。亨利,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面對父親的質疑,執政多年的亨利八世似乎還是那個懼父如虎的約克公爵,直到亨利七世起身離開後,他都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看著約克的伊麗莎白緊接著坐上枯木的椅子,衝著他搖了搖頭,好像很遺憾道:「我所有的孩子裡,你是最像我父親的那個,但是亨利,你也會因此迎來毀滅。」

  說罷,約克的伊麗莎白也沒去等亨利八世的回答,而是和丈夫一樣,在說完話後便起身離開。

  阿拉貢的凱瑟琳是第三個坐上枯木椅子的人。她看上去比亨利八世上次見到她時要年輕了不少,那頭漂亮的金棕色長發上綴著西班牙的石榴花,嬌美的面容被精美的鏤空白紗擋了一半,但卻掩蓋不住曾讓亨利八世為之痴狂的溫柔與堅定。

  「凱瑟琳,我最親愛,最甜蜜的凱瑟琳。」亨利八世突然有了開口的語氣,終於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甚至想要去觸碰阿拉貢的凱瑟琳。

  「回去吧!亨利,回去吧!」阿拉貢的凱瑟琳將雙手格擋在胸前,拒絕亨利八世的靠近:「你此刻還不屬於天堂,所以別拋下英格蘭,還有我們的孩子。」

  亨利八世停在阿拉貢的凱瑟琳面前,看著她輕輕摘下頭上的白紗,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他在哥哥的婚禮上陷入了愛河,然後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阿拉貢的凱瑟琳身上挪開。

  「我還是會在上帝面前為你祈禱。」阿拉貢的凱瑟琳起身給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將他從自己面前推開。

  「所以亨利,別忘了做一個好父親,好國王。」

  …………

  「陛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在墜馬時傷到了腦子,或許,或許會一直不醒。」

  「荒唐!英格蘭國王絕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他一定有上帝的保佑,絕對能逢凶化吉。」

  昏睡中的亨利八世被周圍的吵雜聲擾得眉頭緊皺,在意識逐漸清明後,能分辨出爭吵的兩個聲音分別屬於醫生和薩福克公爵。

  「加油啊!亨利。堂堂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們還沒征服蘇格蘭,法蘭西,乃至更遙遠的地方。」

  亨利八世感到自己的胸口處被壓得喘不過氣,最後忍無可忍地咳出一口悶氣,眼睛驟然睜大道:「凱瑟琳!!!」

  圍觀的人群見狀,自是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天佑我主。」「天佑國王。」

  最靠近國王的薩福克公爵趕緊將國王扶了起來,然後叫人將擔架抬來。

  「瑪麗和威廉怎麼樣了?」亨利八世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是基本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王位繼承人。

  尤其是未成年且不是現任王後所出的王位繼承人。

  「你去將他們接來了嗎?」亨利八世緊緊握住薩福克公爵的手,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著,似乎是在找什麼人:「博林家的兩個鼠輩呢?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麼好的篡位機會。」

  「威爾特郡伯爵(托馬斯·博林)讓他的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喬治·博林)將您的事轉告給王後陛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擔心他們會搶先控制住王儲,所以讓小帕爾爵士去威爾士接人。」薩福克公爵看著亨利八世就手灌了杯酒,順帶吐出一口血水:「克倫威爾有沒有在我昏迷時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感到脖子後一陣發麻,抬眼便看見亨利八世冷意十足的眼睛:「我記得自己曾跟他說過特殊情況下的各項安排,他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嗎?」

  「……克倫威爾先生想讓我和瑪麗公主替威爾士親王攝政,並且將王後和諾福克一系排除在攝政團之外。」

  「還有呢?」

  「還有便是盡快辦妥瑪麗公主和洛林公爵之子的婚姻,以防法國趁虛而入。」薩福克公爵不知道亨利八世為何會突然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但是考慮到後者確實是站在威爾士親王這邊,所以薩福克公爵還是下意識地替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些好話。

  「他倒是穩妥。」亨利八世輕輕哼了一聲,又稍作休息了下,便讓人啟程回漢普頓宮,結果半路就收到一個讓他心情不美妙的消息。

  「陛下,漢普頓宮傳來消息,說是王後陛下又流產了。」提前過來迎接國王的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後者並沒有立刻表態,直到佩吉爵士的冷汗滴落到坐墊上,才輕輕呲了一聲,不滿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總不會給我帶來喜悅的消息,而是樂於將一切都變得更糟。」

  說罷,亨利八世有些玩味道:「她這次的解釋是什麼?因為太愛我,太擔心我了,所以才會流產?」

  佩吉爵士沒法回話,因為安妮·博林還真是這麼說的,甚至羅切福德子爵也是這麼想的。

  「掉頭去白廳宮,我不想看到王後那張討人厭的臉。」亨利八世疲憊地扶住額頭,讓佩吉爵士給他留點私人空間:「順便告訴諾福克公爵,讓他把宮裡的幾個霍華德女孩帶走。」

  「不管是他的侄女還是外甥女,總之我不想見到霍華德家的任何一張臉,也不想讓博林父子在我面前晃悠。」亨利八世的命令讓佩吉爵士感嘆王宮的天空真是一天一個臉色。

  而當他將國王的命令告之病床上的安妮·博林時,這位流產後都沒等到丈夫安慰的女子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像僵屍一樣地盯著幔帳。

  再也哭不出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7

第41章

  威廉·都鐸趕回倫敦時,白廳宮裡的氛圍像是投放了凝固劑的冰水,每個人的臉上都好像帶了張死亡面具,看得瑪麗公主心裡發怵。

  「弗朗西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瑪麗公主悄悄拉過表妹的手,與她在樓道邊小聲交談道:「怎麼沒看見王後?而且宮裡的侍女們也少了大半。」

  弗朗西絲·布蘭登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後才悄悄道:「還不是漢普頓宮裡的那個女人又流產了,而且還恰在國王陛下出事後流產,這不是給人添堵嘛!」

  「那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讓她別跟回來,而且還把霍華德家的女孩全都逐了回去,只留下幾個跟博林家沒關系的侍女服侍王後。」弗朗西絲說著,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憐憫道:「其實她也挺可憐的,宮裡現在沒人會把她當回事,也不知赫特福德郡那邊會不會怠慢莉茲。」

  「我會托小帕爾先生去看看莉茲,必要時,我會請國王陛下讓我來監護莉茲。」瑪麗公主決定為妹妹做些什麼,可是她剛將這個想法告訴弗朗西絲·布蘭登,後者便搖搖頭道:「恐怕國王陛下不會如你所願,因為他已經決定將你許配給洛林公爵的長子,估計很快就會有人帶你去加萊跟弗朗索瓦·德·洛林會面,這也是我會出現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瞧著表姐爆紅的臉色,弗朗西絲·布蘭登揶揄道:「聽說小洛林公爵是個有著軍人體魄的強壯小伙子,而且還比你小三歲。」

  「別說了,這些都還沒落實呢!」瑪麗公主已經十九歲了,身為英格蘭國王的長女兼王儲的姐姐,她在婚姻市場上有著非常高的價值,所以之前談婚論嫁的對像都是法國王太子和西班牙皇帝。小洛林公爵跟前兩者相比遜色了不少,但是考慮到洛林公國的自治性和特殊的地理位子,兩人也算是般配。

  「什麼沒落實呀!我父親和克倫威爾先生都已經在商量與洛林公爵會面一事,估計聖誕過後,你就得啟程去加萊。」弗朗西絲·布蘭登十分肯定道:「等你的婚事談妥了,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也差不多該讓位了。」

  「等等,父親打算跟安妮·博林離婚?」瑪麗公主覺得她回宮一次所接受的信息量有點大,因此整個人暈暈乎乎道:「他找到新王後的人選了?」

  「目前還在觀望中,畢竟你也知道,歐洲的絕大部分公主都不會對一個已經有兒子的老年國王感興趣……除非是太窮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眼珠亂轉地調侃了一句,惹得瑪麗公主佯裝發怒地打了她一下,嬌嗔道:「這種事你也敢說出口?以後可別這樣了。」

  「是,公主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正兒八經地給瑪麗公主行了一禮,結果一轉身便看到了威爾士親王,後者平靜地衝著她微微頷首道:「表姐。」

  「殿下。」雖然在政治立場上,弗朗西絲·布蘭登是鐵打的威爾士親王黨,但是私底下,她對威廉·都鐸有種天然的懼怕,甚至都不太想跟這個幼時長住於她家的表弟相處。

  好在威廉·都鐸也是個會看眼色的人,所以及時給了自己的表姐一個台階下:「布萊恩夫人正在整理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住處,我想表姐你作為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侍從女官,可以去幫一下布萊恩夫人的忙。」

  「是。」如釋重負的弗朗西絲·布蘭登小跑著離開了威廉·都鐸的視線,惹得瑪麗公主哭笑不得道:「弗朗西絲看你的眼神,可比看薩福克公爵時要來的恐懼得多。」

  「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太像母親了,所以弗朗西絲表姐總會聯想到她那嚴厲的教母。」威廉·都鐸剛從國王的寢宮裡回來,此刻正有一堆話要與瑪麗公主細說:「想必你已經知道父親要與洛林公國聯姻一事,所以議會已經開始准備你的嫁妝。」

  「聽起來像是一筆大買賣。」瑪麗公主知道亨利八世想借著她的婚姻刺入法蘭西的咽喉,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對未婚夫的美好幻想:「如果我不喜歡洛林公國,婚後也可以住在加萊。」

  「待你出嫁後,父親會把加萊的一座城堡送給你。」按照慣例,外嫁的公主理應由她的兄弟或者最親近的男性長輩送嫁,但是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並不支持他進行長途跋涉,而威廉·都鐸又是國王唯一的合法兒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想讓威廉·都鐸遠離英格蘭島嶼——即便加萊也是亨利八世的領地:「不出意外的話,為你送嫁的將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和薩福克公爵。另外,弗朗西絲表姐會隨你去加萊,直到你與小洛林公爵正式成婚後,她才會返回英格蘭。」

  「這些都是其次,父親怎麼樣了?」瑪麗公主一直都很擔心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畢竟她在趕來倫敦的路上聽說了國王墜馬時情形,並且得知亨利八世昏迷了兩個小時才蘇醒,還在腿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口。

  「醫生已經給父親做過檢查,確定他只是傷到了腿,其余地方都無事。」威廉·都鐸親眼看見亨利八世接受治療,並且發現那位據說失寵的珍·西摩小姐又出現在了國王的身邊。

  「父親的新王後應該就是珍·西摩小姐。」威廉·都鐸語氣一轉道:「等父親甩掉安妮·博林,就會迎娶她。」

  「等等,弗朗西絲不是說父親還沒確定新王後人選嗎?」瑪麗公主難以置信道:「雖然珍女士是個虔誠的好姑娘,但是……」

  瑪麗公主很難相信曾服侍過她母親和安妮·博林的虔誠侍女,如今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然後有朝一日會成為她們的繼母。

  「但是她的身份不夠高貴?」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博林家的身份也不夠高貴,可父親就是娶了安妮·博林。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身份的變化只是一個冊封禮的事情。相比高貴的出身,他更在意新王後是否溫順且能生下約克公爵。」

  瑪麗公主想到安妮·博林登上後位時,威廉·都鐸曾與她說過的話,於是下意識道:「如果珍·西摩小姐和安妮·博林一樣讓父親屢次失望,那麼父親甩掉她的難度絕對小於甩掉一位外國公主。」

  威廉·都鐸沒有回答瑪麗公主的話,但是渾身發寒的後者已經知道了答案。


第42章

  再次回到國王身邊的珍·西摩很清楚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遭到侍女們的排擠,尤其是在愛德華·西摩「搶了」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官職後,有關於她是國王情婦的說法喧囂塵上,甚至連西摩兄弟也是有意引導人們往這個方面去想,好讓白廳宮裡的人都明白,博林家已倒,西摩家將取而代之。

  「你們簡直是瘋了,瘋了。」無力阻止父兄的珍·西摩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手中緊緊握著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掛墜盒,表情痛苦得似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我一定會被王後撕碎,你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冷靜點,我的妹妹。那個在漢普頓宮裡的女人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回來。而且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什麼可懼怕的?」愛德華·西摩已經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口中得知了國王想要換一任妻子的念頭,所以對珍·西摩的未來充滿期待:「比起擔心安妮·博林那個賤人,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到國王身上。」

  「愛德華,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吧!」珍·西摩雖然愚笨,但也能猜到兄弟的想法,整個人都被他們的狂妄念頭嚇得跌坐到椅子上:「我,取代王後???」

  不是珍·西摩有意貶低自己,而是她跟亨利八世的前兩任王後相比,實在是沒有什麼亮眼之處。況且安妮·博林的下場還歷歷在目,珍·西摩可不認為自己要是哪天讓亨利八世感到失望,其下場會比安妮·博林要好:「你們簡直是在痴心妄想。」

  面對珍·西摩的怒罵,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副這又如何的架勢:「奪權上位本就是隨時掉腦袋的買賣,無論是在白廳宮還是戰場上,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你為什麼不像個男人一樣地上戰場?」

  「因為現在無仗可打,而且攢軍功上位來的太慢,遠不及做王後的收益高。」愛德華·西摩冷冷道:「看看博林一家從安妮·博林的身上得到了什麼,我怕是在戰場上廝殺個十幾年也達不到這般高度。

  珍·西摩無法反駁愛德華·西摩的話,但是求生欲又讓她不想坐上滿是荊棘的王後寶座:「我就一定要當王後嗎?」

  愛德華·西摩冷冷地點了點頭,直接斬斷了妹妹的最後一絲希望:「你若是不想當王後,也不想當情婦,那麼下場就只有修道院。」

  「西摩家承受不起國王的怒火,而英格蘭境內也沒人敢娶惹怒國王的女人。」愛德華·西摩相信自己的妹妹很快就會做出正確選擇。

  而珍·西摩也如他所願那般並沒有猶豫太久,便回到了亨利八世的身邊。

  真是個讓人乏味的女人。

  …………………我是分割線……………………

  「國王陛下應該會在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的婚事拍定後,再去處理與王後離婚一事。」回到聖詹姆斯宮的威廉·都鐸給今年的大事件列了張表,將其遞給理查德·克倫威爾:「我記得萊爾子爵的長子約翰·達德利先生曾隨國王陛下參加了在加萊舉行的,與弗朗索瓦國王的會晤。穩妥起見,我希望克倫威爾先生能將約翰·達德利先生安排進送嫁的隊伍。」

  「另外,國王陛下在與安妮·博林解除婚姻後,你們打算將她送到哪兒?」威廉·都鐸很關心伊麗莎白公主在其母被廢後的待遇問題,但是表面上,他得裝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免得被諾福克公爵發現了什麼,然後給他潑盆髒水。

  「考慮到國內的修道院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摧毀,我父親打算將王後安排到遠離政治中心的莫爾城堡,但是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吸了口冷氣,很難想想亨利八世會翻臉無情至此:「國王陛下並不想輕輕放過王後,所以還沒同意父親的提議。」

  「如果安妮·博林還想為自己或是莉茲再做點什麼,最好在國王與她離婚前努力表現出懺悔的樣子。」威廉·都鐸不確定安妮·博林是否會像歷史上那樣,被亨利八世以通奸、叛國的罪名處死,但是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她的情況不容樂觀。

  「諾福克公爵也有意讓王後陛下主動放棄自己的婚姻,但是二人間一直都沒談妥。」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漢普頓宮的眼線來報,說是王後陛下還不想這麼快就放棄自己的地位,並且有意放手一搏。」

  「怎麼,她們想逼宮?」威廉·都鐸並不認為安妮·博林有放手一搏的資本,畢竟她最倚賴的諾福克公爵都開始放棄她了,還有誰願意去支持一個失去寵愛又毫無背景王後。

  「我父親也不願這麼想,只是……」理查德·克倫威爾越發難理解安妮·博林的近日舉動,覺得這位博林家的王後即使沒瘋,也差不了多少:「漢普頓宮裡有些關於王後陛下的不好流言,說是亨利·諾裡斯爵士在拜見王後陛下時,提到了國王陛下要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麼他會迎娶王後陛下為妻。」

  「然後成為我的繼父或者攝政王?」威廉·都鐸的瞳孔微微一縮,整個人戰略性後仰道:「有關於國王陛下的死亡猜測就足以構成叛國罪,她這是嫌命長嗎?」

  「薩福克公爵已經將此事彙報給了國王陛下,只是我們還沒有關於王後陛下意圖加害國王陛下的證據。」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話還沒說完,瑪麗公主便推門而入道:「威廉,父親要把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接回來。」

  「可是她不是已經失寵了嗎?」威廉·都鐸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先下去,然後親自給瑪麗公主倒了杯水,讓她舒緩下自己的情緒:「父親不會這麼快就原諒她,所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導致父親與安妮·博林暫時和解。」

  「還能有什麼事?無非是那個女人還懷著國王的孩子。」瑪麗公主本想借著國王想與小洛林公爵聯姻之際,將伊麗莎白公主接到自己身邊,或者建議國王讓伊麗莎白公主搬去北英格蘭與埃利諾·布蘭登同住。後者不僅是薩福克公爵的次女,亨利八世的外甥女,更是伊麗莎白公主的表姐兼嫂子,所以亨利八世也不會拒絕讓埃利諾·布蘭登照顧伊莉莎白公主。

  總之比讓伊麗莎白公主被人怠慢或是跟著安妮·博林學了一身的壞毛病,瑪麗公主更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可誰料瑪麗公主的話都已經准備好了,安妮·博林卻殺出這麼一遭。

  「安妮·博林不是已經流產嗎?她是怎麼在國王都不與她同寢的情況下懷孕的?」威廉·都鐸絕不認為亨利八世是個能戴綠帽子的人,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安妮·博林到底是怎麼懷孕的。

  「醫生說她懷的是雙胞胎,所以上次流產只是沒了其中一個孩子,剩下的那個還在肚子裡慢慢長大。」瑪麗公主來找威廉·都鐸前,曾看見珍·西摩臉色蒼白地為亨利八世處理腿上的傷疤,感嘆平靜沒多久的宮裡又要雞飛狗跳起來。


第4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第一次見到安妮·博林時,對方還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情婦,在白廳宮裡過著比凱瑟琳王後更金尊玉貴的日子。而那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沒混到亨利八世的身邊,還在為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沃爾西主教服務,並且在入宮時沒少被博林父子刁難。

  時隔多年,托馬斯·克倫威爾依舊記得他第一次被安妮·博林叫去回話時的場景。

  當時的安妮·博林遠比現在年輕,自信,且富有魅力。

  國王的寵愛讓安妮·博林的身邊永遠不缺彎到貼地的脊梁,以及每天不重樣的贊美聲。

  哪怕當時的王後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在白廳宮裡往來的人們都已經默認了安妮·博林的女主人地位,甚至看著她像王後一樣住進僅次於國王的臥室,帶著比王後還多的侍女在公共場合招搖過市。

  而現在,安妮·博林真的成了王後,但卻過著遠不如做國王情婦時的日子。

  她那由國王的寵愛所構建的權力在一次次的流產中轟然倒塌,如今正如驚弓之鳥般畏縮於宮廷的一角,看著珍·西摩就和當年的她一樣,以侍女之身,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行使著妻子的權力。

  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上首的安妮·博林行了個脫帽禮,後者在懷孕後顯得蒼老了不少,哪怕是撲上厚重的鉛粉也掩蓋不了眼角的細紋和松垮的皮膚。

  經常臥床的日子使得安妮·博林的四肢變得僵硬又脆弱,令她習慣性地佝僂著腰,突出顯懷腹部和不再豐滿的胸口。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懷孕的骷髏,感嘆這位在舞會上靈巧如黃鸝的女士,怕是再也不能讓國王沉浸在她動人的舞姿裡。

  「你看上去很失望。」安妮·博林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她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和幾年前一般無二,依舊帶著貴族對平民階級的輕蔑與冷漠:「你期待著國王死於墜馬,然後你就可以和薩福克公爵一起,借著攝政之名將我投入倫敦塔或者斬首。」

  安妮·博林說著還恥笑一聲,眼波流轉間依舊帶著讓人熟悉的法蘭西式嫵媚:「可惜我沒那麼容易倒下。」

  說罷,安妮·博林招來一個侍女,讓她扶著自己走到托馬斯·克倫威爾面前,仰著頭一字一頓道:「我花了七年才走到這一步,所以誰都別想讓我放棄一切,誰都別想!!」

  話到最後,安妮·博林的聲音趨近於尖叫。

  托馬斯·克倫威爾居高臨下地看著安妮·博林滿是倔強的憔悴臉蛋,開口道:「我的身份還不足以為威爾士親王攝政,所以國王陛下選中的攝政者不是我,而是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

  「嘖!這有什麼區別嗎?」安妮·博林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讓人發怵,以至於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橫豎你們都想讓我死,所以無論是瑪麗,薩福克,還是你,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哦!對了,還有那個珍·西摩。」

  安妮·博林搖晃著腦袋,像是喝醉酒一般讓扶著她的侍女差點站不穩。

  「那個婊子想像我一樣登上王後的寶座,但是我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沒那麼容易。我會在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將那個婊子投入倫敦塔,或者大發慈悲地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讓她掛著『國王的婊子』的牌子,然後走遍倫敦的大街小巷,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西摩家的真面目。」

  「還有你,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魔怔的安妮·博林想像著復寵後的美好日子,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發出怨毒的笑聲:「你是個新教徒,對吧!」

  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場的幾個侍女,恭敬道:「我只遵循吾王的教導。」

  「呵!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會說話。」安妮·博林不屑道:「新教徒也好,天主教徒也罷。反正在國王墜馬之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威爾士親王身上。就連我的那位好舅舅,也是忙不迭地向威爾士親王示好,真是比國王的獵犬還會順勢而為。」

  「如果您沒有什麼要緊事,請允許我先行告退。」托馬斯·克倫威爾沒興趣在這裡聽著安妮·博林神經兮兮的抱怨,但是出於威爾士親王的意願,還是盡職盡責地建議了一句話:「就算是為了伊麗莎白公主,也請您再考慮一下放棄王後之位一事。」

  「國王對你的容忍不會持續太久,趁著他沒主動發難之際,給你的女兒留點退路。」托馬斯·克倫威爾臨走前特意看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結果一出門便聽到了瓷器的脆裂聲,以及一道刺過厚重木門的控訴。

  「我還是王後,王後!!!!」

  「所以沒人能爬到我頭上。」

  面對安妮·博林垂死掙扎的控訴,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建議宮廷醫生多給王後開些有助於安睡的藥物,防止她因情緒激動而傷到腹中的胎兒。

  然而安妮·博林的瘋狂與怒火還是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珍·西摩因為服侍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而逃過一劫,但是她的兩個兄弟就沒有那麼好運。

  沒資格搬進白廳宮的愛德華·西摩在倫敦的鬧市裡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事後雖有相關人士對此進行調查,但是因為偷襲者跑得太快,而且將臉蒙了個密不透風,所以此事查到最後也成了無頭公案。愛德華·西摩也只能自認倒霉地回去養傷,這讓一直被他逼著討好國王的珍·西摩不由得松了口氣,走在宮裡的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直到她迎面撞上了鬼魅一樣的安妮·博林。

  「王後陛下。」即使剎住步伐的珍·西摩慶幸自己沒有碰到安妮·博林的肚子,但是後者在她彎腰的那一刻扯掉了她視若珍寶的掛墜盒,打開後不出意料地看見了亨利八世的畫像。

  低垂著頭的珍·西摩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臉色,只覺得脖子後面像是有團火焰在燃燒。

  「看來國王陛下是真的很喜歡你呢!珍女士。」安妮·博林抬起珍·西摩的下巴,長長的指甲掐入對方的臉頰,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真是平淡到讓人乏味的面容。」

  縱使珍·西摩再怎麼怕安妮·博林,但是被情敵當眾羞辱還是讓她頗為不忿地反瞪了回去,就差讓安妮·博林找張鏡子看看她自己的臉,這讓安妮·博林感到被挑釁地反手扇了珍·西摩一巴掌,直接在珍·西摩白皙的面容上留下明顯的紅印子。

  「現在,滾回去告訴你的國王陛下,看看他會不會為你,一個被圈養的寵物做主。」安妮·博林輕描淡寫地擦了擦手,然後將手帕甩到珍·西摩的臉上,最後在珍·西摩滿是屈辱的表情中推開她的肩膀,狂笑著讓珍·西摩屈膝送她離開。

  待安妮·博林離開後,感覺自己受傷的臉頰猶如火烤一般的珍·西摩,第一次有了想將安妮·博林取而代之的念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迫切地希望安妮·博林死去。

  而當她回到國王的寢室時,入目的全是兵荒馬亂的一片,甚至都沒法找到國王的身影。

  「克倫威爾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了?」情急之下,珍·西摩抓住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後者的呼吸粗重地像是牛喘,整個人急得大汗淋漓:「英格蘭境內有不少人患上了汗熱病,而且很有可能蔓延到倫敦。」

  「那,那國王陛下還好嗎?」珍·西摩以為是亨利八世出事了,所以語氣分外急切道。

  「國王陛下沒事,只是他在聽完彙報後,腿上的舊傷復發,現在正昏迷不醒。」托馬斯·克倫威爾打量著珍·西摩臉上的傷痕,遲疑道:「北英格蘭的吉爾伯特伯爵傳來消息,說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染上了汗熱病,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更糟的是,他的妻子,薩福克公爵的女兒埃利諾·布蘭登已經懷孕,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將埃利諾·布蘭登送到還未爆發汗熱病的倫敦,以免……」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珍·西摩很清楚他要表達的意思。

  一旦亨利·菲茨羅伊死亡,那麼國王陛下……

  恍惚間,珍·西摩想到了安妮·博林得意洋洋的臉,直接栽倒在地上。


第44章

  亨利八世是被腿上的舊傷痛醒的。

  他一睜眼便看到宮廷醫生正小心翼翼地刮著創口邊的腐肉,然後用一種特殊工具吸出裡面的血水和膿汁,看得亨利八世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唔嗯………………」當寒光十足的手術刀再次割掉一塊腐肉時,亨利八世疼得繃直了腳背,然後抓緊身邊的床單,恨不得抓過幔帳上的流蘇咬在口裡。

  「給我快點。」

  宮廷醫生被亨利八世從喉嚨管裡憋出的怒吼嚇得渾身一顫,差點一刀刺進國王的傷口。好在一旁的助手即使穩住了他不斷發抖的執刀之手,然後將一瓶草藥粉末塞進宮廷醫生的手裡。

  「哦!謝謝你,先生。」宮廷醫生擦了下臉上的汗水,將草藥粉末調成糊狀,然後均勻地塗抹在亞麻布上,將國王的傷口處小心包扎起來。

  結果這一過程又惹得國王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悶哼聲,甚至用受傷的腿往前一蹬,直接將宮廷醫生踹倒在地。

  「滾出去。」亨利八世的怒火使得宮廷醫生和他的助手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等候在門外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進了房間,極有眼色地為國王倒了杯烈酒,以緩和他腿上的疼痛。

  亨利八世就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灌了大半杯烈酒,看著自己的秘書將一個枕頭塞到他受傷的腿下,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識趣感到非常滿意:「謝謝你,先生。這樣讓我好受多了。」

  「陛下,是否需要珍女士過來照顧您。」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希望國王有個三長兩短,防止幼主繼位會引得內政混亂,外敵入侵。

  「行了,我又不是沒有心理承受能力的小伙子。」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那一絲絲滿意立刻蕩然無存,有些厭煩地揮了揮手:「珍女士是個溫婉柔順的淑女,但是她那淺薄的見識不足以撫平我精神上的空虛。」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又有些懷念阿拉貢的凱瑟琳,感嘆他所遇見的女人裡,只有凱瑟琳兼具王後的美德和讓人欣賞的學識,而不像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那樣,總是缺了什麼:「讓珍女士暫時回家去吧!待我解決了眼下的一切,再將她接回白廳宮。」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想將國王的命令傳遞下去,便聽見亨利八世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問道:「菲茨羅伊和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

  烈酒下肚的國王並不像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得那樣腦子昏沉地想睡一覺,反而用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盯著強作鎮定的首席秘書,聲音冷得像是威爾士的積雪:「告訴我,我的兒子和兒媳到底怎麼了。」

  「陛下,吉爾伯特伯爵已經派人將諾丁漢伯爵夫人送至倫敦,並且薩福克公爵已經向北英格蘭派去最好的醫生。」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這話時,十分擔心亨利八世會氣急敗壞地讓人將他拖出去砍頭。

  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原地等了很久,才聽見亨利八世的怒吼聲。

  「滾出去。」

  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和剛才的宮廷醫生一樣,如釋重負地離開了國王的房間,徒留亨利八世一人在屋裡內痛苦地嘶吟著。

  不知是為心痛,還是腿傷。

  …………我是分割線……………………

  毫無疑問,亨利·菲茨羅伊的病重才是亨利八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裡,最為關注的事情。

  年近五旬的國王從兩段婚姻,十幾位情婦那兒只得到兩男兩女,並且其中的一個男孩還是個命不久矣的私生子。

  所以當威廉·都鐸被人帶到白廳宮時,亨利八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捧著威爾士親王的臉蛋想要查看他是否有任何的不適。

  「他還好嗎?」亨利八世詢問負責照顧威廉·都鐸的布萊恩夫人,後者有些忐忑不安道:「殿下至今都沒有生病的跡像,我們會每天檢查威爾士親王的體溫。」

  雖然吉爾伯特伯爵並未說明諾丁漢伯爵的病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諾丁漢伯爵肯定熬不過這個夏季,否則吉爾伯特伯爵也不會將懷孕的諾丁漢伯爵夫人趕緊送往倫敦。

  「即使是這樣,你們也不能放松對他的關注,必須保證威爾士親王不會接觸到任何患病者。」亨利八世絕不允許亨利·菲茨羅伊出事後,威廉·都鐸也緊跟著出事。甚至說得更殘酷點,如果他非要失去一個兒子,那麼最好是亨利·菲茨羅伊而不是威廉·都鐸。

  「是。」布萊恩夫人很清楚因為亨利·菲茨羅伊的緣故,聖詹姆斯宮內草木皆兵,唯恐威爾士親王有個三長兩短,國王陛下會將他們的腦袋串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

  「這幾個月別接待任何人,也別輕易出宮。」亨利八世前腳剛警告完威爾士親王的侍從女官,後腳便放緩了語氣囑咐年僅十歲的威廉·都鐸:「你要是有任何需求就讓別人來回話,我會讓克倫威爾保證對聖詹姆斯宮的各項供應。」

  「好的父親,也請您多保重。」威廉·都鐸並沒有在白廳宮裡呆多久,便被布萊恩夫人送回到客人更少的聖詹姆斯宮。

  「你去調些士兵守在聖詹姆斯宮外,別讓一些不長眼的人混了進去。」亨利八世發誓要保護好他唯一的婚生子,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多手准備:「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照顧好我的兒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確保她能順利生下我的孫子。另外,將王後身邊的侍女再增一倍,禁止她在這段時間裡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音樂家。」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抬頭的那一瞬間與薩福克公爵微妙地對上視線,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決定了什麼事,但卻並沒有馬上達成一致。

  「如果王後陛下在諾丁漢伯爵去世後生下一個兒子,那麼亨利便不會與之離婚,反而會再次寵信博林一家。」當天晚上,住在白廳宮裡的薩福克公爵將托馬斯·克倫威爾請到自己的房間。

  同樣在場的還有珍·西摩和她的弟弟托馬斯·西摩。只是前者一副惴惴不安的蒼白模樣,後者一張躍躍欲試的野心臉龐。

  「而到那時,不僅是我們,想必珍女士還有西摩爵士也不會好過。」薩福克公爵說著,將目光投到西摩姐弟的臉上,然後將一瓶紅色的藥水輕輕遞到珍·西摩的手邊,嚇得後者右臂一縮,差點碰到自己的兄弟。

  薩福克公爵假裝沒看見珍·西摩的恐懼,在昏暗的燭光下恍若惡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一,等著那個女巫生下兒子,然後你和你的父親兄弟都會被斬首於倫敦塔內。」

  「二,將那個女巫和她的兄弟送上斷頭台,作為對你勇氣的報答,我和克倫威爾先生將會支持你成為英格蘭王後。」薩福克公爵搞不懂亨利八世為何會看上平平無奇的珍·西摩,但是作為妻子,她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溫順,不多事。

  既不會像阿拉貢的凱瑟琳那樣讓人戒備三分,也不會像安妮·博林那樣咄咄逼人。

  「那麼珍女士,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薩福克公爵玩味地看著猶豫不決的珍·西摩,以及恨不得替她做主的托馬斯·西摩。

  最後,在桌子上的蠟燭快要燃盡前,珍·西摩在一片黑暗中伸出手,將那瓶藥水收入懷中。


第45章

  1536年注定是個不平靜的一年。

  亨利八世的的私生子諾丁漢伯爵在患上汗熱病的第二天便於睡夢中去世,留給世人的,除去史書上的寥寥幾筆,便是一位悲痛欲絕的年輕妻子,以及一個尚不知男女的孩子。

  面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亨利八世表現得遠比他在得知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還要悲傷,幾乎是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默默地舔舐傷口,只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定期過來彙報國內的各項事宜,然後將國王的回復轉述下去。

  然而,就算亨利八世悲傷至此,他也沒有參加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就連他私生子的生母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表現出遠超於亨利八世的悲傷,而是在哭過後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將注意力放到與丈夫所生的兩男一女的身上。

  因為國王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做出任何安排,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越權辦理諾丁漢伯爵的葬禮。因為北英格蘭的資源緊張,再加上沒人想去觸碰汗熱病人的遺體,所以亨利·菲茨羅伊的僕人們將他的屍體拖進裝滿稻草的馬車,運送到薩福克郡的弗瑞林姆教堂裡秘密下葬。

  如果埃利諾·布蘭登不再改嫁,那麼百年之後,她將與亨利·菲茨羅伊合葬在她父親的領地。

  與此同時,亨利八世對埃利諾·布蘭登的這一胎表現出極大的期待,甚至已經准備好在孫子出世後,就將「他」的王位繼承權排到威廉·都鐸和安妮·博林還未出生的兒子之後,並且讓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成為「他」的教父教母,以增強後者的繼承合法性。

  然而亨利八世的期待還沒付諸於行動,埃利諾·布蘭登便在她姐姐的宅邸裡難產下一名女嬰,在出生後的第三天被受洗為瑪麗·菲茨羅伊,由她的姑母瑪麗公主和姨母弗朗西絲·布蘭登擔任教母,威廉·都鐸和亨利·菲茨羅伊曾經的監護人吉爾伯特伯爵擔任教父。

  得知埃利諾·布蘭登生了個女兒,亨利八世大失所望的同時,也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所有資產與年金,只是像征性地給了瑪麗·菲茨羅伊六百英鎊的年金當作撫養費,順帶還給了埃利諾·布蘭登八千英鎊的補償。

  「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威廉·都鐸直到瑪麗·菲茨羅伊的洗禮結束後,才被告之他成了小侄女的養父兼監護人。

  這說出去也是件值得玩味的事,一個還未脫離監護的孩子去擔任另一個孩子監護人?恐怕全歐洲也只有亨利八世能提出這麼具有開創性的想法,不過他也沒指望自己的獨子真的去養孩子,而是將孫女直接丟給了多塞特侯爵夫婦,並且指派埃利諾·布蘭登成為瑪麗公主的侍從女官。

  估計等瑪麗·菲茨羅伊再大些,她的活動場所便是瑪麗公主在加萊的王宮,或是亨利八世新王後的宮廷。

  「諾丁漢伯爵夫人的恢復情況不是特別好,因為醫生還不確定她是否會患上產褥熱或者其他疾病。」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替威爾士親王給諾丁漢伯爵夫人送去些東西,瞧著埃利諾·布蘭登臥床不起的樣子,猜測這位女士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薩福克公爵大人有去看過她嗎?」威廉·都鐸知道現在除了瑪麗公主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幾乎沒人會在意埃利諾·布蘭登的死活。

  倘若她生下的是個兒子,那麼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和多塞特侯爵一定會為孩子的監護權大打出手。

  然而埃利諾·布蘭登還是令他們失望了,所以薩福克公爵拋棄了他的女兒。

  即便醫生宣稱埃利諾·布蘭登很可能會死於產後並發症,薩福克公爵也從沒想過去看看他那可憐的孩子,而是在白廳宮裡計劃著將安妮·博林拉下馬,然後等著凱瑟琳·威洛比給他生個兒子。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搖頭讓威廉·都鐸感到很不好受。

  更糟的是,因為國內的疫情還未結束,所以亨利八世在聖詹姆斯宮外安排了不少侍衛,勒令威廉·都鐸非召不得離宮,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派理查德·克倫威爾不斷來回於弗朗西絲·布蘭登的宅邸和聖詹姆斯宮。

  直到瑪麗·菲茨羅伊出生兩周後,威廉·都鐸才得到一則噩耗。

  「殿下,諾丁漢伯爵夫人已經去世了。」因為這幾日都替威爾士親王跑腿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消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被曬得微微發紅。

  他進屋後衝著窗戶邊的威爾士親王行了個脫帽禮,將一份未開火漆的信件交給威廉·都鐸:「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請求您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並且托多塞特侯爵夫人求助於國王陛下,希望由國王陛下來保管她女兒應繼承的財富。」

  「聰明的決斷。」因為威廉·都鐸背對著自己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聽著威爾士親王的聲音低沉了不少:「我想薩福克公爵在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有意接管她的財產,對嗎?」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知道薩福克公爵無情,但卻沒想到他會無情至此。

  縱使埃利諾·布蘭登還未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但是有薩福克公爵夫人和諾丁漢伯爵的饋贈,再加上她自己的嫁妝,埃利諾·布蘭登手上的資產也是相當可觀的,這也是薩福克公爵出手接管諾丁漢伯爵夫人遺產的主要原因。

  因為在中世紀及其後期,監護權就意味著你有權接手這個孩子所繼承的遺產,並且在國王允許的前提下,決定對方的婚姻。

  當然,作為監護者,你也必須擔負起保護這個孩子的各項利益,教會他所有社會技能的職責。不過在大多數人眼裡,一個富有的繼承人,尤其是一個富有的女性繼承人的監護權還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甚至有些人最後還娶了自己的被監護者(如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或者讓被監護者與自己的兒女聯姻,好讓他們的財富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族。

  恐怕這也是亨利八世讓威廉·都鐸來監護瑪麗·菲茨羅伊的真正目的。

  一是不讓薩福克公爵手握一位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已經出嫁,而且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求亨利八世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二是讓瑪麗·菲茨羅伊的財產暫時並入威爾士親王一系。

  甚至在瑪麗·菲茨羅伊成年後,威廉·都鐸也能借由侄女的婚姻來為自己謀得一位政治伙伴。

  就像亨利八世將瑪麗公主許配給小洛林公爵那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9

第46章

  埃利諾·布蘭登下葬後不久,國內的疫情便有所好轉。

  倫敦到底是逃過一劫,沒有像北英格蘭那樣,被洗劫了一部分人口,導致人人自危地不敢踏出家門一步,任由大批大批的農作物在田地裡死去。

  縱使都鐸時期已經脫離了中世紀範疇,但是衛生環境並沒有比中世紀末期強上多少。不管是擁擠的城市,還是能容納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稻草房,其實在本質上都是疾病的溫床,細菌的天堂。

  就連富貴人家也是很少做掃除或者洗澡,畢竟鐵鍋在這個時代裡不是家家都有的東西,而洗一次澡的柴火錢和人力費太高,所以平民更喜歡冷水擦身或是直接到河裡游泳。

  像亨利八世這樣愛干淨,還愛泡藥浴的國王絕對是歐洲的異類。

  有時候,威廉·都鐸都懷疑亨利八世之所以叛出會天主教,是因為天主教將洗澡並為「酗酒」,「暴食」一類的惡習,所以那些苦行僧身上總有股難聞的味道。

  威廉·都鐸想要改變人們的衛生習慣和婦女們的生產環境。

  在二十一世紀,你無法想像一位醫生術前不洗手,或是產婦保胎時必須要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呆上數個月。

  就這情況,哪怕你能活過十六世紀的奇葩治療方法,也不一定能挺過術後的感染並發症。

  然而長久以來的觀念豈是一朝一夕就推翻的。

  就和推廣土豆種植一樣,威廉·都鐸打算先在威爾士試水,等技術成熟後再引到其它地方。

  至於怎麼讓平民接受他的觀點……

  威廉·都鐸:查理表兄我需要你。

  甭管誰來質疑,只要打上這是從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世界中心引來的新觀念,西班牙皇帝試了都說好的印記,威廉·都鐸還是能在通信不發達,對外交流相對保守的威爾士裡忽悠一波。等時機成熟後,就算有人戳破他的謊言,但有實例作證,平民也不會聽傳教士在哪裡瞎掰掰。

  畢竟美好的死後生活哪有當下重要。

  然後在天主教徒鎩羽而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新教觀念便更能被平民接受——畢竟有個不花錢的心裡安慰比沒有要來的好,況且被推倒的修道院裡也有一部分資產屬於人民,而誰又能拒絕這種白得的誘惑。

  「殿下,王後陛下發動了。」就在威廉·都鐸想著自己的改革大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威爾士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來報道:「國王陛下讓您和瑪麗公主趕緊去白廳宮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並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也准備好《贊美歌》,就等王子一落地便舉國歡慶。」

  因為亨利八世有意借著約克公爵的誕生,來掃除諾丁漢伯爵夫婦的去世所帶來的陰霾,所以倫敦上下都已經安排好了王子誕生後的各項慶祝活動。就連博林父子也是被國王突如其來的恩寵給晃暈了眼,絲毫沒想過安妮·博林要是生下一個死胎或者女嬰,亨利八世會如何宣釋他的怒火。

  待威廉·都鐸趕到白廳宮的王後寢室時,等待的人們已經將客廳圍了個水泄不通。

  威廉·都鐸一眼掃去,除了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在場的還有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以及臉色不好的多塞特侯爵夫婦。

  已經懷孕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挺著大肚子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難得沒有對自己的表弟顯露出懼怕之情:「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威廉·都鐸瞧著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將注意力放到王後的床榻上,所以對弗朗西絲·布蘭登做出個「請」的手勢。

  弗朗西絲·布蘭登扶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手臂,與威爾士親王到相對安靜的走道裡說話。

  或許是寢室裡的空氣太悶了,所以弗朗西絲·布蘭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松了口氣,又撫了下胸口才對威廉·都鐸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難為人,但是您可否將我的外甥女接到身邊撫養?」

  「怎麼?你的丈夫不想撫養瑪麗·菲茨羅伊?」威廉·都鐸能夠理解多塞特侯爵的不滿,畢竟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好處全歸了國王父子,留給多塞特侯爵夫婦的只有杯水車薪的六百英鎊年金,以及國王的定期挑刺。

  面對威廉·都鐸的質疑,弗朗西絲·布蘭登顯得有些尷尬。

  身為公爵之女,她到底還沒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而多塞特侯爵也不是什麼顯赫的大貴族,其曾祖父也只是白王後和普通爵士的長子。能走到今天,全憑白王後和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偏心,讓他們家的男人娶了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妻子。

  但即便如此,夫婦兩也過得十分拮據。尤其是在夫婦兩都是白廳宮的常客,需要維持侯爵排場的情況下,瑪麗·菲茨羅伊的存在便是個拖油瓶,差點讓侯爵夫婦的關系分崩離析。

  「我並不想放棄小瑪麗的繼承權。」懷孕後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比平日裡更加敏感,甚至一開口便淚流不止:「在我的母親死後,埃利諾便是我最後的心靈依靠。而小瑪麗是埃利諾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放棄她。」

  「可是多塞特侯爵不想接手這個爛攤子,對嗎?」威廉·都鐸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利害:「即使瑪麗·菲茨羅伊健康長大,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倒是瑪麗·菲茨羅伊意外夭亡,那麼我父親就會將責任都歸於你們身上,然後剝奪你對於埃利諾·布蘭登的遺產繼承權,對嗎?」

  弗朗西絲·布蘭登渾身僵硬地點了點頭,威廉·都鐸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而是直截了當道:「我會在請示父親後,讓布萊恩夫人去將我的被監護人接到聖詹姆斯宮,同時你們也要簽署一份放棄對埃利諾·布蘭登的財產繼承權的文件。」

  「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還想再些說什麼,卻被威廉·都鐸十分粗暴地打斷道:「親愛的表姐,我會將國王陛下贈與埃利諾·布蘭登的八千英鎊分你一半,也希望你能在保守秘密的情況下,收好這筆錢,不要讓你的丈夫知道。」

  「是。」弗朗西絲·布蘭登表情訕訕地隨著威廉·都鐸回到了王後的房間。

  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掙扎後,安妮·博林終於分娩下一位王子,但是亨利八世還沒來得及露出快樂的表情,就被助產士的蒼白臉色,以及毫無啼哭聲的安靜氛圍凍僵了肥胖的臉蛋。

  環抱著襁褓的助產士將新生的小王子包了個密不透風,甚至都沒來及遮掩上面的血跡。

  「陛下。」哆哆嗦嗦的助產士頂著對死亡的恐懼挪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遲疑道:「王後陛下生下個死胎,是個男孩。」

  這一瞬間,亨利八世只覺得天旋地轉,但是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當助產士將襁褓布掀起一角,讓亨利八世看清死胎的樣子時,年近半百的國王直接後仰到了手疾眼快的薩福克公爵的身上,一旁的宮廷醫生趕緊對亨利八世進行搶救,將胡椒粉放到國王的鼻子底下,好讓他盡快醒來。

  「將這個孩子立刻帶出去葬了。」打了一個噴嚏的亨利八世注意到屋內還有不明所以的大臣,所以強壓著想要當場迸發的怒火,指著博林父子咬牙切齒道:「將他們投入倫敦塔,然後封閉王後的房間,讓她無招不得出,也不許見客。」

  「是。」最先行動起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讓門口的侍衛將大驚失色的博林父子拿下,然後又將國王和屋裡的一系列人員全都請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侍女照顧昏迷不醒的安妮·博林。


第47章

  生產後的安妮·博林做了個美夢。在夢裡,她還是那個驕傲嫵媚的博林家女孩,在肯特郡的小道上踩過一眾少女的羨慕眼神,挽著亨利·珀西或者喬治·博林的胳膊,任由清風勾起她嶄新的裙子或者頭紗,讓無數男人都沉浸在她獨有的法蘭西式風情裡,然後將數不勝數的名貴禮物雙手奉上。

  博林家的女孩不算是貴族中的上層,但是跟人口龐大的霍華德女孩相比,安妮·博林從未體驗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因為她的父親不僅是外交官更是家族中的獨子,其祖輩也靠經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所以安妮·博林從小過得比霍華德家的大部分表姐妹要優越,享受著這個時代裡的女性很難接觸到的教學資源與時尚的宮廷生活。

  而且同父親的另兩個孩子相比,安妮·博林獨樹一幟的聰慧避免了次女總是會被忽略的命運。

  托馬斯·博林一直都將安妮·博林視作向上爬的階梯,所以不遺余力地向次女灌輸她應該嫁給伯爵侯爵乃至公爵的紫藤花理念。

  其實不用父親叮囑,高傲的安妮·博林也不會看上平庸的男人,或是忍受自己忙碌於瑣碎的家事與針線活。

  她想要過著人上人的日子,想要在宮廷而不是鄉村裡發揮長處,所以初進英格蘭宮廷的安妮·博林仔細挑選著自己的獵物,將目光放到了諾森伯蘭伯爵的兒子亨利·珀西的身上。

  同霍華德家族一般,珀西家族也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家族之一,甚至在血統上比霍華德家族更加古老純正。因為珀西家族的祖輩能追溯到征服者威廉的得力干將威廉·德柏西,而霍華德家族的祖先威廉·霍華德只是一個在十三世紀末才步入政壇的平民律師,甚至霍華德家直到十五世紀才獲得公爵身份,遠不如珀西家族那般,靠著軍功與國王的近臣之位步步高升,成為幾代國王的左膀右臂。

  安妮·博林對亨利·珀西的財富,見識,以及能力都感到十分的滿意,決定嫁給他做一個賢妻,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婚後生活。

  為此,她不介意與亨利·珀西秘密結婚,不介意被罵成不擇手段的賤人。

  只要目的達到了,別人的意見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然而千算萬算的安妮·博林,卻唯獨算漏了諾森伯蘭伯爵的意願。

  同那時的安妮·博林一般,亨利·珀西的底氣全都來自於他們的家族。

  如果亨利·珀西不是諾森伯蘭伯爵的繼承人,不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中的一員,那麼安妮·博林還會看上他嗎?那麼他還會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過得如魚得水嗎?

  毫無疑問,諾森伯蘭伯爵的出手干涉打碎了安妮·博林的美夢,讓她終身忘不了對方諷刺她時的輕蔑眼神。

  「珀西家的歷代女主人都是血統高貴的英格蘭淑女,而不是靠著諂笑獻媚而聲名鵲起的法蘭西蕩婦。」

  更讓安妮·博林感到屈辱的是,諾森伯蘭伯爵是當著諾福克公爵,以及沃爾西主教的面,對她說出如此辛辣且充滿侮辱性的言語。

  自那之後,安妮·博林就發誓要讓任何看不起她的人都嘗到身敗名裂的滋味。

  無論是諾森伯蘭伯爵還是沃爾西主教,亦或是看好戲的諾福克公爵,都會有跪在她面前俯首稱臣的那一刻。

  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安妮·博林不惜橫刀搶了瑪麗·博林的情夫,也就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男人——亨利八世,直接毀了諾福克公爵在白廳宮裡的布局,甚至還想讓亨利八世叛教迎娶她為妻。

  雖然之後發生的種種讓安妮·博林等了足足七年才戴上英格蘭的後冠,但是亨利八世逐漸褪去的熱情,以及她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的一次次流產,都耗盡了宮裡宮外的耐心。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安妮·博林在結婚前稱得上是情趣的伶牙俐齒與聰慧狡黠,如今都變得讓他,乃至那些曾支持安妮·博林的人們都感到無法忍受。前者只需要一個見識不凡又能生下兒子的紅顏知己,後者只需要一個順勢順從的意志傳達器。

  其實至始至終,都沒人會在意安妮·博林的想法。

  即便她已經是王後,但是安妮·博林就跟十幾年前面對諾森伯蘭伯爵時沒什麼兩樣。

  依舊是別人選擇她,而不是她去選擇別人。

  ………………

  ……

  「陛下?」服侍安妮·博林的一位侍女看見昏睡了許久的王後終於醒了,趕緊將後者扶起來靠在床頭。

  「現在是什麼時候?」安妮·博林本以為她將作為約克公爵的母親而迎來榮寵,但是看著屋子裡兵荒馬亂後的景像,一切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屋內唯一的諾福克系侍女——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坐在距離安妮·博林最遠的位子上,自顧自地做著完成了大半的刺繡,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跟她沒關系。

  「我的兒子呢?」安妮·博林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向身旁的侍女詢問無果後,轉頭看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是咆哮道:「我的兒子,約克公爵呢?」

  「死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頭也不抬地冷冷道:「你生下的根本不是約克公爵,而是個死胎。國王陛下已經派人將它就地埋葬。你要是能出門去花園裡挖一挖,興許能找到你兒子的屍骨。」

  「呵!死了?死了?」安妮·博林又哭又笑地想要下床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爭論一番,但卻使不上一點兒勁:「我親愛的嫂子,看到我落魄,你一定很高興吧!」

  安妮·博林斜眼看著默默繡花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厲聲道:「你一定和諾福克公爵一樣,期待我跌落雲端,然後有天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就像我曾經那樣睥睨你們這些螻蟻。」

  「嗚哈哈哈哈哈哈!」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抬了抬眼,不出意料地看見安妮·博林癲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服侍王後的這三年裡,她已經習慣了安妮·博林的暴躁與神經質,所以對她的一切反應都不會感到吃驚,反倒是松了口氣。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博林不喜歡她的嫂子,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或許會在博林一家獲罪後逃過一劫——只要她能順從諾福克公爵的旨意,好讓亨利八世徹底擺脫掉安妮·博林。

  「我不會期待那天,而你也等不到國王陛下的到來。」長久以來的壓迫使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看著現在的安妮·博林,只覺得非常的痛快與解恨,甚至不惜火上澆油道:「你知道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正在做什麼嗎?」

  「他們在搜集你通奸的證據,因為國王陛下已經知道你所懷的不是都鐸王子,而是某個不知名的男人播進你身體裡的野種。」

  「閉嘴,我才不會做出背叛亨利的事情。」安妮·博林喝止道:「我現在還是王後,所以你對我的任何污蔑都是對國王本人的污蔑。」

  「哦!是嗎?親愛的安妮女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故意用安妮·博林還是國王情婦時的頭銜來稱呼她,側身躲過迎面襲來的枕頭,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直接崩潰的話。

  「你的父親和我的丈夫都已經被國王陛下投入倫敦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一個與野男人廝混而流產下畸形兒的蕩婦。」

  「想必國王陛下正在慶幸上帝沒有讓一個野種占據了約克公爵的位子,所以安妮·博林,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頤指氣使。」


第48章

  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三連答,錯愕的安妮·博林在床上呆愣了好久,直到侍女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因為過度震驚而睜著眼昏了過去,安妮·博林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睛,難得輕聲細語道:「給我整理一下吧!」

  這一刻,安妮·博林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風姿迷人,手段不凡的肯特郡女孩,讓侍女將她扶到堆滿珠寶的梳妝台前,等著與這一屋子的虛假繁華徹底告別。

  而另一邊,得知王後醒來的亨利八世在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什麼。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都知道,國王因為安妮·博林一次又一次的流產而對自己的性能力產生了質疑,就像他當年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多次流產後,迫不及待地想用一位私生子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並無問題。

  這一次,亨利八世用來安慰自己,以及朝臣們的理由,依舊是他的婚姻與王後都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所以錯的永遠是安妮·博林,而不是亨利八世。

  「我一定是受了惡魔的蠱惑,才會迎娶一個可恥的女人為妻。」祈禱結束後的亨利八世對著十字架喃喃自語著什麼,不知是向上帝求證,還是想說服自己。

  「我到底是看上了安妮·博林什麼?」亨利八世發現他想不出他會愛上安妮·博林的理由。

  論美貌,瑪麗·博林和伊麗莎白·勃朗特遠勝於皮膚微黑,貌不驚人的安妮·博林,甚至連已過世且徐娘半老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都比安妮·博林來的更具有吸引力。

  而論學識,安妮·博林確實是宮廷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同那些自蹣跚學步起,就能與一流的學者進行當面交流的王室貴女相比,她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別的不說,阿拉貢的凱瑟琳在學識上就可以吊打安妮·博林。身為瑪麗公主的啟蒙老師,阿拉貢的凱瑟琳自幼接受西班牙的頂級教育資源,不僅能讀寫五種語言,甚至連哲學家伊拉斯謨都評價她自幼喜歡優秀的文學作品,並且願意去鑽研它們。

  至於內在方面,僅以亨利八世的角度來看,安妮·博林實在是稱不上好妻子的人選。她那張揚愛賣弄的性格曾多次讓亨利八世感到顏面無光,甚至在珍·西摩和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襯托下,亨利八世不止一次地懷疑安妮·博林並沒有所謂的道德操守。

  如今想起他竟與這樣的女人成婚並同床共枕了多年,亨利八世便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將王後所接觸過的人全都排查一遍,務必要找出那個奸夫是誰。」祈禱完的亨利八世決定徹底結束這段不合理的婚姻。

  托馬斯·克倫威爾和薩福克公爵都知道亨利八世動了殺心,尤其是在王後生下一個畸形死胎的當下,如果不釘死了安妮·博林的罪行,那麼國王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只是……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點可惜伊麗莎白公主,畢竟她還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而且以後很有可能是個新教的王位繼承人。雖然在威爾士親王地位穩固的當下,伊麗莎白公主並不受亨利八世的重視,可這並不妨礙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視作可以支持的預備人選——前提是亨利八世沒有在砍掉安妮·博林的頭顱後,順勢剝奪了伊麗莎白公主的繼承權。

  「陛下,考慮到英格蘭從未有過審判王後的經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請求您組織一個貴族審判團對王後陛下進行私下傳召。」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下令逮捕了博林父子後,就開始翻查英格蘭曾有過的王室審判案列。

  只可惜能做參考的幾位王後,諸如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征服者威廉之妻),阿基坦的埃利諾(亨利二世的妻子),甚至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愛德華二世的妻子)都是外國公主,所以她們在犯下了叛國罪後,也只是被丈夫或者兒子好吃好喝地囚禁起來,並沒有經過正規的審判。

  如果威廉·都鐸知道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想法,絕對會將其描述為「外交豁免權」。

  只可惜安妮·博林本就是英格蘭人,所以她享受不到這一待遇。

  「你和查爾斯去安排審判團一事,總之那個女巫必須死。」亨利八世並不想出席讓他感到尷尬的秘密審判,所以讓自己的親信全權處理此事:「另外,讓諾福克公爵和亨利·珀西也參與針對王後的審判。」

  亨利八世的面容在彩色玻璃的打光下顯得非常可怕:「我要他們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被他們送到了國王的床上。」

  「是。」得令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當天下午便將安妮·博林送入了倫敦塔,然後只花了四天的時間便將她身邊的侍女,以及曾被她賞識過的音樂家與紳士全都審訊了一遍。

  傷勢恢復的愛德華·西摩自告奮勇地加入了對安妮·博林的通奸調查中,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默許下,對其中的一些人動了酷刑,從而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情況如何?」亨利八世在安妮·博林被審判團傳召的前一天,隨口問了下事情的進程。

  一旁的珍·西摩早就搬進了王後的寢宮,而亨利八世也答應她在安妮·博林的事情正式告一段落後,便與其結婚,所以珍·西摩已經開始准備訂婚和結婚的禮服,甚至讓她的嫂子和姐姐入宮幫她安排婚禮事宜。

  「西摩爵士調查到王後陛下與亨利·諾裡斯,馬克·斯米頓,威廉·布裡列頓、以及弗朗西斯·韋斯頓等多位男士都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瑪麗·謝爾登舉報王後與她的兄弟喬治·博林交往過密,甚至存在著亂倫的可能。」托馬斯·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偷偷打量了下珍·西摩的表情,發現後者對於安妮·博林的通奸一事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釐的心虛,這與她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

  也許她之前的堅持都是為了讓亨利八世順利上鉤的偽裝。

  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愛德華·西摩急於上位的表情,不由得為自己之前輕易的認知感到有些羞愧。

  在白廳宮裡,妄下定論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只是看亨利八世目前的態度,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認為亨利八世是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才與之結婚,反倒像是出於某種目的,而從身邊的人裡挑了最合適的那一個。

  審判王後的那一天,精心打扮的安妮·博林穿著她最喜歡的法蘭西式紫色絲絨裙,在袖口與裙擺處打上金邊,然後戴著她特有的B字項鏈在被審判席位上坐定,恍若是來加冕的女王而不是被審判的犯人。

  「這真是從未有過的醜聞。」安妮·博林高傲地看了眼在座的陪審人員,最後將目光落到諾福克公爵的身上:「你好呀!舅舅,想必此時此刻,你一定很後悔讓我當上王後。」

  「倘若你在通奸時也能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今日也不必來此接受審判。」冷著一張臉的諾福克公爵急於同安妮·博林劃清界限,所以率先發難道:「國王讓人奉承他妻子的美貌,結果奉承者直接在床上招待王後。」

  「荒謬。」安妮·博林知道諾福克公爵翻臉無情,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為此,她慌亂地掃了圈在場的各位男士,發現他們都用淫邪中帶了絲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舅舅,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質疑國王陛下的男性魅力嗎?」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急需一個脫罪的理由,所以她不會給諾福克公爵咬死她的機會:「如果說是國王陛下讓人去奉承他妻子的美貌,那麼又為會選中心懷鬼胎之人?難道是他主動為妻子創造通奸的條件嗎?」

  「所以你說主動承認了那些與你交往的男人都是心懷鬼胎之人,並且你也順勢與其通奸,對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開口道。

  「不,才不是這樣。」自知說錯話的安妮·博林大腦一片空白道:「我才不會做出這種可恥的事情,永遠不會。」

  陪審團上立刻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噓聲。

  上手的薩福克公爵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對安妮·博林繼續發問。

  「你是否與亨利·諾裡斯商討過國王陛下的死亡,並且有意控制威爾士親王。」

  「沒有。」安妮·博林冷冷道。

  「你是否與馬克·斯米頓有過越界的調情,並且讓他見過你的裸體。」

  「閉上你的臭嘴,我怎麼可能讓一個下等人與我這般接觸。」

  「你是否對自己的兄弟抱有不倫的感情,甚至越過了道德的界限。」

  「沒有。你的指控讓我感到非常可笑。」

  「你是否在婚後,對身旁的男士有過大量的金錢饋贈,並且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

  安妮·博林臉上的表情一僵,托馬斯·克倫威爾抓住這個空隙指了指牆上的十字架,對安妮·博林發出警告道:「你在法庭上說的話都將落到上帝的耳邊,我想你該明白對上帝說謊的代價。」

  「是。」安妮·博林堅定地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毫不遲疑道:「我確實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也曾贈與過他們金錢與珠寶,但那都是出於王後對臣下的欣賞,裡面沒有參雜一絲一釐的不道德情感。」

  「我承認自己並非賢妻,也曾對國王陛下有過冒犯與懷疑。但是上帝知道,我從未做過背叛丈夫的事情,也從未不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婚姻。」

  「紳士們,你們大可在此對我進行各式各樣的污名化,但是上帝作證,我將清白地走向墳墓,而你們也終會了解到這一點。」安妮·博林說完便不再對自己進行任何辯護,只是聽見一句又一句的「有罪!」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最終在一聲重錘後徹底落定。

  「安妮·博林,在場的陪審人員一致認為你在與國王陛下的婚姻裡,有過不忠,亂倫,以及謀殺王室成員的行為,因此判定你,有罪。」

  「有罪!」

  「有罪!」

  「安靜。」被安妮·博林舉薦給亨利八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克蘭麥讓躁動的人們平靜下來,對著曾經的知音兼女主人繼續說道:「這份審判將由掌璽大臣交給國王陛下,然後由他來決定你是在倫敦塔裡處以火刑,或是處以砍頭。」


第49章

  「將火刑減免為斬首。有一個跟人通奸的王後就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讓全歐洲都知道我娶了個女巫嗎?」拿到審判結果的亨利八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將審判書丟到一邊,示意停下的樂隊繼續演奏:「我希望在六月之前迎娶新王後,所以安妮·博林的死刑不能拖到這個月月底,你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迫不及待地想要娶珍·西摩為妻,甚至在安妮·博林被丟進倫敦塔的當天,國王就讓珍·西摩的兄弟嫂子搬進白廳宮,並且還冊封珍·西摩的哥哥愛德華·西摩為博尚子爵,承諾在珍·西摩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加封愛德華·西摩為伯爵。

  對此,一夜升天的西摩兄弟自是喜不勝收,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國王陛下雖然在准備與珍·西摩的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但卻沒有讓托馬斯·克蘭麥或者加德納主教准備新王後的加冕儀式。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都是在婚後的半個月內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的結婚儀式和王後的加冕儀式都是同時准備的,只是因為後者還要加個全國巡游,所以要多花半個月的時間去通知各地做好接待工作和安保工作。

  「陛下,關於死刑,安妮夫人還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祈求原諒的話那就免了。」亨利八世無比厭煩道:「她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幾套說辭,如果一句『愛情』能抵消死亡,那麼安妮·博林能一直說到上帝再發一次諾亞大洪水。」

  托馬斯·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的態度噎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道:「安妮夫人想要請一位專業的法國劍客來砍掉她的腦子。」

  亨利八世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才開口道:「讓人從加萊給她找個專業劍客,記得讓她自己支付劍客的報酬。」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准備退下,卻聽見亨利八世繼續說道:「記得派人去清點博林家的財產,然後讓伊麗莎白小姐交出她的首飾,將她身邊的侍女全部退回,只留兩位家庭教師,一位廚子,以及兩個女僕負責照顧她。」

  「另外,將伊麗莎白小姐的年金削減為一百英鎊,讓她自己支付隨從的工資,並且搬到赫特福德郡的一間小宅子裡,非特殊情況不得入宮。」因為安妮·博林的關系,亨利八世現在很不待見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甚至都懷疑伊麗莎白小姐並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免覺得伊麗莎白小姐有些可憐,但是國王的意願又不是他能夠左右的,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能私底下為伊麗莎白小姐操作一二,免得失寵又不懂事的女孩遭到惡僕的刁難。

  待托馬斯·克倫威爾退下後,亨利八世衝著緊閉的房門拍了拍手,讓藏身於其中的瑪麗·謝爾登出來與之廝混。

  考慮到珍·西摩不會在婚前與亨利八世發生關系,所以耐不住寂寞的國王只能將之前被掃地出門的情婦招入王宮。恰巧瑪麗·謝爾登要接受王後的通奸調查,再加上博林家傾倒後她無處可去,所以諾福克公爵將其悄悄送到亨利八世的身邊,要求瑪麗·謝爾登發揮她的長處,令亨利八世及時制止復仇的怒火,不要殃及到霍華德家族。

  安妮·博林被正式處決的那一天,亨利八世拄著拐杖與珍·西摩在白廳宮的小教堂裡舉行了訂婚儀式。

  考慮到國王的身體狀況,訂婚儀式的流程被刪減了不少,參與者也只有雙方的家屬和國王的幾個親信好友。而且在加德納大主教進行例行祈禱的過程中,亨利八世不斷地看向門外的天空,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這令第一排的瑪麗公主忍不住向威廉·都鐸詢問道:「父親為什麼總是看向門外?」

  「因為他在等禮炮的響聲。

  「什麼禮炮?」

  「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威廉都鐸注意到瑪麗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於是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父親要用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來宣告他已經擺脫了女巫的陰影,迎來了新的一天。」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有人會喪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前妻被處死的當天就與前妻的侍女訂婚。

  「那莉茲怎麼辦?」瑪麗公主掃了眼參與訂婚儀式的人,發現亨利八世的家屬席位上,除了他們姐弟,便只剩下薩福克公爵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夫婦。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連夜將莉茲送到了赫特福德郡。」威廉·都鐸嘆息道:「近期最好別讓莉茲在父親面前晃悠,否則……」

  威廉·都鐸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瑪麗公主完全能想像得出伊麗莎白小姐在惹惱了亨利八世之後的下場,畢竟她當年就是受到亨利八世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爭吵波及,才會被遠遠地送到威爾士邊境,過了大半年心驚肉跳的日子。

  就在加德納主教用拉丁語宣布亨利八世與珍·西摩在上帝的見證下,正式結為未婚夫婦後,一聲劃破天空的巨響令亨利八世交換戒指的右手微微一抖,差點破壞了整場訂婚儀式的流暢性。

  而將時間推回到半小時前。

  負責確認安妮·博林會喪命於死刑場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敲了敲安妮·博林的囚室大門,示意她可以結束自己的臨終禱告。

  安妮·博林視若無睹地對著十字架劃了個十字,然後讓侍女給她戴上耳環,珍珠項鏈,以及一頂嶄新的兜帽。

  「你最好只戴耳環,因為兜帽和項鏈都會在死刑前被取下。」托馬斯·克倫威爾隨口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被安妮·博林放到心上。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意這點麻煩做什麼?」安妮·博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向托馬斯·克倫威爾詢問道:「會很疼嗎?」

  「請來的儈子手很專業,會在你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動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安妮·博林花了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去請了位加萊的劍客。

  得到回答的安妮·博林松了口氣,有些調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因為我有個纖細的脖子,所以會比普通人更快地迎來死亡。」

  說罷,安妮·博林長吁一口氣,在付給門口的守衛一英鎊的小費後,提著裙子款款地走出了房門,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你們馬上就會見證我的死亡,然後看著珍·西摩戴上被詛咒的王冠。」

  「我將以亨利國王最痛恨的女人,以及英格蘭歷史上的第一位斷頭王後而名垂青史。」

  「至於你們,在我生前只是無名之輩。而在我死後,也不過是歷史上的一縷塵埃。」


第50章

  因為議會沒有通過讓安妮·博林以合適的棺材下葬的請求,再加上逃出生天的博林夫婦和瑪麗·博林不敢冒著被國王遷怒的風險去認領她的屍體,所以安妮·博林的頭與身體被放入一個櫃子中,由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派人埋到小教堂的地板下。

  與之相比,被處以叛國罪的喬治·博林的下場便凄慘了許多,其頭顱被展示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身體則是被扔到郊外,任由野狼將其啃食殆盡。

  而在博林家迅速跌落之時,安妮·博林在宮裡的痕跡都被她的後繼者清理得一干二淨。

  按理說,未婚夫婦得在訂婚四十天後再舉行婚禮,好向所有人證明他們成功克服了惡魔的四十天誘惑,得到了上帝的承認與祝福。然而在亨利八世的強烈要求下,這一時間被縮短到了十天,所以珍·西摩前腳穿完訂婚禮服,後腳就披上了婚紗。

  威廉·都鐸猜測亨利八世一而再,再而三地簡化結婚流程,就是為了在珍·西摩像安妮·博林那樣,無法履行王後的職責時,能夠盡快地甩掉她。

  而真到了那一刻,沒有加冕儀式和沒有經歷四十天的惡魔考驗便是最好的理由。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必經過議會的調查,便能以英格蘭教會之首的身份判定他跟珍·西摩的婚姻無效,然後用更快的速度迎娶第四任妻子。

  對此,無論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薩福克公爵都沒有發話。

  就連與珍·西摩是利益共同體的西摩兄弟,都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妹妹並未得到亨利八世的完全承認——因為對於他們而言,能從中撈到他們奮鬥十年都不會有的東西,便稱得上是夠本的買賣。

  至於珍·西摩要是生不出兒子。

  想必真到了那一天,珍·西摩會在西摩兄弟的「勸說」下退位讓賢,防止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威廉,瑪麗。來見見你們的新繼母。」亨利八世與珍·西摩正式結婚的第二天,便將自己的新王後引薦給威爾士姐弟。

  「王後陛下。」面對這個曾當過兩任王後侍女的珍·西摩,瑪麗公主盡可能地不表現出尷尬之情。

  好在尷尬的也不止她一人。

  珍·西摩在見到瑪麗公主的那一刻,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行一個半蹲禮,但是她的右手被亨利八世牢牢地握住,所以在膝蓋彎曲的那一刻便制止了這種行為。

  對,她現在是王後,是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繼母,所以不該由她來行禮才對。

  威廉·都鐸注意到珍·西摩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從而聯想到他並未在王後的侍女團裡見到安妮·西摩(愛德華·西摩的妻子)的影子。威廉·都鐸猜測新王後肯定是與她野心勃勃的兄弟間有了隔閡,否則也不會讓舉報丈夫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擔任侍女長一職,而不是將如此重要的職位交給自己的親屬。

  「祝您新婚快樂,王後陛下。」滿臉假笑的威廉·都鐸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對新王後的祝福。

  而亨利八世也不希望兒女打擾到他的新婚蜜月,所以讓威爾士姐弟走完過場便早早地回到聖詹姆斯宮,等著年底的聖誕節與洛林公國的聯姻計劃。

  「倫敦近日好像湧入了不少貧民。」在威廉·都鐸的影響下,瑪麗公主的信仰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偏激,但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天主教信仰。為此,加德納主教將其視作英格蘭的信仰拯救者,希望通過瑪麗公主來影響威爾士親王的信仰。

  「前段時間的瘟疫導致大批的耕地無人打理,所以近幾日也沒什麼收成。」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回到威爾士進行糧食救濟活動。

  事實證明,他在彭布羅克城堡附近種植土豆的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這種征服歐洲的農作物的成熟周期在60到100天,產量卻是需要8個月生長周期的小麥的三倍,所以威廉·都鐸在半年內就已經收獲了三批土豆,將其與蘋果一同放到地窖裡,好讓土豆的保存周期能夠延長幾個月。

  「威爾士的居民還好嗎?」瑪麗公主見威廉·都鐸再給前去救災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寫信,於是關心道:「他們的食物可還夠?」

  「我不太清楚,因為理查德還在清點救濟人口,所以他還沒給我回信。不過彭布羅克城堡裡的食物還算充足,所以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民。」威廉·都鐸粗略計算了下威爾士的糧食情況。

  英格蘭的人口大概在三百五十萬到四百萬之間,而威爾士的人口大概在五十萬上下,所以每個月至少要消耗4500噸土豆或是四百四十萬加侖的小麥。

  而威廉·都鐸只播了兩畝地做實驗,這三個月的土豆產量也只有二十四噸,還不夠威爾士居民吃上一頓。

  「讓理查德組織壯年男性去山上打點東西,然後讓沿海一帶的漁民加強收獲的力度。」考慮到國家穩定問題,瑪麗公主並不希望人口大規模地向某地遷移,這會導致那一帶的防御力量變得十分脆弱:「疫情期間的糧食收成還夠撐幾個月?」

  「兩個月不到。我正考慮從別的國家收購一批糧食,怎麼也得讓威爾士撐過三個月。」緊急狀態下的威廉·都鐸必須將威爾士的糧食緊缺問題拖到下一批土豆成熟之後。所以他在理查德·克倫威爾出發前下了一道旨意,通過減稅,補貼救濟糧的方式,讓威爾士居民大規模地種植土豆。

  要是換作正常時期,這個政策至少要花半年的時間才會有所成效。

  但是飢荒時的人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性命當前,秉著稅收能少一點是一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威爾士居民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威爾士親王的新政策,從彭布羅克城堡裡領了土豆回去種,順帶還嘗了一小口這個來自美洲的新鮮玩意,發現它的味道不比小麥差,甚至烹飪方式也比小麥要簡單,至少不會發生牙齒被磨面粉時混入的石子所磕掉的事情。

  既然威爾士居民能接受土豆,那麼他們以後也不會對西紅柿和玉米的推廣產生較大的排斥。

  考慮到威爾士那極低的蔬菜產量,威廉·都鐸打算用工業革命時期的「諾福克輪栽制」取代現有的三圃制耕種規則,好擴大農作物的耕種面積,加速土壤的恢復速度,從而實現威爾士農業的全面增產,然後趁著西班牙與法蘭西的血海深仇,在接下來的歐洲內亂中大賺一筆,成為真正的英格蘭首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7:59

第51章

  因為疫情的緣故,英格蘭的飢荒狀況比亨利八世想的更嚴重。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疫情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了解各地的收成狀況,得知今年秋季的小麥會減產三成以上,而次要農作物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比小麥要來的嬌氣。

  「漁業和畜牧業的情況怎麼樣?」禍不單行的亨利八世面色陰沉地放棄了自己的新婚蜜月之行,跟一群愁眉苦臉的男人在白廳宮裡開著沒完沒了的會議,忍不住怒罵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倫敦可不是英格蘭各地的避難中心,他們得自行解決飢荒問題,否則我養一群官員干嘛?讓他們浪費國庫的錢嗎?」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硬著頭皮開口道:「漁業的衝擊不大,但是畜牧業的狀況不比農業要好。因為前段時間的疫情,很多地方的牲口都因無人喂養而產生了較大缺口,再加上近些日的糧食短缺問題,所以各地官員宰殺了一批還未成熟的牲口作為應急糧,並且安排壯年人口到上山進行狩獵和采摘。」

  「還有呢?」亨利八世的臉色有所緩和,但卻沒有放輕質疑的語氣:「你們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殺完牲口再殺什麼?嗯?」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法回答亨利八世的話,最後還是由薩福克公爵開口道:「我們打算從法國各地運一批糧食,不過考慮到西班牙那邊對法國糧食的需求也很旺盛,所以弗朗索瓦國王的開價不會太低。」

  「哼!他要是開價低了也沒法贖回自己的兒子。」若論歐洲三巨頭裡誰最倒霉,跟很亨利八世相愛相殺的弗朗索瓦國王肯定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畢竟打仗打到全家被俘的,除了弗朗索瓦國王也沒有別人了。

  「也許您可以就此與兩國的大使分別談一談。」托馬斯·克倫威爾希望英格蘭能從西班牙和法蘭西的矛盾中獲取最大利益:「其實關於薩福克公爵所提到的一事,我有個減輕國庫壓力的想法,也不知陛下是否有興趣聽一聽。」

  「說。」亨利八世並不希望國庫被飢荒拖累,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亨利七世統治時期的窮困潦倒。

  「考慮到西班牙一直都在抵抗奧斯曼帝國入侵的前線,所以歐洲的其他國家都在西班牙皇帝的要求下,為西班牙提供各種物資。」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發現他們的臉色都像憋屎一樣難看。

  「克倫威爾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亨利八世的臉色並不比那些大臣們要好看多少:「不管歐洲各國間存在著何種矛盾,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都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是的,陛下。我完全贊成您的說法。」托馬斯·克倫威爾見亨利八世沒有明著反對自己的提議,於是心裡便有數了許多:「只是在西班牙的物資航線上有不少海盜船,為了保證對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供應,我想英格蘭有必要出手打擊那些違法犯罪,置基督教世界的利益於不顧的海盜們。」

  簡而言之,就是海盜船先去劫一批西班牙的物資,然後英格蘭軍艦再去搶劫海盜船的戰利品。

  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用黑吃黑來形容他的提議,而亨利八世也不會將海盜船的戰利品跟西班牙物資劃上等號。

  「查爾斯,打擊海盜的工作就由你和愛德華·西摩負責。」亨利八世在金錢與道義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衝著右手邊的薩福克公爵下令道。

  提議被采納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交給他的事,於是話音一轉道:「除去糧食問題,英格蘭境內的一些極端天主教徒認為瘟疫和大災荒都是對國內異教徒的懲罰,甚至打算借此與外國勢力相互勾結,組織叛亂軍來反對您的統治。」

  「我猜這裡肯定少不了教會走狗的煽風點火。」因為西班牙忙著跟法蘭西互掐的緣故,閑下來的教皇再次將目光落到了亨利八世的身上,然後老生常談地鼓勵英格蘭境內的天主教徒反抗亨利八世的「暴政」,「淨化」那些「是非不分」的新教徒。

  對此,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御前的各位大臣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權威下降的教皇也只能在羅馬境內嚷嚷幾聲,總不可能真的派出一個遠渡重洋的軍隊去解決英格蘭的政教問題。

  「嘖!看來也只有死刑能教會那群冥頑不化者,如何服從國王的旨意。」亨利八世看來托馬斯·克倫威爾,等著這位主持宗教改革的掌璽大臣發表他的意見。

  「陛下,既然薩福克公爵和博尚子爵(愛德華·西摩)要去處理海盜猖獗的問題,那麼針對國內的叛亂,我有位您並不陌生的舉薦人選。」

  「誰?」亨利八世稍稍來了點興趣。

  「約翰·達德利爵士,他曾出席了您與弗朗索瓦國王在加萊的會晤,並且對於鎮壓叛亂頗有心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太清楚威爾士親王為何要提拔約翰·達德利爵士,但是對於後者而言,這是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呵!還真是個我不陌生的人。」亨利八世玩味道:「他的父親曾是我父親的財政大臣,而我登基後沒過多久,就砍了他父親的腦袋。」

  其實真要細究起來,約翰·達德利也算是亨利八世的表弟。因為約翰·達德利的繼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其母伊麗莎白·格雷是白王後的孫女,所以約翰·達德利勉強算是皇親國戚的一員。只是迫於都鐸一家對約克男嗣的高壓政策,以及生父埃德蒙·達德利的陰影,所以約翰·達德利直到過了而立之年也只是王宮裡默默無聞的一員。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上不下的小貴族,不僅在愛德華六世的執政後期將西摩兄弟斬於馬下,更是在愛德華六世死後,將兒媳婦珍·格雷捧上王位,還差點讓英國開啟了達德利王朝。

  亨利八世其實並不想用陌生的貴族,但是考慮到瑪格麗特·玻爾(愛德華四世的侄女,喬治·金雀花的女兒)的次子一直都在煽動國內的天主教徒,甚至羅馬那邊也有意捧其做英格蘭新國王,所以從這一方面來說,約翰·達德利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至少跟瑪格麗特·波爾相比,約翰·達德利的繼父可是正兒八經的愛德華四世之子,雖然前面冠了個私生的抬頭,但是對於約克殘黨的號召力可比瑪格麗特·波爾的兒子要強上許多。

  「議會結束後帶他來見我。」亨利八世覺得托馬斯·克倫威爾真是越用越順手,比他的前幾任掌璽大臣要強多了。

  而在國王宣布會議結束後,等在門口的佩吉爵士湊到亨利八世的耳邊悄悄道:「王後陛下想為各地的叛亂軍求情,希望您能接受她的晚餐邀請。」

  亨利八世剛好轉的臉色立刻又垮了下去,甚至佩吉爵士都能聽見國王的磨牙聲。


第52章

  「夫人,我想你應該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忐忑不安的珍·西摩所等來的,並不是她理想中的仁慈君王,而是滿臉陰霾的亨利八世。

  「陛下,請您聽我解釋。」屈膝行禮的珍·西摩蹲了半天也沒等到亨利八世將她扶起,所以對國王的怒火有了更深的認識:「我只是出於王後應有的同情心而為叛亂軍求情,並未是有意要惹您不快。」

  服侍過兩任王後的珍·西摩,一沒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背景,二沒安妮·博林的七年恩寵,所以不敢在亨利八世的面前拿喬:「如果我的言語觸犯到了您,那麼請允許我為此向您道歉。」

  或許是珍·西摩的主動認錯與溫順面孔起了作用,所以亨利八世的表情略有緩和,伸手將珍·西摩虛扶了一把,溫言道:「珍,我早就料到你的高尚品格會被奸逆之輩所利用,這也是我要推遲加冕游行的主要原因。」

  亨利八世撫摸著珍·西摩的金發,語氣越發地溫和:「你那柔軟的心腸經不起頑固教徒的讒言與欺騙,所以答應我,別去摻和你不該摻和的事情,好嗎?」

  明明是暑熱漸升的盛夏,珍·西摩卻覺得如墜冰窖。

  「永遠別忘記我前任王後的下場。」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耳邊輕語道:「明天讓你哥哥帶你去倫敦塔的小教堂裡祈禱,順便回顧一下安妮·博林的下場。」

  說罷,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鬢角邊輕輕一吻,然後當天夜裡並未與王後同房。

  在亨利八世走後,珍·西摩久久地不能平復驚恐的心情,直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珍·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求見,珍·西摩才反應過來地開口道:「將她請到我的臥室裡。」

  自打珍·西摩成了亨利八世的王後,水漲船高的西摩一家成了博林父子第二,開始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占據有利位子。

  不過愛德華·西摩吸取了博林父子的教訓,在珍·西摩的地位徹底穩固前,只是為自己爭取到了博尚子爵的頭銜,以及一些積攢功德的有利機會。並沒有像博林父子那樣,直接空降到油水豐厚的位子上,所以御前的各位大臣們即便看不起靠裙帶關系上位的西摩兄弟,但是看在他們足夠識趣的份上,還是給予了一定的寬容與肯定。

  而在這種情況下,珍·西摩賭氣不讓自己的嫂子成為侍女長的舉動,也意外獲得了亨利八世的贊賞與偏見者們的好評。

  對此,錯失侍女長職位的安妮·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愛德華·西摩的妻子)也只能強忍下這口氣,還得在丈夫的要求下,看住珍·西摩和她的侍女團,防止超出掌控的事情再次發生。

  「夫人。」珍·西摩態度冷淡地衝著盛裝打扮的安妮·西摩點了點頭,其實並不想跟這個路德教信仰的嫂子打交道。

  「陛下,我們已經聽說了您想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覺得您在還未坐穩後位之際,就做出冒犯國王陛下之事,實在是不妥。」安妮·西摩知道珍·西摩不喜歡她,但是為了西摩家的共同利益,她兩也只能兩看兩生厭地相處下去:「陛下,您應該知道國王陛下才是英格蘭的信仰之首,而您身為他的王後兼妻子,理應順從他的意志,與他站在一起才是。」

  「你的意思是,讓我對國王陛下的錯誤視而不見,任由他去冒犯上帝的真正旨意嗎?」珍·西摩怒急反笑道:「然後像安妮·博林那樣,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夫人,請問你是瘋了嗎?還是說,你們已經為了金錢和權力放棄了自己的信仰?」

  「安妮·博林之所以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其根本原因並不是她的信仰出了問題,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國王陛下。」安妮·西摩有意無意地撫了下脖子上的寶石項鏈,讓珍·西摩明白她在指代什麼:「上帝可阻止不了國王的儈子手,如果您願意為了信仰走上斷頭台,那麼請無視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身為一個需要隱藏身份的路德教徒,安妮·西摩無師自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其話術等級也不是珍·西摩能夠媲美的:「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國王陛下的性格,以及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說罷,安妮·西摩起身告退道:「我丈夫明早會在您的臥室外等您,也希望您能在倫敦塔的小教堂裡好好祈禱一番,然後認清自己的現況與地位。」

  ………………我是分割線……………………

  彭布羅克鎮的一家普通農戶裡。

  滿臉憔悴的妻子在家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去領救濟糧的丈夫,順帶將一根根的稻草塞進束緊腰帶的孩子們的嘴裡,企圖借此緩解一家的飢餓狀況。

  「媽媽,爸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家裡最小的兒子從未經歷如此的窘境,只覺得飢餓感逐漸演變成了痛感,靠在門檻邊一遍又一遍地問道。

  「快了,很快了。等爸爸回來了,我們就能開飯。」妻子側身捂住不斷抽搐的腹部,不讓孩子們見到她脆弱的模樣。

  終於,在一家人的翹首以盼下,趕去彭布羅克城堡的丈夫做賊似得兜著東西回家,一進屋就讓妻子將大門和窗戶鎖緊,然後從鬥篷裡拿出一小袋谷物和幾個大土豆,看得妻子和幾個孩子一陣的眼熱。

  餓了兩天的他們終於能吃飯了。

  「最大的兩顆土豆留著種地,剩下的先墊墊肚子,記得多加些水,煮稀一點。」丈夫的臉色也不比飢餓的妻兒要好,只是他在彭布羅克城堡外排隊領糧時,威爾士親王的秘書發了些從倫敦帶回來的硬面包,所以他至少還吃了些東西,不像他的妻兒那樣,足足餓了兩天,只靠冷水和野草樹皮為生。

  拿到糧食的妻子讓幾個大孩子幫著打下手煮飯,只舍得放了一點谷物和一顆土豆在稀飯裡,這就是一家五口在兩天裡唯一的正餐。

  「我聽說隔壁一家打算去倫敦碰碰運氣,再這麼下去,我們非得被餓死。」妻子將煮好的稀飯捧上桌,看著孩子們一窩蜂地將其瓜分干淨,而自己只是用冷水衝了下煮稀飯的鍋子,然後就此應付了一下。

  聽了妻子的提議,丈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你以為倫敦是什麼好地方?那裡擠滿了達官貴人,哪裡還容得下流民?沒准我們還沒到倫敦,就先死在路上。」

  「在威爾士,至少還有人處理飢荒問題。看在威爾士親王的份上,國王陛下也不會讓這裡死太多人,而且彭布羅克城堡還在發救濟糧,威爾士親王也派人從倫敦帶來了糧食,我們多少能混到下一季度的糧食成熟。」說罷,丈夫瞧了眼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嘆了口氣道:「明天就隨我下地吧!過幾天再讓老大陪我去一趟彭布羅克城堡。總之你也別想著倫敦好,我們這種人到了倫敦,就是下水道裡老鼠,不知哪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死去。而在威爾士,至少能半飢半個飽地混下去。」

  妻子見丈夫說得也有些道理,而且她本人也不是很想背井離鄉地討生活,所以便沒再提這事。

  獨留丈夫一人盯著桌子上用於耕種的土豆,陷入了糾結與沉思之中。


第5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黑吃黑提議很有效,至少薩福克公爵和愛德華·西摩出海一次的收獲頗豐,不僅帶回了大量的金錢和糧食,更是截獲了一批最新型的武器。這讓亨利八世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國內的鎮壓活動正面臨著人手不足的問題,而薩福克公爵他們截獲的新型武器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一缺點。

  「先生們,讓我們為英格蘭的勝利而干杯。」小金庫又滿上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希望能一掃前幾日的飢荒陰霾與死亡陰影,順帶還向朝臣們展示了自己的新王後珍·西摩,以及馬上就要冊封為伯爵的兩位新寵臣——托馬斯·克倫威爾,以及愛德華·西摩。

  威廉·都鐸在宴會上的席位最靠近國王,甚至所得到的待遇也比珍·西摩要高出一截。

  酒興大法的亨利八世拍了拍獨子的肩膀,後者已經是十歲的大小伙子了,所以亨利八世也在考慮威廉·都鐸的妻子人選,有些遺憾他所出生的時代裡,很難碰到一位布列塔尼的安娜,或是勃墾地的瑪麗。

  「父親,請允許我將法蘭西大使和西班牙大使支開,好讓瑪麗有機會與洛林的使者交流一二。」威廉·都鐸並不喜歡這個時代裡的葡萄酒,但是考慮到尋常飲用的井水也不是很干淨,所以他還是勉強喝了一點來潤潤喉嚨,想法子遠離靠近國王的樂隊。

  「嗯!去吧!去吧!」亨利八世並沒有多想地點了點頭,示意珍·西摩給他把酒杯滿上。

  去過倫敦塔的珍·西摩近日安分了不少,甚至有意不與親屬除外的宮廷客人們接觸,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稍稍滿意了些,所以很快便恢復了對王後的寵幸。

  見到威廉·都鐸有意與天主教國家的使者們相交流,珍·西摩的眼睛一亮,但卻並沒多說些什麼,而是寄希望於威廉·都鐸能夠信仰天主教,然後有朝一日能改正他父親的錯誤。

  臉龐微紅的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牽離了上手的座位,然後看著弟弟使喚國王的秘書將西班牙大使和法國大使支開,好讓她能與洛林大使交流片刻。

  佇在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趕緊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兩人借著窗簾與柱子的遮擋關系,進行短暫的私下交流。

  「記得提醒我父親放走那些海盜,也讓薩福克他們稍微控制一下力度,別把海盜們趕盡殺絕了。」威廉·都鐸伸出手,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鬥篷裡拿到一筆錢:「如果有海盜要向英格蘭投誠,記得私底下安撫他們,並且上報給我父親。只要那些海盜願意支付五分之二的利益,那麼就放任他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進行打劫外國商船的活動。」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雖然沒有參與海盜的剿滅工作,但是身為財政大臣,他卻負責著戰利品的分配問題,所以沒少替威爾士親王大開後門:「我已經讓理查德將屬於您的那一份私下運到了聖詹姆斯宮。有薩福克公爵的侍衛護送,沒人會知道這筆錢流入了您的口袋。」

  「嗯!」威廉·都鐸從不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反水,畢竟除了亨利八世的信任,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白廳宮裡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威爾士親王的勢力。

  「如果我父親要在今年的聖誕給你加官進爵,你最好別收下除了伯爵位子以外的任何東西。」威廉·都鐸發誓,他在說這話時,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呼吸有了明顯的變化,甚至抓著公文包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副強行忍耐的模樣。

  「你本不是貴族出身,如果一下子站到無數人之上,會有更多人想將你拉下馬。」威廉·都鐸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不遠處的愛德華·西摩,後者正春風得意地攬著妻子與人交流,甚至將自己的弟弟托馬斯·西摩介紹給達官貴人。

  「正好讓王後的哥哥去當那個被記恨的人。親愛的掌璽大臣,你應該明白國王的身邊有多少人對你不滿,又有多少人想看見你被砍頭的模樣。」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是被多方勢力一起搞下的。

  別看亨利八世的統治後期和愛德華六世的統治之初,加德納主教和愛德華·西摩撕得昏天黑地,但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徹底落馬前,他們都為了將掌璽大臣拉下馬而握手言和過。

  「我並不在意螻蟻的想法。」

  「可是親愛的先生,想要砍掉你腦袋的不是不是螻蟻,而是實力雄厚的貴族。」威廉·都鐸露出一個諷刺地微笑:「嫉妒是人的本能,人的原罪。那些人模人樣的家伙可以容許你像狗一樣地為國王陛下服務,但卻不會讓你像人一樣地跟他們平起平坐。」

  「不僅是諾福克公爵,加德納主教,還有那些個天主教的支持者。甚至連薩福克公爵或是你手下的那些個小貴族,都會樂於見到你被砍頭的樣子。「威廉·都鐸撫平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僵硬肩膀,安慰道:「貴族的身份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積累,霍華德家族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而你,一個進入宮廷還沒幾年的掌璽大臣,突然成了僅次於薩福克公爵的第一權臣,甚至獲得了比世襲貴族還要龐大的財富,這會將那些傲慢的貴族們嚇壞的。」

  「所以只有我的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他們才能放過我,是嗎?」托馬斯·克倫威爾曾是個商人,所以趨利避害是商人的本人。

  「這就要看你的選擇。」威廉·都鐸直截了當道:「是當個長命百歲的『貧窮』權臣,還是當個家財萬貫的短命貴族。」

  托馬斯·克倫威爾深深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離開前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我可沒見過貧窮的權臣。」

  「呵!」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說動了托馬斯·克倫威爾,所以回到席位後心情很好地吃了些東西,結果一轉頭,便發現右手邊的瑪麗公主臉色微紅地看著握在手心的某物,於是伸過頭一瞧,發現是個人物小像的掛墜盒。

  「是小洛林公爵嗎?」

  威廉·都鐸的聲音嚇得瑪麗公主肩膀一條,然後臉色尷尬地將掛墜盒收到懷裡,正色道:「這是……洛林大使給我的東西,防止我與自己的未婚夫不怎麼熟悉。」

  「只有世界上最沒眼光的男人,才會拒絕歐洲最美麗,最富有的公主。」威廉·都鐸衝著瑪麗公主調侃了一句,惹得後者嗔怒地瞪了他一樣,令威廉·都鐸突然想到一事。

  那位小洛林公爵的親戚吉斯公爵好像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在法國的兩次宗教慘案裡,催促凱瑟琳·德·美第奇更為殘忍地對待胡格諾教徒。

  嗯!這就有點難辦了。

  威廉·都鐸瞥了眼陷入愛情的瑪麗公主,決定加緊對瑪麗公主的思想改造,防止瑪麗公主受到法國的宗教改革影響,直接在洛林公國燒一把火。


第54章

  宴會結束後的威廉·都鐸並沒有留在漢普頓宮,而是讓自己的小宮廷啟程回倫敦。

  亨利八世想跟自己的新王後在風景宜人,適合打獵的漢普頓宮裡多呆一會兒,所以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也不會沒眼色地留下來當電燈泡。再加上瑪麗公主明年就要嫁給洛林公爵,所以亨利八世特別請了位德國的學者來給瑪麗公主做語言訓練,防止她像後世的瑪麗·安托瓦內特那樣,出嫁數年都學不會丈夫的母語。

  當然,考慮到兩國的實力差距,小洛林公爵為了表示對妻子的尊重也在惡補英語技能。

  威廉·都鐸對洛林公國的了解不深,因為他們在歷史上的知名程度遠不如法國旁支的吉斯家族,再加上它的歸屬問題一直都是德意志諸侯國和法蘭西的紛爭源頭,所以洛林公國的官方語言雖然是德語,但是它的一部分居民卻自稱是法蘭西人。這也導致第一代吉斯公爵和現任的洛林公爵明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卻一個自稱是法蘭西封臣,一個在政治立場上偏向現任的羅馬皇帝,也就是查理五世。

  對於瑪麗公主而言,政治上偏向西班牙皇帝,又是溫和派天主教信仰的小洛林公爵無疑是最合適的丈夫人選。

  而對於小洛林公爵而言,瑪麗公主與查理五世的血緣關系,再加上英格蘭的國力與其龐大的嫁妝,無意能加強他們的後代對於那不勒斯王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訴求。

  所以二者都對這門親事較為滿意,剩下的就是見面之後的事情。

  「理查德說威爾士的糧食撐不到兩個月。」回宮路上的威廉·都鐸終於收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來信,看得他眉頭直皺:「威爾士都這副德行,英格蘭的其它地區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去聯系了法蘭西與愛爾蘭的糧食商人。」沒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威爾士親王的另一位隨從不得不一人干兩份活:「他們的開價都不低,顯然是打著趁虛而入的主意。」

  「你沒有聯系奧地利或者勃墾地的商人嗎?」威廉·都鐸指示道:「你應該先聯系奧地利,勃墾地,甚至是布列塔尼的商人,然後再對法蘭西的那些牟利者發出邀請,這樣他們會出於競爭目的而主動降價。」

  「是,我馬上就去辦。」威廉·帕爾在處理文件上的能力遠不如理查德·克倫威爾,但是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盡力做到最好。

  「幫我安排下瑪麗公主和愛爾蘭商人的會晤,想必看在我姐姐,以及我母親的份上,他們會給我一個優惠價格。」威廉·都鐸知道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瑪麗公主一直都在愛爾蘭境內深受愛戴,所以想借此拉近自己與愛爾蘭商人的距離。

  「另外,將會晤的地點定在薩福克郡,我不希望一些不長眼的人干擾到我們。」考慮到倫敦內有不少宗教改革者,威廉·都鐸並不希望自己面見愛爾蘭商人的舉動會引起廣泛的爭議:「除此外,通知約翰·達德利在鎮壓暴民後去接替愛德華·西摩的海防工作。想必博尚子爵近日正忙著拉攏自己的政治伙伴,也沒工夫在海盜身上打主意。」

  「是。」威廉·帕爾不免有些羨慕約翰·達德利爵士,感嘆他要是有這個功夫,肯定會去海盜那兒賺外快。那可比拿著領地裡的死供奉要來的暴利的多,而且還沒有太大風險性。

  「你要是想賺一筆外塊,可以找薩福克公爵幫你安排個船位。」威廉·都鐸察覺到了威廉·帕爾的小心思,於是主動提議道:「幫我盯緊達德利爵士,別讓他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是。」得到重任的威廉·帕爾興奮地點了點頭,主僕二人一回宮,就撞見布萊恩夫人帶著一群侍女出來迎接。

  「殿下,多塞特侯爵夫人昨晚將菲茨羅伊女伯爵送了過來,您要去看看她嗎?」

  雖然亨利八世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年金與個人資產,但是他的獨女瑪麗·菲茨羅伊還是繼承了諾丁漢伯爵的頭銜,甚至有可能在成年後得到亨利八世的饋贈。

  「多塞特侯爵夫人還好嗎?」威廉·都鐸記得弗朗西絲·布蘭登在安妮·博林被處決後不久,就流產下一名男嬰。

  亨利八世覺得這是安妮·博林的鬼魂在作祟,所以讓坎特伯雷大主教去倫敦塔進行鎮壓,又讓珍·西摩隨駕漢普頓宮,防止安妮·博林的鬼魂不讓新王後生下兒子。

  布萊恩夫人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目光憐憫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剛替薩福克公爵生下一個兒子,如果多塞特侯爵夫人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系的財產還是會落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手上。」

  「你好像忘了諾丁漢女伯爵對於薩福克一系的繼承權。」威廉·都鐸的小侄女可是無數人眼中的香餑餑。

  倘若弗朗西絲·布蘭登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公爵的一切也輪不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兒子來繼承,而是會落到瑪麗·菲茨羅伊的頭上。

  「我要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不會想著將瑪麗·菲茨羅伊送走。」威廉·都鐸諷刺道:「我還記得她與埃利諾·布蘭登相依為命時的模樣,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妹妹也並沒有外界想的那樣感情深厚。」

  布萊恩夫人沒法回答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她的身份遠不如弗朗西絲·布蘭登,所以也不敢非議這位潛在的王位繼承人。

  威廉·都鐸在侍女的帶領下去見了見自己的小侄女。

  因為威爾士親王足夠重視這位還未斷奶的女伯爵,所以聖詹姆斯宮裡早早地備下了女伯爵的侍女與奶媽,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替威廉·都鐸弄到了亨利八世特意為安妮·博林的兒子所打造的黃金嬰兒床。

  這件造價昂貴的物件因為過於奢靡的外形,以及亨利八世一想到安妮·博林就來氣的態度而被清出了白廳宮的王後臥室。

  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議將它送給諾丁漢女伯爵,亨利八世才想起自己曾弄了這麼個玩意,然後派人將黃金嬰兒床送到了聖詹姆斯宮,順便還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開始起草第二部《繼承法案》,准備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排到弗朗西絲·布蘭登之前,伊麗莎白小姐之後。


第55章

  今年的聖誕和往常不一樣,或許是在漢普頓宮舉行的緣故,那些個不常出入宮廷的貴族只覺得一切都恍如隔世。空氣裡滿是暴虐與壓抑的瘋狂因子,尤其是在他們看向上手的國王一家時,這種別扭的感覺更是明顯,以及讓人心驚膽戰。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陪伴在亨利八世身邊的還是身懷六甲,滿臉憔悴的安妮·博林。那時的王後已經失寵,所以跟此刻的珍·西摩一樣,滿臉的憔悴與小心翼翼。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們的男性家屬在台下的各種表現。

  死灰復燃的博林一家急於尋找新的盟友,所以整晚都圍著法蘭西的使者轉悠,企圖用各式各樣的誘惑來促成伊麗莎白小姐和吉斯公爵幼子的婚姻。

  而現在的西摩兄弟並沒有可拿來當籌碼的王位繼承人,更不敢在博林姐弟的頭顱還沒腐爛完的當下,就給亨利八世留下飛揚跋扈的痕跡。所以在聖誕的當晚,他們也只是較為矜持地與攀談者交流一二,看能不能像博林家那樣,得到一個穩定的靠山。

  「這可真是有趣。」頂替諾福克公爵參加聖誕宴的薩裡伯爵,滿臉厭惡地觀完亨利八世的冊封儀式,同他的好友,也就是諾福克公爵的被監護人——第三代德比伯爵愛德華·史坦利抱怨道:「我敢與你打賭,西摩家肯定會像博林家那樣,風光不了多久,就會明白權力的戰場是他們不該介入的地方。那些個小人的嘴臉,也就只能趁現在熱乎一下,等他們的頭顱被掛在倫敦塔的護城河外,才是精彩部分的開始。」

  「前提是王後陛下沒有生下一個兒子。」寄人籬下的德比伯爵可比他的好友要來的清醒的多,所以用詞也婉轉了不少:「平民也有平民的用處,至少生個好女兒能讓你少奮鬥十年。」

  「呵!我怕是等不到國王陛下迎娶我的女兒,威爾士親王倒是能考慮一二。」薩裡伯爵衝著上手的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覺得王室家庭的站位就跟亨利八世的倉促三婚那樣,很值得人去玩味

  按理說,距離國王最近的左手位應該留給他的王後,以顯示夫妻的聯合統治。但是在亨利八世這兒,占據左手位的卻是威爾士親王,而瑪麗公主則是坐在威爾士親王的右手位上,只比王後的位子要矮上一點點,襯得珍·西摩的地位越發的尷尬,仿佛後者不是英格蘭的王後,而是亨利八世的「合法情婦」。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薩裡伯爵深受意大利人文主義的影響,再加上霍華德一家都是天主教徒,所以薩裡伯爵雖然厭惡賣妹求榮的西摩兄弟,但是對戰戰兢兢,又為反叛軍求情的珍·西摩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好感與憐憫,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他對西摩兄弟的反感。

  「是啊!與之相比,那個流浪兒還算是識趣,沒有像愛德華·西摩那樣,把道德丟得一絲都不剩。」德比伯爵在一旁附和道。

  雖然亨利八世在聖誕節上冊封了兩位爵士,而且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政經歷與政績遠比愛德華·西摩要來的豐富。

  但是收獲上,兩人之間的對比還是讓無數人都大跌眼鏡。

  愛德華·西摩在今年六月才獲封博尚子爵,結果到了十二月便被受封為嘉德騎士與赫特福德伯爵,並且還得到了國王慷慨贈與的土地與年金。

  與之相比,托馬斯·克倫威爾替國王辦了那麼多髒事,挨了那麼多罵名,結果到頭來還是國王看在瑪麗公主要出嫁,托馬斯·克倫威爾得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進行交涉的份上,才給了個用來撐門面的埃克塞斯伯爵頭銜。

  這也讓那些嘲笑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嫉妒者們稍有平息,然後將矛頭轉嫁到愛德華·西摩的身上。

  「恭喜你,埃克塞斯伯爵。」威廉·都鐸在聖誕宴上抽空揶揄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後者顯得有些無奈道:「您不要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打趣我,這會讓我一遍遍地回憶起自己主動放棄了什麼。」

  「那你後悔嗎?」威廉·都鐸斂去自己的笑容,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被團團圍住的西摩兄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道:「他們家可是一夜暴富的神話啊!你難道一點都不心動嗎?」

  「不,我還不想每晚都得枕著匕首睡覺。」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入場起就在觀察眾人的反應,他可沒放過薩裡伯爵那宛若吃了顆蒼蠅的眼神:「不過話又說回來,您也該操心操心瑪麗公主的婚事。」

  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聖誕後就得護送瑪麗公主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見面,不出意外的話,亨利八世明年年初就得參加瑪麗公主與小洛林公爵的婚禮。

  「嫁妝方面,有我母親的遺物打底,父親再補一補也能湊夠二十萬英鎊。」瑪麗公主可是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操心她的婚後待遇:「我也打聽過洛林一家的性格,他們還真不像是鐵血吉斯的表親。洛林公爵的外號是『好人安托萬』,而小洛林公爵嘛!」

  威廉·都鐸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有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是太少,所以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很平庸。」

  「如果他不平庸,勒內二世也不會選擇將吉斯公爵送給法蘭西王當封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線可比威廉·都鐸要多得多,所以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威爾士親王能夠媲美的:「正因為長子扶不上去,長孫也是個軟脾氣,所以勒內二世才會將次子吉斯公爵遠遠地送走,又讓洛林公爵得到選帝侯的身份。免得他死後發生兄弟殘殺,洛林分裂的局面。」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有些嫉妒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決不是後天的努力就能趕上的。好在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可比小吉斯公爵要來的合適的多。」

  至少作為丈夫而言,透明人的洛林公爵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畢竟身為選帝侯公國,又夾雜在法蘭西和路德教起源的德意志聯邦之間,脾氣不好的洛林公爵恐怕涼的比恐龍還塊。要是換作極端天主教信仰的吉斯公爵坐到這個位子上,估計勒內二世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被搞暗殺很有一套的德意志人趕盡殺絕。

  恐怕洛林公爵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讓自己的兒子迎娶瑪麗公主為妻。

  別的不說,瑪麗公主雖然是天主教信仰,但是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絕對會降低德意志聯邦對洛林公爵的不滿,再加上英格蘭強大的軍事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懾到弗朗索瓦國王與吉斯公爵。

  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完全稱得上是包辦婚姻下的最佳丈夫人選:身份高,脾氣好,信仰一致,又跟岳父家挨得近。

  瑪麗公主嫁過去後完全不用擔心三觀不合或是冷暴力情況。

  在娘家的勢力遠比婆家強大的情況下,小洛林公爵要是敢這麼做,不用威廉·都鐸或是查理五世出馬,他親爹就會教他做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0

第56章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到了。」漢普頓宮的聖誕宴結束後,亨利八世興致大發地帶著嬌妻去打獵,但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都留在宮中,防止他們在獵場上遭受意外。

  也正是因為亨利八世不在家,瑪麗公主才敢邀請同父異母的妹妹到自己的房裡喝下午茶。

  自從安妮·博林死後,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因為亨利八世並不像對待威爾士姐弟那樣,為伊麗莎白小姐提供豐厚的年金與較好的住處,再加上博林一家的遺產被諾福克公爵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瓜分了大頭,余下的一小點也都留給了博林家的長女瑪麗·博林,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阿什利不得不寫信給財政大臣和亨利八世,祈求他們看在上帝的份上,給這個拮據到穿了一年舊衣服的小姑娘一點經濟支持。

  托馬斯·克倫威爾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而不敢擅自提高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而亨利八世在看過阿什利的祈求信後也沒有表示什麼,反倒是珍·西摩王後給伊麗莎白小姐送了些珠寶與錢財,順帶讓人表達了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問候。

  通過此事,阿什利對於伊麗莎白小姐的宮廷地位也有了更深的認識,所以在漢普頓宮的這幾日裡,她都盡量不讓伊麗莎白小姐出現在眾人面前,防止那些被安妮·博林得罪過的人們想起什麼,然後將怒火傾瀉在小女孩身上。

  瑪麗公主算是伊麗莎白小姐在漢普頓宮裡無法拒絕的訪客之一。

  阿什利希望瑪麗公主能用她的影響力去幫助伊麗莎白小姐在王宮裡站穩腳跟,即便她們的亡母是死敵,但是相較於戰戰兢兢的新王後,阿什利更願意在威爾士姐弟的仁慈上賭一把。

  至少威廉·都鐸願意撫養私生子哥哥的獨女,所以阿什利也只能期待弗朗西絲·布蘭登沒有在威爾士姐弟的態度上欺騙她。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即將出嫁的瑪麗公主來不及替伊麗莎白小姐做些什麼,但只要威爾士姐弟表個態,伊麗莎白小姐也不至於像浮萍一樣,在白廳宮裡「四處流浪」。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在阿什利的指示下行禮,她雖然只有四歲,但是國王的孩子一向早熟,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穩重得像個有著小孩面孔的成年女子。

  瑪麗公主注意到伊麗莎白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而且首飾也都是陳年的款式,甚至邊角處還隱隱發黑:「你們沒有給莉茲制作合適的衣服嗎?」

  面對瑪麗公主的質問,阿什利也只能苦笑道:「孩子一天一個樣,所以把衣服做大些,來年也能穿。」

  「這怎麼行?」瑪麗公主剛想反駁,但是看見阿什利憔悴的面容,以及比伊麗莎白小姐還要老舊的裙子,她又沒法將心裡話說出口,只能讓人給阿什利她們包了些嶄新的布料,然後囑咐伊麗莎白小姐,如果她有什麼需求,大可寫信告訴她。

  「謝謝您,瑪麗公主。」伊麗莎白小姐與阿什利離開時,正巧碰見威廉·都鐸來找瑪麗公主。

  幾個月不見,威廉·都鐸發現伊麗莎白小姐長得更像安妮·博林,唯有金紅色的頭發與蒼白的皮膚能顯示出都鐸家的血統。

  面對威爾士親王,阿什利下意識地擋在伊麗莎白小姐的面前,但是威廉·都鐸只是衝著她們頷了下首,並未與其交談。

  「你不是要去見約翰·達德利爵士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瑪麗公主有些意外道。

  「王後的兄弟搶了我的位子。」威廉·都鐸咬了口蘋果,這是他的下午茶習慣:「愛德華·西摩想要在打擊海盜中分一杯羹,所以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爵士的身上。」

  正所謂柿子找軟的捏。

  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還沒有張狂到能跟薩福克公爵談條件的地步,而威廉·帕爾又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所以愛德華·西摩只能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的身上。

  至少這一位在明面上是保皇黨托馬斯·克倫威爾舉薦給亨利八世的人,而約翰·達德利又曾鎮壓過赫特福德郡的起義。

  所以愛德華·西摩——現任的赫特福德伯爵想借此與約翰·達德利攀交情,弄得威廉·都鐸都不好說些什麼。

  就連瑪麗公主聽了此事,也忍不住吐槽愛德華·西摩的愚蠢:「他真的是來攀談而不是來結仇的嗎」

  被親爹坑了的約翰·達德利兢兢業業地在地方上干了那麼久,又是向亨利八世效忠又是鎮壓叛亂,一副「我對亨利八世一片赤誠」的樣子,都沒換來亨利八世的好臉色或是一個小小的爵位。

  反而看著幾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靠著裙帶關系一路晉風,甚至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這不是添堵?那什麼才叫添堵?

  約翰·達德利雖然對父親被亨利八世砍頭一事避之不談,但是私心裡,他還是很驕傲於自己的父親曾是亨利七世的近臣。再加上他的母系也十分的富有高貴,遠不是暴發戶的西摩家能夠媲美的。

  所以當愛德華·西摩擺出一副主公識才的架勢時,約翰·達德利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不如薩福克公爵他認了,畢竟人有親疏遠近,而薩福克公爵也好歹是亨利八世的妹夫,勉強算得上皇親國戚。

  比不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他也服了,畢竟除了出問題,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政務上的手段是沒得黑的,甚至約翰·達德利也不能保證他坐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位子上能比對方做的更好

  但是愛德華·西摩又是什麼鬼

  薩福克公爵陪著亨利八世上了幾次戰場又娶了公主,才在近四十多歲時獲封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替亨利八世主持宗教改革又背了那麼多黑鍋,才因瑪麗公主的出嫁而獲封伯爵。

  與之相比,愛德華·西摩有什麼

  不就是有個好妹妹嗎?

  論功行賞,這位國舅爺至今拿得出手的戰績也只有打擊過一次海盜,而且還是跟薩福克公爵一起,所以誰都看得出出力的是誰。

  至於別的……不說了,越說越氣。

  「德不配位,必有大禍臨頭。」威廉·都鐸在桌上擺上一枚白王後,然後在白王後的身後擺上一枚黑國王。

  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輕輕將白王後推到,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

  「等你嫁去洛林公國,也該讓愛德華·西摩『得一次手』了。」

  歷史上的愛德華·西摩不就是沒了集仇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擋在前頭,才會那麼快地全家玩完嗎?

  無論是曾經的盟友加德納主教還是約翰·達德利,亦或是他的國王外甥。

  不都有忍不了他的那天嗎?


第57章

  「你打算什麼時候處理掉愛德華·西摩。」經過這幾年的相處,瑪麗公主也逐漸習慣了威廉·都鐸的成熟早慧,甚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愛德華四世與亨利七世的直系後代,況且對於都鐸成員而言,不成熟早慧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處理?我還沒必要對西摩兄弟下死手。」威廉·都鐸眼下還需要西摩兄弟去平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政治壓力,順便給他未出生的弟弟留下更多的小辮子。

  雖然珍·西摩還未懷孕,但是威廉·都鐸並不敢小看王室次子的能量。

  別的不說,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子都是冷門出圈的潛力種子。

  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的立場並不能代表英格蘭所有人的利益。即便在外人眼裡,他身為亨利八世的長子,西班牙雙王的外孫兼原配王後的獨子,可以說是毫無爭議的下任國王。

  但是對於一些投機取巧的野心家而言,威廉·都鐸並不是個值得支持的人選。

  首先是利益分配問題。

  毫無疑問,威廉·都鐸登基後的受益者是以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為首的威爾士系,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這樣的保皇黨也會有用武之地——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在鞏固威廉·都鐸的地位,所以威爾士親王登基後,誰獲利,誰不獲利,大家都心裡有數,也不必去做無畏的指望。

  其次便是年齡問題。

  別看亨利八世身子硬朗到還可以上馬打獵舉行宴會,但是他在一年前墜馬留下的腿傷還是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再加上國王的壽命本就不長,像長腿愛德華那樣的高壽者更是寥寥無幾,所以不僅是朝臣,就連亨利八世自己都默認他也只有十幾年的活頭。

  而在這種假設下,十歲的威廉·都鐸已經過了最容易夭折的年紀,再加上十幾年後,威爾士王子早就成家立業說不定連兒子都有了,所以比起一個不能親政,容易被掌控甚至是被廢除的幼主,亨利八世肯定偏向於年輕力壯的長子。

  只是這樣的局面並不符合諾福克一系或者西摩一家的利益。

  如果珍·西摩的兒子能取代威爾士親王,那麼在亨利八世死後,愛德華·西摩就是英格蘭的無冕之王。

  甚至那些追捧西摩一家的人也會雞犬升天,分些權力的肉湯。

  威廉·都鐸正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選擇讓愛德華·西摩來分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壓力,從而令亨利八世關注到西摩一家的張狂,然後考慮在約克公爵出生後,限制西摩一家與小王子的接觸,沒准還會讓威廉·都鐸與約克公爵共處一室。

  當然,你要是問他為何不將約克公爵扼殺於襁褓之中,只能說威廉·都鐸還沒有手長到能滲透整個王宮的地步。

  況且沒了珍·西摩,亨利八世還會找其她女人生下約克公爵。

  甚至威廉·都鐸還知道,亨利八世正考慮再次修改《繼承法案》,然後秘密接回自己的另一位私生子,讓親孫女瑪麗·菲茨羅伊與之結婚,防止威廉·都鐸無嗣而終後,英格蘭會重回天主教的懷抱。

  是的,亨利八世出嫁瑪麗公主的另一層理由,就是想借此壓制瑪麗公主的繼承順序,讓她像遠嫁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那樣,受限於外來者勢力而被排到其他人選之後。

  這也是亨利八世要讓威廉·都鐸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初衷。

  因為占著養女的身份,亨利八世便有借口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調到瑪麗公主之前,好為他的另一位私生子鋪墊上位之路。

  而這些,威廉·都鐸都不會告訴瑪麗公主,以免她再次被亨利八世傷透了心。

  「愛德華·西摩還有點用處,至少在吸引仇恨方面,他們是天生的行家。」威廉·都鐸玩味道:「你真應該看看諾福克公爵的眼神,自打安妮·博林死後,他都不敢在父親面前多轉悠,生怕讓人想起他跟安妮·博林的親戚關系。只是看著曾屬於諾福克一系的王後之位落入他手,甚至一個小年輕的也敢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你說諾福克公爵能咽下這口氣嗎?」

  「說得也是。」瑪麗公主若有所思道:「難怪王後最近與西摩兄弟疏遠了不少,想必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沒少受到諾福克公爵的指使,在王後陛下的身邊挑撥離間。」

  不管宮廷內外有多少人記恨西摩一家,但是對於珍·西摩的品行,大部分人還是報以認可的態度,甚至以瑪麗公主的角度來看,除去給國王當過情婦這一污點,珍·西摩真的沒什麼可以黑的地方,甚至當她當情婦的背後還少不了自家人和安妮·博林的推動。

  而在亨利八世對其發出警告後,珍·西摩的日常就是處理宮內的瑣事與例行祈禱,然後跟侍女一起做針線活。

  除此外,珍·西摩上位後還清除了安妮·博林留下的法師風潮與宮裡的一切歌舞活動,甚至嚴禁侍女或者貴婦與藝術家們接觸,這也讓不少貴族都族松了口氣。畢竟在這個沒有親子鑒定的時代裡,他們也不想自己的老婆從宮廷裡大著肚子回來,然後喜當爹地將家產都交給一個野種。

  「看在洛林公爵的份上,父親應該會出席我的婚禮。」眼看離家之日越來越近,瑪麗公主真的放心不下讓威廉·都鐸在危機四伏的英格蘭裡孤軍奮戰:「你在父親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務必小心又小心,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西摩一家。」

  「放心,父親離國前總得讓薩福克公爵先回來,不然你讓王後攝政,她真的能做主嗎?」威廉·都鐸倒是沒有瑪麗公主那麼緊張,畢竟亨利八世離境後,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所有人都會懷疑是王後和西摩兄弟干的,甚至亨利八世也會因此讓他們體會一下博林家的待遇,好平息瑪麗公主或者西班牙的怒火。

  「瑪麗,現在沒有什麼能比你的婚事更重要。」威廉·都鐸很希望瑪麗公主能夠如願以償地過上幸福的婚後生活,因為歷史上的她並沒有被父親和丈夫善待,甚至還因兩次假孕而遭受各式各樣的猜測,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快樂的家庭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的願望。

  「我聽說弗朗茨,也就是小洛林公爵是個品德高尚,性情寬容的天主教徒。我相信我們能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瑪麗公主信心滿滿道:「比起我,你更應該關心莉茲和小瑪麗,因為她們的童年遠比我不幸,也不像我一般,能夠受到父親的關注。」

  「我會履行自己做兄長的職責,也願你能與小洛林公爵相伴到老。」威廉·都鐸趕在瑪麗公主出嫁前,特意用阿拉貢的凱瑟琳留下的珠寶給她打造了一頂新王冠,其形狀效仿後世最著名的珍珠淚,但卻將容易褪色的珍珠換成更符合瑪麗公主氣質的紅寶石,並且還特意設計成可以拆分為項鏈與手鏈的樣式。

  這也讓荷爾拜因與王室工匠們苦惱了很久,才達到威廉·都鐸想要的效果。

  「你有這份心思,也不知哪個幸運的女孩能成為英格蘭王妃。」瑪麗公主對威廉·都鐸送出的王冠愛不釋手,當即便戴上,然後對著鏡子左顧右盼道:「威廉,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至少不會像亨利八世那樣,渣的感天動地。


第58章

  1537年的1月底,英格蘭的瑪麗公主在加萊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洛林的弗朗茨·德·洛林,瓦德蒙王朝的第三位繼承人,吉斯公爵的侄子兼神聖羅馬帝國的選帝侯。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瑪麗公主的准公公,洛林公爵安托萬·德·洛林,後者雖然比亨利八世要大上兩歲,但是他的長子卻比瑪麗公主還小半歲,並且他本人也比心寬體胖的亨利八世看起來更精神些,清瘦些。

  估計是他那來自法國的波旁妻子,以及成為法國人的弟弟沒少給他壓力。

  「很高興見到你,親愛的瑪麗,高貴的英格蘭公主。以及我永遠的朋友,薩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還有令人敬佩的克倫威爾先生——早在來之前我就聽說了你的事跡,對於英格蘭國王有你這樣的得力大臣而感到高興。」老好人安托萬有張能媲美懺悔者愛德華的溫和面容,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用生疏的英語同瑪麗公主打招呼,然後用同樣親切的姿態問候亨利八世的使者們。

  薩福克公爵忍不住對洛林公爵有所改觀。

  縱使人們在提起洛林公爵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拿他跟勒內二世或者吉斯公爵進行比較,然後明裡暗裡地諷刺洛林公爵遠不如他的父親和弟弟,但是在薩福克公爵看來,亨利八世或許在這方面與洛林公爵很有共同語言,畢竟英格蘭國王繼位至今都沒脫離父親和第一任妻子的陰影(阿拉貢的凱瑟琳結婚後為亨利八世贏過一場對蘇格蘭的戰爭,並且成功殺死了亨利八世的政敵,也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父親,瑪麗·斯圖亞特的祖父)。

  不過對於臣子而言,洛林公爵可是個比英格蘭國王更加溫和的統治。

  至少在短暫接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發現洛林父子的技能點好像都點在了人際交往與談詩論畫上,以至於政治方面……

  托馬斯·克倫威爾下意識地看了眼瑪麗公主,後者也是心有靈犀地比了個祈禱的手勢。

  好吧!至少托馬斯·克倫威爾現在能確定,瑪麗公主出嫁後不會有婆媳或者翁媳問題,甚至有可能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在丈夫繼位後成為洛林的實際統治者。

  而從瑪麗公主的私人角度來看,弗朗茨·德·洛林很符合都鐸一家的顏控胃口,既沒有哈布斯堡的鞋拔子臉,也沒有意大利的病態藍血,整個人看上去高高瘦瘦,斯斯俊秀,有著和瑪麗公主相似的金棕色頭發,以及湛藍如湖泊的眼睛。

  在加萊的這段時間裡,小洛林公爵的謙和有禮給瑪麗公主及其侍女團留下了良好的印像,而瑪麗公主的豐富學識也讓小洛林公爵驚喜萬分,再加上兩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很快便討論起宗教典籍與詩歌天文學,兩人總是避開龐大的隨從團,在小花園裡悄悄地散步聊天。

  而當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相談甚歡,濃情蜜意之時,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在跟洛林公爵確定兩國聯姻後的各種事宜。

  嫁妝什麼的倒還是其次,畢竟亨利八世和洛林公爵都不是很差錢,兩人又都有兒子和私心,所以也干不出奪取兒媳婦嫁妝,或是拿土地當聘禮的事情。

  既然金錢上沒問題,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與洛林公爵的爭論點便是在信仰和立場方面。

  都說之子莫若父,一直生活在父親和弟弟陰影下的洛林公爵最擔心的,莫過於他那位蠢蠢欲動的吉斯弟弟,有朝一日會在法蘭西國王的支持下,徹底吞並洛林公國。

  畢竟在打親哥方面,法蘭西人的熟悉程度堪比日耳曼人在暗殺上的熟工。

  而且更讓洛林公爵感到憂心忡忡的是,他的三個路人甲兒子都不是撐起門戶的主兒,再加上老婆是波旁家族的伯爵之女,屬於牆頭草的和稀泥派,不僅對保衛洛林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因為夫妻間的信仰問題,導致德意志聯邦裡的路德教派磨刀霍霍向洛林,一副隨時准備用洛林公國祭天,然後向羅馬教廷宣戰的模樣。

  苦逼的洛林公爵:你們為什麼都針對我?去針對那些身處德意志的選帝侯國不是更好嗎?比如說那個保護馬丁·路德進行宗教改革的薩克森選侯,去針對他呀?為什麼揪著我不放?

  德意志聯邦:我們是選帝侯國跟我們信仰路德教有矛盾嗎?臣民的信仰又不等同於統治者的信仰。而且就算我信仰路德教,以後還可以改教啊!這也不妨礙我們拿洛林公國祭天啊!

  更加苦逼的洛林公爵:我……

  「公爵殿下,關於信仰問題,英格蘭方面無意插手洛林公國的家務事,所以吾王的訴求也只是希望您在英格蘭與法蘭西發生矛盾之時,能夠幫我們一點小忙。」托馬斯·克倫威爾雖是堅定的新教徒,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別摻和英格蘭之外的信仰問題,否則英格蘭在歐洲的位置可不是人人討厭那麼簡單,絕對會落到被大部分國家孤立甚至是攻打的地步。

  「順便恭喜您獲得選帝侯資格。」薩福克公爵知道西班牙皇帝為了惡心弗朗索瓦國王,所以逼迫羅馬教會破例給予小洛林公爵選帝侯的資格,以防止羅馬教會跟弗朗索瓦國王聯合起來搞他。

  別看查理五世是堅定的天主教徒,又曾以羅馬教會的名義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但是私底下,教皇和意大利的真正統治者——美第奇一家都沒忘記羅馬之殤的屈辱,尤其是時任教皇的克雷芒七世,更是為了鞏固與法蘭西的聯盟而將自己的堂侄孫女,也就是法蘭西歷史上最著名的攝政太後——凱瑟琳·德·美第奇嫁給弗朗索瓦的次子,以保證法蘭西能站在反抗西班牙的第一站線上。

  當然,表面上的克雷芒七世還是無比順從查理五世,甚至在查理五世的暗示下,主持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會談,促使兩國簽訂了《薩拉戈薩條約》。

  「你就別打趣我了,西班牙皇帝給我扣這個名頭也只是為了給法蘭西一點教訓,他哪容得下我去染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洛林公爵聞言也是苦笑道:「如果不是因為羅馬教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控制下,而四名世俗選帝侯中有一位是皇帝的親弟弟,他也不會拿我來堵住悠悠眾口。」

  畢竟表面上,洛林公爵可是吉斯公爵的親哥哥,波旁家的女婿,用來堵住不滿者的嘴巴是再合適不過的。

  至於兄弟,夫妻間的真正關系怎麼樣,又有誰會在乎呢?

  恐怕查理五世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努力撮合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的婚姻,好真正控制屬於洛林公國的那一票。

  然而查理五世卻忘了,瑪麗公主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西班牙公主。

  況且比起讓哈布斯堡家族徹底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的王位,威廉·都鐸不介意橫插一腳,讓自己的姐夫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第59章

  當威廉·都鐸第一次提起要讓弗朗茨·德·洛林成為羅馬皇帝時,托馬斯·克倫威爾以為他是在痴人說夢,畢竟西班牙的勢力有多強,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別說是現在如日中天的哈布斯堡王朝,就連後世經歷過兩次工業革命的普魯士王國,都很難壓制住失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奧地利。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威廉·都鐸卻偏要去干拔老虎須的舉動。

  「殿下,我懇請您千萬不要動這個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這下能確定威廉·都鐸是亨利八世的兒子,畢竟能膽大到這般境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暫時還找不出第三人:「您應該知道,就算英法聯手也不可能打敗哈布斯堡家族。」

  「可我並不是要打敗他們,而是避免哈布斯堡家族的壟斷。」威廉·都鐸還沒有張狂到能吞並歐洲,征服世界的地步。甚至說得再誇張點,除非他是耶穌轉世,否則向天再借兩百年也不可能達成這一目的:「你覺得我的好表兄到底是西班牙人,還是奧地利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還真是被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給難住了。

  你說查理五世是奧地利人吧!他最廣為人知的身份還是西班牙統治者,但你說他是西班牙人吧!他的父系又確實是奧地利出身,甚至他的姐妹都是以奧地利作為稱呼的抬頭。

  「選帝侯的意思是什麼?是指德國諸侯中有權選舉神聖羅馬皇帝的諸侯。甚至說得更直白點,是選舉日耳曼地區的統治者。」威廉·都鐸詭辯道:「可是查理表兄真的是日耳曼人嗎?選帝侯國要是完全臣服於他,那麼他也不必將自己的女性親屬分別嫁給日耳曼地區或者高盧地區的各個國王,以保證在表面上,這些地區都維護他作為神聖羅馬皇帝的統治。」

  「聯姻不算是最穩固的結盟手法,但卻是最有效的。」威廉·都鐸分析道:「查理表兄有野心完成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宏圖,企圖將整個歐洲都納入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但是他忘了,這樣的帝國有著相當大的離心力。即便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也是靠帝國議會與封建軍制的改革來搭起一個脆弱的中央集權。而現在,這個中央集權受到內外衝擊,變得搖搖欲墜。」

  「您是指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和路德教的興起?」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點就透道:「的確,皇帝陛下自幼生長於勃墾地和西班牙,這讓德意志地區對於這個外來者皇帝有著天然的排斥,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已經開始用路德教來脫離教皇的統治,瓦解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集權政策。在這種內憂外患下,皇帝陛下很難坐穩皇位。」

  「這也是查理表兄為何要讓自己的弟弟來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威廉·都鐸猜測西班牙皇帝已經放棄了統一西班牙和德意志的局面,轉而將弟弟一脈分化出去,以保證在大體上,這些國家的利益還是屬於哈布斯堡家族。

  當然,作為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皇位的代價,西班牙皇帝的弟弟,也就是波西米亞的斐迪南一世要放棄自己這一脈對於西班牙王位的訴求。

  這也是查理五世對德意志地區的退步,更是哈布斯堡會分化為奧地利和西班牙兩脈的主要原因。

  只是他這麼做了,結局就一定會皆大歡喜嗎?

  至少以威廉·都鐸的角度來看,德意志地區對於西班牙皇帝和斐迪南一世的反感只在伯仲之間,之所以會忍著他們,是因為這兩位在抵抗奧斯曼帝國方面做出無可爭議的貢獻。

  這就跟兄弟鬩牆是一個道理。

  甭管基督教內部打成什麼德行,在對抗奧斯曼帝國方面,他們都是利益一致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德意志地區就要忍受哈布斯堡的過分擴張,以及吃絕戶吃到讓他們都改名換姓的地步。

  1525-1526年的德國農民戰爭,以及斐迪南一世在老丈人前腳死於對奧斯曼帝國的戰爭,後腳就仗著老婆是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女繼承人的身份,頒布了一部對哈布斯堡家族世襲領地有效憲法的舉動,直接惹炸了德意志諸侯。

  結果導致德意志地區從1546年一直反抗到1555年,從最開始的數次慘敗,到1552年的勝多負少,也只花了不到十年的時間,甚至還逼得查理五世不得不在1555年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然後把弟弟一脈分了出去,才保證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

  威廉·都鐸的目的就是在這一時期裡渾水摸魚,先娶一位新教新娘來加強自己對德意志諸侯的友善性,然後搶先救下薩克森選侯和黑森侯爵,以保證這二位能幫忙說通德意志的三位選帝侯,順帶用貿易或者世仇來激化美第奇家族與哈布斯堡的恩恩怨怨,從而得到剩下四位主教選帝侯的票數,以達到自己踹掉表兄一家,扶持姐姐姐夫上位的目的。

  至於那時的查理表兄會不會找威廉·都鐸算賬,只能說隔著海域和奧斯曼帝國的威脅,查理五世還做不出像他兒子一樣的傻缺舉動。

  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和法蘭西在一旁虎視眈眈,葡萄牙也只是西班牙的表面兄弟。

  相信到了最後,沒有人比洛林公爵更適合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至少對於各方勢力而言,一個卡在德意志地區與法國之間,娶了英格蘭公主兼西班牙外孫女的天主教公爵,已經是他們在不情願狀況下的最優選擇。

  至於安托萬曾干過的,反對路德教的舉動以及鎮壓農民起義的黑歷史,只能說跟其他國家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至於威廉·都鐸能從中獲得什麼,那得看瑪麗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是這樣的謀劃,興許您能讓洛林公爵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從最開始的不可能,逐漸軟化成現在的「可以一試」。

  如果威廉·都鐸告訴托馬斯·克倫威爾,查理五世最後會被德意志諸侯打得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絕對會變成「一定要試試」。

  「如果放棄一個皇位能獲得哈布斯堡家族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那麼查理表兄會做出讓步。」威廉·都鐸沉吟道:「至於拉攏德意志諸侯方面……我還要再想想詳細操作。」

  「那麼您需要我向洛林公爵透露您的計劃嗎?」瑪麗公主的老公到底是被推上皇位的當事人,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該不該告訴對方,你的小舅子想讓你取代他的表兄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估計老實人弗朗茨·德·洛林會被嚇傻。

  「先別告訴他吧!」威廉·都鐸只是有這個念頭,估計真正實施還要等他繼承王位。

  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很理解這一點,多以沒有多問什麼,而是思考起到哪兒為威廉·都鐸找一位新教新娘。


第60章

  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便免了一樁心頭大事,然後將更多的精力放到對威爾士的農業改革上。因為他知道,在未來的二十年裡,歐洲還要經歷不少英法對西班牙戰爭,神聖羅馬帝國的混戰,以及英西對法戰爭,還有法西對英戰爭。所以如何在這方面獲得主動權,便是威廉·都鐸一直都在思考的事情。

  得力於英格蘭是個島國,所以外來者入侵很難找到駐扎地和登錄地——除非他們能說服蘇格蘭。

  可是威廉·都鐸的另一位表哥詹姆斯五世也不是傻子。

  哈布斯堡和瓦盧瓦家族都有吞並歐洲的野心,如果真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大規模地從蘇格蘭登錄,那麼他們在滅掉英格蘭後的下一目標,就是順手把蘇格蘭也滅掉。這也是為何詹姆斯四世和詹姆斯五世同法蘭西國王結盟時,都是分兩頭鬧事。

  而在瑪麗·斯圖亞特時期,因為一個立場過於親法的吉斯太後,伊麗莎白一世才有機會機會慫恿蘇格蘭的新教徒鬧事,然後同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形成短暫的和平——直到瑪麗·斯圖亞特被處死。

  「威爾士的農業改革怎麼樣了?」趁著瑪麗公主去加萊,亨利八世准備去主持大女兒的婚禮之際,威廉·都鐸帶著自己的小宮廷短暫地回到了威爾士,打算看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撫工作和農業改革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你在信裡只提到沒有發生大規模暴亂和平民死亡事件,所以我也不知道威爾士內部的更詳細情況。」

  「很抱歉這些天都沒有機會向您報告。」黑瘦了不少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邀請威廉·都鐸視察威爾士的境內情況,向他彙報道:「雖然還是有天主教的反叛分子在威爾士鬧事,但是您讓各個教堂適當補助平民的舉動起到了一定作用。畢竟人人都不想在最危急的時候發現,一直提供援助的教堂被打砸沒了。」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有些村民甚至在新教徒的鼓勵下主動保衛起新教教堂,然後對鬧事的天主教徒進行鎮壓。」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威廉·都鐸看向窗外,發現有不少農民在看見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後,都在揮手示意,甚至向他鞠躬表示感謝:「德意志地區的新教之火得益於神聖羅馬的直接吸血,而我們這兒還缺一把大火。」

  「需要讓威爾士的新教徒加大對天主教的反抗嗎?」

  「不行,不能那麼急。」威廉·都鐸搖頭道:「現在的人民還在猶豫階段,我們要一點點地消磨他們對天主教的熱情,確定他們是出於自願,而不是被強迫地放棄原有的信仰。」

  「但這可能嗎?」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猶豫道:「他們可是很固執的,而且威爾士是最靠近愛爾蘭的地區,我擔心對面那頭會對威爾士進行干涉。」

  「干涉?他們拿什麼干涉?」威廉·都鐸嗤笑道:「愛爾蘭的地理位置比蘇格蘭還不如,等他們沒了生存問題,再想著如何干涉威爾士的宗教信仰吧!」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附和地點了點頭,但是很快便小心翼翼道:「小心些總是沒錯的,況且愛爾蘭雖然在地理位子上比不得蘇格蘭,但是距離蘇格蘭也不遠啊!」

  威廉·都鐸同理查德·克倫威爾對視一眼,略略思考道:「我打算在威爾士建立一個專門服務於愛爾蘭商人的港口和大市場,從而減少愛爾蘭人和威爾士人的直接接觸。也許到了後期,這個港口能擴大範圍,或是在愛爾蘭的對岸建立港口線,直接隔斷他們與蘇格蘭的直接接觸。」

  「可是這樣一來,愛爾蘭的一些敏感人士會提出反對。」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您也知道,愛爾蘭是忠誠的天主教信仰。自打瑪麗公主出嫁後,您很難與他們產生直接的,較好的聯系。」

  「這到也是個難題。」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表面上堅持新教改革,但是內地裡,他還是個猶豫不決的天主教徒,甚至對愛爾蘭境內的天主教信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除非是蘇格蘭已經打主意打到愛爾蘭頭上,否則亨利八世不可能支持他的決定。

  況且威廉·都鐸也不是愛爾蘭總督啊!

  所以這些設想並不能立刻執行,至少在亨利八世去世以前,威廉·都鐸都做不了這個指望。

  「先把威爾士這邊的港口搞起來,之後……你看能不能去愛爾蘭買些土地,然後雇佣無地的農民來種植土豆。」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的糧食情況也不是很好,之前能從他們的手裡摳點糧食,純粹是因為英格蘭今年的農業衝擊太大,再加上愛爾蘭想賺一筆大錢,所以雙方才能達成協議。

  「那需要在愛爾蘭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嗎?」即便威廉·都鐸在愛爾蘭沒有領土,但是不乏一些貴族或者小地主想要得到威爾士親王的青睞,然後賣他一個人情。

  「先不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因為我們對愛爾蘭的土地環境缺乏了解,無法設計出有效的灌溉系統。況且威爾士都沒把四圃式輪栽制推廣徹底,又憑什麼讓愛爾蘭也采取這樣的種植方法?」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後世會因單一農作物種植而導致差點滅了所有人口的大飢荒,再加上英格蘭在此期間地不作為與剝削,所以為之後的愛爾蘭獨立,以及愛爾蘭人大規模地移民美國,淪為鐵路奴隸而埋下禍根。

  在沒有育苗技術和藥劑支持的情況下,采取農業防治是避免土豆傳染病的最簡單辦法。然而四圃式輪栽制的誕生得力於維多利亞時代裡,已經趨於完善的工業灌溉系統。

  沒有政策和建築系統的支持,威廉·都鐸也只是用土豆暫解一時之荒,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問題。

  「我還需要更多的錢。」一想到港口建立的開支和灌溉系統的支持需要多少資金支持,威廉·都鐸就忍不住頭疼道:「還有關於愛爾蘭的進口問題,也要出相應的法律法規,至少要讓他們看到,比起蘇格蘭或是其他地方,威爾士能給他們更便利的經商習慣,與更合適的價格。」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一一記下威廉·都鐸的要求,在聽到威爾士親王提到金錢苦難時,忽然說道:「其實關於糧食問題,我最近也收到一件您很感興趣的事。」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爆發了弗朗索瓦國王自回國後的第三次戰爭,所有雙方都有意向您征收糧食。」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顯得很自豪道:「威爾士這幾個月的土豆和西紅柿產量足以支持一部分糧食出口,如果您真有賺錢的意願,我可以與我父親商議,由您收購威爾士可出口的糧食,然後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威廉·都鐸了然道:「難怪洛林公爵有功夫親自去見我姐姐,原來是出於這一層考慮。」

  「正是。」理查德·克倫威爾早就從父親那兒得到消息,所以侃侃而談道:「低地國家雖然也很富有,但是您知道,法蘭西和西班牙在那上面扯皮太多,所以勃墾地的糧食……哎!不說也罷。」

  「哼!聽你的口氣就知道法蘭西前腳洗劫完勃墾地的糧食,西班牙後腳就來了。」

  雖然在名義上,查理五世是勃墾地的繼承人,但是法蘭西用各式各樣的條約與地理優勢對勃墾地進行強行占領,導致查理五世一直在堅持他對勃墾地的繼承訴求。

  「找時間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趟,我現在還需要查理表兄的保護,以便我姐姐能跟小洛林公爵有個美滿的蜜月,順便早點生個繼承人來保證法蘭西不會像對待勃墾地或是布列塔尼那樣,搞個無嗣而終的並入條約,所以現在還是讓法蘭西安分點的好。」威廉·都鐸在視察威爾士境內的過程中拍定了很多事情,結果一回到彭布羅克城堡就收到了來自倫敦的國王命令。

  「殿下,珍·西摩王後已經被確認有孕,國王陛下希望您即刻回到倫敦,好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0

第61章

  「算上莉茲出生的那次,自1533年起,我就已經接到五次迎接約克公爵的准備。」收到國王急招的威廉·都鐸,讓威廉·帕爾頂替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的工作,然後在回倫敦的路上與理查德·克倫威爾吐槽道:「也不知財政大臣和加德納主教,會不會一聽到約克公爵的名號就感到頭疼。」

  因為宮廷醫生每次確定王後懷上孩子,他們都得立刻做好迎接約克公爵的各項准備。然而安妮·博林在此前放了他們四次鴿子,所以相應的准備工作都打了水漂,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只能由二者默默吞下——畢竟最難受的當屬國王,而且王後的每次流產,都會讓亨利八世再次懷疑自己的性能力,同時也讓他被歐洲各國的君主大肆嘲笑。

  「往好的地方想,如果新王後再讓國王陛下感到失望,那麼您的地位只會更穩固。」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看好珍·西摩的這一胎,因為後者直到二十八歲才初次生育,而且亨利八世已經近五十歲了,他的體重和腿傷也不支持他在床上過於賣力:「我聽說國王陛下有意讓您的養女——諾丁漢女伯爵,嫁給他和佩羅特夫人的私生子,好讓後者獲得繼承王位的權力。」

  「父親只是暫時有這個想法而已,至於要不要實施,還得等約克公爵出生後的第三部《繼承法案》。」威廉·都鐸在來威爾士前已經正式收養瑪麗·菲茨羅伊為養女,所以在官方文件上,後者的名字也被改為瑪麗·都鐸,和她的外祖母,大姑母同名。

  可謂是一家子都叫瑪麗。

  「如果可以,我會在繼位後取消約翰·佩羅特(亨利八世的另一位私生子)與小瑪麗的婚約。」威廉·都鐸對這樁婚事並不感冒,甚至稱得上不滿:「我們又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叔叔和侄女怎麼能結婚呢?」

  更別提小瑪麗的父母,埃利諾·布蘭登和亨利·菲茨羅伊本就是表兄妹結婚,所以生下的小瑪麗也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要是再讓小瑪麗和親叔叔約翰·佩羅特結婚……

  威廉·都鐸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哈布斯堡家族的地包天式長下巴,以及後世的圖坦卡蒙復原圖,覺得有必要阻止家族裡越來越亂的聯姻現像。

  他記得哈布斯堡王朝沒落的原因之一,就是近親結婚導致他們後代至少遭受兩種遺傳病的折磨,最終引爆在最後的直系成員——西西裡國王查理二世的身上。

  查理二世在出生時得了個「奇跡之子」的稱號,因為他的四位兄長都死在他出生以前,所以他的父親不得不娶了兒子的未婚妻,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來延續西班牙那一脈的哈布斯堡王位。導致在父系上,查理二世是查理五世的重孫,「瘋女」胡安娜的第五代繼承人,但是在兩百年的十一次近親婚姻裡,查理二世的直系祖輩裡有兩對是舅甥,兩對是堂兄妹或兄妹,這就導致父系一脈的近交系數從0.025暴漲到0.25。

  也就是說,查理二世有四分之一的基因和他父親完全一樣。

  這個出生時被冠以「奇跡之子」的末代血脈因為「哈布斯堡唇」而導致下巴與舌頭太大,難以說出完整的語句,並且患有腎衰,跛足,癲癇,頭大,以及腸胃顛倒等多種疾病與畸形,這也為他在臨終前謀得一個「中魔者」的稱號——因為這位「奇跡之子」只活了三十八歲,死前不僅精神過敏、舉止怪異,而且被遺傳病折磨得牙齒和頭發全部掉光,耳聾眼瞎到只剩下鼻孔在呼吸。

  威廉·都鐸很難想像自己,或是瑪麗,莉茲,乃至小瑪麗的後代要遭受這種折磨。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珍·西摩都與亨利八世有親戚關系,但那是三代前的事情,所以二者間並沒有太大的基因重合,而瑪麗公主那邊,她和洛林公爵的交集也都集中在瓦盧瓦祖先那一塊,所以基因的重合率也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然而到了威廉·都鐸和小瑪麗這兒。

  年幼的威爾士親王毫不懷疑,野心勃勃的亨利八世想讓他迎娶一位法國公主或是西班牙公主,好讓弗朗索瓦和查理五世也嘗嘗被吃絕戶的滋味。

  但是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威爾士王妃並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看到的,而且威廉·都鐸也不是很想娶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女為妻,至少法國那邊,他跟對方的關系還是三代前的事情。

  當然,考慮到英格蘭島國內的利益,威廉·都鐸也考慮過還未出生的瑪麗·斯圖亞特,但是二者十幾歲的年齡差決不是亨利八世願意耐心等待的。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祖母是亨利八世的親姐姐,所以威廉·都鐸要是能早點結婚生子,沒准自己的兒子能娶一位蘇格蘭女王。

  可就算減了一輩,威廉·都鐸的兒子與瑪麗·斯圖亞特還是第二代表姐弟,血緣太近了。

  「近親關系可以通過教會的赦免來解除。」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在擔心諾丁漢女伯爵會因近親結婚而觸犯上帝,所以還納悶威廉·都鐸什麼時候這麼虔誠了:「國王陛下是信仰之首,所以能自行解決諾丁漢女伯爵和約翰·佩特羅的親戚關系。」

  「可是國王陛下的赦免,真的能代表上帝的意思嗎?」威廉·都鐸沒法用後世的科學來跟理查德·克倫威爾討論近親的危害性,所以只能從宗教方面來解釋道:「正因為人類有罪,所以上帝才會定下一系列的准則來約束我們。可是知惡犯惡,不就和知法犯法是一樣的嗎?況且近親結婚下的死產,難產,以及畸形的案列比比皆是,我是斷然不能這麼做的。」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還刻意暗示道:「只希望查理表兄別動了親上加親的念頭,而父親也別給我聘一位西班牙公主。」

  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趕緊給你老爹透個信,讓他攔住亨利八世想要替威廉·都鐸找位西班牙公主的念頭,順便將斯圖亞特家的那位也攔在襁褓之中。

  回到倫敦的威廉·都鐸發現漢普頓宮裡滿是歡樂的氣氛。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都是在白廳宮或者格林尼治宮裡,依次生下她們的孩子,但是考慮到漢普頓宮的設施更為豪華,再加上珍·西摩的預產期在秋冬季,所以亨利八世讓人將漢普頓宮的王後房間修葺一新,做出讓孕婦搬進新房間的謎之操作。

  威廉·都鐸:你這到底是護妻啊!還是殺妻啊!這麼對待珍·西摩真的好嗎?

  彼時的威廉·都鐸才想起中世紀的孕婦必須要在陰暗的,空氣不流通的環境裡進行修養,這無疑是培養細菌的絕佳場所,並且導致孕婦體內的維生素D合成不足,胎兒出現缺鈣乃至佝僂病的情況。

  也難怪很多貴族成員會有骨骼方面的問題,而愛德華六世和瑪麗公主的體質也正是在娘胎時,就被這一制度給禍害了。

  「王後陛下,威爾士親王來了。」按著規矩,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將彌補亨利八世的空缺,來見證珍·西摩的懷孕,以及生產。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就獲得了珍·西摩的充分信任。對於弗朗西絲·布蘭登和威廉·都鐸的到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感到如臨大敵,甚至帶了些難以掩飾的敵意。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懷孕狀態下的珍·西摩多了些引人注目的母性,甚至之前的戰戰兢兢也緩和了不少,整個人也更有王後的氣場:「很抱歉讓你無從落腳,因為我剛搬進來,所以還沒把房間收拾好。」

  珍·西摩滿是歉意地向威廉·都鐸表達了自己的招待不周,令弗朗西絲·布蘭登感到一絲絲的不悅,但是威廉·都鐸卻沒有表示不滿:「父親要參加瑪麗的婚姻,我便該承擔起照顧您,以及約克公爵的職責。只可惜我的年紀和身份並不適合住在您身邊,所以父親和薩福克公爵決定讓赫特福德伯爵夫人和多塞特侯爵夫人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並且由您的兄長來頂替我在這之中的實際作用。」

  簡而言之,就是威廉·都鐸只擔名頭,不擔責任。

  況且威廉·都鐸在戒備西摩一家的同時,後者也不放心讓威爾士親王真的行使照顧珍·西摩的責任,甚至陰謀論地認為威廉·都鐸並不期待合法次子的誕生。

  「我也只是來看看您的狀況,就不在這兒多呆了。」威廉·都鐸掃了眼緊閉的窗簾和燃燒的爐火,同珍·西摩寒暄了幾句便退出房間,結果在走道上遇見了加德納主教。

  「殿下。」精神抖擻的加德納主教是國內天主教的領頭者,也曾在安妮·博林崛起之時,短暫地加入過維護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沃爾西派。但是當這二者相繼遠離後,他對偏向克倫威爾父子的威廉·都鐸便冷淡了許多。

  「您是來給王後做休息時的禱告嗎?」威廉·都鐸衝著加德納主教點了點頭,貌似無意地問道:「那就麻煩您了。」

  「能替國王陛下辦事,稱不上麻煩。」加德納主教的表情很溫和,但是眼睛裡卻壓抑著怒火:「您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懷孕時,也是我遵循英格蘭歷代王後的傳統,為她最懷孕時的禱告。也希望在威爾士王妃懷孕後,我也能為她進行懷孕禱告。」

  「那得看我父親怎麼說,畢竟我離結婚可還差幾年。」威廉·都鐸輕輕笑了笑,然後在跟加德納主教告別時磨了下牙,思考起天主教一派會不會倒向珍·西摩。


第62章

  自打扒上威爾士親王這艘大船後,約翰·達德利便深刻體會了仕途上阻力,比他剛來倫敦時小了不止一星半點,幾乎是以摩擦系數趨近於零的架勢,乘火箭的速度一飛衝天,在宮廷裡也只遜色於兩任王後的兄弟,以及能力逆天的托馬斯·克倫威爾。

  至少跟那些還在當侍衛的苦哈小貴族相比,約翰·達德利十分感謝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爾士親王的提攜之舉,所以在拿下打擊海盜的肥缺後,他十分上道地送上一份又一份的孝敬,遠比西摩兄弟要懂得維護人際關系。

  「他倒是乖巧。」威廉·都鐸在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見面時,同他談起約翰·達德利的事情:「自己都沒吃掉一點,就先把最肥的地方孝敬給各方人員。想必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成為父親最喜歡的臣子之一。」

  到底是能把權傾英格蘭的護國公都送上斷頭台的能人,不到四十就經歷過幾次大起大落的約翰·達德利,遠比愛德華·西摩要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所以在面對白廳宮的幾座大山時,他所表現出的謙卑,幾乎彎腰到要親吻鞋尖的程度。

  就連一些身分不高,並不是貴族出身的僕從,也對這位出手闊綽,氣質溫和的新貴多有美言。畢竟在英鎊的重量下,很多人嘴角的弧度都會真實不少。

  「也是您眼光好,所以能找到這麼一位識趣的手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約翰·達德利沒少打點亨利八世的僕從,甚至對理查德·克倫威爾和他自己,也是多有賄賂:「您看上去不想吐出這筆錢?」

  「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是在知道對方想要什麼的前提下,這送上門的蛋糕,又有誰會拒絕呢?」威廉·都鐸最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欣賞的,就是他記得手底下人的每一份好處,所以那些追隨他的人才會更加賣力地為主子辦事。

  例如理查德·克倫威爾和布蘭登姐妹。

  在威廉·都鐸地操縱下,前者過幾年就會受封男爵,後者也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財產繼承權,所以是堅定的威爾士親王黨。

  「您知道,約翰·達德利雖然被稱為爵士,但是他身上並沒有爵位。」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經意地建議道:「他的繼父雖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本身也保有萊爾子爵的身份,但是伊麗莎白·格雷夫人(約翰·達德利)早已去世,所以這萊爾子爵的位子,按理是不能落到他身上的。」

  「可是他把我父親哄高興了,又給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為他爭取一下。」威廉·都鐸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意有所指道:「倒是您,掌璽大臣閣下,估計這幾日沒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此話怎講?」托馬斯·克倫威爾雙手合十地放在膝蓋上,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您的耳目遍布歐洲,總不會連漢普頓宮裡的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吧!」威廉·都鐸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在跟他裝傻,否則對方這幾日也不會頻繁地來找他:「您跟加德納主教的關系好嗎?我記得在安妮·博林的審判上,你們可是很默契的」

  「當然。」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嘲道:「好到他至今都在後悔沒能在安妮·博林的審判裡找到我的差錯,然後將我這個最靠近國王的異教徒吊死在倫敦塔上。」

  「那他估計要後悔很長時間了。」威廉·都鐸轉了下右手的紅寶石戒指,意味深長道:「估計你前腳被吊死,我後腳就暴斃。若論對國王,乃至英格蘭的影響力,估計加德納主教更討厭我。」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臉色略有緩和,因為他能確定威爾士親王和他一樣,都是加德納主教的敵人,所以也向威廉·都鐸透露了自己的擔憂:「王後陛下是虔誠的天主教信仰,我想加德納主教有可能支持未來的約克公爵。」

  「嘖!他支持又有什麼用?」威廉·都鐸露出個辛辣的笑容,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亨利八世:「珍·西摩和國王陛下舉行的是新教的結婚儀式,所以在天主教信仰裡,約克公爵只是個私生子,而在天主教信仰裡……」

  「珍·西摩背叛了她的信仰,所以約克公爵還是私生子。」托馬斯·克倫威爾很有默契道:「但是在法律上,國王陛下會堅持他的次子是合法的婚生子,所以您所說得一切,都不能在明面上說破。」

  【這可不一定。】

  威廉·都鐸想起他在安妮·博林當上王後前所做的一系列准備,語氣稍稍一轉道:「如果國王陛下在法律上堅持約克公爵是合法的婚生子,但私心裡並不確定他是自己的兒子,會怎麼樣?」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微微一眯,同威廉·都鐸對視了一會兒,緩緩道:「願聞其詳。」

  「給王後問診的醫生是沃爾西主教舉薦給國王的,而且他還曾負責過我母親的懷孕事宜。」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您是沃爾西主教去世前最信賴的秘書,我想您有法子跟對方搭上話,然後讓他說些對我們有利的事情。」

  說罷,威廉·都鐸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以降低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我不想直接傷害懷孕的婦女和未出生的孩子,但也不願看到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家逐漸做大。」

  如果威廉·都鐸要讓珍·西摩一屍兩命,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要重新審視自己是否找對了追隨對像,防止威廉·都鐸有天會更殘忍地對待自己。

  畢竟對方可是亨利八世的兒子。

  「您想讓對方告訴國王什麼?」

  「王後的預產期在幾月?」

  「十一月,宮廷醫生估計王後是在二月份懷上了孩子。」

  「你讓他告訴父親,王後是在一月懷上了孩子,預產期在十月。」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愛德華六世就是十月份出生的,所以想在出生日期上動點手腳:「父親是在二月份啟程去的加萊,所以王後不大可能在二月懷上孩子。」

  「可是殿下,女人的孕期本就是不確定的事情,差一兩個月又有什麼區別呢?」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等約克公爵出生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威廉·都鐸並沒有直接回答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問題,而是委婉道:「我想西摩家也更相信王後是在一月份懷上的約克公爵,所以宮廷醫生要是不想多事,就按照我說得這麼做。」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將威廉·都鐸的話放在心上,所以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徒留威廉·都鐸一個人盯著爐火微微出了神。

  如果說愛德華六世的體弱多病是因為珍·西摩在孕期休息不當,導致早產下一名王子,那麼在時間方面,威廉·都鐸便能讓亨利八世產生愛德華六世並不是他親生兒子的錯覺。

  歷史上的瑪麗公主並沒有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間結婚,所以也不存在亨利八世在1537年的二月離開英格蘭的事情。

  但是現在,由於威廉·都鐸的出現,珍·西摩還是如期懷上了愛德華六世,可是亨利八世卻在她懷上王子的月份裡,並沒有頻繁地與王後同房。

  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覺得西摩一家在王後的產期上欺騙自己。

  明明是足月生產的王子,但卻體弱多病地像個早產兒。

  再加上國王曾在二月離開過英格蘭,以及安妮·博林的通奸審判。

  估計在愛德華六世逐漸張開前,亨利八世都會用懷疑的眼光去看自己的次子,然後用更加懷疑的眼光去看西摩兄弟。

  時間就在表面祥和的氛圍下一點點地流逝。

  參加完婚禮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加萊停留多久,便急匆匆地回到倫敦,然後招集托馬斯·克倫威爾起草第三部《繼承法案》。

  「威廉最近還好嗎?」離家多時的亨利八世最關心的,還是威爾士親王,其次才是懷孕的珍·西摩:「還有王後,你們可曾安排優秀的宮廷醫生守在她身邊?」

  「一切都很穩妥。」薩福克公爵率先回答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和王後的嫂子一直都住在她的屋子旁,並且加德納主教和宮廷醫生也定期探望王後。至於威爾士親王,他也一切都好,只是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便暫時回到聖詹姆斯宮。」

  「嗯!威廉不在這裡也好。」亨利八世看了眼西摩兄弟,又看了眼加德納主教,然後招過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一定是非常美滿的一對,只是看著我得此佳婿,弗朗索瓦很擔心我會再次跟西班牙皇帝一起入侵法蘭西,所以他派使者到加萊對我提出一個有利的聯盟。」

  「他的小女兒瑪格麗特只比威廉大三歲,弗朗索瓦承諾會在女兒出嫁時,冊封她為貝裡女公爵。所以克倫威爾,我希望你與法國使者再次商議此事,畢竟查理和弗朗索瓦的衝突愈演愈烈,英格蘭在這二者間的地位舉足輕重。」


第63章

  「陛下,請允許我認真地問一句,您真的想讓威爾士親王迎娶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嗎?」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聽了亨利八世的聯姻計劃後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大腦飛速地運轉起來:「您若是真有這個打算,那麼法蘭西公主嫁過來的信仰問題,便是一件必須在婚前討論清楚的大事,另外……」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猶豫之色引起了亨利八世的注意,後者以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干涉他的決定,所以臉色微微一變道:「你是在我的決議不滿嗎?掌璽大臣閣下。」

  「並,我不會有如此冒犯的念頭。」此刻,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便給自己找到一個能說服亨利八世的理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女,她的姐姐瑪德琳公主剛嫁給您的外甥——蘇格蘭的詹姆斯國王。雖然法蘭西正與西班牙交戰,但是弗朗索瓦國王為了鞏固與蘇格蘭的聯盟,所以為瑪德琳公主置辦難以想像的龐大嫁妝。在此前提下,我很擔心法蘭西的聯盟決心並沒有那麼堅定,並且其財政狀況也不允許弗朗索瓦國王為瑪格麗特公主置辦不亞於她姐姐的嫁妝。」

  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打量了下亨利八世的表情,見後者臉色稍緩地向他點了點頭,於是繼續道:「當然,以您的財富是絕不會像寒酸的蘇格蘭國王那樣,會在意十幾萬英鎊的嫁妝。可是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您的繼承人,代表著英格蘭的臉面。倘若他的妻子身為蘇格蘭王後的親妹妹,卻在出嫁時遠比瑪德琳公主還要寒酸的多,那麼歐洲的其他君主會怎麼看待您,還有威爾士親王?」

  「……你說的也有道理。」亨利八世的驕傲讓他從不把蘇格蘭國王放在眼裡,雖然詹姆斯五世是他的老鄰居兼外甥,可要是威廉·都鐸的娶妻陣仗還不如土包子詹姆斯五世,那麼英格蘭上下都會感到丟臉:「凱瑟琳曾打敗過詹姆斯的父親,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跟手下敗將的兒子成了連襟,絕對會感到羞恥。」

  既然威爾士親王娶不了法蘭西公主,那麼亨利八世理所當然地思考起哈布斯堡的公主。

  正好查理五世的長女和大侄女都跟威廉差不了幾歲,只是一想到哈布斯堡的負債累累,亨利八世又有些嫌棄西班牙皇帝打仗打得低價出售土地的舉動。

  「再看看吧!」考慮到英格蘭的宗教問題,亨利八世也動過向德意志諸侯提親的念頭,但是同西班牙,法蘭西這類大國相比,亨利八世又看不上德意志諸侯的公主,覺得迎娶她們並沒有多少政治利益。

  暫時解決聯姻危急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決定加緊替威爾士親王尋找新教王妃的腳步,畢竟威廉·都鐸已經十一歲了,要是亨利八世希望兒子早點結婚,估計過不了三四年,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會舉行一場王室婚禮。

  可是新教王妃哪有那麼好找。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遺憾法蘭西的勒妮同威廉·都鐸差了十五歲,否則後者一定會是最完美的新教王妃,甚至還會為英格蘭贏得加爾文教的支持,從而鞏固英格蘭在歐洲的宗教地位。

  當然,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和亨利八世操心威爾士親王的終身大事時,當事人早就趁機回了趟威爾士,然後召集人手在靠近愛爾蘭的沿海地區建立新港口。

  對於威爾士居民而言,這無疑是被大力支持的舉動。

  且不談建造港口的這段時間裡,不少人能謀得一個零碎的活計,而在愛爾蘭和威爾士的交流渠道被拓寬後,相應的市場,酒館,小商鋪也會隨之而生,同時那些裝卸搬運,中間聯絡人等增值服務,也會為當地居民增加就業崗位。

  然而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是建個港口這麼簡單。

  他打算以威爾士港口為中心,如蛛網般向外拓展自己的商務渠道。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都鐸甚至想在北愛爾蘭建立專門對蘇格蘭的港口,從而用貿易差額來簡介控制蘇格蘭經濟,影響未來的戰爭走向。

  當然,這些都是威廉·都鐸在拿到愛爾蘭統治權後,才能逐步實施的計劃。

  他現在的首要目的是把對愛爾蘭的港口建好,然後修幾條連接其它地區的大路與驛站,以保證威爾士商源充足,而且有更多的人願意來此投資。

  「在這裡修幾家旅店和兌換貨幣的小銀行,同時要保證郵局和主要驛站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威廉·都鐸來視察時,對還未形成雛形的港口提出一系列要求:「如果條件允許,可以在威爾士附近找幾個小貴族,或者直接從彭布羅克城堡裡調人負責貨物的保護與押運工作。」

  「關於這些,已經有商人想在威爾士港口進行投資,並且有意建立銀行或者……」

  「他們可以建酒館或是商鋪,但銀行和郵局是禁區,必須直屬彭布羅克城堡。」威廉·都鐸直接打斷了手下人的話,語氣嚴厲道:「要是讓那些商人負責貨幣兌換和郵局,天知道他們會干出什麼事?」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裡,輿論和貨幣都是能左右政治的武器。畢竟軍隊的基礎是人,沒有貨幣的供養,你拿什麼組建軍隊?而輿論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軍心,摧垮人的意志。

  羅斯柴爾德家族和貝索斯用事實證明了貨幣的力量,而傳媒大亨默多克也沒少左右米國大選。

  要是讓商人把持了貨幣兌換渠道和郵局,威廉·都鐸毫不懷疑愛爾蘭會因貿易差額和虛假消息導致整個地區負債累累,民不聊生。

  所以這兩渠道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否則即便沒有英格蘭商人的介入,以愛爾蘭的物資水平,恐怕也落不到好處。

  「你讓法律顧問商討個禁止私換貨幣的章程。」威廉·都鐸既然要在方面嚴防死守,那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不是開玩笑的:「要是有人敢在這裡私換貨幣,那麼就在港口最繁華的地方建好絞刑台。」

  「是。」鑒於這個時代裡的商人地位還沒拔高到黃金時代的水平,所以貴族們大都看不起充滿銅臭味的商人,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又不得不依靠商人的貸款來招兵買馬或是維持生活排場,導致二者間的矛盾越積越大,甚至在戰時會出現商人被洗劫的情況。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政策不會遭到大規模反對。

  在威爾士港口的建立過程中,威廉·都鐸又聯系了耕種專家與當地的獵人和老人,打算請專業人士來設計整個地區的灌溉系統。

  得利於威爾士雪山的存在,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擔心灌溉的水源問題,反而要頭疼水壩的建立會不會影響野生動物的生存活動。

  畢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威爾士獵人的數量可不少,威廉·都鐸總不能讓他們都斷了收入吧!

  這麼看來,後續的調節工作還要找獵人們進行協商。

  至少在建立灌溉系統的這段時間裡,威廉·都鐸願意給獵人們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工作,以保證他們的生計。

  「離了倫敦,真是到哪兒都是事。」僅是幾個月的功夫,威廉·都鐸的財產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裡頭不僅有亨利八世批給他的年金,更有瑪麗公主執意要他收下的,屬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一半現金,以及約翰·達德利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孝敬。

  只希望基礎設施落定後,威廉·都鐸能夠很快回本。

  「殿下,倫敦那邊來信,說是北邊的叛亂已被西摩爵士鎮壓,導致加德納主教與王後發生摩擦。」

  雖然珍·西摩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並且被加德納主教視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接班人,以及讓國王陛下重歸天主教信仰的有利支持者。

  然而王後的哥哥,如今正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卻看見了支持新教所能帶來的政治利益,再加上他的妻子安妮·西摩深受路德教影響,所以西摩兄弟對於加德納主教的拉攏並不感冒,這也讓亨利八世對他們稍稍放心了些。

  「如果加德納主教打著讓王後影響國王陛下的念頭,那麼他可算是找錯了了人。」托馬斯·克倫威爾游刃有余道:「阿拉貢的凱瑟琳都沒辦到的事,又怎能指望珍·西摩去辦到。」

  況且現在的珍·西摩曾因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而惹怒國王陛下,所以在生下約克公爵以前,珍·西摩怎麼可能明目張膽地去支持加德納主教?她又不是不知道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等王後生下約克公爵,即便加德納主教不開口,國王陛下也會默許王後成為天主教信徒的支持者,然後對你們之間的爭執視而不見。」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直到死前都沒徹底定下英格蘭的宗教形態,這也導致他的子女輪番上位後,英格蘭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宗教鎮壓,以及伊麗莎白一世在執政期間的幾次變臉。

  因為對國王而言,宗教不僅是信仰,更是服務於統治的工具。

  所以亨利八世才會在晚年那麼暴躁,一方面是腿傷帶來痛苦,而另一方面,便是他在信仰上的糾結與恐懼。


第64章

  1537年的夏天,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接待了他的第二位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對於這個遠比亨利·菲茨羅伊健康的私生子,亨利八世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地喜悅與囑咐,甚至在會談結束後,就下達了冊封約翰·佩羅特為男爵的口頭旨意。打算在珍·西摩的兒子出生後,就借著約克公爵的出生典禮,將冊封禮給落實了。

  面對國王的「出手大方」,約翰·佩羅特的生母瑪麗·伯克利並未露出喜悅之色,反而感到異常的苦澀。

  因為亨利·菲茨羅伊在約翰·佩羅特的年紀就已經是伯爵乃至公爵,坐擁北方的大片土地甚至是愛爾蘭的田產。

  可是約翰·佩羅特呢?

  瑪麗·伯克利當年只是格林尼治宮的普通侍女,連亨利八世的情婦都算不上,完全是亨利八世為了報復安妮·博林而隨便找上的床伴,在懷孕後就被國王遠遠地送到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成為馬廄總管的妻子。

  況且在年紀上,約翰·佩羅特也只比威廉·都鐸小了一歲。

  彼時的安妮·博林正值全盛時期,而阿拉貢的凱瑟琳剛與亨利八世談下亨利·菲茨羅伊的歸屬問題,絕不許再來一個私生子同自己的親兒子爭權奪利,所以亨利八世也不可能打了發妻和情婦的臉,去大張旗鼓地認下一個意料之外的私生子。

  因此,在被亨利八世正式召見以前,約翰·佩羅特別說是被冠上「國王之子」的名頭,甚至他名義上的父親都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讓他喜當爹的孩子。也就在威廉·都鐸當上威爾士親王,國王唯一認下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去世後,多次喪子的亨利八世想著「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道理,才動了認下約翰·佩羅特的念頭,打算將他留給威廉·都鐸當助手,順便將孫女小瑪麗嫁給自己的私生子,好為王位繼承再做一層保險。

  至於西摩家和王後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都不在亨利八世的考慮範圍之內。

  「還好只是個男爵,不然英格蘭怕是找不出一塊可以分給約克公爵的優渥土地。」愛德華·西摩在得知亨利八世又認下一位私生子後,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或者恐懼,反而松了口氣地安慰起惴惴不安的王後,以及年輕不懂事的弟弟:「著急有什麼用?著急就能讓國王陛下收回成命嗎?這不過是另一個私生子,想想威爾士親王出生後,國王陛下是怎麼對待亨利·菲茨羅伊的?等你生下約克公爵,國王陛下還會關注一個私生子嗎?說不定早就忘了封他為男爵的事情。」

  「可是,可是陛下近日對我十分冷淡。」珍·西摩這幾日總會夢見前兩位王後的下場。

  她看見阿拉貢的凱瑟琳帶著對年幼兒女的不舍與擔憂,在蒼白的床單上死去;也看見安妮·博林捂著肚子在床上不斷地抽搐,雙腿間流出的污血染透了整張床單。

  而現在,珍·西摩坐上了王後之位,住進了王後的房間……也許會迎來前兩位王後的命運。

  「以前他總會來看我,而且一呆就是兩三個小時。可是現在,他一周都不來一次,只是隔幾天派個男僕來問候一二。」珍·西摩說著,還用手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整個人虛弱蒼白得像個紙人:「如果我生下是個女兒該怎麼辦?」

  珍·西摩的話惹得愛德華·西摩冷色微變,但還是盡量維持住冷靜的神色:「女兒也沒關系,至少你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還有機會生下兒子。」

  「你又怎麼能保證陛下願意等我生下兒子?」孕婦的情緒本就起伏不定,再加上珍·西摩這幾日噩夢連連,她的居住空間又過於陰暗渾濁,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珍·西摩的抑郁,導致她和最後一次懷孕的安妮·博林一樣,整個人憔悴消瘦了不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我,陛下又有幾位新情婦。要是我生下一個女兒,而她們中又有人懷孕,那麼陛下絕對會將我一腳踹開,然後將懷孕的情婦扶正。」

  珍·西摩越想越覺得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整個人都變得聲嘶力竭起來:「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親愛的,麻煩你將王後扶到床上,也許我們在此叨嘮得太久,所以不利於王後的休息。」愛德華·西摩擔心珍·西摩情緒激動之下會流產,所以讓安妮·西摩將珍·西摩帶走,自己則和托馬斯·西摩離開了王後的房間,打算去確認一下國王的情婦裡是否有人已經懷孕。

  結果兄弟二人在半途中遇見諾福克公爵,後者正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走道裡竊竊私語著什麼。

  因為西摩兄弟剛從樓梯口出來,整個人都被擋在裝飾用的盔甲之後,所以諾福克公爵並不知道自己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會面會被人看見,甚至還推了下自己帶來的女孩,讓她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行禮。

  「他這是要干什麼?」春風得意的愛德華·西摩突然想起這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曾干過的好事,暗罵自己在這段時間裡過於地掉以輕心,以至於他都忘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諾福克公爵的人,而且還在珍·西摩懷孕時贏得了她的信任。

  「沒准是要重操舊業。」托馬斯·西摩記得諾福克公爵在瑪麗·博林失寵,安妮·博林懷孕時,曾將自己的侄女和外甥女獻給了國王,以保證亨利八世的枕邊都是諾福克人。

  愛德華·西摩注意到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生得十分美麗,看上去比威爾士親王大不了幾歲,穿著一身半舊的裙子,身上也沒有戴多少首飾,但卻似清水出芙蓉般秀麗可愛,充滿了宮裡的侍女所不具備的青春朝氣。

  別說是閱盡美色的亨利八世,就連愛德華·西摩這樣醉心權勢的中年男人都會被對方吸引,畢竟都鐸時期的貴族男性還是保留著骨子裡的騎士浪漫,只可惜繁瑣的禮儀磨平了貴族少女的棱角,很難喚起他們的騎士風範。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帶進宮裡的女孩是給亨利八世准備的。

  愛德華·西摩從不懷疑諾福克公爵想要復起決心,因為對方在某些方面就和薩福克公爵一樣了解亨利八世。

  「我去查一下那個小霍華德。」眼見有人要挖自家的牆角,托馬斯·西摩只覺得有氣憋在心裡,剛想行動卻被愛德華·西摩給按住:「你查什麼?還嫌珍失寵得不夠?」

  被打醒的愛德華·西摩不確定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是否見過亨利八世,又是否被亨利八世暫留於宮中。

  倘若這位霍華德女孩是亨利八世的新寵,那麼在珍·西摩產子前,他們得避其鋒芒,防止亨利八世翻臉無情。

  畢竟珍·西摩的受寵程度可比不上當年的安妮·博林,而且其王後的身份也並未坐實。

  愛德華·西摩很清楚,珍·西摩要想保住王後的地位,一靠肚子,二靠溫順。

  倘若亨利八世真的動了扶持情婦上位的念頭,那麼西摩家也最好不要反抗,因為國王從不會出價兩次。

  只有順從的人才會得到亨利八世的補償。

  一想到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的下場,愛德華·西摩決定找漸行漸遠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聊聊,看他們能否拉到威爾士親王的支持,從而保住珍·西摩的後位。

  然而西摩家的好運似乎也只停留在了1537年。

  愛德華·西摩還沒來得及跟威廉·都鐸搭上線,便先等來了珍·西摩的分娩。

  「只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證王後的分娩。」因為珍·西摩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與愛爾蘭商人,還有威爾士鄰邊貴族的會面,被亨利八世召回倫敦。

  「我在這三年累死的馬匹絕對比六歲前的總和還多。」威廉·都鐸一下馬車就被理查德·克倫威爾披上件薄鬥篷。

  入秋的天氣已經漸涼,所以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防止主人感冒。

  「王後是什麼時候開始陣痛的?」威廉·都鐸覺得隨從們對待他的方式像是對待一個巨嬰,但又不好苛責什麼。

  「昨天晚上。」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因為是頭胎,所以要費些功夫。」

  「但這也太久了。」威廉·都鐸知道歷史上的珍·西摩難產了兩天才生下愛德華王子,准備在愛德華出生後,就將凱瑟琳·瑪麗修道院的重建擺上章程,爭取在威爾士普及生產知識,避免更多的婦女死於生產。

  「醫生說是難產,而國王陛下也有意剖腹取子,防止約克公爵死在王後的肚子裡。」理查德·克倫威爾再次認識到了國王的冷酷。

  即便珍·西摩和亨利八世之間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愛情,但好歹是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天的妻子。

  亨利八世居然對她一點感情都不講,這麼快就要舍母取子。

  「但願醫生沒有按照國王陛下的吩咐去做。」威廉·都鐸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在於與理查德·克倫威爾說話的功夫,便已到達了王後的寢室,但卻沒有發現亨利八世的身影。

  「父親呢?」威廉·都鐸坐到最尊貴的位子上,掃了圈等候的人們,發現幾位公爵和西摩兄弟都已經到場,所有人都露出大戰之後的疲憊。

  西摩兄弟的臉色微微一僵,任由托馬斯·克倫威爾解釋道:「國王陛下在小教堂裡為約克公爵祈禱,醫生已經在准備剖腹的工具,要是天亮前再不生下來,便只能采取強制干涉。」

  說罷,托馬斯·克倫威爾示意威廉·都鐸看向一旁的桌子,只見上面擺滿了麻醉用的草藥。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的舉動。」威廉·都鐸強壓下心裡的那絲懺悔之意,讓西摩兄弟忍不住對威爾士親王產生些好感。

  「要是約克公爵卡在產道裡,那麼剖腹只會一屍兩命。」威廉·都鐸看著侍女們端出一盆盆血水。

  加德納主教已經為珍·西摩祈禱了整整兩天,但卻並沒有等到所有人都期待的好消息。

  時間就在窗外的黑夜被驅散的功夫裡,一點點地流逝。

  精疲力竭的珍·西摩在彌留之際似乎看到了安妮·博林的臉,後者露出慣有的迷人笑容,在她耳邊輕語道:「現在該你付出代價了,珍。」

  「不,不是我,不是我。」珍·西摩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求生欲,整個人死死地盯著幔帳頂,然後掙脫侍女的手臂,在空中胡亂抓著什麼。

  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在屋內響起,珍·西摩才垂下手臂,整個人保持著盯著幔帳頂的姿勢,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第65章

  「王後生了,是個王子,約克公爵誕生了。」得知珍·西摩生下了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松了口氣,心裡被一陣狂喜所侵占。

  珍·西摩的位子算是坐穩了,不日就會被亨利八世補上加冕儀式,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後。而她,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作為王後最信賴的侍女長,也會一掃舉報前夫所留下的不良名聲,成為宮廷裡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或許還不止如此。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到安妮·博林得寵時,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博林的春風得意,內心逐漸被一只名為「野心」的惡魔所占據。

  倘若她能熟練運用對王後的影響力,也未必不能達到諾福克公爵曾經的境界,從而脫離諾福克公爵的掌控。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來自助產士和侍女的驚呼聲所打醒。

  「王後陛下,王後陛下您醒醒啊!」

  這一聲又一聲的驚呼聲驅散了約克公爵降生的喜悅,導致西摩兄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讓他們顯得像是滑稽劇裡的小醜一樣可笑。

  宮廷醫生急匆匆地扒開擋在床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企圖對已經失去呼吸的珍·西摩進行毫無作用的搶救。

  可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被宮廷醫生扒到一邊,就被愛德華·西摩掐住脖子站了起來。

  「這就是你照顧王後的結果?」眼睛赤紅的愛德華·西摩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王後沒事,否則你將以謀殺王後的罪名被吊死在倫敦塔裡。」

  說罷,愛德華·西摩用力地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到一旁,導致後者的頭顱被磕破,,整個人痛地在牆角邊蜷縮成一團。

  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地看著這場鬧劇,命令侍女將剛出生的約克公爵抱出來看看。

  不同於威廉·都鐸出生時的紅潤健壯,剛出生的約克公爵虛弱得像只隨時都會被拋棄的小貓,連哭聲都不像普通新生兒那樣響亮。

  薩福克公爵皺了皺眉頭,覺得亨利八世絕不會喜歡這個孱弱的小兒子。

  尤其是在威廉·都鐸和約翰·佩羅特的對比下,亨利八世肯定會怪罪珍·西摩在浪費了他如此多的功夫後,只帶來一個隨時都會夭折的兒子。

  從這一點來講,珍·西摩的去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斯人已逝,亨利八世也不好再多追究什麼。

  而在薩福克公爵臉色微變之際,在場的其他貴族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威廉·都鐸,感嘆威爾士親王的好運。

  珍·西摩雖然被稱為王後,但是她並未被加冕,所以不少人都懷疑珍·西摩的合法性,認為她的兒子並沒有王位繼承權。

  畢竟亨利一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位國王有二十位被承認私生子,但是他的兩任王後只留下一個女兒,也就是「短鬥篷」亨利二世的母親瑪蒂爾達。

  迫於王位繼承人的壓力,亨利一世嘗試與其中的一位情婦結婚,並且將他們的合法兒子立為王儲。

  但是由於亨利一世從未將那位夫人加冕為王後,再加上他的父親征服者威廉就飽受私生子出身的困擾,所以國會並不承認他的秘密婚姻,迫使亨利一世必須在外甥和外孫之間做個痛苦的二選一。

  而現在,亨利八世遇到了相似的情況。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確定國王是否有一系列的准備來加強約克公爵合法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亨利八是並不滿意這個結果,甚至在聽到這一消息後,都沒有露出笑容。

  「是嗎?她給我帶來了喜悅,可是天主卻將它混攪著她的死所帶來的苦痛。」亨利八世合上福音書,准備去看一下約克公爵。

  「孩子健康嗎?」在去王後寢宮的路上,亨利八世都沒提起珍·西摩的葬禮安排,乃至約克公爵的撫養問題,只是在快要進房門前隨口問了一句。

  負責傳遞消息的僕人只覺得後背的布料被汗水黏在身上,視線被結成一縷的劉海所擋住。

  「怎麼?耳朵當擺設,沒聽見我的話嗎?」亨利八世半天都沒等到僕人的回答,於是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恭喜您,陛下。您如願得到一位約克公爵。」亨利八世一進屋便收到薩福克公爵的笑臉,但是多年的交情讓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對方表情的不自然,以及滿屋貴族的驚慌失措:「孩子到底怎麼了?」

  耐心耗盡的亨利八世幾乎是咆哮著開口。

  面對國王的怒火,在場的貴族也沒法掩飾什麼,只得讓亨利八世親自看看約克公爵的狀況。

  諾福克公爵想的果然不錯,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小貓般孱弱的約克公爵,甚至都沒看幾眼就讓侍女將其抱走,然後質問起照顧王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以及相關的宮廷醫生:「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孩子怎麼會如此孱弱?」

  「陛下,約克公爵是難產兒,所以……」

  「他是難產兒不是早產兒,你當我是白痴,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亨利八世松開揪著宮廷醫生衣領子的手,整個人氣得找張椅子坐下,只覺得額前一片冰涼:「上帝為何要懲罰我至此。」

  氣到極致的亨利八世反而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起珍·西摩難產的主要原因,以及這個約克公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的,亨利八世懷疑珍·西摩和安妮·博林一樣,做出背地偷情的醜事。

  雖然珍·西摩表現得足夠謙卑,虔誠,但是亨利八世見慣了宮廷女人的偽裝,再加上珍·西摩又是最適合生育的年紀,一直都在漢普頓宮裡好吃好喝地養著,怎麼會突然難產下一個足月卻虛弱的孩子?所以這之間必有蹊蹺。

  亨利八世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使了個眼色,後者心有靈犀地遣散了在場的貴族,只留下戰戰兢兢的宮廷醫生和侍女等著國王陛下的問話。

  彼時的內寢裡停著珍·西摩尚有余溫的遺體。

  無人照顧的約克公爵在母親身邊小聲地哭泣著,但是在國王的急招下,沒人會照顧他。

  「王後懷孕期間到底干了什麼,吃了什麼,又見了什麼人。你們最好從實招來。」亨利八世當然不會一上來就問珍·西摩有沒有出軌,畢竟這關系到他的顏面,只能曲線救國。

  「回陛下,王後在懷孕期間除了照例接見平民,聆聽他們的願望,便只召見過她的兄弟和加德納主教,其余時間都是在我們的陪伴下做些手工活或者聽書。」面對低氣壓國王,侍女們也不敢有所隱瞞,更擔心自己會因此被關進倫敦塔。

  而這之中,最為恐懼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只覺得脖子在隱隱作痛,腦子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下飛速運轉起來:「陛下,王後陛下在臨產前好像看到了什麼,對著幔帳頂不住地掙扎,嘴裡還不斷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亨利八世的視線被羅切夫的子爵夫人所吸引,後者鎮定自若道:「當時不僅我一人在場,其她侍女也可作證。」

  「是的,我們也聽到王後陛下這麼說過。」眼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找到一個看似完美的解釋,如釋重負的侍女們也都紛紛附和起來。

  彼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終於明白威廉·都鐸在幾個月前的布局,忍不住心底發涼,但表面上仍是鎮定自若道:「陛下,安妮·博林的遺骸被鎮壓在倫敦塔的小教堂下,絕不可能有作祟的機會。」

  亨利八世原本稍緩的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說什麼,就看見托馬斯·克倫威爾比了個「諾福克公爵」的口型,於是立刻閉嘴,防止剛逃了亨利八世的死刑,就落入諾福克公爵的魔掌。

  不管安妮·博林的倒台是否有諾福克公爵的推波助瀾,但是在其他貴族和亨利八世的眼裡,安妮·博林就是鐵板釘釘的諾福克人。

  倘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珍·西摩的意外歸於安妮·博林的鬼魂,那麼尋找復起機會的諾福克公爵一定會跟她翻臉。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的不說,諾福克公爵還是有力氣弄死一個宮廷侍女,而西摩兄弟和國王陛下……

  一時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絕望了。

  若不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她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克倫威爾,我命令你和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一起調查珍王後的死因,記得別讓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兄弟插手,他們就安心去辦王後的喪事。」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珍·西摩通奸生子的證據,再加上他已經砍了一個通奸的王後,要是再來一個,絕對會對他的聲譽有所影響。

  「是的,陛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威爾士親王的目的已經達成,所以也不為西摩兄弟辯解什麼,而是不動聲色地挑起亨利八世的怒火:「關於珍王後的葬禮,不知您有沒有別的安排?」

  「什麼安排?」亨利八世眉頭緊鎖道。

  「您的原配妻子,威爾士親王的生母阿拉貢的凱瑟琳被安葬在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裡,准備在若干年後與您合葬。所以珍王後是否和阿拉貢的凱瑟琳一般,要安葬在聖喬治教堂?」

  「她怎麼能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亨利八世不悅道:「阿拉貢的凱瑟琳是被正式加冕過的王後,又是未來國王的母親。我與她合葬是天經地義之事,而珍……」

  亨利八世強壓怒火道:「將她安葬在彼得伯勒教堂裡,在那裡舉辦葬禮的開銷較低,也不許她的送葬規格高於阿拉貢的凱瑟琳。」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彎了下嘴角,希望約克公爵能活到亨利八世去世,好替威爾士親王擋住接下來的合法王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0

第66章

  1537年的秋天,在約克公爵愛德華出生後的第二天,珍·西摩的遺體被她的兄弟護送至彼得伯勒大教堂,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舉行葬禮。

  出於對發妻和西班牙皇帝的尊重,亨利八世既沒有讓珍·西摩葬在他為自己選定的墳墓邊,也沒有參加第三任妻子的葬禮,而是指派諾福克公爵代替了自己在葬禮上的席位,然後帶著威爾士親王和約翰·佩羅特,在格林尼治宮裡舉行了一系列的慶祝活動。

  整個倫敦都在歡呼亨利八世的次子,約克公爵的誕生。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彼得伯勒大教堂裡的肅穆,與西摩兄弟陰沉到幾乎滴墨的臉色。

  滿心諷刺的諾福克公爵隨便掃了眼,發現在座的只有西摩家的好友,以及加德納主教找來湊數的貴族。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完美的哀悼面具,唯有雙眼的兩個洞裡迸射出嘲諷與嫉妒之色。

  「西摩家的春天算是徹底結束了。」坐在諾福克公爵身邊的薩裡伯爵彎了玩嘴角,毫不客氣道:「國王陛下也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會讓抓著裙子向上爬的家伙拿到嘉德騎士勛章。」

  諾福克公爵輕輕瞥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對方死死盯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騎士勛章,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因為嘉德勛章的佩戴者僅限於英格蘭國王,威爾士親王,以及24名在世成員,所以能擁有自己的紋章、旗幟,乃至在教堂裡的專屬座位,所以在含金量上遠超子爵甚至是伯爵。

  也無怪乎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會惹得貴族們群起而攻之。

  諾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按住薩裡伯爵的手,示意他別在這個時候表現出自己的憤怒:「愛德華·西摩要是還有點腦子,就該放棄不屬於他的一切。」

  諾福克公爵一想到亨利八世的態度,便有些幸災樂禍道:「我聽說國王陛下已經在考慮第四任王後的人選,並且讓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大使一起參加格林尼治的慶祝活動。」

  「怎麼,國王陛下還要娶妻?」薩裡伯爵難以置信道:「這都已經第四任了,他還要娶妻生子?」

  「哼!也只是第四任而已。」諾福克公爵人身攻擊道:「薩福克公爵年過五十都還要娶一位美嬌娘,國王陛下還不到五十,怎麼可能不再娶一位王後?況且國王陛下是離的了女人的性子嗎?」

  說到這兒,諾福克公爵還反問道:「你看約克公爵那病歪歪的樣子,再加上珍·西摩死前並未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陛下要不要第三個兒子來保證繼承順序?愛德華一世年近六十都還要娶一位妻子來保證英格蘭的戰略地位,更別提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娶了姐姐再娶妹妹,娶了妹妹再娶外甥女。國王陛下可是全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即便那些天主教大國的公主不想嫁過來,但是那些德意志小國或是低地的公國,伯國就不一定了。」

  「嫁給國王陛下可不是件輕松的活計,估計很多貴族小姐都會被他前三任妻子的下場給嚇到。」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亨利八世能找一位外國妻子,畢竟在他娶了兩位「灰姑娘」後,又有誰願意屈居於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之下?

  「或許國王想在國內找一位妻子。」諾福克公爵眯了眯渾濁的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知道他要什麼樣的女人,也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你是指瑪麗,還是瑪格麗特?」薩裡伯爵以為父親是想給亨利八世找回曾經的霍華德情婦,於是隨口一提道:「瑪麗雖然已經結婚,但是她的丈夫並不介意妻子跟國王舊情復燃,至於瑪格麗特……」

  薩裡伯爵想起那個背叛博林家,又被愛德華·西摩驅逐的女人,覺得她並不適合回到國王身邊:「那可是條堪比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毒蛇,還是讓她在鄉下過著安穩日子吧!」

  「不是瑪麗,也不是瑪格麗特,而是你埃德蒙叔叔的小女兒,凱瑟琳·霍華德。」諾福克公爵有些得意道:「年輕,漂亮,涉世未深。這種好掌控的小女孩一定符合國王陛下的胃口,而凱瑟琳的母親也是個高產的女人,想必國王陛下在了解這一點後,會對她更加滿意。」

  「問題是您怎麼將凱瑟琳送到國王身邊。」薩裡伯爵並不反對家裡出一位王後,但是在安妮·博林的前車之鑒下,他們得更加謹慎地往國王的枕邊送人:「太刻意了絕對會引起國王的懷疑,而且凱瑟琳的性子……」

  薩裡伯爵很清楚自己的叔叔並不了解晚出生的孩子。

  畢竟霍華德雖然家大業大,但是主要財產都掌握在諾福克公爵的手裡,至於旁支庶脈,則是依靠有錢的親戚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凱瑟琳·霍華德和瑪麗·霍華德一樣,很小就在約束不利的繼祖母阿格尼絲·蒂爾尼處接受教養。

  薩裡伯爵曾去過阿格尼絲公爵夫人的蘭貝斯宮,明白那裡就是個烏煙瘴氣的高級會所,裡頭不乏放任自流的婚生子或私生子。

  而亨利八世也絕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自小生長在這一環境裡,導致他們以後的孩子會因母親年輕時的狀況而受到諸多非議。

  「凱瑟琳才十幾歲,並不能承擔王後的各項責任。」對於諾福克公爵的野心,薩裡伯爵有些猶豫不決道:「不過論樣貌,她確實是霍華德女孩裡最出色的。」

  「關於這一點,你也不必太過於擔心。」諾福克公爵胸有成竹道:「我已經請伊麗莎白·勃朗特去調教凱瑟琳,相信她很快就能成長到讓人滿意的模樣。」

  「但願吧!」在薩裡伯爵和諾福克公爵的談話期間,珍·西摩的葬禮也接近了尾聲,於是他們隨眾人一起為王後的靈魂而祈禱。

  與此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威廉·都鐸正同自己的隨從漫步在圍獵場裡,聽著不遠處傳來亨利八世與年輕女子打情罵俏的聲音。

  「可憐的珍王後。」理查德·克倫威爾見慣了父母和舅父母的伉儷情深,所以很難想像這世上居然會有男人在前妻的葬禮當日,與情婦尋歡作樂。

  「她確實是個可憐的女人。」威廉·都鐸難得沒有介意加德納主教堅持要為珍·西摩舉行天主教葬禮的行為,將槍口對准天上的野鴨群,然後精准打擊下自己的獵物:「不過在很多人眼裡,她的犧牲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理查德·克倫威爾忍不住脖子發涼,結果發現威廉·都鐸正不慌不忙地將槍支遞給一旁的僕人,令他為其上好子彈:「她為家族換來一個伯爵之位,一個男爵之位,以及一枚嘉德騎士勛章。」

  「同西摩兄弟相比,伊麗莎白·伍德維爾也稱不上貪婪,畢竟她的付出也值得那些,不是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沒有回話,而是過了很久才轉移話題道:「我父親在為國王陛下物色新妻子的人選,而西班牙大使和法蘭西大使都很有興趣地推薦了本國女子。」

  「推薦?」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有些玩味道:「這份推薦是我父親強制要求的,還是他們主動送上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免露出尷尬的表情,因為亨利八世實在稱不上合適的聯姻人選:英格蘭的國王已年近五十,娶了三任不得善終的妻子,又因羅馬教廷的關系而被很多天主教國家所排斥。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歐洲最強大,最富有的君主之一。

  亨利八世期待自己能像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那樣,能在晚年迎娶一位年輕漂亮的強國公主,但是對於精打細算的查理五世而言,已經有兩個兒子的亨利八世並不值得他去浪費一位公主,反倒是威廉·都鐸更有聯姻的資本。

  況且英格蘭又不像葡萄牙那樣緊挨著西班牙領土,能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中出錢出力,所以查理五世並不想將自己的丹麥外甥女或是遠在尼德蘭攝政的妹妹嫁給亨利八世,反倒是提議了葡萄牙瑪麗公主——她是西班牙王後伊莎貝拉的表外甥女兼異母妹妹,只可惜葡萄牙的瑪麗公主和奧地利的瑪麗一般,過慣了一說不二的攝政生活,並沒有興趣到離家萬裡的英格蘭裡,給一個國王當續弦。

  於是亨利八世在西班牙的求親談判就這麼僵了下來,只好將目光投向法蘭西。

  弗朗索瓦國王倒是想將亨利八世拉到他那邊,好一起對付西班牙皇帝。只是他和死對頭查理五世一般,都不想將女兒嫁給亨利八世,所以推薦了吉斯公爵的女兒們。

  結果亨利八世並未看上吉斯公爵的未婚女兒,反倒是對吉斯公爵寡居的長女瑪麗·德·吉斯產生了濃厚興趣,但是對方是個天主教徒,並且已被弗朗索瓦國王許配給喪妻又無合法子女的蘇格蘭國王,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與法蘭西的聯姻,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下,嘗試娶一位試圖擴大影響力的新教公主。

  「克裡維斯的安妮?」威廉·都鐸原以為亨利八世會在珍·西摩已經去世,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急於找一個支持新教的靠山的前提下,放棄迎娶一位外國公主,轉而在國內再找一位灰姑娘。

  只可惜歷史就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

  或許是安妮·博林和珍·西摩的兄弟都在姊妹得寵後快速占據了有利位置,導致亨利八世覺得國內的政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所以決心找一位在國內毫無根基的外國公主。

  況且從教養上,外國公主從小受到的教育,培養的人情世故能力也不是國內的小貴族能夠比得上的。

  尤其是在與珍·西摩的婚姻裡,亨利八世發現他很難與對方找到共同語言,所以越發地懷念起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好處,從而堅定了自己想娶一位外國公主地念頭。


第67章

  打完獵的亨利八世只覺得襯衣都被汗水浸透,於是打消了跟小情人翻雲覆雨的念頭。他在1535年墜馬落下的腿傷至今未好,導致他不僅行動不便,更是需要用大量的香水來掩蓋身上的酸臭味。同時為了緩解傷痛,再加上近些年不斷舉行的各種宴會,亨利八世的酗酒情況與肥胖程度也不容樂觀。

  宮廷醫生建議國王通過減肥來維持身體健康,但是在亨利八世愈發暴躁的脾氣下,他的很多建議都沒法宣之於口,只能偷偷說給托馬斯·克倫威爾或是薩福克公爵聽。

  「我知道了。」對於宮廷醫生的抱怨,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是敷衍了幾句,在哄得對方離開後,也不免升起同病相憐的感情。

  宮廷醫生難,他這個掌璽大臣又何嘗不難?

  只是幾天的功夫,托馬斯·克倫威爾就已經見過好幾國的駐英格蘭大使,然後在他們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下,提起亨利八世的再婚問題。

  同他預計的一樣,像西班牙,法蘭西,葡萄牙這樣的天主教大國,比起將公主嫁給年近半百的亨利八世,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興趣更大。畢竟公主們也是看臉的,既然能嫁一個年輕英俊的王儲,誰又願意去嫁一個肥胖又有腿傷的老頭子?

  至於那些個公國或選帝侯國……

  洛林公爵沒有適齡的姊妹或女兒,吉斯公爵剛把長女嫁去蘇格蘭,再加上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不願將幾個年紀較小的女兒嫁給英格蘭國王當續弦。

  於是跟大國、公國的聯姻就這麼僵持住了。

  至於剩下的德意志選帝侯們,倒是有興趣拉一個新教國家來對抗西班牙皇帝的統治,只是在教宗和西班牙皇帝的阻攔下,他們也很難將公主送過來。

  「諾克森選侯十分有興趣與英格蘭聯姻,但是西班牙皇帝最近對幾個選帝侯國看得很嚴,再加上他們曾支持過馬丁·路德,所以我們不僅得關注西班牙皇帝的態度,也要避免諾克森選侯會在高壓情況下,放棄與英格蘭的聯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彙報之余,也在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

  老國王的表情不出意外地變得很難看。

  一旁的男僕趕緊遞上一杯加了肉豆蔻和丁香的熱葡萄酒,仰躺著的亨利八世並沒有起身,而是靠著厚實的天鵝絨椅背,讓男僕將杯子遞到他嘴邊,將熱酒喝了一半,才擦擦嘴,不悅道:「克倫威爾先生,我一直都很認可你的能力,難道你就找不出一位願意嫁給我的歐洲公主嗎?曼努埃爾一世都能辦到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辦到?」

  托馬斯·克倫威爾聞言,忍不住露出苦澀的笑容。

  曼努埃爾一世綽號「幸運者」,在繼承葡萄牙時,不僅擁有巨額財富和新世界航線,更是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線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與之相比,英格蘭對西班牙的貢獻微乎其微,也就是在查理五世與弗朗索瓦國王忙起掐架時,才會被提起一二。

  但是這些抱怨都只能憋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裡。

  一旦被說破,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過薩克森選侯倒是提議了克裡維斯公爵的妹妹安妮,說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的警告,以及國王挑選前三任王後的品味,然後用詞斟酌,小心委婉道:「克裡維斯的安妮有個天主教信徒的母親,支持路德教的弟弟,以及一位激進派的新教姐夫,所以自幼生長在宗教對立的環境裡,能夠巧妙協調各方面的信仰矛盾。另外,克裡維斯公爵的家教甚嚴,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少見到親屬以外的男性,和珍王後一樣擅長針線活,並且和您一樣,喜歡玩紙牌和打獵。」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遲疑道:「雖然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學識上比不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但是我所采訪的人都承認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個溫和,有愛心,且品德高尚的人。另外,克裡維斯公爵已經著手讓安妮公主學習英文讀寫,只是……」

  「只是什麼?」亨利八世已經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描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對他的突然打斷而感到十分地不悅:「你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嗎?」

  「不,屬下怎敢有此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裡重復著威廉·都鐸的警告,於是趕緊請罪道:「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有著讓人驚嘆的諸多美德,但是同前三任王後相比,她的外貌並不出眾,甚至以英格蘭人的角度來看,她有些太嚴肅,以至於她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大一些。」

  「哼!倒是挺有日耳曼特色。」顏控的亨利八世瞬間消退了對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興趣,但是考慮到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家教,背景,以及她那高尚卻不會顯得太過於聰明的性格,亨利八世又覺得她是個不錯的結婚對像。

  至少嚴肅的日耳曼公主不會做出背地偷情的事情,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距離英格蘭較遠,克裡維斯的安妮也很難干涉到英格蘭宮廷裡的大小事情,反倒是能作為新教聯盟的像征與和事佬,為亨利八世解決不少問題。

  這麼看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外貌缺陷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甚至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避免了她給國王帶綠帽子。

  畢竟貴族們也都是看臉的,一個嚴肅老成又不漂亮的王後,很難激起貴族們的騎士風範與保護欲望。

  就算亨利八世對她起不了性趣,也不妨礙他跟自己的王後履行婚姻義務。

  大不了,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再找幾位漂亮的情婦。

  這位日耳曼公主再不漂亮,也不會比哈布斯堡的大鞋拔子臉更讓人難以接受吧!

  「你去跟克裡維斯的大使商討下迎娶安妮公主的各項事宜。」下定決定的亨利八世悶悶地喝了口酒,強迫自己做出不悅的決定:「讓安妮公主加緊對英語和英格蘭貴族關系的學習,我不希望自己的王後無法與英格蘭的臣民進行和諧交談。」

  「是。」目的達到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松了口氣,剛想去召見克裡維斯的大使,結果被亨利八世給叫住了:「你在安排我與安妮公主的聯姻之事時,別忘了去打聽歐洲的其她適齡公主。因為威廉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歲,所以他還是趕緊結婚,爭取在我離世前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並不認可自己的小兒子愛德華,所以在娶新王後的同時,還要從大兒子那邊上一層保險:「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公主算是沒轍了,剩下的就是查理那混蛋的大女兒。」

  一想到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土,亨利八世忍不住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的大女兒瑪麗亞要是能嫁給威廉就好了,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透個意思,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下定決心要破壞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姻機會,因為他早在幾天前就收到一位加爾文教朋友的來信,對方推舉了一位讓托馬斯·克倫威爾眼前一亮的威爾士王妃人選。

  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納瓦拉的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弗朗索瓦的侄女兼加爾文教的保護者,一位自幼接受加爾文教熏陶,並且與法蘭西的勒妮交好的堅定公主。

  一旦威廉·都鐸與之結婚,那麼英格蘭不僅會獲得加爾文教的支持,並且還能通過聯姻獲得納瓦拉王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納瓦拉王國卡在法蘭西和阿拉貢之間,英格蘭很難插手其中。

  所以從這一角度來看,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有必要跟法蘭西大使還有西班牙大使好好聊聊。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的聯姻大計奮鬥之時,威廉·都鐸正在視察威爾士的灌溉情況,順便聽著彭布羅克城堡的總管,也就是他私生子弟弟的便宜爹——托馬斯·佩羅特,在那兒彙報著這一季度的收成情況。

  「同去年相比,今年的情況實在是好了太多。另外,威爾士的鄰邊土地也有人想要購買土豆,並邀請威爾士的農民去指導種植工作。」

  「愛爾蘭那邊也有這類意向嗎?」威廉·都鐸並不在意威爾士的鄰邊貴族會搶了自己的生意,畢竟他是英格蘭的未來國王,又手握著威爾士對愛爾蘭的直接港口,所以那些人要是還有腦子,就不會把爪子伸得太遠。

  「愛爾蘭那邊的意願比威爾士的鄰居更為強烈,您也知道他們的土地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港口建立以前,他們被蘇格蘭搶劫過幾次商船,所以今年的收成並不太好,希望能引進土豆這類新口糧。」

  「引進沒問題,但是我要成為愛爾蘭最大的農場主。」威廉·都鐸並沒有給出個直接回答,因為他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被亨利八世命為愛爾蘭總督,並有權處理小瑪麗的父親,也就是亨利·菲茨羅伊在愛爾蘭的資產。

  約克公爵的誕生並沒有給西摩兄弟帶來多少榮耀,反倒是讓亨利八世越發地看重威廉·都鐸

  這令無數的潛在投資人都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價值,從而不願在約克公爵的身上下注。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父女和約翰·佩羅特都搶手了不少,甚至還有人想曲線救國,動起威廉的兩位隨從的主意。

  「你過幾天就替我去一趟愛爾蘭,在那裡招集些農民去種植土豆。」威廉·都鐸安排道:「至於灌溉問題,過幾天再說吧!」光是修建威爾士的港口和灌溉渠道就已經花費了不少錢財,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過幾年再解決愛爾蘭的農業防治問題。

  畢竟土豆病還要兩百多年的潛伏期,也不急這一會。

  而就在這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身邊,讓托馬斯·佩羅特回避一下,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細語道:「尼德蘭的一位商人想要見您,他有些您很感興趣的事情想要說給您聽。」

  威廉·都鐸側過頭,捕捉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躲閃眼神,於是隨口一問道:「那位商人是個猶太人?」

  畢竟此時的尼德蘭有不少猶太人為了逃避宗教審判,而到尼德蘭這個商業興起的地方尋求喘息之地。

  順便一提,尼德蘭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獨立戰爭後,變成荷蘭和比利時等多個國家。

  但現在,它仍被查理五世當成錢袋子死死地攥在手裡,由西班牙皇帝的姑母和妹妹代為攝政。

  「您見不見?」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准備欺騙威廉·都鐸,但他也知道讓威爾士親王去會見一個猶太人,絕對會讓亨利八世氣得將他吊死在倫敦塔的城牆上。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麼讓我感興趣的事情。」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安排引薦之事,准備好好會一會這位尼德蘭商人。


第68章

  回到彭布羅克城堡的威廉·都鐸先是喝了口水,又換了身衣服,才在私人會議室裡接見了命為所羅門的尼德蘭裔猶太商人。

  為了能與威爾士親王見面,所羅門換了身英格蘭商人的打扮,一路低著頭,被他打點好的線人偷運進威爾士,然後在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排下,趁著夜色進了彭布羅克彭城堡。

  收拾整齊的威廉·都鐸正准備用餐,於是讓人多擺了兩幅餐具。

  考慮到猶太教的禁忌,威廉·都鐸並沒有准備一些禁忌的食物,這也讓所羅門的緊張之情有所緩解,於是對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殿下,感謝您的盛情招待。」

  「我對能給予我幫助的人一向盛情。」威廉·都鐸仔細打量著對面的猶太商人,只見對方有一副溫和親善的面孔,於是隨口問道:「不介意在餐桌上談生意?」

  「客隨主便。」所羅門表現得很恭順,但是從他的進食速度來看,威廉·都鐸並不覺得對方放棄了警惕。

  餐桌談話的秘訣就在於酒精和美食會讓血液流向腸胃,從而令大腦變得遲緩,所以一些不可能談成的事情在餐桌上便有了可能性,這也是威廉·都鐸邀請所羅門共進晚餐的初衷。

  只可惜所羅門並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所以威廉·都鐸的小伎倆妨不到他。

  「你們近日在尼德蘭的日子應該不好過吧!」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近日對尼德蘭提高了稅收——因為他剛和弗朗索瓦國王打了一架,還要提防德意志諸侯的蠢蠢欲動,以及奧斯曼帝國的下次入侵:「光是競選羅馬皇帝,以及在維也納保衛戰上的開銷就已經讓哈布斯堡家族負債累累。要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泉下有知,一定會驚訝於現在的哈布斯堡王朝比他父親當政時,還要……」

  威廉·都鐸一時間竟找不到恰如其分的形容詞,但是所羅門已經了解他的意思:「您知道尼德蘭的起義活動已經被鎮壓了幾次嗎?」

  「應該了解一個大概數字。」威廉·都鐸的身邊有一位萬能的八爪蜘蛛,所以還算了解新教國家的動向:「你們應該慶幸尼德蘭的總督是皇帝的姑媽和妹妹,要是換了斐迪南大公,那可不是鎮壓這麼簡單。」估計會來一套宗教審判加火刑套餐。

  「是的,在尼德蘭的日子總好過西班牙的火刑地獄,也好過奧斯曼帝國的戰戰兢兢。」所羅門的微笑裡透露出濃濃的苦澀:「只可惜西班牙皇帝並不給我暫時的喘息之際,加稅過後便是新一輪的猶太人大清洗,可是這一次,我們又能逃去哪兒?」

  「法國?納瓦拉,還是英格蘭?」所羅門細細打量著威廉·都鐸的臉色,只見他並沒有多少表態。

  「您的父親可不歡迎猶太人,而法蘭西的國王也是個奉行宗教審判的天主教徒,甚至還不如奧地利的瑪麗溫和。至於納瓦拉……」所羅門說到這兒,只覺得如鯁在喉:「納瓦拉也快保不住了,甚至恩裡克二世都不確定他死後,納瓦拉是直接落到法蘭西手裡,還是被西班牙派兵強奪?」

  「這二者有區別嗎?」威廉·都鐸毫不留情道:「無論是哪一方,納瓦拉的實際統治者都不會是胡安娜公主。」

  「除非她能像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女王那樣,在父親去世前,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外援。」所羅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威廉·都鐸,後者搖搖頭,輕描淡寫道:「英格蘭不是個好外援,納瓦拉卡在西班牙和法蘭西中間,又距離英格蘭於千裡之外。就算胡安娜公主嫁給了我,納瓦拉也不會屬於英格蘭,反而會因此得罪法蘭西和西班牙。」

  「可您是新教徒,要是娶一位天主教新娘也不合適。」所羅門用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您總不希望國家會因信仰問題而產生大分裂吧!」

  「呵!說得英格蘭現在沒有分裂問題似的。」威廉·都鐸抿了口熱葡萄酒,對所羅門的蠱惑不屑一顧:「倘若我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尼德蘭興許會作為她的嫁妝,這又何樂而不為呢?畢竟尼德蘭也亂,而西班牙皇帝也很清楚他在低地國家的稅收是極不合理的,索性給英格蘭做個人情,豈不美哉?」

  威廉·都鐸暫時搶占了主動權,繼續說道:「能用聯姻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大動干戈?如果只是為了娶一位新教公主而放棄了哈布斯堡的嫁妝,那我也太虧了。」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不會將女兒嫁給您。」所羅門早有准備道:「他已經定了自己的大侄子為女婿,就是為了防止哈布斯堡的土地被外人所得。倘若您娶了西班牙公主,不僅得不到一片土地,甚至她會在嫁給您之前,就先放棄對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

  「……」威廉·都鐸沉默地又喝了口酒,盡量讓自己維持冷靜道:「聽你的意思,像是來當納瓦拉的說客?或者說,你們和加爾文教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哪有什麼變好的說法。只不過是一個砍掉你的脖子,而另一個偶爾掐一掐你的脖子,尋個喘息之際罷了。」所羅門突然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在西班牙皇帝對抗奧斯曼帝國之際,弗朗索瓦國王趁機與蘇萊曼大帝休戰,並且掠奪了納瓦拉不少土地。倘若下一次奧斯曼帝國進攻,弗朗索瓦國王又在納瓦拉邊境打劫,那麼阿拉貢可就危險了。」

  「能不危險嗎?畢竟對方的戰線都推到家門口了,換誰誰不急啊?」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英法的百年戰爭都比不上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的血海深仇。也難怪西班牙皇帝沒有強迫納瓦拉實行宗教審判,合著是讓恩裡克二世和加爾文教徒再多抵抗下法蘭西入侵。」

  「可是這份仁慈很快就沒了。」所羅門接口道:「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還要些時日,而法蘭西那邊也受限於財政問題,所以沒法對西班牙皇帝進行干涉。」

  「等他有時間收拾起尼德蘭和納瓦拉,你們就都完了。」哈布斯堡家族負債多是一方面,但是軍事之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懷疑查理五世和斐迪南大公會在尼德蘭和納瓦蘭進行更為殘酷的宗教審判——畢竟恩裡克二世在加爾文教的呼聲僅次於法蘭西的勒妮,而在後者被弗朗索瓦國王囚禁後。納瓦拉變成了加爾文教的另一個庇護中心:「納瓦拉裡的天主教徒可不少,估計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在煽動納瓦拉的天主教徒上,沒有產生較大的分歧。」

  「不過也難為你們能放下芥蒂,聯手拯救尼德蘭和納瓦拉。」威廉·都鐸的語氣顯得很消極,因為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必敗的戰爭:「倘若能讓查理表兄吃虧,我父親不介意在海上攔一下他們的補給線,至於其他的……」

  「到那時,你父親和弗朗索瓦國王會主動入侵尼德蘭。」所羅門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牛皮紙,在威廉·都鐸還沒緩過神之際,就遞到他面前:「不管是猶太人,還是路德教徒,加爾文教徒,這次都傾全家之力想保住尼德蘭或者納瓦拉中的任何一個。我們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更不想讓自己的信仰都變成車轱轆下的一抹塵埃,所以……」

  所羅門抬眼的那一刻,威廉·都鐸被他的堅定所震撼:「我們已經聯合了納瓦拉王國,法蘭西裡的加爾文教徒和路德教徒,以及對西班牙皇帝不滿的德意志諸侯,就等下次奧斯曼帝國入侵之時,發起反撲。」

  「可你們真的等得到那一天嗎?」威廉·都鐸十分懷疑道:「你們可能等不到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就會被西班牙皇帝先一步殺死。」

  「要是等不到那天,我們就只能殊死一搏了。」所羅門苦笑道:「我們還有別的退路嗎?」

  威廉·都鐸無法回答所羅門的話,而是看了眼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我知道了。」威廉·都鐸當著所羅門的面,將牛皮紙直接燒毀,這也讓所羅門微微徹底放下了警惕。

  倘若威廉·都鐸在看了牛皮紙上的消息後,將他反手綁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那麼所羅門也有辦法讓這位小王子脫一層皮。

  這麼看來,威爾士親王也不是傻子。

  而在威廉·都鐸看來,這個猶太商人完全是不怕死的典範。

  光是他寫在牛皮紙上的內容,就足以將尼德蘭境內的猶太人全都吊死。但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前面是死,後面也是死,所以這些人還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橫豎他們死後,萬貫家財都會便宜別人,還不如趁機給死敵添堵。

  況且猶太人就算幸免遇難,也會作為放高利貸和斂財的工具(基督教認為放高利貸是罪惡的事),過著被人勒索致死的奴隸生活。

  與其如此,還真不如防守一搏。

  「只要查理表兄答應恩裡克二世用納瓦拉換尼德蘭的請求,那麼我會在事情平息後,向胡安娜公主求婚。」威廉·都鐸在所羅門離開前,特意跟他說了些悄悄話:「我還想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個位子上,所以不可能改變你們的現狀,不過我會竭盡所能地回報你們的付出。無關乎種族和信仰,只是交易者和被交易者的關系。」

  「倘若尼德蘭真的發生戰爭,我會對你們偷運婦女兒童逃離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時跟英格蘭海軍打個招呼。你……一路順風吧!」

  「您的承諾將是我最大的回報。」所羅門鄭重地對著威廉·都鐸行了一禮。

  待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其帶走後,忍不住詢問道:「您真的相信尼德蘭會讓西班牙皇帝吃虧?」

  不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起猶太人,而是他真的不覺得手無寸鐵之力的商人能做到這一點。

  威廉·都鐸瞥了眼難以置信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盯著窗外的細雨道:「換做是你站在他的位子上,還有什麼是做不出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無言以對,只能嘟囔著讓尼德蘭的商人們都趕上好時候,多少為胡安娜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聯姻爭取機會。

  」可真有他們的。「威廉都鐸在窗戶上畫出三條線,代表著尼德蘭商人們已經說服的三大勢力。

  拿了軍餉的法蘭西。

  拿了武器的德意志諸侯。

  以及被收買的蘇萊曼皇後兼王儲之母——洛克塞拉娜。

  當這三大勢力一起反撲向西班牙皇帝……

  估計查理五世會認真思考起恩裡克二世的提議。


第69章

  威爾士港口開張的那一天,威廉·都鐸在彭布羅克城堡外舉行了宴會,宣布給威爾士的每戶居民提供半斤肉類,兩袋土豆,兩斤酒,以及最為珍貴的一小瓶碎糖。

  自打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北美的特有蔬果逐漸傳入歐洲,其中就包括土豆,西紅柿,玉米,以及甘蔗。

  考慮到英格蘭的氣候問題,威廉·都鐸在威爾士視察了很久,又進行多次的嘗試,才找到一片勉強能種甘蔗的土地。但即便如此,甘蔗的收獲仍不理想,所以威廉·都鐸決定用甜菜制糖,然後擴大生產,將其高價賣給甜如命的法蘭西。

  對於16世紀的歐洲人而言,糖類是奢侈品,所以這個時代的平民有著遠比後世健康的牙齒狀況,而威廉·都鐸也不准備擴大英格蘭境內的牙醫需求,而是拿新研制的甜菜糖當個彩頭,將牙痛的問題拋到國外。

  「親王殿下真是出手大方。」

  除去領主大婚或是繼承人出生,舉行重要人士的葬禮,各地的居民都很難得到領主的饋贈。而像威廉·都鐸這樣負責又出手闊綽的領主,遇到就是賺到!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下一位領主不是個來找錢袋子的扒皮。

  而在威廉·都鐸與民同樂之際,匆匆趕來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說了什麼,導致後者讓托馬斯·佩羅特代替自己主持宴會,然後跟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了彭布羅克城堡的私人會議室。

  「消息屬實嗎?」威廉·都鐸算是對尼德蘭商人們的行動力大開眼界:「施馬爾卡爾登聯盟這麼快就跟尼德蘭商人們結盟了?」

  「金錢當下,施馬爾卡爾登聯盟也需要尼德蘭商人們的貸款去組建反抗西班牙皇帝的軍隊,同時胡安娜公主和恩裡克二世也秘密簽署了一個聲明,宣布胡安娜公主要是在十六歲前與法蘭西或是西班牙、奧地利的任何一位王子成婚,那麼這個婚姻就是被逼迫下的不合法婚姻。」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心發汗道:「尼德蘭的商人代表已經派人去納瓦拉拿到胡安娜公主的聲明,相信不日就會送到國王陛下的手上?」

  「你父親已經將此事告知了國王陛下?」威廉·都鐸十分意外道:「他不怕被懷疑通敵叛國?」

  「尼德蘭商人送了五萬英鎊給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苦笑道:「其實父親讓我將所羅門先生帶到您面前之時,就已經在跟國王陛下細談此事。並且納瓦拉的代表們也在同一時間秘密進入漢普頓宮,與國王陛下商談了一晚上才離去。」

  「那麼父親已經決定讓我迎娶胡安娜公主了?」威廉·都鐸真的很敬佩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辦事效率。也難怪亨利八世在砍了掌璽大臣的腦袋後,會那麼後悔,以至於將愛德華·西摩訓成了孫子。

  「恩裡克二世並沒有隱瞞他們和尼德蘭,以及德意志諸侯還有法蘭西的計劃。一旦事成,恩裡克二世會用納瓦拉王國換取尼德蘭南區的統治權,宣布成為比利時國王與佛蘭德斯伯爵,同時查理五世會保留北區的荷蘭與盧森堡地區,那裡的糧食多,而且是貿易中心與工廠聚集地,相信查理五世不會輕易放過那邊的財富。」

  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特意補充道:「而恩裡克二世的唯一繼承者就是胡安娜公主,他答應國王陛下,只要胡安娜公主能順利繼承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那麼您的兒子就是這兩地的第三代國王。另外,恩裡克二世還給胡安娜公主准備了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待您和胡安娜公主成婚後,便能獲得一半,而等胡安娜公主成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後,您便能獲得另一半。」

  「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威廉·都鐸有些瞠目結舌道:「這比我姑媽嫁給路易十二的兩倍還多。」

  別說是附加上比利時和尼德蘭,光是這筆巨款,就足以讓亨利八世點頭如搗蒜。

  只是……

  「納瓦拉也不富有,所以恩裡克二世是怎麼弄到著筆錢的?」威廉·都鐸充滿懷疑道。

  「關於這一點,納瓦拉使者沒細說,只是請求國王陛下能在大戰開啟之時,入侵尼德蘭邊境,好讓裡面的起義軍能趁亂綁架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和瑪麗公主,從而為談判爭取籌碼。」

  「另外,恩裡克二世已經跟弗朗索瓦國王商量好,待法蘭西入侵阿拉貢之時,恩裡克二世會切斷卡斯蒂利亞的補給線,好讓阿拉貢失去與查理五世的聯系。」

  「恐怕不僅如此。」威廉·都鐸想到奧斯曼帝國的存在,猜測對方會兩路進攻哈布斯堡王朝的領地:「沒了路線補給,他們還有海運線。除非是……」

  理查德·克倫威爾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誰有能力去騷擾西班牙的海運線,於是臉色一變道:「弗朗索瓦國王這是瘋了嗎?」

  異教聯盟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和異教徒聯手入侵西班牙。

  「恐怕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這麼做的。」威廉·都鐸知道蘇萊曼大帝一直記恨於查理五世在突尼斯取得的勝利,再加上奧斯曼帝國的中心人物裡有不少都是跟查理五世有血海深仇之人,其中就包括影響力極深的皇後洛克塞拉娜,以及新上任的海軍領袖巴巴羅薩·海雷丁,也就是曾被弗朗索瓦國王邀請過的海盜紅胡子。

  「巴巴羅薩·海雷丁在海盜和奧斯曼海軍裡的影響力毋庸置疑,更別忘了他的近親都是怎麼死的。」威廉·都鐸知道這位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總將在從良前的名聲,也只有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德雷克能勉強媲美。

  而且跟毫無底線的黑海盜相比,巴巴羅薩·海雷丁始終秉持著只搶基督徒的規矩,同時對奧斯曼帝國的船只行保護之職。

  也正是這位操守,蘇萊曼大帝才會將所有的戰船都交給巴巴羅薩·海雷丁指揮,並且給予他「海雷丁」(信譽的美德)之名。

  同時這位海盜王還有個和徐達很相似的傳奇成就——一輩子沒有打過一次敗仗。

  「父親這幾日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動手前,與弗朗索瓦國王進行「友好協商」,然後一起給查理五世找茬。爭取在查理五世緩過神後,也沒法清算英法兩國,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

  「法蘭西打算占據盧森堡。」理查德·克倫威爾總結道:「弗朗索瓦國王希望國王陛下能讓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作為報答,他會幫忙鎮壓北尼德蘭軍隊,防止查理五世的駐軍進行反撲。」

  「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西班牙皇帝就是想補救,也沒得法子去補。」威廉·都鐸滿意道:「他就是想派兵鎮壓,也得讓德意志諸侯和弗朗索瓦國王允許他的軍隊穿過歐洲,至於海線,估計會被英法聯手掐斷,或是海軍分不出戰力去支援尼德蘭。」

  「正是如此。」理查德·克倫威爾忙不迭地點頭道:「國王陛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讓納瓦拉使者偷偷送去您的結婚請求書。等恩裡克二世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胡安娜公主就會到加萊與您成婚。」

  「嗯!我過幾天就回倫敦,同父親把這件事訂下。」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吞並一半的尼德蘭那麼簡單。

  只是查理五世不是個軟柿子,所以他得熬到表兄死去,才能對腓力二世發難。

  因為珍·西摩之死,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舉辦聖誕宴會,但這並不妨礙他跟幾個孩子吃了頓溫馨的晚飯。

  可以說,厄運過後,亨利八世覺得自己開始受上帝的青睞,整晚都掩蓋不住得意的笑容,甚至對伊麗莎白小姐都慈愛了許多,還順口提了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允許她住在漢普頓宮裡居住。

  因為約克公爵太小,再加上他出生後沒一天是健康的,所以聖誕宴的家庭聚餐上,只有亨利八世,威爾士王子,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快滿三歲的小瑪麗坐在主位上。

  國王的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因為其母的懷孕時期遭受懷疑,所以不被議會承認,無資格冠上菲茨羅伊之姓,但這並不代表亨利八世本人的態度,甚至他還給約翰·佩羅特送去了聖誕禮物,並且問候了佩羅特夫婦。

  西摩兄弟的美夢隨著珍·西摩的葬禮一起死去。

  雖然亨利八世命令宮廷畫師們繼續繪制珍·西摩的畫像,以表達了對第三任王後的懷念與喜愛。但是在他最近訂下的全家福裡,陪伴他出現的除了三個合法子女與伊麗莎白小姐,便只剩下阿拉貢的凱瑟琳。

  裡面並沒有珍·西摩的身影。

  對此,愛德華·西摩只覺得心涼,開始擔心第四任王後要是生下王子,會徹底取代約克公爵的地位。

  「對了,威廉。趁著聖誕節,我要告訴你一則好消息。」酒過三巡的亨利八世高興道:「瑪麗已經懷孕,明年就會生下她的第一個孩子。」

  威廉·都鐸拿酒杯的手稍稍一頓,隨即說道:「也祝賀您即將得到一位外孫。」

  「是啊!瑪麗一懷孕,我便能放心洛林公國的態度。」亨利八世想到納瓦拉使者的話,渾濁的眼裡迸射出野心,像是等不及入侵尼德蘭。


第70章

  打仗可不是一件能按下加速器的活計,尤其是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十六世紀,光是軍隊遷移就能耗上十天半個月,更別提一些大國都是邊打邊談判,一停戰就是兩三個月的事情——橫豎奧斯曼帝國和哈布斯堡的領地也相隔不遠,甚至蘇萊曼大帝的補給線可比查理五世要多得多,至少他沒有惱人的鄰居,也不像查理五世那樣,要治理一個領土分散,信仰不統一的大國。

  在西班牙和奧斯曼帝國正式開打前,亨利八世幾乎是掰著指頭過日子。有史以來第一次,國王沒心思舉辦宴會,沒心思跟侍女們調情,甚至在幾次重要會議上都開了小差,全靠幾位眼力極佳的重臣替國王挽回了顏面。

  「陛下,考慮到即將點燃的戰爭之火,您是否要與克裡維斯公爵通個氣,推遲您與安妮公主的婚禮?」會議結束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剛才討論的內容簡要概括了一遍,然後提起讓亨利八世寢食難安的心事:「克裡維斯公爵要加入德意志諸侯的反抗陣營,我想安妮公主總不能在戰爭期間橫跨歐洲大陸,所以婚禮推遲個兩三年也是較為穩妥的安排,況且兩年後的安妮公主也就二十四歲,正是女人的黃金年齡。」

  「這些小事不必問我,你可以全權安排。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恩裡克二世能不能得到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統治權,還有威廉和胡安娜的聯姻之事。」亨利八世早就跟薩福克公爵談好了英格蘭的軍備問題,以及入侵尼德蘭的航線,准備在戰爭爆發之後,放手大干一場:「我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奧地利的瑪麗還在佛蘭德斯實行尼德蘭總督之職,只是瑪格麗特女大公已經嫁給了教皇的外孫帕瑪爾公爵,如今正身處意大利。」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並不想誤傷奧地利的瑪麗,所以早早地打點好一切。

  「哼!克雷芒七世的外甥死了不到一年,查理就用他的未婚妻去締結與新教皇的聯盟。」亨利八世雖然不恥於哈布斯堡的快速聯姻政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國家利益之間,無論是婚生子還是私生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其實都有自己的責任與定位。

  婚生子擁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所以在聯姻交易中,除非是當時的內亂情況需要用兩個家族的聯姻來穩定政治局面,那麼肯定是嫁到國外或是娶國外的公主更好。別的不說,至少你家的政權被人推翻之時,總有個能庇護你的人,這也是很多被驅逐的國王能夠奪回王權的主要原因。

  至於私生子,雖然享受不到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這種權力的剝奪也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更多的災禍。即便英格蘭和葡萄牙都有私生子上位的國王,可是他們上位前活得戰戰兢兢,上位後也要花很大的力氣去鞏固自己的繼承合法性,甚至還要面臨兩到三代的內部戰爭,以及外國勢力的虎視眈眈。

  而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國王不把私生子合法化也是出於國家穩定和血脈延續的考慮。所以在私生子被剝奪了最主要的權力後,他們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即便沒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他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當國王的是你的近親,就算是為了面子著想,也不會讓同父異母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一輩子當個白身,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無法取代你的私生子兄弟也是一大助力,而私生女姊妹剛好能用於國內結盟或是與教皇的私生子聯盟,避免婚生公主的下嫁導致對方野心暴漲。

  隨著伊麗莎白小姐的逐漸張開,亨利八世逐漸打消了對她的生父疑惑,開始思考她能在未來布局裡發揮什麼樣的作用。

  瑪麗公主嫁給了小洛林公爵,幫助英格蘭穩住加萊這個登錄地。

  威廉·都鐸已經定了未來的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恰好能與加萊連成一片。

  至於約克公爵,不僅年齡太小,甚至因為母親並未加冕的緣故,很難找到公主或是國外的大公爵之女,只能在王室旁系中,找個比較富有的貴族女子。

  相較之下,伊麗莎白小姐和約翰·佩羅特就比約克公爵要好處理的多。

  亨利八世瞅著蘇格蘭的王位,打算將伊麗莎白小姐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梅裡伯爵,好為那位來自吉斯家族的蘇格蘭王後添堵。

  對於亨利八世的聯姻政策,威廉·都鐸並不感興趣,因為這是他無法插手的領域,所以他更願意將注意力放到已經懷孕的瑪麗公主身上。

  「父親,要不先將瑪麗接回來?畢竟戰爭一打響,洛林絕對會被牽扯進去,而加萊也是英格蘭軍隊的登陸點,又緊挨著佛蘭德斯,所以瑪麗到那兒也不安全。」威廉·都鐸在晚餐快要結束時提議道:「威爾士就很適合休養,那裡景色優美,也沒有倫敦的吵鬧,更是瑪麗熟悉的地方,避免她在懷孕時過分焦慮。」

  「這倒是件要緊事。」亨利八世還指著洛林公爵能在尼德蘭入侵裡幫他一把,所以很注意瑪麗公主的這一胎:「我會讓多塞特侯爵將她接到彭布羅克城堡,由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照顧至生產。」

  「那也把伊麗莎白小姐和小瑪麗一並送去吧!」威廉·都鐸補充道:「您走了,倫敦少不得兵荒馬亂,女孩子呆在這裡也不安全,索性到威爾士先避一避,恰好能與瑪麗做個伴。」

  「我讓佩裡爵士去安排,等瑪麗抵達倫敦後,她們一起出發。」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思慮周道,決定讓他在這段時間裡多學點東西:「我走後,由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你處理英格蘭的大小事宜,另外,瑪麗也有監督之職。必要時候,你可以和瑪麗一起決策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爭執。」

  從這一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的回歸也是必要之事,因為亨利八世沒有王後攝政,所以需要瑪麗公主來為年紀尚幼的長子保駕護航。

  「我會聽取兩位閣下和瑪麗的意見,也希望父親您能保重身體,不要衝到最前線上。」威廉·都鐸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因為他知道,亨利八世是個好戰份子,所以繼位後沒有把亨利七世的「不要與法蘭西開戰」的警告放到心上,而是期待著每一次出征機會——即便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他這麼做。

  「哈哈哈哈哈!威廉你這麼想就完全錯了,因為一位偉大的國王從不害怕戰爭。我可不想像萬能的蜘蛛(路易十一)的那樣,靠著嘴皮子過活。」亨利八世拍了拍威廉·都鐸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我不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你也不能放松騎士訓練,另外……」

  亨利八世的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細縫,聲音也比平日裡冷了幾分:「給我看好蘇格蘭的窮酸戶,別讓他們可趁之機。」

  「關於這一點,其實您可以跟弗朗索瓦國王達成共識。」威廉·都鐸建議道:「弗朗索瓦國王對盧森堡勢在必得,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僅要請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更希望英格蘭的軍隊能拖住尼德蘭南區的駐兵。可萬一蘇格蘭此時一鬧,英格蘭的軍隊分散,導致您需要更多的時間攻下尼德蘭南區。那麼這個時候,您會怎麼報復弗朗索瓦國王?」

  「我會讓洛林公爵和加萊總督切斷法蘭西的供給,將弗朗索瓦的軍隊困在盧森堡。」亨利八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隨即發出一連串古怪的笑聲,然後大力地拍了下威廉·都鐸的肩膀,無比得意道:「行啊!不愧是我兒子,也有你母親當年的魄力。」

  「父親您過獎了。」面對亨利八世的贊揚,威廉·都鐸表現得很謙虛:「能用談判解決的事,沒必要再多花一筆錢。」

  況且英格蘭也不是什麼巨富之地,亨利八世的法蘭西征服戰已經將亨利七世攢下的國庫耗費得一干二淨,也就是近幾年的宗教改革讓王室的財政狀況稍稍緩了口氣。

  可是這口緩過來得氣還是在吸平民的血。

  所以從資源流通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是向外放洪水,差點沒搞垮英格蘭。

  威廉·都鐸只希望尼德蘭的商人能給力一點,亨利八世的手筆能稍稍收斂一點,否則……

  一想到獅心王查理所傳下來的,一打仗就賣地,一打仗就賣地的傳統操縱,威廉·都鐸只感到整個人都要窒息了。

  難道戰事結束後,他全家都得靠胡安娜公主的嫁妝過活?

  可是看恩裡克二世的行事手段,對方也不是個挖自家牆角去補他人的聖父,而歷史上的胡安娜公主可是個勇於反抗包辦婚姻,甚至成為胡格諾派中心人物的女強人。

  她一個有權有錢又有王位要繼承的公主,憑什麼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乖乖放棄屬於自己的權力?

  威廉·都鐸不是美男子腓力,而胡安娜公主也不是與她同名的卡斯蒂利亞女王,所以二者間最好保持平等的態度。否則就會像阿基坦的埃利諾和路易七世那樣,一拍兩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0

第71章

  根據克裡維斯公爵的回信,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婚姻被推遲到了兩年後。並且為了減輕克裡維斯公國支持薩克森選侯對抗西班牙皇帝的壓力,亨利八世不僅免去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嫁妝,甚至還補貼了一筆錢,好讓德意志諸侯將斐迪南大公的軍隊死死地拖住。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洛林公爵很快就將懷孕的瑪麗公主送回到英格蘭。

  彼時的瑪麗公主還沒有顯懷,但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公公要聯手打擊表兄的操作,瑪麗公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界。

  不同於亨利八的堅定和威廉·都鐸的推波助瀾,瑪麗公主對於查理五世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尤其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的婚變期間,查理五世沒少為姨媽和表妹撐腰。再加上瑪麗公主保持了自己的天主教信仰,所以私心裡還是很敬佩查理五世在對抗奧斯曼帝國上的努力,並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家人與最敬佩的表兄發生爭執。

  「威廉,父親和西班牙皇帝就一定要打起來嗎?」回到倫敦的瑪麗公主知道自己勸不了亨利八世,就只能在威廉·都鐸的身上打打主意:「西班牙皇帝畢竟有恩於我們姐弟,可我們卻恩將仇報……」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瑪麗公主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她的丈夫弗朗茨·德·洛林繼承了「老好人」安東萬的溫和脾氣,對於打仗行獵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反倒是對意大利文藝復興頗有了解,所以在和瑪麗公主成婚後,兩人特意搬到鄉下,過著平靜的田園生活。

  眼看戰事又起,自家的男丁有一半都要上戰場,瑪麗公主除了擔心便是要幫著兩國的統治者維持內政,防止幼主被挾持,或是弗朗茨的兄弟堂弟們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也只能向威廉·都鐸傾吐心事。

  「西班牙皇帝有恩於我們是私事,但是你的請求屬於國事。」威廉·都鐸並不是個能被輕易說動的人:「從利益的角度來看,父親是不會停止對尼德蘭的入侵,而且德意志諸侯和尼德蘭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信仰。」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反問道:「你覺得查理表兄在帕維亞戰爭中放了英格蘭軍隊的鴿子,導致父親花錢花力卻一無所得,而查理表兄卻捕獲弗朗索瓦國王的舊事,能被父親原諒嗎?」

  「自然不能。」別說是亨利八世,換作是任何一位國王,都受不了這種背叛。

  「況且那時候的查理表兄前腳剛背叛英格蘭軍隊,後腳就背叛了兩國聯姻。這無疑是在父親的臉上扇了一巴掌又打了一拳,可偏偏那時的父親除了譴責也做不了什麼。而你也知道,自那以後,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是一冷再冷,如今也只是撞到一個可以宣泄的爆發點。」威廉·都鐸侃侃而談道:「你也不必將陳年舊情惦記一輩子,前幾年西班牙和法蘭西開戰,我給西班牙捐了不少糧食,而且母親過世後,她分給我的一半嫁妝裡,除了用於建設威爾士港口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已經由沙皮大使轉交給西班牙皇帝,多少能緩解下他們的債務。」

  瑪麗公主聽了威廉·都鐸的話,不免感到有些慚愧。

  她是恩情的直接受利者,可還恩的卻是她的弟弟。

  「私情是私情,國情是國情。二者永遠都不能混為一談。」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神色落寞,於是安慰道:「行了,這些都不是你該憂慮的事情。你的任務是保重身體,安撫姊妹,同時也要防止國內的反動者趁機發起政變。」

  「我打算明天就帶著莉茲和小瑪麗搬去彭布羅克城堡。」瑪麗公主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於是將注意力漸漸轉移到責任上面:「你呆在倫敦的這段時間裡,我會幫忙看住蘇格蘭動向。必要時候,也請某位大人帶兵過來支援。」

  「這些都會在父親離開前被處理好。」威廉·都鐸並沒有軍隊的全部控制權,估計亨利八世會將其一拆為四,讓瑪麗公主,威廉·都鐸,以及兩位輔政大臣共同商討英格蘭駐軍的使用動向。

  戰爭爆發於1538年的夏天。

  首先出擊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因為查理五世一直都想讓逃亡在奧地利的外甥女獲得丹麥王位,這對丹麥的新教國王克裡斯蒂安三世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壓力,再加上丹麥的邊境一直都深受尼德蘭駐軍的騷擾,所以丹麥和勃蘭登堡在1538年依次加入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同匈牙利,波西米亞境內的反哈布斯堡勢力暫時放下宗教仇恨,對奧地利的斐迪南發起了進攻。

  面對弟弟的困境,查理五世自不能坐視不管。但是西班牙的軍隊還沒來得及離開陸地,走海線向神聖羅馬帝國進軍,威尼斯那兒便傳來一個噩耗。

  再次回歸的巴巴羅薩·海雷丁又開始進攻威尼斯共和國,並將戰線逐漸推進到教皇的嗓子眼。

  要知道巴巴羅薩·海雷丁在去年的進攻裡,就讓威尼斯共和國損失了二十五座島嶼,而這一次,他在進攻的過程中,將一些被活捉的士兵釘死在城牆上,好讓西班牙皇帝和羅馬教皇明白他的憤怒:因為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兩個哥哥就是在連續數天的圍城戰後,被西班牙士兵釘死在城牆上。

  這種血債血償的做法讓查理五世不得不接受教皇的提議,讓啟程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士兵回到了威尼斯的戰線上,以抵抗奧斯曼帝國的不斷入侵。

  然而他的軍隊剛離開西班牙海岸線,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便向盧森堡和阿拉貢發起了進攻,同時納瓦拉王國也倒向了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通過地形優勢切斷了卡斯蒂利亞的供給,讓查理五世感到焦頭爛額。

  「陛下,我們剛剛接到尼德蘭總督的來信,說是英格蘭的軍隊已經在加萊登錄,估計明天就會攻打佛蘭德斯。同時弗朗索瓦國王的另一只軍隊也對盧森堡發起進攻,洛林公國和法蘭西聯手切斷了我們的補給線,尼德蘭完全被孤立了。」一位傳信官頂著查理五世的怒火,說出查理五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英格蘭國王要入侵尼德蘭?」查理五世難以置信道:「他哪兒來的錢去攻打尼德蘭?」

  如果查理五世沒記錯的話,英格蘭在1510年到1526年間的對法蘭西戰爭裡,幾乎花掉了國庫裡的全部錢財,而且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留下的隱患也沒有完全解除,只是礙於約克的血脈都被得到威廉·都鐸提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及時控制住,所以查理五世就是想挑起英格蘭的內部戰爭,也是師出無名,並且還得不到英格蘭貴族們的支持——畢竟沒人知道被關入倫敦塔的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是否還活著。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保密工作做的如鐵桶一般,除了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夫婦,基本沒人接觸到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而查理五世也沒法讓人將約克後裔中的任何一位偷出倫敦塔,所以在1537年的瘟疫叛亂被鎮壓後,英格蘭的境內雖有摩擦,但卻遠沒有達到需要動用軍隊的地步。

  「蘇格蘭那邊怎麼樣?能去支援尼德蘭嗎?」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的軍隊過不了法蘭西境內,也橫跨不了英格蘭和法蘭西的中間海域,所以只能將希望放到他一直看不起的蘇格蘭身上。」

  對於西班牙皇帝的提問,傳信官也只是苦笑道:「蘇格蘭國王前不久才接見了吉斯家族的人,您覺得他們會談些什麼?」

  無非是讓蘇格蘭能在戰爭期間安分一點,畢竟弗朗索瓦國王還需要洛林公國和加萊的幫助,蘇格蘭國王就是有氣,也不能同時與自己的舅舅和前任老丈人鬧翻,免得他們放下芥蒂,一起扁他。

  「這群該死的混蛋。」眼下的查理五世雖沒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是八方來敵的狀況實在是讓他精力難分。

  況且伊莎貝拉皇後上個月剛過世,西班牙的內政還需查理五世的姐妹幫忙操持,而她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並沒有像她們的外祖母,天主教雙王之一的伊莎貝拉女王那般,擁有不錯的領兵打仗的能力。

  「尼德蘭的事情線先放一邊,我得先處理德意志諸侯的叛亂和法蘭西的入侵,然後給恩裡克二世一點教訓。」查理五世到底是一代明主,所以在一番權衡利弊後,選擇放棄了位子較遠,臣民較為難管理的尼德蘭,決定先把家門口的事情擺平:「必要時候,你可以讓瑪麗向亨利八世投降。看在兩國交際的份上,他不會為難或是強行扣押我的妹妹。另外,招集卡斯蒂利亞的軍隊繞道向阿拉貢提供支援。弗朗索瓦和我那個前任姨父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恩裡克二世也敢向我發起挑戰。」

  「是。」傳信官剛想將皇帝陛下的命令傳遞下去,結果還沒出門,就與一位匆忙來報將領撞了個滿懷。

  「陛下,我們在巴利阿裡附近發現了奧斯曼帝國的戰艦,他們馬上就會發起進攻,還請您趕快支援當地。」


第72章

  亨利八世臨走前讓威廉·都鐸代替他執政,並且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加德納主教行輔佐之職,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行監管之職。

  愛德華·西摩原以為亨利八世會看在約克公爵的份上,讓他也加入到威爾士親王的輔佐團裡。可是亨利八世的舉動不僅擊碎了他的自信心,更是讓白廳宮裡的人們都十分清晰地意識到,西摩兄弟的宮廷地位到底參雜了多少水分。

  連帶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勛章也黯淡了不少。

  「呵!我還以為他能再掙扎一下,沒想到跌的這麼快。」幸災樂禍的諾福克公爵並沒有恢復他在白廳宮裡的地位,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去嘲笑西摩兄弟的下場:「凱瑟琳調教得怎麼樣了?」

  諾福克公爵將視線落到自己的養子身上,後者遺憾得搖了搖頭,聲音裡帶了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勃朗特夫人說她是個榆木腦袋,對於唱歌跳舞之外的技能毫無興趣,一竅不通。」

  「會唱歌跳舞就夠了,你難道還看不出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於聰明的女人?」諾福克公爵輕描淡寫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滿意並不等同於喜歡,看他挑第三任、第四任王後的眼光就知道了。」

  諾福克公爵認為自己遠比薩福克公爵還要了解亨利八世,所以對凱瑟琳·霍華德的訓練也是從國王感興趣的方面出發,並不考慮在其他方面抹殺凱瑟琳·霍華德的天性,因為國王喜歡的就是天真無邪的調調:「興許凱瑟琳還有機會當王後的機會,所以你和薩裡伯爵得事先找好能夠證明國王陛下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婚姻無效的證據,另外……」

  一想到亨利八世對威爾士親王的重視,諾福克公爵輕輕抹了下酒杯邊緣,意有所指道:「如果他能活到繼位,一定會是英格蘭歷史上最開明的君主之一,只可惜了……」

  諾福克公爵搖了搖頭,語氣裡透露出堅決與冷酷:「威爾士親王一定會將霍華德家族排斥在權力之心之外,所以他必須死。」而且得死在凱瑟琳·霍華德生下兒子之後,否則王位就會落到更加痛恨諾福克一系的瑪麗公主的手上。

  至於國王的次子約克公爵,則是被諾福克公爵選擇性地無視掉了——畢竟珍·西摩的地位尚存質疑,而約克公爵也不是個能活到二十歲的健康模樣。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籌謀,德比伯爵不可置否,甚至覺得諾福克公爵與其將凱瑟琳·霍華德獻給國王陛下,還不如讓凱瑟琳·霍華德成為威爾士親王的情婦,畢竟後者也就比凱瑟琳·霍華德小兩歲,自幼接觸的都是保守派女子,所以未必不會對天真浪漫的凱瑟琳·霍華德感興趣。

  而在亨利八世出征後,威廉·都鐸為了穩固國內政權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他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是通過了一則補貼法案,允許從軍者的家屬們每月憑信物到所屬區的新教教堂裡領取救濟金,並且承諾會讓各個教堂收養戰爭孤兒,撫養他們至成年。

  同時,威廉·都鐸也召見了蘇格蘭大使,讓人在兩地的邊境處采取九人輪班制,監控著蘇格蘭的一舉一動。

  「愛爾蘭那邊也別忘讓人盯著,同時讓約翰·達德利和諾福克公爵時刻准備著去攔截蘇格蘭軍隊。」因為英格蘭沒有王後,再加上外嫁又懷孕的瑪麗公主也不便承擔更多的義務,所以威廉·都鐸只得親自接見前來祈福的平民,對他們送上禮物與祝福。

  「等胡安娜公主跟您成了婚,您就不必承擔如此之多的責任。」理查德·克倫威爾調侃道。

  「不必等胡安娜公主嫁過來,只要克裡維斯公國在戰爭結束後履行聯姻義務,那麼自有安妮公主來負責這些。」威廉·都鐸下午還有個會議,所以忙裡偷閑道:「胡安娜公主比我還小兩歲,恩裡克二世只有她這一個孩子,所以我父親再怎麼著急,恩裡克二世也不可能讓胡安娜公主這麼早就嫁過來。頂多是先訂婚,然後在胡安娜公主十四十五時舉行婚禮。」

  「如果胡安娜公主無嗣而亡,那麼根據納瓦拉繼承法,查理五世和波旁家族就有權成為恩裡克二世的繼承人。」威廉·都鐸甩了下腦袋,試圖驅散身上的疲憊:「胡安娜公主的事情先放到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蘇格蘭動向。」

  威廉·都鐸從不相信國王的承諾,更不相信兩個跟英格蘭是世仇的國王的承諾。

  「找時間警告下尼德蘭商人和丹麥商人,別讓詹姆斯五世從他們那兒借到貸款。」威廉·都鐸現在最慶幸的是蘇格蘭境內的黨爭比英格蘭境內的宗教糾紛還嚴重,再加上詹姆斯四世和瑪格麗特·都鐸留下的爛攤子還在拖累詹姆斯五世,所以威廉·都鐸只要切斷了蘇格蘭的貸款來源,那麼詹姆斯五世就沒法組建軍隊。

  至於詹姆斯五世從第一任妻子那兒得到的嫁妝,則是在對方去世後,就被急於還清貸款的弗朗索瓦國王派人拿的一干二淨,所以蘇格蘭的國庫空得連一絲金屬的臭味都聞不到,連老鼠都不屑於在裡面抱窩。

  「尼德蘭的商人們都忙著去打點德意志諸侯和奧斯曼帝國,至於丹麥的商人們,則是將錢都『借』給了克裡斯蒂安三世。」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國王陛下又來信要糧食,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們的儲備糧還能撐多久?」威廉·都鐸絕不希望將全國的糧食都賭在亨利八世的軍隊上,否則英格蘭絕對會因飢荒而爆發叛亂。

  就像前幾年的瘟疫一樣。

  「頂多再給軍隊提供兩個月的糧食,因為前線的士兵裡有不少都是農民,所以他們走後,英格蘭的收成會下降一段時間。」理查德·克倫威爾一直都密切關注著英格蘭境內的糧價,確保上漲的部分還在平民的可承受範圍之內:「因為戰爭緣故,所有的商船都停了,所以港口平民的收入也有所下降,我們正組織他們在安全的海境內捕魚,多少能補一下食物缺口。」

  「那些都是安穩人的話,他們能自給自足就不錯了。還做什麼補貼食物缺口的指望。」威廉·都鐸頭痛至極道:「你讓掌璽大臣給薩福克公爵通個氣,讓他多少勸一下父親。」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想安排下去,就見著全副武裝的威廉·帕爾與他擦肩而過。

  「殿下,我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發現五條掛著納瓦拉王國旗幟的海盜船,上面有人向我們喊話,說是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想要見您。」

  「胡安娜公主?」威廉·都鐸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整個人都有些難以置信道:「她是什麼時候穿越大半個歐洲,跑到英格蘭來的?」

  「關於這一點,胡安娜公主沒有細說,但是我們已經將她護送到倫敦,並且胡安娜公主還帶來了不少糧食。」威廉·帕爾的震驚之色遠勝於威爾士親王,畢竟他從未見過一位未成年的公主能在戰爭時期穿越歐洲,給未婚夫送補給:「掌璽大臣正在白廳宮裡接見胡安娜公主,並且希望您能趕緊過去。」

  威廉·都鐸沒有多耽擱地讓人備馬去白廳宮。

  彼時的胡安娜公主正坐在待客廳裡最尊貴的位子上,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匆忙趕來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代為招待。

  當著眾人的面,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鎮定,甚至讓人在她身上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影子。

  胡安娜公主的母親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得上是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最傑出人物之一,甚至在弗朗索瓦國王的宮廷裡有著高於王後的話語權。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不上漂亮,有著和弗朗索瓦國王一樣的長鼻子長臉,但是她的聰慧頭腦,高雅氣質,以及細膩白皙的皮膚都被胡安娜公主所繼承。

  而在五官上,胡安娜公主更像她的父親恩裡克二世,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依稀能從她的臉上看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影子——因為她們的共同祖先都是阿拉貢的胡安二世,所以胡安娜公主有著和威廉·都鐸一樣的金棕色頭發,只是眼睛不是和威廉·都鐸一樣的灰藍色,而是更為奇特的灰綠色。

  「胡安娜公主,請允許我向您表達英格蘭最誠摯的感謝與敬意。」不僅是威廉·都鐸,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也被亨利八世的催促信弄得焦頭爛額,叫苦不看。

  可以說,胡安娜公主帶來的三大船糧食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燃眉之急,只是……

  「你想問我是怎麼突破西班牙的重重包圍,帶著糧食趕來的?」胡安娜公主十分輕易地看出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疑惑,然後又掃了眼多塞特侯爵夫婦,微笑道:「您確定要在這裡說嗎?」

  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胡安娜公主就對眼前的三個人有了個大概了解。

  兩個被拉來充面子的王室旁支成員,興許還不聰明,或是短見,或是二者皆有。

  一個真正的聰明人,估計是亨利八世和她未來丈夫的心腹,並且還會叱吒風雲個十幾年。

  而就在這時,匆忙趕到的威廉·都鐸整了下自己的衣領子,在請多塞特侯爵夫婦離開後,與胡安娜公主互相見禮,然後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與感謝:「很抱歉沒有為苦難中伸出手的朋友舉行熱烈的歡迎儀式,作為我歉意的表達,還請您賞臉參加漢普頓宮的舞會,並且在英格蘭的這幾天裡,接受我們的招待。」


第73章

  「您太客氣了。」面對威廉·都鐸的邀請,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得體,既沒有顯露出過分的熱切,也不會讓人感到挾恩自負,實在是很有她母親,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風範。

  一旁觀察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心裡暗自點頭,覺得胡安娜公主和威廉·都鐸真是很般配的一對,同時也慶幸威廉·都鐸沒有繼承亨利八世的壯碩與小眼睛,而是如朱利亞諾·德·美第奇那般,有著文藝復興時期極為推崇的高雅秀美。只是跟那位有著「小大衛」之稱的美第奇相比,威廉·都鐸並沒有雕塑般健美的肌肉,體型也只稱得上是勻稱。

  「這個時候穿越歐洲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是在納瓦拉並不擅長的海上領域。」威廉·都鐸覺得胡安娜公主比他更可怕,因為他好歹是兩世為人,所以跟16世紀的青少年相比,威廉·都鐸在心智和思考方式上占了優勢。可是胡安娜卻是地地道道的土著女孩,所以對於她而言,能夠突破時代對於女性的思想和身體束縛,做出穿越歐洲的舉動,實在是稱得上了不起。

  當然,在贊美的同時,威廉·都鐸還是要感嘆一下胡安娜公主的心大,以及恩裡克二世的大膽:「你可是歐洲最搶手的公主之一,我聽說西班牙皇帝一直都希望你能夠嫁給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外甥。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一家怕是不太喜歡西班牙皇帝。」

  「換作是你,你會喜歡一個用宗教先哲的名字來給戰艦命名,搞得自己像是上帝在世間的唯二化身,所以有必要到處執行他所以為的正義,不由分說地去懲罰無辜者的自戀皇帝嗎?」胡安娜公主可比威廉·都鐸要直接得多,絲毫不在意威廉·都鐸跟查理五世的親戚關系。反正他兩往上數都是阿拉貢國王胡安二世的後代,況且亨利八世和詹姆斯五世的互毆程度遠勝於恩裡克二世和查理五世——那還是親舅甥呢!結果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老婆砍了自己的姐夫,在讓詹姆斯五世一歲喪父後,還把外甥摁在地上打。

  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說,歐洲各國的戰爭也算是家族糾紛。

  威廉·都鐸一想到查理五世的宗教狂熱程度,只得慶幸這個時代裡的瑪麗公主沒有像查理五世那樣,繼承了天主教雙王對於信仰維護的病態執著:「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裡沒有一處不建有宗教審判局,甚至他們在宗教審判中處死的異教徒數量,遠勝於他們在戰爭中所折損的人口。」

  「在這一點上,剛起步的新教國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沒有像西班牙皇帝那樣極端罷了。」胡安娜公主嘆息道:「也是西班牙皇帝的清洗手段太極端,速度太快,所以去年有不少新教徒,猶太人,以及穆斯林都將納瓦拉作為一個逃避之地。我父親雖然極盡所能地去庇護這些落難的可憐人,但是我舅舅並不想讓他們過道去奧斯曼帝國或是德意志新教地區,所以納瓦拉的局勢也不太好,不然我父親也不會做出拿納瓦拉換取尼德蘭南區的決定。」

  「既然你們承擔了如此之多的人口消耗,那麼到底是誰來支付你們的糧食和資金?」威廉·都鐸想著納瓦拉的地理環境,並不覺得那麼一點的土地能夠在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包圍下,還能供給如此多的人口:「是尼德蘭商人?還是蘇萊曼大帝?」

  此話一出,不僅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胡安娜公主都有些驚訝。畢竟在普通人眼裡,基督教和穆斯林早就被固定為水火不容的極端對立面。平日裡別說是互幫互助,你都沒法讓他們坐下來談話。

  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胡安娜公主的能量,畢竟王後的權力還是比較大的,尤其是像胡安娜公主這樣有背景有腦子的王後。

  一個操作不當,那就是阿基坦的埃利諾或是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第二。

  「弗朗索瓦國王都能跟蘇萊曼大帝議和了,納瓦拉又不是什麼極端的宗教主義國度,再加上你們都有共同的討厭對像,想必聯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法蘭西的弗朗索瓦國王雖然是你的舅舅,但是他和查理五世一樣,一直都沒放棄於讓你嫁給他的男性家屬,好達到吞並納瓦拉的目的。所以你走陸路抵達加萊或是尼德蘭是沒指望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海路。」

  威廉·都鐸說著,還抿了口酒水潤潤嗓子:「納瓦拉是內陸國家,走海路比走陸路還難,所以除了蘇萊曼大帝,還有誰能保證你不會半路就被海盜或是西班牙艦隊搶去?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蘇萊曼大帝搭上線的?居然能讓奧斯曼帝國的統治者為你大開後門。」

  「幾年前,我受邀去巴倫西亞參加迎接匈牙利王後的晚會時,偶然救下一位即將被綁上火刑架的穆斯林女性。」胡安娜斟酌道:「她名叫法蒂瑪,是一位大人物的女性親屬,在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領域內被馬耳他騎士團所俘虜。」

  「普通的大人物可是沒法聯絡上蘇萊曼大帝,更不可能在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內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威廉·都鐸一眼戳破了胡安娜的隱瞞,試探道:「法蒂瑪的男性親屬是巴巴羅薩·海雷丁,對嗎?」

  胡安娜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頭道:「法蒂瑪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妹妹,在她的前三任兄長都去世後,巴巴羅薩·海雷丁拜托她撫養哥哥們的遺孤,結果在巴巴羅薩·海雷丁襲擊西西裡的法維格納納時,阿爾及爾港遭受了西班牙艦隊的襲擊,法蒂瑪為了掩護侄子侄女們逃脫而沒逃過馬耳他騎士團的全城搜捕。」

  「馬耳他騎士團沒有殺害婦女兒童,而是將她們押送回西班牙,接受宗教審判局的裁決。」胡安娜說到這兒,還不忘諷刺道:「橫豎都是死,砍頭可比火刑要來的痛快。」

  「也難怪巴巴羅薩·海雷丁願意賣你這個面子。」奧斯曼的海軍總督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別說是對自家人,就是對於阿爾及爾的居民也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何會坐著海盜船抵達英格蘭?」

  「先生,現在是開戰時期。但凡是窮鬼查理還有點腦子,就不會將他賣地(這裡諷刺查理五世為了還債,將一片靠近葡萄牙的土地以三十五萬金幣的低價賣了出去)換來的大炮浪費在海盜船身上。」胡安娜公主雖然頭鐵,但也不是沒腦子的人:「我准備了三面旗幟,一面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海盜旗,一面是法蘭西海盜的骷髏旗,還有一面便是納瓦拉王國的旗幟。」

  「我母親讓我從法蘭西的海境內出發,先去奧斯曼帝國的所屬地拿到蘇萊曼大帝資助的糧食和金錢,然後掛著巴巴羅薩·海雷丁的軍旗離開了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在進入法蘭西的海峽領域後,掛上法蘭西海盜的旗幟。」

  「因為法蘭西的海盜或多或少都接受過貝維利夫人的幫助,她是布列塔尼的女貴族,所以法蘭西的勒妮(布列塔尼的安娜之女,加爾文教的另一位女性領袖)幫我拿到了法蘭西的海盜旗幟,之後便是在進入英格蘭境內後,再掛上納瓦拉的旗幟。」

  胡安娜公主說到這兒,還特意幽默了一把:「在海上呆了半年,我差點沒臭成底溝裡的老鼠。」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被驚得目瞪口呆,感嘆恩裡克二世到底養出了什麼樣的女兒。

  威廉·都鐸也是對胡安娜的經歷感到萬分地敬佩,心裡認定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蘇萊曼大帝主動幫你,是想給西班牙皇帝添堵,還是想賣巴巴羅薩·海雷丁一個人情。」

  「你說呢?」胡安娜公主覺得威廉·都鐸完全是明知故問:「阿爾及爾可是個比尼德蘭還要寶貴的地方,你說西班牙皇帝都欠了近五百萬的外債了,他還能到哪兒去榨油水?」

  「去尼德蘭?他派了那麼多人都鎮壓不住怨聲載道的商人,更別提還有法蘭西國王和丹麥國王在一旁挑撥離間。」

  「去神聖羅馬帝國?克雷芒七世的贖罪卷政策和宗教鎮壓早就弄得德意志地區結盟抵抗皇帝,查理五世要是還想讓哈布斯堡家族掌握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必須懂得適可而止。」

  「阿爾及爾可是個黃金遍地的好地方,更是歐洲和東方交流的唯一中轉站。只要查理五世掌控了那塊地,那就等同於是掌控了東方的香料,茶葉,以及絲綢等珍貴物資。」

  「你說查理五世能不動心嗎?」胡安娜公主一陣見血道:「況且他也需要用一場史無前例的勝利,來證明西班牙還是海上的唯一霸主。」

  「否則那些在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市場上,只值一個洋蔥價錢的西班牙人,一定會將查理五世的名字罵到上帝那兒。」


第74章

  胡安娜公主的到來讓英格蘭上下都松了口氣。

  至少對於掌管財政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而言,他不必面臨著為了取悅國王,而作出讓本地人忍受飢荒的困難抉擇。

  不過這也讓想要看笑話的加德納主教深表遺憾,畢竟他還指望著民怨暴、動,好借機會,將教唆國王的異教徒推下台,或是直接砍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袋。

  尤其是在不走尋常路的胡安娜公主到來後,加德納主教的危機感愈演愈烈,這也讓伺機復起的諾福克公爵看到了聯手的機會。

  「一個新教的王後,再加上一個新教的威爾士王妃。閣下,您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英格蘭的天主教徒總有無處可去的那一天。」諾福克公爵趁機說道:「眼下的幾位王位繼承人裡,威爾士親王和伊麗莎白小姐都是新教徒,可憐的約克公爵和諾丁漢女伯爵也被新教徒所撫養。至於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你瞧著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熱切程度,恐怕也不會真心實意地皈依天主教。」

  「可即便如此,不還是有瑪麗公主嗎?」加德納主教很清楚諾福克公爵想要什麼,自然也不願被人當槍使:「瑪麗公主的身後站著洛林公國和西班牙,可比一位前途未知的貴族小姐要來的有支持價值的多。」

  「瑪麗公主當然是個很好的支持對像,只是主教大人,您真的確定國王陛下願意讓女性接手王位?還是說,您能保證瑪麗公主會對新教徒采取強硬措施?」諾福克公爵顯然是有備而來道:「洛林公爵對於新教徒的態度也曾強硬過,但是隨著路德教在德意志地區和尼德蘭的快速傳播,他也和我們的陛下一樣,對於新教徒的態度逐漸變得曖昧起來。」

  「有這麼個公公在一旁言傳身教,您覺得瑪麗公主要是當了英格蘭的最高領袖,還會強硬打壓新教徒嗎?」

  【自然不會。】

  加德納主教很清楚那些統治者都是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政治生物。即便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可能將一件會引起大規模騷動的事情堅持到底。

  即便是強硬如查理五世的天主教擁護者,也會在德意志地區的強硬反對下,逐漸放棄了對新教徒的血腥鎮壓,轉而尋找和解之道。

  這與加德納主教想要將新教徒全部驅逐的願望極不相符。

  倘若是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登上後位,再給亨利八世生個男性繼承人。那麼以亨利八世的年紀,只要威爾士親王和約克公爵一死,那麼他和諾福克公爵便有機會為幼主攝政,然後在國內推行高壓的宗教審判制度。

  只是這麼一來,瑪麗公主肯定要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但是西班牙皇帝肯定會支持他們回歸正道,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打壓瑪麗公主的反抗。

  一想到這兒,加德納主教又有些心動,臉上也浮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便知道加德納主教已經被自己說動,所以恰到好處地退了一步:「我也不是要逼迫您馬上表態,只是希望您能在我的侄女有機會登上後位時,能稍稍幫我們一把。」

  「畢竟您也不希望新教的王後把持著向民眾傳遞祝福的道路,對吧!」

  加德納主教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答應了諾福克公爵的請求。

  ……………………我是分割線………………

  在亨利八世的來信授意下,胡安娜公主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這無疑是告訴英格蘭上下,胡安娜公主就是未來的威爾士親王妃。因此瑪麗公主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不免好奇於胡安娜公主的一切。

  不同於傳統衛道士們對於胡安娜公主敢於坐著海盜船橫跨歐洲的指責,瑪麗公主倒是很欣賞胡安娜公主的勇敢與不服傳統。畢竟瑪麗公主可是伊莎貝拉一世的外孫,而且阿拉貢的凱瑟琳也不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般,只願做個虔誠於宗教的保守派王後。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真的很羨慕胡安娜公主。因為對方的父親願意將女兒當成王位繼承者來培養,但是亨利八世,不說也罷。

  呆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胡安娜公主有機會觀察一個新教國家的政治體系,但是很快,她便感到有些失望。

  因為亨利八世並未將宗教改革進行到底,所以英格蘭的新教政權只是打著宗教改革的幌子,將不利於王權集中,君主專制的部分進行選擇性地刪除,同時將修道院的財產充公,以達到降低羅馬教廷影響力的程度。

  除此之外,在人文思想方面,英格蘭也沒有實質性的變化。既沒有像西班牙或者意大利那樣,出現了一批具有跨時代意識的先進學者或是藝術家,甚至連英格蘭的王室和大貴族,都甚少像法國王室那樣,主動資助學者或是藝術家進行學術研究與創作。

  當胡安娜同威廉·都鐸聊起此事時,後者正在處理部分地區的降雨過多問題。

  聽了胡安娜對於英格蘭現狀的分析,威廉·都鐸並沒有急著去反駁胡安娜的觀點,而是為了一句:「你知道英格蘭在我父親當政時,僅是登基後的十四年裡,就花掉多少錢嗎?」

  胡安娜被問得微微一愣,威廉·都鐸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共是七百九十萬英鎊,其中的七百二十萬英鎊是我的祖父亨利七世留下的國庫總金額。」

  「七百九十萬英鎊相當於九百四十八萬杜卡特……你父親怎麼花了那麼多錢?」胡安娜公主很快就算出了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總開銷,被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葡萄牙從西班牙那兒買下香料群島也只花了四十二萬英鎊,而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開銷就足以買下一個小王國。

  「在我父親登基後的十四年裡,不算英格蘭內部的大小叛亂,光是英格蘭和法蘭西打的兩次戰爭,對抗蘇格蘭的一次大戰,就足以蒸發上百萬的資產,再加上英格蘭在外交,海軍上的投入,以及賄賂弗朗索瓦國王去競選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開銷。如果我父親不進行宗教改革,那麼他的下場只會和西班牙皇帝一樣,給我留下至少兩百萬英鎊的債務。」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不忘補充道:「這也是我父親痛恨查理五世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他的原計劃,是在查理五世的大軍從東邊繼續跟進後,他能借著法軍的戰力分散,趁機拿下諾曼底,安茹,以及布列塔尼等富庶地區,然後通過稅收和戰爭賠款來緩解國庫的壓力。」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沒有跟進英軍的進攻腳步。」胡安娜公主深深看了眼威廉·都鐸,大著膽子說道:「英軍在東邊耗盡法軍的主要戰力,結果西班牙在你們撤退後,開始從東邊進攻,然後一鼓作氣地拿下了弗朗索瓦父子,導致你們無功而歸的同時,將法蘭西上下都洗劫了一遍。」

  「也難怪西班牙皇帝要力保你的母親不被英格蘭國王所休棄,要是弗朗索瓦國王能讓你父親和蘇格蘭和解,那麼英法就會一起向尼德蘭開炮。到那時,查理五世就是八爪蜘蛛也無暇自顧。」

  「這不就和現在的情況是一樣的嗎?」威廉·都鐸後靠著天鵝絨的椅背,讓胡安娜公主感到一種可怕的壓力。

  「你不會以為,我父親花那麼大的力氣進攻尼德蘭,只是為了讓納瓦拉能有機會跟西班牙進行談判吧!」

  「以英格蘭的實力,絕不可能吞掉整個尼德蘭。」胡安娜公主的理智告訴她,尼德蘭決不是個容易統治的好地方,而查理五世的血腥鎮壓也一次次地證明了這塊骨頭的難啃程度,絕不亞於當年的路易十一想要拿下低地國家。

  「正因為難啃,所以才要跟法蘭西合作。」威廉·都鐸早有准備道:「我父親在出征前就與弗朗索瓦國王達成一致,將盧森堡公國,林堡伯國,以及列日主教區和那慕爾伯國都無條件地留給弗朗索瓦國王,好讓他能將主要戰力都挪到納瓦拉與阿拉貢的對抗中。」

  「等一下,你剛才提到的地方裡,有一部分是用來交換納瓦拉的,憑什麼要給法蘭西?」胡安娜公主有些焦急道:「要是給了法蘭西,比利時地區可就沒剩下多少了。」

  「作為補償,你們可以獲得澤蘭伯國,以及阿爾土瓦伯國和埃諾伯國一代的土地。無論是對於英格蘭,納瓦拉,還是法蘭西,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胡安娜公主終於意識到,事情的走向並非全都是如她所願,同時也明白了父親一定要讓她親眼看看英格蘭王儲的良苦用心。

  倘若威廉·都鐸是個毫無主意的軟耳朵,那麼胡安娜公主便有機會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直接架空丈夫的權力。

  而威廉·都鐸要是跟亨利八世一個德性,那麼胡安娜公主就要重新考慮下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良人。

  總而言之,16世紀的聯姻一定要慎之又慎,因為一旦進去了,就很難退出來。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就是斷定了我們會接受英格蘭國王的安排,是嗎?」胡安娜公主眯了眯眼睛,威脅到:「你就不怕我倒向我舅舅"

  「我以為你跟你舅舅的關系,同我的那位蘇格蘭表哥和我父親的關系並無區別。」這種程度的威脅,威廉·都鐸根本不當回事:「況且英格蘭拿下了荷蘭,你們的王位也能坐的安心,不是嗎?」

  「當然安心了。」胡安娜公主幾乎要被氣死道:「被你們左右擁簇著,能不安心嗎?」


第75章

  1539年的四月,瑪麗公主在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裡分娩下未來的洛林公爵。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小男孩的生日居然跟他的舅舅威廉·都鐸一樣,所以為了慶祝這一巧合,新出生的洛林小王子被命名為安東萬·威廉·德·洛林,以向他的爺爺和舅舅致敬。

  因為洛林公爵正忙著幫弗朗索瓦國王和亨利八世攔住尼德蘭駐軍,所以洛林小王子的洗禮是在彭布羅克城堡的小教堂裡舉行的。這一安排也是為了避免倫敦的新教徒會對小王子的天主教洗禮而有所不滿。

  身為洛林小王子最親近的男性長輩之一,威廉·都鐸在洛林小王子的父親和爺爺都不在的前提下,主持了外甥的洗禮活動,並且和胡安娜公主一起擔任了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

  除此之外,多塞特侯爵夫婦和遠在法蘭西前線的小吉斯公爵也是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之一,只是他們的年紀跟威廉·都鐸還有胡安娜公主相比,就顯得合適了許多。

  考慮到瑪麗公主的身體狀況,早在瑪麗公主搬去彭布羅克城堡以前,威廉·都鐸就讓兩位受過特殊訓練的助產士和保姆嚴陣以待。

  幸虧在亨利八世發起宗教改革之時,威廉·都鐸就以紀念母親為名,在威爾士留下一座凱瑟琳-瑪麗修道院,並且花了三年的時間,將其打造為婦女和兒童的庇護所,還培養了一批具有先進意識的助產士和嬰兒保姆。

  當然,在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蒸蒸日上之時,也不乏一些「修道院是女巫集中營。」,「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兒童都會變成惡魔」的反智傳言。

  對此,威廉·都鐸讓人制作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立在修道院的門口,還在旁邊矗立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雕像,從而遏制了謠言的繼續傳播,但卻無法徹底地消除人們對修道院的懷疑,以及對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們的歧視。

  「這就是我討厭宗教的主要原因。」威廉·都鐸在瑪麗公主生下洛林小王子後,曾特意到修道院裡感謝那些為了婦女們的生產安全,而為之努力的助產士和保姆們。結果發現修道院的柵欄都被塗上了淨化惡魔的標志,甚至上面還用不規範的拉丁語,寫下了諸如「保護!」,「請讓裡面的女巫全都死絕。」等可怕祈求。

  受限於民眾們的懷疑與憤怒,威爾士的婦女們除非是走投無路了,否則絕不會求助於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而即便是接受過修道院幫助的婦女們,也會在事後極力撇清與修道院的關系,甚至成為反對者的中堅力量。

  當威廉·都鐸聽完修道院院長的苦澀發言後,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思路不周,以及蒙昧時代裡的群眾思想有多難改變。

  同時他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時代差異所導致的思想斷層,以及王權與宗教意識進行對抗時,達成和解幾乎是難以辦到的事情。

  也無怪乎亨利八世要用血腥鎮壓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因為這是一條只能走到黑的崎嶇路,你在跟群眾完全解釋不通的情況下,那就只能硬來這一種選擇。

  「可是我也沒有硬來的本錢啊!」威廉·都鐸在與修道院院長告別後,發現一些當地的居民正躲在一旁偷偷打量他,臉上滿是猶豫之色,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他的郁悶之情。

  長此以往,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被推倒也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威爾士發生什麼自然災害,那麼修道院裡的婦女便是第一個遷怒對像,而威廉·都鐸身為這座修道院的持有者,也會遭受各式各樣的質疑,甚至有可能被拉下王位。

  「殿下,殿下!」在回倫敦的路上,理查德·克倫威爾發現威爾士親王對著窗外發呆,於是擔憂地問道:「您是覺得不舒服嗎?」

  「嗯?」回過神的威廉·都鐸側過頭,臉上的疲憊之色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要不您回倫敦後先休息幾天?自從國王陛下走後,您這一年裡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我哪有休息的時間?國內到處都是事兒,一個不留神就會留下爛攤子。」威廉·都鐸疲憊地揉了下太陽穴,被一波兒接著一波的困意弄得眼皮子打架,身形也是一歪一歪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本想將威爾士親王拉一把,以免對方的腦袋磕到窗戶上。

  結果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行動時,他懷裡的一面小鏡子掉了出來,結果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威廉·都鐸的鼻梁,直接將威爾士親王的瞌睡蟲驅得一干二淨。

  「殿下,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忙腳亂地接住掉下來的小鏡子,十分緊張地查看了下威廉·都鐸的鼻子,在確定威爾士親王並沒有流鼻血或是被劃傷臉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結果被威廉·都鐸握住了手腕。

  「殿下?」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想深究他的罪責,於是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准備。

  然而威廉·都鐸並沒有訓斥他或是對他動手,而是將他的鏡子拿去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拉了下車鈴,對著前面的車夫命令道:「掉頭回威爾士。」

  「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理查德·克倫威爾原計劃讓威廉·都鐸明天與議會成員進行會晤,討論對荷蘭進行海上突襲一事。

  結果威廉·都鐸出了這麼一遭,理查德·克倫威爾也只能安排可靠的隨從去倫敦通知明天的議會取消,然後瞧著正在擺弄鏡子的威廉·都鐸,嘗試問道:「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明天你就知道了。」威廉·都鐸記得瑪麗公主那兒還有一尊造型精美,據說是從意大利傳來的聖母像,決定再多拿幾塊鏡子進行嘗試。

  然後第二天早上,那些個想在修道院的柵欄上塗塗畫畫的人們,發現修道院的背後浮現出巨大的聖母像影子,結果被嚇得丟下東西趕緊回家,然後發現教堂的十字架上,也浮現出聖母的影子。

  「這一定是聖母對我們的警告。」心虛的村民們紛紛到教堂裡進行告罪,然後一窩蜂地跑到修道院裡請求聖母的原諒。

  暫時解決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危急的威廉·都鐸趕緊回了倫敦,然後在1539年的年底,收到了亨利八世的凱旋消息。

  這是西班牙皇帝登基以來的最大失敗。

  僅是兩年的功夫,他就在普雷韋扎海戰中,和神聖聯盟一起損失了四十九艘戰艦,導致三千多名軍人淪為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征服勝利,在被迫支付了一筆巨款,來保留威尼斯的最後一點臉面後,還要暫時放棄對阿爾及爾的控制權,允許奧斯曼帝國的商人們在威尼斯進行有效貿易。

  但即便如此,巴巴羅薩·海雷丁仍未從普雷韋扎撤軍,而是對威尼斯的邊境進行小規模的騷擾。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在神聖羅馬帝國的境內挑起宗教叛亂,甚至說服了一些不滿於哈布斯堡家族的天主教徒站到他們那邊,對斐迪南大公發起挑戰,導致哈布斯堡家族的兵力被困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無法對尼德蘭和西班牙進行有效支援。

  而在查理五世專心對付奧斯曼帝國之際,法蘭西軍隊在納瓦拉的幫助下,一舉攻入了阿拉貢,導致查理五世失去了家族領地中的最重要一塊和西班牙的主要港口。甚至在多面夾擊之下,不得不放棄了對尼德蘭的支援,轉而向亨利八世寫了封用詞委婉的勸解信,其大意無非是咱兩家都是親戚,你為何要大動干戈地背刺我。

  結果亨利八世看都沒看完,就讓使者帶給查理五世一張破碎的地圖。

  上面只有一個醒目的地標「帕維亞」。

  查理五世立刻沒話說了,只得在雙拳難敵多手的情況下硬撐了兩年,最終收到西班牙的破產通知,以及美第奇家族拒絕借款的消息,差點沒一口氣厥過去。

  「陛下,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西班牙的財政已無法支撐您的戰爭。我們現在已經欠下了近一千七百萬杜卡特(約為一千三百萬英鎊)的外債,每年光是花在償還債款利息上的錢,就要占到國家收入的三分之一。更別提這幾次戰爭裡,折損的戰艦就超過一百艘,折損的人口近十萬人,光是這幾年的物價上漲就比您的外祖父當政時,多了兩倍有余。縱觀歐洲各國,沒有哪國的人民能像西班牙人這樣,過得如此拮據。」

  面對查理五世的執拗,西班牙的財政大臣恨不得用頭撞牆,愁得腦袋上沒剩下一根毛:「貴族們已經拒絕再對您進行戰爭支持,如果您執意要提高西班牙各地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很有可能跟您翻臉。」

  說到這兒,財政大臣還壓低聲音道:「胡安娜女王的支持者們已經開始投票取消您的攝政權,然後推舉其他人擔任胡安娜女王的監護人。」

  「呵!除了我,他們還想找誰?」怒極反笑的查理五世玩味道:「是埃利諾,還是瑪麗?總不會是我的幾個外國表弟吧!」

  財政大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下查理五世,最終沉默地,心累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如果您執意要提高卡斯蒂利亞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不是取消您的攝政權那麼簡單,而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廢除胡安娜女王的統治權,轉而從您的兩位姨母的直系後代中選取新的卡斯蒂利亞國王。就像他們對待您的外舅祖父,恩裡克四世那樣。」

  「考慮到英格蘭的威廉是新教徒,卡斯蒂利亞即便要選擇威廉成為新國王,也會加上皈依天主教的前提條件,但是您的表弟兼妻舅可沒有這樣的限制。」

  「若昂三世的經濟實力可不是您能媲美的。」

  「您說葡萄牙國王要是願意替卡斯蒂利亞還清貸款,那些個不滿於您的貴族們會不會強行廢除胡安娜女王?」

  「別忘了您這幾次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失敗也讓若昂三世損失極重,甚至因為和您結盟的緣故,葡萄牙的海商也遭受了奧斯曼海盜的圍剿,而伊莎貝拉皇後的去世也加劇了您和若昂三世的關系緊張。」

  「如果若昂三世能像法蘭西的弗朗索瓦那樣,跟奧斯曼帝國達成和解,他又為何要看著自己的海軍和財富一點點地消耗下去?只為了一個守衛基督教的美譽?」

  查理五世被財政大臣的一連串發問弄得滿臉冰霜,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之時,他才緩緩地,疲憊地說道:「寫信給混蛋弗朗索瓦和我的那位好姨父,讓使者准備議和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0

第76章

  1539年的聖誕節,出征兩年的亨利八世終於迎來了他夢寐以求的好消息,同時也令倫敦一連沸騰了好幾夜,連續不斷地響起了「天佑吾主」,「上帝屬於英格蘭」的口號。

  在奧斯曼帝國,德意志諸侯,法蘭西大軍,納瓦拉王國,以及亨利八世的不斷侵擾下,一連失去多個城邦控制權的查理五世不得不與多方議和,以保證哈布斯堡領地的絕大部分完整,以及國內的反動者們不會借此發起兵變。

  為此,查理五世的使者變得分外忙碌,不得不錯開與各國統治者們的會議時間,以保證他們能有足夠的精力去討價還價。

  然而各國的統治者們並不想給西班牙一絲一釐的喘息之際,因為這是查理五世在他們蒙難時,從未給予過他們的東西,所以弗朗索瓦國王與亨利八世要求查理五世必須在明年的三月之前解決此事,否則他們將不會歸還阿拉貢,以及被俘虜的王室成員。

  氣急敗壞的查理五世,有那麼一瞬間地產生了想跟多國同歸於盡的衝動。然而他到底是一位合格的統治者,所以不得不在人前壓抑著自己的脾氣,沉聲道:「將英格蘭和法蘭西的談判壓到最後,先解決納瓦拉和德意志諸侯。」

  相較於意圖瓜分尼德蘭的法蘭西和英格蘭,德意志諸侯和納瓦拉提出的條件更容易讓人接受。

  恩裡克二世到底是受氣慣了的老江湖,所以比起小舅子和未來親家,他更懂得做人別太絕的道理。所以當恩裡克二世提出用納瓦拉來換取尼德蘭的南部地區時,查理五世並沒有猶豫太久,就讓使者同納瓦拉簽訂詳細條約。

  畢竟在法蘭西攻破阿拉貢後,查理五世深刻意識到了卡在西班牙北部中間的納瓦拉有多麼重要。

  倘若納瓦拉繼續卡在這兒,以恩裡克二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親戚關系,沒准會聯手分裂西班牙。

  而查理五世到底是對自己的不受歡迎程度還有那麼點13數,所以用反感西班牙統治的尼德蘭南區來換取具有戰略意義的納瓦拉,好像也沒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況且花無百日紅。

  萬一法蘭西和西班牙能迎來蜜月期,新教地區的尼德蘭南區也未必沒有回歸西班牙的那天。

  迅速計算好得失的查理五世,並不知道亨利八世已經跟恩裡克二世定下了威爾士親王和胡安娜女王儲的婚約,所以還很有閑心地看著恩裡克二世將納瓦拉的那一票新教徒也一起打包帶走。

  而有了跟納瓦拉的談判經驗後,德意志諸侯提出的宗教自由,以及不許將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的領土並入哈布斯堡家族的要求,也沒有想像中的讓人難以接受。

  真要深究起來,這也是人家的合法訴求。畢竟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是個榮譽稱號,雖然具有號召力,但是並不具有強制性的約束力。

  再加上斐迪南大公在吞噬領土上的野心實在是太露骨了些——你岳父前腳剛死於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你後腳就逼著老婆將領土轉讓給你,甚至還公然宣稱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將並入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這無疑是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貴族們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同時也讓包括葡萄牙在內的天主教同盟國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想想查理五世囚禁其母的作風,再看看斐迪南大公迫不及待吃絕戶的舉動。

  至今都只有一對合法兒女的若昂三世忍不住陰謀論道:一旦他去世,自己的獨子會不會成為查理五世的傀儡?畢竟他的妻子、未來女婿,乃至未來的兒媳婦都是西班牙人。

  或者說,他應該從現在起,就要預防西班牙對葡萄牙的吞並可能。

  …………

  也許葡萄牙的王儲可以娶一位法蘭西公主或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像若昂三世和他的父親那樣,執拗地想要一位西班牙妻子。

  ………………我是分割線……………………

  在亨利八世的熱切期盼之下,英格蘭於1540年的一月獲得了荷蘭的所有權。

  為了能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亨利八世取消了在1539年的年末,回去舉行聖誕晚宴的計劃,而是要求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全權代裡此事,並且讓他們好好招待身為上賓的胡安娜公主,其一切待遇都比照威爾士王妃的標准。

  沒了亨利八世的參與,國內的大貴族們也是在宴會上少了幾分熱切,甚至連笑容都帶了幾分敷衍的意味。

  加德納主教更是毫不掩飾他對胡安娜公主的敵意。

  當胡安娜公主准備坐到宴會的上手位時,加德納主教故意說道:「您身為未婚的女客,並不該坐到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即便是有國王的陛下的特許,我想您也不該違背自己的虔誠之心,對嗎?」

  此話一出,不僅是胡安娜公主,就連一些漠不關心的貴族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對此,胡安娜公主既沒有發火,也沒有放棄屬於自己的位子,而是微笑著讓諾丁漢女伯爵坐到她與威廉·都鐸之間,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加德納主教地刁難,令後者直接變了臉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用酒杯擋住唇角的冷笑,開始期待加德納主教和威爾士親王徹底鬧翻的那一刻。

  一旁的德比伯爵十分敏銳地注意到養父的臉色,轉而想起亨利八世上位後的一系列清算活動,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未來,於是琢磨著如何從諾福克公爵這艘注定要沉的漏船上逃脫。

  這麼一想,他也意識到自己多年未見的母親安妮·黑斯廷斯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因為對方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又跟照顧過威爾士親王的帕爾夫人是近二十年的閨中密友,還擔任著威爾士親王的心腹隨從威廉·帕爾的教母一職。

  雖然母子間因為諾福克公爵當年支持安妮·博林一事而有近十年沒見面,但是安妮·黑斯廷斯到底是個孤單的老人。

  德比伯爵很清楚自己母親的性情,想著他要是願意哄一哄母親,再說幾句軟話,後者也未必不會替他出面。

  況且當了母親的瑪麗公主一向戀舊,對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人,也會給幾分體面。

  至於宗教信仰方面,德比伯爵又不是具有殉道者精神的天主教徒,還不想跟國王鬧翻到全家被砍頭的境地。

  而在一眾人的心懷鬼胎之下,1539年的聖誕看似平靜地被翻了過去。

  直到1540年的春天,英格蘭終於迎回了他們出征已久,榮光滿面的國王。

  經過兩年的軍旅生活,亨利八世似乎苗條了不少,臉色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地紅潤且有光澤,整個人看上去春風得意至極。

  同樣春風得意的還有隨軍的約翰·達德利,以及威廉·帕爾。

  經此一戰,跟著亨利八世出征的貴族們都會得到一個爵位或是實權的職位,說話的語氣也比出征前硬氣了不少,一派有志青年,宮廷績優股的風度。

  回到漢普頓宮的亨利八世急匆匆地讓人給他燒水更衣,又讓佩吉爵士趕緊安排好他的凱旋宴和之後的冊封儀式。

  考慮到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威廉·都鐸並沒有立刻去打擾自己的父親,而是等著亨利八世洗漱完畢又稍稍睡了一會兒,才帶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去拜見國王陛下。

  「兩年不見,你長高了,也比以前更像個男子漢。」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首先要見的,就是他的長子。

  經過兩年的歷練,快十四歲的威廉·都鐸已經有了成年人的影子,身高也突破了一米七,看上去並不瘦弱,反而有種老練溫和的氣質。

  亨利八世覺得長子在樣貌上更像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身高和面部輪廓更像自己,比查理五世或是弗朗索瓦的幾個長臉兒子要好看得多:「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把英格蘭上下都打理得很好,沒有枉費我對你的信任。」

  雖然亨利八世留下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威爾士親王,但是佩吉爵士一直都有向亨利八世傳遞倫敦的一舉一動,所以亨利八世很清楚威廉·都鐸在他出征的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對於長子的大局觀感到十分地滿意且驕傲。

  「還有瑪麗,你也做到了輔助威廉的承諾。」表彰完兒子的亨利八世也不忘誇獎自己的長女,然後擁抱了幾個較小的孩子,將目光放到一旁的胡安娜公主的身上。

  亨利八世離開荷蘭時,恩裡克二世已經放棄了納瓦拉的土地與國王的頭銜,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

  根據兩國的約定,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將嫁給亨利八世的長子,從而達成新教王國的大統一與完整,這也讓亨利八世第一次地感受到了他的宗教改革並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這為他贏得了荷蘭,比利時,以及佛蘭德斯,不是嗎?

  「歡迎你,胡安娜公主。希望英格蘭的美食與風景沒有讓你感到失望。」在胡安娜公主的面前,亨利八世表現的像個慈愛的長輩,但是這並不能讓胡安娜公主忘記有關於英格蘭國王的暴躁傳言。

  但是當面不打笑臉人,所以胡安娜公主還是禮數周到地回應了亨利八世的好客,與之一同參加了慶祝國王凱旋而歸的晚宴。


第77章

  亨利八世一貫要求最大的排場,尤其是在他搬入漢普頓宮後,可以接待的客人足足添了一倍,所以每次宴會的開銷也上漲了不少,總是令佩吉爵士感到手忙腳亂。

  雖然英格蘭在兩年的戰鬥與多方的討價還價之下,順利拿到了荷蘭及其周邊省縣的領土,但是戰爭的開銷並非是能立刻獲得回報的。因為西班牙並不接受戰爭賠款,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建議亨利八世最好先安撫新領地的居民,不要將戰爭損失壓在他們身上,以免英格蘭像之前的西班牙一樣,給當地的居民留下一個拿他們當錢袋子的不好印像。

  「阿姆斯特丹在歐洲的地位不亞於阿爾及爾在中亞的地位,如今我們拿到了荷蘭,又跟比利時國王有了聯盟關系,如果能合理運用好這一關系,完全可以形成一條新型商業鏈,從而在與神聖羅馬帝國和法蘭西的貿易中,取得絕對的優勢。」

  晚宴上的威廉·都鐸,一直都在與亨利八世商討著如何不惹民怨地從荷蘭上收回他們在戰爭中的付出。雖然英格蘭的財政狀況還沒有糟糕到要和西班牙媲美的地步,但是現在的物價比起亨利七世當政時足足翻了兩倍。

  長此以往,要是再來一次瘟疫或是大災難,英格蘭很難不像隔壁的蘇格蘭那樣,在短短幾年裡破產數次。

  「比利時的紡織、冶金、制糖、印刷業都很有名。不過考慮到他們臨海的位子,再加上手工工場占據了大部分領土,所以原材料還需要從英格蘭和西班牙進貨。」因為胡安娜公主榮升為比利時女王儲,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特許下,她坐到了僅次於國王和威爾士親王的位子上。

  對此,加德納主教屁都不敢放一個。

  「之前因為宗教改革的緣故,尼德蘭授意於西班牙皇帝而不敢從英格蘭進口羊毛,導致我們的羊毛出產量下降了四成。如今您是荷蘭國王,再加上胡安娜女王儲與我的婚約關系,我們完全可以讓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從英格蘭進口羊毛,然後加工送往阿姆斯特丹,通過那裡的港口售往歐洲各地。」

  威廉·都鐸侃侃而談的樣子讓胡安娜女王儲看得有些入迷,同時也讓亨利八世對他感到越發地滿意:「當然,考慮到您馬上就要迎娶克裡維斯公國的安妮公主,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一關系打通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從而將羊毛成品賣到氣候寒冷的丹麥,瑞典,波蘭,乃至俄羅斯沙皇國。」

  「克裡維斯公爵的姐夫是薩克森選侯約翰·弗雷德裡克,他不僅是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領導人,更是歐洲新教改革的守衛者。」胡安娜女王儲大著膽子說道:「我曾聽父親說過,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對抗西班牙皇帝上耗盡了個人資產,再加上查理五世前幾年又加大了對神聖羅馬帝國各地的稅收,所以德意志諸侯們都很需要一條賺錢之路。談若您願意在羊毛成品的銷售上分出一部分利潤,他們一定不會拒絕您的商路提議,反而會幫忙護送英格蘭的商隊。」

  「關鍵是,我要花幾成的利潤才能打動他們。」亨利八世雖然喜歡吃獨食,但也知道英格蘭要是得不到德意志諸侯的護送,絕對會像搞海上貿易的葡萄牙那樣,出發的船隊能回來兩成就不錯了,還做什麼發大財的美夢。

  況且對於英格蘭商隊而言,不必請佣兵護送也會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而那些過道的諸候國只是讓軍隊護送一段路便能分得一點利潤,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過幾日就要到加萊與我成婚,讓克倫威爾去跟克裡維斯公爵好好地聊一聊。」亨利八世對經商的話題向來不是很感興趣,所以讓萬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包辦此事,然後將頭一轉,對著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嫁過來之前,威廉,你先解決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吧!」

  莫名被提到終身大事的威廉·都鐸看了眼同樣詫異的胡安娜女王儲,有些遲疑道:「父親,兩國不是說定了等我十六歲,胡安娜女王儲十四歲時再成婚嗎?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西班牙到底是在尼德蘭扎根已久,所以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都沒法拔掉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裡的刺頭。再加上弗朗索瓦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把,沒准就動了將胡安娜綁去嫁給他兒子的念頭。」亨利八世到底是跟弗朗索瓦國王相愛相殺了多年,所以很了解對方的性子:「解除訂婚可比離婚要容易。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讓胡安娜回國,所以希望你和胡安娜先結婚,把這事落實後,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還壓低聲音道:「恩裡克二世的意思是,不希望胡安娜這麼早就生產。她太小了,很有可能死在分娩的過程中。」

  而到那時,恩裡克二世就不得不從他波旁的親戚或是西班牙的親戚中選擇繼承人,這決不是亨利八世希望看到的。

  「如果您和恩裡克二世都沒意見,那麼趁著瑪麗還沒回洛林,我想跟胡安娜盡快舉行婚禮。」威廉·都鐸看了眼臉色微紅,難得露出少女之色的胡安娜女王儲,十分冷靜道:「成婚後,我想請您讓伊麗莎白小姐成為胡安娜的侍從女官,以幫助胡安娜更快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雖然按照慣例,懂事的公主或是國王的私生女應該跟王後或是專業的皇家奶媽生活在一起,但是在特殊情況下,由嫂子來照顧未成年的小姑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本來想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去照顧伊麗莎白小姐,既然胡安娜跟伊麗莎白小姐的年紀相當,想必她們會相處得更好。」亨利八世眯了眯眼睛,猜測威廉·都鐸是在給胡安娜造勢。畢竟後者都在英格蘭的聖詹姆斯宮裡住了快一年了,怎麼可能還沒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旦嫁到英格蘭,那麼胡安娜的宮廷地位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

  但是在娘家背景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無法與胡安娜相比,更別提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時半會兒都不可能生育,而胡安娜手握著兩位王位繼承人,所以在實際權力上,胡安娜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打個五五開。

  即便是亨利八世有意偏袒克裡維斯的安妮,也不得不賣給恩裡克二世一個面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嫁過來後,我打算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去照顧她。」亨利八世很欣賞兒子的八面玲瓏,但卻不得不丟給威廉·都鐸一個甜棗後,再打他一巴掌。防止他最喜歡的兒子像亨利六世那樣,成了妻子的傀儡:「要不是宮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侍從女官,我也不會讓那個毒婦來服侍我的王後。」

  面對亨利八世的抱怨,威廉·都鐸也只是假裝笑了笑。

  讓諾福克公爵的眼線去照顧新王後絕對是亨利八世有意而為之,畢竟一個合格的君王絕不會看著國內的某一勢力做大到權傾朝野的程度。

  亨利八世想用諾福克公爵來切斷新王後與新教徒的聯系,那麼威廉·都鐸也見好就收道:「婚後我想跟胡安娜去威爾士暫住一下,那裡風景宜人,很適合婚後旅行。」

  「年輕人當然應該享受婚後生活,你就是帶著你的王妃在英格蘭的境內游玩一年都沒關系。」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識趣,樂得哈哈大笑道。

  兩天後,比利時的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在威斯敏特大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考慮到兩國才結束戰爭,所以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操辦威爾士親王的婚禮,但是威廉·都鐸和胡安娜公主還是拿出兩萬英鎊當作婚禮的彩頭,在儀式結束後分發給倫敦的居民。

  恩裡克二世是個相當守信的人,在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成婚不久就讓使者將嫁妝的一半送到聖詹姆斯宮。

  伊麗莎白小姐懷著忐忑的心情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因為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約定,她的監護權被暫時移交給了威爾士王妃,所以她的家庭教師不得不連夜收拾好伊麗莎白小姐的衣物,看著聖詹姆斯宮的僕人們禮數周到地給伊麗莎白小姐清出居住的房間,其待遇和諾丁漢女伯爵並無區別。只是在名義上,伊麗莎白小姐是威爾士王妃的侍從女官,但是胡安娜王妃並沒有要求伊麗莎白小姐執行侍女的責任,而是邀請她一起讀書或是做些手工活,偶爾會讓伊麗莎白小姐陪她著去見一下威爾士親王的臣民。

  總的來說,威爾士親王夫婦對伊麗莎白小姐並不差,甚至她的家庭教師阿什利都覺得聖詹姆斯宮裡的生活要舒服得多,至少不必像以前那樣,摳著錢過日子。

  而在這難得祥和的時光碎片裡,克裡維斯的安妮終於抵達了加萊。

  面對這個身材高大,恍若頂著一艘軍艦的克裡維斯公主,滿心期待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要昏厥過去。

  老天啊!國王絕不會喜歡神聖羅馬帝國的角鬥女士。


第78章

  老實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長得並不難看,甚至很符合神聖羅馬帝國對於女性的豐滿審美,但是英格蘭的宮廷向來追捧法式時尚,所以在審美上更偏好身材苗條,細腰纖纖的蒼白少女。

  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很多侍女為了讓自己的皮膚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的白皙嬌嫩,而使用一種含汞量極高的美容產品,或是為了將自己塞進腰圍不到兩尺的衣裙而過分地節食,甚至用束腰勒得肋骨變形。

  對於這一畸形的審美,無論是胡安娜王妃還是威廉·都鐸,都覺得追風者是在沒事瞎折騰。

  無論是束腰,鉛制品,還是安妮·博林帶起來的,袒胸露乳的法式裙子,都極大地損害了宮廷女性們的身體,導致她們比平民女性的骨骼更脆弱,也更容易換上支氣管炎或是死於難產。所以當胡安娜王妃正式住進聖詹姆斯宮後,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全面禁止了袒胸的裙子和束腰產品,從而帶起了高領花邊和坎肩的時尚。

  克裡維斯公國是個貧窮保守的地方,所以這一帶女性的打扮比英格蘭更保守,甚至稱得上笨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像是頂了一艘軍艦還真不是過分的誇張,因為德式的兜帽笨重得像是滑稽劇演員的道具,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是正宗的日耳曼人,所以她的身高遠超英格蘭女性的平均水平,甚至從背影來看,她高大得像個男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感。

  「您好,女士。」不同於外貌上的笨重與木訥,克裡維斯的安妮有著相當嫻靜的氣質與溫和到讓人放松的聲音。

  她是那種越看越耐看的長相,既不會激起同性的嫉妒,也會讓異性覺得這是位教養良好,需要真誠相待的女士。

  簡而言之,克裡維斯的安妮或許不對亨利八世的胃口,但是絕對符合英格蘭王後的標准。

  因為克裡維斯公爵要代替施馬爾卡爾聯盟來與英格蘭簽訂新教聯盟的協議,所以亨利八世沒有搞出他所熱衷的騎士游戲,而是正裝接待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大舅子,然後借著晚宴的功夫,細細打量著自己的未婚妻,給了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評價。

  當然,這個「上」是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而「下」則是被砍頭的安妮·博林。

  至於第三任的珍·西摩,則是沒被亨利八世記住什麼,唯有一個模糊的蒼白身影和淡得幾乎碎掉得金發。

  「陛下,感謝您對我們姐弟的盛情招待。只可惜我們沒有什麼珍貴之物來回報您的慷慨與仁慈,只能送上一件我親手制作的掛毯,來紀念英格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友誼,以及一位最普通不過的婦人對她未來丈夫的熱愛與忠誠。」克裡維斯的安妮很懂得說話的藝術,直接將自己的婚姻拔高到兩國聯盟的高度,同時又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隱晦表達了她對亨利八世的仰慕,以及自己願意當一個好妻子的願望。

  當亨利八世收到克裡維斯的安妮親手制作的,繪制了他征服尼德蘭過程的掛毯時,這位一直繃著臉的國王終於露出了笑容,然後親吻了未婚妻的手背,臉上也多了幾分情意。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忍不住重新審視這位德意志公主。

  若論接人待物,這位新王後怕是能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無論見誰都是臉上帶著三分笑,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而亨利八世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失望,逐漸變成了晚宴過後的滿意。

  待英格蘭的一行人同克裡維斯公爵分別時,亨利八世還特意跟克裡維斯公爵擁抱了一下,然後牽著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道:「感謝您帶給我如此完美的妻子,也希望英格蘭和克裡維斯公國的友誼能夠天長地久。」

  「您的承諾將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克裡維斯公爵衝著自己的姐姐點了點頭,然後在加萊衛兵的護送下,啟程回國。

  亨利八世見狀,也沒有在加萊多呆,而是在克裡維斯公爵離開的第二天,便帶著自己的新王後啟程回倫敦,順帶讓人提前通知佩吉爵士和加德納主教做好結婚的准備。

  因為國王要再次成婚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舉家搬去威爾士的決定,趁著這檔子空閑處理了下想要反水的德比伯爵。

  「還真是標准的斯坦利作風。」威廉·都鐸對德比伯爵的投誠信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因為在他看來,裡面大都是浪費墨水的馬屁,以及德比伯爵已經說動托馬斯·克倫威爾和約翰·達德利替他求情的暗示。

  「怎麼?你不喜歡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嗎?」新出爐的威爾士王妃不同於一般的宮廷婦人,她在弟弟夭折後就被恩裡克二世當成王位繼承人來培養,所以威廉·都鐸也不介意聽取胡安娜王妃的意見:「斯坦利這個姓氏我倒是有點印像,他跟你們都鐸家還有點關系。」

  「我的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第三任丈夫就是德比伯爵的曾祖父托馬斯·斯坦利,他在玫瑰戰爭中反復更換自己的支持顏色,所以斯坦利家族從沒任何一位國王清算過。」威廉·都鐸玩味道:「這也是他為何不親自來見我,而是送了封似是而非的信。因為斯坦利家族的求生法則,就是確保每一派勢力裡都有個斯坦利人。玫瑰戰爭的前期,托馬斯·斯坦利和他的弟弟分別加入愛德華四世和亨利六世的陣營,而在玫瑰戰爭之末,托馬斯·斯坦利表面是約克家的封臣,但是他卻娶了瑪格麗特·博福特為妻。」

  「所以德比伯爵現在是要效仿他的曾祖父嘍!」胡安娜王妃舉一反三道:「瑪麗公主希望我能讓安妮·黑斯廷斯去照顧諾丁漢女伯爵,甚至布萊恩夫人也在為安妮·黑斯廷斯說情。」

  「既然這麼多人都在幫助德比伯爵,那你就給黑斯廷斯夫人在小瑪麗的身邊安排個位子吧!」威廉·都鐸想到愛爾蘭那邊還要修建灌溉系統,覺得自己手下是時候多點天主教人士:「另外,你也讓莉茲和小瑪麗准備迎接新王後,記得別跟克裡維斯的安妮靠的太近,以免有人會多想。」

  「這些我都會安排好,只是你也要注意別跟新王後靠得太近。」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威廉·都鐸會出軌,因為這位工作狂魔的威爾士親王,不是在去視察的路上,就是在書房裡處理各種公務。甚至還要在本就繁忙的日程中,擠出進行騎士訓練和與學者們交流的時間。

  一天下來,別說是同一屋檐下的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就連胡安娜王妃都只能在晚飯時看見威廉·都鐸。

  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是威廉·都鐸的繼母,但也只比威爾士親王大了十一歲,正是風姿迷人,談吐優雅的年紀。

  而年輕的繼母和情竇初開的繼子共處在同一屋檐下,即使兩人都恪守本分,也難保證別人不會多想什麼。

  面對胡安娜王妃的建議,威廉·都鐸想都沒多想道:「等我父親的婚禮一過,我們就舉家去威爾士。我瞧著諾福克公爵這幾日總帶著霍華德家的女孩進宮,十有八九是要將國王的情婦塞進王後的侍女團隊中。」

  「那你覺得諾福克公爵會讓他的侄女取代王後嗎?」胡安娜王妃可是聽說過這位公爵大人的「豐功偉績」,於是衝著威廉·都鐸揶揄道:「沒准他就是德比伯爵這麼快向你示好的主要原因。」

  「既然你知道這些,那就不必去管他們。」威廉·都鐸輕蔑道:「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是諾福克公爵執意要讓他的侄女上位,那麼英格蘭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關系勢必會受到影響,我父親就不得不想法子安撫他的新教盟友。到那時,國內會有多少人想要將諾福克公爵斬於馬下?」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掐了下胡安娜王妃的臉,示意她將心思放到要緊事上:「正所謂花無百日紅,我父親可不是什麼長情的性子,即便是轟轟烈烈如安妮·博林,不也是沒挨過七年之癢?沒有強大的家世作為支撐,我父親可不會對已經厭煩的妻子表現出多少柔情。」

  「好吧!那就先將諾福克公爵的事情放到一邊,我們來談談尼德蘭的猶太商人們。」胡安娜王妃話題一轉道:「在對抗神聖羅馬帝國的過程中,他們可沒少出錢出力。你總不會對他們一點表示都沒有吧!可要是你對他們表現得過於熱切,不管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反對你。」

  畢竟在16世紀到18世紀之間,反猶都是社會的固定意識,再加上猶太人受限於政策而做著得罪人的放債活計,所以他們到哪兒都不受待見。

  「討厭猶太人又不等於討厭錢,克倫威爾先生會在荷蘭出台一項商人的保護法案,以促進阿姆斯特丹的貿易活動。那些個猶太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怎麼鑽空子來保護自己。」畢竟從一開始,所羅門就沒指望威爾士親王能提供明面上的保護,而威廉·都鐸也沒有掩飾這一點,所以兩人早在尼德蘭戰爭之前就達成了秘密協議,才不會在這方面多做糾纏。


第79章

  亨利八世的婚禮依舊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內舉行,只是跟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相比,女方的賓客換成了克裡維斯公國的使者,而且用於裝飾的旗子與緞帶都不是最新制作的,顯然是為了節省開支而現用了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物品。

  胡安娜王妃跟威廉·都鐸站在第一排的位子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從紅毯的盡頭,向他們緩緩走來的克裡維斯的安妮。

  這位德意志公主是個恪守規矩的傳統女子,所以在在與國王正式成婚前,她都未曾出過自己的臥室,也沒有像剛剛搬進王後寢室的安妮·博林那樣,還沒戴上王冠,就迫不及待地向貴族們展示自己的王後架勢。

  亨利八世對於新王後的這份識趣感到非常的滿意,覺得正統公主到底是正統公主,在某些方面還是強過那些貌似受過良好教育的暴發戶。

  跟在新王後身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享受著從新王後身上漏下的關注目光。

  今天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高光時刻,同時也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復起之日。她因再次成為王後的首席侍女而在宮廷裡有了一席之地,只可惜賓客席上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認為這個前任甥媳婦的位子能夠坐的長久,因為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身後,還有一位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德意志侍女正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起牽著新王後的裙擺,顯然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從娘家帶來的心腹。

  「你且等著吧!今天之後就會有好戲看了。」胡安娜王妃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身旁站著一位相當漂亮的少女,甚至在打扮上比一些伯爵千金乃至公爵千金還要來的華貴:「你說新王後要是知道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跟諾福克公爵的關系,還會不會將這只毒蛇留在身邊。」

  「當然會。」威廉·都鐸瞥了眼看好戲的胡安娜王妃,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要是新王後,就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留在身邊。橫豎諾福克公爵是要挖我的牆角,我又為何不留著一個知曉諾福克公爵秘密的人?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早就沒有娘家可依,要是諾福克公爵哪日拋棄了她,那些個被她得罪過的人就會蜂擁而上地將其撕個粉碎。生死危機之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還有什麼不可得罪的?如果國王非要找情婦,那就找一個能被我拿捏,沒膽子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情婦。」

  「呵!這還真是你會說出的話。」胡安娜王妃算是服了威廉·都鐸的思考方式,於是又看了眼諾福克公爵身邊的那位少女,只見她滿臉興奮地撥弄著自己的珠寶與裙子上的花邊,毫不介意命運帶來的禮物到底價值何許。

  ………………我是分割線…………………………

  霍華德家的蘭貝斯宮位於蘭貝斯橋的東面,與威斯敏斯特橋毗鄰,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隔河相望。

  目前住在這兒的,是前任諾福克公爵的遺孀阿格尼絲·蒂爾尼,她在丈夫死後便獲得了一筆不小的財產,其中就包括這所裝飾豪華,地理位子極其優越的蘭貝斯宮。

  雖然目前當家的並不是老公爵夫人的親子,但是諾福克公爵同這位繼母一直都是戰略合作伙伴,所以兩人的相處倒也相安無事。

  考慮到老公爵夫人的年紀,她沒有去參加國王陛下的婚禮,而是在一群年輕秘書的陪伴下,猜測著那只來自克裡維斯的母牛何時會被亨利八世拋棄。

  「呵!短短十年裡,我們的國王陛下就已經送走了三位王後。」老公爵夫人抿了口熱葡萄酒,回憶起安妮·博林的死刑場面,忍不住用一種憐憫,且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可憐的克裡維斯公主,即便知道自己的床榻上染著前三位王後的鮮血,也無法長出兩個腦袋去服侍這位陰晴不定的君王。」

  「呵!我親愛的老公爵夫人,比起可憐一位高貴的外國公主,你難道不應該去可憐一下自己的繼孫女嗎?」一位被排斥在中心圈子之外的紳士,十分粗暴地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扒開,看著老公爵夫人的眼神幾乎噴火:「你趁著我去愛爾蘭的功夫將我的未婚妻送到了國王身邊?老公爵夫人,我沒想到您居然是如此卑劣之輩。」

  「哦!我親愛的迪勒姆,這世上的卑劣之徒太多,我只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對於這個三番兩次來找自己要說法的前秘書,老公爵夫人已是厭煩至極,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去哄他:「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凱瑟琳只不過是履行了霍華德成員的義務,談不上卑劣二字。」

  說到這兒,老公爵夫人還故意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憤怒的迪勒姆,冷笑道:「況且你們兩根本就沒訂婚,而是背著家族無謀苟合。迪勒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凱瑟琳的性格,知道她想要什麼,或是能為此舍棄什麼。」

  「國王能開出的價格遠不是你送出的一枚枚絹布花所能媲美的。你根本想像不出她進宮時穿的裙子有多麼的華貴,哪怕你不吃不喝個五六年都買不起。」

  老公爵夫人的話讓迪勒姆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角,覺得自己最好的衣服也變得寒酸起來。

  「親愛的孩子,我能理解你想要與心愛的女人共度一生的美好願望,只是凱瑟琳並非是你的良人。即便你們之間沒有國王陛下的干涉,凱瑟琳也不可能嫁給你。」強硬過後的老公爵夫人突然間又緩和了語氣,對著迪勒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她是霍華德家的女孩,而你只是個無名之輩。即便凱瑟琳不屬於國王陛下,諾福克公爵也會讓她嫁給伯爵,子爵或是有可能獲得爵位的律師或商人。迪勒姆,你也是時候放棄凱瑟琳,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女人。」

  說罷,老公爵夫人還給了迪勒姆三百英鎊的現金作為補償,足足是他工作兩年半的收入。

  收下錢的迪勒姆十分克制地離開了蘭貝斯宮,在踏進馬車的那一刻朝著蘭貝斯宮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滿臉陰霾道:「三百英鎊的補償是在打發叫花子嗎?我可不會輕輕放下這份屈辱,你們霍華德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是。」

  迪勒姆猛地合上嘎吱作響的車窗,朝著倫敦的方向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容。

  國王的情婦肯定是不差錢的存在。

  他威脅不了霍華德家的長輩,難道還玩弄不了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嗎?

  ………………我是分割線………………

  亨利八世的婚禮雖然簡化了不少流程,但還是繁瑣得讓人昏昏欲睡。

  站在第一排末尾處的伊麗莎白小姐小心扶著諾丁漢女伯爵的腦袋,年僅四歲的小瑪麗早就被睡神折磨得腦袋像是玩具鐘的鐘擺,最後干脆靠著姑姑眯起了眼睛。

  至於年紀更小的約克公爵,則是被小心保護在漢普頓宮的嬰兒臥室裡,生怕一個突如其來的寒風就會要了他的性命。

  「我在此宣布你們結為夫婦。」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亨利八世逐漸變得不耐煩的眼神下,結束了漫長的祝詞。

  腿部發麻的賓客們立刻爆發出「國王陛下萬歲!」「安妮王後萬歲」的歡呼聲,將半夢半醒的諾丁漢女伯爵嚇得渾身一激靈,直接咽下了滾到嘴邊的哈欠。

  婚禮過後便是國王陛下最期待的比武大會。

  此時正是初夏,雖然還未到最熱的時候,但是亨利八世卻覺得腿上的布料黏人很不舒服,甚至在不經意間扯痛了他腿上的傷口。

  自從四年前的那場比武事故後,亨利八世便不再下場這類激烈的活動。雖然他在尼德蘭的戰爭中證明了自己寶刀未老,可到底不像是二十多年前那般,能親自廝殺在戰爭的第一線,向所有人證明國王的勇猛。

  一想到這兒,亨利八世不由得有些嫉妒那位長腿的愛德華,因為後者年近七十還能活躍在對抗蘇格蘭的第一線,甚至用威廉·華萊士的頭顱來裝點自己的戰績。

  不過他也不差就是了。

  亨利八世勉強安慰了下自己,然後看著新婚的妻子十分嫻靜地坐在一旁,並沒有像安妮·博林那樣,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手帕系在年輕英勇的騎士的長槍前。

  迫於新王後和威爾士王妃的氣場壓力,參賽的騎士們在上場前選擇了更好說話的侍女們,來送上代表祝福的手帕。

  一直都在觀察國王的諾福克公爵瞥了眼興奮如雛鳥的凱瑟琳·霍華德,微微一笑道:「你很想給騎士們送上祝福?」

  突然被提到凱瑟琳·霍華德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只能細聲細氣,滿臉討好道:「上帝作證,我會聽從您的一切指令。」

  「那就去給即將上場的德比伯爵系上手帕吧!」薩福克公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撥弄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示意她拿出最好的狀態:「國王陛下可是在上面看著你呢!想想你成功後能得到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凱瑟琳·霍華德只覺得有蛇信子在她的脖子後輕輕舔弄著,整個人都被幻想中的金銀珠寶,錦衣華服砸得頭重腳輕,心跳猛烈到幾乎要破腔而出。


第80章

  在諾福克公爵的鼓勵下,凱瑟琳·霍華德從面色陰沉的諾福克公爵夫人那兒借來一條華美的藍寶石項鏈,然後攏了攏金子般耀眼的長發,笑容甜美地朝著正准備上場的德比伯爵走去。

  德比伯爵夫人見狀,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可臉上還是要掛著端莊優雅的笑容。

  彼時的比武場上已經被清了一些人。

  站在國王身後的佩吉爵士見狀,忍不住摸了下腰間的錢袋子,裡面有一百五十英鎊的好處費,條件是在德比伯爵上場時,攔住那些嘰嘰喳喳的貴族少女們,好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能夠在國王陛下面前一枝獨秀。

  「(德語)陛下,我剛剛看見佩吉爵士好像同一位貴族先生說了些什麼,然後對方給了佩吉爵士一小袋錢幣。」一位面容古板的德意志侍女注意到佩吉爵士的異常,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小聲說道:「需要我幫您去瞧瞧嗎?」

  因為國王夫婦都有獨立的觀眾台,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亨利八世之間隔了王室成員的觀眾位。

  胡安娜王妃注意到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神,於是衝著她點頭示意,後者也很快回了胡安娜王妃一個友好的笑容。

  「(德語)不必關注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只要國王陛下對我還算滿意,那些女人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消遣玩意。」克裡維斯的安妮早在來英格蘭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所以能盡快進入到王後的角色。

  以亨利八世的年紀與身體狀況,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認為自己能生下一個兒子。即便她承蒙上帝的寵愛,一舉得男,可她的兒子拿什麼跟前兩位王子競爭?威爾士親王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姐姐是未來的洛林公爵夫人,如今又娶了比利時兼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

  亨利八世除非是失心瘋了,才會讓人對威爾士親王下手。

  況且退一步來說,即便沒了威爾士親王,她前面還有個約克公爵呢!

  愛德華·都鐸雖然地位存疑,但是跟克裡維斯的安妮相比,他還多了個本地優勢。

  一旦威爾士親王無嗣而終,英格蘭絕對會因兩位年幼的王子陷入第二次玫瑰戰爭。再加上瑪麗公主絕對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支持下,發誓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所以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要麼不生,要麼就生個女兒。至少這樣一來,等亨利八世去世時,她也能得到新國王的尊重,甚至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那樣,拿到一筆不菲的退休金和「尊貴女士」的頭銜。

  「(德語)我們的任務是維護好神聖羅馬帝國與英格蘭的新教聯盟,然後照顧好國王的未成年子女。」克裡維斯的安妮注意到自己從老家帶來的侍女還想再說些什麼,於是搶先一步道:「親愛的夏洛特,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再一位王子,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生子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在長子和幼子相差了十幾歲,國王又垂垂老矣的情況下,我如果想要個安靜的晚年,還想在亨利國王死後,勸說我的繼子與施馬爾卡爾聯盟保持良好關系,就別去做那些無所謂的事。」

  說罷,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示意自己的心腹看向右側的席位,瞧見前排的加德納主教衝著諾福克公爵的方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是再來一位新教王子,絕對會將某些人逼到不得不使用極端手段的地步。」

  面對女主人的解釋,夏洛特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小心請示道:「需要我找時間邀請威爾士親王一家與您共進晚餐嗎?」

  「不用邀請全家,只需給威爾士王妃和伊麗莎白小姐發邀請函就夠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瞥了眼興致勃勃的亨利八世,十分冷靜道:「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成了家的男性,我跟他最好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說我們結黨營私或是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相較之下,威爾士親王妃就沒那麼多限制,她到底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所以國王陛下對她的容忍度極高。身為繼母,我找兒媳婦和繼女聚餐,誰都挑不出毛病。」

  「是。」夏洛特將女主人的話牢記於心,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著德比伯爵身邊的霍華德少女,露出一個玩味又諷刺的笑容:「你等會兒從我的珠寶盒裡挑一件首飾送給那位霍華德女孩,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進宮當我的侍女。」

  「可是陛下,這樣真的好嗎?」夏洛特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主人,所以有些猶豫道:「您可是王後,遠不用卑微至此。」

  「怕什麼?如果國王一定要找情婦,那就找個能呆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不以為然道:「況且那些珠寶都是國王陛下送給我的,你以為我將東西轉送給國王的情婦後,國王陛下不會補償我嗎?」

  在精打細算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可是其中的翹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讓國王陛下看到我的仁慈與寬厚,他才不會想著讓其她女人代替我,反而會對我充滿愧疚,你明白嗎?」

  「是。」夏洛特低垂著眼,不再去勸阻自己的女主人。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見狀,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克裡維斯的安妮從未將她當成心腹對待,雖然這位德意志新王後對於所有侍女的態度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和藹,但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並沒有獲得珍·西摩時代裡的後宮第二人地位,反而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

  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需要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來幫她上手漢普頓宮裡的大小事務,而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對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教唆,總是擺出一副「我聽不懂英語」的懵懂樣子,甚至會用德語進行重要談話。

  也許她該聽從諾福克公爵的話,選一位腦子不太靈光,事事都願聽從於她的新王後。

  這麼想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目光落到場上的凱瑟琳·霍華德身上,後者用無需點綴的青春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國王的目光,令亨利八世眯眼打量這位滿身光華的美艷少女。

  「她是誰?」亨利八世忍不住詢問道:「諾福克公爵居然還藏著這麼個尤物?」

  雖然凱瑟琳·霍華德並未被引薦給亨利八世,但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諾福克公爵給國王陛下准備的情婦。

  金發,藍眼,白皙到幾乎要被陽光所融化的肌膚,以及甜美羞澀的笑容。

  亨利八世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對凱瑟琳·霍華德打了個「很好」的評價。

  一旁的佩吉爵士見狀,知道這是國王陛下上心了,於是在一旁小聲說道:「她叫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想必過幾日就會進宮成為王後的侍從女官。」

  「哼!要不是打著這個主意,諾福克公爵也不會把這小美人兒推到人前。」亨利八世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讓佩吉爵士無從接話。

  就在他以為國王陛下要遺忘凱瑟琳·霍華德之時,亨利八世突然輕描淡寫道:「過幾日把她帶到我面前。」

  「是。」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剛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結婚,所以少不得給新王後幾分體面,這幾日也不好召見情婦。

  然而現實與理想還是有著難以跨越的差距。

  亨利八世雖然想給克裡維斯的安妮一些體面,但是當他真的和新王後躺在同一張床上時,面對那松垮的身材,帶著雀斑的臉蛋,以及對方足以擠到他的寬大骨骼。亨利八世只覺得自己難以提起應有的雄性風範,甚至從新王後緊張的臉上看到了幻想中的嘲諷目光,以至於他好幾次地從新婚妻子的上方跌下去,表情也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相較之下,被壓在下面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是很不好受。

  彼時的亨利八世又胖回了原型,壯碩的幾乎讓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不到上方的幔帳。

  被這樣一個男人壓在身上,再加上對方還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臭味。縱使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前接受過取悅國王的教育,她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做出最好的回應,只能渾身僵直地躺在那兒,等待著亨利八世的下一舉動。

  「可惡。」半天都沒法行房的亨利八世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低聲咒罵了一句,只覺得大腿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額上滴落下的汗珠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脖頸間,令她渾身發顫。

  「晚安,親愛的。」落不下面子的亨利八世裝出一副深受傷病困擾的模樣,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嘴角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翻身躺在一旁,滿臉陰郁地背對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張嬌美可人的面龐。

  面對自己的房事失利,亨利八世絕不承認這是他的問題,想著肯定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毫無吸引力,才會令他在如此重要的時刻顏面盡失。

  也許他該找年輕的女孩試試。

  入夢前,亨利八世的腦海中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覺得有一股熱火在胸腔內熊熊燃燒。

  克裡維斯的安妮十分拘謹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尊維塔斯貞女的雕像。直到她身旁的亨利八世發出輕微的鼾聲,她才放松下已經僵硬的肩膀,強行憋回已經忍不住的屈辱的淚水,對著窗外的黑夜久久無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1

第81章

  這一夜,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輾轉反側,守候在門外的大臣們也是呆到了半夜才不甘心地離去,然後在走道內相視無言,搖頭嘆氣。

  「如何?」托馬斯·克倫威爾特意趕了個大早來詢問國王夫婦的初夜生活,貼身服侍亨利八世的男僕托馬斯·卡爾佩珀遺憾地搖了搖頭,十分委婉道:「國王陛下昨夜很快就睡著了。」

  言下之意就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根本沒與亨利八世圓房,這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眼角的皺紋又深刻了幾分,最後在寢室裡泛起動靜前輕聲離開。

  睡眠充足的亨利八世醒來時心情好了不少,側過連便看見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派嫻靜地靠在床頭,在見到他醒來後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衝著他微微一笑道:「早上好,陛下。」

  「早上好,親愛的。」亨利八世衝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和顏悅色道,然後在托馬斯·卡爾佩珀的幫助下穿戴整齊,臨走前還給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個貼面吻,仿佛兩人並沒有經歷過昨夜的圓房失敗。

  國王步出房間後,王後的侍女們才魚貫而入地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梳妝打扮。

  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婚妻子,克裡維斯的安妮今天要接見威爾士王妃和國王的私生女伊麗莎白小姐。

  至於身份最貴重的長子長女,則是要與新王後保持一個完美的距離,避免亨利八世或是其他人會多想。

  亨利八世在與王後的侍女們擦肩而過時,發現一張分外熟悉的嬌嫩面容。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還未換上侍女的衣服,頭上也沒有戴著輕便的法式兜帽或是傳統的英格蘭式兜帽,而是別出心裁的用一條藍寶石項鏈點綴在精心編攏的長發間,令她多了幾分無拘無束的野性之美。

  凱瑟琳·霍華德雖然青春年少,但卻是風月場裡的老手,所以她在與亨利八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便注意到國王的贊賞目光,於是低垂著眼兒,在快要進門時,留給亨利八世一個纏綿悱惻的羞怯眼神。

  對此,亨利八世回以一個興趣盎然的笑容,然後在離開房門的那一刻衝著托馬斯·卡爾佩珀吩咐道:「今晚帶我去凱瑟琳小姐的房間。」

  「遵命,陛下。」托馬斯·卡爾佩珀在亨利八世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打量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然後舔了舔嘴唇,琢磨著如何同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

  而在克裡維斯的安妮那邊,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忐忑不安地將凱瑟琳·霍華德引薦給王後陛下,後者像是沒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尷尬表情與德意志侍女們的冰冷目光,掛著懵懂而甜美的表情向克裡維斯的安妮行禮道:「陛下,能服侍您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高興上帝能將你送到我身邊,可愛的凱瑟琳小姐。」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動聲色得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示意夏洛特將一枚做工精致的胸針捧到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前。

  「陛下,這,這太貴重,我怎麼能擔當得起?」凱瑟琳·霍華德早就做好了被新王後刁難的准備,畢竟她的表姐安妮·博林入宮時,就沒少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發生矛盾。

  然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是要與亨利八世據理力爭的西班牙公主,所以她並不在乎國王陛下到底躺在誰的床上,甚至期盼著有人能夠轉移這個肥胖暴君的注意力,避免她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想到亨利八世身上無法掩飾的臭味,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多了幾分憐憫之情,連語氣也變得和顏悅色了許多:「收下吧!我親愛的凱瑟琳小姐,王後送出的禮物從不拿回。」反正亨利八世知道這事後,也會補償克裡維斯的安妮更多的珠寶。

  面對王後如此堅決的態度,凱瑟琳·霍華德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與眼神裡的貪婪,當即就將胸針帶到了身上,惹得一旁的夏洛特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這個新來的貴族少女,就連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也是尷尬到臉上發赤,只得用眼神警告凱瑟琳·霍華德要收斂一二。

  「好了,我親愛的女士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所以讓我們趕緊行動起來。」克裡維斯的安妮拍了拍手,侍女們立刻上前服侍她更衣洗臉,准備接待今天的訪客。

  ……………………我是分割線……………………

  「殿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到了。」因為胡安娜王妃要帶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宮廷裡進行上流社交,所以威廉·都鐸和諾丁漢女伯爵先一步回到了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

  已經四歲的諾丁漢女伯爵早已退去了出生時的瘦弱可憐,變得像普通孩子那樣充滿活力。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限制小瑪麗的活動範圍,所以女伯爵的侍女們不得不有雙長跑運動員的小腿,以便陪著小瑪麗上躥下跳。

  彭布羅克城堡的佩羅特總管見狀,還特意給諾丁漢女伯爵挑了兩位模樣周正的農家女孩做玩伴,並且支付她們六便士一天的工資。

  沒了小瑪麗在一旁干擾,威廉·都鐸的精力都放在發展威爾士經濟上。

  得利於同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通商協議,威廉·都鐸能將之前因為查理五世的禁令而積壓下的羊毛賣出去,所以這幾日招集熟工將那些舊羊毛拆開清洗,紡織成線。

  而就在這時,德比伯爵的使者突然到訪,令威廉·都鐸不得不中斷與威爾士商人的交談,讓人將場子盡快清出來。

  「殿下,我家主人向您問好。」德比伯爵的使者顯然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誰的人,所以打扮得跟普通的威爾士商人一樣,在面對威廉·都鐸時顯得過於拘謹:「我家主人聽說您要增加威爾士的羊毛出口量,所以想跟您共贏一把。」

  「共贏是件好事,只是你家主人總不會特意派你來告訴我這件事。」威廉·都鐸沒興趣跟他猜謎語,所以直截了當道:「直接說說那些不能擺在明面上談的事情。」

  「到底是諾福克公爵開始行動了,還是加德納主教又要給克倫威爾先生使絆子了?」威廉·都鐸細細打量著使者的臉色,試探道:「還是說,他們准備聯手將我斬於馬下?」

  「殿下,您知道他們所作所為都是痴心妄想。」使者很清楚自己的主人有多想逃離諾福克公爵這艘沉船,所以對著威爾士親王宮恭維了幾句:「在您的慧眼之下,一切陰謀都將無所遁形。」

  「上帝作證,您才是英格蘭的天命之主,所以那些個小人也只是提前將自己的腦袋套進絞索,然後故作聰明地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聽你的口氣,怕是我的那位好弟弟已經得到了加德納主教的支持,對吧!」除了約克公爵,威廉·都鐸實在是想不出加德納主教還能支持誰。

  眼下的亨利八世對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算滿意,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裡還有幾分話語權,所以加德納主教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將克裡維斯的安妮拉下馬。

  既然如此,還不如找個現成的去拿捏。

  想必西摩兄弟也會在王位誘惑下,與加德納主教達成一致。

  「你的主人查清楚他們想怎麼對付我了嗎?」威廉·都鐸屈指敲了敲桌面,令使者的心尖一顫。

  「很,很抱歉,我的主人並沒有與加德納主教走得太近,所以不太清楚這些。」使者不敢去看威爾士親王的眼睛,所以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裡能開出一朵花。

  威廉·都鐸故意冷了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在對方的心裡承受能力即將突破臨界值時,驟然冷笑了一下:「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想跟我合作就拿出點誠意來。」

  使者戰戰兢兢地行了個脫帽禮,在快要跨出房門的那一刻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警告。

  「1530年至1537年的這段時間裡,德比伯爵應該和諾福克公爵一起,沒少從修道院的廢墟上獲得好處,對嗎?」

  使者的雙腿被固定在門檻處,脊背僵硬的仿佛上面盤旋著一條毒蛇。

  「我讓人抹掉了德比伯爵在『求恩巡禮』中干過的好事,也希望你的主人不會令我感到失望。」威廉·都鐸瞧著使者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要不要現在就收拾掉西摩家族?」

  老實說,自打珍·西摩去世後,西摩兄弟便退出了亨利八世的核心圈子,這讓他們身上的一系列爵位都顯得有些可笑。

  即便威廉·都鐸現在要做掉西摩兄弟,亨利八世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這樣一來,國王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長子已經有能力威脅到他的位子,從而對他進行打壓。

  也許他應該讓亨利八世親手收拾掉西摩兄弟。

  威廉·都鐸側頭看著窗戶外的小鳥,想著他拋出的誘餌能不能打下一窩敵人。

  與此同時,胡安娜王妃已經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了王後的寢室,衝著前來迎接她們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王後陛下現在能召見我們嗎。」

  雖然胡安娜王妃的宮廷地位在克裡維斯的安妮之下,但是她表現出的態度絕不像個位卑者。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女人,所以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道:「當然,王後陛下已經恭候多時了。」

  說罷,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朝著胡安娜王妃點了點頭,領著她進了王後的寢室。

  「歡迎你,我親愛的胡安娜。希望我的邀請並未與你的日程表相衝突。」此時此刻,克裡維斯的安妮矜持的坐於上手位,在與胡安娜王妃相見禮後,又擁抱了下伊麗莎白小姐:「還有你,我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上帝作證,你真是一位可愛的女士,希望你不會在這兒感到拘謹。」

  「陛下,您的溫和讓我感到受寵若驚。」面對新王後的熱情,伊麗莎白小姐依舊表現得讓人挑不出錯,甚至比胡安娜王妃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而在三個女人貌似熱情地寒暄一番後,王後的寢宮終於落下了大鎖,將裡面的交易隔絕在許多人的耳目之外。


第82章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要跟胡安娜王妃私下聊聊,所以除了兩人從老家帶來的貼身侍女,所有人都被隔絕在寢室外的壁爐邊,圍著伊麗莎白小姐做針線活。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時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真的很想聽聽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跟胡安娜王妃說些什麼,但是瞧一眼沉默的伊麗莎白小姐,她又生生將這股子念頭給壓了下,只得在繃直的布上胡亂地縫了幾筆,差點破壞了整幅刺繡的和諧。

  「伊麗莎白小姐,是否需要我給您拿些點心?」心煩意亂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衝著伊麗莎白小姐溫和一笑,只可惜寡婦打扮的她並不精於掩飾情緒,所以伊麗莎白小姐一抬頭,便看見一張陰沉蒼白的微笑面容。

  「夫人,感謝您的好意,只是我與您同為宮廷侍女,您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伊麗莎白小姐沉靜地笑了笑,然後起身說道:「排字論輩,也該是我來拿酒水點心給各位,就不麻煩您了。」

  這下別說是當事人,就連一些侍女也都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投來不贊成的目光。

  畢竟誰都知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打著什麼主意,甚至在場的侍女裡也不乏其他勢力派來監視王後的釘子,然而大家都清楚王後的心腹暫時不會是英格蘭人,所以在這種特殊時期裡,她們唯恐王後會找借口將她們趕出去。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要是偷聽被發現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便有現成的借口將身邊的侍女清出一部分。

  想必胡安娜王妃也是出於這種考量,才會讓她們陪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壁爐邊做手工活。

  畢竟伊麗莎白小姐明面上是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可實際上,誰敢把她當侍女看待?宮裡有人服侍,有人授課的侍女就她一個?連胡安娜王妃都是好聲好氣地對待這個身份存疑的小姑子,甚至拜托亨利八世給伊麗莎白小姐提升了待遇。

  保不准伊麗莎白小姐出嫁前就會得到一個爵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我們今天還要給王後整理好巡游的衣服,要是將酒水點心放在這兒,保不准就會污了裙子。」西摩兄弟的另一位姊妹伊麗莎白·西摩順勢打了個圓場,於是一行人又都低著頭做針線活,像是有塊板子壓在她們的脖子上,令所有人都胸腔發悶地喘不過氣。

  而在王後的寢室裡,胡安娜王妃讓自己的侍女拿出一本英文版的《聖經》,上面用金線繡著「H&A」字樣,顯然是為克裡維斯的安妮特別訂制的。

  「陛下,祝您一切順利。」胡安娜王妃看得出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事上並不順利,所以有意撇過婚姻話題,只跟她談論英格蘭的目前局勢:「還請您原諒威爾士親王無法親自為您送上祝福,不過他已經在威爾士以您和國王陛下的名義捐助了一筆錢,好讓上帝保佑您們事事安順。」

  「我能理解威爾士親王的繁忙,也感激他為我和國王陛下所做的一切。」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有意拉開她跟威爾士親王的距離,所以很高興繼子能如此地懂分寸:「橫豎有你在倫敦,就跟威爾士親王在這兒並無區別。」這便是要結盟的意思。

  胡安娜王妃的笑容不免真誠了幾分,但是並沒有放下警惕,而是試探道:「我聽說一些國王陛下十分擔心您無法很好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所以特意拜托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伊麗莎白·西摩夫人來服侍您。她們都是服侍過前三位王後的老人,對英格蘭宮廷的了解遠勝於其侍女。」

  「親愛的胡安娜,雖然我是路德教土,你是加爾文教徒,但我們都是遠嫁到英格蘭的外國公主,遠不必這麼生疏。」克裡維斯的安妮半是埋怨,半是親密地打趣了一句,臉上也露出相當懷念的表情:「路德先生曾說過『現在世上有三個人要承受魔鬼的攻擊—我、梅蘭希頓還有加爾文』,我想這句話用在我們身上,也是再合適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對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發現對方並沒有多少隱瞞。

  「如你所見,我不是國王鐘愛的那類女子,所以國王陛下也無意與我有男女之情,怕是不會給予我做母親的機會。」克裡維斯的安妮突然示弱道:「然而我來英格蘭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延綿都鐸血統,而是保證德意志新教與英格蘭的同盟關系,以及英格蘭,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商業合作關系。」

  「眼下的西班牙皇帝雖然接受了關於宗教平等的協議,但是天主教和新教的矛盾可不是小打小鬧所能形容的。萬一西班牙皇帝哪天與法蘭西議和,我們便又會陷入到危急之中。」克裡維斯的安妮深知讓胡安娜王妃放松警惕的辦法就是樹立一位共同的敵人:「以新教聯盟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天主教王國相抗衡。而奧斯曼帝國是基督教世界的共同敵人。一旦發生大型戰爭,我們還是要跟天主教國家進行和解。」

  「陛下,我很清楚您的意思,但還是想大膽地問您一句。」胡安娜王妃收起臉上的笑容,無比嚴肅道:「您的目標是成為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愛德華一世的第二任妻子,比愛德華一世小了四十歲,但是在婚姻期間一直作為繼子和丈夫的關系協調者,並沒有篡奪親子奪取王位,最後光榮退役),對嗎?」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毫不掩飾道:「我也相信威爾士親王不是愛德華二世,而且我也沒有可以用來賞人的嫁妝地,還得麻煩威爾士親王給我一些微不足道的津貼。」

  「這些都好說。」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個事:「勞煩您多多關注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諾福克公爵讓她入宮可不是為了當一個小小的情婦。而國王陛下對於心愛的情婦容忍度極高,想必您也知道伊麗莎白·勃朗特小姐和安妮·博林的事跡。」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想讓凱瑟琳·霍華德來擋住亨利八世,她可不想服侍一個又老又胖的暴君:「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但也只是情婦罷了。畢竟您也不希望諾福克公爵的人成為王後,對吧!」

  胡安娜王妃沒有回答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問題,這讓後者有些心虛。

  「凱瑟琳小姐是個過於天真浪漫的姑娘,這種女孩既容易討人喜歡,也容易讓人生厭。」胡安娜王妃漫不經心道:「她喜歡珠寶,您就給她珠寶,她喜歡舞會,您就讓她跟英俊的貴族們共舞。她喜歡什麼,您都像母親般縱容著她。」

  「當一個人的胃口被欲望撐大,即便是國王,也會有吃力不討好的時候。」胡安娜王妃離開前還特意暗示道:「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人。」

  「所以諾福克公爵得為她承擔所有風險,您說是嗎?」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與胡安娜王妃告別後,特意送給每一位侍女一件珠寶。而給凱瑟琳·霍華德的那一件尤為精致,甚至上面還有一顆很難搞到的寶石。

  面對王後突如其來的好意,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感到意外,反倒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您怕什麼?橫豎是王後不得寵,所以得多多依靠我才是。」凱瑟琳·霍華德不以為然道:「法蘭西宮廷裡不還是有王室情婦嗎?她們穿著王後的衣服,津貼比王後還高。」

  「可是這裡是英格蘭,而國王陛下也不是弗朗索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警告道:「你別忘了王室情婦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克裡維斯的安妮決不是個簡單角色,況且她還跟比利時的胡安娜交好。那可是個敢坐海盜船橫跨歐洲的狠人,她可是加爾文教的支持者,絕不會對我們有好臉色。」

  「行了,她們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女人,只要國王陛下相信我就是了。」凱瑟琳·霍華德索性耍起了小姐脾氣,自打她被內定為亨利八世的情婦後,霍華德家的很多人都對她順從了起來,以至於她都忘了這裡是漢普頓宮,而不是霍華德家:「我今天晚上還要見國王陛下,所以您別跟我說話,以免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甩頭離去,絲毫不在意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滴墨的臉色。

  而另一邊,回到聖詹姆斯宮的胡安娜王妃收到了威廉·都鐸的來信,在記下上面的內容後將其放在蠟燭上燒的一干二淨。

  「殿下,您真的相信王後陛下會站在威爾士親王那邊嗎?」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約翰娜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瞧著王後陛下急需一個同盟,而我們也該在漢普頓宮裡有一個朋友。」

  「這種朋友你只能相信她們三分,也許克裡維斯的安妮打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在她生下王子前,我們還是盟友,只是威廉想要收拾諾福克公爵,所以我們這邊也得行動起來。」

  「王後陛下會處理凱瑟琳·霍華德,您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夠了。」

  「可是凱瑟琳·霍華德還毀不了諾福克公爵的根基。」胡安娜王妃搖了搖頭,腦海中浮現出威廉·都鐸的信件內容:「女人間的小打小鬧還上升不到讓國王陛下想要鏟除諾福克公爵的地步。那只老狐狸能逃得了被安妮·博林所牽連,自然也能躲得過凱瑟琳·霍華德的宮廷危急。」

  「也許我們該從西摩兄弟和德比伯爵那邊入手。」胡安娜王妃衝著約翰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安妮·黑斯廷斯找來:「德比伯爵不是一直想向威廉表達忠心嗎?這就是他的機會。」

  「另外,托馬斯·帕爾爵士和安東尼·切克先生曾向威廉推薦了一位紳士,找時間讓他的夫人過來一趟。」胡安娜王妃幫助威廉·都鐸維持著倫敦的局勢,所以希望丈夫的身邊能有更多的新教徒,而不是讓克倫威爾父子還有帕爾家族,達德利家族三分天下:「我記得那位先生的父親曾是國王陛下的心腹侍從,想必對宮裡的人員也是很熟悉。」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又想起了克裡維斯的安妮在比武大會後的警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也是時候敲打下佩吉爵士,免得他被諾福克公爵的金子迷得不知道自己的上帝是誰。」


第83章

  「殿下,愛爾蘭的巴特勒爵士到了。」在威廉·都鐸送走德比伯爵的使者後,佩羅特總管進來行了一禮,對著威爾士親王輕輕說道。

  「讓人端兩杯加了丁香和肉豆蔻的熱葡萄酒,然後將會議室的壁爐升起來,好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驅驅寒。」彼時的英格蘭雖然還未到十一月,但是坐擁雪山的威爾士已經有了寒意,所以驟然進屋還是會因溫差而感到渾身蒸騰。

  至少在威廉·都鐸見到愛爾蘭的來客時,後者的胡子上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嘴唇還未被橘色的暖焰染回它原本的顏色。

  「殿下。」見到威廉·都鐸的那一刻,巴特勒爵士收回爐火邊的雙手,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見到您真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感謝你能遠道而來,親愛的巴特勒爵士。」威廉·都鐸示意巴特勒爵士不必拘禮,然後讓人端上葡萄酒。

  巴特勒爵士在碰到杯子的那一刻舒緩了緊縮的眉頭,然後在三兩口熱酒下肚後,臉上也多了些紅潤之色。

  「殿下,我很感激您能重用我這個無名之輩。」巴特勒爵士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王室成員,雖然他在愛爾蘭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跟英格蘭貴族相比,便是雲泥之別。

  彼時的愛爾蘭還「窮苦」,「落後」的代名詞。

  巴特勒爵士在愛爾蘭的土地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收入,直到威廉·都鐸成為愛爾蘭的代理總督後,他們才因種植土豆和甜菜而在英格蘭的對外貿易裡有了一席之地。

  「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實力的人,只是沒趕上好時候,而且還極為不幸地遭到了小人的打壓。」威廉·都鐸先是恭維了巴特勒爵士一句,然後略帶歉意道:「很抱歉談起你的傷心事,只是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還要涉及那些讓我們感到不愉快的人和事。」

  「您無需在意我的感受。」巴特勒爵士的眼神驟然一冷,合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很感謝上帝沒有讓我被安妮·博林那個女巫所蠱惑,只是諾福克公爵還有博林一家給予我的恥辱,我至今難忘。」

  說罷,巴特勒爵士尤不解恨道:「如今安妮·博林已經順應上帝的旨意,被打入無盡的地獄之中。然而卑劣至極的諾福克公爵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他跟珍·博林(喬治·博林的遺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那個賤人一起,厚顏無恥地搶走了屬於我的土地,還有屬於我的榮譽。」

  「你當然有資格怨恨。」威廉·都鐸十分公正道:「托馬斯·博林和喬治·博林一死,那塊奧蒙德伯爵的領地便不存在任何爭議,理應由你來繼承。」

  「可是這塊領地卻落到了諾福克公爵的手裡。」巴特勒爵士怒火中燒地捶了下扶手,差點打翻了一旁的銀酒杯。

  「冷靜,我親愛的閣下。怒火可解決不了問題。」威廉·都鐸示意佩羅特總管將酒杯拿走。

  巴特勒爵士也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有失,於是歉意道:「殿下,還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之舉。若不是小人太過於可惡,我也不會失態至此。」

  「爵士,我已經告訴過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束。」威廉·都鐸阻止了巴特勒爵士的請罪行為,語帶惋惜道:「因為我對諾福克公爵的痛恨不亞於你,所以在我面前,沒有必要掩飾你的憤怒。」

  「殿下,我想我應該明白您為何會來找我。」巴特勒爵士並不笨,甚至覺得威爾士親王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所以順勢而為道:「只是我遠不如您得蒙上帝的寵愛,所以還請您告訴我該怎麼去做。」

  「你在愛爾蘭有很多土地,對嗎?」威廉·都鐸抿了口葡萄酒,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說道:「等諾福克公爵想要買下愛爾蘭的土地時,你得壓低價格出售給他。」

  「可是殿下,諾福克公爵坐擁英格蘭的大片土地,遠比三個奧蒙德伯爵起來還要富有。他怎麼會看得上愛爾蘭的土地?」巴特勒爵士認為威廉·都鐸是在開玩笑,但是後者的眼神告訴他並非如此。

  「你只管這麼做就是了。」威廉·都鐸知道尼德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被打開後,愛爾蘭的土地價格會翻倍。

  讓諾福克公爵先占點便宜也沒關系。

  橫豎在霍華德一家都被關入倫敦塔後,無論是錢還是土地,都會回到他的手裡。

  「事成之後,你不僅能拿回奧蒙德伯爵的領地,還能獲得英格蘭的一片良田甚至是一個爵位。」威廉·都鐸繼續拋餌道:「不過再在諾福克公爵真正傾塌前,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巴特勒爵士沉默地看著威爾士親王,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快要熄滅之時,他才緩緩說道:「我聽從您的一切吩咐。」

  威廉·都鐸讓佩羅特總管將空掉的酒杯滿上,同巴特勒爵士在昏暗的環境中舉杯盟誓。

  …………

  「金錢和土地真是無往不勝的利器。」當佩羅特總管將巴特勒爵士帶下去吃飯時,威廉·都鐸突然感慨了一句:「只可惜這種不可再生能源得省著點用。」

  等巴特勒爵士手中的愛爾蘭土地循環到他手裡,然後再將霍華德家族的主要成員全都扔進倫敦塔,威廉·都鐸便成了英格蘭僅次於國王的大地主。

  而等亨利八世一死,王室的持有土地不說恢復到巔峰時期的三分之一,但也能保證國家的大部分財產都處於王室的監管之下。

  只是……

  「倫敦那邊有來信嗎?」威廉·都鐸想起扳倒諾福克公爵還需要胡安娜王妃的幫助,所以搖了搖房鈴,叫來一個跑腿的男僕:「這幾天換季,別讓諾丁漢女伯爵出門。」

  「是。」負責傳話的男僕沉聲道:「王妃殿下的回信還沒來,不過德比伯爵已經啟程去愛爾蘭,說是代替國王陛下去打理某些事情。」

  「代替國王陛下?」威廉·都鐸頓時來了興趣:「難道國王陛下還需要一位愛爾蘭總督?看來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沒少在床上下功夫。」

  男僕一時間沒法回話,只是衝了威廉·都鐸行了一禮,然後請來威廉·帕爾。

  「殿下。」因為理查德·克倫威爾被其父提拔至漢普頓宮,所以威廉·帕爾暫時接替了他的職位,等著第二位威爾士親王的秘書來減輕他的工作:「倫敦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胡安娜王妃已經跟王後陛下搭上話,而且德比伯爵的母親也在布萊恩夫人的引薦下,准備來服侍諾丁漢女伯爵。」

  「小瑪麗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遠不必接受如此繁瑣的宮廷禮儀。」威廉·都鐸隨口接道:「我想諾福克公爵也不希望這麼好的棋子被浪費在威爾士,而不是胡安娜的身邊。」

  「是的,胡安娜王妃將德比伯爵的母親調去了伊麗莎白小姐那兒。」威廉·帕爾很懷疑威爾士親王是不是被人開了天眼,怎麼什麼事都預料得一清二楚:「而在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漢普頓宮裡有了自己的獨立臥室和佣人。」

  說到這兒,威廉·帕爾有些尷尬道:「國王陛下的意思是,凱瑟琳·霍華德小姐的一切待遇都比照曾經的安妮·博林,甚至有人稱呼她為英格蘭的王室情婦。」

  「等她拿到一個爵位再來說這話吧!」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法蘭西的王室情婦最差也能得到一個侯爵之位,可這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得到了什麼?總不能讓她跟自己的伯父平起平坐吧!還是說,我要讓出彭布羅克城堡?」

  要知道安妮·博林成為國王的情婦時,亨利八世授予她彭布羅克女侯爵的稱號——即便她生前從沒住過彭布羅克城堡。

  這麼看來,亨利八世對於凱瑟琳·霍華德也不過爾爾,至少珠寶衣服都不是硬通貨,亨利八世還沒那麼傻得將土地和貴族封號授予自己的小情人。

  「約翰·達德利爵士注意到西摩家最近有些大動作。」威廉·帕爾話題一轉道:「國王陛下將愛德華·西摩調去了北方,怕是要對蘇格蘭動武。」

  自打亨利八世拿下了荷蘭,他骨子裡的好戰分子便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想一鼓作氣地將心腹大患的蘇格蘭一並拿下。

  「這倒真是父親的作風,只是他哪來的錢去支持一場戰爭?」威廉·都鐸知道英格蘭遲早要跟蘇格蘭開戰,但絕不是現在:「荷蘭和英格蘭都需要緩一緩尼德蘭戰爭的損耗,而猶太人也被西班牙皇帝洗劫的差不多,根本榨不出一點錢。難道我父親會瘋狂地去找美第奇貸款?老天保佑,我可不想跟胡安娜離婚。」

  要知道弗朗索瓦國王就是為了償還戰爭貸款而讓自己的次子被迫娶了凱瑟琳·德·美第奇,只可惜在對方的監護人死後,新教皇保羅三世拒絕付清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直到弗洛倫薩公爵科西莫一世為了跟洛倫齊諾·德·美第奇競爭家主之位,可憐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才拿到了她的嫁妝。

  「殿下,國王陛下不會拿你的婚姻開玩笑,但是伊麗莎白小姐和約克公爵就不一定了。」威廉·帕爾遲疑道:「如果美第奇家族願意給英格蘭貸款,國王陛下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約克公爵或是伊麗莎白小姐。」

  「那他成功了嗎?」

  「沒有,所以西摩兄弟才會主動請纓至英格蘭北方。」威廉·帕爾老實回答:「王妃殿下已經找到可靠的人去監視他們,不過她很擔心西摩兄弟會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

  「呵!這一點恰巧是我最不擔心的。」威廉·都鐸指示道:「你只管告訴胡安娜,讓她保住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平民,剩下的,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會幫我們做好。」

  「諾福克公爵和父親真是無形間幫了我一個大忙。」

  「讓西摩兄弟去北方,德比伯爵去愛爾蘭。等時機成熟之時,怕是諾福克公爵有一千張嘴也無從辯解。」

  「我就不信在通敵叛國的罪名下,霍華德一家能順利逃脫?」


第84章

  自打凱瑟琳·霍華德出現後,亨利八世頓時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甚至有種浴火重生的感覺。

  毫無疑問,年輕美麗的肉體是治療雄風的天然良藥,至少在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亨利八世從未感受到一絲一釐的不適,每晚都像是躺在雲端之上,恍若眾神之殿裡的宙斯,摟著屬於他的青春女神,在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邊輕輕吻道:「親愛的,你真是一劑治愈我的良藥,我因你而獲得新生。」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介意凱瑟琳·霍華德的存在,所以亨利八世近日十分頻繁地跟凱瑟琳·霍華德同進同出,甚至還將自己的一部分衣物放到小情婦的房間裡,彷佛凱瑟琳·霍華德才是亨利八世的妻子。

  「陛下,能令您感到開心,便是我無上的榮幸。」凱瑟琳·霍華德笑容甜美地倚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嘔吐的欲望。她努力想像著自己的枕邊人是年輕英俊的貴族,而不是又老又胖,身帶異味的亨利八世。

  「陛下,您這次巡游,能不能給予我的近親一謝謝恩典?我可不想自己的父親兄弟還要看人臉色過活。」借著歡好後的余韻未消,凱瑟琳·霍華德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大著膽子說道:「就比如說我哥哥查爾斯,他可是我父親的繼承人,但卻過得連漢普頓宮裡的男僕都不如,至今都沒找到一位門當戶對的賢淑妻子。」

  「怎麼?是我給你的不夠多,還是你伯父又要往漢普頓宮裡塞人?」亨利八世有以下沒一下地順著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像是在撫摸自己最鐘愛的寵物,令凱瑟琳·霍華德無法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記得你大伯父前段時間才將你的堂兄薩裡伯爵帶進了樞密院,而且你父親每年還有五百英鎊的年金,不是嗎?」亨利八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溫柔,令凱瑟琳·霍華德產生一種國王很寵溺自己的錯覺。

  「陛下,你送給我的每一件珠寶都不低於五百英鎊,那麼點錢能做什麼呀!」在被內選為亨利八世的情婦以前,凱瑟琳·霍華德所收過的最貴重的禮物,便是二十英鎊左右的中等寶石。對於蘭貝斯宮裡的秘書而言,這是他們好幾個月的收入,但卻比不上亨利八世所用過的銀酒杯:「況且伯父是伯父,我是我。他們那一脈的霍華德才不像我們這樣過得如此落魄。」

  凱瑟琳·霍華德從小就很嫉妒自己的表兄妹或是堂兄妹,因為她們都生長於十分富裕的家庭,自幼就過金尊玉貴,嬌生慣養的日子,哪像她們家的孩子,每次都穿著最舊的衣服,在蘭貝斯宮裡精打細算地活著。

  「可是你們都姓霍華德,而且沒有你大伯父的幫助,你也不可能入宮。」亨利八世很反感忘恩負義之人,但卻對凱瑟琳·霍華德有一種特殊的縱容。蓋因亨利八世也是次子,所以能理解凱瑟琳·霍華德在家族裡的不受重視:「不過你既然開了這個口,我也不能當作沒聽見。」

  亨利八世故意用逗弄的語氣說道:「要不我給你封個爵位,就像我曾經封你表姐為彭布羅克女侯爵那樣。」

  如果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在這兒,估計會在亨利八世說話的那一刻就跪下請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這樣的危機感,反倒是為此糾結了一番,最後在諾福克公爵根深蒂固的威嚴印像下,極不情願地說道:「您給我爵位干嘛呀?我又不會打理土地,給了也是白搭。」

  亨利八世唇邊的笑容這才有了點溫度,隨即用哄騙的語氣說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就想給自己的哥哥討個爵位,然後請您許一位身份高貴的小姐來給我哥哥撐撐場子。」凱瑟琳·霍華德朝著亨利八世伸出一雙藕臂,有些費力地攔住情人的脖子:「至於土地嘛!我們家又沒錢去買英格蘭的土地,也只能在愛爾蘭那邊碰碰運氣。」

  凱瑟琳·霍華德記得自己服侍王後時,曾聽到胡安娜王妃在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討論愛爾蘭的糧食出口問題。

  因為威爾士親王修建了愛爾蘭的港口,又將美洲的蔬果引入愛爾蘭,所以那邊因為食物外出而有了不小的貿易收入,再加上威廉·都鐸要在愛爾蘭修建甜菜糖加工廠,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將主意打到了那邊。

  雖然她不懂得外貿一事,但也知道糖是奢侈品,能帶來大把大把的英鎊。

  亨利八世突然想起諾福克公爵近日在愛爾蘭的一系列舉動,打算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那就讓你伯父給你哥哥在愛爾蘭買幾塊地。另外,你不是想給你哥哥找一位身份高貴的淑女嗎?現在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大伯父挑中了安格斯伯爵(蘇格蘭貴族,出生於著名的道格拉斯家族,並且是蘇格蘭王後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曾與妻子一同為詹姆斯五世攝政)的女兒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覺得她是我嫂子的不二人選。」凱瑟琳·霍華德想起安格斯伯爵送來的美麗寶石,特意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這位蘇格蘭貴族的好話:「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也真是可憐,明明有家卻不能回。好在您足夠仁慈,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不必去蘇格蘭那種貧困至極的地方吃苦。」

  「我想著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要是嫁給了英格蘭貴族,您也不必擔心安格斯伯爵哪日就會背叛您,不是嗎?」

  「當然。」亨利八世親了親凱瑟琳·霍華德的嘴唇,一臉驚喜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可是我最重要的外甥女,讓她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也是我做舅舅的職責。哦!親愛的凱瑟琳,你可真是上帝送給我的小天使,總能在不經意間解決我的苦惱。」

  說罷,亨利八世翻身欺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身軀,後者在被一座肉山壓倒後,努力掩飾住痛苦的神情,裝出帶血的愉悅。

  ………………我是分割線…………………………

  「殿下,王後陛下傳來消息,說是諾福克公爵已經上鉤了。」聖詹姆斯宮裡,約翰娜在拿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趕緊彙報給了胡安娜王妃:「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在諾福克公爵的安排下,到英格蘭的北部與西摩兄弟會和。」

  「……」

  「殿下?」約翰娜等了半天都沒得到胡安娜王妃的回復,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您是否要跟威爾士親王通信一二?」

  「通信?嗯!當然要通信了。」胡安娜王妃咬了下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一臉的若有所思道:「還真被他猜中了。」

  早在一星期前,威廉·都鐸就來信說諾福克公爵會對愛爾蘭的土地動心思,甚至有可能撮合安格斯伯爵同霍華德家族聯姻,好讓霍華德家族得到蘇格蘭的支持,從而形成一股足以影響國王決斷的強大力量。

  與之相比,曾經的西摩兄弟不免顯得太過於稚嫩,居然在珍·西摩的懷孕黃金期,沒有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

  「巴特勒爵士的愛爾蘭土地轉讓契約送到沒?我記得威廉應該會派人來安排此事。」胡安娜王妃放下手中的賬本,上面列舉了愛爾蘭這一年來的糧食收入。

  因為恩裡克二世給胡安娜王妃送來了嫁妝的一半,所以胡安娜雖然在英格蘭內沒有封地,但卻靠著二十五萬英鎊的巨資買下了愛爾蘭的大片土地。

  亨利八世對此樂見其成,畢竟胡安娜王妃的一切總歸會回到他孫子的手裡,而且胡安娜王妃買的大都是亨利八世在愛爾蘭的土地。

  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眼裡,胡安娜王妃不是在對愛爾蘭進行投資,而是在對他這個公公進行示好。

  「找幾個愛爾蘭商人在酒館內多多宣傳他們這一年來的收入,務必要勾的諾福克公爵加大對愛爾蘭土地的購入。」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諾福克公爵會打上她的主意,畢竟亨利八世也是要臉的,並不會讓諾福克公爵去侵占兒媳婦的財產。

  況且授意於威廉·都鐸的巴特勒爵士,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就讓諾福克公爵占盡了便宜。

  因為氣候和人才的限制,愛爾蘭的土地並不肥沃,也就是在威廉·都鐸花巨資修建了灌溉系統後,農民腰包才漸漸豐厚起來。

  然而愛爾蘭到底不像威爾士那般,坐擁了一個雪山的優勢,所以威廉·都鐸花了同樣的錢,也只在愛爾蘭修建了不到威爾士三分之二的灌溉農田。

  巴特勒爵士賣給諾福克公爵的土地,自然是那些沒有灌溉到的廢田。

  他表面上怒意十足地用極低的價格出售了愛爾蘭的西邊土地,然後在心裡瘋狂地嘲笑諾福克公爵的愚蠢與貪婪,順帶還放出了他被諾福克公爵強征土地的新聞,擺出一副受氣十足,令人不忍的架勢。

  「諾福克公爵也是飛揚跋扈慣了。就是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已經往宮裡和王室議會裡安插了多少霍華德家的成員?國王陛下怕是跟我們一樣,放長線釣大雨,看有幾個蠢貨願意上鉤。」胡安娜王妃說罷,還不忘囑咐道:「記得跟塞西爾爵士保持密切交流,他們家在諾森伯蘭郡的根基不亞於珀西家族,用來監使西摩兄弟是再好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亨利八世沒有將北邊的兵力全都交給西摩兄弟。

  這麼看來,國王陛下最信任的還是薩福克公爵,只是後者的年紀也到了難上戰場的地步,估計國王陛下會在兩年內選出薩福克公爵的替代者,好讓英格蘭海軍和南邊的駐軍不至於群龍無首。


第85章

  倫敦的天氣一如既往地難以捉摸。

  一連數日的細雨令漢普頓宮裡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使得所有人都覺得喉嚨管裡似乎卡著一口痰,頗有種不上不下,不進不出的胸悶之感,以至於克裡維斯的安妮產生一種她還在老家的錯覺。

  「陛下,佩吉爵士已經安排好了巡游的各項事宜,想問問您是否要過目一二。」夏洛特端著盛信的銀盤子進來時,發現下克裡維斯的安妮正打量著玻璃窗戶上的水珠。

  她在霧氣的鏡面上寫下一連串的模糊字體。

  從夏洛特的角度,能看見玻璃上反射出女主人的冰冷輪廓。

  「拿下去吧!」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那副輕柔到無以復加的語氣:「反正國王陛下也不會問我巡游時想干什麼,這種走過程的事情又什麼好過目的。」

  「陛下。」夏洛特放下手裡的托盤,頗有些不忍道:「您又何必跟自己動氣呢?」

  雖然她們已經默認了凱瑟琳·霍華德為國王的情婦,但是當亨利八世真的沉溺於年輕美艷的肉體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流言碎語的攻擊。

  算算日子,亨利八世已經連續一周都未曾與克裡維斯的安妮同房,這讓王後的威脅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

  更讓克裡維斯的安妮感到心煩意亂的是,那個被國王所寵愛的嬌美人兒已經蠢笨到了新的境界,完全不懂得看人臉色的技能。

  身為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夠容忍國王贈送昂貴的禮物給情婦,也樂於見到凱瑟琳·霍華德代替自己去滿足亨利八世的欲望。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要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在她面前招搖過市,耀武揚威。

  讓凱瑟琳·霍華德搬進獨立的房間也就罷了,允許凱瑟琳·霍華德有侍女服侍她也忍了。

  可是亨利八世千不該萬不該地讓凱瑟琳·霍華德與她一同出現在公眾場合之中,甚至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只比克裡維斯的安妮洛後半步,或是在宴會之上也有一席靠近國王的尊貴位子。

  「我真是全歐洲最窩囊的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見夏洛特露出擔憂之色,於是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至少國王陛下不會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在脫了侍女的衣服後,還要搶走我的王冠。」

  「其實您也可以趁機向國王陛下拿到好處。」夏洛特給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腿上蓋了一條厚厚的毛毯,壓低聲音道:「您要是不喜歡漢普頓宮裡的目光,完全可以像曾經的凱瑟琳王後那樣,搬到裡士滿宮居住。橫豎國王陛下也不會與您離婚,您又何必在這裡委屈自己?」

  克裡維斯的安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您可以在巡游之前閉門裝病,等巡游過後,就可以借著國王陛下的恩典搬去裡士滿宮。」夏洛特不愧是務實的日耳曼人,直接挑出最有利的選擇:「國王陛下又不是聾子,總會聽見漢普頓宮裡的風言風語。眼下正是秋收之末,英格蘭的甜菜糖,羊毛,還有土豆等農作物很快就會運到尼德蘭進行二次加工,然後借著洛林公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大道,輸送到奧斯曼帝國或是更東邊的俄羅斯沙皇國,所以這正是國王陛下對您最寬容仁慈的時候。」

  「只要您先裝個病,然後在與胡安娜王妃通個氣。國王陛下總會憐惜起您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然後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份上,給您一些霍華德小姐無法得到補償。」

  「比如說裡士滿的宮殿,或是南邊的大片土地。」夏洛特微笑道:「英格蘭國王可是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總不會在這方面吝嗇於您。」

  「這些我都得好好想想。」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生氣於亨利八世不停地縱容凱瑟琳·霍華德去打她的顏面,但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她可比弗朗索瓦國王的兩任王後都過得舒坦的多。

  無論是法蘭西的克洛德還是奧地利的埃利諾,都比自嘲是「窩囊王後」的克裡維斯的安妮過得還要憋屈。

  當然,像胡安娜王妃那樣的天選之女終究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而對於克裡維斯的安妮而言,只要自己過得順心,被嘲笑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那些人也無法當著她的面嘴碎。

  至於凱瑟琳·霍華德在她走後會不會越發地飛揚跋扈,那都是威爾士親王夫婦該操心的事情。

  「你等會兒去請一下宮廷醫生,就說我有些氣候不服,讓他過來給我放一次血。」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快便定了主意。

  而就在這時,漢普頓宮的走道裡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

  換上法式衣裙的凱瑟琳·霍華德被亨利八世半抱半拉在懷裡,纖細的小腿因為亨利八世時不時地將她放下,而被國王身上的裝飾打得青青紫紫的。

  跟在後面的托馬斯·卡爾佩珀見狀,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心生了幾分憐愛之情。

  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是以端莊出名的日耳曼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也只得將自己無從宣泄的表現欲望施加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上。

  正所謂命運的禮物都有著相應的價格。

  凱瑟琳·霍華德不僅有著讓亨利八世為之衝動的美貌,並且還兼具了安妮·博林的大膽與珍·西摩的順從。再加上她並不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亨利八世能盡情享受她的青春可人,而不必像面對安妮·博林那般,總是被牽著鼻子走。

  ………………我是分割線……………………

  啟程巡游的那天,胡安娜王妃站在國王夫婦的身後,偷瞄著這對古怪的王室夫婦。

  經過兩次的放血治療,克裡維斯的安妮比剛來英格蘭時憔悴了不少,甚至連面容都肉眼可見地清瘦了一些。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小姐。

  服侍過四任王後的佩吉爵士都認為凱瑟琳·霍華德遠比亨利八世的任何一位王後都要得寵。

  僅是這一個月的功夫,亨利八世就贈予她超過三萬英鎊的首飾。

  甚至有一個星期裡,凱瑟琳·霍華德每天都能得到一件價值過千的首飾,這讓胡安娜王妃的侍女都瞠目結舌道:「英格蘭國王這是要效仿您的舅舅嗎?」

  「效仿我的舅舅?」胡安娜王妃想起弗朗索瓦國王的做派,忍不住失笑道:「亨利國王可比弗朗索瓦國王要愛面子的多,他才做不出要回情人的首飾以填充軍費的舉動。」

  「那您覺得威爾士親王也會有這一天嗎?」約翰娜到底是從小服侍著胡安娜王妃的心腹,所以說話也比別人大膽了許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英格蘭國王的兒子,而且他身上有一部分不羈的法國血統。」

  「我倒不認為威廉會去找情婦。」胡安娜王妃略略思考了一番,隨即十分肯定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養情婦這種耗錢又耗心力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您真是這麼想的嗎?」約翰娜十分懷疑道:「威爾士親王繼承了他西班牙祖先的好容貌,希望您別像國王陛下最不願意看到的那樣,輕而易舉地陷入了愛情。」

  約翰娜口中的國王陛下不是英格蘭的亨利八世,而是胡安娜王妃的父親恩裡克二世。

  面對侍女的警告,胡安娜王妃輕描淡寫地反問道:「你認為我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嗎?」

  約翰娜搖了搖頭,差點失笑出聲,但還是保佑善意地警告道:「我希望您的下場能好過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有著讓人驚嘆的美德,但是她的父親和外甥都是徹徹底底的混蛋。」

  國王的巡游之船華麗的像是埃及艷後的黃金船,用輕薄的紗帳將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們同岸邊的平民相隔絕開,恍若摩西分開紅海一般,直接將倫敦人劃到了兩個對立的世界。

  胡安娜王妃抬起幔帳的一角,發現岸邊的人們都用無比空洞的眼神看著緩緩飄過的巡游船,仿佛他們並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用稻草扎起的粗糙人偶。

  「這是烏托邦裡永遠不會出現的景像。」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走到胡安娜王妃的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理想主義者永遠不會是英格蘭的真正主人,所以宗教改革勢必要進行到底。」

  「我以為你很討厭托馬斯·莫爾先生。」胡安娜王妃看著這個英格蘭新教派裡的權臣,若有所思道:「《烏托邦》是一部很棒的作品,但是並不適合英格蘭,也不適合任何一個新教國家。」

  「你想徹底地鏟除諾福克一系,對嗎?」胡安娜王妃試探道:「可是這並不符合你一貫的謹慎作風,所以我想知道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你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直接回答胡安娜王妃的問題,而是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她。

  胡安娜王妃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團微微發黑的污血。

  「薩福克公爵已經老了,而我也時日無多。」托馬斯·克倫威爾直到胡安娜王妃並不喜歡自己,畢竟他對威爾士親王的影響太大,所以胡安娜王妃擔心他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野心。

  「倘若我們都走了,以威爾士親王的能力,還不足以對抗諾福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說著又咳嗽了一聲,掏出鼻煙壺強打精神道:「威爾士親王或許能對抗西摩兄弟,但是諾福克公爵到底是英格蘭的老牌貴族,而最強大的珀西家也是天主教信仰,所以我很擔心薩福克公爵跟我一走,威爾士親王將不得不面對諾福克公爵和珀西家的聯手,甚至蘇格蘭和西摩兄弟也會趁機發難。」

  「先生,我很感謝您對我丈夫的支持,但是您應該清楚,諾福克公爵的勢力可不是一兩天的功夫就能連根拔起的,對嗎?」言下之意就是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出點力,別只說不做。

  「關於這一點,還得看你去怎麼幫助威爾士親王。」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交給胡安娜王妃一枚戒指,上面刻著「莫爾」的家族姓氏:「雖然我們是新教徒,但是托馬斯·莫爾的女兒會幫助你。」

  「另外,蘇格蘭的莫裡伯爵已經偷偷皈依了新教。」

  「人都是有野心的,如果瑪麗·吉·德斯沒有給詹姆斯五世生下一位繼承人,那你和威爾士親王便有可乘之機。」

  「即便你們想借著蘇格蘭去宣判諾福克公爵的死刑,也得保證英格蘭和蘇格蘭真正開戰前,我們已經分裂了蘇格蘭的力量。」托馬斯·克倫威爾死死盯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1

第86章

  按照慣例,薩福克公爵的宅邸永遠是國王巡游的第一站。

  自打亨利八世登基以來,無論國王的寢宮裡上躺著誰,身旁重用著誰,目光注視著誰,薩福克公爵都是前三者拼勁一生都取代不了的人。然而時光並沒有在優待他無與倫比的君寵之外,還斥退了他身上的蒼老痕跡。

  薩福克公爵比亨利八世還大了五歲,即便養尊處優的生活和年輕漂亮的妻子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乃至亨利八世都年輕了不少,但是陳年舊傷還是在一定程度上侵蝕了他的生命力與精力。

  當亨利八世抵達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時,薩福克公爵和他的第四任妻子已經等候在門口。

  「陛下。」薩福克公爵首先對著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上前見過國王。

  因為薩福克公爵的前三任妻子都沒有留下男性繼承人,所以當凱瑟琳·威洛比接連生下兒子後,薩福克公爵猶如當年的亨利八世亨利八世般松了口氣。然而則口氣還沒吐勻,薩福克公爵便想到一件非常扎心的事——他在跟凱瑟琳·威洛比成婚前,曾在威爾士親王的提一下,與亨利八世達成了協議。

  那就是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與爵位都將歸於他和第三任妻子的兩個女兒。

  而在埃利諾·布蘭登去世後,屬於她的那一份便自動轉交給了諾丁漢女伯爵,在後者成年前將有威爾士親王代為打理。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如果財產和爵位不屬於自己的兒子,那麼薩福克公爵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就像天主教雙王打下的江山都歸了哈布斯堡家族。

  「威爾士親王什麼時候抵達?」胡安娜王妃當然能在韋斯索普大宅裡有一個較好的房間,甚至薩福克公爵也已經默認了威爾士親王曾住過的套房就是胡安娜王妃的落腳之地:「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應該要賣給薩福克公爵一個面子。」

  拋開薩福克公爵曾對威爾士親王的姑母所做出的渣行不談,他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安全,甚至對英格蘭的功績也是無法抹殺的。

  也正因此,威廉·都鐸才會在一定程度上放過薩福克公爵。

  但是這顯然不能讓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感到安心。

  「親王殿下應該會在晚宴前抵達,不過我剛才瞧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凱瑟琳·威洛比的稱號)給王後陛下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都送了禮,八成是要在繼承權上動腦經。」約翰娜在給胡安娜王妃整理行頭時,曾如此說道:「多塞特侯爵夫婦至始至終都沒跟薩福克公爵夫婦說上一句話,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和約翰·達德利先生也跟薩福克公爵進行了私下交流,八成是薩福克公爵希望他們能在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面前多多美言。」

  「哎!薩福克公爵都是這把年紀了,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光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能把兩個繼弟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給折騰至死。」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雖然我丈夫的表姐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蠢貨,但是她夠識趣,同瑪麗公主的關系也還不錯。要是薩福克公爵一死,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折騰出人命,威廉也不會介意她對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做些什麼,頂多是嘴上警告幾句罷了。」

  畢竟威廉·都鐸從小是由他姑母看護長大的,而薩福克公爵對於幾個女兒的態度堪比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所以胡安娜王妃才會理解威廉·都鐸為什麼要讓亨利八世來監護兩個表姐妹,然後將諾丁漢女伯爵親自帶在身邊。

  「你等會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過來一趟,說是我願意幫她在威爾士親王的面前求情。」胡安娜王妃突然說道:「她要是夠聰明就該依靠於我,畢竟王後陛下是個聰明人,絕不會摻和王室糾紛。即便最後上位的是約克公爵乃至別人,她也是被優待的那個。」

  「等等,您怎麼突然想這麼做?」約翰娜十分緊張道:「可是這來一來,您絕對會跟多塞特侯爵夫人撕破臉皮。」

  「可問題是,薩福克公爵已經到了臨終一搏的程度,倘若我們不退一步,他們很有可能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胡安娜王妃提醒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不是給凱瑟琳·霍華德也送了禮嗎?天知道這是她的意思,還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倘若是她的意思,那麼諾福克公爵便有了一條策反薩福克公爵的路子。」

  「而若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那我們就得注意一下對方的態度,防止哪天我被反將一軍。」突然進來的威廉·都鐸接過胡安娜王妃的話頭,示意約翰娜不必行禮:「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便我父親隨口問起此事,薩福克公爵也能說是妻子的擅自舉動,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看你這樣子,八成是見過多塞特侯爵夫人了,對吧!」胡安娜王妃猜測道:「她沒有把你狠狠地罵一頓嗎?」

  「准確說,她是把我和薩福克公爵都罵了一頓。」威廉·都鐸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疲憊道:「薩福克公爵不是蠢貨,自然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所以明白光是說動我還不夠,得讓多塞特侯爵夫人親口放棄一切。」

  「哦!那國王陛下是怎麼說的?」胡安娜王妃將威廉·都鐸扶到躺椅上,以便他能得到更好的休息:「你和薩福克公爵都不是能作主的人,關鍵是國王陛下要答應這一切。」

  「那你覺得我父親會答應嗎?」威廉·都鐸直視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十分認真道:「你應該和我想得一樣。」

  「當然。」胡安娜王妃覺得她跟威廉·都鐸在人情世故上十分默契:「國王陛下是絕不可能讓薩福克公爵輕易得逞的。」

  「可這又是為什麼?」約翰娜一頭霧水道:「薩福克公爵不是他最信賴的人嗎?」

  「最信賴的人又不代表是最寵愛的人。」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爵位可是有限資源,要是留給了薩福克公爵的兒子,我那個私生子弟弟約翰·佩羅特可就沒爵位拿了。」

  「我父親讓約翰·佩羅特的繼父來給我當威爾士總管,又將小瑪麗送給我撫養,不就是為了讓約翰·佩羅特能獲得王位繼承權嗎?」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直接坦白道:「即便拿不到王位繼承權,給個公爵的爵位也是好的。」

  「只要抹掉了兩個小兒子的繼承權,再以白王後一系為由,直接剝奪了多塞特侯爵夫婦的繼承權,那麼薩福克公爵的爵位便屬於小瑪麗和她未來的丈夫。」胡安娜王妃忍不住感嘆亨利八世在給兒子鋪路上真是用心良苦,環環相扣:「想必薩福克公爵也是出於這一緣由,才會繞彎子去跟你,還有多塞特侯爵夫人進行談判。」

  「那你說我該怎麼說服多塞特侯爵夫人。」趕了半天路後,又被多塞特侯爵夫人噴了一頓的威廉·都鐸十分疲憊道:「我沒法慷他人之慨,也不願薩福克公爵倒向諾福克一系,所以你幫我拿個主意。」

  「我?」

  「在很多事情上,男人有男人的解決方法,女人也有女人的謀略。」威廉·都鐸還想在晚宴前小憩一會兒,所以含糊不清道:「只要不牽扯到爵位,錢和土地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也不會把事情做絕,所以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表個態,剩下的便是薩福克公爵和父親的談判。」

  胡安娜王妃注視著威廉·都鐸的睡顏,讓約翰娜給他蓋了條毯子,又命令男僕將威廉·都鐸的宴會外套准備好。

  「殿下,您還要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見面嗎?」約翰娜小聲問道。

  「當然。」胡安娜王妃十分肯定道:「他既然都拜托我了,我總得幫他想個法子吧!」

  「與其勸說多塞特侯爵夫人,還不如從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那邊入手。」

  「畢竟真到了退步的那一刻,肯定是所有人都得退一步,誰也別想例外。」

  ………………我是分割線………………

  韋斯索普大宅的奢華程度不亞於諾福克公爵的阿倫代爾城堡,裡頭的很多東西都是前任薩福克公爵夫人從法蘭西王宮裡帶回的奢侈品,所以在燭光的映襯下,一切都耀眼得讓人難以忘懷。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已經習慣了漢普頓宮裡的頂級奢華,但是這樣的私人住宅還是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要是我也有一棟屬於自己的宅邸就好了。」凱瑟琳·霍華德撫摸著牆上的掛毯,臉上滿是羨慕的神色:「不必寄人籬下,也不用跟室友發生爭吵。」

  「一棟只屬於我的,任何人都奪不走的宅邸。」凱瑟琳·霍華德的纖細手指在粗糙的羊毛間穿過,並沒有注意到她即將撞上一旁的裝飾花瓶。

  「女士。」

  凱瑟琳·霍華德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男聲所驚醒。

  她有些慌亂地側頭一看,只見一位容貌陌生,衣著華貴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示意她看向身側。

  凱瑟琳·霍華德這才注意到自己差點撞上了走道裡的裝飾花瓶,於是頗有些窘迫道:「閣下,感謝您的提醒,不然我真的要在薩福克公爵的宅邸裡出醜了。」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忍不住偷偷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發現對方的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面容俊秀而矜貴,絕對不是普通貴族家的孩子。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女士你也最好別在走道裡多耽擱。」少年並不想跟凱瑟琳·霍華德多交流,只是彬彬有禮地提醒了一句,便帶著自己的男僕離開了凱瑟琳·霍華德的視線。

  但是很快,他們便在宴會上重逢。

  並且凱瑟琳·霍華德還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和身份——威廉·都鐸,亨利八世的長子兼繼承人。


第87章

  當凱瑟琳·霍華德還只是蘭貝斯宮裡的小女孩時,她和那些個被老公爵夫人所收養的女孩們大都住在一間上鎖的女生宿舍裡,平日能接觸到的異性除了老公爵夫人的秘書,便是一些毛手毛腳的男僕。

  因為被收養的女孩大都是落魄貴族家的幼女或是私生女,所以老公爵夫人對於她們的教養問題並不怎麼在意,甚至一連幾個月都不會去看一下女孩們的生長情況。久而久之,在這種極度放任的環境裡,那些個還未等到盛開之際的花骨朵便在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迎來了過早的開放。

  當凱瑟琳·霍華德第一次產生「性」意識時,她只有十二歲。於半夜之際,被隔壁室友的動靜所驚醒。

  在蘭貝斯宮裡,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都能搞到一把女生宿舍的鑰匙。他們與那些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就像是部分交疊的垂直對立面,前者依附著老公爵夫人的寵愛而賺取生存之資,後者依附著屈指可數的異性來滿足自己對外界的好奇。

  凱瑟琳·霍華德至今都記得她在十二歲夜晚裡所經歷的一切。

  在朦朧的月光下,女孩剛剛發育的身體完美無瑕如白璧的維納斯,但卻遠遠稱不上豐滿且具有誘惑力。

  然而在如此醒目的缺陷下,這具身體仍舊美得像件藝術品。

  只是在凱瑟琳·霍華德還沒來得及欣賞這遺憾之美,維納斯便被醜陋的潘神所玷污,只留下一條鎖鏈般的藍寶石項鏈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驚悚的弧度。

  自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便長大了許多,甚至不到一兩年的功夫,她也成了月光下的殘缺維納斯。

  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總會在心情甚好之際,給女孩們帶來一本本封皮老舊的騎士小說。

  這種用來蠱惑閨閣少女的東西並不具備很高的文學修養,甚至因為某些意識問題,而被主流社會所封殺,所以那些個暗自流通的版本都只是小作坊產品。

  裡面不僅錯字連篇,語法混亂,甚至連排版都看得讓人很是難受。

  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娛樂活動少的可憐的少女眼中,這幾本騎士小說便是她們愛情三觀的全部。

  ………………

  ……

  「凱瑟琳小姐,凱瑟琳小姐。」一道溫和的女聲將陷入回憶之中的凱瑟琳·霍華德所驚醒。

  這位得蒙聖寵的年輕侍女陡然一個激靈,發現胡安娜王妃正無比關切地看著自己,眉目間滿是動人的高貴:「你是否覺得有些不舒服?還是說,您有事要找國王陛下?」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不大,但是上首的座位並沒有太大的間隙,所以幾個主要賓客還是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亨利八世見狀,得意之余,不免感到心癢難耐,恨不得馬上將凱瑟琳·霍華德擁入懷中。

  克裡維斯的安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還是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並沒有對此妄加猜測。

  威廉·都鐸則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凱瑟琳·霍華德,猜測她是不是已經跟托馬斯·卡爾佩珀勾搭上,所以才會露出如此失態的神色。

  「陛下,要不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她怕是太久沒出遠門,所以容易累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剛剛說動了亨利八世讓她搬去裡士滿宮居住,所以不妨在國王面前彰顯自己的大度。

  「既然如此,那就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吧!」亨利八世用贊許的眼神瞧了眼端莊無比的王後,感嘆正統公主就是正統公主,從不會表現出與其身份不符的木訥或是小家子氣。

  凱瑟琳·霍華德還想多看一會威爾士親王,但是此情此景下,她也不得不低頭離席,在自己的房間內等著亨利八世的到來。

  如坐針氈。

  目睹一切的約翰娜有些擔憂地看著若無其事的女主人,發現對方拿杯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以至於蹦起的血管如蛛網般密集可怖。

  宴會過後的當天晚上,威廉·都鐸發現胡安娜王妃的態度有些奇怪。

  雖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但是在胡安娜王妃真正成年以前,威廉·都鐸都只是跟妻子蓋著被子純聊天,或是兩人躺在一間房的不同臥室裡。

  然而威爾士親王在韋斯索普大宅的舊居裡並沒有第二張床,所以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還是得同床共枕地防止自己被擠下去。

  「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宴會上一直都在看你。」胡安娜王妃側頭瞄了眼威廉·都鐸,發現他正盯著幔帳頂發呆:「你是不是跟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有什麼私下交流?還是說,你認為自己能策反對方?」

  「我對不聰明的敵方女性沒有任何欲望。」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在擔心什麼。畢竟他的閱歷要是比不上土生土長的16世紀少女,那他也別去爭王位了,直接回威爾士種田吧!

  「我只有兩個妻子,一個是你,一個是英格蘭。」威廉·都鐸也不會說什麼情話,因為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情話是最沒用的語言。

  「你的另一個妻子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或許是出於自己的領地被人冒犯的憤怒,胡安娜王妃難得不冷靜地反駁了一句。然後自覺丟醜地側過身,不去理會威廉·都鐸的反應。

  「所以你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別人所取代。」威廉·都鐸給胡安娜王妃掖了掖被子,防止她背後著涼:「我不會讓你重蹈我母親或是我繼母的命運。」

  「而我也不會讓我的任何一個孩子背負上私生子的命運。」

  胡安娜王妃保持著側躺的姿勢到下半夜,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後,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看了眼,結果對上一雙被染成墨色的眼睛。

  「晚安,我親愛的。」威廉·都鐸在胡安娜王妃的額前吻了吻,然後背對著她側躺好。

  「巡游一結束我便回威爾士,在諾福克一系真正倒下前,我都不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有任何糾葛。」

  「說到並不代表什麼,做到才是最重要的。」胡安娜王妃背對著威廉·都鐸躺好,但卻沒有像剛才那樣,保持著隨時都會掉下去的距離。

  ………………

  ……

  「威廉,你的欲望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君王亦凡人,而人是因欲望而離開了伊甸園。」

  「……硬要說的話,是想青史留名吧!」

  「得到君權的幸運兒有很多,但是能留下豐功偉績的卻寥寥無幾。」

  「我希望百年以後,當我成為歷史上的威廉三世時,能與那位征服者威廉站在同一高度上,而不是像默默無名的威廉二世那般,永遠屈居於先人的榮光之背後。」

  「……威廉,你會成為偉大的威廉三世,但我卻不會是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胡安娜王妃冷靜道:「我會成為偉大的女王,而不僅僅是國王之妻。」

  對於胡安娜王妃的宣言,威廉·都鐸並沒有回話,而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韋斯索普大宅裡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睡個好覺。

  身為薩福克公爵的最後一任妻子,若不是亨利八世要巡游至此,凱瑟琳·威洛比根本進不了韋斯索普大宅的鐵門。

  經過一天的勞累,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都對著壁爐久久無言。

  面對嬌妻的沉默,薩福克公爵半是心虛,半是討好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意遠勝於前三任妻子,所以你放心,只要我還在的一天,就不許任何人欺辱你們母子。」

  「你在的時候當然不會有人欺辱我們,可是你死後呢?」凱瑟琳·威洛比一想到這些年受得委屈,尤其是她那不上不下,尷尷尬尬的身份,便忍不住哭泣道:「我兒子什麼都沒有,你是想讓我們母子在你死後任人踐踏,不得好死嗎?查爾斯,別忘了當初是你把我誘拐上床的。如果不是你的自私,我和埃利諾還有弗朗西絲也不會走到那一步。我本可以帶著我父母的財產與爵位,到鄉下當個悠閑的淑女。」

  平心而論,在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真正搞上以前,瑪麗長公主不說待她如親女,但也稱得上盡心盡力,盡職盡責。

  蓋因凱瑟琳·威洛比的父母也曾是宮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再加上她的家族雖然只是個男爵,但卻傳承了十二代,也稱得上是底蘊深厚,根基牢固。

  若不是凱瑟琳·威洛比的背景較好,父母又跟瑪麗長公主是舊識,也輪不到她成為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准嫂子。

  薩福克公爵承認是自己的欲望毀了凱瑟琳·威洛比的一生,但卻不想放過他今生最愛的女人。

  然而他們再怎麼糾纏不清,也不得不考慮兩個兒子的未來。

  眼下的凱瑟琳·威洛比只有二十歲,別說是在薩福克公爵死後保住他們的兒子,她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三十歲。

  要知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對她的恨意幾乎是昭然若是,而亨利八世也不可能不偏向自己的外甥女和親孫女,所以凱瑟琳·威洛比這幾天急得差點帶著兩個兒子從樓頂一躍而下。

  薩福克公爵見狀也是很不好受,只能在威爾士親王和亨利八世的面前賣一波老臉,看能不能為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爭取到什麼。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亨利八世可是個冷酷無情的君王。

  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死活關亨利八世什麼事?他可是等著將薩福克公爵的爵位授予自己的私生子啊!

  「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搶別人的。」凱瑟琳·威洛比想到胡安娜王妃與她說過事情,幾乎是赤紅著一雙淚目,咬牙切齒道:「只要諾福克公爵倒了,就可以擠出兩個爵位。」

  「即便拿不到諾福克公爵之位,我們的亨利也有個足以撐門面的薩裡伯爵之位。」

  說到這兒,凱瑟琳·威洛比看向嘆息中的丈夫,幾乎是哀求道:「查爾斯,你會幫我的,對吧!」

  「你一定會幫我們的兒子。」

  眼下的薩福克公爵無法拒絕妻子的請求,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期待那位同樣不久於人世的掌璽大臣能夠在諾福克公爵的隕落上發揮十二萬分的功力,好讓薩福克公爵有機會在臨終前拼命一把,讓亨利八世看在他一生盡忠的份上,多多照顧凱瑟琳·威洛比母子。


第88章

  胡安娜王妃的社交手段遠勝於她的丈夫和婆婆。

  只是一天的功夫,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凱瑟琳·威洛比就在胡安娜王妃的安排下握手言和。至少在表面上,這二人能擺出一副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安心的樣子。

  威廉·都鐸很好奇胡安娜王妃到底做了什麼,才會達成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對此,胡安娜王妃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但是薩福克公爵卻給威爾士親王夫婦送上了一份大禮。

  「到底是能風光至今的老狐狸,要是西摩兄弟和加德納主教都有他這份自知之明,我也不會下此狠手。」威廉·都鐸清著薩福克公爵送來的牛皮紙,將其中一份遞給胡安娜王妃:「你的辛苦費。」

  胡安娜王妃接過一看,忍不住瞠目結舌道:「難怪有人說薩福克公爵是英格蘭的吉斯公爵,想必他在宗教改革裡,也沒少拿天主教同盟的好處。」

  「准確說,他和加德納主教打著復興天主教的旗幟,背地裡賺著修道院的錢。」威廉·都鐸將東西收好放進帶鎖的箱子裡,衝著胡安娜王妃懶懶道:「你瞧,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信仰也是可以被販賣的。再不成,就讓贖罪卷箱裡想起金幣的碰撞聲。」

  「除了土地,我想薩福克公爵還給了你無法用金錢估量的東西。」胡安娜王妃饒有興趣道:「薩福克公爵那麼多年的經營,總不會就幾塊土地的收入。」

  「英格蘭海軍和東邊的駐軍勢力算嗎?」威廉·都鐸十分感概道:「用領兵打仗幾十年的勢力來換取少妻幼子的後半生安穩。你說他這是用情至深呢?還是冷酷無情?」

  「甭管怎樣,對你有利就夠了。」胡安娜王妃對於凱瑟琳·威洛比並不討厭,也不喜歡。畢竟她又不認識威廉·都鐸的姑母,所以帶不進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感受:「事成之後,我會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成為我的侍女長,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那邊,看在你和你姐姐的份上,估計王後陛下會接納她。」

  「王後陛下?」

  「嗯!多塞特侯爵夫人寫信給瑪麗公主告我的狀。你不會真的以為她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徹底地握手言和了吧!」胡安娜王妃滿臉譏諷道:「她只學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處事皮毛,不過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所以我不跟她計較。」

  眼下的瑪麗公主正忙著過自己的家庭生活,哪有心思去管英格蘭的破事。

  況且瑪麗公主又不是沒腦子的人,胡安娜王妃是她的弟媳婦,又幫威廉·都鐸打理著倫敦的人情交往。瑪麗公主除非是瘋了,才會替多塞特侯爵夫人去跟胡安娜王妃作對。不過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瑪麗公主還是會幫多塞特侯爵夫人在威廉·都鐸的面前說幾句好話。

  怎麼也給回報一下瑪麗長公主的恩情。

  「我會跟瑪麗說一下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事情。另外,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是一直想給她的丈夫在樞密院裡謀個職位嗎?你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讓她去跟薩福克公爵想想法子。」

  「老天啊!你可真夠壞的。」胡安娜王妃半是嬌嗔,半是無語道:「將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拋給別人,你自己倒是賺了一身的美名。」

  「可這美名哪有那麼好賺。」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我們也是在刀尖上起舞,另外……」

  威廉·都鐸的話還沒說完,門外便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殿下,尼德蘭那邊有來信。」約翰娜不知道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在裡面討論什麼,不過對於她們而言,不經常見面的威爾士親王夫婦還是多點相處時間的好。

  「進來。」胡安娜王妃與威廉·都鐸相視了一眼,知道在這個時間點上送來的信件決不是普通貨色。

  約翰娜低著頭將信件送到胡安娜王妃的手邊,至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威爾士親王的面頰。

  「怎麼樣了?」因為威廉·都鐸並沒有興趣去翻胡安娜王妃的家信,所以在後者將來信燒成灰後,才問了一句。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要打仗了。」胡安娜王妃滿臉嚴肅道:「運輸北美黃金的商船一周前抵達西班牙,所以查理五世暫時擺脫了債務困擾,怕是要收回他所丟失的尼德蘭。」

  「這是不可能的。」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有多反對他和胡安娜王妃的聯合,甚至公然宣稱自己遭受了英格蘭表弟的背叛,這讓威廉·都鐸感到十分的不爽。畢竟拋開親戚關系不談,他又不是被查理五世所掌控的丹麥公主,所以對方的這種頤指氣使讓他很是惱火。

  「法蘭西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正處於蜜月期,再加上北美的黃金也運不了幾船,所以查理五世別說是發動一場戰爭,估計都還不清美第奇家族的貸款。」

  「可是查理五世不可能看著弗朗索瓦國王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繼續持續下去。」胡安娜王妃只能猜到威廉·都鐸的一部分想法,但是受限於時代的局限性,不可能比開了未來視角的威廉·都鐸還要看得深遠:「算上尼德蘭那次,查理五世這些年的失敗已經讓哈布斯堡的統治岌岌可危,再加上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聯合並不穩定,所以他必須用一場勝利來洗清別人對他的質疑。」

  「否則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會擁立別人為王,甚至他的那個好弟弟也會動一動歪心思。」

  胡安娜王妃瞧著毫無壓力的威廉·都鐸,只覺得一口郁氣卡在胸前不上不下:「你難道不著急嗎?要是查理五世真的跟弗朗索瓦國王開戰,英格蘭不可能不被牽扯進去,而我們也不會有上一次的好運氣。」

  「德意志諸侯已經在上次戰爭中耗盡了所有家底,而意大利那邊……」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猛擊了下天靈蓋,逐漸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當她再次回頭時,威廉·都鐸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程:「西班牙大使估計很快就會來找我。」

  「考慮到意大利已經被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給打怕了,所以教皇不會再繼續支持查理五世去對抗蘇萊曼大帝。相信英格蘭和西班牙很快便會締結新的契約,而我們的好鄰居也會在法蘭西的慷慨支持下,給英格蘭弄些糟心玩意。」

  「我會拜托父親去監使法蘭西的一舉一動,必要時。也會幫忙切斷蘇格蘭的補給線。」胡安娜王妃是個徹徹底底的行動派,所以很快便給恩裡克二世寫了封家書。

  ………………我是分割線………………

  威廉·都鐸停留在了巡游的威爾士站。

  當分別的那一天真正來臨時,凱瑟琳·霍華德站在彭布羅克城堡的落地窗前,偷偷望打量著花園裡的威廉·都鐸。

  在陽光的照耀下,威爾士親王本就白皙的皮膚好似透明一般,甚至連金棕色的頭發也跟著淺淡了不少,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空氣裡。

  【他長得可真好看。】

  凱瑟琳·霍華德輕輕劃過自己的嘴唇,好似這樣就能輕吻自己的心上人。

  「凱瑟琳,你到處亂跑個什麼?要是國王陛下閑暇時找不到你,他就會去找別的女人。」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會在巡游結束後搬去裡士滿宮,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轉道去照看凱瑟琳·霍華德,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降了一級。畢竟凱瑟琳·霍華德一向得寵,而她身邊的侍女們也跟著有油水可撈。

  從夢中驚醒的凱瑟琳·霍華德收回自己的視線,避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要拉扯她的手,語氣冰冷道:「急什麼?我要是和瑪麗(這裡指代曾經的情婦瑪麗·霍華德,她是凱瑟琳·霍華德的姐姐)一樣,上趕著去服侍國王陛下,估計早就被他厭棄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凱瑟琳·霍華德打臉,所以臉色也從最開始的黑如鍋底,逐漸變成了充滿諷刺的青色:「你的小性子都是建立在國王陛下對你正新鮮的前提下,要是哪天你被國王陛下厭倦了,相信宮裡有你好受的。」

  即便是張狂如安妮·博林,也不得不依靠表姐妹來維持國王的恩寵。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不在意這一點,因為她的目標就是從國王的身上撈一筆,所以亨利八世只要在厭倦凱瑟琳·霍華德之後,再給她配個有爵位、有土地的貴族老公,相信這位胸無大志的霍華德女孩便沒什麼可遺憾的。

  甚至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凱瑟琳·霍華德巴不得亨利八世早早地厭棄她,這樣她便能去找自己真正喜歡的少年。

  「凱瑟琳,你到底是在想什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覺得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天的狀態都很奇怪,所以很擔心亨利八世會察覺到什麼。

  好在國王陛下這幾日忙著接見各地的貴族,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對國王陛下有所求,因此亨利八世並沒有太多的功夫去跟凱瑟琳·霍華德尋歡作樂,這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氣。

  「沒什麼,只是不想去服侍國王陛下罷了。」凱瑟琳·霍華德故意撩了撩頭發,露出脖子後的傷痕:「你和大伯父要是有求於國王陛下,那就親自去服侍他好了。反正我不想遭那個罪。」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罵幾句,卻發現亨利八世正朝著這邊走來,所以不得不收斂了猙獰之色,跟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後去面見國王陛下。

  只是在離開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特意看了眼窗外,發現那裡正站著一群年輕的貴族,每一個都有著相當耀眼的容貌,同亨利八世形成鮮明對比。


第89章

  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會有求於自己,不過他並不想給自己的表兄一個好臉色。畢竟查理五世前腳才對他的英格蘭親戚破口大罵,要是威廉·都鐸後腳就忙不迭地接見了查理五世的使者。那麼威爾士親王便會成為眾人眼裡的西班牙傀儡,甚至在亨利八世的眼裡,也會被打上軟弱可欺的標識。所以在西班牙大使求見時,威廉·都鐸故意去了一趟彭布羅克小鎮,將西班牙大使晾了半天才走進彭布羅克城堡的會議室。

  「先生,很抱歉讓你久等了。」當威廉·都鐸慢條斯理地換上一套干淨的居家裝束,在臉色鐵青的西班牙大使面前緩緩坐下時,後者已經等得嘴唇發干,飢腸轆轆——因為他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來,所以得在會議室裡不吃不喝地坐著,生怕會與威爾士親王擦肩而過,從而留下傲慢無禮的攻擊把柄。

  「殿下,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突然打擾。若非是您的表兄有急事要找您,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西班牙大使勉強露出個笑容,語氣一如既往地謙卑有禮,甚至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皇帝陛下本想恭喜您的新婚大喜,但是轉念想到可憐的凱瑟琳王後,又無法送出一封滿含愛意的信件,只得讓尤斯特斯修道院慶祝您的新婚之喜,並且向凱瑟琳王後告知這一喜訊。」

  面對西班牙大使暗示十足的回答,威廉·都鐸挑了挑眉毛,臉皮厚如城牆道:「那就感謝查理表兄的好意,也希望我送去的舊物能夠讓查理表兄睹物思人,以緩解他對我母親的思念之情。」

  西班牙大使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甚至連眼角都因威廉·都鐸的反擊而輕輕抽搐了一下。

  阿拉貢的凱瑟琳出嫁時,查理五世別說是離開低地國家,估計連西班牙語都沒說順溜,所以這對姨甥也只是在查理五世拜訪英格蘭時見過幾面,根本談不上有交情。

  威廉·都鐸希望西班牙大使能夠明白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所以在殺了殺他的威風後,很快便放緩了語氣裡的尖酸冷漠,十分平靜道:「查理表兄打算什麼時候迎戰新月與百合花的同盟?你們從美洲運回的黃金能夠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嗎?」

  要知道在後世,研究西班牙歷史的學者曾諷刺哈布斯堡家族比起美洲黃金的掠奪者,更像是美洲黃金的搬運工。因為他們拼死拼活從美洲運回的東西,沒一樣能在手裡捂熱。

  而用威廉·都鐸的話來說,再豐厚的家底也經不起大小不斷的戰爭。別看亨利八世在對抗法蘭西的戰爭中榨干了亨利七世的百萬遺產,但是跟查理五世的千萬負債相比,亨利八世連個弟弟都算不上。

  更別提查理五世的敗家兒子,直接用個一億的負債和龐大的利息,硬生生地拖垮了西班牙的稅收。

  「如果只是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內部戰爭,那麼英格蘭斷然沒有插手的理由,但是弗朗索瓦國王居然跟異教徒沆瀣一氣,這便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威廉·都鐸說了些西班牙大使心知肚明的場面話,饒有興趣道:「只是不知道西班牙皇帝願意開價幾許,來購買英格蘭的糧食。」

  這一開口,便是將稱呼從親戚轉化為別國君王。

  西班牙大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像是要橫穿沼澤的冒險家,努力提防著未知的毒蛇:「殿下,您既然認為這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那便會給我們的君王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

  「當然。」威廉·都鐸笑容不變道:「如果我能向西班牙皇帝伸出援手,那麼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怕是早就料到了你們會與英格蘭結盟,所以我們的老鄰居近期有些不安分。」

  威廉·都鐸根本不怕西班牙大使去細察此事,表情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道:「尼德蘭那邊剛剛攔截了一艘法蘭西的軍資船,你說在這要緊時刻裡,法蘭西為何會從牙縫裡省錢?」

  西班牙大使不安地攪了下手指,硬著頭皮說道:「我知道您的難處,可是蘇格蘭那種破落戶根本不足為懼,所以您……」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接見你。」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態度就跟倫敦的天氣一樣,驟然急下:「別跟我說那些慷他人之慨的屁話,如果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在英格蘭動腦經,我也不會跟查理表兄握手言和。」

  「至於合作方面……」

  威廉·都鐸又恢復了諷刺的語氣:「英格蘭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麼,查理表兄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他在幾年前干過的豐功偉績?」

  不管是帕維亞戰爭還是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之時,尼德蘭(當時還在查理五世的統治之下)對英格蘭實施的貿易封鎖政策,都足以讓亨利八世跟查理五世翻臉一萬次。

  然而君主不是能意氣用事的存在,所以威爾士親王才能跟西班牙大使坐下來談話。

  「殿下,我知道以您的角度自是無法原諒我國的皇帝。但是您也知道,這是基督徒的大事,所以還請您給出您的條件。身為西班牙駐英格蘭的大使,我會盡力協調您和皇帝陛下的糾紛,不讓兩國的友誼毀於一旦。」若不是西班牙喪失了尼德蘭的土地,查理五世也不會好言好氣地來找威廉·都鐸進行談判。

  因為查理五世從祖母那兒繼承地低地國家已經被法蘭西盡數收回,再加上德意志地區和西班牙本地也因戰爭開銷而喪失了一批青壯年,導致年年低收。所以除了英格蘭,查理五世暫時找不到可以信賴的糧食供應商。

  誠然,他也向自己的小舅子兼妹夫伸過手,但是葡萄牙的情況跟西班牙相比,也只稱得上半斤八兩。

  要是威廉·都鐸真的跟查理五世徹底翻臉,那麼哈布斯堡王朝可能會斷絕在查理五世的手裡。

  這對於威廉·都鐸而言,也不是件好消息。

  畢竟查理五世要是倒了,弗朗索瓦國王很快就會拿英格蘭開刀。別看歐洲現在是三大君主互毆,其余國家順勢而為,但是真的排字論輩起來,英格蘭在伊麗莎白一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之前,也只是歐洲的二流國家,頂多是靠著地理優勢勉強達到准一流的程度。

  威廉·都鐸有信心將英格蘭升入歐洲的一流國家之列,前提是他和胡安娜王妃都能穩穩當當地坐上王位,然後把法蘭西和西班牙再削一波。

  「我最大的讓步就是提供西班牙皇帝所需的六成糧食,當然,你們得先付一半的錢,才能拿到東西。」威廉·都鐸瞥了眼臉色稍緩的西班牙大使,補充道:「用黃金支付。」

  「您這是不相信我國皇帝的誠信嗎?」西班牙大使這一天的心情比坐過山車還刺激,差點勾起他體內的陳年舊疾。

  「都是親戚,我怎麼會不相信查理表兄的誠信。只是西班牙的財政狀況我也略有所聞,因此很擔心到手的都是些貶值的貨幣,導致英格蘭人的辛勤付出全都付之東流。」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黃金可解決不了飢餓,況且你們也不急於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不如趁機買點實惠的東西,總比一敗再敗要來的合適,對吧!」

  西班牙大使同威廉·都鐸深深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對威爾士親王的條件進行了妥協。

  ………………我是分割線………………

  當諾福克公爵在巡游結束後找到凱瑟琳·霍華德時,他怒火已經上升到了爆發邊緣,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似乎隨時都會往侄女的嬌美面容上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翅膀硬了雛鳥根本不知道離巢後會面對什麼,還是說,你已經忘了到底是誰把你帶進宮。」諾福克公爵的聲音冷如寒冰,換做以前的凱瑟琳·霍華德,估計會產生逃跑的衝動。

  然而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已經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蘭貝斯宮女孩。她在亨利八世的驕縱下,不僅會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臉子,更是會衝著佩吉爵士大吼大叫。

  面對這個在家族裡說一不二,權高位重的伯父,凱瑟琳·霍華德早就看穿了他的真正面容,所以無所畏懼道:「我當然知道是誰把我帶進宮的,更清楚伯父您在我身上獲得了什麼?」

  光是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個月給霍華德家族請的官,就不下五六位。更別提婚姻,土地,乃至年金這些旁的收入。

  長此以往,不僅是亨利八世,就連凱瑟琳·霍華德本人都感到厭煩至極,仿佛她就是個連接資源的管道。那些個霍華德家的男人穿過她拿到貨真價實的東西,而留給她的,卻是滿身的傷痕和九牛一毛的首飾。

  「怎麼,你現在倒是裝起了清高,准備功成身退了?」諾福克公爵滿臉古怪地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唇邊的冷笑又變得鋒利了幾分:「你現在還離得了王宮的奢侈生活嗎?還是說,你願意過回蘭貝斯宮裡的日子,然後找個窮酸的鄉下紳士交付一生?」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提問,凱瑟琳·霍華德咬了咬嘴唇,無法說出違心的話。

  而就在這時,諾福克公爵突然放緩了語氣,讓凱瑟琳·霍華德心驚膽戰道:「你在蘭貝斯宮裡不是認識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紳士嗎?我瞧著你在宮廷裡也沒個熟人照應,不如就讓他來安慰你好了。」

  諾福克公爵用談論天氣的語氣威脅道:「你想功成身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你徹底地滿足我的要求以前,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國王的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

  「否則你的未來就不是被國王陛下嫁給一個伯爵或侯爵,而是被送到修道院裡囚禁一生。」


第90章

  諾福克公爵的近期表現就跟荷爾蒙失調的中年期婦女一般無二。雖然靠著凱瑟琳·霍華德對亨利八世的影響力,他又回歸了英格蘭的權力金字塔頂端,但是相較於他在1531年之前的影響力,還是有一段不小的影響力。況且那個將他拉回頂端的侄女也開始脫離他的控制,所以諾福克公爵忙著將霍華德們塞進每一個有油水可撈的職位之余,還得抽空警告下不安分的凱瑟琳·霍華德,防止她步了安妮·博林的後塵。

  好在年過五十的亨利八世十分縱容年輕的情婦,再加上凱瑟琳·霍華德也不像安妮·博林那樣,有著不安於後宮之中的野心,以及兩個想要跟諾福克公爵切割蛋糕的男性家屬,所以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諾福克公爵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然而經歷過大起大落的諾福克公爵並不會對現狀感到一絲一釐的安心,因為他已經向宮廷醫生求證過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更明白國王陛下雖然在床事上努力維持著雄風,但是私底下已經在考量威爾士親王的實際能力。

  如今的威廉·都鐸距離親政的最低年齡還差三年。

  亨利八世希望自己能活到威廉·都鐸滿二十歲或是自己的長孫出生,否則幼主臨朝的局面,絕對會讓英格蘭成為被權臣把控的蘇格蘭第二。

  了解這一點後的諾福克公爵明白將希望寄托於凱瑟琳·霍華德的肚子,是極不可取的選擇。即便他的小侄女能生下國王的幼子,可一個私生子又能做什麼?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強烈的廢後意願,況且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德意志地區裡的話語權正如日中天,而克裡維斯的安妮身為薩克森選侯的小姨子,實際就是代表施馬爾卡爾聯盟嫁過來的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並不能輕易廢掉她。

  況且這位克裡維斯的公主行事周到,品行高潔。既沒有在明面上偏袒任何一派勢力,也沒有強烈的干政願意,所以亨利八世除非是瘋了,才會讓心智不成熟的凱瑟琳·霍華德將他努力平衡好的局面給打得稀巴爛。

  可是要讓諾福克公爵眼睜睜地看著威廉·都鐸登基也是不可能的。他已經過了向威爾士親王投誠的最佳時期,再加上安妮·博林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怨。即便威爾士姐弟能夠接納稚子無辜的異母妹妹,瑪麗公主也絕不會原諒諾福克公爵對她母親的冒犯。

  而威廉·都鐸的妻子胡安娜王妃也不太喜歡滿腦子都是個人利益的諾福克公爵。身為恩裡克二世精心教養的繼承人,胡安娜王妃能夠容忍諾福克公爵像薩福克公爵那樣,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攢點家私。但是在關系腦袋的大是大非面前,胡安娜王妃只想把諾福克公爵的天靈蓋都給掀翻。

  …………

  ……

  「蘇格蘭最近有些不安分,相信國王陛下很快就會跟蘇格蘭的詹姆斯五世進行會談。」諾福克公爵或許曾干過一番大事業,但是在長年累月的投機取巧中,他已經喪失了對大格局的認識與判斷,只能在看不見的黑路上走到頭破血流:「國王陛下必須得保證威爾士親王繼位後,詹姆斯五世不會趁機入侵。」

  畢竟一個剛登基的君主,尤其還是一位少主,無疑是趁火打劫的最佳對像。

  尤其是詹姆斯五世正當壯年,又在兩國衝突中被舅舅扇了不少巴掌。

  詹姆斯五世要是不趁機將巴掌扇回到威廉·都鐸的臉上,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魔怔了。

  「你趁著國王陛下與詹姆斯五世會面之際,說服他將約克公爵接回倫敦。」諾福克公爵想起西摩兄弟的投誠,以及他們眼裡無法遮掩的貪婪,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對郁郁不得志的兄弟還以為他是用過就甩的梯子呢!

  不過這兩蠢貨也算是給諾福克公爵提了個醒,讓他想起了王位繼承人也不都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後代。

  遠的不說,眼前不還有一位英格蘭王子嗎?

  毫無實權的西摩兄弟根本就不足為懼,只要約克公爵登了基,諾福克公爵有自信擠下愛德華·西摩,成為新王的護國公。

  「蘇格蘭那邊最近有些不安分,所以溫莎城堡的約克公爵並不安全。」警告過凱瑟琳·霍華德的諾福克公爵又恢復了頤指氣使的神態,然後輕輕順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漫不經心道:「如果不是給霍華德家請功,這種小事你是能辦到的。」

  「可是約克公爵……」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愚蠢,但也知道這不是她能隨意插手的領域:「我可以跟伊麗莎白小姐搭上話,但是約克公爵是真正的王室成員,國王陛下不可能……」

  「弗朗西斯·迪勒姆已經抵達了我在倫敦的宅邸。」諾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凱瑟琳·霍華德的哀求,絲毫不在意對方蒼白如鉛粉的臉色:「我今晚就會安排他進宮,相信你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所以凱瑟琳,你能辦到我的要求,對吧!」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威脅,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絕望地點了點頭,然後在自己的寢室裡等著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到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從未如此痛快過。

  瞧著凱瑟琳·霍華德惴惴不安的樣子,她感到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若不是諾福克公爵警告她不能讓凱瑟琳·霍華德過於消除,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絕對會肆無忌憚地嘲笑凱瑟琳·霍華德的愚蠢。

  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角度來看,凱瑟琳·霍華德完全是在強裝鎮定,甚至都無法控制輕輕顫抖的肩膀。

  夜晚的寒風突然鑽進房內,導致凱瑟琳·霍華德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她看了眼身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發現對方滿臉都是譏諷之色。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起身將房門開了條縫,確定來者是弗朗西斯·迪勒姆後,才拉開門讓他進來。

  門開了,薇拉小姐走近了房間,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鬥篷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陰影中,凱瑟琳看不清他的樣子。

  「凱瑟琳,真是好久不見。」弗朗西斯·迪勒姆解下自己的披風,十分放肆地甩到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然後將一旁的椅子拉到情人的對面,滿臉輕蔑地打量著凱瑟琳·霍華德的樣子,好似他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一對親兄妹:「你真是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從蘭貝斯宮的破床滾到了國王的房內,也不知道你那方面的技術增長了多少。還是說,你很滿足一個又老又醜,又肥又瘸的老男人?」

  凱瑟琳·霍華德被弗朗西斯·迪勒姆氣地臉色發紅,恨不得將身旁的披風撕個粉碎:「你真是……真是無禮至極。」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來諾福克公爵的長期操縱,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變得十分扭曲,甚至想跟眼前的這些人同歸於盡。

  「無禮?」弗朗西斯·迪勒姆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兒,唇邊的諷刺越來越深:「你曾答應過我的求婚,但卻轉身當了國王的情婦,還讓老公爵夫人對我肆意侮辱。」

  「凱瑟琳·霍華德,你永遠別想輕易擺脫我。托你的福,我早就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所以老公爵夫人打發我的幾百英鎊,還遠遠不能撫平你曾給予我的傷痛。」弗朗西斯·迪勒姆得意地舔了舔嘴唇,語氣曖昧道:「也不知道你成為國王的情婦後,有沒有變得更加誘人。」

  「哈!英格蘭國王的女人也曾躺在我的身下,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我感到得意的。」弗朗西斯·迪勒姆說罷,還想將凱瑟琳·霍華德按倒在床上。

  看夠戲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這才咳嗽了幾聲,示意弗朗西斯·迪勒姆別做過火:「宮廷的侍衛還在門口巡邏。先生,你是想把國王陛下引過來嗎?」

  「嘖!諾福克公爵的爪牙真是無處不在。」弗朗西斯·迪勒姆厭惡地看了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毫不留情道:「兩個拋棄丈夫的毒婦湊到一起,還真是絕配。」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被諾福克公爵找來的混球居然連她的面子也不給。

  「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就說你想要什麼吧!」凱瑟琳·霍華德無比憔悴地松下了緊繃的肩膀,再也無法直視這副她曾愛過的面容:「你是想要錢,還是要土地?如果你願意將以前的事情全都遺忘,我會幫你在國王面前請一個地方長官。」

  在宮裡呆久了的凱瑟琳·霍華德也學聰明了,知道將弗朗西斯·迪勒姆遠遠地打發走才是最優之選。

  「哈,我親愛的凱瑟琳,你以為我會被蠅頭小利蒙蔽了眼睛,放棄你這只肥羊嗎?」這一刻,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容貌跟諾福克公爵微妙地重合,令凱瑟琳·霍華德重溫了她在大伯父面前的無力感。

  「我說過,你不可能輕易擺脫掉我,所以我會成為你眼前的一根刺,讓你永遠都記得你曾背棄過我。」弗朗西斯·迪勒姆穿上他的鬥篷,如鬼魅般悄然而來,也如鬼魅般悄然而去:「諾福克公爵已經為我找了個宮廷侍衛的職責。我親愛的凱瑟琳·霍華德,相信我們的未來會很有趣。」

  說罷,弗朗西斯·迪勒姆並沒有在房內多呆,而是盡快離開了宮廷。

  凱瑟琳·霍華德直接癱瘓在床上,隨即用枕頭捂住臉,發出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1

第91章

  今年的冬季比往日都要漫長且肅殺。就好似去年的一連串喜慶都只是夢裡的驚鴻一瞥,正如濕地裡的牆壁,在雪白的劣質油漆剝落地干干淨淨之後,裡面的污垢讓人看一眼就只想將整座房屋摧毀。

  一磚一瓦都不留。

  針對蘇格蘭愈來愈不安分的舉動,亨利八世本著能和談就和談,不能和談就開打的態度,已經在周邊部署了軍隊與物資,甚至讓胡安娜王妃寫信給恩裡克二世,拜托他幫忙截斷法蘭西的軍資船。

  對此,猶豫不決的蘇格蘭內部也被分為了主戰派和主和派。

  以詹姆斯五世為首的親法派自是主戰的那一方,而以瑪格麗特·都鐸和安格斯伯爵為首的前任攝政聯盟,當然是想借著英格蘭的支持去削弱王權。

  然而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一件突如其來的噩耗讓詹姆斯五世下定了開戰的決心。

  他的母親,英格蘭的瑪格麗特·都鐸公主於佩思郡的梅斯文城堡去世,享年五十二歲。

  至此,亨利八世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先他去世,這讓英格蘭的老國王感到分外沮喪,甚至一度不願意去面對瑪格麗特·都鐸的死訊。

  甭管這位英格蘭公主生前搞出了多少騷操作,但是在維護兩國安定方面,她還是做出了無法比擬的貢獻。尤其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瑪格麗特長公主唯一的錯處就是像瑪麗長公主那樣,在婚姻大事上過於的隨便。除此外,這位都鐸公主至始至終都站在亨利八世(的金錢)那邊。

  這也讓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後形像在亨利八世的心理無限地拔高。

  而就在這時,一則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徹底地點燃了亨利八世的怒火,同時也讓安格斯伯爵一派徹底地倒向了亨利八世那邊。

  「也就是說,我的那位蘇格蘭好表兄搜刮了我大姑母的全部遺產,用以投資接下來的兩國戰爭?」威廉·都鐸在前往諾森伯蘭郡的途中,接到了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忍不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意思,真有意思。」

  「拿著英格蘭人的錢去打英格蘭。我沒想到蘇格蘭已經寒酸到要在淑女的屍骨上榨錢,這消息怕是要讓蘇格蘭成為全歐洲的笑柄。」威廉·都鐸雖然從未見過瑪格麗特·都鐸,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為此感到不滿。

  一旁的威廉·帕爾也是順勢接話道:「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已經在歐洲各國宣揚詹姆斯國王的所作所為,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向詹姆斯國王提出控訴。」

  雖然瑪格麗特長公主是詹姆斯國王的母親,但是她跟這個自小就不在她身邊的兒子並不親厚。相反,她最喜愛的是與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小女兒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因為在瑪格麗特長公主接連被弟弟,丈夫,乃至兒子所背叛的人生裡,小女兒是唯一支持並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尤其是在瑪格麗特長公主與安格斯伯爵因為政治利益徹底地決裂後,這個可憐的姑娘便成了瑪格麗特長公主一直都放心不下的存在。

  毫無疑問,安格斯伯爵會合理運用這個擁有王室血統的女兒,甚至會將其視作與詹姆斯五世和談的投名狀,或是借由女兒來獲得妻子的全部財產。

  然而瑪格麗特長公主的生前遺願便是將財產都交由小女兒綁身,所以她才極力促成弟弟與大兒子和談,又讓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嫁給諾福克公爵的侄子,好讓安格斯伯爵和詹姆斯五世都無法控制小女兒的人身自由與財產。

  只可惜,一番慈母之心的瑪格麗特長公主還沒熬到將女兒送到未來女婿的手上,詹姆斯五世便提前控制了他的母親,然後隔月便傳來了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訊。

  「毫無疑問,這就是謀殺。」被迫中斷了和談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雷霆震怒道:「我的姐姐瑪格麗特從未掩飾過她對我的信任,而我的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雖然是蘇格蘭貴族,但卻一直在英格蘭的宮廷裡長大,並且還嫁了兩任英格蘭丈夫。我知道我的蘇格蘭外甥對我,對我的外甥女有諸多的不滿,但是這並不是他能弒母的理由。」

  「這是對英格蘭,乃至所有基督教王室的蔑視。」

  甭管現在是多教對立還是改革盛行。

  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國會公然毒殺或者砍頭別國的王室成員,尤其是在這方面具有特殊豁免權的女性王室成員。

  誠然,你可以在戰場上殺死一位王子乃至國王,但只要他成了你的俘虜,你就必須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這是多國默認的潛規則。

  雖然現在還沒人敢對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因妄下定論,但現實就是,瑪格麗特長公主死的時間實在是太過蹊蹺。因為按照她的原本行程,兩國的國王會在英格蘭的東部邊境進行友好和談,然後一起參加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再婚慶典。

  而瑪格麗特長公主作為兩位國王的近親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母親,自是這兩場大事裡不可缺少的人物,

  可現在,這位大人物一死,蘇格蘭和英格蘭便徹底地絕了和談的任何可能,就等著對方先動手。

  因為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都要忙著對蘇格蘭的戰爭,所以今年的聖誕節變得分外冷清,只是一眾女眷在漢普頓宮裡小型慶祝一番。

  當胡安娜王妃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漢普頓宮的宴會廳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未現身,所以在場的所有來客都圍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就好似她才是這裡的女主人一般。

  胡安娜王妃咋眼一瞧,發現賓客裡有很多年輕漂亮的生面孔。他們顯然是沒受過完善的宮廷禮儀,所以穿著舉止無一合理,對著凱瑟琳·霍華德高談闊論,咧嘴大笑的樣子,實在是稱得上群魔亂舞,吵鬧至極。

  「王後陛下一走,這宮廷裡竟然輕浮至此。」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地約翰娜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只身擋在胡安娜王妃面前,好似不想讓眼前的景像玷污了女主人的眼睛。

  而一旁的阿什利(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見狀,也是學得有模有樣。

  「看來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將一些老習俗重新引入了英格蘭的宮廷,倒是挺有神農索的風範。」胡安娜王妃拉了下約翰娜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擔心自己:「只可惜神農索的主人(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已經滾出了女人的城堡,所以不知道凱瑟琳·霍華德小姐什麼時候能迎來她的命運。」

  而就在這時,被眾人包圍著的凱瑟琳·霍華德也注意到了胡安娜王妃的身影,於是推開眼前的諂媚貴婦,身姿婀娜地上前行禮道:「王妃殿下,王後陛下還未到,不如我們到一旁先聊聊?」

  約翰娜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為胡安娜王妃謝絕邀請。結果在快要開口的那一刻,被自己的女主人給制止了。

  「如果是你的邀請,我也得給國王陛下一個面子。」胡安娜王妃瞧了眼身旁的伊麗莎白小姐,後者十分識趣道:「我正巧有些不方便,還請您允許我暫且告退。」

  說罷,伊麗莎白小姐便帶著教廷教師暫時離開了宴會廳,這讓凱瑟琳·霍華德稍稍松了口氣,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對胡安娜王妃問些什麼。

  明明在年齡上,胡安娜王妃比凱瑟琳·霍華德小了三四歲,但是在為人處事上,胡安娜王妃的成熟理智遠不是凱瑟琳·霍華德所能比擬的。

  旁的不說,當諾福克公爵夫人注意到胡安娜王妃居然跟凱瑟琳·霍華德走到一塊時,完全是臉色驟變地想要趕過去,結果卻被一句「王後陛下到。」的通報聲止住了剛剛邁出的步伐。

  一時間,所有人都像盛開的曇花那樣,用裙擺占據了地板上的所有空間。

  克裡維斯的安妮輕輕掃了眼在場的女眷,臉帶笑容讓她們起身後,特意招過諾福克公爵夫人,無比親切道:「國王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勞煩你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幫忙打理著漢普頓宮的一切。」

  「陛下,您過獎了。」諾福克公爵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得臉上發赤地好像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嘲笑聲。

  王後不在,漢普頓宮裡的女眷便只有國王的情婦和女僕。她身為白金漢公爵的女兒,英格蘭第二大貴族的妻子,居然委身去做國王情婦的侍女。

  克裡維斯的安妮不愧是話術大家,表面上是在誇贊諾福克公爵夫人,實際上卻是將她損到了家。

  然而現在的諾福克公爵夫人並沒有閑工夫去發怒。因為豺狼已經接近了他們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諾福克公爵夫人很擔心凱瑟琳·霍華德那個蠢貨會被胡安娜王妃問出些什麼,從而導致威爾士親王拿他們開刀。

  只可惜她的擔憂不僅被胡安娜王妃所知,更是被眼前的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了個清清楚楚。因此威爾士親王的盟友自是要阻止諾福克公爵夫人的垂死掙扎,直接用身份壓制將其帶到了一邊。


第92章

  「殿下,許久不見,也不知道您和威爾士親王相處得怎麼樣。」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是在女生宿舍裡長大,但是並不擅長跟同性交流。因為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女生們的修羅場,為了爭奪某個情人或是老公爵夫人的關照而大打出手更是家常便飯。

  然而這話擱在護主的約翰娜耳裡,便是凱瑟琳·霍華德在故意找茬。

  威爾士親王十五,胡安娜王妃十三。兩人別說是圓房,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時半會兒都住不到一起。所以凱瑟琳·霍華德這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肺管子呢?還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心窩子。

  「威廉和國王陛下都無法出席今年的聖誕宴會,不過威廉很早就送來了我和莉茲,還有王後陛下的禮物。想必凱瑟琳小姐也是早早地得到了國王陛下的聖誕禮物。」胡安娜王妃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讓人難受的話。

  凱瑟琳·霍華德肉眼可見地僵了下面容,語氣裡帶了幾分羨慕之色:「也不知哪天我能像您這樣,得到來自丈夫的聖誕禮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約翰娜忍不住猜測凱瑟琳·霍華德對威爾士親王的心思,甚至神經質地查看了下四周,發現並沒有人靠近後,才稍稍松了口氣,然後祈禱著眼前的愚蠢小姐別再興風作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完全看不懂約翰娜的暗示,跟胡安娜王妃東扯西談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殿下,您知道王……國王陛下什麼時候回倫敦嗎?」

  凱瑟琳·霍華德本想說王儲,但是她再蠢也知道自己不該跟威爾士親王有任何干系。

  胡安娜王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霍華德女孩,對方並不是身形未開的小丫頭,而是經過人事的嬌艷少女。凱瑟琳·霍華德本就是諾福克公爵精心挑選的美女,又正處於十七歲的妙齡,所以她的滿身珠寶都成了美貌的絕佳裝飾,並不存在壓不住的情況。

  與之相比,胡安娜王妃必須承認對方比自己更有對異性的吸引力。即便是在理智上,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鐸不是個看臉的人,但是感性上,她還是擔心威廉·都鐸會喜歡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皮囊。

  一想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忍不住垂下眼簾,在心裡默念了一小段《聖經》,然後恢復了淡漠疏離的語氣:「凱瑟琳小姐,你是國王陛下的枕邊人,應該比我更了解國王陛下的行程才對。」

  聽了胡安娜王妃的回答,凱瑟琳·霍華德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的確,她在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一直都在履行著實際的妻子責任。

  亨利八世也確實對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的寵愛,甚至能比得上他當年追求安妮·博林的勁頭。但即便如此,亨利八世也不許凱瑟琳·霍華德對自己的行程決策指手畫腳,而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這個胖老頭總是纏著自己,每次也只敢在房事結束後向亨利八世討要東西。

  如此一來,她別說是了解亨利八世何時而歸,甚至都不知道亨利八世去諾森伯蘭郡到底是為了啥。

  不過情敵當前,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露怯,所以話音一轉,十分挑釁道:「我當然知道國王陛下何時而歸,只是怕您不知道,所以特意問一句罷了。」

  「那就感謝凱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胡安娜王妃依舊是那副不卑不吭的語氣,看得凱瑟琳·霍華德著實惱火。

  「所以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倫敦。」凱瑟琳·霍華德終究是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與思念,腦子發懵地開口道:「總不能一家團聚時,唯獨威爾士親王不在國王陛下的身邊。」

  「怎麼,國王陛下是想將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接回倫敦嗎?」胡安娜王妃十分敏銳地覺察到凱瑟琳·霍華德所透露出的關鍵信息,試探道:「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還小,這麼頻繁地出入宮廷怕是不合適。」

  「不小啊!約克公爵都三歲大了,總不能什麼大場面都沒見過吧!」凱瑟琳·霍華德完全不了解諾福克公爵為何要接回約克公爵,但是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卻是猜的一清二楚。

  無非是西摩兄弟與諾福克公爵臭味相投,想要為約克公爵搖喊助威,畢竟約克公爵在溫莎城堡裡呆久了,權力的中心怕是早就忘了亨利八世還有一位婚生子。

  不過以胡安娜王妃的角度來看,約克公爵還是當個王室的透明人比較好,省的威廉·都鐸不得不對自己的親弟弟下狠手。

  「既然如此,我也該問問威爾士親王何時而歸。」胡安娜王妃滿心計量地說道。

  凱瑟琳·霍華德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期待與威廉·都鐸見面的那一天。

  …………

  ……

  因為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都不在倫敦,所以今年的聖誕宴會比往年還要冷清。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極盡奢華地翻修了漢普頓宮的大廳,又從加萊引進了不少法國時尚,但是沒了權力的調味劑,許多人連假笑都懶得做,甚至一些地位較高的女眷直接坐到紅絲絨的椅子上,滿臉厭煩地打量著舞池裡的麻雀。

  好不容易擺脫掉王後的諾福克公爵夫人終於有機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直接將侄女拉到一旁的柱子後,滿臉陰森道:「你剛才跟威爾士王妃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些尋常的問候。」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無聊地撥弄了下胸口的寶石,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看得諾福克公爵夫人火冒三丈:「我親愛的大伯母,你總不能剝奪我與人交談的權力吧!」

  或許是因為在宮廷裡呆久了,所以凱瑟琳·霍華德的語氣充滿了狐狸精式的懶散嬌媚,聽的諾福克公爵夫人又是臉色一黑,差點直接給她一巴掌。

  「收起你那副亂七八糟的姿態,國王陛下都不在這兒,你別像個婊子一樣地到處發騷。」諾福克公爵夫人想起丈夫的警告,語氣又嚴厲了幾分:「即便國王陛下不在這兒,你也別以為自己能放任自由。你是國王陛下的女人,要是其他男人爬上了你的床,那你就等著被拋棄吧!」

  諾福克公爵夫人充滿冷意的話語並未激起凱瑟琳·霍華德的恐懼之心,反而令她火冒三丈地甩袖而去。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是蘭貝斯宮裡寄人籬下的小女孩,可是這群人還當她是可以操縱的少女木偶。

  諾福克公爵如此,弗朗西斯·迪勒姆亦是如此。

  而現在,連諾福克公爵夫人也要對她指手畫腳。

  為什麼這群人總是不放過她,她要何時才能獲得一席喘息之地。

  一想到這兒,凱瑟琳·霍華德的滿腔怒火都演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她不想讓別人,尤其是胡安娜王妃看見自己委屈的樣子,所以趁人不注意地跑到了隱蔽的窗簾後,偷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結果就在這時,一聲又一聲的曖昧喊叫讓凱瑟琳·霍華德停下了拭淚的動作,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

  「哦!卡爾佩珀,我親愛的卡爾佩珀。」斷斷續續的女聲讓凱瑟琳·霍華德感到分外熟悉,以至於她克制不住地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只見昏暗的窗簾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國王的男僕身下,後者因為腿傷而未與國王陛下一同前往諾森伯蘭郡,但是看著他的賣力模樣,凱瑟琳·霍華德決不相信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至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

  凱瑟琳·霍華德總算明白她在宴會上為何沒見到這個討人厭的女人。

  而在窗簾的另一邊,托馬斯·卡爾佩珀掐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腰肢,額上的汗珠滴在對方敞開的胸脯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個老女人的皮膚松弛與肥肉如山。甚至從他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卡在皺紋裡的鉛粉。

  若不是托馬斯·卡爾佩珀欠了一大筆錢,急需一個有錢的蠢貨幫他還清貸款,否則他才不會跟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上床。

  「啊……卡爾佩珀,卡爾佩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努力咬著自己的手臂,最後翻白眼地倒在一旁。

  凱瑟琳·霍華德見狀,嚇得趕緊跑開了原地,結果動作太大地撞到了一旁的裝飾,還被勾掉了一只耳環。

  「誰在那兒……」托馬斯·卡爾佩珀下意識地就想追去,但是被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絆了一腳,所以沒看清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是撿到了對方的耳環。

  「托馬斯,你到底想干什麼。」正在回味余韻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吃痛地起身,衝著情人怒罵道:「你差點踩碎了我的手骨。」

  「抱歉,親愛的。我只是被野貓嚇到了,所以誤傷到你。」托馬斯·卡爾佩珀收好凱瑟琳·霍華德掉落的耳環,壓著怒火吻了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面龐,心裡琢磨著剛才那人到底是誰。

  看身形,意外闖入的應該是個年輕姑娘,但是這樣的紅寶石耳環絕不是一般貴族能夠用得起的,所以……

  還算有點小聰明的托馬斯·卡爾佩珀眯了眯眼睛,撫摸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手指就好像是在輕點著打開金庫的鑰匙。


第93章

  眾所周知,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國力不是一個量級的,如果沒有法蘭西在背後搖喊助威,給詹姆斯五世三個膽子都不會輕易跟英格蘭開戰。畢竟兩國上一次大撕逼時,全盛時期蘇格蘭的國王直接帶著大部分國力撲在了最前線,甚至連屍體都被帶回倫敦進行公開展示。

  備注,這還是在亨利八世帶著國內的精銳入侵法蘭西之時,由此可見兩國的國力差有多麼離譜,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確實是個牛逼哄哄的女人。

  若不是要給基督教世界一個交代,亨利八世也不會在詹姆斯四世的屍體被公開展示後,還願將其歸還給蘇格蘭。

  雖然上述所說的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但是現在的亨利八世也不明白詹姆斯五世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勇氣,敢去挑戰已經切斷法蘭西航線的英格蘭。不過對於亨利八世而言,這場戰爭也不是全是弊端,至少給了威爾士親王一個練手的絕佳機會。

  「威廉准備得怎麼樣了?」亨利八世舒舒服服地躺在諾森伯蘭郡班堡城堡裡,吃著加急運來的牡蠣,其姿態悠閑地仿佛是來度假,而不是監軍打仗。

  「殿下已經按您的要求,在蘇格蘭可能進攻的位子都設好了埋伏,另外,他也讓南邊的海軍和愛爾蘭的駐扎軍時刻戒備著蘇格蘭皇家海軍的動向。」薩福克公爵拖著病體給亨利八世服務。他前段時間才得到威爾士親王的允諾,所以為了嬌妻幼子的前程拼一波老命,務必要把諾福克一系盡數拿下:「殿下是第一次打仗,所以很謹慎,也很擔心您認為他做的不夠好,所以想著將所有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裡。」

  「哼!他這副小心翼翼的做派倒是像極了他的祖父。」亨利八世跟父親的關系並不好,所以很不開心自己的繼承人同亨利七世如此之像。不過一想到威廉·都鐸這是第一次行軍打仗,又有自己在一旁做督軍,所以亨利八世也沒有那麼不滿,只是冷哼了一聲,便讓佩吉爵士給自己送上熱酒,然後抱怨了一下班堡城堡的潮濕陰冷:「這鬼地方比行軍的帳篷還差,冷得我腿上的傷口都開始發疼。」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令人將林迪斯法恩城堡盡快清好,那裡可比班堡城堡要新,住得也舒服些。」薩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瞧了眼佩吉爵士,光明正大地在亨利八世的面前上眼藥道:「塞西爾爵士早就做好了迎接陛下的准備,只是您一開始選擇了班堡城堡,所以塞西爾爵士跟北邊的貴族都沒時間整理這邊。」

  「我怎麼會去關注這種小事。」亨利八世眉頭一皺,十分不滿道:「看來是一些人好日子過慣了,所以老糊塗得不知道自己的本職工作是什麼。」

  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得差點穩不住手裡的銀盤子,但是一想到諾福克公爵的承諾,他又咬牙穩住了心神,假裝聽不懂亨利八世指的是誰。

  薩福克公爵也沒指望一次眼藥就能弄下亨利八世用了多年的老總管,但是留根刺總比日後沒由頭地發作要來的名正言順。

  恰好這時,亨利八世又開始腿疼,所以佩吉爵士被他打發去請醫生。

  「這老家伙真是越活越糊塗,看來還是要年輕人在身邊服侍,才不會覺得被時間奪走了青春。」亨利八世的脾氣隨著年齡而上漲,變得比年輕時更加暴躁:「也不知道卡爾佩珀的傷好了沒,要是好全了,就讓他過來頂替佩吉爵士的位子。」

  托馬斯·卡爾佩珀是亨利八世近期最喜歡的男僕,因為他年輕俊秀又有活力,所以亨利八世總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而說到年輕有活力,亨利八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嬌俏身影,有些遺憾不能將她帶到前線。

  畢竟行軍打仗還帶女人的國王,絕對會被人罵到死。

  「算了,還是不讓卡爾佩珀過來。蘇格蘭又不是什麼大威脅,估計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亨利八世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將最後一點兒牡蠣吃了個干干淨淨。

  因為身邊沒有服侍的人,所以薩福克公爵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結果就在他快要送入口之時,酒杯裡泛起細小的波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以至於薩福克公爵下意識地往頭頂看去,結果發現天花板處不斷剝落下碎石子,甚至有坍塌的趨勢。

  「亨利。」薩福克公爵幾乎沒多想地朝著毫無察覺的亨利八世撲了過去,直接將國王撞倒在壁爐邊。

  「查爾斯。」亨利八世來不及抱怨自己的頭痛,因為薩福克公爵為了保護他而被落下的石塊砸到了下半腰,所以趕緊喊人進來幫忙。

  門外的佩吉爵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帶人將石塊搬走,又安排人將昏迷的薩福克公爵抬走。

  「陛下,您沒事吧!」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地查看著亨利八世的狀況,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

  要是亨利八世死在這場意外裡,那麼佩吉爵士妥妥的要被投入倫敦塔,連理由都是現成的監管不力。

  然而佩吉爵士松下的那口氣還沒吐勻,聞訊趕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便將他直接拿下。

  「理查·佩吉爵士,你將以通敵賣國的罪名遭到逮捕。」托馬斯·克倫威爾確定亨利八世無事後松了口氣,然後搶在國王發怒前彙報道:「陛下,約翰·達德利爵士在英吉利海峽附近發現了法蘭西軍艦,威爾士親王已經下令做好了迎戰准備。」

  「弗朗西斯怎麼會突然進攻英格蘭?我記得恩裡克二世應該攔截了蘇格蘭和法蘭西的聯系才對。」亨利八世剛剛燃起的怒火便被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彙報打消得一干二淨,於是強迫自己冷靜道:「倫敦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你讓王後做好撤離到威爾士的准備。」

  因為倫敦與尼德蘭之間只隔一個埃塞克斯,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弗朗索瓦一世會奇襲埃塞克斯——雖然那裡並不適合登陸。

  「請您放心,胡安娜王妃已經給洛林的瑪麗公主還有恩裡克二世打了招呼,所以法蘭西大軍不可能在埃塞克斯登陸,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故作為難道:「我很擔心這是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舉,因為尼德蘭並不是英格蘭和恩裡克二世的一言堂,弗朗索瓦國王怕是還惦記著加萊,以及恩裡克二世的領地。」

  「他做夢。」亨利八世小眼睛一眯,聲音又冷了幾分:「通知諾森伯蘭郡的軍隊立刻北上,另外,讓海軍從愛爾蘭繞道突襲蘇格蘭,務必要趕在法蘭西集中進攻前,先拿下蘇格蘭。」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將亨利八世的軍令傳達下去,然後又派心腹侍衛將亨利八世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一路護送到林迪斯法恩城堡。

  安定下來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林迪斯法恩城堡裡發現自己的繼承人身影,於是有些不悅道:「威廉呢?現在這麼亂,別讓他到處亂跑。「

  雖然亨利八世還有個兒子,但是他最緊張寶貝的還是已經成婚的威廉·都鐸:「讓他別逞這一時之氣,以後還有上戰場的機會,先讓他撤回林迪斯法恩城堡。」

  面對亨利八世的命令,托馬斯·克倫威爾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陛下,威爾士親王失蹤了。」

  「……」

  這下所有人都別想好過了。

  不僅是強裝鎮定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他身後的侍衛都是一副立刻想逃的模樣。

  亨利八世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周身散發出的壓力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十分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直到過了許久,無人敢對視的國王才開口道:「保護威爾士親王的廢物們呢?」

  「全都被殺了,但是沒找到威爾士親王和威廉·帕爾的遺體,所以我們不確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被劫持了,還是直接遇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但是活到這歲數,他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現在能去尋找威爾士親王的就只有西摩兄弟,可是我在倫敦的探子來消息,說諾福克公爵已經派人將約克公爵接回到漢普頓宮,並且王後陛下也送來書信,詢問您是否安排約克公爵和他們一起避難。」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地送來一封加印了英格蘭王後火漆的信件,很佩服威廉·都鐸居然下手這麼快,連克裡維斯的安妮都能說動到他那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接回約克公爵?他那個身體,再加上現在這情況,適合到處移動嗎?」因為凱瑟琳·霍華德跟亨利八世提到這事時,後者已經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直接當凱瑟琳·霍華德是想將她以前的朋友接入宮,或是又要買新衣服新珠寶。

  亨利八世原本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話半信半疑,但是有這封信再加上威爾士親王失蹤的消息,他的怒火直接被點燃到想要將諾福克一系盡數砍頭的地步。

  「毫無疑問,他們這是要篡位。」亨利八世就是個傻子也明白諾福克公爵打著什麼主意:趁機弄死國王和王儲,然後扶持一個背景幾乎為零的奶娃娃上位,好過一把攝政王的癮。

  是的,亨利八世已經把他剛才的「意外」都歸於諾福克公爵的精心設計,甚至肯定這混蛋的背後一定有法蘭西和蘇格蘭的影子。畢竟諾福克公爵的姐夫托馬斯·博林可曾是英格蘭駐法蘭西大使,而且蘇格蘭人哪來的錢去組建軍隊?法蘭西又是怎麼會想到突襲南邊,跟蘇格蘭搭上消息的。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在亨利八世眼裡都比不上威廉·都鐸的安全重要。

  十五歲的,已經結婚的王儲,要是真的被諾福克公爵給弄沒了,那麼亨利八世的野心便成了泡影,甚至連已經到口的佛蘭德斯和比利時也玄之又玄。

  畢竟恩裡克二世不一定願意將自己的獨女嫁給約克公爵。

  而約克公爵那身體……

  「克倫威爾,你親自去找威爾士親王,務必要保證威廉安穩回歸。」因為薩福克公爵生死未蔔,所以亨利八世暫時找不到能讓他徹底放心的人。而托馬斯·克倫威爾跟諾福克公爵的糾葛人盡皆知,亨利八世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

  「通知多塞特侯爵進城逮捕霍華德一家,另外……讓塞西爾爵士帶著他的騎士支援多塞特侯爵。總之,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霍華德家的成員提前逃到法蘭西。」亨利八世的冷酷命令宣判了諾福克公爵的最終歸宿。


第94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著手去找威爾士親王的途中,亨利八世也在分析目前的情況。

  根據現有的線索來看,威廉·都鐸應該是在趕往林迪斯法恩城堡的途中失了蹤,因為亨利八世離開班堡城堡前,托馬斯·克倫威爾還傳達了威廉·都鐸下令迎擊法蘭西海軍的命令。結果只是小半天的功夫,一個萬眾矚目,多人保護的王儲就這麼沒了。

  這讓亨利八世震怒之余,也不由得心驚膽戰。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為了今天的叛亂已經計劃已久,甚至亨利八世都不用威廉·都鐸的人在一旁煽風點火,就已經多疑地回憶起諾福克公爵在送上凱瑟琳·霍華德之後的種種行為。

  在宮廷裡見縫插針地塞進霍華德家的成員,與道格拉斯家的兒女結親(道格拉斯是蘇格蘭最權勢的家族,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就是道格拉斯家的安格斯伯爵,亦是詹姆斯五世的第二任攝政王),並且還從愛爾蘭購買了大批的農田與商船。

  亨利八世短胖的手指在扶手上煩躁地敲打著,小眼睛裡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平靜。

  「克倫威爾。」想通某些點的亨利八世下意識地叫來自己暫時能信任的掌璽大臣,結果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聞聲而至。

  來的是他的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

  「陛下。」英挺的青年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亨利八世這才想起自己的掌璽大臣正在尋找威廉·都鐸的下落。

  「你去把前些日子的愛爾蘭報告拿來。」亨利八世想著自己手上也沒有什麼人能用,索性兒子當老子使:「另外,去看一下查爾斯……我是說薩福克公爵怎麼樣了。」

  一想到薩福克公爵拖著老邁的身體為自己擋下一擊,亨利八世憐惜之余,不免對諾福克公爵更加痛恨:「如果薩福克公爵還有意識,你就告訴他,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將由我照顧,另外……」

  亨利八世想起自己的小女兒伊麗莎白小姐和大孫女諾丁漢女伯爵,糾結一番後,還是選擇了繼承權靠後的伊麗莎白小姐:「要是他熬不過這一劫,我會答應將伊麗莎白小姐許配給他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長子,並且允許他們的兒子繼承三分之一的家產。」

  「是。」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後為薩福克公爵嘆息了一聲。

  有了國王的承諾,薩福克公爵怕是要在死亡的懸崖前再三猶豫。因為亨利八世的憐惜只有一次,要是薩福克公爵挺過了這一關,估計國王陛下不會開出比這更加優厚的價格。

  同英格蘭相比,愛爾蘭的報告並不多,但是亨利八世還是察覺到了異樣:「怎麼這幾個月的愛爾蘭報告增加了不少?我記得原來沒有這麼多事。」

  如果是豐收季的九、十月,報告多一點不是問題。但是愛爾蘭的很多報告都是五月到七月的積壓文件,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不解。

  對此,理查德·克倫威爾也沒法解釋什麼。畢竟他被養父帶進漢普頓宮也是幾個月的事情,目前還在打雜的位子上熬資歷,要是對愛爾蘭的事情發表見解,十有八九會引來亨利八世的懷疑。

  當然,老國王也沒指望一個小年輕能說出什麼見解,但是他的臉色在看完大部分的愛爾蘭報告後,便黑地跟爐子裡的污垢有得一拼。

  「你父親回來後,讓他直接去愛爾蘭協助巴特勒爵士清點霍華德家的土地,著重調查這幾個月裡的愛爾蘭運輸情況。」亨利八世猜測詹姆斯五世之所以敢跟他叫嚷,估計是在得到法蘭西支持之余,還有霍華德家族在一旁送錢送糧外加搞垮英格蘭內部。

  不過這樣一來,英格蘭元氣大傷,諾福克公爵要是穩不住國內情況,那麼詹姆斯五世完全能夠南下將倫敦改朝換代。即便得到消息的瑪麗公主想要做什麼,也是鞭長莫及。

  除非……

  亨利八世的腦海裡浮現出胡安娜王妃的臉,十分擔心諾福克那個老匹夫會狗急跳牆。

  畢竟有胡安娜王妃在手,恩裡克二世不得不投鼠忌器。而諾福克公爵握著約克公爵和胡安娜王妃兩張王牌,完全有資格跟蠢蠢欲動的詹姆斯五世談條件,甚至可以用加萊穩住趁機分食的弗朗索瓦國王。

  真是好一番精心籌謀,用心良苦。

  越想越氣的亨利八世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他不讓霍華德一家體驗下倫敦塔的牢房滋味,完全是對不起諾福克公爵的百般努力。

  …………

  ……

  而在亨利八世無比咒罵之際,被他判定死刑的諾福克公爵正臉色陰沉地看著闖入他家的漢普頓宮衛兵。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一眾「銅牆鐵壁」的擁簇下,比任何時候都像英格蘭的王後。

  她高傲地看著這個導致她不得不退居裡士滿宮的幕後推手,聲音冷硬如冰:「托馬斯·霍華德,我奉英格蘭,愛爾蘭,以及法蘭西國王之命,以叛國罪將你,以及其余霍華德家的成員盡數逮捕。」

  「哼!逮捕我?我想王後陛下怕是在裡士滿宮裡烤多了爐火,所以眼睛和耳朵都被燒得不清晰了。」即便是重兵當前,諾福克公爵的臉上仍舊浮現出貴族特有的,略帶尖酸刻薄的高傲。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不知是在說服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們全家都為國王陛下和英格蘭奉獻了一切。我為他在弗洛登戰役中擊敗蘇格蘭人,我為他鎮壓了求恩巡禮的反叛。可是在我為他做了如此之多的情況下,國王陛下居然要一個外國人,一個德意志女人來逮捕我。真是可笑至極。」這一刻,諾福克公爵真正體會到了牆倒眾人推的滋味。

  有史以來第一次,這位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游刃有余的老狐狸,在自己身上聞到了「絕望」的味道。

  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想跟這個失敗者浪費口舌,直接讓衛兵強行架起諾福克公爵的胳膊,將這個英格蘭的第二權臣半托半拉出宅邸,投入了滿是哀嚎聲的倫敦塔。


第95章

  斯坦利家族的勢力中心在英格蘭西北部的柴郡,其地理位置稱不上優越,但是當威廉·都鐸接手威爾士和愛爾蘭後,德比伯爵才有了帶領家族百姓脫貧致富的可能。

  因為柴郡在奔寧山脈和威爾士北部高低之間,跟他的老鄰居一樣,同愛爾蘭隔海相望。所以威廉·都鐸在威爾士修建的灌溉系統勢必要經過柴郡,這也導致兩地的人民往來頻繁,甚至在威爾士推行土豆後,柴郡的人民也跟著種植起美洲運來的蔬果,然後定期到威爾士港口進行物資售賣。

  長此以往,也不至於找不到跟威爾士親王搭話的接口,甚至諾福克公爵質問起他時,德比伯爵也有了回應的底氣。

  畢竟錢歸錢,政治立場歸政治立場。

  難道德比伯爵不跟威爾士親王做生意,諾福克公爵就會養他全家嗎?

  然而那個時候的德比伯爵,到底是沒有在明面上跟諾福克公爵對著干。

  可是現在不同,德比伯爵要是再不揚起反對諾福克公爵的大旗,那麼他整個人都涼了。

  「怎麼,斯坦利大人(指代德比伯爵)現在是後悔了嗎?」被判定失蹤的威廉·都鐸注意到德比伯爵的分神,笑裡藏刀道:「現在拿我向諾福克公爵邀功還來得及,只是西摩兄弟那邊,你怕是要好好解釋一下了。」

  德比伯爵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把柄,衝著掌握一切的威爾士親王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殿下,還請您不要打趣我。我一直都是國王陛下最忠實的僕人,怎麼可能站在叛國者的陣營裡。」

  這一刻,德比伯爵又想起了那些個死於他手的西摩士兵。

  因為德比伯爵到底是諾福克公爵的養子,所以在霍華德家的大廈傾塌後,他得用用一張張投名狀來獲得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暫時好臉,然後順理成章地洗脫他身上的叛國嫌疑。

  如此一來,德比伯爵算是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同時也體會到了被火烤的滋味。

  「等我見了國王陛下,斯坦利大人沒准能拿到嘉德騎士勛章。」威廉·都鐸跨上隨從牽來的駿馬,算是給德比伯爵吃了顆定心丸:「放心,有我在那兒,你只會有功,不會有過。」

  「那我就先謝謝親王殿下的好意了。」心如亂麻的德比伯爵並沒有被威廉·都鐸安慰到,反而思考起他向威廉·都鐸投誠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忍不住冷汗如雨,轉頭向那位十五歲的王儲求證道:「親王陛下,您不會在安排我去愛爾蘭時,就已經預料了今天的情況。」

  因為霍華德家族的成員素質良莠不齊,所以亨利八世絕對不會以為在愛爾蘭幫著諾福克公爵斂財的,是凱瑟琳·霍華德的父兄,而是會慣性思維地將這筆賬算到德比伯爵的頭上。

  到那時,即便德比伯爵有一千張嘴也是沒法解釋清楚。

  畢竟威爾士港口是威廉·都鐸的一言堂,只要他有心做一筆假賬,再加上托馬斯·克倫威爾和霍華德家的仇敵——詹姆斯·巴特勒爵士將愛爾蘭本地和國會的賬本填補齊全,就是德比伯爵沒做過這事,威廉·都鐸也能把它弄得跟真的一樣。

  所以說,威廉·都鐸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德比伯爵。並且德比伯爵的進退兩難根本不是從蘇格蘭戰爭打響開始,而是在他接受愛爾蘭職位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現在的情形只不過是德比伯爵順應了自己的家訓,做出了唯一能保命的選擇。

  即便他不從西摩兄弟的手裡強行救下威爾士親王,後者也會逼著他這麼做,或是直接跟北方的新教徒威廉·塞西爾(他曾向胡安娜王妃投誠)聯手,以叛國罪將他和西摩兄弟當場砍頭,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我本想著你要是不來救我,諾森伯蘭郡那邊也有營救我的准備。」威廉·都鐸的話讓德比伯爵的冷汗直接滴在控制韁繩的手背上,襯得青筋暴起的粗糙皮膚蒼白得像是女人的手。

  「西摩兄弟應該很早就跟珀西家(諾森伯蘭伯爵)搭上了話,否則他們不可能在塞西爾爵士的眼皮底下,塞進來暗殺我的人手。而這裡面,加德納主教牽了多少線,又做了多少努力。想必以後不等我來問,你就會跟我說得清清楚楚。」

  在渾身發毛的德比伯爵的眼裡,威廉·都鐸的身影幻化成劇毒的八爪蜘蛛,將他牢牢地控制在細密的陰謀網裡,就等著開餐的那一刻。

  「您這麼做的危險性真是出乎我的想像。」德比伯爵十分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轉頭不去對上威爾士親王的眼睛:「王位繼承人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您就不擔心自己死於西摩兄弟之手嗎?」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威廉·都鐸很不喜歡這種廢話:「怕死的人可登不上王位,誰又不是險中求富貴的賭徒?」

  德比伯爵無法回答什麼。

  一行人在一天半後抵達了倫敦。

  ………………我是分割線……………………

  和威廉·都鐸承諾的一樣,將王儲安全護送回倫敦的德比伯爵得到了亨利八世的假意好臉,甚至還有幸與國王陛下共進晚餐。

  「斯坦利大人,我很高興你沒有跟可惡的霍華德一家狼狽為奸,而是站在了你的君主這邊。」既然威廉·都鐸平安歸來,那麼亨利八世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索性將蘇格蘭戰事都交托給了約翰·達德利和塞西爾爵士,然後帶著自己的隨從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回了倫敦。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薩福克公爵被天花板砸了下半身都沒死,愣是殘留著一口氣等到了亨利八世的垂憐,為自己和凱瑟琳·威洛比的大兒子謀得了薩裡伯爵之位。

  至於那個萬眾矚目的諾福克公爵……

  在霍華德一家被清算干淨前,亨利八世還不打算將其授出。

  同時德比伯爵進城時就已經知道霍華德一家大都被關進了倫敦塔,只有幾個地位較高的女眷是被特別監管在某個殘留的修道院裡,由亨利八世的親兵把守,但是遠比倫敦塔裡住的舒服。

  「陛下,您的話實在是令我感到惶恐不安。」德比伯爵進宮前就已經看見加德納主教求見國王而無果的焦急模樣,於是喉嚨發干地飲了半杯葡萄酒,但卻沒有解渴的感覺:「您和上帝都知道,斯坦利一家一直是王室的支持者,我們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情。」

  德比伯爵想用祖先的福澤來提醒亨利八世,他們為都鐸王朝做出了多少貢獻。可是擱在並不開心的亨利八世耳裡,便成了德比伯爵的挾恩圖報,甚至他還懷疑德比伯爵是因為自己沒死才會立場突變地將威廉·都鐸救出諾森伯蘭郡,否則……

  「親愛的斯坦利大人,我當然明白你對都鐸王朝的忠心可追溯到玫瑰戰爭。」亨利八世搖晃了下酒杯,覺得面前的一切都變了味,讓他愈發煩躁:「所以審判托馬斯·霍華德一事,就由你和克倫威爾先生共同負責吧!」

  德比伯爵的臉色在亨利八世提到「玫瑰戰爭」時,就已經變得比牆壁還蒼白,完全是靠酒精來維持一絲絲的紅潤。

  「我記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博林一家倒塌後謀得了不少財產,而她現在犯了叛國罪,你說這些財產理應歸誰?」亨利八世想要試探下德比伯爵有多識趣。畢竟在諾福克公爵背叛他後,亨利八世條件反射地懷疑起所有人的忠誠度。

  「陛下,叛國者不享有任何權力,他們的一切都屬於您。」德比伯爵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並沒有多少好感,所以賣起她來毫不猶豫:「甚至是霍華德家的一切也都屬於您,這是毫無爭議的。」

  亨利八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可謂是他這幾天裡的少數真笑。甚至德比伯爵能敏銳分辨出國王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這也讓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大人,你是個公正又忠誠的英格蘭人,所以貴族審判上該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多說。」亨利八世讓人重新給他倒了杯酒,裡面的清新桃子味令國王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德比伯爵知道這是國王陛下在測試他。

  身為諾福克公爵的養子,如果他在審判上指責自己的養父,想必很快會被打上不可信的烙印。之後除了抱著國王和王儲的大腿而活,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

  想通這一點的德比伯爵在心裡快速計算好未來,臉上還是一副感動要哭的表情:「陛下,感謝您在這麼艱難的時刻,還會對我委以重任。」

  「正因為是艱難時刻,所以斯坦利大人才是我所需要的良臣。」亨利八世很懂得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的用人之策,只是這僅限於那些他所能完全掌控的大臣。

  像愛德華·斯坦利這樣的反復橫跳者,還是收緊繩索的好。

  「審判結束後,也由斯坦利大人負責監督霍華德一家服刑。」亨利八世輕描淡寫道:「畢竟托馬斯·霍華德也是斯坦利大人的養父,你怎麼也該送他最後一程,然後牢記他所犯過的錯誤,對嗎?」

  「是。」德比伯爵垂下眼簾,似乎在這幾天裡蒼老了十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1

第96章

  漢普頓宮裡從來不缺跌落塵埃之人,尤其是犯了叛國罪的大貴族,無疑會在未來的幾個月裡,成為倫敦群眾們茶余飯後的最熱話題。當然,這也是很多閑著沒事的貴族們的最大消遣。不過比起那些個岌岌無名的霍華德成員,他們的討論中心自然圍繞著諾福克公爵父子和國王的情婦凱瑟琳·霍華德。

  雖然大部分的流言蜚語都是誇張的空穴來風,不過很多事情以訛傳訛地久了,總會演變成三人成虎的故事——以至於很多人都被流言的荒誕表皮所吸引,從而忘了去尋找事情的真相。

  亨利八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幾天裡拒絕了多少貴族的求見。因為倫敦又開始下起連綿不絕的冬雨,令本就難忍的天氣變得更加糟糕,所以國王陛下並不覺得溫暖的爐火有多麼偎貼,只會在心裡瘋狂詛咒著諾福克公爵所干過的好事。

  「威廉和查爾斯怎麼樣了?」因為亨利八世並不想處理國家大事,所以他斜靠在躺椅上,翹起受傷的腿擱在一旁,聽著戰戰兢兢的樂師給他演奏《綠袖子》。

  因為佩吉爵士已經被被關進倫敦塔,所以亨利八世的隨從換成了理查德·克倫威爾。橫豎他也當過威爾士親王的秘書,做起這事來也算是得心應手。

  「威爾士親王只是受了點輕傷,現在正在聖詹姆斯宮裡接受放血調養。至於薩福克公爵,怕是以後都站不起來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只是誇張了威廉·都鐸的狀況,但是對於薩福克公爵的事情,卻沒有一絲一釐的隱瞞。畢竟亨利八世親眼見著那麼大一塊天花板砸到薩福克公爵的腰下,能夠留一條性命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

  亨利八世對於這些情況已是心知肚明,之所以還多問一句,純粹是求個心理安慰,順便告誡自己諾福克公爵差點導致了什麼,然後能冷靜思考諾福克公爵的死法。

  理查德·克倫威爾早就聽說過亨利八世的怒火與他的情緒表現成反比。別看當年,亨利八世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發生衝突時經常性地大喊大叫,摔東西拍桌子,但實際上,阿拉貢的凱瑟琳並沒有在日常生活中得到待遇降級,反倒是不斷流產的安妮·博林越過越不像個王後,而且還難以見到亨利八世。

  「議會打算什麼時候審判諾福克公爵?」亨利八世抬頭看了下天色,語氣裡帶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雖然知道有關於諾福克公爵的審判都只是走個過場,但是亨利八世依然有些不爽:「希望那個老匹夫別在審判上浪費太久的時間。」

  對於諾福克公爵,早在處理博林一家時,亨利八世就已經煩的不行,但是看在國內天主教徒的份上,亨利八世還是要平衡下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勢力。畢竟人心都是會變得,而德比伯爵身為諾福克公爵的養子都能叛變,更別提薩裡伯爵還是亨利八世的教子。

  至於斯蒂芬·加德納主教……

  亨利八世眯了眯眼睛,還在猶豫要不要處死這個天主教的精神領袖。

  毫無疑問,亨利八世內心裡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這也是他能容許斯蒂芬·加德納和諾福克公爵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的主要原因之一。並且在英格蘭的保守地區和愛爾蘭那邊,還奉行著舊時代信仰,所以斯蒂芬·加德納主教的存在能多少緩解下亨利八世的改革阻力,並且給他一個還沒有徹底背叛天主教信仰的安慰。

  可是現在,加德納主教居然敢跟諾福克公爵聯手加害威廉·都鐸,這已經觸犯到了亨利八世的底線,所以加德納主教必須死,但是在此之前,亨利八世得找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替代者。

  「你讓威爾士親王給瑪麗寫封信,看她能不能舉薦一個人來代替加德納主教的位子。」亨利八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兒,覺得以瑪麗公主的名義來給新主教鋪路,無疑能減少國內的很多反抗。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默默記下國王的命令,然後在亨利八世的疲憊揮手下退出了房間,結果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又怎麼了?」亨利八世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在理查德·克倫威爾開口前警告道:「別跟我說些沒用的廢話。我現在只想聽到諾福克公爵人頭落地的聲音。」

  「是的,陛下,我也很抱歉再次打擾到您。」理查德·克倫威爾能清晰感受到冷汗鑽進衣領子的粘稠感,強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道:「金斯頓總管剛剛遞來消息,說是薩裡伯爵瘋了。」

  「瘋了?」亨利八世睜開了越來越小的眼睛,肥胖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諷刺:「那他瘋的還真是時候,怕是諾福克公爵要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過一把慈父癮,給自己的兒子留條後路。」

  理查德·克倫威爾低著頭,沉默地將一封信遞到亨利八世的手邊,然後畢恭畢敬道:「諾福克公爵給你寫了封信,說是裡面的一切勝過他在審判上的千言萬語。」

  亨利八世雖然樂於聽到諾福克公爵人頭落地的聲音,但是他也想看看這個老狐狸死到臨頭了還能掙扎出什麼浪花,於是拆開信後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然後嘴角邊露出一抹帶血的微笑。

  「這個痴心妄想的老狐狸。」亨利八世將手裡的信揉成一團,十分愉悅地罵了一句,然後將其投到壁爐裡。

  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覺得屋裡的溫度熱得像是撒旦的地獄,而霍華德家的希望也跟著信件一起被燒得一干二淨。

  「通知議會召開緊急會議,通過一項將犯了叛國罪的瘋子除以死刑的新法案。」亨利八世覺得他有必要親臨霍華德一家的死刑現場。

  看著薩裡伯爵死在諾福克公爵的前頭,一定是件非常愉悅的事情。

  「是的,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離開時幾乎將臉龐貼到自己的鞋尖,然後在踏出國王房間的那一刻跌了個踉蹌,差點跪倒在走道的地毯上。

  ……………………我是分割線………………

  倫敦塔的牢房已經被霍華德家的成員塞了個滿滿當當。這座由征服者威廉建造的中世紀堡壘經過幾個世紀的洗禮,顯得陰森而又破舊,甚至每天夜裡都能聽到鬼魂的哭喊聲。

  諾福克公爵雖然犯了叛國罪,但是因為其崇高的社會地位,還是能被軟禁在最好的房間裡。可即便如此,這裡的居住環境還是糟糕地讓諾福克公爵難以忍受。

  房間的縫隙裡已經生出了青苔,牆角的蛛網更是雜亂地像是有朵烏雲盤踞在諾福克公爵的頭頂。

  威廉·都鐸進來時下意識地攏了攏披風,防止濕氣鑽入體內。他在今天早上被宮廷醫生放了次血,所以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比往日顯得弱不禁風。

  諾福克公爵坐在一把半舊的椅子上,在短短幾天裡蒼老得像個八十歲老翁,甚至瘦到手腕上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

  對方到底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所以被押送進來時就已經恢復了正常神色,然後聽著倫敦塔裡響起了霍華德們的哭鬧聲。

  他們咒罵著諾福克公爵將他們帶進了地獄,卻絲毫不提瓜分財物或者土地時的貪婪神情,以及求官時的諂媚之色。

  「殿下。」諾福克公爵無力地抬了抬眼皮子,並沒有給威廉·都鐸行禮:「您終於來看我的笑話了。」

  「這麼好的場面,不看豈不是太可惜了。」威廉·都鐸坐在唯一的一把干淨椅子上,聲音裡並沒有透露出幸災樂禍,而是平淡地毫無起伏:「因為您送上的那封信,所以國王陛下決定取消審判步驟,直接由樞密院判決您的叛國罪成立。」

  「死刑將於聖誕那天進行。國王陛下會親自來送您最後一程。」

  「來送我最後一程?」諾福克公爵笑得差點當場斷了氣,盯著威廉·都鐸一字一頓道:「我害過你,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國王陛下。」

  「你覺得害我跟背叛國王陛下有什麼區別?」威廉·都鐸十分不解道:「您在漢普頓宮裡沉浮了這麼些年,不會只有這麼點為自己辯解的能力。」

  「謀害王儲就是叛國。」

  「即便你有機會走上申訴台,也不會改變死刑的命運。」

  「所以國王陛下到底要處決多少霍華德家的人。」諾福克公爵十分不耐煩地打斷了威廉·都鐸的話,平靜得不像個將死之人,「死人是沒有談判價值的,所以您到底想從我身上榨出多少東西。」

  「那就得看你想保住哪些人。」因為諾福克公爵是重犯,所以沒人敢來拜訪他,因此威廉·都鐸完全不害怕諾福克公爵會得到什麼有利消息,大可在他面前歪曲事實:「你的第二任妻子是白金漢公爵(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的妹夫,因叛國罪被殺)的女兒,第一任妻子是我的姨祖母,約克的安妮,所以應該很清楚都鐸家是怎麼處理叛國者的。」

  諾福克公爵臉上的血色頓時退的干干淨淨,這讓他的諷刺神情顯得分外古怪,且可怖。

  「我可以保下你的孫子小托馬斯·霍華德,但是他必須由我指定的人撫養,並且其財產和婚姻都得受到我和國王陛下的控制。」威廉·都鐸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塵,語氣驟然一轉道:「作為回報,你得將國內的天主核心人物,聯絡方法,以及幕後的支持者都吐得干干淨淨,一絲不漏。」

  「另外,珀西家跟你們總歸是有些交情的,想必沒有他們的幫助,西摩家也沒膽子殺我。」

  「……」

  「有個人分擔罪責也能讓國王陛下的怒火稍稍轉移。」

  「即便不是為了國王陛下,那也為了你的小孫子兼繼承人,稍稍取悅我一下吧!」


第97章

  米德爾塞克斯郡的西恩修道院是少數沒有被銷毀的天主教遺留物之一,關押凱瑟琳·霍華德的房間曾經屬於修道院的院長。因為亨利八世很清楚自己的情婦就是個貪圖享樂的蠢貨,所以在她為諾福克公爵求了如此之多的恩情後,還能得到比公爵夫人更好的待遇。

  雖然亨利八世命令禁止修道院繼續發放贖罪卷,但是在一些天主教貴族的支持下,他們還是能維持日常的運營,所以修道院並沒有荒涼到不能住人的地步,甚至稱得上十分干淨。

  「凱瑟琳小姐。」自打被關進來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改往日的陰陽怪氣,對凱瑟琳·霍華德熱切了許多。因為她很清楚亨利八世對於凱瑟琳·霍華德尚留一分同床共枕的憐憫,所以她想要活下去,就得扒著唯一有可能被釋放的凱瑟琳·霍華德過活。

  修道院裡的日子自然比漢普頓宮裡清苦了許多,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用睡眠來打法無聊的時間。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推門而入時,發現屋子裡只有一個窗戶沒有被拉上。因為亨利八世的親兵不可能給她們弄來蠟燭,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留一扇窗戶用以照明。

  修道院長的小床硬的像是窮人用的薄棺材板,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在上面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讓她的美貌透露出幾分憔悴。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進來時,凱瑟琳·霍華德正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縫隙,直到後者喚了很久,才回過神開口道:「有漢普頓宮的消息嗎?」

  自打霍華德一家都被處以叛國罪後,凱瑟琳·霍華德自然成了最後的希望。僅是這幾天裡,諾福克公爵夫人就隔三岔五地讓她給亨利八世寫信。即便國王陛下沒有回過一封信,但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夠清晰感受到衛兵對她們的態度有所緩和,甚至允許女眷們在修道院裡自由地活動,這讓所有人都看到了被釋放的希望。

  「國王陛下取消了諾福克公爵的審判,直接由樞密院判處諾福克公爵,薩裡伯爵,小霍華德爵士(諾福克公爵的次子)以及幾位霍華德家的核心人物死刑,但是卻釋放了您的堂嫂弗朗西絲·霍華德還有您的所有姊妹。」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凱瑟琳·霍華德的表情,故意沒有提起她的父親兄弟也大都跟著諾福克公爵一起被判處了死刑,其中還包括亨利八世的外甥女婿,理查德·霍華德。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凱瑟琳·霍華德很清楚女性繼承人總是比男性繼承人要好掌控,並且她的堂嫂和堂侄子,一個是牛津伯爵的女兒,一個是四歲的奶娃娃,所以能獲釋並不奇怪。

  「那我呢?」旁人到底不是凱瑟琳·霍華德關注的重點,她很想知道亨利八世要怎麼處置她。

  「國王陛下暫時沒有對我們進行處置。」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知是在安慰凱瑟琳·霍華德,還是在安慰她自己:「不過我們應該會沒事。」畢竟她都逃過了博林一家的審判,總不會在霍華德的事情上再栽一次。

  凱瑟琳·霍華德很想諷刺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痴心妄想,但是這幾天的戰戰兢兢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所以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鍥而不舍的糾纏,她也只是煩躁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繼續休息。

  對此,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罵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睡覺。」但是轉念想起凱瑟琳·霍華德的重要性,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脾氣,結果在出門的那一刻遇見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殿下。」

  凱瑟琳·霍華德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稱呼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便對上了胡安娜王妃的視線。

  ………………我是分割線………………

  威爾士王妃親臨,守衛人員自然要把所有犯人都看管在自己的房間裡,避免有人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知道胡安娜王妃到底要跟凱瑟琳·霍華德說什麼,但是守衛人員的利刃讓她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在跟凱瑟琳·霍華德說了些讓人聽不懂的暗示後,被約翰娜親自押回了房間。

  「殿下。」情敵當前,凱瑟琳·霍華德自然要收起亂七八糟的姿態,所以手忙腳亂地理了理自己的金色長發,然後給胡安娜王妃行禮道:「您遠道而來,我這裡也沒什麼可招待您的。」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已經褪去了華服首飾,看上去比她在蘭貝斯宮時更加糟糕。

  面對光鮮亮麗的胡安娜王妃,凱瑟琳·霍華德下意識地自卑起來,甚至將身側的衣料揪得像抹布。

  「請坐吧!」反客為主的胡安娜王妃找了張完好的椅子,也不跟凱瑟琳·霍華德客套什麼,直截了當道:「你跟弗朗西斯·迪勒姆是什麼關系?」

  「嗯?」凱瑟琳·霍華德反應遲鈍地哼了一聲,有些不明白胡安娜王妃為何會提到她的老情人:「他,他曾是老公爵夫人的秘書,我們在蘭貝斯宮裡有過一面之緣。」

  「只是一面之緣嗎?」胡安娜王妃將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擱在凱瑟琳·霍華德面前,後者下意識地抓緊了裙子,完全掩飾不住驚慌失措的表情。

  「國王陛下的新侍從曾是我丈夫的秘書,他搶在國王陛下之前,從弗朗西斯·迪勒姆的住處裡搜出這些東西。」胡安娜王妃任由凱瑟琳·霍華德將其拿回去,然後慢條斯理道:「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要是放到國王陛下面前,你會是個什麼下場吧!」

  凱瑟琳·霍華德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對待胡安娜王妃的態度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可是您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

  即便胡安娜王妃什麼都不做,凱瑟琳·霍華德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我對您並不尊敬,您又為何要幫我。」被囚禁的這段時間裡,凱瑟琳·霍華德思考了很多,所以做好了接受一切下場的准備,也不去指望亨利八世能對自己有憐憫之心。

  「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威廉。」胡安娜王妃對凱瑟琳·霍華德沒有多少好感,但也達不到致人於死地的地步:「國王陛下並不相信諾福克公爵招出的東西,所以這是你能活命的唯一機會。」

  其實亨利八世也沒指望凱瑟琳·霍華德能說出些什麼,純粹是威廉·都鐸想從凱瑟琳·霍華德這裡找出點讓諾福克公爵忌憚的東西,從而避免那只老狐狸死到臨頭了還要撒謊。

  「活命?」凱瑟琳·霍華德心下一動,試探道:「如,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能活下去嗎?」

  「你會被驅逐出倫敦,終身囚禁在這座修道院裡。」胡安娜王妃評估著凱瑟琳·霍華德的危險程度,先拋出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價格,然後又緩緩退了幾步:「當然,你能帶走國王陛下賜予你的少部分首飾,或許等國王陛下去世了,你還可以去愛爾蘭開啟新生活。」

  「前提是你得按我的要求行動。「胡安娜王妃威脅道:「弗朗西斯·迪勒姆在我手裡,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凱瑟琳·霍華德緩緩地點了點頭,明白只有弗朗西斯·迪勒姆永遠都說不出話來,她才有機會爭取到亨利八世的憐憫。

  「另外,我還希望你去指認一個人。」

  「誰?」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她的情夫托馬斯·卡爾佩珀。」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鐸要對漢普頓宮裡的服侍人員進行一次大清洗,所以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托馬斯·卡爾佩珀。

  「罪名是在國王陛下出征時,意圖控制王後陛下。」胡安娜王妃看了下時間,並沒有在這裡多呆:「國王陛下想處死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你只需要在樞密院的調查人員來詢問時指認他們就行了,多余的話都不要說,也不要再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見面。」

  「是。」凱瑟琳·霍華德目送著胡安娜王妃離開,想著她怕是再也見不到威廉·都鐸一面。

  ………………我是分割線…………

  倫敦塔很少能像今天這樣熱鬧。幾年前,國王的第二任王後在這裡被一把鋒利的長劍砍下頭顱。而在亨利八世的統治前期,倫敦塔的斷頭木上還染著白金漢公爵,亨利七世的財政大臣,以及無數大人物們的鮮血。

  諾福克公爵從滿是灰塵的窗戶邊望去,似乎能在斷頭木邊,看見安妮·博林和喬治·博林的影子。這對被他拋棄的姐弟跟前來看熱鬧的倫敦市民們站在一起,將行刑台前擠得水泄不通。

  諾福克公爵曾和他們一樣,喜歡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們在此跌落雲端。

  而現在,終於到了他。

  「一切都結束了。」諾福克公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結果聽見隔壁的牢門被人打開了。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薩裡伯爵的聲音讓諾福克公爵渾身一顫,然後難以置信地趴在大門上,聽著兒子的咒罵聲逐漸遠去。

  「不,不可能是這樣,不可能是這樣。」諾福克公爵明明記得自己攬下了所有罪責,而且亨利八世不能處死一個瘋子。

  這一瞬間,諾福克公爵回想起國王的殘忍笑容,然後連滾帶爬地湊到窗戶邊,看著自己的長子被壓在斷頭木上,正對著倫敦塔的某處。

  「陛下,陛下。」諾福克公爵細細看去,結果發現亨利八世正站在絕佳的觀刑位子上,朝著他的方向笑了笑,然後給台上的監督者比了個砍頭的手勢。

  負責監督的德比伯爵強忍住擦汗的衝動,示意儈子手上前,然後抬起斧子,將不斷咒罵的薩裡伯爵處以死刑。

  亨利八世到底是對自己的教子留了幾分仁慈,所以讓德比伯爵找了個老練的儈子手,又命人將行刑的斧子磨得十分鋒利。所以薩裡伯爵只聽見一陣清風從耳邊吹過,便被一擊致命。

  「不……」諾福克公爵絕望地哀嚎著,手指在布滿灰塵的窗戶上抓出魔鬼的痕跡。

  「把這裡清干淨。」特意來觀刑的亨利八世無趣地抿了下嘴唇,很想喝一杯葡萄酒,但卻在伸手的那一刻意識到這裡的倫敦塔,所以讓人安排馬車回漢普頓宮。

  結果在剛進宮門的那一刻,就得到一個讓他振奮的消息。

  瑪麗·德·吉斯在蘇格蘭的林利思哥宮裡生下了她的幼女瑪麗·斯圖亞特,並且患上霍亂的詹姆斯五世即將不久於人世。


第98章

  福斯灣從北海深入到蘇格蘭腹地,是斯圖亞特們經常光臨的度假之所,甚至近兩百年來的蘇格蘭國王們還為了盡情享受狩獵的樂趣,而在這裡建造了一座擁有法國文藝復興式美感的福克蘭宮。

  然而現在,暴風雨襲擊了整個福斯灣地區,使得這個世外桃源的小鎮變成了黑夜裡的孤城,在雷鳴電閃之中,帶了幾分軍事堡壘般的肅殺之氣。

  或者說,現在的福克蘭宮已經成了蘇格蘭軍隊的臨時堡壘。因為福斯灣以北不到三英裡的王室自治小鎮,亦是蘇格蘭最古老的村莊——厄爾思費裡正在遭受英格蘭海軍的持續攻擊。從福斯灣這邊望去,衝天的火光幾乎把天上的烏雲都染成了深紅色。恍惚間,似乎有魔鬼的影子從天邊伸出,向厄爾思費裡的居民們投下雷電。

  恍若龐貝末日。

  而就在這地獄一般的背景裡,一行黑色的人影在樹林間快速挪動著,將積水踩得跟遠處的炮火聲一樣響亮。

  「還有多久才能抵達福克蘭宮。」跑在隊伍中央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用以防寒的鬥篷被雨水,視線被模糊成了一片深灰色,只能靠著聲音和馬匹奔騰的弧度來確定自己沒跟丟:「我們都已經跑了大半天了,怎麼還沒抵達福克蘭宮。」

  同喬治·道格拉斯爵士並行的攝政官——第二代阿倫伯爵,十分艱難地瞥了眼這位詹姆斯國王的摯友,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這鬼天氣,還要避開英格蘭海軍的炮火。我們能在今天夜裡抵達福克蘭宮,就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

  因為阿倫伯爵早就跟親英派的安格斯伯爵搭上線,所以趁著趕路的功夫,他也能好好思考下見到病危的詹姆斯五世後,他要說什麼,做什麼。

  雖然法蘭西那邊也向這位攝政官開出了足夠優厚的價格,甚至還以封地和爵位作為誘餌,但是阿倫伯爵可不是那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向法蘭西的攝政王後。

  他很清楚以法蘭西目前的狀況,無論向蘇格蘭開出多少有利條件,一時間都難以兌現。

  別的不說,尼德蘭和加萊的沿海一帶不是亨利八世的領土,就是恩裡克二世的所有地。況且布列塔尼那邊還沒徹底平息下獨立風波,所以不會讓法蘭西海軍輕易出海。

  僅是這幾日的功夫,林利思哥宮裡的瑪麗·德·吉斯就給老家送了不下五封信,基本保持著一天一封的頻率,結果全部都石沉大海不說,就連法蘭西開往蘇格蘭的正規商船都被攔截得一個不剩。

  氣得瑪麗·德·吉斯找來英格蘭大使陰陽怪氣了一通,結果沒出幾日便傳來了亨利八世接見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揚言要懲治基督教叛徒的消息。

  瑪麗·德·吉斯這下便沒話說了。

  甭管天主教和新教打成了什麼樣的豬腦子,但是在名義上,他們信仰的都是同一個上帝,所以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異教徒。

  然而中亞那邊的奧斯曼帝國就不同了。

  就算瑪麗·德·吉斯清楚亨利八世在尼德蘭戰爭裡,絕對跟奧斯曼帝國達成了某種協議。但是在明面上,人家可沒像弗朗索瓦國王那樣,又是接見奧斯曼帝國的使者,又是跟蘇萊曼大帝簽訂協議。

  所以亨利八世罵弗朗索瓦國王是叛徒,還真是站得住腳的說辭。

  況且基督教世界裡也有不少新教徒和天主教徒都在咒罵這個百合花與新月的聯盟,再加上新上任的教皇保羅三世正努力修復羅馬教廷與西班牙皇帝的關系,甚至還與之結成了兒女親家。

  因此以弗朗索瓦國王的角度來看,他還真不希望亨利八世此時與西班牙皇帝握手言和。畢竟奧斯曼帝國那邊也是一堆的破事,所以在與法蘭西的聯手中,並沒有發揮出上一次的實力。

  這一刻,瑪麗·德·吉斯似乎意識到她被自己的祖國所拋棄,於是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想找詹姆斯五世商量出對策。

  而喬治·道格拉斯爵士和阿倫伯爵正是帶著瑪麗·德·吉斯的最後希望,連夜趕到了詹姆斯五世的病床前。

  「陛下。」下馬後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來不及脫下自己的外套,便淌著一條連綿不斷的水跡衝到了詹姆斯五世的房間。

  在這段並不長的路上,走道兩側的盔甲被月光和雷電照得跟骷髏一樣慘白。那些個穿插在盔甲間的畫像也被蒙上了一層略帶青色的死氣,像是在等候詹姆斯國王成為其中的一員。

  跟在喬治·道格拉斯爵士身後的阿倫伯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在心裡咒罵著蘇格蘭從未好過的運氣。

  彼時的國王寢室裡充斥著濃重的藥味。

  得了霍亂的詹姆斯五世和那些被遺棄的士兵一樣,臉色灰白,身形消瘦,只是他到底是比無名的士兵要來的幸運,好歹能強撐一會兒。

  屋子裡所有的醫生侍從都滿臉悲傷地圍著詹姆斯國王的病床,就等著他咽氣的那一刻。

  聽到床邊響起動靜,強弩之末的詹姆斯五世費力地張開眼,衝著喬治·道格拉斯爵士露出一個虛弱笑容:「我親愛的朋友,看來上帝是想讓你來見證我的最後一刻。」

  「陛下,我給您帶來了好消息。」喬治·道格拉斯爵士難以將床上那人同英姿勃發的詹姆斯五世聯想到一起,於是紅著眼眶,勉強笑道:「王後陛下給您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她們正等著您回去。」

  「等著我回去?」詹姆斯五世突然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這讓他看起來非常可怕:「她們是等著我回去將蘇格蘭拱手讓給法蘭西,還是英格蘭?」

  前不久的索維莫斯戰役就和二十幾年前的弗羅敦原野戰役一樣,不僅擊垮了蘇格蘭王國,也即將帶走他們的國王。

  如今的蘇格蘭早已不復詹姆斯四世時的強盛。

  在退回福克蘭宮前,詹姆斯五世舉全國之力才湊齊了一萬八千名士兵,就等著安格斯伯爵跟西摩兄弟得手後,他們能南下與法蘭西海軍會合,一路打進倫敦。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一個都沒死,反倒是諾福克公爵,西摩兄弟,以及詹姆斯五世要迎來死亡的擁抱。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詹姆斯五世的腦海中浮現出登基後的一幕幕痛苦經歷,令他無比悲憤道:「或許我該慶幸上帝對我足夠地垂憐,沒有讓我像我父親那樣,被拖到倫敦游街示眾。」

  人這一生種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年少時的努力全都化為了灰燼,而死到臨頭了,還要接受死敵提出的「優惠條件」。

  在詹姆斯五世看來,無論是將妻女托付給法蘭西還是英格蘭,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因為蘇格蘭的斯圖亞特王朝終將被別人所取代,未來是姓都鐸還是瓦盧瓦,都已不是詹姆斯五世所能控制的。

  「我們的王位隨著女人而來,也將隨著女人而去。」縱觀蘇格蘭歷史,曾經是王室管家的斯圖亞特因為娶了馬喬裡公主,而從絕嗣的大衛二世的手裡,接過了蘇格蘭的權杖。

  而現在,斯圖亞特王朝也要重蹈布魯斯王朝的命運,將一切都托付給別人。

  「我可憐的瑪麗,她將迎來難以想像的恐怖命運。」詹姆斯五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腦海中不斷地交替著亨利八世和瑪麗·吉·德斯的面容,猜測他的女兒到底會嫁給亨利八世的次子,還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未來孫子。

  當然,考慮到威爾士親王已經成婚,並且娶得還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沒准亨利八世願意多等幾年,讓英格蘭的未來王孫能像查理五世那樣,繼承來自父母和妻子的一大片土地。

  「在這個時代裡,女繼承人都是被扔進豺狼堆裡的羔羊,相信我死後,阿基坦的埃利諾,勃艮第的瑪麗,布列塔尼的安娜,以及法蘭西的克洛德的命運都將重復在我女兒身上。」

  而現在,亨利八世無疑趁著法蘭西被西班牙拖住的功夫,搶先一步地定下了蘇格蘭的未來女王。

  詹姆斯五世一歲半時便繼承了蘇格蘭王位,而現在,他的女兒要打破這一紀錄,因為符合《薩利克法典》的男性繼承人全都死在了詹姆斯五世的前面。而當斯圖亞特王朝的最後一位男性繼承者一死,那些個左右搖擺的蘇格蘭貴族們,一定會用襁褓中的小女王為自己謀得最大利益——不管出價的是法蘭西還是英格蘭,亦或是不諳世事的瑪麗·斯圖亞特自己。

  「陛下,蘇格蘭臣民和上帝都會站在您這邊,天佑瑪麗女王。」喬治·道格拉斯竭盡所能地安慰著虛弱的詹姆斯五世,但是當他喊出口號那一刻,沒人呼應他的號召。

  一旁的阿倫伯爵拍了拍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詹姆斯五世這才注意到阿倫伯爵也跟著來了,於是臉上的溫情立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薄冰般冷意:「英格蘭軍隊一來,想必安格斯伯爵也跟著來了,對嗎?」

  阿倫伯爵知道詹姆斯五世很討厭他,但是他犯不著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安格斯伯爵宣稱您要對瑪格麗特·都鐸公主的死因負責,並且希望您能歸還屬於您異父妹妹的財物。」

  「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不過是個私生女,羅馬教會都已經否認了安格斯伯爵和我母親的婚姻。難道還要讓一個私生女去繼承蘇格蘭王太後的遺產嗎?」詹姆斯五世早就將瑪格麗特·都鐸公主的遺產都花在了這場戰爭裡,自然拿不出任何東西。

  阿倫伯爵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於是裝作遺憾地搖了搖頭,毫不留情道:「既然如此,安格斯伯爵也只能找王後陛下去討要道格拉斯夫人所應得的一切了。

  詹姆斯五世突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衝著阿倫伯爵瞪了很久卻說不出一句話。

  喬治·道格拉斯見狀,直接抽出佩劍架在阿倫伯爵的脖子邊,厲聲質問道:「你這是要背叛蘇格蘭,背叛你的祖國嗎?」

  對此,阿倫伯爵都懶得與死腦經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發生爭執,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我要背叛祖國,而是眼下唯一能保全蘇格蘭的方法,就是跟安格斯伯爵議和。」

  「看來我的好舅舅也遭受了安格斯伯爵的背叛,對嗎?」詹姆斯五世的眼睛裡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整個人都如回光返照般提起了精神,甚至連臉上都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對待阿倫伯爵的語氣也跟著親切了許多,令一旁的喬治·道格拉斯爵士收起了佩劍:「你說的沒錯,與其將蘇格蘭交托給法蘭西或是英格蘭,我更願意討人厭的安格斯伯爵接手一切。」

  至少這樣一來,瑪麗·斯圖亞特還有親政掌權的那天,而不是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被未來的國王丈夫或是公公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


第99章

  1542年的聖誕節,亨利八世總算是在糟糕的年末得到了詹姆斯五世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好消息,所以欣喜之余,也要用諾福克公爵的死,來掃清今年的晦氣,順帶讓人再次想起,都鐸人針對叛國者的一系列恐怖操作。

  年末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地陰雨連綿,又冷,又潮地讓人難以忍受,甚至漢普頓宮裡的爐火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只是驅走小範圍內的寒冷,但是一出房門,還是會一個激靈地從頭抖到了腳趾間,像是有條小蛇從骨頭縫裡鑽進了體內,然後游遍全身。

  胡安娜王妃讓人給諾丁漢女伯爵還有伊麗莎白小姐又添了幾件狐狸皮鬥篷,囑咐她們少出房門,就在屋內用餐。

  正准備出門的威廉·都鐸見狀,反倒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讓諾丁漢女伯爵和伊麗莎白小姐別老呆在屋子裡,偶爾也要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越嬌慣的孩子越難養活,就像是戰場上的士兵,你不直面刀劍,怎麼可能成為老兵?」

  說罷,威廉·都鐸還讓人將一半的窗戶和房門都打開,好讓空氣流通起來。

  「關得這麼死,而且還點起了壁爐,你們就不覺得呼吸發悶,腦子昏沉嗎?」威廉·都鐸想著這種生活環境要是擱在後世,絕對會被老一輩人噴得體無完膚。只怕不是屋子裡的人直接被拖出去吸氧,就是房間裡開始長蘑菇。

  胡安娜王妃很想問問威廉·都鐸為什麼總能說出些她聽都沒聽過的歪理,但是聖詹姆斯宮一向是以威爾士親王的意見為尊,所以胡安娜王妃還沒問出口,底下人就開始行動起來。

  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在開口的那一刻,就被自己的小主人給制止了。

  畢竟相較於她們,威廉·都鐸的房間裡除非是要招待客人,否則都不會點起壁爐。況且比伊麗莎白小姐年紀更小,身份更高的諾丁漢女伯爵都沒鬧出些什麼,她一個明面上是王妃侍女的「國王之女」,就更沒有資格對異母哥哥的決定指手畫腳了。

  因為胡安娜王妃也要跟威爾士親王去觀看諾福克公爵的死刑,所以向服侍的人囑咐了幾句,便挽著威廉·都鐸的胳膊出了門,登上前往倫敦塔的馬車。

  「跟蘇格蘭的戰役一結束,國王陛下立刻就要清算一批『叛國者』。」上車後的胡安娜王妃解下帽子,看著如潮水般湧向倫敦塔的居民,忍不住猜測霍華德家要向他們撒去多少金子,才能祈求上帝的原諒:「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跟蘇格蘭王太後進行和談?在新教出現以前,不管是哪國發生王位之爭,都需要教皇的一紙詔書作為遮掩。而現在,英格蘭已經明確新教為國教,所以教皇是不會支持你們直接搶走瑪麗·斯圖亞特的王冠。」

  「況且瑪麗·斯圖亞特還是個奶娃娃,直接搶了蘇格蘭王位不僅會激起蘇格蘭人的強烈反抗,而且還會讓英格蘭臉上無光。」

  畢竟國際形勢一天一個樣,指不定法蘭西和西班牙哪天就會議和,然後打著拯救蘇格蘭天主教的名義,對英格蘭發起進攻。

  「我知道你的擔憂,所以也無意讓愛德華一世的所作所為,於幾百年後重現於都鐸家。」威廉·都鐸老早就跟亨利八世討論過拿下蘇格蘭的問題,覺得還是順勢而為的好,不要搞出直接打入愛丁堡的騷操作:「聖誕一過,我便要去格林威治與蘇格蘭的攝政王阿倫伯爵進行會談。到那時,只怕要定下瑪麗·斯圖亞特跟約克公爵的婚姻。」

  「約克公爵?」胡安娜王妃條件反射地想起西摩兄弟,都懶得掩飾自己臉上的輕蔑:「他的舅舅都有膽子做出謀害你的事情,國王陛下居然還留著他?」

  胡安娜王妃嫁入英格蘭的這些年裡,也多少打聽過約克公爵的事跡,並且還從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阿什利那兒,得知珍·西摩王後生產時,曾引出了約克公爵並非是國王親子的傳聞。

  畢竟王後的懷孕日期和約克公爵的出生日期都造不了假,說是裡面沒貓膩,誰信啊!難道亨利八世的身邊有一位大法師梅林,能夠帶著他橫跨海域與王後同房嗎?

  也正是這一緣由,約克公爵明明是國王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次子,但卻並不被亨利八世所喜愛。甚至他長大至今,都不像前三位兄姐那樣,能經常見到亨利八世。

  別的不說,伊麗莎白小姐雖然因為生母而被亨利八世所厭惡,但是年老的國王到底是比年輕時對孩子多了分耐心,再加上伊麗莎白小姐的紅頭發實在是太有標識性,所以亨利八世這幾年對伊麗莎白小姐也是慈愛了許多,沒有像當年那樣,把這個女兒貶得一文不值。

  當然,她跟亨利八世最寵愛的威廉·都鐸,以及最重用的瑪麗公主還是沒法相比的。

  但是伊麗莎白小姐都能重獲國王陛下的寵愛,沒道理臉形漸開的約克公爵辦不到這一點。

  威廉·都鐸忍不住懷疑亨利八世是否像確定伊麗莎白小姐就是他的親生女兒那樣,確定約克公爵也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並沒有像胡安娜王妃那樣,過於地輕視西摩兄弟:「如果你是國王陛下,會因為一個奶娃娃的舅舅,而做出放棄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嗎?」

  胡安娜王妃這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言語錯誤,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總不能白白放過這對兄弟,也不能讓約克公爵順勢而起。」

  別的不說,亨利八世要是想讓約克公爵成為蘇格蘭國王,那麼就會給他留下足夠的掌權班子。而在權力的游戲場裡,血親無疑是最脆弱,同時也是最容易被人相信的鏈接。

  要是查理五世沒有那麼多弟弟妹妹做幫手,也無法統治他的哈布斯堡帝國。

  「可惜莉茲太小了,否則也輪不到西摩家有這份好運。」威廉·都鐸煩躁地點著一旁的扶手,腦子發疼道:「愛德華·西摩是一定要死的,只是托馬斯·西摩那邊還查不出謀殺我的證據,所以會被剝奪爵位後當庭釋放。」

  「這也算是懲罰嗎?」胡安娜王妃不滿道:「這跟無罪釋放有什麼區別?」如果亨利八世一定要讓約克公爵跟蘇格蘭女王訂婚,那麼托馬斯·西摩絕對會去給自己的外甥打下手,到那時,拿到曾經被剝奪的爵位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現在能阻止國王陛下的也只有你。」威廉·都鐸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胡安娜王妃的腹部,搖搖頭道:「我會盡力阻止約克公爵跟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就看你在這五年裡能不能有好消息。」

  胡安娜王妃也不是笨蛋,被威廉·都鐸的弦外之音惹得尷尬了一秒後,也有些心理壓力道:「那萬一我沒生下兒子呢?」

  「阿基坦的埃利諾比『短鬥篷』亨利大了十歲也沒問題,更何況瑪蒂爾達公主與金雀花伯爵相差了十三歲,不也生下了「短鬥篷」亨利嗎?」威廉·都鐸算了下愛德華六世的壽命,安慰道:「我們是獲勝者,又不是只有聯姻這一條路可以選。要是真的維持不了表面和平,強奪也不是問題。」

  橫豎弗朗索瓦一世也跟查理五世一樣,對內的財政政策堪稱史詩級的災難,而且他們還不像亨利八世和之後的伊麗莎白一世那樣,多少有點自知之明地找專業人士(商人)進行商量,否則也不會前後腳地與他們一直看不起的美第奇聯姻。

  威廉·都鐸記得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兼岳父還曾擔心這個女婿會將一切都搞糟。畢竟拋開路易十二曾對布列塔尼獨立的殘酷鎮壓不談,這位法蘭西國王在某些方面跟亨利七世有得一拼,其執政期間不僅消除了國內的封建領主割據現像,而且還令收支達到了平衡以上,進多於出。

  這麼看來,弗朗索瓦一世跟亨利八世之所以能談得來,也有一層兩人都是敗家子的原因。

  「國王陛下有說過要怎麼處理那位蘇格蘭小女王嗎?」眼看著馬車即將抵達倫敦塔前的護城河,胡安娜王妃轉移了讓她尷尬的話題,隨口問道:「蘇格蘭的那位王太後可不是好糊弄的對像,如果只是協議,蘇格蘭人不僅能隨時撕毀協議,甚至還會將蘇格蘭的小女王偷偷運到法蘭西。」

  「你倒是很了解他們。」威廉·都鐸有些意外胡安娜王妃居然會猜到蘇格蘭在歷史上的後續操縱,也沒跟她掩飾這些:「國王陛下原本是打算讓蘇格蘭女王十歲後到英格蘭宮廷接受教育,但是我提議在格林威治簽訂協議後,英格蘭這邊直接帶走蘇格蘭女王。」

  「直接帶走?」胡安娜王妃有些意外道:「那孩子還不滿一歲呢!就這麼直接帶走,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殘忍嗎?可是要讓瑪麗·德·吉斯來教養蘇格蘭女王,十有八九會養出一個反英派兼天主教徒。即便是要聯姻,也會成為一對怨侶。」威廉·都鐸雖然切斷了蘇格蘭的所有航線,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父親已經決定要讓克裡維斯的安妮來撫養瑪麗·斯圖亞特,怎麼說他也是蘇格蘭女王的舅祖父。瑪麗·德·吉斯要是有異議,也可以到英格蘭照顧她的女兒。」

  威廉·都鐸氣定神閑道:「只是瑪麗·德·吉斯一走,蘇格蘭那邊就是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當家作主,也不知吉斯家的女兒能不能放心的下。」


第100章

  寬容和大度從來都不是用以形容亨利八世的詞語。這位年老的暴君是所有人必須取悅的對像,即便長年累月的病痛和酗酒習慣讓他看起來笨拙而又肥胖,但是沒有人會覺得國王的圓臉顯出一份年長者的慈愛,反而會從中看到陰雲密布的神情,以及充滿冷光的小眼睛。

  胡安娜王妃隨威廉·都鐸乘船通過倫敦塔的護城河時,看見薩裡伯爵的腦袋被插在岸邊,正對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薩裡伯爵的腦袋並沒有腐爛地很徹底,但是連續的陰雨還是讓他的面部開始發臭,發霉,甚至兩個大大睜開的「眼睛」都已經成孵化蟲子的黑洞,估計眼珠子也成了烏鴉的美食。

  「別看那個。」威廉·都鐸注意到胡安娜王妃的視線,於是側身擋住了她:「你小心被惡心地幾天都吃不下飯。」

  「我還沒有那麼脆弱。」胡安娜王妃收攏了鬥篷領子,注意到倫敦塔裡已經停了亨利八世的儀仗:「看來國王陛下很期待這天。」

  參觀行刑的人就像是被摩西分開的紅海,自動給威爾士親王夫婦讓開一條通道。

  亨利八世的御座正對著行刑台,將觀刑者分成了兩部分。

  威爾士親王夫婦坐到屬於他們的位子時,亨利八世已經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聊了很長時間,高興得脖子都有些發紅。

  「你們來了。」亨利八世轉過頭,臉色顯然比他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話時,又溫和了許多:「你跟蘇格蘭的和談准備得怎麼樣了?」

  「很好。」威廉·都鐸坐下後向克裡維斯的安妮點了點頭,然後才詳細回答了亨利八世的問題:「塞西爾爵士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而蘇格蘭那邊也進行了相應的封鎖處理,防止那位王太後做出什麼狗急跳牆的事情。」

  「哼!她就是想把女兒偷運去法蘭西,也得看我答應不答應。」亨利八世冷冷說道:「瑪麗·德·吉斯要是識相的話,就在協議後乖乖交出她的女兒,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亨利八世當然思考過蘇格蘭將他們的女王偷運出國的可能,所以覺得威廉·都鐸的提議也不無道理,至少免得夜長夢多,又起波瀾。

  只是……

  「別讓瑪麗·德·吉斯做出什麼愚蠢的事情。」大男子主義的亨利八世無比輕蔑道:「女人都是十分脆弱的生物,尤其是像瑪麗·德·吉斯那樣聽命於家族的女人。」

  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忍不住蹙了眉毛,但是很快便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關於這一點,我也跟法蘭西大使打過招呼。」威廉·都鐸近兩個月攔截了不少飛往法蘭西的信件,甚至抱著寧可錯殺三千,不願放過一個的態度,讓蘇格蘭國境內只進不出。

  這讓瑪麗·德·吉斯感到十分絕望,甚至想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跳了之,但卻被侍女和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死死地攔住。

  要是瑪麗·斯圖亞特一死,那麼按照血緣順序,繼位的不是阿倫伯爵,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

  這兩位都是徹徹底底的新教徒,上位後絕對是亨利八世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因此瑪麗·德·吉斯就算是活在地獄裡,也必須活下去。

  為的,是不讓蘇格蘭徹底淪為新教國家。

  而在亨利八世與威廉·都鐸談話之際,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帶著諾福克公爵走上刑場。

  經過這一個月的修養,諾福克公爵看上去比威廉·都鐸私見他時,要整潔了許多,甚至有機會修理了頭發和胡子,換上一身嶄新的衣服。

  看到觀刑廣場中央還立起了國王專用的棚子,諾福克公爵抬了抬眼,衝著亨利八世的方向彎了彎腰,像是在跟自己的主君做最後的道別。

  亨利八世被諾福克公爵的行為弄得微微一愣,猶豫幾秒後,還是脫下自己的帽子作為回應。

  「這老東西死前還算是有點尊嚴。」亨利八世想起薩裡伯爵的死前狀況,對諾福克公爵多了幾分好臉色。

  但是這分好臉色並不足以轉化為國王的仁慈。

  尤其是當諾福克公爵看清行刑的斧頭刃已經鈍得有幾個顯而易見得缺口,而那位儈子手惴惴不安地需要用酒精來鼓起勇氣後,他剛才的鎮定便如倫敦的天氣,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先生,還請您憐憫我這個老頭子,不要讓我在抵達天堂前,經歷過長的痛苦。」諾福克公爵嘴唇發抖地跪下雙膝,在脖子被壓上斷頭木前,半是哀求,半是討好道。

  儈子手從未被大貴族如此誠懇地對待過,一時間也是有些不知所措道:「哦!當然了,大人。我會竭力減少您的痛苦。」

  諾福克公爵死死地盯著儈子手的眼睛,這讓後者變得比之前更加緊張。

  「好了,開始吧!」棚子下的亨利八世揮了揮手。

  儈子手放下自己的酒壺,提起斧子對准諾福克公爵的脖子,但卻因為行刑台上的木頭被雨水所腐蝕,因此在站穩的瞬間,右腳一空地卡在距離諾福克公爵一步半的位子處。手裡的斧子也跟著跌落在諾福克公爵身旁,直接削去了他的鼻子。

  「啊啊啊啊!」諾福克公爵發出一聲慘叫,條件發射地想要離開斷頭木,但卻被身旁的倫敦塔衛兵按的動彈不得。

  「趕緊的,趕緊做好你的工作。」監刑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儈子手拉上來,只是這一動作,就讓他汗如雨下。

  威廉·都鐸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亨利八世,發現他並未露出不悅之色,反而扯出絲饒有興趣的微笑。

  興許這是國王安排的即興節目。

  威廉·都鐸將目光又放回到行刑台上。

  經過一次失敗的儈子手這次找准了位子,對著諾福克公爵的脖子砍下。但是因為他的斧頭太鈍,再加上諾福克公爵因為長年累月的優越生活而有一個粗脖子,所以他這一擊只是破開了後頸的肌肉,並沒有斷掉骨頭。

  「上帝啊!早點給我一個痛快吧!」進氣多,出氣少的諾福克公爵早已動彈不得,最後只聽見一陣沉重的悶哼和輕輕的微風聲。

  他的眼前便閃過一絲白光,然後再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2

第101章

  瑪麗·德·吉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登上了前往格林威治的馬車。

  這一路上,她都時不時地看向窗外,然後被名為「護送」,實則「監視」的英格蘭士兵嚇得趕緊縮回自己的腦袋,在心裡不斷祈禱著能夠在威爾士親王的面前蒙混過關,順利脫身。

  相較於毫不留情的亨利八世,他年近十七歲的長子看上去好說話的多,但是瑪麗·德·吉斯卻很清楚,這些都是威爾士親王演給人們的假像。甚至誇張地說,她寧可面對暴跳如雷的亨利八世,也不想跟這個年輕輕輕卻一肚子壞水的威爾士親王打交道。

  對方那副笑面虎的姿態,讓瑪麗·德·吉斯想起了外交場合裡的路易十二。

  他們都是那種很會做樣子的人。

  明明干著強取豪奪的事,但卻總能把自己偽裝成彬彬有禮之人。這讓瑪麗·德·吉斯的正常訴求都變成了大眾眼裡的無理取鬧,而那位威爾士親王卻被反襯得像是「懺悔者」愛德華第二——即便他已經有妻子,而且並不虔誠。

  「陛下,我們到了。」

  就在瑪麗·德·吉斯滿腦子悲觀念頭之時,馬車的一個急剎讓她差點滾到車廂的另一邊。

  負責開門的英格蘭大使十分粗暴地打開車門,對待瑪麗·德·吉斯的態度也不是很恭敬,連眼裡的輕蔑之情都不屑於掩飾。

  「先生,你的行為讓我確定了英格蘭人都是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因為你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對待一位女士。」瑪麗·德·吉斯冷冷地瞥了眼英格蘭大使,抬高下巴的樣子讓後者聯想到了國王餐桌上的天鵝。

  「陛下,您應該慶幸我們是有理智的野蠻人。」英格蘭大使很想罵一句俘虜還裝什麼樣子,但是一想到威爾士親王的囑托,還是硬生生地將滾到舌尖的髒話收了回去,皮肉不笑道:「否則您現在的下場絕不會好過安茹的瑪格麗特,而且我們也給蘇格蘭留了顏面,沒有打進愛丁堡,不是嗎?」

  「你!」瑪麗·德·吉斯氣得雙頰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恨不得就此跟英格蘭人魚死網破。

  「請吧!陛下。不要讓威爾士親王等急了。」英格蘭大使不耐煩地打斷了瑪麗·德·吉斯的咒罵,在對方下馬車的那一刻,半是示威,半是發泄地砸上了門,讓瑪麗·德·吉斯差點以為自己被巨獸吞入腹中。

  格林威治宮裡的溫度並不比外面強上多少。

  因為威爾士親王並不喜歡過於舒適的環境,所以格林威治宮裡不僅沒有點上壁爐,甚至還開了不少窗戶,讓瑪麗·德·吉斯有種被寒風打臉的感覺。

  「呵!英格蘭的待客之道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程是在為蘇格蘭的獨立掛上倒計時,不過都到了圖窮匕首見的地步,她反而鎮定了下來。

  「歡迎你,蘇格蘭的瑪麗王太後。」年輕的威爾士親王繼承了他西班牙母親的好容貌,有著溫和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高挑卻不瘦削,遠比瑪麗·德·吉斯在法蘭西宮廷裡見過的弗朗索瓦太子(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死於1536年)要精神得多,也更有野心。

  「如果說,千裡迢迢地把一位宮廷女士拉到格林威治宮,也算是英格蘭的歡迎之道的話,那麼我確實受到了最隆重的待遇,我親愛的威爾士親王。」瑪麗·德·吉斯還是那副不假辭色的樣子,這讓她比往日顯得更加刻薄,且蒼老。

  對此,威廉·都鐸還是那副溫和至極的笑容,並且示意跟進來的英格拉大使出去守著。

  「吉斯公爵這幾日應該是如坐針氈。」威廉·都鐸一開口,便讓瑪麗·德·吉斯的臉色微微一變,畢竟跟人打嘴巴官司,還是直擊要害來的干脆利落。

  「殿下,我不明白您在說些什麼。」瑪麗·德·吉斯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之色,強裝鎮定的聲音也聽起來十分可笑。

  威廉·都鐸知道這是個身在蘇格蘭,心在法蘭西的女人,否則也不會跟她丈夫的私生子從聯手走向敵對,更不可能得到一個被暗殺的結局。

  沒錯,蘇格蘭人是與英格蘭人不共戴天,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願意成為法蘭西的領地。

  瑪麗·德·吉斯的父親是法蘭西最強大的貴族之一,甚至從血緣上,瑪麗公主的丈夫還要叫她一聲堂姐。這也導致弗朗索瓦一世在經歷了帕維亞戰役後,不得不依靠吉斯家族的力量重建法國,以及自己的顏面。於是在短短十幾年裡,吉斯家族的領地和影響力不斷擴大,幾乎變成了法蘭西的副皇。

  否則詹姆斯五世為何要在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去世,選擇與吉斯家的女兒結婚?

  弗朗索瓦國王有時都懷疑吉斯公爵是不是想取代他,以及法蘭西到底是姓瓦盧瓦,還是背地裡被改成了吉斯。

  「法蘭西和西班牙一開戰,弗朗索瓦國王就對他的意大利兒媳婦和藹了許多。」威廉·都鐸讓人端上了熱飲,省的蘇格蘭王太後被他氣出個好歹。

  「呵!你覺得意大利的教皇還能做些什麼?」瑪麗·德·吉斯一向不喜歡美第奇家的人,甚至覺得受到美第奇操縱的教皇也不再具有影響力:「你會信服一個連羅馬都保護不了的教皇嗎?」

  「那你會信服一個連自己的兒子都扔出去作人質的國王嗎?」威廉·都鐸反問道:「這也是弗朗索瓦國王最害怕,同時也是讓吉斯家族快速強大的秘密。」

  瑪麗·德·吉斯無法反駁威廉·都鐸的話,於是沉默了好久,才開口道:「我父親絕不會挑戰弗朗索瓦陛下的權威。」

  「這話說的你自己相信嗎?」威廉·都鐸還是那副輕飄飄的語氣,但是瑪麗·德·吉斯總覺得他是在嘲諷自己:「弗朗索瓦國王會怎麼想?看著吉斯家族越來越強,不僅成了蘇格蘭的親家,又把持著盧森堡?」

  「盧森堡是法蘭西的領地。」

  「但它是被吉斯公爵打下的。」威廉·都鐸知道對面的女人已經搖搖欲墜,於是加大火力道:「我很清楚尼德蘭戰爭後的土地分割。相比隔了一條海域的英格蘭,我相信弗朗索瓦國王更擔心自家裡鬧事。」所以在蘇格蘭被切斷消息的這幾日裡,威廉·都鐸沒少指示尼德蘭商人去給弗朗索瓦國王和亨利王太子的情婦送禮,讓她們在這兩位統治者的耳邊大肆宣揚吉斯家族的威脅。

  正巧這時的弗朗索瓦國王還需要吉斯公爵幫他對抗強大的西班牙,所以在一番陰謀論後,弗朗索瓦國王勒令法蘭西大使不要去管蘇格蘭的破事。

  畢竟他還指望著亨利八世不要趁機添亂。

  況且法蘭西也沒那麼多精力去支援蘇格蘭,而弗朗索瓦國王在意大利銀行家那邊的信譽值,跟查理五世完全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想嘲笑誰。

  「既然威爾士親王這麼了解我目前的處境,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地看我的笑話。」瑪麗·德·吉斯已經厭煩了威廉·都鐸的貓捉耗子態度,索性破罐子摔道:「你也知道我在蘇格蘭裡也做不了主,又何必讓我大老遠地跑一趟。」

  瑪麗·德·吉斯想起她臨走時跟喬治·道格拉斯爵士的秘密謀劃,語氣也緩和了不少:「無論是安格斯伯爵還是阿倫伯爵,不都是你們英格蘭的走狗?他們早就架空了我的權力,今日的會談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你我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心知肚明,那您又為何要做出小動作。」威廉·都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像是很遺憾道:「您以為蘇格蘭在經歷過兩任國王的戰敗後,還會對一個年幼的女王抱有什麼期待嗎?」

  「再年幼的女王也好過異教徒的英格蘭人。」瑪麗·德·吉斯不屑道:「不然你們為何不趁機攻入愛丁堡?難道是害怕蘇格蘭人成為布列塔尼第二?」

  「這也是理由之一。」威廉·都鐸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但很快便讓瑪麗·德·吉斯今日裡的唯一好臉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真正的理由卻是,我等著你將瑪麗·斯圖亞特送出蘇格蘭境內。」

  「你說什麼?!」

  「我說,我等著你將你的女兒送出蘇格蘭境內。」當著瑪麗·德·吉斯的面,威廉·都鐸耐心地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臉上的笑容溫柔得讓人發寒:「你說蘇格蘭人要是知道他們的王太後讓剛上任的女王拋棄她那水深火熱的臣民,獨自跑到國外避難,他們還會不會支持瑪麗·斯圖亞特正式加冕?」

  「亦或是說,弗朗索瓦國王在明確表示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的前提下,還是得到了蘇格蘭女王逃亡法蘭西的消息,會不會以為這是吉斯家族的自作主張?為的是將他架在火堆上烤?」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接受一位避難的君主,那就意味著你要幫助他奪回王位。

  當年在布列塔尼避難的亨利七世如此,再往前的路易十一和愛德華三世亦是如此。

  瑪麗·德·吉斯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牙齒打顫,語帶哀求道:「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想干什麼,您來之前不是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嗎?」威廉·都鐸十分奇怪道:「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對待聽話的人用溫和的方法,對待不聽話的人有強硬的方法。」

  「親愛的王太後陛下,你女兒的命運早就不是你能掌控的。」

  「倘若她真的逃出了蘇格蘭,那便是米蘭公爵夫人和普法爾茨選侯夫人第二,這輩子都別想回到蘇格蘭,更別想觸碰蘇格蘭王位。」

  「倘若她被攔截在蘇格蘭境內,那麼蘇格蘭女王就不會回到你的身邊,而是被直接送往英格蘭王後的身邊。」

  事已至此,威廉·都鐸已經沒了跟瑪麗·德·吉斯談話的興致,直接讓人叫安格斯伯爵過來頂替蘇格蘭王太後的位子,然後在後者被強制離開前又補了一刀:「請您放心。蘇格蘭的瑪麗身為我未來的弟媳婦,一定會在英格蘭宮廷裡得到最好的教育。而我的父親也會倍加疼愛他外甥孫女兼未來的兒媳婦,而不是像她的母親那樣,差點讓自己的女兒死在出海的行程上。」


第102章

  頂替蘇格蘭王太後的阿倫伯爵並沒有比前者強上多少,甚至因為比前者少了個法蘭西貴族身份,再加上他本人早已在兩次戰役中喪失了抵抗英格蘭人的勇氣,所以在坐上談判桌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乃至蘇格蘭早已喪失了話語權,基本上是威廉·都鐸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只是在年輕的威爾士親王提起讓英格蘭王後撫養蘇格蘭女王時,阿倫伯爵輕輕抬了下眉毛,臉色苦的讓人不忍直視:「殿下,蘇格蘭並未被滅國,所以她的女王怎麼可能生長於別國的宮廷?」

  「你是在提醒我英格蘭的軍隊並未打入愛丁堡嗎?」面對阿倫伯爵,威廉·都鐸完全不用講客氣,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讓阿倫伯爵打了個寒顫。

  「我給蘇格蘭留了顏面,沒有讓你們的女王和王太後淪為俘虜,游街示眾,所以別再給我得寸進尺。」威廉·都鐸的聲音驟然一冷,讓阿倫伯爵更加恐懼。

  「畢竟從血緣來說,我和我父親也是蘇格蘭馬爾科姆三世的後代,甚至祖上還有幾位蘇格蘭公主。」威廉·都鐸輕輕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又恢復了輕柔的語氣:「親愛的阿倫伯爵,你應該明白,我和我父親要是效仿那位與我同名的征服者威廉,直接打進愛丁堡。那麼你們這些人會不會承認英格蘭國王即是蘇格蘭國王?」

  「法蘭西國王不會坐視您這麼做的。」這一刻,阿倫伯爵只覺得自己的小心髒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畢竟瑪麗·斯圖亞特無嗣而終,那麼按照血緣親疏,他就是下一任蘇格蘭國王。而亨利八世要是對蘇格蘭王位有訴求,絕對會殺盡擋在他前面的人。

  就像他和他父親借口處死白金漢公爵和約克男嗣那樣。

  「弗朗索瓦國王當然不會讓我們坐上蘇格蘭王位。」威廉·都鐸早就料到阿倫伯爵會這麼反駁,直接掐死了他的期盼:「但是我們可以跟查理五世達成協議。」

  「只要英格蘭願意支持查理五世奪回他祖母勃艮第的瑪麗的家族領地,那麼查理五世一定會支持我們繼承蘇格蘭王位。」威廉·都鐸盯著阿倫伯爵的眼睛,將其緩緩凌遲道:「你說弗朗索瓦國王是更在意近在咫尺且富有的低地國家,還是千裡之外的貧困蘇格蘭?」

  阿倫伯爵這下沒話說了。

  直到威廉·帕爾將協議拿進來前,這對談判者都沒怎麼說話,只是任由單方面壓制的氛圍在二者間彌漫開來。

  「殿下,克倫威爾先生送來了最新的協議。」威廉·帕爾略帶同情地瞥了眼阿倫伯爵,將一張卷好的牛皮紙遞給威廉·都鐸。

  「辛苦了。」威廉·都鐸接過後,並沒有立刻當著阿倫伯爵的面攤開,而是自己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結果還真讓他發現了非常有趣的地方。

  根據之前商議好的《格林威治協議》內容,應該是由亨利八世的次子約克公爵與蘇格蘭女王訂婚。

  但是不知怎麼的,威廉·都鐸所拿到手的這份協議裡,並沒有明確表示是由約克公爵與蘇格蘭女王訂婚,而是寫著,「由英格蘭國王所指定的某一位直系男嗣與蘇格蘭女王訂婚。」

  這裡頭就很值得人去玩味了。

  畢竟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將統治英格蘭,佛蘭德斯,比利時,以及荷蘭等地區。

  要是亨利八世真想打造一個都鐸帝國,那麼將瑪麗·斯圖亞特指給自己的長孫無疑是收益最高的操作——前提是胡安娜王妃能夠盡快生下一個兒子。

  估計在接回瑪麗·斯圖亞特後,威廉·都鐸要面對亨利八世的催生大計。

  不過從他個人的角度來看,他反倒是不想給胡安娜王妃太多的生育壓力,畢竟這個年代的女人有十分之一會死於分娩,而且生孩子這事,越急越不易的。

  他兩還是等胡安娜王妃滿了十七歲,骨盆發育成熟後,再同房。

  「殿下,這協議裡是否還有要改進的內容?」阿倫伯爵瞧著威廉·都鐸目不轉睛的樣子,還以為是協議的內容出了什麼問題,於是抱有一絲期待道:「不如暫時推遲《格林威治協議》的簽訂時間,也好讓你們多商量一下。」

  「不必了。」威廉·都鐸將協議攤平在阿倫伯爵的面前,然後讓威廉·帕爾拿來筆和墨水,衝著阿倫伯爵抬了抬下巴,命令道:「簽吧!」

  「可是殿下……」阿倫伯爵還想垂死掙扎一會兒,但卻發現威廉·帕爾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作勢要控制住他的右胳膊。

  「協議沒有問題,你早點簽了,也能早點回去。「威廉·都鐸瞧了下天色,想著今晚怕是回不了倫敦,不過……

  「你早點回去,沒准還能親自將蘇格蘭女王送到倫敦。」

  阿倫伯爵簽字之際,威廉·都鐸冷不丁地出了聲,讓後者的手腕一抖,差點在牛皮紙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墨跡。

  「不過這時,蘇格蘭女王逃到國外的消息,怕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威廉·都鐸早就讓人盯死了林利思哥宮的動向。

  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松蘇格蘭境內的封鎖情況,瑪麗·德·吉斯也沒法讓她女兒被偷運出宮。

  可以說,這一切都是威廉·都鐸設計好的戲劇。

  而現在,到了收尾的時刻。

  ………………我是分割線………………

  遭受了炮火洗禮的蘇格蘭幾乎跟廢墟沒有什麼兩樣,沿路都是焦黑的木炭和神情麻木的人臉。

  喬裝打扮的凱西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被雨水軟化的泥地裡,差點以為這裡是地獄之國,而不是她隨瑪麗·德·吉斯剛嫁過來時,貧窮但卻充滿生機的蘇格蘭。

  因為瑪麗·德·吉斯並不相信阿倫伯爵或是安格斯伯爵的人,甚至都不確定喬治·道格拉斯會不會中途賣了她的女兒,所以安排自己從法蘭西帶來的侍女,趁著她去格林威治談判的機會,將瑪麗·斯圖亞特偷偷帶走。

  考慮到小女王的年紀與嬌貴,凱西只能趁著她睡著時展開行動。

  她們特意找來一個野餐用的大籃子,往裡面鋪上最好的布料,確定小女王能在裡面睡得溫暖而又舒適,然後趁著午餐換班之際,偷溜出戒備森嚴的林利思哥宮,往原定的接應點趕去,最後轉馬車去港口。

  「公爵大人安排的人會在港口的魚鋪邊等您,然後你們乘著今晚的貨船從尼德蘭轉站去盧森堡。」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在趕路的過程中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祈禱一切都能順利。

  「你確定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凱西看著他這副毫無把握的樣子,緊張地抓了抓手裡的大籃子——裡面的年幼女王睡得無比香甜,甚至發出輕微的鼾聲。

  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是個肥胖的男人,他覺得這一天的遭遇可能會讓他減壽十年,所以成功後一定要狠宰吉斯公爵一頓:「負責接應的都是公爵大人的人。你要是不相信吉斯公爵,大可自己去安排這一切。」

  凱西被大使的不悅神情嚇了一跳,於是陪著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女王陛下嗎?畢竟您要是將蘇格蘭女王成功送往法蘭西,沒准還會得到弗朗索瓦國王的重賞。」

  早在瑪麗·德·吉斯啟程去格林威治前,凱西就得知吉斯公爵打算將蘇格蘭女王嫁給弗朗索瓦國王的長孫,所以想用這個來鼓舞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讓他能更負責一點。

  「國王陛下的重賞嗎?」大使有些懷疑地看了眼凱西,實在不覺得貧窮的蘇格蘭值得弗朗索瓦國王去投資。

  「她又不是富有的瑪麗(這裡指代查理五世的祖母,勃艮第的瑪麗),難道國王陛下還會隔著海岸統治蘇格蘭嗎?」

  大使毫不留情的話語惹得凱西面紅耳赤,差點跟對方吵起來。

  而就在這時,疾馳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凱西和大使都以為是目的地到了,於是沒多想的下了車,結果迎面撞上了全副武裝的安格斯伯爵,以及一幫看熱鬧的市民。

  「閣下,您這是要做什麼?」大使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男人,很快就鎮定下心神,裝作不滿道:「難道我已經享受不到外交人員應有的待遇,連出個門都要被您圍堵嗎?」

  面對大使的質問,安格斯伯爵只是笑了笑,然後高聲說道:「身為外交大臣,您當然有權力在蘇格蘭境內活動。只是我身為蘇格蘭的貴族議員,還是得避免您將不該帶的人帶走。」

  說罷,安格斯伯爵看向低頭不語的凱西,比了個「請」的手勢:「凱瑟琳小姐(凱西是昵稱),你是希望我親自來接女王陛下,還是你跟著我們走一趟。」

  大使見狀,條件反射地想阻攔一下,結果卻被安格斯伯爵帶來的侍衛們立刻拿下。

  「大使先生,您偷運女王陛下出境的事情,無論到哪國都是重罪。」安格斯伯爵讓人將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拿下,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我們會將您所作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弗朗索瓦國王。」

  「只怕那些個候在尼德蘭和盧森堡的線人們,也得跟著吉斯公爵一起到弗朗索瓦國王的面前好好解釋一番。」


第103章

  安格斯伯爵可不會給這些法蘭西人留下什麼顏面,畢竟他當年遁走英格蘭就是拜蘇格蘭的親法派所賜。而且瑪麗·德·吉斯還是這群親法派的新領袖兼吉斯公爵的女兒,所以安格斯伯爵在捉住偷運蘇格蘭女王的凱西和法蘭西駐蘇格蘭大使後,幾乎沒多想地將他們壓往倫敦,交由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處置。。

  得知安格斯伯爵捉住蘇格蘭女王後的亨利八世又掛上了標志性的冷笑,那雙小到幾乎看不見眼睛裡迸射出殘忍的殺意:「我就知道那個女人總會給我惹出點亂子,她是以為有吉斯公爵在背後撐腰,我就不敢動她嗎?」

  不過當亨利八世看向威廉·都鐸時,他又恢復了溫和的表情:「我親愛的兒子,你說我該怎麼處置綁架蘇格蘭女王的法蘭西人?」或許我該讓他們被吊死在林利思哥宮的城牆上,好讓瑪麗·德·吉斯心驚膽戰幾日,然後明白別事事跟我作對。」

  威廉·都鐸已經習慣了亨利八世如倫敦天氣般說變就變的性格,還是那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溫和姿態道:「父親,不管是哪兩國往來,都不會斬殺使者和貴族女性。我很清楚您的憤怒,但是這並不會讓瑪麗王太後長長記性,反而會讓她更加瘋狂。」

  「哦!那你想怎麼辦?」亨利八世轉了轉手裡的酒杯,看向長子的眼神變得探究起來:「要是國王輕輕放過了玷污他名譽之人,那麼所謂的王權,所謂的法律,也不過是可以被隨時推翻的一紙空文。」

  「父親,我絕不會放過玷污您名譽的法蘭西人,但是我也不願您的榮光有所損傷。」威廉·都鐸解釋道:「您大可以讓弗朗索瓦國王親自處理這二人,然後借故讓安格斯伯爵囚禁瑪麗王太後。」

  「讓安格斯伯爵囚禁那女人?」亨利八世又哼了一聲:「那也太便宜瑪麗·德·吉斯了。」

  畢竟是蘇格蘭女王的母親,安格斯伯爵也不會過於虧待她。

  「父親,您覺得安格斯伯爵會輕易原諒那些將他趕出議會的親法派?」威廉·都鐸繼續說道:「這事說到底還是蘇格蘭的內部紛爭,您身為英格蘭國王要是親手囚禁瑪麗·德·吉斯,那麼不管我們拿出什麼樣的理由,法蘭西那邊都可以污蔑您是非法囚禁她國王太後,然後借機將其引渡回國。」

  「但是蘇格蘭那邊就不同了。」

  「瑪麗·德·吉斯到底掛著一個蘇格蘭王太後兼攝政者的名頭,即便是安格斯伯爵以非法偷運女王的名義將其軟禁在林利思哥宮,法蘭西那邊也不可能動人去搶。」

  「因為一旦動了武,安格斯伯爵大可向英格蘭求援,而弗朗索瓦暫時還不想與英格蘭開戰,更不想我去支持西班牙皇帝提起早已被廢棄的《布羅瓦條約》。」亨利八世接上了威廉·都鐸的話,原本懷疑兒子過於懦弱的目光,逐漸被欣賞所替代:「那你覺得弗朗索瓦會怎麼處置那兩個偷運蘇格蘭女王的法蘭西人?」

  「死刑。」威廉·都鐸毫不留情道:「他甚至可以借此削一下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的權力,理由便是現成的通敵叛國,置法蘭西的利益於不顧。」

  「這倒也是弗朗索瓦會做出的事。」亨利八世贊同道:「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在轉移戰犯前,要讓他們先吃點苦頭。」

  「是。」威廉·都鐸搖了搖房鈴,讓人叫來理查德·克倫威爾,但卻發現對方進來後滿臉肅色地在亨利八世的耳邊說了什麼,導致年老的國王都來不及與威廉·都鐸告別,便一瘸一拐地離開。

  「怎麼了?」威廉·都鐸目送著亨利八離開,讓理查德·克倫威爾解釋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今天早上傳來消息,說是薩福克公爵的兩位小兒子一同去世,所以薩福克公爵情急之下,恐怕也熬不了多久。」理查德·克倫威爾得到消息時,就已經有宮廷醫生趕去薩福克郡。不過看情況,也只是做做樣子安慰人罷了。

  「死因是什麼?」威廉·都鐸記得薩福克公爵為了凱瑟琳·威洛比和兩個兒子的未來,可是拼了老命地去救亨利八世。沒道理事成之後,還保不住兩個兒子的性命。

  「是瘟疫。」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嘆道:「我們去年與蘇格蘭交戰時,之所以能那麼快獲勝,其原因就是蘇格蘭軍被瘟疫肆虐得並沒有多少戰鬥力。而現在,蘇格蘭的瘟疫不知怎麼得已經傳到了英格蘭境內,所以議會那邊還得盡快定下防疫章程,別又相1537年那樣,導致倫敦得大街小巷裡都塞滿了難民。」

  「去統計下各地的糧食儲備,然後命令郡級長官們限制人流,不要搞出大型遷移的事情。」身為瑪麗長公主的侄子,威廉·都鐸還是要去看一看薩福克公爵,只是礙於幾年前的瘟疫太過於膽戰心驚,所以離開前還是催了下議會的防疫章程,不要像之前那樣,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後,還鬧出了求恩巡禮之事。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沒有告訴威廉·都鐸,自己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即將不久於人世。因為相較於權高位重的薩福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的眼裡,還是那個用的順手而不必被過於重視的政治工具,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希望自己能死在任期上。

  這樣威廉·都鐸登基後,多少會關照自己的兒子,然後為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仕途鋪平道路。

  「已經把消息遞給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了嗎?」候在漢普頓宮裡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等來了傳消息的理查德·克倫威爾,一連咳嗽了幾聲,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絹,將嘴裡的血腥味咽了下去:「薩福克公爵病危,國王陛下應該不會去管近期的疫情,所以你把消息傳遞給威爾士親王就好。」

  甚至就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來,威爾士親王管事可比亨利八世的粗暴處置要強上許多。至少前者會認真思考如何安撫民眾,而不是直接派兵鎮壓。

  「父親,您真的不向國王陛下提一提您的病情嗎?」理查德·克倫威爾給自己的養父倒了杯蜂蜜水。

  在這個年代裡,蜂蜜是很珍貴的保養品,即使是貴族也很難搞到手。

  「胡安娜王妃近日又送來了不少蜂蜜,你過幾天去一趟聖詹姆斯宮,代替我向王妃殿下表示感謝。」托馬斯·克倫威爾總覺得有根羽毛在自己的喉嚨管裡騷動,又是重重地咳嗽幾聲,然後將一個遺產文件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示意他保管好。

  「父親,您這是……」在養父的眼神示意下,理查德·克倫威爾打開了卷好的牛皮紙,被裡面的內容驚得紅了眼眶:「您也不必這麼早就打理起自己的後事。我向醫生打聽過,您的病還是有好轉的契機,也不必太過於擔憂。」

  「醫生的話只能聽一半,而且這次的薩福克公爵之事也給我敲響了警鐘。」托馬斯·克倫威爾搖了搖頭,並不在意養子的安慰:「我並不害怕死亡,因為我已經完成了人生的所有目標。即便是讓我立刻面對上帝,也能得到多於訓斥的嘉獎。」

  「我現在將一切都安排好,也免得我哪日突然去世,你和格裡高利也不知該怎麼辦。」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因為猶豫得太久,導致面臨突發狀況而沒有一張合適遺囑的薩福克公爵,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格裡高利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的性子也注定了他只適合在鄉下當個優雅的紳士。所以你日後也不必過於關照他,只用在他遇上麻煩時出手一二便可。」

  托馬斯·克倫威爾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兒子要是都進了漢普頓宮,其結果不是鬥得你死我活,就是被威廉·都鐸一起端了——因為兄弟齊心的力量足以讓克倫威爾成為當年的都鐸兄弟(這裡指代埃德蒙·都鐸和賈斯帕·都鐸,也就是亨利七世的父親和叔叔)第二,這絕不是威廉·都鐸樂於見到的。

  所以擇優而看,托馬斯·克倫威爾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留了埃克塞斯的幾處田產和房產,以保證自己的親生兒能夠衣食無憂地活下去。然後將倫敦的政治勢力和一處豪宅都交給了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且將他在宗教改革中得到的修道院地產都秘密轉給了威廉·都鐸,以求這位威爾士親王能時刻記得他的功績。

  「等薩福克公爵一死,你就讓格裡高利向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求婚吧!」

  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消化完養父的遺囑,托馬斯·克倫威爾便又給了他一記暴擊。

  「父親,您不是在說笑吧!」理察克·克倫威爾被嚇得語無倫次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可是,可是薩福克公爵大人的妻子。她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嫁給一個沒有爵位的鄉下紳士。

  「只要薩福克公爵一死,她便什麼也不是,只留下一個爵位和偌大的家產。」托馬斯·克倫威爾當然明白自己的養子在想什麼,也不必跟他隱瞞自己的打算:「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還很年輕,也就比格裡高利大了五歲,完全有能力給格裡高利生下兒子。況且多塞特侯爵夫人正等著收拾她呢!要是她的兩個兒子都沒死,倫敦裡有不少人都會樂意接手這個年輕寡婦和她兒子的遺產,但是現在……」

  托馬斯·克倫威爾搖了搖頭,略帶憐憫道:「國王陛下是不會理會這個可憐女人的,所以凱瑟琳·威洛比要是有腦子,就會答應格裡高利的求婚。」

  「至少這樣一來,她能遠離倫敦的政治場,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並且我一死,你和格裡高利多少會被威爾士親王照顧一二。對於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而言,還有比威爾士親王更大的靠山嗎?」

  「並且我這麼安排還有一層私心。」托馬斯·克倫威爾終於說出了他的最大計劃:「我這爵位雖然是世襲的,但是我不是貴族出身,更不想因為爵位挑起你和格裡高利的紛爭,所以我會在死前讓國王陛下收回埃塞克斯伯爵之位。」

  「格裡高利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一結婚,他便自動獲得了岳家的爵位。至於你,本來就是威爾士親王的心腹,所以等威爾士親王繼位後,估計我被收回的埃塞克斯伯爵之位還是會被賞賜給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盯著養子的眼睛,說出讓他動心的話:「國王賞賜的爵位是沒有任何爭議的,畢竟他還能借此讓你記住他的恩典,明白嗎?」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嘆自己的養父到底還是老狐狸,也不知自己到了養父的年紀,能不能有對方的一半手腕和成就。


第104章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亨利八世露出如此悲傷的神情。

  當他的母親,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亨利八世只是在葬禮上顯露出精妙到足以被畫成藝術品的悲傷神情。但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不到兩個月後,有關於國王陛下的第二次婚姻談判便如火如荼地展開。

  不僅是當時跟亨利八世打得火熱的安妮·博林,就連法蘭西大使乃至西班牙大使,都在爭奪英格蘭的後冠。

  然而亨利八世接下來的王後也沒比阿拉貢的凱瑟琳幸運多少。

  結婚三年,流產數次的安妮·博林因為通奸、亂倫、叛國罪被處以斬首。並且在她回歸上帝的那一天,亨利八世與珍·西摩訂婚,並於不久後迎娶了前兩任的貴族侍女。

  而第三任的珍·西摩堪稱任期最短的王後,只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十幾個月,並且還為早產的約克公爵付出了生命代價。她死時,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在妻子身邊,就連之後的葬禮也只是派了諾福克公爵代替他出席,然後同兒女們一起慶祝約克公爵的誕生。

  而現在,戴上詛咒王冠的是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個比亨利八世小二十多歲,甚至只比瑪麗公主大了五個月的德意志公主。

  她因為容貌平庸而不受亨利八世的喜愛,但是年老的國王在經歷了三段失敗的婚姻後,只求一個穩妥的王後與伴侶,所以沒有生育壓力的德意志公主過得還算不錯。至少拋開丈夫的尋花問柳與兩性上的不和諧,英格蘭宮廷可比老舊陰暗的克裡維斯城堡要舒服得多。

  「殿下。」佯裝悲傷的王後陛下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威廉·都鐸發現上面有一小片濕跡,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並沒有因此紅了眼角。

  「公爵大人怎麼樣了?」雖然威廉·都鐸在來之前就已經得知薩福克公爵熬不了多久,但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他還是要顯露出關心的樣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隱晦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凱瑟琳·威洛比,後者在接連遭受了兩個兒子的同日夭折,丈夫的突然病倒後,幾乎沒了求生的欲望。

  她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老了不下十歲,整個人木木地坐在薩福克公爵的床邊,像是一座老化的,被釘在椅子上的雕像,就等著某人將她扔進火柴堆裡,燃燒殆盡。

  「薩福克公爵已經要求彌留的塗油禮,加德納主教正在趕來的路上。」克裡維斯的安妮嘆了口氣,略有些同情凱瑟琳·威洛比的遭遇。

  即便這個女人在外界眼裡就是個跟公公暗中媾和,氣死瑪麗長公主的陰毒女人,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太清楚老夫少妻又做不了主的真實體驗,可謂是萬般榮光都掩蓋不住真正的心酸。

  一個雙親具亡又死了未婚夫的少女,面對垂涎她青春美貌與家產的強大公爵,又能做出多少抵抗?

  即便是凱瑟琳·威洛比將真實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瑪麗長公主,估計也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反而會被趕回自己的娘家,由著幾個貪婪的遠房叔父將其榨干致死。

  不過克裡維斯的安妮到底是比凱瑟琳·威洛比要幸運。

  即便是亨利八世突然隕落,她也能憑借著德意志公主的身份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支持,在英格蘭的宮廷裡繼續過著優越生活。

  威廉·都鐸根本不在意繼母的感嘆,他的重點全都放在加德納主教居然還沒有倒台上。

  根據亨利八世的護子情節,與西摩兄弟密謀殺害威爾士親王的加德納主教,即便不被處以死刑,也會在倫敦塔內度過余生。

  不過當威廉·都鐸看到急忙趕來的加德納主教後,他反而釋然了——因為加德納主教是被兩個倫敦塔的衛兵押送而來的。

  因為是薩福克公爵的要求,所以加德納主教出發前還特意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嶄新的神父服與銀質十字架。

  當然,這跟他當紅衣主教時的奢華打扮是沒法比的。畢竟亨利八世已經剝除了加德納主教的所有身份,所以威廉·都鐸也不能再用「主教大人」來稱呼他,而是換上了「加德納神父」的稱謂。

  克裡維斯的安妮注意到威廉·都鐸的目光,還以為他是在困惑加德納神父為何會被放出倫敦塔,因此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低聲解釋道:「薩福克公爵彌留時希望國王陛下允許他接受天主教葬禮,所以國王陛下才特意放出了加德納神父。

  「這是可以理解的。」威廉·都鐸感嘆道:「除了薩福克公爵,恐怕也沒人能享受這種待遇。」

  威廉·都鐸記得諾福克公爵接受死刑前,亨利八世曾以宗教改革為由,拒絕給諾福克公爵安排天主教神父,只是隨意派了位新教神父去負責諾福克公爵的臨終懺悔。

  那副你愛用不用的架勢,讓諾福克公爵徹底斷絕了祈求亨利八世大發慈悲的念頭,轉而同意了威廉·都鐸的條件。

  在加德納神父給薩福克公爵做完臨終禱告後,這位英格蘭的第一權臣勉強睜開了眼睛,像是回光返照般對著亨利八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亨利,看來我不能陪伴你去征服法蘭西了。」

  「別說這種讓人難過的話,就算是到了上帝那兒,你也是法蘭西的征服者之一。」亨利八世緊緊握著薩福克公爵的左手,眼眶漸漸發紅道:「所有人都會記得查爾斯·布蘭登陪著亨利八世征服了法蘭西和尼德蘭,你的功績將被所有人銘記,也會得到上帝的贊揚。」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這一生便沒有什麼遺憾。」薩福克公爵看了眼凱瑟琳·威洛比,後者的眼神之冰冷,讓他喪失了最後一絲求生欲。

  亨利八世順著薩福克公爵的目光望去,以為他是在擔心凱瑟琳·威洛比會在他死後得到不公待遇,於是對著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好友承諾道:「你放心,在你回歸上帝的懷抱後,我會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再婚前,給予她每年八百英鎊的年金。」

  要不是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早就過了被父權挾制的年紀,再加上強迫一位貴婦是極為不恥的事情。否則亨利八世絕對會讓凱瑟琳·威洛比去做修女,免得薩福克公爵的妻子被別的男人玷污。

  真是自私自利的男人。

  凱瑟琳·威洛比幾乎要被亨利八世的仁慈逗得哈哈大笑,整個人死死地攥著膝蓋上的布料,防止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

  查爾斯·布蘭登毀了她前半生不夠,難道還要將她的後半生也盡數毀掉嗎?

  站在房間角落裡的多塞特侯爵夫人將凱瑟琳·威洛比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整個人都舒坦地仿佛渾身的毛孔也隨之張開。

  她那薄情的父親和不知廉恥的「繼母」終歸是受到了上帝的懲罰,相信母親的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息。

  不過在場的人員裡也不止有多塞特侯爵夫人聯想到了瑪麗長公主。

  薩福克公爵在生命垂危的這幾年裡,總能夢見他那去世不到十年的第三任妻子。

  瑪麗長公主的臨終詛咒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褪色,反而在薩福克公爵的腦海中愈發清晰。

  「你從我這裡拿走的一切終將不屬於你。」

  薩福克公爵閉上了眼睛,有些認命地說道:「我曾背叛過瑪麗長公主,所以上帝要懲罰我至此。不僅帶走了我和凱瑟琳的兩個兒子,如今也要帶走我的生命。」

  看著這樣的薩福克公爵,亨利八世憐憫之余,又有些慶幸。

  薩福克公爵娶過四任妻子,但是後兩任所生的兒子全都夭折於快要成年之時,這比一開始就生個死胎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倘若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威爾士親王,那麼亨利八世絕對是死了都不會安心。

  不過事已至此,薩福克公爵再怎麼懺悔也無濟於事。他很清楚自己死後,爵位一定會落到瑪麗長公主的後代手裡。

  至於無依無靠的凱瑟琳·威洛比,如果不想被多塞特侯爵夫人折磨至死,其最好的選擇就是成為一名修女,到威爾士的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裡度過余生。

  不過薩福克公爵並不希望凱瑟琳·威洛比得到這種下場。

  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愛這個小妻子,而是人之將死,總會做點好事來讓自己得些心理安慰,順帶到了上帝那兒,也有些辯解資本。

  薩福克公爵並不喜歡自己和瑪麗長公主所生的長女。

  弗朗西絲·布蘭登完全是小聰明有余,大見識不夠的蠢人。

  這種人當個閑暇貴族還好,如果得到向上爬的資本,估計會把整個家族帶入地獄。

  至於他的那位侯爵女婿——到底是白王後的後人,並沒有十分高貴的貴族血統,也不像托馬斯·克倫威爾那樣,是憑本事拿的爵位,因此薩福克公爵並不看好他的政治前程。

  可是不將薩福克公爵的爵位傳給多塞特侯爵夫人,他又能傳給誰呢?

  因為薩福克公爵在與瑪麗長公主結婚時,通過宗教赦免取消了他與第二任妻子的婚姻,所以他的長女和次女都無權繼承他的遺產。

  而如今,有資格接手薩福克公爵遺產的便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和諾丁漢女伯爵(薩福克公爵的外孫女,其母是薩福克公爵的次女埃利諾·布蘭登)。前者蠢人,後者還是個小孩子,都不是能承擔起家族責任的存在。

  這一刻,薩福克公爵無比後悔自己沒有像恩裡克二世或者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那樣,早早地訓練女兒成為繼承人。

  不過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沒有猶豫的時間,而是在快要咽氣前,當機立斷道:「陛下,我去世後,按照繼承規定,應該由多塞特侯爵夫人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但是我對早逝的女兒埃利諾·布蘭登多有愧疚,所以我希望您能將我名下的大部分財產都分給我的外孫女諾丁漢女伯爵。」

  薩福克公爵想著外孫女怎麼也是亨利八世的孫女,威爾士親王的養女。所以多塞特侯爵夫人要是在他死後做了蠢事,諾丁漢女伯爵那邊也能保下布蘭登家的大部分財產。

  這便是雞蛋分兩個籃子裝的政策。

  不過多塞特侯爵夫人在聽了父親的臨終安排後,原本十拿九穩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直到她的丈夫提醒她該放聲痛哭時,這位痛恨父親的侯爵夫人才回過神地擠出些看不見的眼淚。


第105章

  毫無疑問,薩福克公爵的去世給予亨利八世無法估量的打擊。在國王的慷慨資助下,這位都鐸時代裡的第一權臣被安葬在嘉德騎士每年朝覲國王的聖喬治教堂裡,同無數嘉德騎士的榮光永存於此。

  「讓多塞特侯爵夫人處理薩福克公爵的葬禮,既然他們夫婦要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那麼也做出點能繼承爵位的事情來。」回到漢普頓宮的亨利八世遣退了服侍的人員,看上去蒼老虛弱了許多:「告訴多塞特侯爵夫人,我會親自參加她父親的葬禮。」

  亨利八世想到薩福克公爵同他幾個女兒的關系,又有些不放心道:「至於諾丁漢女伯爵那邊,她身為薩福克公爵的繼承人之一,就由威爾士王妃帶她出席薩福克公爵的葬禮。」

  「可是陛下,威爾士王妃近期要回比利時,恐怕趕不上公爵大人的葬禮。」負責傳話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說道:「恩裡克二世那邊有些急事需要威爾士王妃回去一趟,所以王妃殿下原計劃在今天下午乘船離開。」

  「比利時那邊能有什麼事情?只要不是吞並了盧森堡的弗朗索瓦又要作妖,有什麼事情不能緩緩?」亨利八世不悅道:「難道她連參加葬禮的時間都擠不出嗎?」

  嚴於待人,寬於待己的雙標國王希望所有人都同他一般難受,但是現實卻給了他致命一擊。

  「是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向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發出求救消息。」理查德·克倫威爾仔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希望沒觸怒到這位都鐸暴君:「恩裡克二世希望由威爾士王妃主持這事,也算是給她的繼位做鋪墊。況且威爾士王妃也很久沒有回比利時了,長此以往,恐怕比利時的臣民們很難信服王妃殿下。」

  「這倒是句實話。」亨利八世贊同地連連點頭,腦海中又浮現出薩福克公爵的臨終窘境,不由得慶幸自己是個男嗣即將成年的國王——但是現在還不能放松警惕,因為他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就是在結婚後突然病逝,只留下一個年輕的寡婦和遺腹女:「女人繼位就是麻煩,她們一不能領兵打仗,二不能擺脫婚姻對於王權的干涉。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到底是少數,而瑪麗公主的能力也不如她的母親,但是跟胡安娜相比……」

  亨利八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腦海中回憶起有關於胡安娜王妃的傳聞,最後在唇邊化作一絲略帶疑惑的嘆息:「胡安娜是個好孩子。」

  至少以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沒有比胡安娜更合適的結婚對像。但是亨利八世總覺得胡安娜太有主見,甚至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比,也不會遜色太多。

  「小克倫威爾先生,你覺得威廉怎麼樣?」亨利八世將目光放到理查德·克倫威爾身上——後者曾在威廉·都鐸的身邊呆過幾年,陪伴前者度過最重要的一段成長時期,所以應該很了解威廉·都鐸才對。

  理查德·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突如其來的發問弄得微微一愣,琢磨著怎麼回答才能在保全威爾士親王之余,又讓亨利八世感到滿意:「陛下,您身為父親兼君主,應該是英格蘭裡唯一有資格評價威爾士親王的人,所以請允許我難以找出最合適的回答。」

  「哼!你還真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教出的好兒子。」亨利八世當然明白這個問題就是個毫無掩蓋的陷阱,不管回答得好與否,都會遭到他的質疑。只是相較於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年輕的小子還是太嫩了些。至少托馬斯·克倫威爾多少能摸到他的心思,然後給個模糊回答。

  不過以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年紀來看,他能有敬畏之心,並且在亨利八世的威壓下,還能做到不背叛威廉·都鐸,就已經足夠了。

  【是個威爾士親王繼位後還能用的聰明人。】

  亨利八世將目光轉移到熱烈燃燒的壁爐上,然後對理查德·克倫威爾有了新的評價。

  「你去把約翰·達德利,還有威廉·塞西爾找來。」亨利八世知道自己比薩福克公爵多不了幾年活頭,所以總想著在生前就給威廉·都鐸安排好一切,防止他像倒霉的詹姆斯五世那樣,被權臣挾持一輩子。

  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老一批貴族死的死,沒落的沒落。唯一稱得上苟延殘喘的是第七代諾森伯蘭伯爵托馬斯·珀西,他的父親亨利·珀西曾與安妮·博林有過一段牽扯,但是在托馬斯·沃爾西與亨利八世的強勢介入下,男方不得不與安妮·博林分手,然後由家族的長輩給亨利·珀西安排了一段門當戶對的婚姻。

  不過相較於被棒打鴛鴦的父親,托馬斯·珀西也強不了多少。因為他的父親與祖父都是天主教擁護者,所以在與西摩兄弟密謀殺害威爾士親王後,為了保下家族裡的其他人,托馬斯·珀西的父親讓管家將自己殺死,所以亨利八世也無法追責珀西家的過錯,只能壓著托馬斯·珀西的爵位,打算將其轉送給別人。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英格蘭爵位還處於比較充足的階段,遠不像十五世紀晚期那樣,搜遍全境都找不到一位公爵。

  因為都鐸王朝是「玫瑰戰爭」的最終得益者,所以亨利七世很清楚強大的貴族極易導致王權的頻繁更迭。雖然約克家族和蘭開斯特家族的戰爭起因是安茹的瑪格麗特強行處死了約克公爵,但是追根溯源,還是因為國王過弱,貴族過強。所以約克公爵才會大著膽子要求議會將其列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絲毫不在意當時的亨利六世已經有了合法的婚生子,更不介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毫不掩飾的怒火。

  因此在有了蘭開斯特家族的教訓後,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都致力於削弱大貴族力量,鎮壓任何能對王位發起訴求的旁系血脈。

  僅是亨利七世的當政時期裡,就有九位貴族被剝奪爵位,三位貴族被永久剝奪領地與家族爵位。而到了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被剝奪的爵位數量上漲到十二位,其中,白金漢公爵和之前被處決的諾福克公爵屬於被永遠剝奪的對像。

  在一番權衡後,亨利八世留下了他們的爵位,將土地的絕大部分收入囊中,然後將少部分轉贈給了自己的子女。

  因為伊麗莎白小姐跟霍華德家有些親戚關系,而亨利八世又不想讓威爾士親王占了過多的土地和爵位,所以在薩福克公爵的兩個兒子去世後,亨利八世決定加封伊麗莎白小姐為薩裡女伯爵,然後將她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以確保瑪麗·斯圖亞特抵達英格蘭後,蘇格蘭那邊有他的血親去平分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的勢力,不讓蘇格蘭王位被徹底架空。

  「陛下,達德利爵士和塞西爾爵士到了。」

  陷入沉思的亨利八世被理查德·克倫威爾的通報聲換回神來,於是衝著後者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陛下。」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塞西爾都衝著亨利八世行了個脫帽禮,然後在老國王面前十分拘謹地坐下。

  「尊敬的兩位紳士,很高興你們願意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邀請。」亨利八世努力緩和著自己的臉色,不讓腿傷影響自己的思考能力。

  「達德利爵士,你跟那些西班牙人商量得怎麼樣了?」

  因為英格蘭的海盜得到了亨利八世的隱形支持,再加上他們在尼德蘭戰爭中發揮了無可比擬得作用。所以在威廉·都鐸的建議下,亨利八世將這些海盜編收為特殊的巡查人員——只要他們將打劫的貨物上交五分之一,那麼國王陛下除非是接到本地商船或是軍餉被打劫的消息,否則不會在意海盜們的所作所為。

  然而在打劫不了英吉利海峽的商船後,海盜們將活動範圍擴展到了聖文森特海角附近,最後干了一筆驚天動地的大票——他們搶劫了一艘運送美洲白銀的西班牙寶船。

  要知道那時候的查理五世就等著美洲的白銀去緩解戰爭開銷(他跟法蘭西又打起來了)。

  結果英國海盜這麼橫插一腳後,氣得查理五世關押了哈布斯堡領地裡的所有英國商人,甚至將他們的財產充公,禁止國內與英格蘭通商。

  對此,亨利八世有表態嗎?

  有。

  但是表態是要查理五世查理五世趕緊釋放被關押的英格蘭商人,對於被搶劫的美洲白銀只字不提,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至於英格蘭商人被禁止通商一事,亨利八世也曾短暫地擔心過,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鐸都覺得這事問題不大。

  因為早在尼德蘭被三家瓜分後,英格蘭的主要商品就跟尼德蘭綁定在了一起,通過施馬爾卡爾聯盟售往歐洲各地乃至奧斯曼帝國。所以真要細究起來,英格蘭對西班牙的出口在兩國的政策的影響下是連年減少。

  而最讓威廉·都鐸感到無語的是,查理五世從德意志的漢莎商人那兒買到的一半羊毛制品都是MADE IN英格蘭——畢竟尼德蘭的手工作坊可比德意志地區要發達得多,而手工費往往是最能溢價的地方。

  約翰·達德利這幾天都在忙著與西班牙大使周旋。畢竟亨利八世的要求是讓查理五世盡快釋放西班牙境內的英格蘭商人,但是拒絕接受查理五世提出的,交還白銀或是絞死海盜的要求。

  這就讓兩國的談判陷入了死局。

  被愁的頭發都快掉光的約翰·達德利,跟臉色難看的西班牙大使無比艱難地拉扯了一周後,才交出一份可以入眼的談判草案。

  白銀,歸還二分之一,但是那些被釋放的英格蘭商人在西班牙的財產必須充公。

  對此,亨利八世的回答是干了一杯葡萄酒,然後衝著約翰·達德利輕描淡寫地吼道:「滾,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頂替你去談判。」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2

第106章

  亨利八世在此之前只覺得約翰·達德利是個可以一用的將才,畢竟兩大公爵外加薩裡伯爵一死,英格蘭內能用得上的將才便少了最重要的一環。而在玫瑰戰爭中十分活躍的斯坦利家族是個亨利八世信不過的牆頭草,至於更古老的珀西家族——這群倒霉鬼自愛德華三世當政起就沒消停過一天,而且在站隊上也很有問題,不僅搞出了亨利四世時的珀西叛亂,甚至在玫瑰戰爭之初,這群人也跟斯坦利家族一樣,在約克和蘭開斯特間反復橫跳,兩邊下注,所以直到戰爭結束也沒有被清算,而是悠哉游哉地活到今日。

  不過現在……

  瞄一眼腦子不好使的約翰·達德利,還不到三十歲的政治新人威廉·塞西爾,亨利八世只覺得腦子發疼到受傷的腿也跟著隱隱作痛。

  就這陣容,他怎麼放心將國家交給威廉·都鐸?

  不過當托馬斯·克倫威爾走進來時,亨利八世的臉色又緩和了許多,心想著總歸是能找到一個靠譜的人選。

  不過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安慰,還是拜倒在了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斷咳嗽又明顯佝僂的身影上。

  「陛下。」年過六十的掌璽大臣早已白了頭發。

  亨利八世這才想起托馬斯·克倫威爾不過比自己大了六歲,但卻在形容上更像是自己的長輩。

  「請坐,我尊敬的閣下。」老來念舊的亨利八世終於緩和了自己的態度,讓人給托馬斯·克倫威爾倒了杯熱葡萄酒,又讓隨從將火爐生得更旺些。

  一旁的威廉·塞西爾有些羨慕托馬斯·克倫威爾所能得到的待遇,幻想著自己到了對方的年紀,能不能獲得與之相同的地位。

  「達德利與西班牙大使的協商結果,糟糕得讓我沒了這一天的好心情。」亨利八世也不跟托馬斯·克倫威爾遮著掩著,直接了當道:「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重談,順帶讓這個年輕的紳士和兒子在一旁學習一二。」

  亨利八世指了指威廉·塞西爾,估摸著對方的腦子應該會比約翰·達德利好使:「他以後就是你的秘書,該教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是何等聰明之人,很快就明白了亨利八世這是要讓威廉·塞西爾接替他的位置。至於他的兒子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有威爾士親王的另一位隨從——威廉,帕爾,估計會走上王室大管家或是海軍大臣之路,但絕不會有人能比擬曾經的薩福克公爵。

  不過在此之前,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幻想過自己的養子能接替掌璽大臣之位,但是現在看來,這也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單方面妄想。

  父子都是掌璽大臣,那麼勢必會出現世襲制,或是權力集中於某一家族的情況。

  正如愛德華四世時的造王者沃裡克,或是再往前的岡特的約翰。

  因為威廉·塞西爾的父親曾是國王的侍從官,所以他不能接替王室管家的位子,以免依靠著其父的人脈把持住整個宮廷。

  同樣的,理查德·克倫威爾也不能成為掌璽大臣。

  這便是亨利八世對於威爾士親王的班底考量。

  想清楚這一點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決定讓自己的兒子減少與威廉·帕爾,或是威廉·塞西爾的交流,以面被亨利八世懷疑他們抱團,然後一起端了。

  對於西班牙人而言,駐英格蘭大使是個高危職業。

  至少在現任的沙皮大使看來,這種隔三岔五就要被君主寫信罵一通的活計,真是誰愛干誰去干,反正他是有些受不了了。

  當然,要是對上約翰·達德利這樣不善經商,或是諾福克公爵那般忠誠於天主教又懷有私心的貴族,西班牙大使還是能與之相處得十分「愉快」。

  直到那位異教徒的掌璽大臣出現在西班牙大使的面前,他的心情一直都稱得上較為愉快。

  只是現在,如果不是為了完成西班牙皇帝所交代的任務,西班牙大使真的會掀桌離開。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當西班牙大使看清托馬斯·克倫威爾重新提出的條件後,他整個人都氣得發抖,甚至都不屑於掩飾表面的憤怒:「合著英格蘭國王是不准備吐出那筆白銀,還要將我國皇帝,乃至整個哈布斯堡的尊嚴都踩在腳底下?」

  「閣下,請注意您的言辭。」面對西班牙大使毫不掩飾的憤怒,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慌不忙道:「凡事都要講究證據,難道您有證據證明是我國國王讓海盜搶劫了西班牙的美洲白銀船?還是說,您覺得我國的君主會姑息海盜在我國境內作惡?」

  雖然亨利八世收編了英格蘭海盜,但那畢竟是秘密行為,絕不能放到明面上張揚。況且英格蘭至今都沒撤下海盜的剿滅公文,所以那些個被收編的英格蘭海盜也很有分寸地沒有去搶劫本國船只,而是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海域內作惡。

  「大人,您也說過英格蘭的君主不會姑息海盜在本國國境內作惡,而那艘運輸美洲白銀的船只是在聖文森特海角附近被打劫的。難道英格蘭國王就沒打過讓本國海盜搶劫外來船只的主意嗎?」西班牙大使不甘示弱道。

  「閣下,您要是這麼想,那我也回敬您一句。」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驟然一冷,連語氣都嚴重了幾分:「您要是能從英格蘭的條文公案裡,找出一條有關於『允許英格蘭海盜在國境外搶劫』的律例,那麼我不會有任何解釋地被您壓上死刑台。」

  「反之,您要是找不到相關案列,那就得好好考慮下污蔑國王的罪名。」托馬斯·克倫威爾倒打一耙道:「即便是西班牙皇帝,也不會願意自己的駐英格蘭大使,背負上污蔑英格蘭國王的罪名。況且我國的海軍又不可能在文森特海角附近巡邏,難道西班牙的海軍有過到別國海境內巡邏的先例?或是說,西班牙的皇帝能保證全歐洲都沒有西班牙籍海盜?」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語速很快,以至於西班牙大使一時間都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座位上努力理清目前的狀況,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您的意思是,英格蘭國王是不打算吐出這筆白銀了?」

  「閣下,您的措詞用的並不准確。」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就沒打算與查理五世和談,甚至都不在意那些被關押在西班牙的英格蘭商人。畢竟對於查理五世而言,打不了英格蘭國王,就拿普通的平民出氣,也未免太不恥了些。

  所以那些身在西班牙的英格蘭商人十有八九會被釋放,只是他們在西班牙的產業怕是要被查理五世充公。

  「大人,我想我很明白您的意思。」西班牙大使跟托馬斯·克倫威爾拉鋸到這兒,多少也能猜到亨利八世的打算,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我會將您和國王陛下的意思轉告給西班牙皇帝,也希望你們不要後悔今天的傲慢。」

  「閣下,還請您不要因為一次的意外,而讓兩國的友誼化為灰燼。」托馬斯·克倫威爾起身送走西班牙大使時,如此惋惜地說道:「當然,如果西班牙皇帝執意要禁止英格蘭商人在哈布斯堡境內通商,我們也會對兩國的貿易情況感到非常擔憂。」

  「你們都從西班牙手上奪走尼德蘭了,還有什麼可擔憂的?」西班牙大使很清楚失去尼德蘭,無疑是讓西班牙的稅收情況雪上加霜。因為目前的歐亞大陸(不算種花家),只有兩大世界貿易中心,分別是被紅胡子兄弟(巴巴羅薩·海雷丁兄弟)占領的阿爾及爾,以及被英格蘭占領的阿姆斯特丹。

  法蘭西那邊,因為與蘇萊曼大帝簽訂了「特惠條約」,再加上他對本國的手工業實行保護關稅稅率,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尼德蘭,德意志,乃至西班牙的產品進入法蘭西境內,同時也讓法蘭西人壟斷了其利文特的貿易。

  這也是敗家子的弗朗索瓦至今都比查理五世的經濟狀況強上一兩分,甚至連法國的通貨都不像兩個對家那樣瘋狂膨脹的主要原因。

  「我擔憂的是西班牙的經濟市場會因此崩潰。」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威廉·都鐸已經搭上了胡安娜王妃的暗線,准備跟土耳其簽訂貿易條約,避免他們被法蘭西卡死了香料與珠寶定價。因此並不心疼即將失去的西班牙市場,而是不願西班牙在經濟崩潰後,出現狗急跳牆的瘋狂舉動:「沒了英格蘭商人,你們便會將市場交給德意志的漢莎商人。」

  「讓西班牙皇帝的臣民賺錢,總好過強盜般的英格蘭人。」

  「可是德意志的漢莎商人有五分之三的貨物都是從尼德蘭進口的,而且你身在英格蘭,又經常與西班牙家人通信,應該很了解兩國的物價差才對。」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從政前可是拜師於意大利銀行家的商人,所以對經濟有著十分敏感的嗅覺。

  西班牙大使無法回答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問題——因為他這些年之所以不願放棄隔三岔五就被罵一頓的駐英格蘭大使之職,其主要原因就是為了在兩國間賺取走私的貿易差。

  如果說一件普通的羊毛衫在英格蘭的售價是1,那麼到了漢莎商人那兒就變成了1.57,而被漢莎商人賣到西班牙時,就成了2.14,足足翻了一倍有余,怎能不讓人眼饞到死?

  西班牙大使光是近年通過大使船弄得走私生意,就淨賺了兩萬英鎊,相當於兩萬四千枚杜卡特,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近八年的收入。

  可凡是都有個底線。

  西班牙皇帝不介意手下人偷偷吃點回扣,但是要讓整個市場都跟著物價飛漲乃至崩潰,估計查理五世會先拿西班牙大使開刀。

  一想到這兒,不管之前有多少怒火,西班牙大使都能徹底冷靜下來,然後向托馬斯·克倫威爾回復道:「請您放心,在兩國的事情上,我絕不會帶有個人情緒。」

  「那就請您盡快聯系西班牙皇帝,也好讓那些可憐的英格蘭商人再次投入西班牙市場。」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西班牙大使行了個脫帽禮,但卻在踏出會議廳的那一刻,一頭栽了下去。


第107章

  在會議室裡倒下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臨終的最後一秒等到了宮廷醫生和新教牧師,在一番無比艱難的禱告與懺悔後,這位財政大臣兼亨利八世的掌璽大臣,終於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漢普頓宮裡的亨利八世不敢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居然走得如此迅速,只跟薩福克公爵隔了不到一個月。

  想起這位新教改革者臨終前還與西班牙大使進行談判,亨利八世難免多了分憐憫與愧疚,於是招來難掩悲色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溫言道:「讓坎特伯雷大主教主持你父親的葬禮,我將負責托馬斯·克倫威爾葬禮的全部開銷,並將他光榮葬於聖喬治教堂,和薩福克公爵還有嘉德騎士一起,永遠守護英格蘭的榮光。」

  「陛下,您的仁慈無疑是我現在最大的安慰。」理查德·克倫威爾做出感激的樣子,然後上前將養父生前早已准備好的遺囑遞了上去。裡面除了沒有提及轉交給威爾士親王的修道院土地,其余部分都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第一份遺囑分毫不差。

  至於被抹去的那一部分,則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兩位兒子公布遺囑後,被他混進亨利八世賞賜給威爾士親王的諾福克領地裡,不動聲色地平了賬。

  「你父親的遺囑上寫著,讓我在他死後收回埃塞克斯伯爵之位。」亨利八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想像托馬斯·克倫威爾居然放棄了最為重要的職位,甚至在遺囑上也沒有明顯地偏袒親子或是養子。

  難道說,托馬斯·克倫威爾留了什麼更值錢的東西給兩個兒子?

  抱著這樣的疑問,亨利八世決定找人去調查一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遺產,不過在此之前,他要找人接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職位。

  然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到底身兼數職,又是時常要在漢普頓宮裡候著的要職,不像薩福克公爵那樣,雖然掛著軍機大臣或是海軍大臣的名頭,實際只是在戰爭期間有特殊作用。

  換做以往,亨利八世可以讓諾福克公爵父子或是加德納主教接替這個職位。實在不行,德比伯爵也是能勉強湊合的。

  但是現在,諾福克公爵父子早已伏誅,加德納主教被終身囚禁於倫敦塔。德比伯爵雖然勉強保了下來,但是亨利八世並不信任他,甚至有意將他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

  亨利八世知道自己沒有幾年好活頭,但是他原定的掌璽大臣預備役威廉·塞西爾又太過於年輕,亨利八世也不能讓一個不滿三十歲的毛頭小子坐到掌璽大臣的位子上,那不是在開玩笑嗎?

  「讓馬修·斯圖亞特接替掌璽大臣的位子。」亨利八世思來想去了很久,才確定了合適的過度人選——馬修·斯圖亞特,因為反對瑪麗·德·吉斯而被流放的蘇格蘭貴族,在亨利八世的支持下,這位落魄的斯圖亞特家旁系一直都未放棄他在蘇格蘭的地位,甚至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成為蘇格蘭的新任攝政王。

  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想像亨利八世居然會選擇一個蘇格蘭貴族成為掌璽大臣,不過這位暴君獨裁慣了,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估計議會鬧過後,還是會順從亨利八世的意思。

  如果他們不想被關入倫敦塔的話。

  ……………………我是分割線……………………

  威廉·都鐸跪在聖詹姆斯宮的小教堂裡,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殿下,胡安娜王妃已經收到了克倫威爾先生去世的消息,她安排約翰娜給克倫威爾一家送去慰問,並且承諾他們的女兒能夠到宮廷裡接受教育。」

  「她倒是會做人情。」威廉·都鐸睜開了眼睛,將手裡的十字架收好:「克倫威爾先生臨終前有安排他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嗎?我記得父親曾說過要給克倫威爾先生的兒子做媒,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能這麼幸運。」

  「應該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先生。」負責回話的並不是看著威廉·都鐸長大的布萊恩夫人,而是一位名叫威廉·卡文迪什的中年爵士。

  因為威爾士親王已經開始代替亨利八世處理要職,所以除了威爾士的佩羅特總管,威廉·都鐸在光榮退休的布萊恩夫人的建議下,接受了威廉·卡文迪什成為他司庫兼管家。

  要知道在十六世紀,司庫是王室財產的保護者,其重要性完全能跟貼身照顧君主的王室管家相提並論,甚至在特殊時期,司庫有權代替國王處理王室資產的發放,如特殊軍資(這年頭鎧甲還是很貴的)和屯積糧。

  在威廉·都鐸的印像裡,最著名的司庫是白王後的父親理查·伍德維爾,雖然後者沒當幾年就死於沃裡克伯爵之手,但是也能從側面表現出司庫的重要性。

  身為威爾士親王的近臣,堪稱一步登天的威廉·卡文迪什並沒有特別出眾的才華,但卻有著非常重要的品質,那就是忠誠,嘴巴牢。

  「我從國王陛下的御前那兒打聽到消息,說是克倫威爾先生去世前曾為自己的兒子求娶薩福克公爵的遺孀,至於理查德·克倫威爾那兒,好像是國王陛下有意將自己寡居的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許配給他,但卻被理查德·克倫威爾拒絕了。」

  「理查德居然拒絕了我的大表姐?」威廉·都鐸有些意外道:「雖然瑪格麗特長公主一脈被排斥在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之外,但是凡事都有萬一,而且我的那位大表姐也是個富有的寡婦,年紀也不算大。」

  「理查德·克倫威爾覺得自己沒有爵位,所以配不上道格拉斯夫人。而且道格拉斯夫人也不想嫁給理查德·克倫威爾,畢竟……克倫威爾先生已經去世了。」

  貴族的婚姻市場上永遠只看身份背景和家族勢力。

  理查德·克倫威爾本就沒有特別古老的貴族血統,再加上他那權勢滔天的養父已經去世,所以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看不上他也不奇怪。畢竟這是個在歷史上將自己的兒子舉薦給瑪麗·斯圖亞特,企圖讓自己的孫子成為英格蘭和蘇格蘭繼承人的女人。

  真要細究起來,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也算是倒霉,選的兩任丈夫都是婚後不久就跌落泥潭的鳳凰男,以至於她守寡兩次都沒留下子女。

  「既然理查德·克倫威爾不想找身份過高的妻子,那應該會在胡安娜的侍女團或是北方貴族裡選擇妻子。」威廉·都鐸也不希望自己的大臣靠著婚姻抱團,所以對克倫威爾一家的識趣感到非常滿意:「胡安娜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威廉·都鐸想起他那回娘家的妻子,於是多問了一句:「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還好嗎?」

  「王妃殿下近期沒有來信,不過聽說比利時那邊最近跟拉羅歇爾的新教徒走得很近。」威廉·卡文迪什計算了下胡安娜王妃離開的日子,以及信使傳遞消息的速度,向威廉·都鐸解釋道:「不過明天就是比利時來信的日子,相信胡安娜王妃應該會在裡面與您細談拉羅歇爾的事情。」


第108章

  威廉·都鐸在與奧斯曼帝國的使者會面前,先一步收到了胡安娜王妃的家書,她在上面詳細說明了拉羅歇爾的新教徒所遭受的壓迫,以及她的父親迫於法蘭西國王的壓力,而不得不面臨著進退兩難的選擇——要麼絞死拉羅歇爾的「暴徒」,要麼讓法蘭西境內的尼德蘭人全部滾回去。

  因為亨利八世在薩福克公爵死後有些一蹶不振,甚至連腿上的舊傷都開始反反復復,所以威廉·都鐸便在國王靜養的這段時間裡接手了國家大事,同御前議會的成員們在每天下午兩點前,商討出所有結果,然後再交由亨利八世復審批閱。

  簡直就是幫國王過濾垃圾信息的工具人。

  終於碰到王權的威廉·都鐸嘆了口氣,面對堆積如山的文件,越發感受到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重要性,以及希望胡安娜王妃能盡快回來搭把手。

  因為威廉·塞西爾是亨利八世預備給威廉·都鐸的掌璽大臣,所以他也有資格坐到御前議會上,這讓真正的馬修·斯圖亞特感到有些難看。

  而約翰·達德利則是無比玩味地看著倫諾克斯伯爵瘋狂針對自己的秘書,覺得出了口惡氣(威廉·塞西爾看著他被亨利八世趕出房間)的同時,也鄙視蘇格蘭貴族的小家子氣。

  「殿下,我以為英格蘭不該接收拉羅歇爾的新教徒。」馬修·斯圖亞特身為掌璽大臣,自然是第一個開口發表意見的:「因為美洲白銀船的緣故,我們與西班牙的關系陷入了僵持,所以現在不易惹怒法蘭西,以免像之前的西班牙那樣,腹背受敵。」

  「我贊同掌璽大臣的觀點。」約翰·達德利立刻附和道:「況且我們也沒必要摻和法蘭西的事情。身為君主,弗朗索瓦國王有權處置法蘭西國境內的所有人。」

  「可問題是,到底誰才是法蘭西國王。」威廉·都鐸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個致命的問題,目光一一掃過在座的各位大臣:「究竟是弗朗索瓦國王是法蘭西統治者,還是我父親是法蘭西統治者。」

  這下別說別說是滔滔不絕的馬修·斯圖亞特,就連十拿九穩的約翰·達德利都被噎了一下。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全稱可是「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法國和愛爾蘭國王,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亨利八世。」

  雖然在平日裡,大家都默認法蘭西統治者是弗朗索瓦國王,但是你可曾在漢普頓宮裡,聽到有人稱呼弗朗索瓦國王是法蘭西國王?

  亨利八世不讓你去倫敦塔走一趟絕對是他腦子出了問題。

  約翰·達德利只覺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於是趕緊低下腦袋,祈禱亨利八世不要對今天的談話內容進行過分聯想。

  一旁的威廉·塞西爾早就通過岳父的關系網打聽過拉羅歇爾的狀況,判斷威爾士親王和亨利八世十有八九是要拉一把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否則他們也不好維持英格蘭的新教領導地位——一個都不敢硬剛法蘭西或是西班牙的新教國家,又憑什麼成為新教徒眼裡的燈塔。

  威廉·都鐸很清楚英格蘭不能失去唯一的新教大國地位,否則他們不可能與法蘭西或是西班牙勉強抗衡。並且現在回頭向天主教示好也來不及了,頂多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然而借由教皇被削弱教權的不滿,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的背後捅一刀。

  只是……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弗朗索瓦國王會跟西班牙皇帝握手言和。」雖然這二者間隔著血海深仇,但是在家國利益之下,那麼痛恨西班牙的亨利二世(現在還沒登基)都能將女兒嫁給仇人的兒子,更別提冷血冷情的弗朗索瓦一世。

  只要西班牙給出足夠的價格,威廉·都鐸的擔憂也不是空穴來風。

  「殿下,其實您大可不必西班牙皇帝會跟弗朗索瓦國王握手言和。」就在眾人苦惱之際,醞釀已久的的威廉·塞西爾突然發聲,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這位御前會議的最末位。

  馬修·斯圖亞特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但是在威廉·都鐸的面前,他還是強壓著自己的怒火,溫言道:「敢問小塞西爾爵士有什麼見解?」

  雖然威廉·塞西爾的父親早已去世,但是馬修·斯圖亞特卻故意稱呼他為「小塞西爾」爵士,無疑是隱晦地提醒眾人,這個毛頭小子現在壓在了他們身上。

  對於馬修·斯圖亞特的小把戲,威廉·都鐸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明白亨利八世為何會選了個蠢貨來接替掌璽大臣的位子。但與此同時,他也想看看威廉·塞西爾會怎麼應對。

  不得不說,亨利八世挑大臣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無論是被他破格提拔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借妹上位的西摩兄弟,其實或多或少都有兩把刷子。

  只不過在有威廉·都鐸的平行世界裡,西摩兄弟因為種種原因而受到了亨利八世的打壓,但是這並不能掩飾他們在鎮壓叛亂時確實做出了點實績。

  而現在,被亨利八世選中的威廉·塞西爾,也表現出了他那與年齡不相符的政治野心與政治潛力,所以對於馬修·斯圖亞特的敵意,他表現得無動於衷,甚至有幾分想笑:「據我所知,法蘭西長期以來都面臨著三方勢力的分割。」

  「第一方,是以弗朗索瓦國王為首的王權集中派,推行圈地運動和削弱大領主實力。」

  「第二方,是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攝政派。他們曾在弗朗索瓦國王被俘後快速爆發力量,以至於成了限制王權的強大力量。」

  「那麼第三方呢?」威廉·都鐸無比贊許地看著侃侃而談的威廉·塞西爾,感嘆他要不是有著未來視角,絕不可能比這個年輕的英格蘭爵士看得更加深遠。

  不愧是被後世評為「伊麗莎白是一個女人加一個男人,是她自己再加上塞西爾的組合」的治國奇才。

  只可惜他的兒子比其父還是差了許多,但是虎父無犬子,總歸是有點實力的中上流大臣。

  「第三方,則是法蘭西國內剛剛萌芽的新教勢力。」威廉·塞西爾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馬修·斯圖亞特給打斷了。

  「小塞西爾爵士,你難道是要我們去支持一個剛剛萌芽的新教勢力嗎?」馬修·斯圖亞特感到有些不悅,因為他是隱藏的天主教徒,並且一直都以為英格蘭皈依新教只是政治戰略,並沒有在核心教義上徹底地遠離天主教。

  但是法蘭西的那些胡格諾派就不同了。

  約翰·加爾文是在路德教的基礎上,進一步地刪減了新教中,與天主教教義重合的地方。

  因此胡格諾派遠比路德派激進,也更難以與天主教和睦相處。

  「先生,我們的出發點不是教義,而是英格蘭的國家利益。」掌控全局的威廉·都鐸及時制止了教義之爭的苗頭,給威廉·塞西爾的提議做出了解釋:「我們只支持對英格蘭有利的那一方,而不是純粹地支持新教徒,你們明白嗎?」

  「是。」威廉·塞西爾明白威爾士親王這是給他台階下,否則到了亨利八世那兒,他也不好解釋。

  「相較於尼德蘭,胡格諾派在法蘭西更有本地優勢,只是考慮到他們要直面弗朗索瓦國王的打擊,所以很容易讓人忽略了這一點。」威廉·塞西爾說到關鍵處,只覺得自己的掌心冒汗,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不僅是公開庇護約翰·加爾文的費拉拉公爵夫人,甚至連波旁家族,也有人在暗地裡皈依新教。」

  「可是波旁家族的掌權人並不是新教徒。」約翰·達德利巧妙捉住了威廉·塞西爾的語言漏洞,擺上一副極為虛假的求教姿態:「一個沒有核心領導人的新教派別,真的值得我們去支持嗎?」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解釋道:「至少路德教有施馬爾卡爾聯盟,所以才能反抗西班牙皇帝的暴虐,而法蘭西那邊,請恕我直言,我暫時看不出潛力。」

  「這是因為加爾文教比路德教出現地更晚,所以在發展上慢了一步。」威廉·塞西爾並沒有否認這一點,坦誠地讓約翰·達德利有些說不出話來:「倘若他們真的有核心領導人,那麼法蘭西絕對會爆發宗教戰爭,而這恰恰是各方勢力都不願看到的。」

  「不僅是羅馬教皇需要法蘭西與西班牙抗衡,就連英格蘭,也需要法蘭西擋在西班牙前面。」威廉·塞西爾知道現在不是徹底改革的時候,所以盡量不在言語中透露自己的明確思想:「所以我們必須接收流亡的新教徒,但是不必讓他們踏入英格蘭,而是在比利時,佛蘭德斯,乃至荷蘭那邊有個落腳地,好方便他們在法蘭西境內繼續傳播新教思想。」

  「可萬一弗朗索瓦國王跟吉斯公爵,還有蒙莫朗西公爵合力驅逐新教徒呢?」約翰·達德利不甘心讓威廉·塞西爾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大放異彩,所以硬是揪出他的一大「錯處」,「尼德蘭商人都被趕出了法蘭西,我們還怎麼做生意?英格蘭的經濟狀況絕對會受到從未有過的影響。」

  畢竟因為美洲白銀一事,西班牙皇帝已經對英格蘭十分不滿,要是弗朗索瓦國王再借機出動……

  對此,威廉·塞西爾並沒有回答約翰·達德利的問題,而是看向了最上位的威爾士親王,後者輕飄飄地看了眼約翰·達德利,斬釘截鐵道:「弗朗索瓦國王就是跟新教徒聯手也不會跟蒙莫朗西公爵或是吉斯公爵聯手。」

  「如果他還坐穩王位的話。」

  「至於尼德蘭商人那邊……」威廉·都鐸算了算日子,拋下一個炸彈:「如果我們能打破法蘭西對於土耳其香料和珠寶的壟斷,你說弗朗索瓦國王會不會跟我們和談?」


第109章

  對於六親不認的弗朗索瓦國王而言,什麼事都不如法蘭西的利益重要。

  倘若威廉·都鐸真能打斷法蘭西對於中亞香料還有珠寶的壟斷,那麼弗朗索瓦國王絕對會迫不及待地與英格蘭談判,以免自己的老鄰居突然打起貿易戰,然後跟奧斯曼帝國達成什麼見不得人的協議——畢竟尼德蘭一戰裡,英格蘭拿走了阿姆斯特丹,而奧斯曼帝國在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努力下,徹底掌控了阿爾及爾。

  所以真要論起通商能力,弗朗索瓦國王不是一般的心虛。

  更別提英格蘭還與施馬爾卡爾聯盟有商貿協議,所以能搭起一條橫跨歐洲的商路。

  馬修·斯圖亞特從未想過英格蘭要與真正的異教徒進行合作,這種顛覆他三觀的信息炸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於是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無比干澀地問道:「那,那殿下打算怎麼說服土耳其的使者?」

  這一刻,馬修·斯圖亞特恍若殉道的聖約翰,連眼神都變得悲天憫人起來:「難道英格蘭也要與奧斯曼帝國簽訂協議?」

  「就像法蘭西的百合與新月一般,難道我們也要簽訂一張玫瑰與新月的和議?」話到最後,馬修·斯圖亞特的聲音陡然一高,整個人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雄雞,臉部漲紅得讓人退避三舍。

  威廉·都鐸戰略性地往後靠了靠,盡量不對掌璽大臣表露出嫌棄之色:「閣下,您應該將英格蘭的利益置於您的理智前,而不是在御前會議上如此失態。」

  說罷,威廉·都鐸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然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還是說,比起英格蘭的利益,你們更願意投入羅馬教皇的懷抱?」這便是強扣帽子加詭辯了。

  「殿下,這不是教皇的問題,而是……」馬修·斯圖亞特的激動聲音被威爾士親王的冰冷眼神所打斷,以至於他在後者的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

  「我想今天的會議也開得足夠長了,不如先到此為此,將一切都交由國王陛下決斷。」見事不妙的約翰·達德利努力打起了圓場。

  對此,馬修·斯圖亞特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感嘆英格蘭群島的天,是真的變了。

  ………………我是分割線……………………

  因為威廉·都鐸想要在弗朗索瓦國王處罰拉羅歇爾的新教徒前,找到能與弗朗索瓦國王談判的籌碼,所以他在離開御前會議後,就讓卡文迪什爵士(先前的威廉·卡文迪什,威爾士親王的新總管兼司庫,這裡簡稱為卡文迪什爵士)立刻安排他與土耳其使者的會談。

  正准備向亨利八世彙報政務的馬修·斯圖亞特見狀,打算找人去跟一下正准備離開漢普頓宮的威廉·都鐸。

  然而威爾士親王謹慎慣了,所以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絕不會在漢普頓宮裡處理自己的事情,所以馬修·斯圖亞特派去的人也只能跟到聖詹姆斯宮。

  因為之前發生了諾福克公爵刺殺國王父子一事,所以聖詹姆斯宮戒備森嚴地讓人無從下手。要是馬修·斯圖亞特真敢硬闖進去,估計不是當場涼涼,就是被扔進倫敦塔。

  「可惜了……」馬修·斯圖亞特雖然知道自己動搖不了威爾士親王的地位,但是任誰坐到掌璽大臣的位子,卻在高興的前一秒得知自己只是個用來過渡的工具人,都不會感到特別高興。

  「倫諾克斯大人。」

  就在馬修·斯圖亞特陷入沉思之際,一個動聽的女聲打斷了他思路。

  這位掌璽大臣很清楚能在宮廷裡隨意走動的女性不是亨利八世的親屬,便是各方勢力的眼線,所以在一瞬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衝著來者彬彬有禮道:「午安,道格拉斯夫人。」

  來者是亨利八世的大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夫人,雖然她在名義上是蘇格蘭貴族,但卻自幼生長於英格蘭宮廷,所以在行為舉止上更是標准的英格蘭貴族作風。

  因為安格斯伯爵從未管過這個女兒,所以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對於自己的「母國」也沒什麼感情,頂多是偶爾去看一下從母親那兒繼承到的土地。

  而在亨利八世「征服」蘇格蘭後,瑪格麗特·斯圖亞特便更加看不起貧窮的蘇格蘭,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看不起蘇格蘭貴族。

  相反,經歷過兩段失敗婚姻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很清楚自己的第三任丈夫必須是個蘇格蘭人(她已經受夠了自己的英格蘭丈夫頻繁被亨利八世處決),而且還得是個有可能攝政的蘇格蘭人。否則她將在漢普頓宮裡毫無價值,因為沒人會對一個不受父親重視,又被英格蘭國王排斥在繼承法之外的蘇格蘭人,產生一絲一釐的興趣。

  「尊貴的夫人,您為何這麼晚了還在走道裡逗留。」因為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已經結過婚,再加上她又是亨利八世的外甥女,所以宮廷裡都沒有用她先夫的姓氏來稱呼她。

  在馬修·斯圖亞特看來,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無疑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畢竟瑪格麗特長公主和安格斯伯爵都長得不差,否則前者也不會在政治聯姻中,還被詹姆斯四世真正地愛過;而後者也不會迷得當時還是攝政王太後的瑪格麗特長公主,不顧一切地嫁給他。

  相較於青澀少女不諳世事的嬌憨,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看上去優雅極了。就像是嬌羞怯怯的矢車菊,總是比不過那一抹切開百花的濃艷。

  馬修·斯圖亞特並沒有亨利八世的甜蜜憂傷(王權),所以不需要少女的天真懵懂來給自己舒緩神經。

  相反,他那高度緊繃的神經正需要一個人來分擔壓力。

  在都鐸時代的宮廷裡,愚蠢的男人才會衝冠一怒為紅顏,而有野心的男人不是出入於各大權貴的宅邸,就是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響起合作的碰杯聲。

  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很自信自己絕不只有外貌這一種優勢,所以面對馬修·斯圖亞特的質疑,她笑得沉靜如倫敦塔的護城河,直白地讓掌璽大臣感到十分意外:「大人,我特意在此等你。」

  「等我?」馬修·斯圖亞特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能夠讓無數女人前僕後繼,但是對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而言,她顯然有比自己更好的選擇——如威爾士親王登基後絕對會重用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或是威廉·帕爾。

  再不濟,她也可以嫁入達德利家族,反正他們男嗣多,總能找到合適的聯姻對像。

  不過馬修·斯圖亞特只是困惑了一會兒,便將瑪格麗特·道格拉斯會選擇自己的理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裡既得意又好笑。

  別看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都鐸或是威廉·塞西爾的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但是跟心機極其有限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相比,他還是有了些跟老狐狸們打交道的優勢。畢竟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又不是自幼接受君主教育的胡安娜王妃或是活得戰戰兢兢的伊麗莎白小姐,安格斯伯爵雖然將野心遺傳給了這個女兒,但是自幼嬌生慣養,被母親溺愛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也就是近幾年過得不怎麼順風如意。

  而且亨利八世雖然砍了她兩任丈夫的腦袋,但卻對這個侄女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禮遇有加。

  畢竟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血統與龐大嫁妝就足以讓很多紳士對她展開瘋狂追求。

  馬修·斯圖亞特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一機會。

  至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對於他身份的種種誤解……

  另有心思的掌璽大臣在心理露出了冷笑。

  反正他能保證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嫁過來時,他還在掌璽大臣的位子上。

  ………………我是分割線………………

  因為土耳其大使入境時出了點手續上的差錯,所以威廉·都鐸將會面時間改為明天下午。原以為這樣一來,今天就能早點休息。

  可是當威廉·都鐸正准備吃晚飯時,卡文迪什爵士臉色凝重地走到主人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殿下,塞西爾爵士想讓您接見一位訪客。」

  「誰?」威廉·都鐸知道威廉·塞西爾絕不是個冒失的人,所以能讓對方大晚上推薦的,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卡文迪什並沒有直接回答威廉·都鐸的話,而是屏退了房間裡的所有僕人,然後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古老的金幣交給威爾士親王。

  只見昏暗的燈光下,蛇發女妖衝著威廉·都鐸睜大了她那雙可以石化人的眼睛。

  而在金幣的背後,分別用拉丁語和希腊語寫了這麼一句話「寧可去偷上帝的,也絕不要去偷我們的。」

  這是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金幣。

  威廉·都鐸這下便沒了吃晚飯胃口,直接坐直了身子,然後細細端詳了下金幣,低聲道:「請人進來。」

  他倒要看看佛倫倫薩的真正主人,究竟想干什麼。


第110章

  佛羅倫薩的科西莫一世當然不可能親自拜訪威廉·都鐸,所以他派了自己的心腹伯納多·美第奇作為使者。

  雖然科西莫一世是當仁不讓的佛羅倫薩之主,但是考慮到他心心念念的托斯卡納公爵之位,所以為了穩住教皇的情緒,他與威廉·都鐸的交流必須嚴格保密。

  「親王殿下,佛羅倫薩的科西莫向您問好。」伯納多·美第奇打扮得像個普通的意大利商人,說話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連聲音也是掐尖得難聽。

  威廉·都鐸知道這是美第奇的特殊偽裝。相較於波吉亞的毒殺手法,美第奇更喜歡暗殺,也算是後世的黑手黨前身。

  「我也恭喜科西莫閣下成為美第奇的新主人……雖然這句恭賀來得有些遲,不過你們終會拿到托斯卡納公爵之位。」

  「感謝您對佛倫倫薩公爵的祝賀,只可惜我並不能在此與您相談甚久,所以讓我們長話短說吧!」伯納多·美第奇找了張椅子坐到威廉·都鐸的對面,這個隨意的姿態惹得卡文迪什皺了下眉頭,但卻並沒有多加指責。

  「我家主人從摩爾人那兒聽說了十分有趣的消息。」伯納多·美第奇也不跟威廉·都鐸遮著掩著,而是直入主題道:「聽說英格蘭即將允許土耳其商人在尼德蘭的阿姆斯特丹裡進行商貿往來,是嗎?」

  對於這一疑問,威廉·都鐸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含糊道:「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怎麼傳入佛羅倫薩公爵的耳中。難道西班牙船只會允許土耳其人經過他們的海域?還是土耳其商人能夠穿過歐洲大陸?「

  「土耳其商人的確不可能做一點。」伯納多·美第奇怪微笑道:「但是西班牙皇帝可沒說過英格蘭的船只不許通過西班牙海域,況且你們跟德意志地區的關系也很親密,找到運貨渠道並不是難事。」

  說道這兒,伯納多·美第奇還強調道:「即便我們已經從公民轉向真正的統治者,但是祖先刻在基因裡的東西是不會忘的。」

  「當然。」威廉·都鐸明白他們既然敢為此事偷偷來找他,那麼就是背著西班牙皇帝和教皇想達成什麼。

  別看科西莫一世為了取得自己對於美第奇家族的繼承權和佛羅倫薩的統治權,而在前期向西班牙皇帝和教皇示好,甚至不惜簽下了在戰爭時期,必須協助這二者抵抗法蘭西和奧斯曼帝國的協議。

  但是前期的進退兩難,其實科西莫一世並不喜歡西班牙皇帝和教皇。前者一向喜歡對各國指手畫腳,甚至慫恿科西莫一世的前任,也就是最後的美第奇嫡系亞歷山德羅·美第奇廢除佛倫倫薩的共和制,改為世襲制,然後還想將自己的私生女嫁給他。

  結果這一舉動直接導致了佛羅倫薩的內亂,以至於亞歷山德羅遭到暗殺,美第奇家族掀起了繼承風波。

  雖然科西莫一世的繼承機遇在一定程度上多虧了朝查理五世的搞事,但是他也痛恨這位沒事找事的西班牙皇帝曾洗劫了羅馬,使得佛羅倫薩的榮光被西班牙人所踐踏,祖先的藝術珍品全被這群粗俗者洗劫一空,破壞殆盡。

  至於教皇,只能說科西莫一世還惦記著托斯卡納公爵的封號,但也沒忘記教皇對於美第奇家族的種種壓制。

  這也是科西莫一世為何會瘋狂建造軍事堡壘,發展佛羅倫薩海軍並且鼓勵雇佣兵落戶。

  他的統治使得曾經脫離美第奇家族的托斯卡納又回歸於佛羅倫薩公國,但也讓美第奇家族徹底失去了奧斯曼帝國的商品來源,並且同法蘭西進行了持久的冷戰。

  因為查理五世和教皇的壓力,科西莫一世終止了由「華麗者」洛倫佐·德·美第奇曾與奧斯曼帝國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簽訂的通商協議,並且在繼位後多次延緩或是拒絕法蘭西的貸款。

  這不僅讓美第奇家族的收入驟減了一半,更是佛倫倫薩難以脫離查理五世的影響力——畢竟這位西班牙皇帝是出了名的借債狂,讓他還錢真是件痛苦的事情。

  「佛羅倫薩公爵派你過來,是想跟奧斯曼帝國恢復商貿關系?」威廉·都鐸想了下意大利的地理位置,覺得這一可能性很大,只是……

  「你們就不怕因此惹怒西班牙皇帝,還有教皇嗎?」威廉·都鐸可不認為查理五世或是教皇會樂於見到佛羅倫薩恢復了與奧斯曼帝國的通商,畢竟科西莫一世還想拿到托斯卡納公爵的封號,所以現在還不能惹怒這二者。

  「怎麼可能不怕。」伯納多·美第奇在這件事上沒法掩飾:「所以才需要您的幫助。」

  「倘若是與英格蘭的正常貿易,那麼西班牙皇帝便不能找出佛倫倫薩公爵的錯誤,而佛羅倫薩公爵也能為英格蘭的船只提供停靠港口。」伯納多·美第奇提議道:「佛羅倫薩公爵雖然中斷了美第奇家族和奧斯曼帝國的通商協議,但是佛倫倫薩還是有些倒貨的阿爾及爾商人以及土耳其商人。再加上普雷韋扎海戰後條約內容,所以土耳其商船還是能在佛羅倫薩停靠。」

  「既然能停靠,那你們為何不跟奧斯曼帝國進行私下貿易,或是委托阿爾及爾的商人作為代理人?」威廉·都鐸多問了一句。

  伯納多·美第奇這時也笑道:「殿下,美第奇家從不做偷偷摸摸的小生意,要干,就得在明面上干一票大的。」

  「倘若能得到您的合作,那麼佛倫倫薩公爵不僅會給您提供停靠港口與護送支持,更是會親自投資您的生意,並且在意大利銀行家那兒,將英格蘭設為優先名單。」伯納多·美第奇的掌心微微發汗,知道科西莫一世一定要跟威爾士親王達成合作,但卻不知道對方怎麼想。

  按理說,這事他們該找亨利八世,但是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一死,亨利八世便有些精力倒退,再加上他已經到了五十多歲的年紀,所以科西莫知道跟亨利八世談好了也沒用,還不如在威廉·都鐸這兒一次到位。

  「如果佛羅倫薩公爵不嫌棄我們英格蘭的生意比不上全盛時期的佛倫倫薩,那麼還請您帶話給佛羅倫薩公爵,就說我們英格蘭永遠歡迎真誠的合作伙伴。」威廉·都鐸的最後決定讓伯納多·美第奇稍松了口氣,但是很快,他又皺起了眉頭。

  「只是作為友好的像征,我希望佛羅倫薩公爵能在簽訂協議的同時,完成我的一個小小心願。」威廉·都鐸伸出一根手指,臉上滿是期待:「我一直很仰慕一位意大利的藝術家,所以希望佛倫倫薩公爵能在簽訂協議後,將他一起送到英格蘭。」

  「原來是這樣啊!」伯納多·美第奇緊繃的肩膀又放松下來,臉上也浮現出對意大利藝術的驕傲與自豪:「不知您仰慕的藝術家是誰?」

  「米開朗基羅·博納羅蒂。」威廉·都鐸只覺得自己的舌尖都在發顫,差點年咬到舌頭:「我曾聽人說過他的事跡,所以對這位大師好奇至極。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作為和平的像征,到英格蘭教授被美第奇稱贊的藝術。我發誓將以最高的禮遇對待這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並且希望他能為我和我的妻子雕刻一副作品。」

  「如果是米開朗基羅,那麼能得到您如此之高的評價也絕不為過。」伯納多·美第奇立刻對威爾士親王多了幾分好感,甚至覺得以「野蠻」來評價英格蘭人,不過是西班牙塑造出的輿論假像:「正好米開朗基羅也在尋找一位保護者。您知道,意大利很亂,所以這些藝術家都無比痛心於自己的作品遭到無知莽夫的毀壞。如果是在您的庇護下,想必米開朗基羅也能在晚年進行安心創作。」

  用一位藝術家來換取英格蘭儲君的好感,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伯納多·美第奇相信科西莫一世絕不會吝嗇這一點,並且在離開時還送給威廉·都鐸一份大禮。

  「我家主人知道您和亨利八世都是藝術的愛好者與支持者,所以特意讓我帶了份禮物給您。」

  說罷,伯納多·美第奇讓自己的隨從放下一個沉重的大箱子,然後用在上面進行了十分復雜的操縱,才將其打開。

  見到威廉·都鐸露出詫異的表情,伯納多·美第奇十分自豪道:「這是萊昂納多·達芬奇的設計,用來保管貴重物品是最合適不過的。況且用達芬奇的設計來保管他的作品,也不算辱沒了這副禮物的珍貴。」

  伯納多·美第奇小心翼翼地將畫作擺正在威廉·都鐸的面前,然後撩起上面的白布,向威爾士親王展露畫作的真正面目:「這是萊昂納多·達芬奇所畫的《岩間聖母》中的第二幅,同米蘭大教堂裡那一副非常相似,但卻在細節上更加精美。」

  「果然是大師之作。」威廉·都鐸小心不觸碰到畫作本身,發自肺腑道:「這份禮物真是貴重至極,還請你向佛羅倫薩公爵表達我的感謝之情。」

  「您過獎了。」伯納多·美第奇謙虛道:「您的友誼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也希望在聖母的注視下,您和佛倫倫薩公爵的友誼能長久且堅固。」

  …………………………

  卡文迪什爵士親自將伯納多·美第奇送出去後,發現威廉·都鐸還是對那副《岩間聖母》愛不釋手,於是小心翼翼道:「殿下,需要我把它收到倉庫裡嗎?」

  「為什麼要把這麼好的作品收到倉庫裡?」威廉·都鐸不解道:「把掛到大廳裡,讓訪客們都能好好欣賞。」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3

第111章

  1544年,比利時的格拉文斯丁城堡。

  「殿下,英格蘭的信件到了。」約翰娜從胡安娜王妃的手裡接過她的披風,然後將一個還未拆紅漆的信件交給她:「威爾士親王已經跟奧斯曼帝國簽訂了貿易協議,允許利凡特公司每年從奧斯曼帝國購入一定量的商品,然後將英格蘭以及尼德蘭的一部分商品交由利凡特銷售到奧斯曼帝國。」

  「利凡特公司?」胡安娜王妃順了下被兜帽弄亂的頭發,拆開威廉·都鐸的來信,然後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尼德蘭這邊銷售給利凡特公司的價格公正嗎?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是否能享受跟荷蘭一樣的待遇?」

  「威爾士親王為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爭取到了永久的免稅許可,並且洛林公國那邊也有為期三十五年的免稅許可。」約翰娜早在胡安娜王妃回來前就跟英格蘭大使詳細討論了一番,所以很清楚自己的女主人在意什麼:「至於其他要與奧斯曼帝國進行通商的國家,則是要向利凡特公司繳納相應的手續費。關於這一點,威爾士親王正在找資深的商人評估各個商品的手續費價格,並且不同重量,包裝方式的商品,也得進行收費細分。」

  「他總是想得這麼周到。」胡安娜王妃連連點頭道:「父親對此怎麼說?」

  「國王陛下讓人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各建了一個介紹所,說是可以為身在這裡的西班牙商人牽線搭橋。」約翰娜繼續說道:「只是相較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本地商人,這些西班牙商人要交兩重手續費。」

  「兩重手續費要是應該的。」胡安娜王妃並不意外道:「如果他們不交這筆錢,估計在西班牙那邊又得多交一筆稅。」

  「這是為什麼?」

  「因為西班牙對英格蘭還有法蘭西的政策原因,再加上他們又是將商品賣給奧斯曼帝國,所以很容易引起宗教審判局的注意。」胡安娜王妃解釋道:「所以介紹所收的根本不是介紹費,而是洗白費。他們將西班牙商人的東西混入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商人的貨物裡,這樣西班牙那邊就說不出話來。畢竟西班牙商人在這裡都不能做本地人的生意,那他們還在外面亂跑個什麼?」

  「原來是這樣。」約翰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威爾士親王為什麼不直接下達許可,非要委派一個公司處理這事?」

  「這就要看英格蘭跟奧斯曼帝國簽訂的是什麼協議。」胡安娜王妃仔細思考道:「如果是像法蘭西那樣,作為和平條約的附加協議,那麼就必須公布相應的律例條文,甚至有可能上升到大外交的程度。但是縮小到公司與公司,或者國家與公司就那不同了。」

  「不出意外的話,威爾士親王應該是利凡特公司的最大掌權人。他不僅可以通過利凡特公司的存在賺取各地商人的手續費,更是能隔離英格蘭商人與奧斯曼帝國的直接接觸,從而減少財物糾紛或是國內被奧斯曼帝國滲透的可能。況且這麼做也不僅省去了制定相關條文的麻煩,更是不用像法蘭西那樣,搞個被人唾棄的兩國大協議。」

  「畢竟誰有會為了一個商人去指責英格蘭君王?」

  約翰娜在原地聽得目瞪口呆。

  直到恩裡克二世進了屋,她才反應過來地行禮道:「國王陛下。」

  身為亨利八世的親家,恩裡克二世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因為常年鍛煉,偶爾齋戒的緣故,他還保養著不亞於年輕人的身形。只是在登基的十幾年裡,他因為被法蘭西和西班牙兩邊折騰,所以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再加上胡格諾派的信徒大批地逃到他的領地,視他為保護者。所以恩裡克二世哪怕心力交瘁,也不得不強打精神地去面對困境。

  眼下的恩裡克二世顯然比在納瓦拉時要輕松得多。

  畢竟跟從前的四面楚歌相比,眼下的法蘭西都顯得可愛了許多。

  「父親。」胡安娜王妃讓人給恩裡克二世拿了加鼠尾草的熱葡萄酒,後者只是像征性地抿了幾口,便讓約翰娜退下。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都回來一年多了。」恩裡克二世看著眼前女兒,頗有些不舍道:「過不了幾日,你就得啟程回英格蘭了。」

  「可是父親,您和母親真的沒問題嗎?」胡安娜十分擔憂道:「萬一法蘭西那邊又派人過來,難道您要親自接見法蘭西大使?」

  因為恩裡克二世的信仰問題,再加上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一直都在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博弈中,偏袒自己的秦家,所以弗朗索瓦國王對自己的姐夫分外不滿,連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被罵了一頓。

  雖然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是半路夫妻,並且後者比前者大了近十一歲,但是因為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十分富有人道主義和改革派精神,再加上她受到法蘭西的勒妮的影響,對胡格諾派教徒采取寬容並存的態度。

  因此不僅是恩裡克二世,就連一些胡格諾派教徒都非常喜歡她,甚至在她的影響下緩和了與溫和派天主教徒的矛盾。

  胡安娜王妃知道因為胡格諾派的關系,以法蘭西的勒妮(費拉拉公爵夫人,路易十二的女兒)為首的法蘭西貴族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乃至囚禁,甚至弗朗索瓦一世還殺雞儆猴地剝奪了小姨子勒妮(其姐姐是路易十二的長女,法蘭西的克洛德)的撫養權,逼迫她在監獄裡皈依天主教。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因為其特殊的身份而沒有遭受如此嚴苛的待遇,但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態度也讓她陷入了進退兩難,心力交瘁的地步。

  甚至在弗朗索瓦國王的背後,身為王儲的亨利二世也大力支持父親的舉動,甚至宣稱自己繼位後,將采取更為嚴苛的打壓政策。

  「你舅舅對我有意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至於你母親,她也到了准備見上帝的年紀,所以你不必為我們擔心。」恩裡克二世在妻子的影響下很喜歡文藝復興時的種種作品,裡頭就包括被教皇和各大國君禁止的《神曲》,所以夫妻二人對於死亡采取了坦然平和的態度,並沒有像其他貴族一樣,惜命到每周放血,往教會裡瘋狂撒錢的地步。

  「威爾士親王前段時間綁了兩個在蘇格蘭活動的法蘭西叛徒,並且將他們交給你舅舅處置。」恩裡克二世見胡安娜王妃還是放心不下,於是繼續安慰道:「估計你舅舅現在正忙著處理蒙莫朗西公爵還有吉斯家的一堆破事,搞不好你的表哥亨利也參與其中。」

  「這也是上帝給舅舅的獎勵。」胡安娜王妃至今都記得弗朗索瓦國王試圖插手她的婚姻,以得到海爾德公國的舊事,所以諷刺起來也是毫不客氣:「有這麼個奮發向上的繼承人,舅舅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行了,這話你就在家裡說幾句。到了外面,記得把嘴巴閉緊了。」恩裡克二世也不喜歡自己的小舅子,但是長期的被打壓生涯讓他做事都很小心謹慎:「你母親就交給我照顧。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也是我的責任。況且搬到比利時後,你母親過得可比在納瓦拉時要心情舒暢得多。尼德蘭的氛圍很好,而且你母親最近還將弗朗索瓦·拉伯雷接到了比利時,又開啟了她的文藝沙龍和資助活動。」

  早在嫁給恩裡克二世之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熱衷於文化沙龍事業,不僅仿照著偶像薄伽丘的《十日談》寫出了一本《七日談》,甚至還效仿一些意大利貴族,成為不少作家和藝術家的保護者。

  寫出《高康大》與《龐大固埃》(被後世整理為《巨人傳》)的弗朗索瓦·拉伯雷正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被保護者之一。在這位夫人的資助下,弗朗索瓦·拉伯雷不僅完善了自己的語言學習,並且還得到了弗朗索瓦國王的特別赦免,不至於讓偉大的作品淪為隨時都有可能失傳的禁書。

  因為索邦神學院對於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指責,再加上法蘭西的王儲又是激進派的排外分子,所以弗朗索瓦·拉伯雷在妻子的勸說下,接受了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邀請,舉家搬到了比利時,准備續寫第三部巨人作品。

  胡安娜王妃也是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書迷,甚至在於威廉·都鐸的通信中,也提到了這位作者,並且將法語版的《高康大》和《龐大固埃》一同寄給了威廉·都鐸,結果卻收到了丈夫直接寫給弗朗索瓦·拉伯雷的信件。

  裡面通篇都是對弗朗索瓦·拉伯雷的贊揚與感嘆,順帶還諷刺了一些人的不識貨。然後在信件的結尾處詢問這位大師願不願意搬到英格蘭,甚至還允諾親自給他出版書籍,不會在英格蘭境內禁止他的任何一部作品。

  最讓胡安娜王妃感到奇怪的是,威廉·都鐸還提了個古怪的要求,那就是他願意用一千英鎊買下《高康大》和《龐大固埃》的原版手稿。並且弗朗索瓦·拉伯雷要是再出版書籍,威廉·都鐸也願意為他的每部作品的原版手稿開出五百到八百英鎊的價格。

  胡安娜王妃至今都記得信使將威爾士親王的信件送到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手上時,這位老先生將自己的胳膊扭了兩下,確定不是在做夢後,將自己的原版手稿打包送給了威廉·都鐸,並且沒有接受與信件一通送來的一千英鎊,只是在回信中希望威廉·都鐸能在英格蘭發行他的作品。

  至於再次搬家一事……

  弗朗索瓦·拉伯雷很感謝威爾士親王的贊賞,但卻表示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並不想搬到對面的島嶼上,以免和法蘭西的家人們難以通信。


第112章

  胡安娜王妃准備離開比利時的那天早上,恩裡克二世特意將一個形容古怪,皮膚蒼白的中年男子帶到她面前,不容置疑道:「這是我的私人醫生,他將跟你一起回英格蘭。」

  「聖詹姆斯宮裡有專門的醫生隨時待命。」胡安娜王妃仔細打量著恩裡克二世的私人醫生,後者不知是天生還是刻意為之,總是半耷拉著眼皮,就像是從門縫裡看人的不法分子,讓胡安娜王妃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她在產生這個念頭後沒多久,就為自己的以貌取人向上帝告罪。

  「這是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他早年在帕維亞大學取得醫學博士學位,後來又在自己的母校和博洛尼亞大學擔任講師。你要是去意大利問起當代名醫是誰,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一定在被提起的名字之中。」恩裡克二世解釋道:「你可是我的希望,女人生孩子就是跟死神跳舞,讓吉羅拉莫·卡爾達諾先生跟著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可問題是卡爾達諾先生跟我走了,您和母親怎麼辦?」胡安娜王妃執拗道:「還是讓他留下吧!」

  「留這兒做什麼?讓我和你母親為你擔心嗎?」恩裡克二世揮揮手,示意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你跟威爾士親王早點留下後代,也省我死後還要將你的西班牙親戚或是法蘭西親戚立為繼承人。」

  「那也請您多守護我幾年。」胡安娜王妃十分不舍地抱了下恩裡克二世,然後再在對方的注視下,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前往英格蘭的船只。

  威廉·都鐸在去港口迎接胡安娜王妃之前,亨利八世特意讓人將他叫到自己的房間裡。

  此時的英格蘭老國王畏冷又畏熱,嬌氣得有些不可思議。他還是將受傷的腿高抬在矮腳凳上,喝的葡萄酒了加了不少用於陣痛,舒緩神經的藥材,連份量也多了不少。

  「你來了。」亨利八世抬起渾濁的小眼睛,一派昏君的做派,但是威廉·都鐸卻知道他是清醒的:「蘇格蘭那邊又送來這種無聊的東西,看來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或者說,他們的野心也大了。」

  亨利八世捏住信封的一角,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遞給威廉·都鐸,後者掃過後問道:「那您是要出兵教訓他們一下,還是要撤銷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的攝政權,轉而讓您覺得更合適的人去接手?『

  「都可以,這種東西怎麼安排都不是問題。」亨利八世厭煩道:「我手上捏著蘇格蘭女王,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瑪麗·德·吉斯已經被她法蘭西的家人所放棄,要是再失去瑪麗女王,那麼她將失去最後的利用價值,絕對不會過得比再蘇格蘭的囚禁日子要好。」

  「是。」威廉·都鐸還是沒搞懂亨利八世到底想跟他說什麼,直到老國王不耐煩地提起前年的破事:「我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格林威治協議》上動了手腳,這裡頭不說是你鼓舞的,但也絕對跟你脫不了干系。」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完全是汗毛直豎地看著威廉·都鐸,生怕對方被亨利八世所遷怒。

  「我並不認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行為有錯,甚至讓我來談判,也不會比托馬斯·克倫威爾做的更好。」亨利八世很清楚向人施壓的藝術,所以挑起威廉·都鐸的危機感後,又緩和了自己的語氣:「我憤怒的是,你居然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努力無動於衷,甚至都沒想過要為此做些什麼。」

  事已至此,威廉·都鐸要是還不了解亨利八世的意思,那他就可以退位讓賢了:「胡安娜今天就會回來,我會很快跟她圓房。」

  「不是很快,是立刻。」亨利八世再次升高了自己的語氣,咳出一口污血,然後將其展示給威廉·都鐸:「我必須要在回歸上帝的懷抱之前,確定王位不會斷絕在你的手裡。」

  「可是父親,這不是一下子就能辦到的事情。」威廉·都鐸想前幾任王後的生育經歷,感到有些壓力山大:「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們何時能有繼承人。」

  「但是你們可以為此取悅上帝。」亨利八世不依不饒道:「我會給你取悅上帝的時間,否則我將讓約克公爵跟蘇格蘭的瑪麗訂婚。」

  說罷,亨利八世用眼神瞪退了威廉·都鐸的繼續解釋,然後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這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但是相較於拱手讓出輕而易得的蘇格蘭,或是又要出兵進行血腥鎮壓,我倒寧可讓你的弟弟來做個時間緩衝。」

  「是。」威廉·都鐸知道再跟亨利八世糾纏下去是沒有用的,所以只得接受了父親的催生壓力,然後在胡安娜王妃回來的第一天晚上就跟她舉行圓房。

  當然,按照慣例,自然少不了監督行房的人,和關門前的各種祝福。

  在亨利八世的強制要求下,由坎特伯雷大主教親自主持了圓房的祝福儀式,然後由約翰娜給威爾士親王夫婦倒了兩杯高濃度的葡萄酒,防止二人緊張到行房失敗。

  亨利八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新婚之夜,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幾分:「放心,我不會讓礙事的人呆在房內,但是你們兩今晚還是要盡可能努力一下,明白嗎?」

  「是。」威廉·都鐸強行喝下一杯葡萄酒,整個人都感到有股子熱氣直衝腦門,辣的他的舌尖都有些發顫。

  胡安娜的反應也好不了多少,畢竟在生育這個王室最關注的問題上,女方總是比男方更有壓力,所以她在坐上床的那一刻都不安地攪著手指,肩膀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

  對此,被恩裡克二世派來的卡爾達諾算了下胡安娜王妃的生理期,確定今天前後恰好是她最容易受孕的日子,然後又用冷漠且充滿科學的語氣教導威廉·都鐸如何使妻子更容易受孕,行房時要把枕頭放到那兒。

  在場的其他人都一邊害羞地左顧右盼,一面豎起耳朵去聽卡爾達諾的科普。

  尤其是那些新婚不久,或是有生育困難的貴族男女,決定回去後試試卡爾達諾的懷孕方法。

  亨利八世倒是對卡爾達諾很感興趣,於是向左右詢問他是誰。

  「是恩裡克二世從意大利請來的一位學者,據說曾在帕維亞大學和博洛尼亞大學擔任教師。」最靠近亨利八世的威廉·塞西爾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他在接受恩裡克二世的邀請之前,曾委托自己的學生在意大利發表了《大衍術》一書,並且推薦他的學生在米蘭擔任數學講師?」

  「數學?」亨利八世有些意外道:「他不是醫生嗎?」

  「卡爾達諾先生精通數學、物理學、醫學、占星學、哲學以及多國語言,他在擔任大學的醫學教師時,也曾教授數學課。」威廉·塞西爾的語氣裡充滿了敬佩:「可以說,卡爾達諾先生是與意大利的塔塔利亞齊名的數學大師。」

  「都是虛名罷了。」亨利八世執政這麼些年,也沒少見過誇大其詞,借勢宣傳的假學者,於是很不屑於威廉·塞西爾對卡爾達諾的贊美之詞,但卻並沒有否認卡爾達諾的學術造詣:「待會兒讓他過來跟我聊聊,順帶幫我找一本他在意大利發表的《大衍術》。

  「是。」威廉·塞西爾在與亨利八世一起退出威爾士親王的房間時,在國王的耳邊輕聲說道。

  望著被重重合上的大門,威廉·都鐸並沒有感到輕松多少,於是輕輕握住胡安娜交疊在大腿上的雙手,有些艱難道:「我們就寢吧!」

  「嗯!」縱使胡安娜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在這個重要的場合裡,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也並無差別,甚至還要有壓力。

  威廉·都鐸嘗試著去減弱胡安娜的壓力,於是吹滅了房間裡的一些蠟燭,使得較暗的光線能帶給胡安娜安全感。

  然後兩人便在卡爾達諾的教導下完成了圓房,其間很少發出聲音,以至於門口的亨利八世都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行房。

  但是在第二天的驗收與身體檢查後,亨利八世便打消了這一疑惑,然後逼著小兩口每天都要正常的和諧交流,爭取在今年年底就能有好消息。

  「老天保佑,他們能在我去世之前生下一位王位繼承人。」日常的祈禱裡,亨利八世總要對著聖母念叨一番,仿佛有著生育壓力的並不是威爾士親王夫婦,而是早就過了這一年紀的亨利八世本人。

  好在努力總歸是有懷抱的。

  因為卡爾達諾的細心判斷,再加上威廉·都鐸和胡安娜都沒有生育上的問題,所以二者終於在圓房後的第六個月傳來了好消息。

  雖然此時的英格蘭並沒有特別准確的驗孕方法,但是經驗豐富的助產士都有一套獨特的方法,再加上胡安娜王妃已經出現了貪睡,胃口改變,以及嘔吐的症狀,所以亨利八世大為高興地讓人准備好王儲孫的誕生慶祝儀式,然後將胡安娜送到環境更為優美,人流更少的裡士滿宮裡進行待產,也好讓伊麗莎白小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去照顧她。

  只是在漢普頓宮的一片喜慶中,被接回倫敦的約克公爵不免成了被遺忘的王室成員,然後看著自己臉色陰沉的小舅舅和大舅媽,不知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


第113章

  入冬之後,亨利八世的身體越發虛弱起來。

  以卡爾達諾為首的宮廷醫生都為亨利八世的健康狀況付出了一系列的努力。比如制造一種特殊的支撐機器,使得老國王能夠在漢普頓宮的花園附近進行一系列的有益活動,同時也限制了亨利八世的飲酒和食物攝入,減少他對鎮痛藥草的依賴性以保證他的睡眠情況。

  對此,亨利八世自然也是暴怒過,但是卡爾達諾並沒有為此退步,而是斬釘截鐵道:「陛下,如果您還想看著您的孫子長大,那麼最好現在就摒棄這些壞習慣。」

  說罷,卡爾達諾還舉了幾個因為酗酒或者暴食而死的君王例子,令亨利八世咒罵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讓朝臣們忍受他那一天比一天糟糕的脾氣。

  威廉·都鐸見狀,問卡爾達諾能不能將亨利八世的酒水改為度數更低的蜂蜜酒,然後將飲食裡的大魚大肉也做一下修改。

  卡爾達諾也知道這些君王都是任性慣了的自我主義者,所以也沒指望亨利八世能夠戒酒少食,只能按照威廉·都鐸的建議去思考更優的解決方法。

  然而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修養後,亨利八世的體重是降了許多,但是脾氣卻變得越發暴躁,甚至連行為舉止也跟著古怪起來。或許是受到上帝的感召,亦或是他曾經的重臣都被相繼處死或者去世給了他衰老的感覺,總之亨利八世的疑心病也隨著暴躁的脾氣一起,愈演愈烈,讓人難以忍受。

  而到了1545年的春天,亨利八世又多了新的習慣——他會在就寢前讓人將他的房門用水泥或者木板封死,然後等第二天早上會見貴族時,再將其拆除。

  長此以往,不僅是服侍亨利八世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就連御前會議的成員們也有些受不了地懷疑老國王是不是瘋了,但卻沒人敢去惹怒這位御下已久的暴君——除了他的長子威廉·都鐸,還有被破格提拔的宮廷醫生吉羅拉莫·卡爾達諾。

  說來也是奇怪,亨利八世一天要把卡爾達諾罵上三遍,但卻對這個算是胡安娜王妃陪嫁的宮廷醫生優待至極,青眼有加。

  至少就威廉·都鐸來看,上一個能讓亨利八世如此和顏悅色的,還是沒有觸怒過亨利八世的薩裡伯爵。但是在資格更老的貴族眼裡,此時的卡爾達諾更像是早期的托馬斯·莫爾,這也讓他在漢普頓宮裡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我親愛的兒子。」1544年的聖誕節裡,亨利八世並沒有在漢普頓宮裡大張旗鼓地舉行宴會,而是輕車到更為安靜的裡士滿宮,想體會一下恬靜的家庭氛圍,順帶看一下自己未出生的孫子和剛滿兩歲的孫媳婦。

  當亨利八世抵達裡士滿宮時,威廉·都鐸已經在門口迎接他。於是老國王和顏悅色地招來自己的長子,十分欣慰地看著他的身高已經超過自己,並且馬上就要成為一名父親:「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你受封威爾士親王時的場景。」

  亨利八世露出懷念的神情,在跟威廉·都鐸走進漢普頓宮的同時,比劃著威廉·都鐸六歲時的樣子:「當時你才這麼大一點,被你的姑姑還有布萊恩夫人攙扶著跪在天鵝絨的墊子上,然後戴上小小的王冠還有紅色的披風。」

  提起自己年輕時用過老人,亨利八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在懷念瑪麗長公主,還是在懷念曾經照顧過兩代都鐸人的布萊恩夫人:「要是你出生得更早些,布萊恩夫人還能幫忙撫養我的孫子。」

  要知道亨利八世四兄妹,還有威爾士姐弟以及亨利八世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都是由布萊恩夫人照顧至十歲乃至十五歲。

  這位從愛德華四世時期服役至亨利八世時期的老夫人已經是八十出頭的年紀,這在都鐸王朝完全是不可想像的高壽。

  威廉·都鐸早在跟胡安娜王妃結婚前,就讓這位老夫人在聖詹姆斯宮裡光榮退役。因為布萊恩夫人的丈夫已經去世,其子又是亨利八世的外交大使,總是滿歐洲的亂跑,所以在威廉·都鐸的特意安排下,她被冠以凱瑟琳-瑪麗修道院院長之名,在威爾士安度晚年。

  「等我和胡安娜的孩子出生後,可以邀請布萊恩夫人參加受洗儀式。」威廉·都鐸提議道。

  「希望那一天不要太遠。」亨利八世在進入王後的寢室前,丟給威廉·都鐸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威廉·都鐸也不確定胡安娜這一胎會不會是歷史上成為法蘭西兼納瓦拉國王的亨利四世,但是考慮到妻子的壓力,他還是沒有跟胡安娜王妃提起生男生女的問題,甚至讓照顧胡安娜的人們也不要聊起孩子的性別話題。

  不得不說,克裡維斯的安妮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妻,她雖然沒有生育過,但卻與亨利八世的孩子們相處得非常好。因此,當亨利八世進入裡士滿的王後寢室時,所看到的便是一派其樂融融的畫面。

  胡安娜王妃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坐在壁爐邊打著撲克牌,身旁鋪著一張厚實且盛滿娃娃的地毯。

  蘇格蘭的瑪麗被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小心翼翼地架著胳膊,在地毯上嘗試著走路。

  而一旁的約克公爵還有珍·格雷則是用玩具逗弄著蘇格蘭的瑪麗,惹的對方發出清脆的笑聲。

  亨利八世似乎是被這種溫馨的場景所打動了,於是動了動喉結,出聲道:「下午好,我親愛的女士們。」

  在場的所有人立刻起身對亨利八世行禮,但卻在屈膝的那一刻就被亨利八世制止了:「我的老天啊!難道你們要我在家裡也享受到被那群大臣們簇擁的感覺嗎?」

  亨利八世的誇張語氣讓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都稍稍舒緩了下。

  克裡維斯的安妮見狀,立刻讓人將最舒服的椅子搬了過來,讓亨利八世能夠近距離地接觸他的孩子們。

  「胡安娜,我親愛的兒媳婦,你在這裡住的可好?希望沒有不知趣的人對你有所怠慢。」坐下來的亨利八世並沒有立刻擁抱自己的兒女,而是先向懷孕的胡安娜王妃招了招手,滿臉慈愛道:「我知道安妮(這裡指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個寬容的女人,她的善良有可能被惡意之人利用,導致你,還有我的孫子無法得到應有的待遇。」

  雖然亨利八世的用詞已經是從未有過的克制,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覺得對方是在指責自己約束不好下人,所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胡安娜王妃也注意到這一點,所以委婉回答道:「陛下,王後陛下將裡士滿宮打理得非常好,對我也是關懷備至,所以你所擔心的情況一定不會被王後陛下所容忍,我也對您的關愛感到萬分感激。」

  「那就好。」亨利八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妃的肚子,恨不得十個月的懷期轉瞬即逝。他給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有胡安娜王妃帶來了漢普頓宮裡新摘下的玫瑰,然後又慰問了屋裡的其他孩子,但是跟剛才慰問胡安娜王妃相比,亨利八世在言語上並沒有那麼熱切,只是表情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慈愛。

  因為是聖誕,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讓人烤了一只很大的天鵝,又為幾個孩子准備了佩恩泡芙,水果牛奶蛋羹,以及一口大小的蜂蜜蛋糕。

  當然,晚餐上也少不了克裡維斯的安妮最喜歡的克裡維斯熏肉還有德意志香腸,以及亨利八世尤為鐘愛的黑色布丁。因為英格蘭打通了與德意志地區的貿易之路,所以手有閑錢的王後陛下總會讓人給她帶點家鄉的美食,偶爾也會指導裡士滿宮裡的廚子們制作德國香腸。

  「親愛的威廉,今天的晚飯還合你的口味嗎?」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少跟威廉·都鐸見面,甚至都沒跟這個最年長的繼子一起吃過一頓晚飯,所以在晚餐上多問了一句。

  「夫人,感謝您的體貼,我覺得今天的晚餐非常美味。」威廉·都鐸的餐盤裡裝著他最常吃的烤鮭魚還有蒜香烤鰻魚。

  一旁的胡安娜王妃衝著威廉·都鐸眨了眨眼睛,然後給威廉·都鐸切了片克裡維斯的火腿:「嘗嘗這個,這是我在裡士滿宮裡最喜歡的菜肴。」

  威廉·都鐸很給面子地吃了胡安娜王妃推薦的火腿,雖然不如二十一世紀的香腸好吃,但是以這個時代的廚藝水平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味道:「裡面加了香料?」

  「是從尼德蘭進口的新品種,王後陛下親自指導廚子進行改良的。」胡安娜王妃不露聲色地給克裡維斯的安妮說好話:「因為今天是聖誕,雖然國王陛下沒有在漢普頓宮裡舉行宴會,但是王後陛下覺得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也不能怠慢。」

  「確實是這個道理。」亨利八世贊許地拉著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右手,深情款款道:「我應該再次向克裡維斯公爵表達我的感謝。感謝他帶給我如此溫柔體貼的妻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見狀,並沒有嬌羞地低下頭,而是一如既往地矜持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想起弟弟私下傳來的求救信,克裡維斯的安妮暗中捏緊了拳頭,但是表面上還是維持著溫柔的笑容,哄得亨利八世十分高興的多喝了幾杯。

  趁著國王醉醺醺的功夫,威廉·都鐸在胡安娜王妃的耳邊悄悄問道:「克裡維斯公國是不是出事了?」

  對上丈夫深究的眼神,胡安娜王妃穩住自己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准備地這麼充分,又如此費盡心機地去討父親的歡心。除了克裡維斯公國出事,我想不出其它解釋。」威廉·都鐸瞥了眼伊麗莎白小姐,後者立刻心領神會地擋住約克公爵,給威爾士夫婦留下私密的說話空間。

  「羅馬教廷准備開啟特倫特公會議,估計西班牙那邊很快就會對德意志新教地區進行打壓,搞不好法蘭西也會趁機插一腳。」胡安娜王妃冷靜道:「施馬爾卡爾聯盟怕是很快就會派出使者求助於我父親還有英格蘭國王,因為意大利那邊不肯給他們貸款,所以只能從尼德蘭這邊想法子籌錢聚集軍隊。」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還補充道:「王後陛下希望你去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進行談判,畢竟國王陛下對於新教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支持,所以不會對拿不出利益的施馬爾卡爾聯盟有太大的熱情。」

  「可這麼一來,我們就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私心裡還是個天主教徒,之前會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站在一起,是為了瓜分尼德蘭,而現在……

  「如果我們能得到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支持呢?」胡安娜王妃緊盯著威廉·都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施馬爾卡爾聯盟倒下,因為他們是牽制西班牙的有力武器,但是西班牙內部也不是一派太平,所以我們要是能爭取到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支持,那麼斐迪南就會為了維護國內的平和而選擇默不作聲。」

  「你怎麼知道特蘭西瓦尼亞總督會支持我們。」威廉·都鐸已經猜到了胡安娜王妃的打算,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有辦法說服特蘭西尼亞總督或是……蘇萊曼?」

  「當然。」胡安娜王妃早在納瓦拉時就沒少跟奧斯曼帝國聯系,否則納瓦拉那麼大點的地方也不可能在四面為敵的情況下支撐這麼久:「因為不僅是我們需要施馬爾卡爾聯盟,蘇萊曼大帝和特蘭西瓦尼亞總督也需要。」

  「否則查理五世鎮壓完德意志地區後的下一步,就是廢除《瑙吉瓦勞德條約》和特蘭西瓦尼亞總督的匈牙利國王稱號,將曾經分出去的匈牙利土地再次並入到哈布斯堡家族。」


第114章

  因為胡安娜王妃不能管事,亨利八世不想管事,克裡維斯的安妮管不了事,所以一大家子人裡,也只有威廉·都鐸能夠披掛上陣的去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進行談判,不過他在臨行前,向亨利八世提出了個小小的要求。

  「你要伊麗莎白小姐跟你一起去?」亨利八世有些意外道:「她又能起什麼作用?不過是端茶送水罷了。」

  相較於身份高貴的瑪麗公主,亨利八世並不關心已經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即便他們父女的關系近期確實有所緩和,但是亨利八世也只是覺得伊麗莎白小姐能像瑪麗公主一樣,起到聯姻的作用罷了。

  「您有意要讓麗茲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裡伯爵,好培養他們夫婦成為蘇格蘭的新任攝政者,那麼就有必要從現在開始培養麗茲。」威廉·都鐸想到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覺得一定不能放過這一大勞動力:「麗茲很聰明,又是您的女兒。只要教育得當,不愁她不能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查理五世的姑母,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長女),或是薩伏伊的露易絲(弗朗索瓦一世的母親)一樣,成為一名傑出的女性政客。」

  威廉·都鐸解釋道:「說句讓您感到不高興的話,我和胡安娜將來要統治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以及尼德蘭這三大地域遼闊的領域。胡安娜雖然是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但是受限於性別和血脈延續的危機,她肯定會在生育上消耗一定的精力,所以必須找人幫助她。而我也需要人幫忙管理這麼大一片領地,所以家族成員無疑是最能安心的選擇。」

  不管有繼承權的伊麗莎白小姐還是沒有繼承權的約翰·佩羅特,其實都不會造成威廉·都鐸的繼任危機——畢竟他們的性別和私生子的身份就足以減少本就不多的投機者,再加上有個約克公爵在前面擋著,所以威廉·都鐸還算是真心想把異母弟妹發展成助手,況且這二人的歷史成就都不低,拿去當總督都算是大材小用。

  亨利八世稍稍思考了下威廉·都鐸的話,覺得也有些道理。不過他想的是伊麗莎白小姐要是跟莫裡伯爵成了婚,那麼蘇格蘭的攝政重心最好偏向他的親生女兒,所以讓伊麗莎白小姐從現在開始准備,也能防止她被莫裡伯爵壓過一頭。

  「那就讓伊麗莎白小姐跟在你身邊學習吧!」亨利八世補充道:「她現在是薩裡女伯爵,也該匹配符合自己身份的隨從和宅邸。我會讓掌璽大臣擬旨,將博林家的布利克林莊園和希佛城堡都轉送給伊麗莎白小姐,然後再給她每年一千五百英鎊的年薪。」

  亨利八世深諳要讓馬兒快點跑,就必須給它吃夠草的用人道理,所以轉了轉手裡的酒杯,繼續說道:「等伊麗莎白小姐嫁去了蘇格蘭,我會把她的年金上漲到兩千五百英鎊,所以也希望她不要讓我感到失望。」

  得到亨利八世應允的威廉·都鐸著手讓伊麗莎白小姐跟著他學習處理政務,接待外交大臣,以及如何進行一系列的談判工作。

  威廉·都鐸還特意讓威廉·塞西爾將托馬斯·克倫威爾生前草擬的各式文案整理成學習資料,讓伊麗莎白小姐用心閱讀,然後每天寫一篇讀書心得,交給威廉·都鐸或是亨利八世進行批閱。

  不得不說,伊麗莎白小姐的政治天賦是無法隱藏的。她繼承了父母雙方的敏銳頭腦,又是從小生活在撥雲詭譎的都鐸宮廷裡,所以能恰到好處地發表自己的觀點或是平衡對立兩方的關系。

  威廉·都鐸覺得伊麗莎白小姐現在就很有她在歷史上的,「我觀看,並且我沉默」的處事風範。

  因為伊麗莎白小姐很清楚亨利八世的脾性,所以即便是在被重用的特定條件下,她也有意不要讓自己表現地太過於出挑,以免讓亨利八世想起她的母親,或是引起保守派人士們的反感。

  甚至為了避嫌,伊麗莎白小姐總會拜托約翰娜去打聽威廉·都鐸何時接見訪客,然後錯開威廉·都鐸的辦公時間,向哥哥請教各種問題或是交上讀書心得。

  懷孕的胡安娜王妃因為荷爾蒙的緣故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忍不住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小心翼翼感到一絲絲的心疼:「她連打聽你的工作時間都要謹慎拜托約翰娜,生怕讓自己的人過去,會讓你覺得她是在有意收買你的身邊人。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去寬慰她不要那麼緊張?」威廉·都鐸反問道:「你確定讓我去寬慰她,不會讓麗茲多想?況且麗茲的謹慎性格在蘇格蘭那兒也是很有必要的。」

  威廉·都鐸瞧一眼被他噎住的胡安娜王妃,解釋道:「蘇格蘭的政治結構比英格蘭還要復雜。因為前幾代都是幼主繼位的關系,所以貴族的權力比你想得還大,其影響力幾乎能跟法蘭西的吉斯家族還有波旁家族相提並論。麗茲去了那兒,即便是有父親和我的支持,也少不得被刁難一番。」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還嘆了口氣,也是有些頭疼道:「你也知道,明面上的刁難永遠不是最可怕的,關鍵是暗地裡的小動作會在長年累月的積攢下,足以讓人傷筋動骨。」

  「愛德華一世已經證明了血腥鎮壓是極不可行的,所以麗茲還得自己想想法子。」

  「但願她不要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那樣,遇到進退兩難的局面。」事已至此,胡安娜王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所以不去打擾威廉·都鐸的工作。

  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會談比威廉·都鐸想得還要順利,或許是因為德意志新教地區被打壓太多次的緣故,所以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在面對英格蘭時也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們能向施馬爾卡聯盟貸款以組建軍隊,然後確保尼德蘭能夠向他們提供相應的物資。

  對此,威廉·都鐸自是滿口答應,然後在合約裡加上了一百五十年的德意志關卡免稅,以減輕施馬爾卡爾聯盟的經濟壓力。

  時間就在這種相對寧靜的氛圍裡一點點的流逝。

  威廉·都鐸數著胡安娜王妃的預產期和米開朗基羅抵達英格蘭的日子,在倫敦的郊區附近建造了一條畫廊,作為米開朗基羅的工作之地。

  考慮到英格蘭境內的顏料儲備和藝術工具遠不如佛羅倫薩齊全,所以威廉·都鐸又從尼德蘭訂了一批昂貴的貨物,並為此花費了十萬英鎊的巨款,足以抵的上一位大公爵二十年的收入。

  胡安娜王妃都為此瞠目結舌道:「你這是要把國庫裡的錢全都花在買顏料上嗎?」

  就算威廉·都鐸在貿易上賺了點私人收入,也沒有這麼花的道理。

  「哪有這麼誇張?況且這都是尼德蘭商人和威尼斯商人壓低價格賣給我的。」看在美第奇家族的面子上,這些顏料商人也不好去黑威爾士親王這個大客戶,況且威廉·都鐸出手豪爽,將一些因為普通人買不起而擠壓下的顏料掃蕩一空,其中就包括比黃金還昂貴的胭脂紅,木乃伊棕,群青藍,以及一種騷味很重,據說是從東方運來的昂貴黃色。

  威廉·都鐸甚至考慮要不要高薪聘請一些制造顏料的技術人員,讓他們在英格蘭定居,然後專供皇家畫師。

  只是這些昂貴的顏料聞起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畢竟材料裡就包括蟲子,人尿,腐爛的骨螺,以及木乃伊,所以懷孕的胡安娜王妃只是在畫廊裡的顏料倉庫裡呆了不到一分鐘,就在威廉·都鐸的攙扶下逃一般地「走出」了畫廊,然後讓人拿來木盆開始大吐特吐。

  「那些畫家到底是怎麼在這種壞境下呆上幾年的?」虛弱的胡安娜王妃擦了擦嘴角,難以置信道:「你那顏料倉庫裡的味道堪比古羅馬的公共廁所。」

  「可能這就是金錢的腐爛味吧!」威廉·都鐸帶著胡安娜王妃坐上回裡士滿宮的馬車,調侃道:「這味道可價值十萬英鎊呢!」

  「是啊!十萬英鎊的腐爛臭味。」胡安娜王妃很想衝著威廉·都鐸翻個白眼,但是很快,她的臉色就怪異起來,然後捂著小腹抽搐道:「嘶!啊……」

  「你怎麼了?」威廉·都鐸將快要跌下座位的胡安娜王妃扶住,然後不顧身份地撩起她的裙子,結果發現她的裙子已經被羊水所打濕。

  威廉·都鐸見狀,趕緊搖了搖車齡,吼道:「轉到去最近的阿倫德爾城堡,讓人做好接應准備,另外,將產室的家具全都用開水或者酒精進行消毒,然後燒些艾草的葉子。」

  前面的車夫很快就將威爾士親王的命令傳了下去,然後便有一位隨行騎士快馬加鞭的衝到了馬車的前面,很快就消失不見。

  等威廉·都鐸抵達阿倫德爾城堡時,已經有王室僕人提著擔架在門口等候。

  因為英格蘭上下都很擔心胡安娜王妃的這一胎,所以威廉·都鐸讓一位威爾士的助產士隨時跟在胡安娜王妃的身邊,以便有不時之需。

  亨利八世和坎特伯雷大主教是在接到消息後的晚上抵達阿倫德爾城堡。

  與之一通前來的還有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伊麗莎白小姐,這二者都在屋子裡給胡安娜打氣,同時也起到見證的作用——因為威廉·都鐸擔心旁觀的人會加重胡安娜王妃的生育壓力,況且這麼多擠在一起,也會將細菌帶入產房,所以亨利八世同意只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伊麗莎白小姐進去陪伴胡安娜王妃,然後一眾大臣都在產房旁邊的小會議廳裡等候。

  「你明知道胡安娜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為什麼非要帶她去那麼遠的地方。」亨利八世用手杖重重擊打了下地板,不悅道:「要是胡安娜出了問題,你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亂嗎?這會造成比勃墾第的瑪麗去世還要深遠的影響。」

  因為胡安娜王妃和勃墾第的瑪麗一樣,都是廣大領域的女繼承人,所以她們的去世絕對會造成旁系間的廝殺,從而引發大國戰爭。

  要知道勃墾第的瑪麗墜馬去世時才二十五歲,身後只留下兩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所以造成了低地國家的動亂,並且給了路易十一可乘之機。

  一旦胡安娜去世,那麼恩裡克二世就不得不選擇哈布斯堡或是波旁家族成為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亨利八世最不願意看到的。

  面對父親的指責,威廉·都鐸也沒有什麼可辯解的,只能在原地不安地走來走去,晃得亨利八世十分頭疼。

  深受恩裡克二世信任的卡爾達諾並沒有進入到產房內,而是在會議室裡安撫眾人的情緒:「王妃殿下的身體非常健康,而且是在相對合適的年紀裡懷上身孕,所以出狀況的可能性較低,不必安排那麼多醫生在裡面添亂。」

  因為威廉·都鐸記得珍·西摩懷孕時,就是因為醫生們的爭執導致珍·西摩患上了產褥熱,所以威廉·都鐸在醫生們趕到後,勒令他們必須在危機時刻才能進產房搭把手。而且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些醫生大都是男的,所以能提出的意見非常有限,遠不如助產士經驗豐富。

  亨利八世顯然不能接受卡爾達諾的安撫,急躁道:「你說她沒問題,那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生下我的孫子?」

  「陛下,王妃殿下這是第一次生孩子,而產婦的第一次總會漫長些。」卡爾達諾在意大利行醫時,統計過產婦在各個情況下的生產時常,然後結合胡安娜王妃的身體素質和占星術結果,給了亨利八世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您的孫子應該會在明天下午之前出生。」

  亨利八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然而一旁的掌璽大臣卻滿臉隱喻地看了眼卡爾達諾,嘴唇裡無聲地吐出一個詞。

  「魔鬼。」

  不得不說,概率論的祖先兼文藝復興時期的「小達芬奇」還是很有當神棍的潛力的。

  卡爾達諾說胡安娜王妃會在明天下午之前生下孩子,結果胡安娜王妃還真在第二天中午分娩下一位健康的小王子。

  終於抱上孫子的亨利八世大為高興地將自己的名字送給了小王子,然後封他為裡士滿公爵,又讓多塞特侯爵夫婦,小洛林公爵夫婦,以及伊麗莎白小姐和蘇格蘭的莫裡伯爵成為小王子的教父教母,然後跟威廉·都鐸確定了小王子的全稱和頭銜。

  「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法國和愛爾蘭國王,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亨利八世的孫子,威爾士親王與比利時女王儲之子,裡士滿公爵亨利·亞歷山大·都鐸殿下。」


第115章

  胡安娜王妃醒來時,她已經被轉移到阿倫德爾城堡的另一處房間裡,並且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換過,也沒有聞到生產殘留的血腥味。

  「亞歷山大呢?」胡安娜王妃伸出手,讓約翰娜把她扶起來,然後靠在床頭喝了點加薄荷的蜂蜜水,腦子也被口齒間的清爽味弄得清醒了些。

  「小王子在隔壁的育嬰房裡,由專業人士進行照顧。」約翰娜解釋道:「因為布萊恩夫人已經退休,所以威廉·帕爾爵士推薦他的姐姐拉蒂默夫人成為小王子的侍女長。」

  「拉蒂默夫人?」胡安娜王妃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因為威廉·帕爾是威爾士親王最早的心腹之一,並且這位拉蒂默夫人也是新教徒裡的活躍分子,經常在領地裡向小貴族婦女們傳授新教:

  「我記得拉蒂默夫人的第三任丈夫已經去世了,她不恢復原本的姓氏嗎?」

  「可能是因為拉蒂默夫人暫時沒有再婚的念頭,所以沒將姓氏改過來。」約翰娜並不認為拉蒂默夫人在經歷了三次失敗的婚姻後,還會產生再婚的念頭。畢竟她現在有錢有地又有名聲,兄弟和母親又都是威爾士親王的心腹,所以完全沒必要為了提高家族地位或是別的什麼,去委屈自己再找個監護人。

  相較於約翰娜,胡安娜王妃想得則是更為深遠。她覺得拉蒂默夫人倒是個不能閑的可用之人,正好在在伊麗莎白小姐嫁去蘇格蘭後,成為其左膀右臂。

  「只可惜亞歷山大沒有出生於漢普頓宮,否則他該和威廉一樣,都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接受洗禮。」胡安娜王妃頗有些遺憾道:「不過國王陛下一定會大肆操辦亞歷山大的出生慶典,想必比武大會還有倫敦的免費酒水會持續很久。另外,你也以我和威爾士親王的名義,給愛爾蘭還有威爾士地區的人們送些肉類和酒水,然後再讓佩羅特總管給孩子們發點糖果。」

  「是。」約翰娜記下胡安娜王妃的話,然後請卡爾達諾過來給胡安娜王妃診斷一番。

  「您看上去恢復得還不錯。」卡爾達諾還是那副耷拉著眼睛,滿臉無精打采的模樣,但是胡安娜王妃總覺得他看上去不高興,仿佛在有意躲避著什麼。

  不過卡爾達諾的情緒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工作態度。

  威廉·都鐸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卡爾達諾從不會一上來就給患者放血治療,或是拿一些奇形怪狀,仿佛是刑具的醫療器皿進行一番血腥操作。

  「您最近可以喝一點牛奶燕麥粥,或是吃一點加萊的鵪鶉肉。」卡爾達諾在自己的醫療筆記上詳細記錄了胡安娜王妃的產後情況,腦子裡回想起威廉·都鐸的建議:「不過威爾士親王建議您這一個月都臥床靜養,也別洗澡或是吃過於油膩的食物。對了,他還規定您每天都要喝魚湯或是骨頭湯,說是這樣有助於產後恢復。」

  「荒謬。」約翰娜覺得難以置信道:「親王殿下怎麼能讓王妃殿下喝這些東西?」

  要知道在16世紀的英格蘭,只有窮人才會吃一鍋亂燉的湯制品,而富人們則是用浪費柴火錢的烤肉來彰顯自己的實力。況且燕麥可是喂給馬匹的東西,只有貧窮的蘇格蘭人才會將燕麥粥當作主食。

  對於約翰娜的激烈反應,卡爾達諾反問道:「你覺得威爾士親王缺錢嗎?還是說他會傷害自己的妻子?」

  約翰娜無言以對。

  反倒是當事人的胡安娜王妃十分平靜道:「威廉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照他說的去做吧!」

  「是。」約翰娜覺得自己的女主人是為愛受苦,甚至琢磨著如何將此事透露給亨利八世或者克裡維斯的安妮,希望他們能阻止威爾士親王的瘋狂之舉。

  而另一邊,被約翰娜念叨著的威廉·都鐸,正站在寒風不斷的碼頭邊,望著一艘龜速駛來的客運船,感到十分地無語:「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最具效率的客運船?」

  負責此事的約翰·達德利十分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為自己挽尊道:「因為那個意大利雕刻家的行禮有點多,所以客運船的速度是慢了些。」

  威廉·都鐸覺得藝術家大都有些古怪的癖性,所以沒指望《名人傳》這種隔了幾個世紀的泥塑同人能起到什麼借鑒作用,於是勉強接受了約翰·達德利的解釋。

  好在那艘慢得出奇的客運船終究是在天黑前抵達了港口。

  因為威廉·都鐸再三強調要優待米開朗基羅,所以佛羅倫薩公爵給了米開朗基羅包船去英格蘭的待遇,甚至還把他的一部分未完成作品和工作室材料都打包運到了英格蘭。

  雖然米開朗基羅出生於十五世紀後半期,現在也是七十歲的老人,但是因為飲食克制再加上高強度的工作因素,威廉·都鐸在米開朗基羅的身上完全看不出老年人應有的暮氣,甚至隔著並不厚重的衣服,還能看見老人家微微鼓起的手臂肌肉。

  威廉·都鐸:「……」真不愧是搞雕刻的「文藝復興後三傑」之一,就這身子骨,難怪能把另兩位都活活熬死。

  下了船的米開朗基羅在意大利使者的帶領下,衝著威廉·都鐸行了一禮,用十分生疏的英語問好道:「您好,親王殿下。」

  威廉·都鐸矜持地點了點頭,努力克制自己不在藝術大師的面前表露出失態的情緒:「勞煩你從意大利而來,辛苦了。」

  為了今天的這一時刻,討厭學外語的威廉·都鐸用了一年的時間惡補意大利語,只為了能和米開朗基羅流利對話。

  這讓習慣了王公貴族們傲慢態度的米開朗基羅感到很不適應,甚至有些躲避威廉·都鐸的視線,十分拘謹道:「請問我能去工作室嗎?我想立刻開始藝術創作。」

  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跟人打交道的痛苦程度遠勝於他在西斯廷教堂的穹頂下進行連續不斷的創作。

  好在威爾士親王也不是個多話的人,這讓米開朗基羅在前去畫廊的車程上略微好受了些。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威廉·都鐸非要跟他同乘一輛馬車,這讓米開朗基羅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看向何處,只能假裝欣賞窗外的風景。

  同樣不知道該如何跟偶像搭話的威廉·都鐸,上車後一直緊盯著米開朗基羅身下的坐墊,心想著這輛馬車已經成了古董,他要今天之後,把它封存為米開朗基羅的專座,然後傳給自己的子孫後代。

  沒准幾百年後,大英博物館裡會有這個馬車的一席之地,而標題就是「威廉三世與米開朗基羅同乘過的馬車」。

  因為威廉·都鐸給米開朗基羅修建的畫廊在倫敦的郊區外,所以距離港口甚遠,但也安靜得不可思議,可謂是極其適合藝術家創作。

  為了能讓米開朗基羅有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威廉·都鐸提前打聽了這位藝術大師的喜好,不僅將方圓三公裡的土地全都買了下來,甚至還在畫廊附近建造了一座酒莊,每個月定期從加萊或者尼德蘭運來上好的酒水,並且還有專門的服侍人員居住於此,為米開朗基羅提供打掃服務,但卻不會在畫廊裡干涉他的生活。

  「如您所見,這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等著您的藝術品填補這裡的空缺。」威廉·都鐸親自帶著米開朗基羅參觀了畫廊的內部,尤其是他重金打造的顏料倉庫。

  「為了迎接你的到來,我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准備工作。」威廉·都鐸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向米開朗基羅展示著畫廊裡最珍貴的一部分,其姿態活像個拿著洋娃娃獻寶的小女孩:「要是你缺少材料,可以向葡萄酒莊的服務人員提出要求,我會讓人從尼德蘭或者意大利給你進貨。」

  「另外,我會定期向你訂一批藝術品,但不會干涉你的日常創作。」威廉·都鐸竭盡所能地跟自己的偶像搭話,掌心逐漸被汗水所打濕:「因為我的妻子昨日生下了我的長子,所以我想在她身體恢復後,為她和我的長子訂一座懷抱著嬰兒的母親雕像。」

  「聽上去並不難。」米開朗基羅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顏料倉庫裡的絢麗色彩上。他無比陶醉地呼吸著極其刺鼻的味道,感嘆這是藝術家的金庫,不朽的亞特蘭蒂斯——即便威廉·都鐸正努力克制著從這裡逃離的欲望。

  「還有呢?您總不會只向我訂一件藝術品吧!」終於舍得將目光轉移到金主身上的米開朗基羅,對威廉·都鐸的態度顯然比之前好了許多:「你給我開多少錢,我就辦多少事。這座畫廊和旁邊的莊園價值,可不止一座雕像這麼簡單。」

  「我當然不會只向你訂一座雕像(哪怕這已經很夠本了)。」威廉·都鐸早有准備地讓隨從拿出一本翻譯好的《巨人傳》,然後將其遞給米開朗基羅:「不過你要先把這本書看完,才能做出我想要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根據這本書裡的故事,制作相應的巨人雕像和繪畫。」威廉·都鐸覺得他應該算是藝術史上的偉人,畢竟沒有他,就沒有米開朗基羅和拉伯雷的史詩級聯動:「當然,這裡面只有兩篇故事,剩下的那一篇還在創作中。」

  看來有必要向弗朗索瓦·拉伯雷催一下稿了。

  威廉·都鐸看著拿書的米開朗基羅,覺得自己成了最早的同人金主——而且還是最貴,最有名,且後人們永遠都無法超越的那一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3

第116章

  米開朗基羅覺得威廉·都鐸是個奇怪的委托人,因為他在佛羅倫薩和羅馬時服務過不少脾氣古怪,品味刁鑽的達官貴人,所以驟然遇見威廉·都鐸這樣好說話又不不太挑剔的保護人,頓時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地不太適應。

  這就好比是一個習慣了稻草床和破麻布被子的窮苦人,突然間被一個從未見過的貴族親戚找上門,然後過上了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的糜爛日子,弄得米開朗基羅在入住畫廊的第一夜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抱了被子在顏料倉庫裡打了地鋪,才安穩地閉上了眼睛。

  「這才是人住的地方。」米開朗基羅呼吸著奢侈的藝術味道,終於在天亮前疲憊而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當然,在進入夢鄉前,他還給威廉·都鐸換了個評價:不太了解藝術價值的英格蘭人,但是遠沒有意大利人說的那麼妖魔化。

  ………………我是分割線…………

  新鮮出爐的裡士滿公爵雖然還只是個皺巴巴的孩子,但卻在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英格蘭權力博弈場裡的重要一環。

  亨利八世對於自己的長孫表達出他自薩福克公爵去世後,從未有過的熱情與激動,甚至一掃之前的頹廢,衰老之氣,在漢普頓宮裡連開了一周的宴會,又讓倫敦的各大教堂裡揚起《贊美頌》,歡慶裡士滿公爵的誕生。

  胡安娜王妃雖然想在產後迅速恢復,好出席宮廷裡的各大活動,但是威廉·都鐸卻建議她至少休息一個月,甚至還親自去做胡安娜王妃的輔導工作。

  「難道你一個月不出席宮廷宴會,就會被別人搶走威爾士王妃的位子?」威廉·都鐸很是不解道:「比起一時的競爭,難道不是一生的健康更為重要。」

  「遭人非議的又不是你們這些在御前會議上走動的男人,我一個月不參加宴會,別人只會說我過於任性,試圖挑釁王後在宮廷裡的地位。」或許是因為生產後的血脈鏈接,胡安娜王妃在威廉·都鐸的面前顯然隨意了許多,甚至不顧禮節地在床上吃起了蜂蜜蛋糕:「那群一天不說閑話就活不下去的女人絕對是你想都不敢想的過分,別說是一個月不出席宮廷宴會,就是我一周不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們都會以訛傳訛地說你有了新的情婦,或者我的房間裡藏了個法蘭西男人。」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泄憤似地吞下了剩下的蛋糕,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

  威廉·都鐸趕緊給她倒了杯水,又幫胡安娜王妃拍了下後背,甚至做好了幫她施行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准備。

  好在被胡安娜王妃吞下的那一口蛋糕並不大,所以她很快就咽了下去,並且就著威廉·都鐸的手灌了小半杯水。

  「你慢一點。」威廉·都鐸終於相信產後的女人確實要經歷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考驗,而且這一過程是任何強大的女人都無法避免的。

  「要不我搬到阿倫德爾城堡裡辦公?」威廉·都鐸突然說道。

  胡安娜王妃被這一提議打了個措手不及,難得露出錯愕的表情:「你難道要把你的小朝廷搬到阿倫德爾城堡?」

  要知道阿倫德爾城堡原先是霍華德家的所有物,距離倫敦可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可謂是在英格蘭的最南邊。

  「父親最近很高興,所以將政務還給他也不是難事。」相較於驚訝無比的胡安娜王妃,身為當事人的威廉·都鐸倒是表現得極為淡定:「正好我還政於父親,也能讓那些試圖挑唆的小人都沒話可說。」

  「那……那你真的願意搬過來陪我。」胡安娜王妃突然變得扭捏起來,連聲音都微弱了不少。

  「只要我在這裡,總不會有人說你房裡藏了個法蘭西男人,或是我的身邊多了個情婦。」威廉·都鐸覺得這樣能省去不少流言蜚語,至於那些個御前大臣們會不會抱怨他的多此一舉——那都不在威廉·都鐸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哪有威爾士親王遷就臣子的道理。

  因為裡士滿公爵出生於阿倫德爾城堡的緣故,亨利八世不得不從倫敦調來大批的服務人員,以確保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

  「我的孫子本不該在這個寒酸的地方度過他的重要時刻。」欣喜過後的亨利八世開始嫌棄阿倫德爾城堡的破舊,甚至還怪上了早就入土的諾福克公爵:「霍華德家族從我手裡貪來的錢都花在哪兒了?這個地方真是糟糕得讓人難以忍受。」

  阿倫德爾的小教堂並不大,所以那些個爵位在侯爵以下的貴族都沒資格參加裡士滿公爵的洗禮,只能等著亨利八世回到漢普頓宮,然後趁著慶祝裡士滿公爵誕生的狩獵大會和比武大會,去拍一下孩子祖父的馬屁。

  眾人期待的裡士滿公爵是被多塞特侯爵夫人抱出來的。

  因為國王欽定的三個教母裡,瑪麗公主不在國內,而伊麗莎白小姐的年紀又太小,亨利八世擔心她抱不穩裡士滿公爵,所以這個光榮的任務便交給了多塞特侯爵夫人。

  這也讓近期不得志的多塞特侯爵夫人感到容光煥發,甚至有種自己抱著全世界的錯覺。

  參加洗禮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竭力不在教堂的中排表現出憤怒的情緒。

  同樣是亨利八世的外甥女,同樣有個當王後的母親。可是因為二者的父親不同,被《繼承法》排斥在外的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一直都活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陰影之下,過著並不引人注目的生活。

  雖然在詹姆斯五世去世後,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身份因為蘇格蘭小女王的到來而有所提升,甚至她還嫁給了掌璽大臣馬修·斯圖亞特,但是在漢普頓宮裡的任何一個社交場合裡,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站位還是要低於她的表妹多塞特侯爵夫人——只因她是沒有王位繼承權的蘇格蘭人,而多塞特侯爵夫人曾有對權勢滔天的父母。

  「管理好你的表情,別掃了眾人的興致。」一旁的馬修·斯圖亞特在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耳邊輕輕說道:「國王陛下還沒讓多塞特侯爵繼承薩福克公爵的爵位,所以你要有耐心。」

  說罷,馬修·斯圖亞特還掐了掐妻子的右手虎口,示意她去看前排的蘇格蘭女王。

  只見瑪麗·斯圖亞特站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身邊,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祝詞結束後,被亨利八世親自抱到裡士滿公爵的身邊,然後調侃似的刮了下小女王的鼻子,頗有深意道:「瑪麗覺得裡士滿公爵可愛嗎?」

  年幼的孩子還不懂得去看大人的臉色,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被帶到英格蘭後,都是被一群貴婦們嬌寵著長大的,所以在她的印像裡,只有幾面之緣的亨利八世並不是眾人眼裡的暴君,而是會給她帶禮物的慈愛長輩。

  老實說,裡士滿公爵現在並不好看。

  一個皺巴巴又臉色通紅的嬰兒,雖然被昂貴的洗禮服所包裹著,但是瑪麗·斯圖亞特只對嬰兒的深棕色胎毛和偶爾顯露出的深綠色眼睛感興趣,甚至從亨利八世的懷抱裡探出身子,想要去觸碰裡士滿公爵。

  亨利八世對瑪麗·斯圖亞特的表現感到很滿意,隨即向參與洗禮的賓客們大聲宣布道:「讓我們慶祝裡士滿公爵的誕生,同時也慶祝英格蘭與蘇格蘭的徹底融合,永不分離。」

  這便是徹底坐實了蘇格蘭的瑪麗與裡士滿公爵的婚約。

  這一刻,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終於明白了丈夫的深意,然後深吸一口氣,鎮定道:「你說的對,我們要有耐心。」

  在教堂的昏暗環境下,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目光始終盤旋在瑪麗·斯圖亞特的身邊,仿佛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亦或是科爾特斯發現了蒙特祖馬二世的黃金藏匿點。

  然而在這群心思各異的貴族裡,最為難受的莫過於已經懂事的約克公爵。

  年僅八歲的愛德華·都鐸在瑪麗·斯圖亞特抵達英格蘭後,一直都被托馬斯·西摩灌輸著瑪麗·斯圖亞特將是他的妻子,所以他終有一天會成為蘇格蘭國王的觀點。

  不過現在,哪怕愛德華·都鐸還不知道異母哥哥跟舅舅之間博弈往來,但是光看眾人的表現,他也明白瑪麗·斯圖亞特不會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侶。

  因為蘇格蘭女王的人生連同島國北方王冠,都將屬於約克公爵剛出生的侄子亨利·亞歷山大·都鐸。

  而托馬斯·西摩所提到的美好願望,也和約克公爵這位不受重視的國王次子毫無關系。

  一想到這兒,約克公爵就有種想逃離教堂的欲望。

  他看著坎特伯雷大主教身後的彩色玻璃窗,幻想著自己有一天會被上面的耶穌所接受。

  只是天堂的一切恐怕都不如人間這般絢麗浮華。

  哪怕約克公爵現在就死在國王面前,亨利八世也不會為他取消裡士滿公爵的誕生慶典。

  就像當年的亨利·菲茨羅伊,並不能讓亨利八世為他的英年早逝傷心太久。現在的約克公爵十分清晰地意識到,他在亨利八世心裡的地位,似乎沒有小舅舅說的那麼重要。


第117章

  亨利八世在裡士滿公爵洗禮上的所作所為,讓托馬斯·西摩再次體會到了死亡的恐懼。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蘇格蘭戰爭結束後,他和愛德華·西摩一起被關押在倫敦塔裡的經歷。

  那時的英格蘭沒有幾天是不下雨的,潮濕又肮髒的地牢環境讓兄弟兩難以忍受。躲在縫隙裡的老鼠瞪著一雙比貓眼還要明亮的瞳孔,毛茸茸的臉上滿是人性化的深意,仿佛是在思考著兄弟兩的骨肉能讓它吃多久?亦或是惡魔的化身在數著兄弟兩下地獄的日子。

  時至今日,托馬斯·西摩依舊記得他被釋放時,愛德華·西摩看向他的最後一眼。

  那眼裡既有興奮,也有落寞,更有不屈服於死亡的野心。

  只是那一眼的功夫,托馬斯·西摩便意識到了他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讓約克公爵當上蘇格蘭國王乃至英格蘭國王。

  身為西摩家的最後一位男嗣,托馬斯·西摩的野心完全不亞於他的兄長,所以即便是面臨著死亡的恐懼,他也要做最後一搏。

  「大人。」漢普頓宮裡的一些人就像是倫敦塔地窖裡的老鼠,讓你看一眼就覺得肮髒,但也會在某一天裡見證你的大廈傾塌。

  托馬斯·西摩借著他寡居嫂子(愛德華·西摩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亨利八世的上任總管——佩吉爵士的繼女)的關系,費了不少的功夫才勾搭上負責王室出行的御馬官。

  那是一個貧窮且漂亮的小伙子。

  因為亨利八世在蘇格蘭戰爭結束後,清算了不少漢普頓宮裡的服侍人員,裡頭就包括佩吉爵士一手提拔的上任御馬官。因此,這個曾在馬廄裡喂草的少年,便被人手緊缺,又不想花時間雇人的漢普頓宮新總管提拔為新的御馬官。

  托馬斯·西摩瞧著他為錢拼命卻又惴惴不安的模樣,努力不表現出厭惡的神情,盡可能地和顏悅色道:「你准備得怎麼樣?」

  「都,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備好了。」御馬官有些神經質地左右探查了一番,然後舔了舔嘴唇,恐懼的白臉裡逐漸蕩漾出期待的紅暈:「那,那您答應給我的報酬都准備好了嗎?」

  托馬斯·西摩從懷裡掏出一個略舊的布袋子,用右手顛了顛重量,才有些不舍地交給滿臉貪婪的御馬官:「一共是五百英鎊,等事成之後,還有一千五百英鎊的額外答謝。」

  要知道愛德華·西摩被判處死刑後,亨利八世不僅收回了西摩家的全部爵位,更是收繳了他們自珍·西摩崛起後,所得到的大部分財產。

  哪怕托馬斯·西摩因為約克公爵的關系被亨利八世放出了倫敦塔,但是冷酷的老國王完全沒有徹底赦免他的意思,所以托馬斯·西摩也不敢拿回他被收繳的財產。而他如今用來打點關系的錢財,都是珍·西摩留下的珠寶變賣而來的。

  因為約克公爵年紀尚小,所以托馬斯·西摩才能借著保管之名,拿到了姐姐的首飾。

  亨利八世對自己的女人向來大方,哪怕珍·西摩並不是他最喜歡的妻子,他也沒少賜予珍·西摩昂貴的珠寶首飾。

  托馬斯·西摩將裡面最不起眼的一部分賤賣了出去,有些埋怨自己的姐姐沒有更早地服侍亨利八世,所以留下得珠寶也是所有王後裡最少的。

  至於他這麼做會不會侵犯了約克公爵的利益……

  托馬斯·西摩覺得一個王位的價值遠不是這些難以出手的珠寶所能比擬的,因此約克公爵登上王位後,還要好好感謝他這個舅舅的英明決策。

  「明天就是漢普頓宮的儀仗隊去迎接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的日子,你要確保他們會坐上動了手腳馬車。」一想到自己會成為蘇格蘭乃至英格蘭的護國公,托馬斯·西摩就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嘴角,聲音也有些打顫:「我不能在這裡呆的太久,所以之後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

  「是。」御馬官諂媚地送走了托馬斯·西摩,但是他在約克公爵的舅舅離開後,更為驚恐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繞道進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樓梯,對著已經等候在那兒的人恭敬道:「大人,西摩爵士已經走了。」

  「嗯!」那人轉過身,赫然正是威爾士親王的司庫卡文迪什爵士。

  面對御馬官的小心翼翼,卡文迪什爵士並沒有表現出托馬斯·西摩式的和藹可親,而是一如既往地木著張並不年輕的臉,用難得輕緩的語氣贊許道:「辛苦你了,等威爾士親王回來後,你會得到更多的嘉獎。」

  「是。」年輕的御馬官激動得滿臉通紅,覺得他在托馬斯·西摩第一次找上他時,就告之威爾士親王的決定,將會是他平步青雲的最大契機。

  五百英鎊的巨資算什麼?

  只要他能爬到更高的位子,難道還愁沒有油水可撈?

  托馬斯·西摩可別以為他在馬廄打雜的那段日子裡,除了喂草就沒想別的事。

  卡文迪什爵士給了御馬官七百英鎊的獎勵費,又鼓勵了幾句,才讓人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快馬加鞭地彙報給遠在英格蘭南部的威廉·都鐸。

  彼時的威爾士親王,正無事一身輕地在阿倫德爾城堡裡看書打牌,亦或是去不遠處垂釣打獵,騎馬散心。

  接到卡文迪什爵士的彙報後,威廉·都鐸並沒有此事告之胡安娜王妃,而是偷偷燒了這封信,然後招來威廉·帕爾吩咐道:「你讓卡文迪什爵士將托馬斯·西摩當掉的珠寶都買回來,然後派聖詹姆斯宮的衛兵拘了珠寶販子,等著國王陛下事後審問。另外,讓人從阿倫德爾城堡的倉庫裡找一輛結實的馬車,記得不要太華麗,並且讓人好好檢查一下。」

  「是。」威廉·帕爾知道威爾士親王這是要對付托馬斯·西摩,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那前來迎接的馬車要怎麼處理?」

  畢竟威爾士親王的儀仗可是人數不少,一輛失控的馬車足以造成全隊混亂。

  「西摩爵士不是很希望我們一家都出事嗎?那就讓他小小地高興一下。」威廉·都鐸冷淡道:「我倒是很期待他在國王面前,要怎麼解釋馬車失控一事。」

  「是。」威廉·帕爾立刻明白了威爾士親王的意思。

  等隨從離開後,威廉·都鐸想起了默默無聞的約克公爵,估摸著亨利八世會在處死托馬斯·西摩後,徹底斷了旁人用約克公爵爭取從龍之功的念頭。

  ………………我是分割線……………………

  托馬斯·西摩根本沒等到威爾士王妃出車禍的消息,就被一群突然闖進的衛兵從床上拉了起來。

  一夜沒睡的托馬斯·西摩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著自己不復年輕的面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誰能想到我會有這一天?」

  幾曾何時,他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走上權臣之路,就像當初與愛德華·西摩交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亦或是被人嫌棄的托馬斯·沃爾西那樣。

  然而漢普頓宮裡想取悅國王的人太多,沒有一個好父親,你哪怕進了御前會議,都無法得到亨利八世的正眼相待,更別提觸碰到權力的核心。

  在珍·西摩成為亨利八世的情婦前,西摩兄弟當了七八年的侍衛都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而在珍·西摩成為王後的短短一年裡,愛德華·西摩先是被封為子爵,然後是伯爵,更是在沒有參與大型戰爭的前提下,破格獲得了人人艷羨的嘉德勛章。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也太容易。

  以至於西摩兄弟還未充分體會到得意洋洋的境遇,還未細想他們該如何保持這一切,便被珍·西摩的難產而亡,以及約克公爵的默默無名擊碎了對未來的幻想。

  漢普頓宮裡的人們都恥笑這對紫藤花兄弟被打回了原形,等威爾士親王上位後,約克公爵作為王位的另一脈繼承者,一定會遭到新國王的打壓。

  而西摩兄弟作為約克公爵的保護人之一,也注定不會在威廉·都鐸的執政期間得到重用。

  「閣下,你將以謀殺胡安娜王妃和裡士滿公爵的罪名,被壓往倫敦塔。」理查德·克倫威爾向托馬斯·西摩展示了亨利八世簽署的逮捕令,聲音冷酷道:「因為涉及王室安危,所以國王陛下取消了你的貴族審判,直接判處你在十五日後,被斬首於倫敦塔。」

  「還真是意料之中的結果。」托馬斯·西摩並未露出吃驚的神色,而是有些玩味,又有些期待道:「那國王會怎麼處置他的小兒子?」

  理查德·克倫威爾被托馬斯·西摩的眼神看得汗毛直豎,他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居然期待自己年僅八歲的外甥也跟著去死。

  「只要約克公爵還活著,就會有人步上的我後塵。」托馬斯·西摩咧嘴發出古怪的笑聲,覺得這是他在痛苦之中的唯一慰藉:「我不知道國王陛下是否有著凡人的心髒,但是他對約克公爵的愛意,還不到他對裡士滿公爵的一半。」

  「約克公爵當然是無辜的,所以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都不會去懲罰一個孩子。」理查德·克倫威爾沒興趣跟托馬斯·西摩在這兒耗下去。

  而在托馬斯·西摩被送入倫敦塔後,坎特伯雷大主教敲響了約克公爵的房門,衝著年幼的孩子慈愛而憐憫道:「殿下,國王陛下已經下令讓你去侍奉上帝,聖喬治教堂那兒也做好了迎接您的准備,還請您立刻動身。」

  面對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邀請,沉默寡言的約克公爵衝著房裡的十字架做了番禱告,隨即露出個罕見的微笑:「我早就該迎接我主的平靜。」

  說罷,他便再也沒有回到漢普頓宮。


第118章

  「都處理好了嗎?」亨利八世穿著一身奢華至極的正裝,按照宮廷畫師的要求,在天鵝絨的椅子上擺出符合國王威嚴的姿勢。

  坎特伯雷大主教收攏了寬大的教袍,無比拘謹地進了亨利八世的待客廳,衝著上手的國王深深彎了個腰,差點因為動作太大而直不起來。

  「約克公爵已經抵達聖喬治教堂,他將作為英格蘭的新教傳播者為威爾士親王服務。」坎特伯雷大主教並沒有湊到國王的跟前說話,而是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然後在回話的過程中偷瞄了下已經完成了大半的人物肖像。

  只見不大的框架裡,亨利八世坐在正中央的天鵝絨椅子上,旁邊站著懷抱著裡士滿公爵的威爾士親王。

  老國王的右手搭在威爾士親王的肩膀上,像是通過肢體接觸來傳承王冠與血脈。

  可以說,這是一幅只屬於國王的畫作。

  坎特伯雷大主教知道王室對次子的打壓,是為了防止國內再次爆發玫瑰戰爭。

  哪怕亨利八世也曾是被打壓的那個次子,他也不會對自己的決定產生後悔之情。

  況且熟悉亨利八世的人都知道,國王陛下並不喜歡約克公爵,所以對次子的離開也沒有什麼惋惜之情。

  「在威廉的次子出生前,我會保留愛德華的公爵之位。哪怕愛華德已經成了上帝的僕人,你們也要確保他能享受到符合約克公爵身份的待遇。」亨利八世無比艱難地抬了下受傷的腿,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差,怕是要到了見上帝的時刻。

  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白亨利八世這是隱晦提醒他,不要放松對約克公爵的監管,以免又出現一位不怕死的托馬斯·西摩:「我會將您的意思轉告給聖喬治教堂的主教們,只是……您打算怎麼處理愛德華·西摩的遺孀安妮·西摩?」

  對上老國王充滿探究的眼神,坎特伯雷大主教鼓起勇氣說道:「我手下的一位牧師在教堂裡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寫著托馬斯·西摩是如何通過佩吉爵士的殘黨,在威爾士王妃的馬車上動了手腳。另外,威爾士親王的司庫卡文迪什爵士也開始調查佩吉爵士的殘黨,最後在倫敦的一位珠寶商人那兒,找到了這個。」

  坎特伯雷大主教小心翼翼地從袍子裡拿出幾條造價昂貴,一看就是普通貴族都買不起的項鏈,然後將其交給亨利八世的僕人。

  「這是我送給珍·西摩的東西。」亨利八世只是掃了眼項鏈的款式,便明白它曾屬於誰。

  因為阿拉貢的凱瑟琳鐘愛石榴紅的宗教首飾,安妮·博林更偏愛法蘭西的時尚,而克裡維斯的安妮喜愛藍寶石和德國銀飾,所以這種偏英格蘭風的珍珠首飾大都屬於傳統又低調的珍·西摩。

  亨利八世對沒有「背叛」過他的女人都十分大方,所以除了被砍頭的安妮·博林和家族出事的凱瑟琳·霍華德,其余王後還有情婦的珠寶都得以保留。

  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珠寶大都被瑪麗公主帶去了洛林公國,珍·西摩的東西也都留給了約克公爵,只是在後者成年前都是由監護人,或是保姆、家庭教師進行保管。

  坎特伯雷大主教趁熱打鐵道:「我去詢問了照顧約克公爵的僕人,他們都說前任王後的首飾是由安妮·西摩夫人親自保管。想必沒有她的默許,托馬斯·西摩也不可能拿去販賣。」

  「這個吃裡爬外的女人。」亨利八世並不在乎這些已經送出去的首飾,但是被底下的人這麼戲弄,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反胃:「直接將那個女人以同謀的罪名送入倫敦塔。「

  在亨利八世的心裡,安妮·西摩跟曾經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同一類人,明明逃過了丈夫的牽連,卻還學不會老實做人。」

  「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在心裡松了口氣,想著待會兒能向威爾士親王復命,但是為求穩妥地又提了一句:「那安妮·西摩夫人要經歷貴族審判嗎?」

  「你見過家裡的爵位都被拿干淨的貴族嗎?」亨利八世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想再談下去:「看在她曾照顧過約克公爵的份上,將絞刑減為砍頭。」

  「是。」終於放心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起身向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動作極輕地離開了待客廳。

  亨利八世冷冷地看著坎特伯雷大主教離去的背影,過了很久才指了指隨從捧著的項鏈,語氣比剛才又冷了幾分:「把這個送給威爾士王妃,然後給威爾士親王帶一句話。」

  「就說他干得不錯。」隨從雖然不是亨利八世用慣了的老人,但也能聽出國王話語裡的諷刺。

  「只是他的心還不夠狠,做不到趕盡殺絕。」亨利八世決不相信威廉·都鐸在托馬斯·西摩的毀滅路上,沒有推波助瀾。但是托馬斯·西摩要是沒有讓約克公爵取而代之的念頭,那麼威廉·都鐸的小把戲也不可能成功。

  這要是擱在亨利八世還年輕時,威廉·都鐸怎麼也得被削一下。但是威爾士親王的發作時間挑的十分巧妙,所以亨利八世生氣過後,也不得不將此事按照威廉·都鐸預料的那樣,盡數扣在托馬斯·西摩,還有安妮·西摩的頭上。

  了解全部過程的隨從心驚膽戰地將珠寶送到聖詹姆斯宮的主臥裡,然後親自將亨利八世的原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威廉·都鐸。

  胡安娜王妃這才知道她回來的路上曾發生了什麼,驚恐之余,也對威廉·都鐸的前程感到憂心忡忡。

  相較之下,身為當事人的威廉·都鐸倒是沒什麼表情變化,不僅十分淡定地讓胡安娜王妃收下了首飾,甚至還給亨利八世的隨從封了三十英鎊的跑路費。

  「辛苦你了。」威廉·都鐸讓約翰娜親自送了送亨利八世的隨從,轉身便看到胡安娜王妃露出拿燙手山芋的眼神。

  「我總不能真的收下前任王後的首飾吧!」胡安娜王妃十分糾結道:「這要是你母親留下的東西,我還能厚著臉皮戴一戴,可這是……」

  胡安娜王妃注意到送人的約翰娜已經回來了,於是衝著她比劃了個出去的手勢,等心腹侍女關上房門後,才繼續說道:「前任王後肯定在眾人面前戴過這個首飾,沒准就有人記著它們長什麼樣。」

  「這有什麼難得?你先把它們收起來,等我找個金匠將它們重新打一遍,然後等愛德華結婚時,你再轉送給他的妻子。」威廉·都鐸並不在乎這些東西,畢竟他有錢,而且胡安娜在愛爾蘭也有不少收入,再加上恩裡克二世偶爾還會給小夫妻拉一船的貨物。所以現在的胡安娜王妃過得十分富有,完全想像不出她在歷史上,曾一度拮據得要當自己本就不多的首飾。

  不過比起這些注定壓箱底的東西,胡安娜王妃的關注點還是在約克公爵的未來上:「你父親……打算什麼時候讓你弟弟結婚?」

  威廉·都鐸抬了抬眼,不出意外地對上胡安娜王妃滿是探究的眼神。

  畢竟新教的神職人員是可以結婚的,所以約克公爵依然是威廉·都鐸的潛在競爭者,再加上胡安娜王妃又不確定自己跟威廉·都鐸會不會有第二個兒子,所以當他們的次子降生後,這爵位……是不是該換個人?

  「你覺得我父親能活到那時嗎?」威廉·都鐸數了數日子,知道亨利八世很快就會迎接上帝:「如果我不批准愛德華·都鐸的結婚申請,那麼他的孩子都將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並且他本人也犯了違逆罪,理應被關入倫敦塔。」

  「至於約克公爵的位子……」威廉·都鐸想了想亨利八世那副冷酷無情的性子,十分肯定道:「你放心,父親在死前肯定會處理好這一切。」

  「如果他不希望十幾年後,又出一個白金漢公爵。」

  胡安娜王妃這才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與此同時,蘇格蘭的林利思哥宮裡,被安格斯伯爵囚禁的蘇格蘭王太後瑪麗·德·吉斯,不僅沒等來弗朗索瓦國王的贖金,更是要面對一份讓她倍感屈辱的協議。

  「閣下,我不明白您這是要做什麼?」瑪麗·德·吉斯恨不得將眼前的協議撕個粉碎,甚至連聲音都提高到幾乎要尖叫的地步:「身為詹姆斯五世的合法配偶,我的婚姻和財產受到上帝的祝福與保證。」

  「可是夫人,您的財產來源於斯圖亞特家族,而不是將您拋棄的法蘭西國王。」安格斯伯爵對於這個曾將他趕出蘇格蘭的女人毫無尊敬之心,甚至連口氣都變得毫無敬意:「按照蘇格蘭的慣例,如果國王陛下先離世,您身為王後,將終身擁有一部分城堡的所有權,以及相應土地的收入——前提是你沒有拿這些錢去做出買通敵國,背叛蘇格蘭的事情。」

  安格斯伯爵讓人壓上一個蘇格蘭侍女,後者已經在嚴刑逼供後,敲掉了所有的牙齒,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論起通敵叛國,我還比不上成為英格蘭走狗,將女王拱手讓給豺狼的在座各位。」瑪麗·德·吉斯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冷笑道:「身為王太後,能審判我的只有蘇格蘭女王。還是說在座的各位要將我嚴刑逼供?直接打入蘇格蘭的地牢?」

  「陛下,我們是蘇格蘭人,並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安格斯伯爵很看不上瑪麗·德·吉斯的傲慢做派,直截了當道:「只要您簽了這份協議,我們還能保證您享有蘇格蘭王後的退休金,否則就只能走議會的審判程序,宣布您被剝奪蘇格蘭王太後的身份,永遠不能進入到蘇格蘭國內,更不能接觸到女王陛下。」


第119章

  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畢竟她被囚禁後,法國那邊根本沒派出協調的使者,更別提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完全不想分出已經切割好的攝政蛋糕,所以二者都有意讓瑪麗·德·吉斯聽見娘家被打壓的消息。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的徹底攤牌。

  「我們調查了您這一個年的領地收入,發現有些地方對不上賬。」安格斯伯爵可是有備而來的,所以將瑪麗·德·吉斯僅剩的幾個僕人全都審問了一遍,然後將「潤色」後的結果展示給瑪麗·德·吉斯。

  幾乎跟指著她鼻子說她叛國沒什麼兩樣。

  「雖然您擁有這些領地的暫時所有權,但是當您去世後,它們都將被蘇格蘭女王所收回,並且按照詹姆斯五世所留下的遺囑,這裡面還包括瑪麗·厄金斯小姐的年金,以及他跟瑪麗·厄金斯小姐所生的幾個私生子的撫養費,尤其是已經有爵位的莫裡伯爵。」阿倫伯爵示意安格斯伯爵別做過火,然後接過安格斯伯爵的話茬,繼續說道:「我們詢問過瑪麗·厄金斯小姐,她已經一年都沒收到孩子的撫養費和自己的年金,所以請我們來詢問您。」

  「然後在後續的調查裡,我們發現您將自己的收入用以收買蘇格蘭的邊境官員,然後放進一些試圖將您偷運回國的法蘭西探子。

  「這可真是有夠好笑的。」瑪麗·德·吉斯生前就沒少忍受丈夫對瑪麗·厄金斯的偏愛。雖然詹姆斯五世在結婚後就沒見過自己的情婦,並且也沒讓私生子們在兩任妻子的面前晃悠。但是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都沒忘掉他們,甚至還從詹姆斯五世的遺物裡,找到了通信的證據,以及他對心愛之人的安排。

  「我居然要支付我丈夫的情婦,還有私生子的費用。」瑪麗·德·吉斯每每想起此事,就感到一肚子的火:「難道蘇格蘭的王太後都這麼窩囊?連個小貴族和私生子都做不了主?」

  「小貴族?」阿倫伯爵難以置信道:「陛下,瑪麗·厄金斯小姐也是蘇格蘭名門望族的女兒,如果不是詹姆斯五世要與法蘭西結盟,我們也不至於接受一位年幼的女王,還要去受英格蘭的氣。」

  「並且沒有瑪麗·厄金斯小姐,你以為你的丈夫是怎麼把我趕出蘇格蘭的?」安格斯伯爵眯眼打量著搖搖欲墜的瑪麗·德·吉斯,嗤笑道:「他在迎娶法蘭西公主之前,一直都用王冠誘惑著厄金斯家族幫他賣命。畢竟蘇格蘭的國王一向不長命,所以厄金斯家族還以為自己能過一下攝政王的癮。況且給情婦買單的先例,還是你們法蘭西人先開的頭。」

  面對安格斯伯爵的冷嘲熱諷,瑪麗·德·吉斯仿佛卸了王冠的愛德華二世,無力地做不出任何反應:「反正你們都知道我要說什麼,也不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瑪麗·德·吉斯知道自己的唯一價值,就是作為蘇格蘭女王的母親去維護法蘭西和蘇格蘭的關系,不讓英吉利海峽的島嶼徹底變成新教國家。一旦她失去了這個身份,那麼不僅是法蘭西國王,就連她自己的家族也會放棄她。

  「那就請您簽署這份放棄領地所有權的協議,我們還是會保證您每年的退休金。」阿倫伯爵終於松了口氣,心想著瑪麗·德·吉斯所放棄的這些權益,終究是會落到他的手裡。

  畢竟蘇格蘭女王距離親政還差十幾年,哪怕這些領地不屬於阿倫伯爵,他也能在攝政的過程中,謀取足夠的利益。

  然而拿到簽字協議的阿倫伯爵並沒有高興得太久,就被安格斯伯爵,還有帶著莫裡伯爵的瑪麗·厄金斯小姐截了個正著。

  「辛苦您了。」養尊處優的瑪麗·厄金斯小姐,顯然比心力交瘁的瑪麗·德·吉斯看上去年輕得多,幾乎跟二十歲的年輕夫人沒什麼兩樣。

  自打詹姆斯五世去世後,厄金斯家族就開始走下坡路,所以拉上了曾經敵對的安格斯伯爵,試圖借著莫裡伯爵的血統,在女王的攝政團裡謀得一席之地。

  「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阿倫伯爵臉色僵硬地看著瑪麗·厄金斯同安格斯伯爵相談甚歡,仿佛下一秒就會原地出現一對老夫少妻。

  「我只是來拿回我兒子應得的東西,並且跟安格斯伯爵商討一下莫裡伯爵的未來。」瑪麗·厄金斯滿臉慈愛地看著她引以為傲的兒子,直接將阿倫伯爵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不記得詹姆斯五世曾說過莫裡伯爵的婚事。」阿倫伯爵看了眼滿臉陰險的安格斯伯爵,終於明白了他在什麼主意。

  詹姆斯五世臨終前,曾希望自己的私生子莫裡伯爵能為蘇格蘭女王攝政。

  雖然各國對於成年的標准不同,但是你總不能說一個成了家的人是未成年。

  而莫裡伯爵進了攝政團,少不得傾向於安格斯伯爵。況且道格拉斯家族和厄金斯家族都不是省油的燈,所以阿倫伯爵的話語權勢必會遭到削弱。

  這樣一來,他這位首席攝政王就成了空架子。

  【他被安格斯伯爵算計了。】

  阿倫伯爵突然明白安格斯伯爵為何熱切於讓瑪麗·德·吉斯放棄領地的所有權,畢竟莫裡伯爵比他更有資格去接手蘇格蘭女王的私產,所以安格斯伯爵能借此謀得一份利益。

  「既然莫裡伯爵要結婚,那麼是否該請示下女王陛下。」阿倫伯爵突然想到了遠在英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覺得亨利八世應該不會讓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去沾染他孫媳婦的財產。

  可誰料瑪麗·厄金斯的笑容又深刻了幾分,讓阿倫伯爵感到一絲絲的不妙:「女王那邊已經批下了莫裡伯爵的婚事,並且還送來了英格蘭國王的祝福。」

  「畢竟莫裡伯爵要迎娶的,正是英格蘭國王的女兒,薩裡女伯爵伊麗莎白·都鐸小姐。所以這門親事,也算是加深了英格蘭和蘇格蘭的聯系,您說是嗎?」瑪麗·厄金斯死死地盯著阿倫伯爵,恨不得從他的身上咬下一塊肉。

  因為阿倫伯爵的關系,瑪麗·厄金斯才失去了成為蘇格蘭王後的機會。

  這個牆頭草在法蘭西和英格蘭之間不斷地搖晃著腦袋,所以也該讓他付出點代價。

  而在蘇格蘭的政治局面發生天翻地覆的同時,英格蘭的宮廷裡也很不安寧。

  隨著時光的一點點流逝,亨利八世的蒼老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病痛和舊傷的折磨,終於迎來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刻。

  白廳宮的奢華大床上,亨利八世的意識有時清醒,有時混沌。但是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礙眼極了,因為所有人都等著他死去,而他又不想在毫無生氣的白廳宮裡,迎來自己的終結。

  「父親,您還好嗎?」威爾士親王身為國王的繼承人,兼他病重時的代政者,自然有權利坐在最靠近國王的位子上。

  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國王的合法妻子,在這個特殊的情況下也無心與威爾士親王爭奪座位的順序,畢竟亨利八世一死,他們所有人都得服從威廉·都鐸的處置。

  「你來了……我的兒子」老國王渾濁的視線在看到威廉·都鐸的那一刻,驟然清明了不少,仿佛是在冥河邊徘徊的亡魂等來了他的卡戎:「我剛才做了個很可怕夢,那夢裡沒有你,也沒有胡安娜。我的王朝斷絕在愛德華的手裡,我的王冠被蘇格蘭人所取代。」

  說罷,亨利八世的視線跳過身旁的威廉·都鐸,死死地盯著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懷抱著的蘇格蘭女王。

  可憐的瑪麗·斯圖亞特還只是個不到五歲的孩子,被老國王的恐怖眼神嚇的將腦袋埋進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懷中。

  胡安娜王妃見狀,趕緊安撫道:「英格蘭的國王也曾娶過蘇格蘭的公主,況且瑪麗也是亞歷山大的未來妻子,您說是嗎?」

  亨利八世看了眼佯裝鎮定的胡安娜王妃,突然笑道:「是啊!所以那只是個噩夢。

  然後他又看向克裡維斯的安妮,後者心領神會地將瑪麗·斯圖亞特交給伊麗莎白小姐,然後跪在國王的床邊,握住對方的手,深情款款道:「陛下,我在這兒。」

  「我現在要說的話,將是我對英格蘭的最後安排。」亨利八世的聲音驟然提高,示意書記官和御前大臣們仔細聆聽:「在我死後,將由我的長子,威廉·都鐸繼承王位。」

  「倘若威廉不幸去世,那麼將由裡士滿公爵繼位,並且由胡安娜王妃,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御前會議的各位閣下替他攝政至成年。」

  「倘若威廉和亞歷山大都不幸身亡,那麼繼承順序將按照《第三部繼承法》排下去。」

  「除此外,我將與發妻,阿拉貢的凱瑟琳合葬於聖喬治教堂。在我死後,我賢惠的最後一任妻子——克裡維斯的安妮,可以帶著她的嫁妝和我送給她的首飾回到克裡維斯公國再嫁。而她要是願意留在英格蘭,並且幫忙照顧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威廉,愛德華,還有伊麗莎白的子女們,那麼在她再嫁或者去世前,威廉必須保留她每年七千英鎊的王後年金,以及對裡士滿宮,麗茲城堡,還有阿倫德爾城堡的使用權,並且她在英格蘭的地位將僅次於英格蘭王後。」

  亨利八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突然有些喘不上氣,於是靠著牆頭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弄得克裡維斯的安妮趕緊給他撫胸順氣——畢竟亨利八世還算對她有所安排,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怎麼也要做做樣子。

  「裡士滿公爵將按照《格林威治協議》,與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訂婚,而我的女兒伊麗莎白·都鐸小姐也將嫁給蘇格蘭的莫裡伯爵,並且在蘇格蘭女王親政前,與莫裡伯爵一起為她攝政。」亨利八世在咽氣前,終於憋出了最後一句話。

  那一刻,他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看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眼前閃過。

  「亨利,我來迎接你了。」

  亨利八世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眉頭也逐漸放松起來。

  看見老國王閉上了眼,卡爾達諾伸手試探了下亨利八世的鼻息,最後宣布道:「國王已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白廳宮裡頓時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哭聲。


第120章

  亨利八世一死,英格蘭上下都忙碌了起來。不管是抱著何種心態的貴族,在這一特殊的情況下,都必須縮起蠢蠢欲動的爪子,為亨利八世的葬禮,還有威廉三世的加冕儀式忙前忙後,難以休息。

  而這之中,最忙碌的莫過於曾經的威爾士親王黨。

  胡安娜王妃身為新鮮出爐的英格蘭王後,自然要負責聖詹姆斯宮的搬家儀式,以及裡士滿公爵的未來安排。

  按著慣例,威廉三世一登基,裡士滿公爵也自動成了威爾士親王,所以得搬去自己的領地。

  然而裡士滿公爵太小,再加上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自己的長子跟瑪麗·斯圖亞特成為一對怨侶,所以在與威廉三世商議後,決定將聖詹姆斯宮轉送給裡士滿公爵,然後請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有瑪麗·斯圖亞特一同住進去。

  而說到克裡維斯的安妮,這位曾經的英格蘭王後雖然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但是亨利八世在臨終前給了她一筆相當豐厚的退休費。即便這些東西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去世後,還是會被英格蘭王室收回,但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卻無法保證她能在第二段婚姻裡,還能享受到如此優厚的待遇。

  況且她的身份降級也沒有被降多少,只是僅次於胡安娜王後,還是同新出爐的瑪麗長公主,以及威廉三世未來的女兒持平,算不得跌入谷底。

  相較之下,御前會議的幾位大臣,尤其是掌璽大臣馬修·斯圖亞特,外加珀西家的幾個湊熱鬧成員,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畢竟亨利八世在去世的前兩年裡,經常是由威廉三世代征,所以御前會議的成員被威廉三世調換了不少,在比例上絕對是心腹占了一半以上。

  這讓馬修·斯圖亞特等人有種被排擠的感覺,猶豫著要不要自請退出。

  「臥室裡所有的布料都得換新,裝飾也要讓我一一過目。」忙得團團轉的胡安娜王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的第二天,就指揮著僕人們將國王夫婦的臥室裡裡外外地清掃了一遍,然後又讓人用混合著各種草藥的艾葉將房間熏了一上午,防止病菌殘留。

  「陛下,這幅畫要掛在哪兒?」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僕小心翼翼地捧著達芬奇的《岩間聖母》,詢問著監督中的胡安娜王後。

  「給我看看。」胡安娜王後放下手中的青銅擺式,將《岩間聖母》上下打量一番後,隨即說道:「你跟我來。」

  胡安娜王後帶著捧畫的男僕穿過白廳宮的長廊,最後抵達了御前會議廳,讓男僕將《岩間聖母》掛在最靠近國王的那面牆壁上。

  「調一下位子,要讓聖母的臉對著底下的所有座位。」胡安娜王後在底下指示道:「另外,讓約翰娜找一幅受難的耶穌像,就掛在聖母像的對面。」

  「是。」掛完畫的男僕衝著胡安娜王後行了一禮,結果一出門便撞見了同樣來掛畫的威廉三世。

  「陛下。」

  男僕的通報聲讓胡安娜王後轉過頭,結果發現威廉三世正帶人將他的畫像掛在兩側牆壁的國王肖像之中。

  「你跟御前的各位大人們商量好前任國王的葬禮,以及你的加冕流程了嗎?」胡安娜王後很少見到威廉三世露出如此疲憊的模樣。

  在她的印像裡,威廉三世就像一座永動機,總能精神百倍地面對一切。

  「這些都是有規章流程的事,所以商量不了多久。」威廉三世直徑走到亨利八世的畫像下,盯著上面的威嚴面容,還是有些不真實道:「他真的死了。」

  胡安娜王後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表情,並不能從上面看到兒子應有的悲傷:「你很討厭你父親嗎?」

  威廉三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後,嘆氣道:「你應該聽過我們家的事。」

  「布萊恩夫人跟我說過瑪麗長公主……我是說你的姑母,曾經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有你母親,以及安妮·博林,珍·西摩的事。」

  「在我出生以前,我母親流產過六個孩子,所以她懷上我後,父親並不期待我能活下來,甚至都做好了跟我母親離婚,讓安妮·博林上位的念頭。」

  「可你還是活下來了。」胡安娜王後順了順威廉三世的脊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孩童。

  「是啊!我活了下來,所以造成了很多人的噩夢。」威廉三世無奈地笑了笑,目光從亨利八世的畫像,跳轉到他自己的畫像上:「六歲以前,我都是被姑母撫養長大的。她對我很好,好到她都忽略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才會對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有諾丁漢女伯爵那麼縱容。只可惜姑母也沒有落得好下場,至於我母親和另兩個當上王後的女人……」

  威廉三世想起王後寢室裡來來往往的人臉,反問道:「你覺得她們成功嗎?很多人都說我母親是最後的勝利者,但是我不這麼認為。」

  威廉三世嘆了口氣道:「這種連自己的兒女都無法挽救的人生,算不得成功。」

  胡安娜王後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威廉,但是她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除了千裡之外的瑪麗長公主,估計威廉,伊麗莎白,乃至聖喬治教堂裡的約克公爵,都不會為了亨利八世的死,而多流幾滴眼淚。

  ………………我是分割線……………………

  亨利八世的葬禮顯然是近三十年以來,英格蘭最隆重的大事,所以國內但凡是排得上名號的貴族,都不遠千裡地趕到了聖喬治教堂,生怕自己會因為錯過了亨利八世的葬禮,而從原有的貴族位子上重重跌落。

  國王的儀仗隊將亨利八世的棺木抬上了炮車,由一百三十八位貴族侍衛護送出白廳宮,向著聖喬治教堂駛去。

  在亨利八世的棺木離開白廳宮的那一刻,倫敦塔上鳴炮五十六下,代表著亨利八世的年歲。

  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後,還有被約翰娜抱著的裡士滿公爵自然走在最前面的位子上。

  聖喬治教堂那邊已經做好了下葬的准備,因為英格蘭國王都會在生前決定自己的墓地,所以准備工作都不必麻煩太久。

  負責主持葬禮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為亨利八世的靈魂唱詩禱告,然後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示意他帶領著王室成員們瞻仰亨利八世最後的儀容。

  匆匆趕到的瑪麗長公主自然是哭得最傷心的,但是其他的王室成員就需要一些藥物的幫助,才能在葬禮上表現出應有的態度。

  亨利八世的葬禮持續了一個月,光是前後的准備就花了半個月的功夫。

  按照前任國王的臨終要求,他跟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威廉三世與瑪麗長公主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合葬於聖喬治大教堂。

  為此,瑪麗長公主自費給倫敦的平民們送了一個月的糧食,而威廉三世更是撥了一筆巨款,讓全國的平民家庭都能分得一些肉類,酒水,谷物,乃至幾顆糖果。

  也難怪十六世紀的人們天天盼著老國王再婚或者死去。

  因為王室一有紅白喜事發生,他們就能幾個月吃穿不愁。

  而亨利八世的葬禮一結束,大老遠趕來的貴族們也不能立刻回家,而是轉道參加了威廉三世,還有胡安娜王後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加冕儀式。

  歷來很少有國王和王後一起加冕的先例,但是因為亨利八世和阿拉貢的凱瑟琳就是一起加冕的,所以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繼承了這個先例,秉持著能省就省的原則,直接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擺了兩張椅子,像征著王權的分享與地位的同等。

  因為威廉三世的加冕王冠是重的要死的聖愛德華王冠,所以負責加冕儀式的貴族們要為胡安娜王後准備另一頂加冕王冠,而且還要在貴重程度上不能太次於聖愛德華王冠,防止胡安娜王後感到尷尬。

  為此,威廉三世將現有的首飾扒拉了一番,結果沒找到讓他滿意的款式。

  有人提議讓胡安娜王後用安妮·博林的加冕王冠,然後這人就被卡文迪什爵士親手拖出了白廳宮。

  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什麼叫讓胡安娜王後用安妮·博林的加冕王冠。

  你是嫌腦袋呆在脖子上太舒服了,所以想體會一下倫敦塔長刺的滋味嗎?

  為此,威廉·都鐸從奧斯曼帝國那兒購買了一顆極其珍貴的粉鑽,然後動用了好幾位熟練的工匠,用現有的王冠基地,為胡安娜王後打造了一頂獨一無二的王後冠冕。

  這便是幾百年後,被譽為藝術珍寶的英格蘭王後冠冕——其靈感來源於約瑟芬的貝雕王冠(不過在這裡,也不知是誰學習誰了),但是中心的主位換成了大小驚人的南非粉鑽,再配以五個以希腊神話為靈感的貝雕,加上無數的珍珠做點綴。

  可以說,無論是在藝術價值還是單純的造價上,都足以睥睨大部分的王冠。

  更別提上面的浮雕還是威廉三世特地去找米開朗基羅緊急打造的。

  擅長加班的雕刻大家對於希腊神話的雕塑可以說是爐火純青,畢竟他在羅馬的那段歲月裡,就是靠造假古羅馬的雕刻藝術品,來賺取貴族們的智商稅。

  況且胡安娜王冠的貝雕又不大,所以米開朗基羅只花了六個月的時間便做好了鑲嵌在加冕王冠上的藝術珍寶。

  這也是幾百年後,米開朗基羅僅存於世的珠寶作品之一。

  ………………

  1547年的八月,亨利八世的長子威廉·都鐸穿著一身奢華的加冕服飾,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裡,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加冕為威廉三世。

  由此,都鐸王朝便迎來了文藝復興的熱潮,與歷史上的黃金年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4

第121章

  威廉三世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尤其是他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裡,被迫承受了太多的「熱鬧」,所以胡安娜王後十分貼心地把慶祝國王和王後加冕的宴會改為湖邊垂釣和野餐,同時也縮小了傳統的比武大會規模。

  這樣一來,不僅減少了不必要的開銷,同時也避免了威廉三世不喜歡的吵鬧。

  「記得讓廚師做些小巧的餐點,確保宴會上不要有大型的烤肉。而那些沒有被端上的食物,還有那些沒被烹飪的肉類,谷類,以及酒類都要嚴格保管。等宴會結束後,可以分發給附近的窮人,還有倫敦的流浪漢。」加冕月裡最忙碌的,莫過於新上任的英格蘭王後。

  因此這幾天裡,伊麗莎白小姐一直都跟在胡安娜王後還有瑪麗長公主的身邊,學習如何處理宴會的各個流程,以及怎麼從細節方面省錢。

  畢竟蘇格蘭的貧窮程度在全歐洲都是排得上號的。

  詹姆斯五世的幾次戰爭全靠老婆的嫁妝維持,所以伊麗莎白小姐近些天的必修課,就是理財。

  「在食物上能節省多大的開銷?」伊麗莎白小姐一邊記錄著胡安娜王後的處事細節,一面問道。

  「精打細算的話,能節省三到四萬英鎊。」胡安娜王後估摸著威廉三世和她的加冕禮,至少要花費十五萬英鎊,再加上亨利八世的葬禮,以及免費提供給全國的酒水肉類。

  光是走明面的賬單就讓胡安娜王後腦子發暈,更別提那些私下賞賜和零碎的小費,加加減減下來,也有六七萬英鎊。

  「你們這幾天的開銷,完全比得上一場中性戰爭。」前來幫忙的瑪麗長公主也是無奈道:「有必要辦得這麼宏大嗎?」

  「這都是必須的排場。」胡安娜王後堅持道:「新國王登基,正是國家最脆弱的時刻。一場豪華的加冕禮,能向全歐洲展示英格蘭的真正實力,同時也避免了有人趁亂入侵,或是國內的大貴族們怠慢新國王。」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補充道:「不過一些創造不了長期價值的小開銷還是能省則省,畢竟英格蘭的這幾年裡,也是因為各種戰爭而沒留下多少積蓄。況且尼德蘭那邊……還得再緩緩。」

  瑪麗長公主聽了也是不斷地點頭,因為她從阿拉貢的凱瑟琳那兒,聽說過亨利八世登基之初的一些舉動。

  無論是處決亨利七世的重臣和白金漢公爵,亦或是舉行盛大的宴會,其實都是在向英格蘭的臣民,乃至國外的君主們展示新國王的掌控力和魄力。

  而眼下的歐洲,最年輕的君王正是剛登基的威廉三世。

  雖然靠著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以及洛林公國的支持,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不用擔心登基之初就要面臨大型的戰爭,但是之前由亨利八世所保持的,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的「鐵三角君主平衡」,卻被打了個粉碎。

  唯一讓胡安娜王後感到慶幸的是,亨利八世去世後不到三個月,法蘭西的弗朗索瓦國王也一命嗚呼了。

  這樣一來,原本的鐵三角君王便出現了兩方塌陷,所以英格蘭完全能借此與法蘭西進行談判,避免鐵三角君王裡,唯一還堅挺著的西班牙皇帝,趁機發動戰爭。

  「說起來,威廉這幾日已經讓人整理出了麗茲的嫁妝,估計過不了一年,麗茲你就要嫁去蘇格蘭了。」胡安娜王後看著快滿十四歲的伊麗莎白小姐,有些不忍道:「弗朗索瓦國王一死,威廉擔心新上任的亨利二世會復用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所以必須有人去壓制東山再起的瑪麗·德·吉斯。」

  「我倒是不擔心安格斯伯爵,因為他跟法蘭西的深仇大恨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算清的,再加上他最不想瓜分出的,就是蘇格蘭的攝政權,所以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不會想著去收買他。」胡安娜王後知道瑪麗長公主也不喜歡吉斯公爵,所以也沒在大姑子的面前遮掩什麼——畢竟瑪麗長公主的公公,「老好人安托萬」在三年前去世時,吉斯公爵就仗著叔叔的身份,想要插手洛林公國的事務。

  還好新上任的洛林公爵雖然體弱多病,但是性格並不懦弱。再加上瑪麗長公主是個比較強悍的女人,一直都支持丈夫擺脫吉斯公爵的壓制。所以在老婆的影響下,續命成功的新任洛林公爵——弗朗茨·德·洛林十分強硬拒絕了吉斯公爵的「好意」。

  這也是瑪麗長公主近期要搞好娘家關系的主要原因。

  因為洛林公國和英格蘭是互相成就的。

  只要威廉三世的王位還穩穩當當的,那麼瑪麗長公主就不擔心有人會覬覦她丈夫和兒子的爵位。

  同樣,只要洛林公爵的地位沒有遭到旁支的威脅,那麼吉斯公爵乃至法蘭西,都要在開戰時慎重三分。

  畢竟洛林公國的背後,不是英格蘭的附屬領地,就是胡安娜王後的娘家,可以說是背靠資源,完全不慌。

  「相較之下,吉斯公爵最有可能收買的,就是搖擺不定的阿倫伯爵。」胡安娜王後跟瑪麗長公主,還有伊麗莎白小姐漫步在寧靜的湖邊,身後是有意幫她們創造談話環境的衛兵,所以有眼色的客人們都沒有靠近這裡。

  「阿倫伯爵不僅是詹姆斯五世欽點的攝政王,更是瑪麗·斯圖亞特成婚前的第一繼承人。威廉和他的父親一直有意將阿倫伯爵排斥在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隊之外,甚至想將其控制起來,所以麗茲,你的任務十分重要。」胡安娜王後握緊伊麗莎白小姐的手,一字一頓道:「我需要你,威廉也需要你,英格蘭更需要你。」

  「所以麗茲,你做好前往蘇格蘭的准備了嗎?」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請求,伊麗莎白小姐鄭重道:「我將永遠忠誠於英格蘭。」

  ………………我是分割線………………

  1547年,法蘭西的希儂城堡。

  榮升為王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踩著清脆的步伐,將那些低頭跟在她身後的侍女們遠遠地甩開。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還未下葬的緣故,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並未換下包裹嚴實的喪服,任由她黑色的裙擺在光潔的地板上翻滾出浪花,像是女巫的煉藥爐,讓人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陛下,意大利的信件到了。」回到寢室裡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讓一些無關緊要的侍女們全都滾出去,然後關上房門,任由自己的心腹幫忙解下那些慘敗得像是骷髏頭的首飾。

  弗朗索瓦一世的死亡至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不全是好消息。

  雖然法蘭西的老國王一死,原先的王太子妃便自動成了宮廷裡最尊貴的女人,但是法蘭西的宮廷和英格蘭不同,王室情婦的存在像是王後的另一個影子。她們依靠著國王的權杖,強行分走了王後的權力。甚至在特殊的情況下,法蘭西的王後還不如王室情婦更有話語權。

  倘若凱瑟琳·德·美第奇能碰到一個潔身自好的丈夫,那麼她的婚姻也不必充斥著陰謀和憋屈。

  然而你不能指望天性浪漫的法蘭西國王會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

  尤其是新上任的亨利二世在迎娶凱瑟琳·德·美第奇之前,就已經愛上了弗朗索瓦一世的老情婦,也就是他的家庭教師戴安·德·普瓦捷。

  之前礙著弗朗索瓦一世的顏面,亨利二世還不能跟戴安·德·普瓦捷黏在一起,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還算保留了些妻子的尊嚴。

  可是現在,當上王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談什麼尊嚴?

  老國王一死,戴安·德·普瓦捷便正大光明地搬到了亨利二世的寢室邊,甚至還代替凱瑟琳·德·美第奇接見前來參加老國王葬禮的王公貴族們。

  要不是法蘭西的皇家裁縫們前些日子來測量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材,為她趕制加冕的禮服。恐怕這位意大利的美第奇後代就要懷疑自己會被亨利二世趕出皇宮。

  畢竟她的保護人克萊芒七世,還有她同父異母的兄弟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一死,凱瑟琳·德·美第奇便成了法蘭西宮廷裡最沒價值的貴婦。

  至於繼承美第奇財產的科西莫一世……你能指望一個娶了西班牙妻子的旁系公爵,能對凱瑟琳·德·美第奇有多好?

  一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凱瑟琳·德·美第奇便感到頭痛欲裂。她的心腹侍女黛西將鼻煙壺放到王後的嘴唇邊,又為王後松開了略緊的束腰,凱瑟琳·德·美第奇才稍稍順出口氣,然後拆開了意大利的信件。

  「科西莫一世這是想讓我去死嗎?」看完信件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它點燃在油燈上,然後冷笑道:「真是西班牙養出的一條好狗,他也不怕羅馬人將他吊死在城牆上。」

  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科西莫一世很希望獲得托斯卡納公爵的稱號,所以才會在繼位後,跟新任的教皇,還有西班牙那邊保持「良好」的關系。

  但是對於經歷過羅馬之殤,甚至當年還差點被西班牙士兵強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向查理五世示好的科西莫一世是無可爭議的美第奇叛徒。

  而諷刺的是,她要保住法蘭西王後的位子,就得跟這個叛徒保持「良好」的關系。


第122章

  科西莫一世的來信只有兩個重點。

  一是慶祝凱瑟琳·德·美第奇成為法蘭西王後,二是提醒她不要忘記家族對她的支持,以及她嫁入法蘭西王室的任務。

  尤其是在歐洲有兩位強大的君主接連去世的當下,查理五世要是不趁機搞點什麼,那絕對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亦或是西班牙的皇帝也跟著不行了,所以未來的腓力二世要防止法蘭西和英格蘭聯手衝他搞事情。

  「陛下,我認為您最好不要在國王陛下的面前,提到西班牙皇帝。」身為凱瑟琳·德·美第奇德侍女,黛西忠誠的只有自己的女主人,而不是美第奇家族:「國王陛下對西班牙皇帝的痛恨遠勝於您,更別提普瓦捷夫人已經住進了希儂城堡,所以您更得注意自己的言行。」

  「可問題是不跟西班牙皇帝合作,難道你要讓那個被吉斯家族操縱的死腦經,去跟英格蘭的威廉三世稱兄道弟,聯手對抗西班牙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他連一本書涉及異教徒的書都受不了,還想讓他去忍受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也是堅定的天主教徒,但是她遠比自己的丈夫懂得變通,所以能強壓下泛上喉嚨的厭惡之情,同那些胡格諾派教徒達成暫時的和解。

  可是亨利二世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法蘭西宮廷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糾結中。

  「這可真是讓人興奮的局面。」亨利二世冷著一張別人欠了他上百萬英鎊的臉,盯著他一手提拔的小吉斯公爵和官復原職的蒙莫朗西公爵,不住地冷笑道:「往西邊是異教徒威廉,往南邊是雜種查理,你們可真是給了我兩個不錯的選擇。」

  被迫面對國王怒火的小吉斯公爵,同蒙莫朗西公爵相視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隱藏了自己的心懷鬼胎,等著亨利二世將肚子裡的怨氣全都傾吐個干淨。

  在這種情況下,先開口的那一個絕不會有好下場。

  只是老狐狸的蒙莫朗西公爵很確定亨利二世會先問小吉斯公爵,畢竟相較於年紀大了兩輪的老牌貴族,還是小吉斯公爵這種跟國王一起長大的新貴比較好下手。

  果不其然,罵罵咧咧一通的亨利二世將目光集中在小吉斯公爵的身上,然後衝著他抬了抬下巴,語氣不善道:「弗朗索瓦,你說我是選擇跟查理那狗雜種議和,還是給威廉那個異教徒一個好臉色。」

  「說起來,英格蘭那個異教徒也有個姓雜種的同名祖宗,他還真不愧是查理的表弟。」

  亨利二世的粗鄙之語讓小吉斯公爵感到很不適應。

  自打弗朗索瓦一世的兩個兒子被送去西班牙當人質後,曾經的高貴王子就已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被扼殺得一干二淨。

  等回來的,是被粗魯的西班牙士兵影響至深的懦夫與狂徒。

  這種感覺就像是昂貴的水晶酒瓶裡裝了最劣質的麥酒,讓小吉斯公爵咽不下去,卻又不能吐出來。

  「陛下,您才是法蘭西的君主,所以我不敢以自己淺薄的思維,來影響您的判斷。」平心而論,小吉斯公爵當然會選擇與查理五世結盟。畢竟他又沒有在西班牙當過人質,況且他的姐姐和外甥女都被捏在威廉三世的手裡。

  如果法蘭西能與西班牙結盟,那麼蘇格蘭那邊的攝政團便會有所動搖,甚至小吉斯公爵的姐姐和外甥女也能趁機拿回屬於她們的東西。

  只是……

  小吉斯公爵想起父親的囑咐,還是強壓下了自己的私心,將亨利二世的問題又拋了回去。

  對於小吉斯公爵的避而不談,亨利二世並沒有生氣,而是轉頭看向了蒙莫朗西公爵。後者已經在蘇格蘭一事上吃盡了弗朗索瓦一世的苦頭,所以怎麼也不會在這個泥潭裡繼續陷進去。

  「陛下,既然西班牙和英格蘭都有意與您結盟,不如您親自去跟他們談談?」蒙莫朗西公爵可比小吉斯公爵多了個心眼,既沒有給出明確意見,卻又在指向上站清了自己的立場。

  畢竟法蘭西和另外兩國都有國土相連接。

  只是與英格蘭的會面安排,肯定要比西班牙更快些。

  亨利二世有些意外於蒙莫朗西公爵的立場改變,畢竟在此之前,蒙莫朗西公爵可是跟吉斯家族一個鼻子出氣的。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亨利二世也樂於見著蒙莫朗西公爵跟吉斯家族不合,畢竟他的童年玩伴可是波旁家的外孫,所以小吉斯公爵也算是亨利二世的表弟。

  亦是潛在的王位繼承者。

  「會面?」

  聽見亨利二世的問題,蒙莫朗西公爵便知道自己搶在了吉斯家族的前面,所以解釋道:「不管是英格蘭,還是西班牙,都不會是法蘭西永恆的朋友,所以您只要親自跟他們見了面,才能確定自己到底改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與這二者結盟,或是開戰。」

  當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蒙莫朗西公爵更傾向於讓亨利二世與威廉三世進行和談。

  畢竟他們都是新上任的君主,所以還需要幾年的功夫去掌控國家。

  一旦亨利二世與查理五世結盟,那麼在主導上,肯定事查理五世占據強權的那方,更別提吉斯家族還想著蘇格蘭那地,而國內的胡格諾派教徒們,也沒少跟德意志地區或是尼德蘭地區的新教徒們進行聯絡。

  所以從整體利益上來看,還是跟威廉三世進行和談比較有保證。

  畢竟威廉三世近期也沒興趣發起大型戰爭,所以二者的聯盟跟像是一種威懾。

  「那就先跟英格蘭的威廉見面,地點定在法蘭西……的加萊,記得也邀請下洛林公爵夫婦。」亨利二世一想到加萊還在英格蘭人的手裡,便不那麼期待與威廉三世的見面。

  但是轉念想到可恨的西班牙人和土耳其人,他又覺得自己可以忍受威廉三世。

  「邀請的任務就交給弗朗索瓦,畢竟洛林的新任公爵是你的堂兄。」亨利二世終於想到了背景化的小吉斯公爵,但是後者的臉色,卻並不因為亨利二世的委托而有所好轉,反而變得更加恐怖。

  …………我是分割線………………

  打發走兩個心懷鬼胎的大貴族後,亨利二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搖了下房鈴,讓一直躲在裡屋的戴安·德·普瓦捷出來,示意她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你都聽見那兩個混蛋說了什麼吧!」亨利二世就著情人的手喝了兩口葡萄酒,然後不斷地喘著氣:「跟他們談話的那段時間裡,我差點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

  「要是國王都死得那麼憋屈,那麼法蘭西也不會長存於此。」不同於戰戰兢兢的兩位公爵,戴安·德·普瓦捷跟亨利二世的交流聽起來十分輕松,讓人誤以為他們是一對能互相打趣的普通夫妻,甚至原本壓抑的環境,以及亨利二世緊皺的眉頭,也跟著舒緩了不少。

  「就是死,我也要把查理那狗娘養的拉下地獄。」亨利二世又罵罵咧咧地吼了一句,接過被戴安·德·普瓦捷敲了下腦袋,喝斥道:「亨利,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國王是不能用這麼粗鄙的詞彙,你應該記得你是法蘭西的國王,是高貴的阿爾弗雷德大帝和查理曼大帝的後代,你怎麼能……能……」

  戴安·德·普瓦捷手足無措地在原地轉了幾圈,最後頹廢地坐在亨利二世地身邊,苦澀道:「你要記住,王子可以輕易變成平民,但是平民卻很難再變回王子。」

  亨利二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戴安·德·普瓦捷。

  他可以將自己的妻子仍在行宮裡兩年不管,但卻無法拒絕戴安·德·普瓦捷說過的每一句話。

  「戴安,我發誓我不會再那麼說話了,我向上帝保證這。」亨利二世貼在戴安·德·普瓦捷的胸口處,希望能借著她的鼓勵,來平息自己的憤怒。

  而就在這時,房門被不知趣的僕人所敲響。

  亨利二世聽著那有規律的敲門聲,沉聲道:「進來。

  一位「懂事」的僕人低著頭進了屋,在亨利二世的耳邊低語了什麼,然後很快便退出了房間。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直視國王,或者王室情婦的臉。

  戴安·德·普瓦捷已經猜到了僕人跟亨利二世說了什麼,但還是故意問了一句:「怎麼了。」

  「意大利那邊對我的王後有所求,我想這幾天不該跟凱瑟琳見面。」亨利二世厭煩道:「讓她去看孩子吧!加萊的會議,就由你陪我去。」

  「不,亨利,你必須要讓凱瑟琳陪著你參加加萊的會議。」戴安·德·普瓦捷執拗道:「你還需要意大利銀行家的錢,而且我只是王室情婦。如果讓我來招待比利時的胡安娜,英格蘭那邊一定會認為這是對他們的羞辱,你明白嗎?」

  亨利二世陰沉著臉點了點頭,然後隔了幾天,便將瓦倫丁公爵夫人的稱號送給了戴安·德·普瓦捷。

  ……………………我是分割線………………

  這算是威廉三世登基後的第一次出國會面,所以白廳宮的上上下下,都為此准備已久。

  胡安娜王後十分緊張地將自己白廳宮裡大小事務都暫時交給了克裡維斯的安妮。這位亨利八世的遺孀十分適應現在的身份,所以也樂於跟胡安娜王後友好相處。畢竟宮裡這麼多侍女僕人,她也累不到哪兒去。

  而威廉三世則是提前簽署近一個月的政策法案,然後將國事交給了御前會議。

  「給我盯緊了馬修·斯圖亞特,別讓他跟珀西家族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威廉三世私下召見了塞西爾爵士,同他喝了個下午茶:「在我離開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有威廉·帕爾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輔助你,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找你的岳父岳兄幫忙。總之,別讓那些人插手大型決策,甚至你還可以拉上約翰·達德利去壓制他們。」威廉三世覺得約翰·達德利搞事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他的家底遠遠比不上珀西家族和斯圖亞特的旁系,所以做什麼都得細想一下。

  塞西爾爵士知道這是威廉三世對他的考驗。因為他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連掌璽大臣和元氣大傷的珀西家都壓制不了,那麼威廉三世也不會考慮讓他繼任掌璽大臣的位子。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在您離開後,讓伊麗莎白小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分住於白廳宮和聖詹姆斯宮。」塞西爾爵士知道他接下來的提議會讓威廉三世內心起疑,但還是頂著壓力說道:「我不確定姓斯圖亞特的掌璽大臣會在您離開後做些什麼,所以得保證英格蘭的另一位斯圖亞特,會呆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

  威廉三世並沒有直接給出答復,而是盯了會兒塞西爾爵士的眼睛,才緩緩說道:「你去安排吧!只是在必要時候,我允許你將軍隊開進蘇格蘭境內,然後處決所有擋在我面前的蘇格蘭王位繼承者。」

  「是。」塞西爾爵士安心地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然後去通知北邊的駐軍做好隨時開戰的准備。

  ………………我是分割線………………

  當胡安娜王後坐上前往加萊的船只時,還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她看著遠近各異的海面,沉聲道:「我那位表兄可不是個溫柔好說話的性格。」

  因為胡安娜王後的母親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姐姐,所以亨利二世和小吉斯公爵都是她的表兄。

  威廉三世看了眼緊張的胡安娜王後,安慰道:「好說話的國王都活不長久,比如懺悔者愛德華,又比如說……亨利六世?」

  「亨利六世才不是好說話。」胡安娜王後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亨利二世,但是她在法蘭西宮廷裡的那段時間裡,跟兩位表兄都沒怎麼說過話。

  「他只是單純地聽信女人而已。」胡安娜王後想起亨利二世的種種緋聞,在威廉三世的面前擱下狠話:「要是亨利二世敢讓他的情婦來招待我,我一定把戴安·德·普瓦捷當成女佣使喚。」

  「你放心,亨利二世才不會這麼做。」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道:「就算他想讓戴安·德·普瓦捷來招待你,後者也不會上趕著受辱。」

  畢竟是在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裡幸存到最後的女人,威廉三世覺得這個法蘭西的瓦倫丁公爵夫人還沒有那麼蠢。

  加萊那邊早就准備好了兩位國王的會面所需要的一切。

  胡安娜王後下船後,直接到就近的城堡裡換了一身衣服。

  雖然法蘭西那邊還未脫下喪服,但是胡安娜王後並不用去遷就她的法蘭西親戚,但也不能在明面上做的太過火。

  「我記得我並沒有太多的珍珠首飾。」胡安娜王後搜遍了她從英格蘭帶來的珠寶,都沒有找到一套合適的首飾。

  「我的那對十字架耳墜在哪兒?」胡安娜王後讓侍女給她收攏了束腰,因為在法蘭西宮廷裡,粗腰的女人都不配在王座前走動。

  雖然生下裡士滿公爵後,胡安娜王後恢復得不錯,但還是下意識地控制飲食,防止身材走形到無法維持王後的儀態。

  「我記得您已經很久沒戴了,所以都收在彭布羅克城堡的臥室裡。」約翰娜有些自責道:「要不我再給您找找?我記得王後陛下(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曾送給您一對珍珠耳環,也很適合今天的場合。」

  「可是這對耳環的樣式太年輕了。」胡安娜王後記得那是她滿十六歲時,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特別訂制的,所以在造型上顯得很活潑,並不適合莊重的場合:「還有別的嗎?」

  負責保管首飾的約翰娜露出為難的神色。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的僕人敲響了胡安娜王後的房門,然後捧著一套珠寶走向了胡安娜王後。

  「這是國王陛下特別為您定制的。」

  僕人將盒子打開,展露出一條貝雕的項鏈,以及一對配套的貝雕耳環。

  「這跟您在加冕儀式上代的那頂貝雕王冠是一套,只是礙於工期,所以最近才做好。」僕人恭恭敬敬道:「如果您帶的不是貝雕王冠,那麼這一套首飾也可以把上面的貝雕掛墜拆下,換上另一套十字架首飾。」

  僕人說著,又打開了盒子的第二層,裡面有一套用珍珠還有無色鑽石打造的十字架墜飾,顯得低調又典雅,看上去光華璀璨。

  「幫我戴上吧!」胡安娜王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是當約翰娜給她戴上這一套首飾時,胡安娜王後的眉眼間,有一抹極力克制的淺淡笑意。

  凱瑟琳·德·美第奇並沒有跟亨利二世同乘一輛馬車,所以當亨利二世同威廉三世見面時,胡安娜王後還沒有等待赴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甚至在場德一些貴婦們也發出不滿的聲音。

  「不愧是從意大利來的暴發戶,連這種重要的場合也會遲到。」

  「你真的以為凱瑟琳·德·美第奇是故意遲到嗎?」一個好事的貴婦挑眉看了眼胡安娜王後,高聲道:「最尊貴的客人往往是最後來的,不是嗎?」

  一旁的瑪麗長公主握緊了酒杯,強忍著不在這個重要場合裡發作。

  胡安娜王後衝著那位好事的貴婦點了點頭,說出一句讓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的話:「感謝法蘭西國王對我們夫婦的尊重,願意在加萊多等半天。」

  畢竟威廉三世夫婦還要穿過英吉利海峽,所以亨利二世肯定是先到的那個。

  那位貴婦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圓回說錯的話。

  直到匆匆趕來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猶如分開紅海的摩西般降臨於此,那位貴婦才避免了被人繼續審視的尷尬境遇。

  「都散開吧!」凱瑟琳·德·美第奇掃了眼這群純屬湊熱鬧的貴婦,心煩意亂道:「黛西,請這些夫人們去附近野餐,我想跟英格蘭的王後好好聊聊。」

  「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帶來的隨從們立刻為兩位王後清出場子。

  那些看不起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貴婦雖然心存不滿,但也沒有膽子在兩國會談的場合自取其辱。

  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倒是真正享受了一把王後的待遇,以至於她坐下後,對著胡安娜王後自嘲道:「她們還是第一次表現得像是我的臣民。」

  面對容色憔悴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胡安娜王後反而生出了幾分可憐之情,但還是不動聲色道:「法蘭西宮廷裡的規章制度,早就被我的舅舅破壞得一干二淨,所以法蘭西宮廷裡只有國王,沒有王後。」

  雖然這話說的很打臉,但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卻並不在意。

  遮掩眾所周知的事實,只會讓自己顯得越發地卑微。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凱瑟琳·德·美第奇就要低人一頭,或是任由胡安娜王後掌控會談的步調:「也許你有一日不會表現得像今天這樣輕描淡寫,但是親愛的胡安娜,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裡像無知的麻雀一樣,攻擊來,攻擊去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小心隱藏著她對胡安娜王後的嫉妒之情,盡可能地平靜道:「你應該知道我是美第奇家族的人,所以我從來都不做虧本的生意。」

  「不管是你的丈夫還是我的丈夫,其實早在抵達加萊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結盟的准備,所以今天的一切,可以說是走個過場。」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籌碼,但是她的姓氏還是有那麼點號召力:「不過你我都清楚,法蘭西和英格蘭的結盟不會超過五年,畢竟我們各自的公公,就曾在執政期間,結盟了不下三四次,所以今天的會議,可以討論一下別的事情。」

  「比如說你的王後位子。」胡安娜王後開局就是王炸,直接打了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個措手不及:「科西莫一世想要讓你勸說亨利國王與西班牙皇帝結盟,但是你知道,亨利國王和蒙莫朗西公爵都不可能這麼做,所以親愛的凱瑟琳,你打算怎麼跟科西莫一世回信?」

  不同於地位穩固如鋼筋的胡安娜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所擁有的一切都像是空中危樓,讓她近期縮手縮腳了不少。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要跟科西莫一世回信?」強行不慌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盡量維持住聲音的冷靜,臉色平靜如水道:「我知道你的丈夫跟美第奇家族達成了很多商貿上的協議,但是這不足以動搖美第奇和法蘭西的關系。」

  「科西莫一世等了這麼多年,也沒有等到托斯卡納公爵的稱號,並且教皇也沒有允許佛羅倫薩公爵將托斯卡納並入美第奇的家族領地,所以佛羅倫薩公爵完全是非法統治托斯卡納。」胡安娜王後想起威廉三世在路途上與她說過的話,胸有成竹道:「如果查理五世沒有耐心地入侵托斯卡納,你覺得科西莫一世還會在意你的死活嗎?」

  「到那時,舍棄你,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必要犧牲吧!」


第123章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回到盧浮宮後,完全回憶不起她是怎麼跟胡安娜王後繼續談下去的。她只記得對方輕描淡寫地說出「舍棄你,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必要犧牲」時,整個人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視線都發黑得看不清任何東西。

  然而法蘭西歷史上的毒藥王太後到底不是一般人,她靠著在羅馬之殤裡鍛煉出的強大意志力,以及《聖經》裡的祈禱片段,在頃刻間就穩住了心神,呼出一口堵在胸前的濁氣,反問道:「美第奇家族現在還沒有舍棄我。」

  恢復冷靜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快便意識到胡安娜王後這是在詐她,所以反客為主道:「如果是你,會放棄一個有可能攝政的王太後嗎?」

  亨利二世之所以不跟凱瑟琳·德·美第奇離婚,其原因除了還想向意大利銀行家借錢,便是他不想放棄已有的繼承人。

  別看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個無鹽女,但是亨利二世並不需要自己的王後有多聰明,多漂亮,而是希望對方足夠識趣且能生下一些合法的繼承人。

  況且戴安·德·普瓦捷也是個聰明女人。

  要是讓亨利二世換個身份高貴的妻子,指不定就像曾經的弗朗索瓦一世和奧地利的埃利諾,難道法蘭西會為了一個情婦,去得罪家世強大的王後嗎?

  只怕所有人都會以為亨利二世是瘋了。

  因此,換一種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後之位雖然搖搖欲墜,但還尚存了幾根拔不出來的鐵釘。

  甚至她還有心思跟胡安娜王後開玩笑道:「我們美第奇家的大人物總會在一顆明珠還未閃耀前,就先下手為強。不知道英格蘭的王後,有沒有投資明珠的興趣。」

  胡安娜王後重新打量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笑道:「威廉說你不是普通女人,我原先還不信,但是現在,卻很佩服他的眼光。」

  凱瑟琳·德·美第奇突然產生一種興奮之感,仿佛她在這一刻,終於理解了祖先們到處拉投資,乃至在刀尖上起舞的蓬勃野心。

  或許她可以換一種方式,來拉近自己與科西莫一世的距離。

  倘若她的姓氏不能再為她提供安全感,那她就靠自己去創造安全感。

  凱瑟琳·德·美第奇對胡安娜王後的態度又真誠了幾分,甚至還帶了分乙方接待甲方的熱情:「既然我們的丈夫在談論兩個國家的未來,不如我們兩作為女人,和及兩國的王後,來談談自己的未來。」

  「您,意下如何呢?」

  ……………………

  ……

  亨利二世並不是第一次進入加萊城堡,但是進入被英格蘭人占有的加萊城堡,卻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當他看見法蘭西式的裝橫上雕刻著都鐸玫瑰,英格蘭的旗幟在城堡的高處飄揚時,心裡驟然升起一股子暴虐之情,幾乎耗盡了他所剩無幾的涵養,才在落座之前,將其硬生生壓制下去。

  「誰能想到,我們也會在父輩們曾談判過的地方,商討著兩個國家的未來。」亨利二世開口不善道:「不過我的父親遠比我懦弱,因為他來這兒是為了放棄被英格蘭人奪走的加萊,但是我不同。」

  「你想將加萊從我的手裡奪走?」威廉三世當然能感受到亨利二世的惡意,所以在語氣上,也沒比對方客氣多少:「要試試嗎?」

  跟在二者身後的護衛們都將手放在刀柄上,保持著隨時開戰的肌肉緊繃。

  因為威廉三世繼承了亨利八世的身高,所以在實現上,他保持著一種讓亨利二世感到很不愉快的壓力:「如果我們在這裡開戰,英格蘭不會有多大的損失,畢竟尼德蘭就在旁邊,而且我們是個島國,即便戰敗了,也能東山再起。」

  「可是法蘭西真的能在此時跟英格蘭開戰嗎?」威廉三世轉了轉自己的戒指,十分懷疑道:「你已經跟奧斯曼帝國的蘇萊曼大帝翻了臉,又想截斷德意志的商路。」

  「查理五世現在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要是我們兩再不結盟,其後果你是知道的。」威廉三世靠著天鵝絨的椅背,那副悠哉游哉的樣子,看得亨利二世分外火大:「英格蘭和西班牙之間還有法蘭西擋在中間,德意志新教地區在後面拉著,所以我們有什麼可慌的?」

  「反倒是法蘭西。」威廉三世反問道:「法蘭西的低地國家是怎麼來的,我想你還不至於把祖輩們的所作所為都忘得一干二淨,對嗎?」

  亨利二世的臉色已經黑得跟壁爐裡的炭灰沒什麼兩樣,而一旁的蒙莫朗西公爵突然意識到,他這幾個月可能不會得到亨利二世的好臉色。

  「您的伶牙俐齒要是都用在開疆擴土上,興許我還會對你高看幾分。」亨利二世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希望你記得今天的囂張跋扈,還能在加萊回歸那一天,保持如此傲慢的態度。」

  「那我也希望自己永遠看不到加萊被奪走的那一天。」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也沒什麼好談的,所以兩人的對話都是在給身邊人施加壓力。在簽完字後也沒興趣吃個晚飯,直接讓人收拾行李回家,生怕跟對方呆在一起,會被污濁的空氣給憋死。

  「談完了?」胡安娜王後已經等候在馬車裡,瞧見威廉三世上來後,示意車夫啟程。

  「要派人將加萊的城堡洗刷一下嗎?」胡安娜王後能想像得出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的會談,絕對稱得上是災難級別的。

  因為光是看亨利二世帶來的人馬,就能猜的出這位國王在平日裡的作風。

  威廉三世看了眼春風得意的胡安娜王後,詢問道:「你跟凱瑟琳·德·美第奇談的很愉快?」

  「跟你說的分毫不差。」胡安娜王後接過威廉三世的帽子,讓他能在上船前,稍稍休息一會兒:「凱瑟琳王後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懂得如何爭取到自己的籌碼,而不是在原地裡一味地等待。」

  「畢竟是美第奇家族的人。」威廉三世知道這個女人可是歷史上的狠角色,只可惜她的控制欲毀了原本大好的局面:「你有跟她提到科西莫一世的事情嗎?她是怎麼回答的。」

  「她的回答是她將忠誠於自己的利益。」胡安娜王後無奈道:「她想用我們來爭取到科西莫一世的支持,然後用科西莫一世來爭取到她在法蘭西宮廷裡的地位。這讓我有些不開心。」

  「沒什麼可不開心,想想從意大利流入的大筆黃金、藝術品,還有奧斯曼帝國的香料,你就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的態度,去毀掉你的好心情。」威廉三世不以為然道:「況且科西莫一世也沒指望凱瑟琳·德·美第奇能跟他站在一起,法蘭西不過是佛羅倫薩公爵的另一條退路。」

  「另一條退路?」胡安娜王後不解道:「這話又是怎麼說?」

  「你知道教皇為什麼不批下托斯卡納公爵之位嗎?」威廉三世分析道:「因為爵位一到手,佛羅倫薩公爵就不會像以忘那樣聽話。」

  「想想多年前的羅馬之殤,你就該明白佛羅倫薩公爵為什麼要跟奧斯曼帝國重新通商,又為什麼,要在佛羅倫薩修建軍事堡壘,還要搞海軍和雇佣兵落戶。」

  「那你覺得佛羅倫薩公爵多久會跟西班牙鬧翻?」胡安娜王後並不覺得英格蘭和法蘭西的同盟能堅持很久,所以想早做打算。

  「那等看我的表外甥什麼時候上位。」威廉三世知道哈布斯堡的團結,有一大半都是建立在查理五世的拼命維持上。所以腓力二世上位後,奧地利的斐迪南便沒有以前那麼聽話,而且腓力二世身為查理五世的獨子,也過慣了由老父親把關的日子,處理起事情來,不是過於極端,就是信不過身邊的人。

  哪像從小生活在修羅場裡的威廉三世,親爹的繼後情婦一個比一個能折騰,通常是幾家聯合起來要他的命。

  胡安娜王後想著查理五世的身體狀況,覺得對方多半還能撐上十年,所以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的壓力一點都不比自己的父輩要小,畢竟奧斯曼帝國那邊也是一堆的破事。不僅是蘇萊曼大帝的兒子們在老父親的胡須邊蠢蠢欲動,並且戰無不勝的巴巴羅薩·海雷丁,也到了打不動的年紀,所以西班牙很有可能趁著奧斯曼帝國一團亂麻之時,將突尼斯重新打下來。

  這也是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的緩衝期。

  「那便是在干什麼?」就在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的馬車經過一條通向加萊港口的小道時,她發現裊裊的灰煙冒出綠意盎然的森林,期間還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

  「是發生火災了嗎?」胡安娜王後搖了下車齡,前面立刻拉下一個用於通話的小口。

  「不是,是有村莊在處死女巫。」車夫見怪不怪地回答道:「那邊近期可能是收成不好,所以神父在村莊裡找到了作亂的女巫,想要將其處以火刑。」

  「處以火刑也要將就證據。」威廉三世問道:「他們的證據是什麼?」

  「無非是按照《女巫之錘》裡的內容進行判斷,或是在對方的家裡發現一些昂貴物品。」車夫的口氣滿是見怪不怪的平靜,讓威廉三世感到汗毛直豎。

  「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傳個話,讓他在我們上船前,給我弄一本《女巫之錘》。」威廉三世逐漸聽不見女人的尖叫聲。

  但是升起的灰煙卻沒有消失。

  而是一直留在了他的心裡。


第124章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辦事速度很快,或者說,《女巫之錘》的暢銷程度不亞於《聖經》,所以威廉三世在上船前就拿到一本簡裝版本的《女巫之錘》,然後趁著回程的功夫,將其翻了個七七八八。

  在這期間,胡安娜王後還湊過來瞧了一眼,問道:「看什麼呢?」

  「人類歷史上最愚蠢的一本書。」威廉三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為,因為他相信但凡是識字的牧師裡,至少有八成的人都看過這本書。於是趁著胡安娜王後的隨口一提,順便問問對方的意見:「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胡安娜王後沒有接過威廉三世遞上來的《女巫之錘》,因為她老早就看過這本書,而且還抨擊過:「這不僅是人類歷史上最愚蠢的一本書,更是基督教世界裡的災難。」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恥笑道:「你能相信一個女人被指控為女巫,只是因為她生下的孩子過多或者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亦或是她流產,孩子夭折的次數過多嗎?那只不過是上帝帶走了她的孩子,讓她的孩子免於塵世間的痛苦而已,但是偏偏有人將罪責施加在她們身上。」

  「欲加之罪是不需要任何解釋的。」威廉三世提醒道:「只是有時候,民眾需要一個發泄口,而心懷鬼胎的人需要一個聲名鵲起的機會。」

  「哪怕這個機會是沾染著無辜之人的血與淚,也不會讓那些自以為能得到赦免的人,望而卻步。」威廉三世很清楚一些假牧師的真正尿性。他們根本不在意信仰,救贖,乃至為人的各種道理。獵巫行動,只不過是在滿足一些人的齷齪欲望的同時,讓他們額外撈一筆。

  至於人命是什麼?

  人命恰恰是這個時代裡,最不值錢的東西。

  哪怕受難的耶穌一日日地在十字架上悲天憫人地注視著人間,也無法阻止快速凋零的生命,以及更加腐爛的靈魂。

  「陛下,我們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了船艙,衝著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行了個脫帽禮,然後畢恭畢敬道:「需要通知御前的各位大臣們前來迎接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瞧了眼威廉三世拿著的《女巫之錘》,琢磨著國王陛下是不是一回宮,就要開個例行會議。

  「不必了,明天再讓他們向我彙報。」威廉三世這一路上都沒怎麼休息,現在只想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胡安娜王後也是這麼想得。

  只是她比威廉三世多了個心眼,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女巫之錘》拿走,並且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各位大人好好看看這本書,估計威廉明天要談論此事。」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沒有多想地去做了。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獵巫行動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然而當那些得到消息的人重翻了《女巫之錘》,並且信心滿滿地想要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表現一番時,國王的反應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我以為在英格蘭的境內,不會出現野蠻社會才會有的秩序混亂,司法錯誤。現在看來,怕是我和我父親的仁慈,導致國內養了太多的蛀蟲,所以才會有如今的錯誤狀況。」威廉三世一開口便讓那些打好腹稿的人將滾到舌尖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按照他們的設想,應該是國王要大力開展獵巫行動,所以委派御前會議進行更細的分工,順便通知議院那邊整理出個審訊流程,然後一步步地落實到基層人員的行動綱要上。

  然而威廉三世是想搞獵巫行動嗎?

  他根本就不想搞這種沒事瞎折騰,堪稱人類歷史上最邪惡的舉動之一。

  甚至在他的眼裡,這就是一種為了掩飾執政者的無能,以及轉移平民痛苦的可怕操縱。

  「我以為文藝復興之起,我們能離開那種愚昧的,黑暗的,玷污上帝的榮光與慈愛的思想。然而在去加萊的路上,我卻發現了一個沒有經歷過朝聖活動,也沒有在任何的人文大學裡接受過思想洗滌的瘋子,在幾十年前寫的書,還在影響著一批又一批的基督徒,教唆他們打開了瘋狂如洪水的審判大門。」

  威廉三世將《女巫之錘》擺在御前會議的桌子上,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卻讓所有的參與者們都正襟危坐了起來,仿佛背上被釘了鐵條。

  塞西爾爵士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人們,率先開口道:「陛下,我也認為這書裡的審判憑據都是無稽之談,不應該得到教會的支持。」

  「可這畢竟是基督教世界裡的通用法典。」一位守舊的大臣立刻反對道:「不僅是天主教世界,就連很多新教地區都在使用它。」

  不知是為了加強自己的話語邏輯性,還是有意挑起信仰的對立,這位大臣繼續說道:「德意志地區近期都在加強獵巫活動,我想這是保證統治根基的有力措施,應該在英格蘭境內被大力提倡。」

  「德意志地區是德意志地區,英格蘭是英格蘭。」約翰·達德利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十分上道地反駁道:「難道你認為區區女巫能夠動搖英格蘭信仰之首地統治?這也太小看國王陛下了吧!」

  「這不是小看與否的問題,而是普通的民眾不可能像國王陛下這樣,得到上帝的鐘愛。」守舊的大臣略微提高了自己的聲音,呵斥道:「國王陛下又不可能親自保護每一位英格蘭的信徒,所以獵巫活動是維持社會穩定的有效措施。」

  說罷,他看向上手的威廉三世,十分堅定地說道:「陛下,還請您理解我對英格蘭的百般憂慮,不要阻止全國各地的獵巫行動。」

  對此,威廉三世並沒有給出個確切回答,而是掃一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們,發現他們無論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其實都是贊同獵巫活動的,所以威廉三世很清楚,他要是貿然阻止這種古老的傳統,絕對會被人打上異端國王的稱號。

  這可不是登基之初該干的事情。

  一想到這兒,威廉三世在心裡迅速計算了下得失,終於開口道:「那你們以為,按照這本書裡的內容,真的能找到人群裡的女巫嗎?」

  威廉三世決定暫時不阻止獵巫行動,而是加強女巫審判的嚴格性,避免更多的無辜婦女遭受火刑。

  「這裡面的一條審判方法寫著『女巫無法當眾念出拉丁語的《聖經》』,可是塞西爾,全國有多少婦女能夠流利讀寫英語?」

  「據我所知,即便是貴族家庭,也不是所有婦女都接受過語言教育,至於平民,則是只有少數的富商,律師,以及牧師家裡婦女能夠進行英文讀寫,而且她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成了侍奉上帝的修女,或者嫁入了貴族家庭。」塞西爾爵士回答道:「這還只是倫敦的狀況,要是換作偏南部或者偏北部的地區,估計兩個村莊裡都找不到一位識字的婦女。」

  「是啊!兩個村莊裡都找不到一位能夠進行英文讀寫的婦女。」威廉三世強調道:「迄今為止的女巫審判裡,大部分的被告人都是平民。你們讓一個連英語讀寫都做不到的愚昧婦女去當眾念出拉丁語的《聖經》?我不知道受到魔鬼蠱惑的女巫是否能做到這一點,我只知道定下如此審判准則的人,不是腦子瘋了,就是被心髒被魔鬼蠱惑了。」

  那些個大臣們有人想張嘴說些什麼,但是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是啊!現在的社會還是秉持著男主外,女主內的那一套。普通人家連吃飯都成問題,又有誰會去給一個女孩請老師教授拉丁語?她們又不靠這個嫁人。

  「還有這一條『用水驗法』來檢測一個人是否為女巫。」威廉三世又看向約翰·達德利,畢竟後者是海軍大臣,所以精通水性:「如果嫌疑犯浮在水面上,那麼就代表著魔鬼不願見到女巫死亡,如果嫌疑犯沉至水底,那就能證明其清白無辜。」

  「前者是被燒死,後者是被淹死,這種前後都是死路一條的審判,能證明什麼?」威廉三世詢問道:「我們搜捕女巫是為了拯救臣民於水火之中,可若是淹死的無辜的基督徒,燒死的也是無辜的基督徒,那麼上帝是否該懲罰我們?還是說,你們認為這種方法真的能證明女巫的存在?」

  「我也認為這種方法不適用於審判女巫。」接到威廉三世眼神示意的約翰·達德利,十分巧妙地接話道:「各位大人都知道我是海軍大臣,所以我也曾參與過海軍的各項訓練。而其中的一項訓練就是在被綁住的前提下,如何保持頭部浮出水面,或是掙脫束縛,以等待援軍的搭救。」

  「如果是自幼生長於海邊的女性,可能因為生活原因,擅長水性或是聽說過這種自救方法。」約翰·達德利努力跟威廉三世保持一致:「即便她想自證清白,也會在死亡的恐懼下,做出自救的舉動。況且一些女巫審判裡並沒有確定水驗法的檢測時間,所以那些個沉入水底的被告人,都活不到被拉起的時候。」

  「所以各位大人們,還需要我再多舉幾個例子嗎?」威廉三世昨天就把這本書裡的內容都研究透了,所以無論指哪一條,他都能將其立刻推翻:「誠然,我們要保證基督徒不會受惡魔的傷害,但是獵巫要講究確切的證據和判斷方法,而不是根據瘋子提出的『准則』,去加重自己的罪孽。」


第125章

  威廉三世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底下的大臣們要是還不懂得國王的意思,那就不是愚蠢的程度,而是故意找茬的意思。

  當然,以大部分人的眼光來看,找國王的茬其實跟愚蠢沒什麼兩樣。

  身為掌璽大臣的馬修·斯圖亞特突然靈機一動,斟酌著說道:「陛下,如果您要規範獵巫行動,我認為可以采取西班牙在此之前的措施,設立宗教審判局,對使用巫術的行為進行分類審判。」

  馬修·斯圖亞特的話惹起了一些新教徒的警惕,畢竟已經去世的亨利八世就是在信仰間搖擺不定,以至於新上任的威廉三世也從沒公開過自己的真實信仰,甚至讓讓一些新教的中堅分子,都不確定威廉三世是不是純粹的新教徒。

  誠然,威廉三世的身邊圍繞著一批新教徒的積極分子,例如胡安娜王後,理查德·克倫威爾,以及塞西爾爵士等宮廷裡的要員,但是與此同時,他的母親,姐姐,以及姑母都是堅定的天主教徒,而且他自幼就是被天主教徒撫養長大的。

  所以你說威廉三世排斥天主教徒嗎?

  不,他排斥的是教權對神授軍權的指手畫腳。

  但是你說威廉三世不支持新教發展嗎?

  不,他其實有意加重國會裡的新教徒比例,甚至從未阻止過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宗教改革計劃。

  所以馬修·斯圖亞特想借著獵巫一事來試探下威廉三世的信仰偏向,多少也給國內的天主教徒們增添下自信心:「我以為普通的刑事案件不能與宗教案件混為一談,唯有將二者分開,由專業的宗教律師進行審核辯護,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公平。」

  「這確實也是我曾考慮過的方向之一。」威廉三世雖然對西班牙有所不滿,同時也不喜歡宗教審判局這種大肆折磨猶太人和MSL的非法機構,但是卻不得不承人這個機構的成立,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獵巫行動的猖狂,甚至在黑暗的年代裡,死於獵巫行動裡的新教人數遠高於天主教人數——至少後者可以跑到修道院裡尋求庇護,你總不能說在上帝的眼皮底下還安然無恙的女人,會是偽裝的惡魔吧!

  那你讓教會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眼見馬修·斯圖亞特已經占據了國王意願的高地,塞西爾爵士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冷靜道:「我無比贊同掌璽大臣地看法,也覺得宗教審判不該與刑事審判混為一談,但是陛下,如果要成立宗教審判局,那麼就要額外招一批熟知宗教典例的牧師來充當審判官,而且還要修建新的審判局。」

  塞西爾爵士知道國王是有意將此事管到底,所以得確保宗教審判局的存在,不會成為又一個天主教的大本營:「況且獵巫行動席卷全國,總不可能只在倫敦建立宗教審判局。況且將被告人送往倫敦的費用和人力也不容小覷,同時也難以保證報告人不會死在路上。」

  馬修·斯圖亞特現在一聽到塞西爾爵士的發言,就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努力摳出對方邏輯上的錯誤。

  然而塞西爾爵士根本沒給他細細思考的時間,直截了當道:「所以陛下,我建議針對巫術的指控,可以在當地的教堂進行處理。」

  塞西爾爵士在威廉三世回來後,就被授予了財政大臣的職位,顯然是成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第二:「畢竟全國每年要解決上千件巫術案件,但是分散到各地的不過十幾件,還不用集中到倫敦進行統一處理。」

  「陛下,我也很贊同塞西爾爵士的話。」約翰·達德利順勢說道:「如果只是為了解決巫術審判中的不公現像,完全可以出台一部關於巫術的審判法,而不是像掌璽大臣所說的那樣,大張旗鼓地建立宗教審判局。」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故意調侃了一句:「雖然我認為西班牙教廷裡有句話說的很對——大部分關於巫術的指控都是空穴來風,但是為了確保國家的安寧與統治的穩定,還是有必要確定巫術審判的流程與標准,將危害降到最低。」

  「那就讓宗教研究者們確定一套可靠的審判方法與審判流程,然後將草案送給我過目。」威廉三世掃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最後將注意力放到眼神不善的馬修·斯圖亞特身上:「鑒於西班牙的巫術審判最具有參考性,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掌璽大臣。」

  「是。」被委以重任的馬修·斯圖亞特稍稍一愣,隨即向威廉三世點了點頭。

  「另外,我還想在草案裡加一條內容。」威廉三世當然不會任由那些閑著沒事的干到處實行巫術指控,所以又補充道:「倘若被告人被證明了清白,那麼她本人,或者她本人的丈夫與長輩,能夠向舉報者要求其身家的三分之一,作為名譽補償。」

  此話一出,不僅是馬修·斯圖亞特,就連其他的御前大臣們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深知這一達摩克裡斯之劍絕對會大幅度降低巫術指控的數量。

  畢竟誰會為了一個不確定的事,搭上自己三分之一的財產?

  威廉三世將這個度量把握得非常好,既不會讓舉報人破罐子摔,同時也能限制舉報人對於社會職權的濫用。

  不過塞西爾爵士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向威廉三世陳述道:「陛下,我認為您的提議還是要分人實施。倘若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攻擊自己的商業競爭對手或者家族仇敵,雇佣流氓,乞丐這些本就沒什麼資產的人去指控對方,該如何處置?」

  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知道伊麗莎白一世當政時,可是處死了兩萬名流浪漢,所以英格蘭的無職業人口數量,還真不是個小數目。

  「如果是沒什麼資產的人,那就只有兩條路可選。」威廉三世沉聲道:「一是有人替他繳納一百五十英鎊的賠償,二是他自己願意償命。不過要是選擇前者,就要走司法程序地查一下代替他繳納賠償的人,是否與被告者有交惡關系。」

  塞西爾爵士了然道:「我會與有關部門商討出相應的交接程序,還請您放心。」

  這樣一來,有關於英格蘭的獵巫問題,也算是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胡安娜王後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雖然有所質疑,但也沒說些什麼,而是從約翰娜的手裡,拿到了一封來自哈德威克的求救信。

  讓胡安娜王後感到十分有趣的是,寫信人並不是一位宗教的虔誠者,也不是什麼古老貴族的繼承人,而是一個地位只比平民略高一等的鄉紳之女,名叫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在信件裡的昵稱是貝斯。

  貝斯向胡安娜王後寫信的理由十分簡單,那就是她跟第一任丈夫的婚姻只是紙上談兵,雖然兩人舉行了婚禮並且有了夫妻之實,但是第一任丈夫並沒有與貝斯常年生活在一起,甚至在他去世後,貝斯也沒有得到應有的補償和已經說好的嫁妝。

  因為貝斯的弟弟是家族裡最後的男性繼承人,所以在他死後,貝斯認為自己有權繼承弟弟的遺產,並且從第一段婚姻裡得到相應的補償。

  為了增加自己的訴求正確性,貝斯還在信件裡列舉出了有關於婚姻和繼承法的各項條列,嚴厲抨擊了哈德威克的法官對她的欺凌與不公,以及那些旁系親戚們的貪婪與無恥。

  「看來我不是她的第一個求助人。」胡安娜王後很欣賞貝斯的勇氣,因為在傳統社會裡,女性被要求謙卑與順從,所以即便是遭遇了不公,也會選擇忍氣吞聲。

  「事實上,貝斯的官司已經打了兩年,而且哈德威克法院已經以妨礙司法程序為由,表示不再接受貝斯的申訴。」約翰娜仔細觀察著胡安娜王後的表情,壓低聲音道:「這封信按理說是送不到您的手上,但是有人特意為貝斯開後門,所以……」

  約翰娜沒有再說下去,不過胡安娜王後已經了解了她的意思。

  能夠接觸到王後,並且在白廳宮裡有一定路徑的人,不過一掌之數。但是這之中,能對一個年輕女性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做到這種程度的,也有擔任王室司庫的卡文迪什爵士。

  「看樣子,卡文迪什爵士是陷入了愛河。」胡安娜王後知道卡文迪什爵士結過兩次婚,但是兩任妻子都都沒有留下孩子,所以他急需一位年輕的新妻來保證自己的財產和土地能夠延續下去。只是胡安娜王後不明白,卡文迪什爵士是國王的司庫,又不缺錢和爵位,為何會看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小鎮姑娘?

  難道真是因為愛嗎?

  胡安娜王後可不相信一個年近不惑,且服侍過兩任國王的精明人,會輕易地與人談愛。

  「可能是卡文迪什爵士並不想娶一位高貴的妻子,或者說,卡文迪什爵士覺得貝斯是個聰明人,一定會討您的歡心。」約翰娜同為王室侍從中的翹楚,在這一方面算是能理解卡文迪什爵士的做法:「如果卡文迪什爵士娶了個貴族姑娘,你和陛下還會重用他嗎?」

  畢竟司庫可不同於侍從女官,後者即便嫁了大貴族,也會因為家庭原因而暫時離開宮廷,所以不會保持長期的影響力,但是司庫和王室管家卻不同。

  理查德·克倫威爾就是為了坐穩王室管家的位子,再加上佩吉爵士的前車之鑒(愛德華·西摩的岳父),才沒有選擇接受各方勢力的拉攏,而是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兒。

  同樣的,卡文迪什爵士也是個精明人,並且管理著威廉三世的私人財產,所以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道理。

  選擇貝斯既是為了向威廉三世表達忠誠,更是為了確保妻子的存在不會拉自己的後腿。

  甚至卡文迪什爵士很確定胡安娜王後一定會喜歡貝斯的性格,所以打算將貝斯送到胡安娜王後的身邊,成為侍從女官。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4

第126章

  在塞西爾爵士的衝擊下,馬修·斯圖亞特以畢生最大的效率,在三天內草擬出了巫術指控的審判標准,以及相關流程,然後將其送到威廉三世的手上,等著迎接國王的表揚。

  不得不說,在競爭對手的壓力下,馬修·斯圖亞特還是被逼出了潛能。至少在威廉三世看來,這可比《女巫之錘》要靠譜得多。

  其中的一條審判標准,就是被告人要在教堂裡呆滿一周,而且每天都得同牧師或者修女吟誦《聖經》。倘若在此期間,被告人沒有任何異常,那麼有關於她的巫術指控便不存在,可以進行下一個驗證環節。

  那就是聖水洗禮。

  看上去跟冰桶挑戰也沒什麼區別,只是加了兩個牧師或者修女在一旁念《聖經》。

  「這個檢驗方法不錯,既不會耗費太大的人力物力,同時也能保證各地的安全。」威廉三世對馬修·斯圖亞特的努力成果表達了肯定,但是也指出了裡面的不足之初:「各個村莊都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所以你們要保證牧師和修女不會跟起訴人內外勾結。」

  「關於這一點,我也與起草法案的專業人士認真討論了一番。」馬修·斯圖亞特將一張沒有正式抄錄的牛皮紙遞給了威廉三世,顯然是在考慮要不要加上這一條列:「陛下,我還是覺得您該成立宗教審判局,然後針對巫術指控,派遣別地的牧師或者修女前去處理,防止您剛才所說的串供可能。」

  「可是這麼一來,宗教審判局的主導地位就至關重要。」威廉三世知道馬修·斯圖亞特的真正意圖,但卻沒有立刻戳破,而是話音一轉道:「我不希望在這上面耗費太多的資源,所以你跟……塞西爾爵士商量一下,選出八個宗教審判局的席位,讓他們輪流坐上主導者的位子。」

  這便是天主教和新教的博弈。

  威廉三世只希望他們盡心盡力地為自己做事,並不想某一方勢力過強到能挾持自己,然後又鬧出神權大於君權的麻煩。

  「是。」馬修·斯圖亞特本以為自己會無功而返,但是威廉三世的松口,讓他眼前一亮地開始新一輪的奮鬥,仿佛整個人都因此年輕了不少。

  威廉三世注視著馬修·斯圖亞特離去的背影,決定推遲塞西爾爵士的上位時間,讓這位掌璽大臣再多干一會兒。

  「陛下,米開朗基羅先生已經到了,王後陛下問您是否在老地方用餐?」理查德·克倫威爾掐著時間進了威廉三世的會客廳,衝著上手的國王問道:「王後陛下想邀請米開朗基羅先生一同用餐,還有卡爾達諾先生。」

  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猶豫了一會兒,似乎聯想到不好的事情:「王後陛下很期待您能過去,甚至還想邀請薩裡女伯爵(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

  威廉三世從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述中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認真回答道:「我立刻就去,但是薩裡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就不必了,她們還有很多功課要做。」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似乎松了口氣。

  直到威廉三世抵達了餐廳,才明白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才的緊張感到底是從何而來。

  只見並不長的餐桌上,米開朗基羅和卡爾達諾坐在對立的位子上,二者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恨不得當場用餐刀刺進對方的脖子。

  「萊昂納多認識的臭小子怎麼也在這兒?」要是讓米開朗基羅列出他最討厭的藝術家名單,那麼萊昂納多·達芬奇一定在此之列,甚至有幸排進前三的位子。

  如果要問「文藝復興的後三傑」是什麼關系,那麼最好的回答,莫過於「一對仇人外加一個迷弟。」

  這也是最讓米開朗基羅感到生氣的地方之一。

  因為那些崇拜他的藝術家,同時也會崇拜可恨又懶惰的達芬奇。

  比如說「文藝復興後三傑」中的老么拉斐爾。

  當初這人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後,只用了一句花就將米開朗基羅的好心情打了個粉碎。

  「在意大利,我最崇拜的藝術家有兩位,一位是您,一位是萊昂納多·達芬奇。」

  「……」

  「只可惜我沒趕上最好的時代,無法見到和您一樣偉大的達芬奇。」

  對此,米開朗基羅的回答是讓拉斐爾趕緊滾蛋。

  至於卡爾達諾又跟達芬奇有什麼關系,蓋因後者是卡爾達諾父親的好友,所以有人宣稱達芬奇是卡爾達諾的教父,這也對卡爾達諾的仕途起到了一定的輔助作用。

  但是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這一切就不怎麼美妙了。

  原以為離開了意大利,就不用面對那些讓人討厭的人和事。

  結果到了歐洲的另一邊,還會撞到死對頭的熟人。

  尤其是在米開朗基羅得知會議室裡掛著的,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聖母像,居然出自於達芬奇之手後,這種不適的感覺便越發的強烈,讓他不得不將火氣撒到了一個足以當他兒子的小年輕身上——即便這個小年輕在年紀上,足以當威廉三世的父親。

  「為什麼你們那麼追捧萊昂納多那個混蛋。」當著威廉三世的面,米開朗基羅十分郁悶地灌了杯葡萄酒,然後讓男僕趕緊將杯子滿上。

  身為醫生的卡爾達諾不贊同地看著米開朗基羅的舉動,反諷道:「可能是因為達芬奇先生胸襟寬廣,不像您一樣妒嫉賢能,容不下一點砂子?」

  「什麼叫妒嫉賢能?這世上能與我並肩的藝術家寥寥無幾,難道以我的成就,還不足以蔑視那些庸才嗎?」越活越回去的米開朗基羅不服氣道:「況且對於藝術家而言,完美才是最終的追求。哪個蠢材會容許自己留下一個有瑕疵的作品?」

  末了,還補充道:「也就是那些沒品位的有錢人,才會對我的藝術品妄加指責,然後迫使我加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最可氣的是,他們對我是一副嚴厲的面孔,但是對萊昂納多那個懶漢,卻又是另一幅面孔。」郁悶至極的米開朗基羅一連灌了好幾杯酒,然後不顧禮節地抱怨道:「我到底哪點比不上萊昂納多那個混蛋?他們憑什麼這麼折騰我?」

  如坐針氈的胡安娜王後十分尷尬地看了眼威廉三世,只見後者招來一個書記官,在對方的耳邊輕聲說道:「把米開朗基羅說的話都記錄下來,等他酒醒了再拿給他看。」


第127章

  書記官從未見過如此作死的藝術家,以至於他在記錄時總會偷瞄威廉三世的臉色,生怕國王陛下一個暴怒地讓人將他跟米開朗基羅拖出去砍掉。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注意到書記官的戰戰兢兢,於是丟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情緒。

  出乎胡安娜王後意料的是,面對耍酒瘋的米開朗基羅,威廉三世居然沒有露出一絲絲的不耐煩,反而饒有興趣地聽著米開朗基羅的抱怨,甚至胃口也好了不少,比平日裡多吃了點東西。

  午餐結束後,威廉三世看到理查德·克倫威爾衝著他比劃了下手腕,明白自己到了該干活的時候,於是衝著奮筆疾書的書記官命令道:「把這份記錄保存好,以後會排得上用場。」

  這一刻,威廉三世想到了羅曼·羅蘭的《名人傳》,琢磨著要不要搞一個類似的傳記類小說,甚至還想往拉伯雷的住處派一個記錄他日常生活的書記官。

  只可惜威廉·莎士比亞還沒出生,否則《都鐸名人傳》的作者舍他其誰。

  這麼想著的威廉三世,在書記官如釋重負的眼神下,心情甚好地離開了餐廳。徒留剩下的三人,十分默契地注視著趴倒在餐桌上的米開朗基羅。

  距離米開朗基羅最近的卡爾達諾甚至能聽見米開朗基羅的輕微鼾聲,以及時不時地呢喃一句「混蛋萊昂納多。」,「懶漢萊昂納多」。

  秉持著對藝術家所剩無幾的尊重,卡爾達諾還是決定拯救一下米開朗基羅,防止「文藝復興後三傑」中的唯一幸存者,折戟於自身的愚蠢上。

  「王後陛下,請允許我在米開朗基羅先生醒來後,給他念一念自己干過的蠢事。」卡爾達諾看向書記官,後者明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可否等我將這份內容抄錄一份,然後再把原件給你。」

  卡爾達諾想著威廉三世是不是要保留這份文件,於是很爽快地答應道:「可以。」

  不知是不是胡安娜王後的錯覺,她總覺得卡爾達諾的情緒變得有些興奮,甚至帶了一種迫不及待地意味。

  「也許卡爾達諾先生能跟米開朗基羅先生聊一下性格問題。」雖然胡安娜王後繼承了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對於藝術家們的寬容,但是身在撥雲詭譎的宮廷裡,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尤其是都鐸王朝中存在著很多的歷史遺留問題和信仰矛盾問題,所以米開朗基羅身為一個外來的獨立藝術家,更是要注意這點。

  想必威廉三世也是出於這一方面的考慮,才會將米開朗基羅安排在倫敦的郊區附近,防止他一個激動地又說錯話。

  「給米開朗基羅先生清個暫時休息的屋子,等他睡醒後,再由卡爾達諾先生將其護送回畫廊。」胡安娜王後的繁忙程度不亞於威廉三世,因為她到底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再加上威廉三世登基後,將愛爾蘭和威爾士的莊園都交給胡安娜王後打理,所以後者不僅要安排宮廷裡的各種活動,更要隨時關注與尼德蘭的貿易差,還有愛爾蘭和威爾士的收成問題。

  「你等會兒問一下國王陛下,要不要在冬季進行全國巡游。」胡安娜王後在處理來自愛爾蘭的文件時,才想起她和威廉三世加冕以來,居然從未進行過巡游活動。

  考慮到一年的收成問題,胡安娜王後決定將巡游定在冬季。因為這樣安排,能夠讓一些窮苦人在巡游時得到額外的食物補貼,幫助他們撐過即將到來的冬季。

  約翰娜記下胡安娜王後的話,趁著空隙的工夫說道:「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小姐已經到了,請問您要接見她嗎?」

  「是塔爾博特小姐,還是卡文迪什夫人。」胡安娜王後意味深長道:「如果是前者,現在不必來見我。如果是後者,那麼現在來正合適。」

  約翰娜沒有回答胡安娜王後的話,而是出門讓等待的伊麗莎白·塔爾博特先離開。

  …………我是分割線………………

  米開朗基羅是在一陣天旋地轉中醒來的。

  因為宿醉的緣故,他感到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浸泡在腐蝕性極強的酸液中,差點被灼燒感弄得說不出話來。

  「醒了?」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米開朗基羅用右胳膊支撐起上半身,看見卡爾達諾裝大爺似的瞧著二郎腿,在看見他醒來後,順手遞上一杯茶:「喝了會舒服點?」

  然而米開朗基羅怎麼可能喝下討厭鬼的茶,直截了當地拒絕道:「給我拿開。」

  面對米開朗基羅的壞脾氣,卡爾達諾難得沒有生氣,這也讓米開朗基羅感到一絲絲的不妙。

  「你是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米開朗基羅很了解卡爾達諾的脾性。

  畢竟這是個能用自己的學生去坑了自己的競爭對手的男人。

  一個不留心,就會被折騰得血本無歸。

  還真不愧是律師的孩子。

  一想到這兒,米開朗米羅便壓下一陣又一陣的反胃,打起精神面對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卡爾達諾。

  好在後者也沒興趣跟米開朗基羅玩腦中博弈,直截了當道:「你還記得自己醉酒後,在國王陛下面前說了什麼嗎?」

  「我說了什麼?」米開朗基羅覺得自己的酒量還可以,所以根本沒考慮醉酒的情況。

  只見卡爾達諾拿出一個記錄本,慢條斯理地翻到某頁後,給米開朗基羅來了一次公開處刑。

  「為什麼你們那麼追捧萊昂納多那個混蛋。」

  「什麼叫妒嫉賢能?這世上能與我並肩的藝術家寥寥無幾,難道以我的成就,還不足以蔑視那些庸才嗎?」

  「最可氣的是,他們對我是一副嚴厲的面孔,但是對萊昂納多那個懶漢,卻又是另一幅面孔。」

  「我到底哪點比不上萊昂納多那個混蛋?他們憑什麼這麼折騰我?」

  卡爾達諾用生硬的語氣念出米開朗基羅曾說過的醉話,結果因為內容和語氣的反差,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趣味感。

  雖然在場沒人會注意到這一點。

  米開朗基羅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是花了老大的勁兒,才消化完自己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耍酒瘋這一事實,甚至連傲慢的面孔,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這真是我說過的話?」

  換做是別人對米開朗基羅這麼說,他或許還會相信幾分。

  然而說這話的是卡爾達諾,再加上米開朗基羅還未收到王室僕人的警告,所以往好的地方想,這也許是卡爾達諾在詐他。

  只可惜米開朗基羅的僥幸之情並未持續多久,便被卡爾達諾的下一舉動毫不留情地打碎:「千真萬確。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看一下。」卡爾達諾將手裡的記錄冊交給米開朗基羅,後者注意到封皮上繡有W和J的大寫字母,顯然是代表了威廉三世和比利時的胡安娜,再加上紙張的觸感和封皮的材料都不是普通貨色,所以這肯定是王室的記錄冊沒跑了。

  「怎麼樣,現在該相信了?」卡爾達諾看著米開朗基羅將記錄冊上上下下地翻看了一遍,十分享受對方的尷尬與沉默之情:「你在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的面前,真的不是一般的失態」

  雖然卡爾達諾還是很尊敬這位藝術家前輩,但是這並不表示他不願意去看米開朗基羅的笑話:「你在餐桌上將萊昂納多·達芬奇從頭罵到尾,甚至在國王陛下離開前,還當眾打起了呼嚕。」

  「……」米開朗基羅被卡爾達諾的描述弄得下意識地心虛了起來,甚至難得用上了較為謹慎的語氣:「那,那國王陛下有沒有生氣?」

  要知道米開朗基羅之前只參加過美第奇家族的晚宴。

  他當著對藝術家較為欣賞的洛倫佐二世的面,都得小心翼翼地陪著,更別提至今都沒摸清性格的英格蘭國王了。

  況且英格蘭又不比佛羅倫薩。

  要是在意大利,哪怕在佛倫羅薩混不下去了,他也可以去投奔羅馬的教皇或者主教,但是在相對封閉的英格蘭,這種僥幸的心理想都不要想。

  沒有威廉三世的許可,米開朗基羅別說是橫穿英吉利海峽,他都沒法跑到最近的港口。

  至於他為什麼會接受威廉三世的邀請……還不是因為意大利的大人物都差不多被他得罪了干淨,所以得趕緊找個下家。

  「難道我真的要命喪於此?」米開朗基羅一想到滿倉庫的顏料還沒試用個遍,甚至連那些個如玉質地的上好石塊都沒用物盡其用,就心痛得無以復加,恨不得當場穿越回去,將那個醉酒的自己一巴掌扇醒。

  看夠了笑話的卡爾達諾終於放過了陷入危機思想中的米開朗基羅,說了一句不算是安撫的話:「你都沒給國王陛下干完活,他為什麼要懲罰你?」

  被點透的米開朗基羅突然覺得卡爾達諾順眼了不少,但是讓他收回對萊昂納多·達芬奇的厭惡之語……直到下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我是分割線…………

  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威廉三世還沒來得及休息一會兒,便看見理查德·克倫威爾帶著兩個男僕,抬著一個蒙布的東西進了屋。

  「這是什麼?」威廉三世絕不相信理查德·克倫威爾會送來的無用的東西。

  「這是米開朗基羅先生送給您的禮物,說是對之前的醉酒失禮所表達的歉意。」俗稱,賄賂。

  「打開看看。」

  「是。」

  其中一個男僕掀開了上面的白布。

  只見一張《安西帝聖母》的木板油畫被展示在了威廉三世的眼前。

  「這是拉斐爾的作品吧!」威廉三世仔細觀察著油畫的筆觸風格,以及上面無比昂貴的彩色顏料:「我以為他會送來自己的作品,可沒想到他那兒還有拉斐爾的作品。」

  還真是意外收獲呢!


第128章

  米開朗基羅本想用自己的作品去賄賂威廉三世,但是考慮到他作品的體積,以及難以挪動行,所以米開朗基羅干脆利落地放棄了去扣教堂穹頂的念頭,從帶來的行禮裡,翻出一副還能看的作品送了過去。

  要知道功成名就的米開朗基羅雖然脾氣臭的一批,基本上把意大利的權貴得罪了干淨,但是在其名聲與手藝的金字招牌下,還是有不少初出茅廬的藝術家前來學習或者送畫。

  而這之中,最富盛名的,莫過於老好人拉斐爾。

  雖然文藝復興的後三傑都曾服務於教皇尤利烏斯二世,但是拉斐爾無疑是與其相處的最好的那個——因為他不像達芬奇那樣,拖延症嚴重到無可救藥;也不像米開朗基羅那樣,脾氣臭的作天作地。所以被前兩任藝術家搞得心力交瘁的教皇主教們,都十分喜愛性格溫和,人緣極佳的拉斐爾,甚至還破例賜予了他紅衣主教的帽子。

  當然,擱在完美主義者兼達芬奇黑粉頭子的米開朗基羅眼裡,這個小年輕雖然脫離了庸才的範疇,但是鑒於他的眼光實在是有點問題,所以米開朗基羅對於求見的拉斐爾總是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甚至還將對方的畫,連同那些個庸才的作品一起束之高閣。

  不過當米開朗基羅得知拉斐爾英年早逝的消息時,還是產生了對天才隕落的憐憫,以至於他將拉斐爾的作品一起帶到了英格蘭,而不是留在了意大利的舊宅。

  要不是米開朗基羅在白廳宮的餐廳裡耍起了酒瘋,他才不會將拉斐爾的作品送出去賠罪。

  好在收了賄賂的威廉三世並沒有派人去警告米開朗基羅,而是將《安西帝聖母》掛在了聖詹姆斯宮的會客廳裡,也算是物盡其用。

  「你要是真想搞藝術收藏,最好建一座用於收藏藝術品的宮殿。」胡安娜王後在跟威廉三世排定巡游日程時,隨口建議道:「藝術品都是很嬌貴的,你還得雇佣專業人士替你維護這一切。我記得我舅舅有一個專門為他搶購意大利藝術品得團隊,在羅馬之殤中低價收購了一批被黑市的藝術珍品,而且裡面有不少都是美第奇家的私藏。」

  「原來蛇發女妖也有失手的那一天,看來珀爾修斯的雕像沒法庇護他們的家產。」威廉三世雖然不缺錢,但是考慮到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加冕禮就耗費了一筆巨資,再加上這次的巡游肯定要額外備一批用以賞賜的物資,所以威廉三世還是斟酌著要不要花一筆建造宮殿的錢。

  「我覺得國庫裡還是留一筆備用資金比較好。」威廉三世精打細算道:「我可不想當個一沒錢就破產的無賴,這種做法只會加深人民的怨恨,同時也加速國家的毀滅。」

  「英格蘭的宮殿不少,你可以找一座環境不錯又不常用的宮殿作為藝術品收藏庫。」胡安娜王後建議道:「你父親建立的無雙宮就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我們常用的宮殿也只有白廳宮,聖詹姆斯宮,溫莎城堡,裡士滿宮,漢普頓宮,以及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

  「無雙宮雖然足夠華麗,但是在功能上比不過以上的宮殿,你完全可以將其修葺一番,然後作為藝術品殿堂。」胡安娜王後也不想花三十萬英鎊去修建一座新的王宮,畢竟她可是見過法蘭西和西班牙負債累累的樣子。

  英格蘭雖然在宗教改革中收繳了教會的財產,同時也還清了亨利八世在帕維亞戰爭裡的負債。但是相較於亨利七世去世時的國庫資產,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能動用的個人私產不過六十萬英鎊,而且其中的一半都是不動產,還有十五萬英鎊是恩裡克二世未兌現的嫁妝。

  也就是說,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手頭上的流動資金只有十五萬英鎊。

  雖然國庫和王室財產裡還有近一百五十萬英鎊的余額,但是裡面的現金只有九十萬英鎊,而且深知風險控制的威廉三世,還要留出一筆能支撐起一場中型戰爭和大災荒的錢,以及薩裡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的嫁妝。

  「我記得掌璽大臣和約翰·達德利爵士曾建議你加重稅收,但是塞西爾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都大力反對這一點。」胡安娜王後雖然接受了新潮的加爾文思想,但是目光還是停留在老派的經營模式上。

  歷來的國王都會用加重稅收,勒索猶太商人來緩解自己經濟上的困頓。

  現在最典型的莫過於查理五世。

  然而英格蘭在亨利七世接手之初,只有三百萬人口,還不到法蘭西的五分之一和西班牙的二分之一。

  為此,這位都鐸王朝的開拓者堅持走「不是角逐歐洲霸權而是謀求擴增貿易利益」的政治路線,而這一准則也被他的兒子孫女所繼承。

  要不是亨利八世太浪了,再加上法蘭西和西班牙與奧斯曼帝國三方撕逼到家底都快打沒了。

  也不會在亨利八世的統治後期,出現歐洲的三方平衡。

  其實要威廉三世來說,如果亨利八世不打法國,他現在的開局便會自動加上一個「有錢」buff。

  然而亨利八世打了法國,而且打了不止一次,所以威廉三世只能靠加萊的稅收,以及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貿易進行慢慢回血,順便苟到西班牙或是法蘭西的再一次破產。

  至於加重稅收……

  「你覺得我該加重稅收嗎?」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反問道:「如果我加重稅收,那麼不僅是民怨問題,甚至連威爾士和愛爾蘭的大本營也會掀起較大的不滿。

  「而且我加冕時就下達了減稅旨意,現在加稅不是當眾打臉嗎?」

  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胡安娜王後無法反駁:「我們之所以能獲得人民的熱愛,是因為我們在愛爾蘭和威爾士所實施的德政,以及我們在表面上維護了底層人民的利益。」

  「那些個只關心一畝三分地的人民並不在乎我們與誰為敵,我們與誰為友。他們只在乎哪個國王能讓他們富有起來,他們只在乎那個能讓威爾士人和愛爾蘭人一年富過一年的國王,能不能讓他們也富有起來。」

  威廉三世想到了後世的燈塔國在區域經濟和階級分裂上的遺留問題,以及社會主義中的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向胡安娜王後舉了個不恰當的例子:「威廉·華萊士的出現,以及求恩巡禮的暴動,其本質並不全是民族對立或是宗教衝突,而是國王侵犯了民眾的利益,導致他們無法忍受這一點。」

  「而我現在所得到愛戴,都是因為我減輕了民眾身上的壓力,讓他們與過去的生活產生了一種向上的對比。」威廉三世說到重點之處,還喝口水潤潤喉嚨:「只要我能保證這一代的人活得比上一代好,下一代的人活得比下一代的法蘭西人或是西班牙人要好,那麼無論是誰,都無法動搖我的統治。」

  「……」聽的雲裡霧裡的胡安娜王後花了好久才勉強消化完威廉三世的話,同時也質疑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對猶太人的優待。」

  胡安娜王後可是知道在西班牙和法蘭西實施宗教審判局後,尼德蘭成了庇護猶太人的天堂。

  雖然胡安娜王後並沒有真正接觸過猶太人,但是基督徒對於猶太人的偏見還是根深蒂固的:「我很擔心那些猶太人會動搖我們的統治,你也知道他們的目標不是在某地生存下去,而是……。」

  「而是建國。」威廉三世接下了胡安娜王後難以說出口的話,解釋道:「這也是我不在明面上放松對猶太人限制的原因之一,至於建國……」

  威廉三世毫不在意道:「只要他們不在我和你的領地裡建國,又怎麼能影響到我們?」

  「總之你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胡安娜王後知道威廉三世還用重用一些猶太人,但是她總覺得心裡不是很舒服。

  要是換做哈布斯堡的公主,估計早就將國內的猶太人驅逐得一干二淨,但是胡安娜王後不會讓信仰影響自己對於國家局勢的判斷。

  而就在幾天後,蘇格蘭的厄金斯家族送來了求婚使者,以及莫裡伯爵的畫像。

  「陛下,厄金斯家的瑪麗夫人,以及斯圖亞特家的莫裡伯爵向您問好。」這位使者穿著最好的衣服,但是在奢華的白廳宮裡,還是顯得很拘謹。

  雖然亨利八世臨死前定下了莫裡伯爵跟薩裡女伯爵的婚事,但是薩裡女伯爵的生母同威廉三世的母親不合,是眾所周知的事。

  哪怕威廉三世從未表露過對薩裡女伯爵的不滿,甚至胡安娜王後還很優待丈夫的異母妹妹,但是使者仍不確定這門親事是不是有利的聯盟。

  瑪麗·厄金斯夫人想讓兒子得到英格蘭國王的支持,從而獲得蘇格蘭的攝政權。

  而在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成婚前,還有比莫裡伯爵和薩裡女伯爵的婚姻聯合,更為可靠的選擇嗎?

  「先生,我代表英格蘭歡迎你的到來。但是薩裡女伯爵是我的被監護人,更是我珍貴的姊妹,所以關於她的婚事,我和胡安娜王後還要與之商議一番,同薩裡女伯爵確定下她的嫁妝,才能給你一個答復。」威廉三世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使者安置在白廳宮的客房裡,然後讓人請來了伊麗莎白小姐。


第129章

  趁著伊麗莎白小姐趕到白廳宮的這段時間,胡安娜王後跟威廉三世聊了下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待遇問題:「你打算給麗茲多少嫁妝?」

  在十六世紀,養個女孩是筆不小的開銷,這不僅意味著你要擔負她的撫養費用,更是要在她出嫁時,承擔一筆不小的嫁妝。

  當然,要是你出嫁的女兒足夠幸運,能夠熬到夫家絕嗣或者親家是個勢力遠高於你的大貴族,那麼你有可能借著薄弱的姻親關系,得到一筆豐厚的收入乃至一大片土地。

  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征服者威廉就是借著姑祖母的關系,成功地與懺悔者愛德華搭上了線,從而得到了繼承英格蘭的承諾。而亨利八世在歷史上沒有被河蟹掉的最後一任王後——凱瑟琳·帕爾,也從多次婚姻裡到了相當豐厚的財產,並且在她死後,都被她的弟弟所繼承。

  威廉三世早在亨利八世去世時,就已經思考過伊麗莎白小姐的嫁妝問題。

  因為亨利八世從未承認過伊麗莎白小姐的公主身份,所以在法律上,她還是個有著王位繼承權的私生女。更別提蘇格蘭的莫裡伯爵根本不是國王或者大貴族,所以伊麗莎白小姐肯定得不到與瑪麗長公主相同的出嫁待遇。

  更別提與胡安娜王後,或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比。

  威廉三世本打算在薩利女伯爵和諾丁漢女伯爵的出嫁問題上一碗水端平,但是現實卻讓他在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問題上躊躇了一下。

  「老實說,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將麗茲嫁過去。」威廉三世也不跟胡安娜王後掖著藏著,直接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誠然,麗茲可以幫我穩住蘇格蘭的局勢,防止到嘴的肉塊被人搶走,但是麗茲被冊封為薩裡女伯爵時,父親送給她兩處莊園,以及一片土地。

  「而這就是結症的地方。

  胡安娜王後秒懂道:「你是擔心麗茲和莫裡伯爵的後代會繼承這一部分土地,然後再向英格蘭的王位發起進攻。」

  「對。」威廉三世回答地非常爽快:「這麼說雖然有些自私,但是我確實不想將英格蘭的土地也一並陪嫁過去。甚至能稍微理解一下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做法。」

  畢竟這兩國嫁公主,除非是女繼承人,否則別想占一丁點兒的便宜。

  不管是弗朗索瓦一世嫁出去的瑪德琳公主(詹姆斯五世的原配),還是路易十四的妻子瑪麗亞·特蕾莎,都在出嫁的那一刻放棄了本國的王位繼承權,並且其父母寧可將嫁妝折現,也不願陪嫁土地。

  要是擱在經濟困難時期,公主的嫁妝可能會被分期付款。

  威廉三世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就是因為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去世,所以遲遲得不到自己應有的嫁妝。而太陽王路易十四的妻子,也是經歷了兩年的外交惡戰,才迫使西班牙兌現了一部分的嫁妝。

  相較之下,瑪麗長公主的出嫁待遇絕對好過歐洲的大部分公主。

  亨利八世雖然沒有給自己的長女陪嫁土地,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而且還是一次性付清。

  這讓已經准備好只拿一半嫁妝的洛林公國,都感到受寵若驚。甚至在瑪麗長公主出嫁前,亨利八世也沒有逼迫瑪麗長公主放棄王位繼承權,只是調後了她的繼承權順序。

  倘若伊麗莎白小姐要嫁給蘇格蘭的莫裡伯爵,那麼首先要討論的,就是要不要保留她的王位繼承權。

  畢竟有瑪麗長公主的珠玉在前,威廉三世也不會剝奪伊麗莎白小姐的王位繼承權——反正她前面還排著裡士滿公爵,約克公爵,諾丁漢女伯爵,瑪麗長公主,小洛林公爵安東萬·威廉·德·洛林,以及瑪麗長公主尚未出生的二胎。

  威廉三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像外祖家那麼慘,愣是讓哈布斯堡家族撿了個大便宜。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要不要把土地算入伊麗莎白小姐的嫁妝。

  身為財政大臣的塞西爾爵士雖然很支持新教信仰的莫裡伯爵,但是從王室的穩固著想,他還是建議威廉三世不要把土地算入薩裡女伯爵的嫁妝。甚至很無恥地表示,亨利八世從未簽署過莊園和土地的轉讓文件(對比威廉當威爾士親王的待遇,真的是渣爹無疑了),只是在口頭上表示這兩地屬於薩裡女伯爵。所以從法律的角度來看,薩裡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樣,只有對莊園和土地的使用權,並不能將其傳給自己的法定繼承人。

  胡安娜王後從感性的角度來看,覺得這一決定很過分,但是從理性的角度來看,這又是必要措施。

  「也許你可以將這個問題交給莫裡伯爵處理。」胡安娜王後靈機一動道:「你為什麼不給麗茲在蘇格蘭買一片土地?如果不將英格蘭的土地作為陪嫁,那麼在現金上多補貼一點也不是問題。」

  「然而在蘇格蘭的瑪麗和亞歷山大結婚前,麗茲終究是嫁入國外。與其將本國的土地陪嫁出去,還不如在蘇格蘭為她另置財產。」胡安娜王後分析道:「反正莫裡伯爵的野心還只是在為瑪麗·斯圖亞特攝政的層面上,有阿倫伯爵和斯圖亞特的旁系在,他這輩子都沒法登上蘇格蘭的王位。而麗茲的繼承權又太靠後,也無法讓莫裡伯爵借勢上位。」

  「相比分散的土地,還是在眼皮子底下的比較好治理。」胡安娜王後說到這兒,還舉了個例子:「畢竟哈布斯堡家族就是因為土地太分散了,所以治理起來也是難上加難。」

  「問題是蘇格蘭真的會有人出售土地嗎?」威廉三世懷疑道:「尤其是一個英格蘭統治者去購買蘇格蘭土地,無論是從哪方面去想,都會讓人以為我是要對蘇格蘭干些什麼。」

  「所以你才要將此事交給莫裡伯爵處理。」胡安娜王後狡黠道:「畢竟沒人會指責丈夫給妻子買土地。只要你願意付錢,莫裡伯爵還會介意這個麻煩?至於能不能買到土地……反正死在索爾威海灣戰役裡的蘇格蘭貴族也不少,安格斯伯爵和阿倫伯爵拿著這些回歸王室的無主土地也沒法做什麼,還不如直接賣了去賺一筆油水。」

  甚至從源頭上來講,威廉三世買的是瑪麗·斯圖亞特的土地,所以總有一天會回到英格蘭的國庫裡。

  可謂是奸詐到極致。


第130章

  伊麗莎白小姐並不在意威廉三世對她的安排,因為這種事就算在意了也沒用。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威廉三世,都不會因為伊麗莎白小姐的一句「不願意」,就放棄與蘇格蘭貴族們的聯盟。

  換作是身份更高貴的瑪麗長公主,興許威爾士親王還會為她爭一爭。

  然而伊麗莎白小姐很清楚自己的生母跟阿拉貢的凱瑟琳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甚至平心而論,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對她已是仁至義盡。換做是別國的王室私生女,而且還是上一代跟國王的生母有仇的王室私生女,不被暗中弄死就不錯了,還談什麼待遇問題?

  至於哈布斯堡家族的「表面和諧」,則是因為查理五世算是這個年代裡的忠貞好男人,不僅所有的私生子女都是在婚前和伊莎貝拉皇後去世後生的,並且在他有生之年裡,都把私生子女和婚生子女的待遇分得很清楚,不存在讓人慪氣的情況。

  當然,要是換作婚姻是義務,情婦是真愛的法蘭西王室,那就得看自己的親媽給不給力,能不能混到王室情婦的位子。而且親媽即便是混到了王室情婦的位子,也不能保證自己被國王親爹所承人,甚至還要避免親爹的王後跟你秋後算總賬。

  相較之下,威廉三世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最好的丈夫,兄長,乃至國王。

  跟伊麗莎白小姐一樣,她的家庭教師阿什利也不在乎伊麗莎白小姐嫁的是誰,反正蘇格蘭的任何一位貴族都得看著威廉三世的臉色過活,所以根本不存在伊麗莎白小姐嫁過去後,會被欺負的情況。

  並且從血緣上來說,莫裡伯爵也算是伊麗莎白小姐的表外甥,兩人年紀相仿,信仰一致,又都是長得不錯的年輕男女。時間長了,總能培養出感情。

  因此阿什利最在乎的,是威廉三世給伊麗莎白小姐的出嫁待遇。

  雖然伊麗莎白小姐掛著薩裡女伯爵的名頭,但是亨利八世根本沒給她多少資產,甚至她的年金也只有克裡維斯的安妮的七分之一,因此時常需要胡安娜王後的接濟。

  至於亨利八世曾許諾過的莊園和土地,阿什利也曾動過一點點的心思,但是更為謹慎的伊麗莎白小姐卻覺得威廉三世不可能讓她將英格蘭的領土陪嫁過去。

  甚至從她自身的利益來說,她拿著英格蘭的土地,在蘇格蘭也沒什麼用處。

  除了每個月多一筆稅收外,她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於是當威廉三世跟伊麗莎白小姐談起出嫁問題時,伊麗莎白小姐根本不在意她無法傳承給後代的英格蘭莊園,而是將重點放在了威廉三世所許諾的現金,待遇,以及莫裡伯爵的家境狀況上。

  「你可以帶走所有的首飾和現金,並且還能得到兩個由我承擔購買費用的蘇格蘭莊園。」威廉三世毫不掩飾道:「但是作為代價,你要放棄你在英格蘭境內的地產所有權。作為補償,我會在你出嫁後,還保留每年一千英鎊的年金。」

  「至於現金補貼,則是比瑪麗長公主少了很多,但也有五萬英鎊。」威廉三世計算了下瑪麗長公主的出嫁補貼,在剔除了屬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嫁妝,以及他身為威爾士親王的額外資助後,給了個還算公道的價格。

  伊麗莎白小姐認真記下了威廉三世的話,又將協議仔細看了一遍,並且交給阿什利幫忙判斷。

  老實說,威廉三世給出的價格足以蔑視歐洲的大部分女貴族。

  光是保留年金這一項,就給了伊麗莎白小姐一個巨大的優勢。

  畢竟莊園賠不賠不要緊,有個保底收入,至少會讓人更有底氣些。

  考慮到嫁到國外的公主,都會被取締在國內的年金收入,所以亨利八世才會額外給瑪麗長公主一筆錢,算是一次性買斷了瑪麗長公主的年金。

  至於伊麗莎白小姐,則是威廉三世要重用她,所以才會在年金上優待幾分。

  阿什利衝著伊麗莎白小姐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小主人可以簽下這份協議。

  蘇格蘭的富裕程度當然比不上奢華的倫敦,但是物價也會隨之降低,所以一千英鎊的年金加上威廉三世在逢年過節的禮物,足以讓伊麗莎白小姐在沒有土地收入的情況下,也能過得十分滋潤。

  「你想見一下厄金斯家族的使者嗎?」威廉三世在伊麗莎白小姐爽快簽字後,讓人將協議收好,然後問道:「他帶來了莫裡伯爵的畫像,並且想代替莫裡伯爵問一下你的喜好。」

  「如果我的婚姻是您樂於所見的聯盟,那麼我應該真誠地接待厄金斯家族的使者。」伊麗莎白小姐仔細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盡量在說話上顯得滴水不露。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讓人請來了厄金斯家族的使者,但卻沒有陪伊麗莎白小姐接見對方,而是讓胡安娜王後代替了自己的位子。

  …………我是分割線………………

  「巡游的事情你們都安排好了嗎?」威廉三世算是眾所周知的工作狂,每天除了吃飯鍛煉,至少要花六小時在政務上。

  同樣是工作狂的塞西爾爵士非常喜歡威廉三世的認真態度,但是對於理查德·克倫威爾,以及卡文迪什爵士這類的宮廷服務人員而言,有個工作狂的主人無疑是極為痛苦的事。

  就這意味著他們的繁忙程度不亞於威廉三世。

  尤其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幾乎成了威廉三世的人肉鬧鐘,幾乎每天一醒來,就得排出威廉三世的行程表,然後提醒自己每小時該做什麼。

  好在宮廷的服務人員又不止他們兩,所以將工作量分攤後,也不會出現手忙腳亂的現狀。

  「御前會議的各位大人們已經和議員商量過巡游的各個流程,不過想問您第一站還是去威爾士嗎?」

  「不要去威爾士,直接到最南面的康沃爾,然後再轉道去威爾士,愛爾蘭,以及最北邊的諾森伯蘭郡。」相較於傳統的巡游流程,威廉三世更喜歡省時省力的做法。

  「關於巫術審判的法案已經批下來了嗎?還有,宗教審判局的八個席位都選了誰?」

  「掌璽大臣和財政大臣都已經提出了人選,和您想得一樣,是天主教和新教的牧師各占一半,所以還要由您簽署他們的就職書。」理查德·克倫威爾翻過一張又一張的文件,盡力讓自己顯得條理清晰,十分專業:「不過樞密院的一些成員建議由坎特伯雷大主教成為宗教審判局的局長,說是這樣更能增加這一機構的說服力。」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個天主教牧師就成了擺著好看的裝飾品。他們哪裡是為了增強說服力,而是為了打壓下以掌璽大臣為首的守舊勢力。」威廉三世想都不想地否決道:「肯定是那些個新教人文學家出的餿主意,完全不用去理會他們。」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將那張提議的右上角折了一下,代表著這是被威廉三世否認的提議。

  「國外有沒有什麼的新動向?」威廉三世這幾日都忙著處理伊麗莎白小姐的婚事和巫術審判,所以怎麼關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動向。

  「科西莫一世正在對付錫耶納人,所以亨利二世無法從意大利那邊得到有利的支持,並且查理五世有意與法蘭西重修舊好,然後一起對付奧斯曼帝國。」

  「現在對付奧斯曼帝國?」威廉三世有些驚訝道:「就算沒了巴巴羅薩·海雷丁,但奧斯曼帝國還有蘇萊曼大帝坐鎮中央。他們想聯手拿下阿爾及爾也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

  況且意大利銀行家們已經受夠了皇帝們的借款,以及去填補與異教徒戰爭的無底洞。

  「既然他們要聯盟,那總歸是聯姻的那一套。」威廉三世決不相信這個時候的亨利二世,真的願意跟查理五世成為兒女親家,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去看這二者的笑話:「人選是誰?」

  「西班牙皇帝提出的人選是他的長孫唐·卡洛斯親王。」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他為自己的孫子求娶亨利二世的長女伊麗莎白·德·瓦盧瓦,但是後者和凱瑟琳王後並不想嫁女兒,而是想為自己的長子娶一位天主教公主。」

  「嘖!亨利二世哪裡是不想嫁女兒,分明是不想出一筆嫁妝。」威廉三世一陣見血道:「他前腳剛支持蒙莫朗西公爵去洗刷對方在與西班牙戰爭中的恥辱,後腳又准備修建一座城堡送給自己的情婦。哪來的錢去支付女兒的嫁妝?」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記得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長子,正是瑪麗·斯圖亞特的第一任丈夫。

  只可惜這個時代裡的瑪麗·斯圖亞特沒有被偷運至法蘭西,所以弗朗索瓦王太子的婚事怕是要讓亨利二世發愁一陣子

  畢竟在歐洲,稱得上有牌面的公主也就那麼幾個。

  至於像瑪麗·斯圖亞特和胡安娜王後這樣的女繼承人,更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存在。

  當然,亨利二世也可以在國內找個兒媳婦。

  不過考慮到法蘭西國內的勢力比英格蘭還亂,這個念頭怕是剛一冒起,酒杯亨利二世打消個一干二淨。

  理查德·克倫威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威廉三世,然後舔了下干澀的下嘴唇,輕聲說道:「事實上,亨利二世曾向洛林公國派過使者,說是想為法蘭西王太子迎娶洛林公爵和瑪麗長公主剛出生的女兒,凱瑟琳·瑪麗·德·洛林。」

  威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4

第131章

  威廉三世從未想過吃瓜會吃到自己頭上,不過亨利二世選擇與洛林公國結親,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畢竟從身份和血統來說,在找不到大國公主的前提下,強大的公國公主也是不錯的選擇。

  威廉三世的外甥女雖然被《薩利克法典》排斥在繼承人之列,但是這並不代表她的兒子無法宣誓自己對洛林公國的繼承權。

  要是弗朗茨·德·洛林的長子早逝,而他與瑪麗長公主又沒有別的子女,那麼迎娶洛林公主的法蘭西王太子,就有權以其子的名義,要求將洛林公國,並入到法蘭西的王室封地。

  即便那時的洛林公國會選擇旁系男嗣來繼承爵位,但是靠著法蘭西的強大實力,哪怕不能將洛林公國完全吞並,也能啃下一塊肥肉。

  因此從這一層來看,洛林公主的價值不亞於任何一位大國公主。甚至動了聯姻心思的不止有亨利二世,還有吉斯公爵和旺多姆公爵。

  吉斯公爵身為洛林的旁支,又是法蘭西數一數二的大貴族,自然是打著跟亨利二世相同的主意。

  至於旺多姆公爵,其實還算是威廉三世的「老熟人」。因為胡安娜王後在歷史上所嫁的,正是這位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並且還與其生下了亨利四世。

  然而在這個世界裡,因為瑪麗長公主嫁給了洛林公爵,而威廉三世又娶了胡安娜王後,所以旺多姆公爵迎娶了查理五世的外甥女,也就是守寡的米蘭公爵夫人克裡斯蒂娜公主,她也是洛林公爵在歷史上的真正妻子。

  「凱西(洛林公主的昵稱)才剛出生,就有人惦記上她了?」其實威廉三世很能理解這些人的心思,因為他也想過洛林公主要不是他的外甥女,或者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與蘇格蘭的瑪麗訂婚,其實讓亞歷山大迎娶洛林公主也是不錯的選擇。

  而且拋開洛林公國的繼承權不談,瑪麗長公主和洛林公爵也不可能讓洛林公主空著手出嫁,至少會給她不亞於十五萬英鎊的陪嫁。

  「事實上,瑪麗長公主已經拒絕了亨利二世的求婚意願。」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她和洛林公爵都覺得洛林公主實在是太小了,還遠不到可以訂婚的年齡,而且法蘭西的王室……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雖然理查德·克倫威爾說的很委婉,但是威廉三世能想像得出瑪麗長公主對於這門親事的全身心拒絕。

  畢竟瑪麗長公主的成長環境,就注定了她不會對熱衷於養情婦的法蘭西王室,有一絲一釐的好感。

  威廉三世也覺得法蘭西不是個嫁女兒的好地方。

  當然,要是能迎娶一位法蘭西公主,他還是不會拒絕的。

  「那查理五世就這麼放棄了與法蘭西的聯姻?」回歸重點的威廉三世繼續問道:「我的那個表兄可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

  「西班牙皇帝也提出了第二套聯姻方式,那就是將讓他的侄女,也就是斐迪南一世的幼女約翰娜,與法蘭西王太子訂婚。」

  「那亨利二世同意了嗎?」

  「沒有,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繼承人去配一位排位不靠前的大公之女,實在是太不合適了。況且奧地利大公也不富有,並不能提供讓亨利二世感到滿意的嫁妝。」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進入宮廷前,從未想過高貴的王室成員也會愁嫁。

  不過現實就是,所有人都想在婚姻市場上占到足夠多的便宜,所以一些找不到結婚對像,又不想降低身份的王室成員,只能當個單身貴族,或者去教會裡貢獻自己的一生。

  聽了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回答,威廉三世終於放下心來地去處理國內的大小事務。

  王室的巡游禮訂在十一月,正好是初冬之際,所以平民們都開始准備過冬的糧食。

  國王的巡游隊伍並不長,而且因為威廉三世省去了乘船在泰晤士河上行駛的步驟,所以塞西爾爵士心安理得地砍掉了修建豪華輪船的費用,改為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乘著敞篷馬車穿過倫敦市,然後在出城前,換上保密性更好的私家馬車。

  「撒給民眾的小費都准備好沒?」胡安娜王後在出發前整理了下自己的裙子,讓約翰娜換一定更為小巧的王冠:「那頂貝雕王冠實在是太重了,要是再加上配套的首飾,估計會把我給累死。」

  「小費是由理查德·克倫威爾先生負責的。況且陛下,今天是您面對倫敦市民的重要場合,而且您又不必一整天都戴著它,所以稍微累一點也沒什麼關系。」換作是普通的侍女,興許早就按照胡安娜王後的要求,為女主人換上一頂較輕的王冠,但是約翰娜從不會因為胡安娜王後的要求,而輕易放棄自己的想法。

  尤其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裡。

  約翰娜覺得胡安娜王後更應該辛苦一點,來保證國王夫婦的第一次巡游,能給國民們留下一個較好的印像。

  面對如此堅持的約翰娜,胡安娜王後也只是稍微抱怨了一句,然後便老老實實地戴上一套讓她的脖子感到壓力十足的首飾。

  約翰娜一邊為胡安娜王後調整著妝容發飾,一面安撫道:「您就知足吧!國王陛下的王冠可比您的這一整套加起來還重。況且在法蘭西,您還得戴上拉夫領和魚骨束腰,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胡安娜王後想起法蘭西的時尚,突然覺得貝雕王冠也沒什麼,至少不用全身上下都被箍得難受。

  尤其是在與威廉三世進行比較後,胡安娜王後頓時覺得自己的脖子也輕松了不少,甚至有力氣露出含蓄又矜持的笑容。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國王和王後登上馬車後,遞給他們兩個鼓鼓的錢袋。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在駛出倫敦市的這段路程裡,以一種巧妙的默契向市民們揮灑錢幣,然後聽見祝福語一聲高過一聲。

  「天佑國王!」

  「天佑王後!」

  「英格蘭萬歲,威廉三世萬歲。」

  一些熱情的倫敦市民們甚至將鮮花和水果撒向國王的馬車,弄得護衛的騎士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槍柄,生怕有人混在市民裡,朝著國王夫婦扔來危險物品。

  同樣緊張的還有負責巡游安全的約翰·達德利。為了今天的出城,他已經派人將馬車會經過的路線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讓手底下的士兵們,占據了所有能刺殺到威廉三世的高台位,可謂是將安保做到了銅牆鐵壁的程度。

  跟約翰·達德利並肩騎行的還有被調來的倫敦塔中尉埃德蒙·沃爾辛厄姆。

  這是後者最接近國王的時刻,所以一刻都不得松懈。

  「閣下,還有兩個路口就到了國王換馬車的地方。」埃德蒙·沃爾辛厄姆舔了舔嘴唇,心裡略略了口氣:「帕爾爵士已經等候在那兒,您是否要通知一下國王陛下?」

  約翰·達德利點了點頭,然後側身衝著最靠近馬車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比了個手勢,後者立刻向威廉三世傳達了這一消息,同時也示意約翰娜和卡文迪什爵士,要准備國王夫婦的替換服裝。

  威廉三世下車的那一刻,理查德·克倫威爾就讓隨行的王室僕人們拉開簾幕,擋住國王夫婦的行程路線。

  率先下車的約翰娜本想扶一把胡安娜王後,但是威廉三世下車時順手做了她的工作,所以約翰娜也只能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後讓女僕們拿出胡安娜王後的替換衣服,服侍著女主人到臨時搭起的帳篷裡,換下一身十分累贅的巡游服。

  「巡游的各站做好了接應的准備沒?」威廉三世在帳篷裡換下了沉重的王冠,由理查德·克倫威爾給他戴上一頂較為輕便的帽子,然後又脫下重的要死的猩紅披風。

  國王的巡游服幾乎和加冕服一般無二,所以約翰娜說給胡安娜王後的安慰之語,還真不是誇張。

  「沿路的多塞特郡,薩默塞特郡,德文郡,以及康沃爾郡都已經做好了接待工作,全都是由多塞特侯爵大人負責的。」威廉·帕爾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向全國通知了國王要巡游的消息,所以各地的大貴族們都有准備。

  除了冥頑不靈的珀西家族。

  只可惜亨利八世早就以支持西摩家族反抗威爾士親王為由,將珀西家的爵位擼得一干二淨,所以諾森伯蘭郡的控制權都交給了曾經的郡守塞西爾爵士,相信過不了多久,這位財政大臣就會得到曾屬於珀西家的爵位。

  「多塞特侯爵夫人希望您能將她們的宅邸作為巡游的第一站,並且還向我透露了她們的政治訴求。」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他們為此支付了三百英鎊的好處費,而且是我得到了這筆錢。」

  「還有誰是他們的收買對像?」威廉三世從不擔心理查德·克倫威爾會對他說謊,因為這個人和他的父親一樣,是最忠誠的保皇黨。

  「達德利爵士、帕爾爵士、以及塞西爾爵士都收到過這筆錢,只是帕爾爵士托我將錢轉給您,而塞西爾爵士則是將錢捐給了您在威爾士建立的亨利-凱瑟琳修道院。」

  「還真是聰明的做法。」威廉三世側過頭,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替他把衣領子上的花邊整理好:「你也不必把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賄賂上交給我,直接收下便是。至於達德利爵士……」

  威廉三世想起了歷史上的九日女王珍·格雷,決定重新審視自己的海軍大臣。

  「還是讓威廉·帕爾去盯緊約翰·達德利爵士,我總覺得他想背著我去做什麼。」威廉三世可是記得約翰·達德利在歷史上曾搞下過護國公愛德華·西摩,並且還借機爭奪英格蘭王位。

  而且在他被瑪麗一世砍頭後,他的兒子羅伯特·達德利繼承了父親的野心,一度想成為伊麗莎白一世的王夫。只可惜父子二人都沒趕上好時代,甚至連達德利家族都成了都鐸王冠上的一陣風,在吹動了幾顆寶石後,便銷聲匿跡。

  威廉三世知道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惦記著薩福克公爵的位子,並且還試圖奪走被諾丁漢女伯爵所繼承的那一部分。

  「把第一站改為多塞特郡,怎麼也不能拂了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好意。」威廉三世在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通知下去,將巡游的行程進行了小小的改動。

  胡安娜王後有些奇怪於丈夫的突然變動,但還是在換車後,故意跟威廉三世聊起了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事。

  「前些日子,我去聖詹姆斯宮看望亞歷山大時,安妮夫人(克裡維斯的安妮)曾說過多塞特侯爵夫人有意珍·格雷許配給約克公爵。」胡安娜王後直截了當道:「只是在西摩兄弟下獄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然後多塞特侯爵便跟約翰·達德利走得近了些。」

  「他們又缺錢了?」威廉三世深知自己的表姐一家有多麼不善經營,所以才會養出了天真的九日女王,並且為了兩千英鎊,而將大女兒的監護權賣給了約翰·達德利。

  胡安娜王後以為威廉三世是在擔心自己的朝臣和親戚們走得太近,於是順勢說道:「珍·格雷小姐跟約克公爵同日出生,現在說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英格蘭排得上號的貴族也就這麼幾個,你總不會希望自己的表外甥女嫁給一個鄉紳吧!」

  威廉三世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事實上,他還真的考慮過讓自己的表外甥女低嫁,因為這樣一來,她們的後代就會因為血統不夠而自動取消了王位繼承權。

  雖然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正當壯年,未來還會有許多子嗣,但是英格蘭的繼承順序就是一個毫無邏輯,且根據掌權人的意願,可以被多次更改的事情。

  雖然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前頭還排著裡士滿公爵,約克公爵,諾丁漢女伯爵,瑪麗長公主及其子女,以及伊麗莎白小姐等七位繼承人,但是從威廉三世的角度來看,這七位繼承人中的六位,都有著明顯不能繼承王位的因素。

  約克公爵的母親從未被加冕,再加上他本人的身體狀況,以及他已經獻身於主的事實,所以即便是當上英格蘭國王,也不過是個過渡角色。

  諾丁漢女伯爵雖然是亨利八世的孫女,但是因為她的父親是私生子,所以其繼承權來源於母親埃利諾·布蘭登。然而按照正常的繼承法,埃利諾·布蘭登的排位應該低於她的姐姐多塞特侯爵夫人,所以諾丁漢女伯爵才需要借著威廉三世的養女身份,排到姨媽的前面。

  至於瑪麗長公主,光是信仰和嫁到別國這兩大因素,就足以讓議會退避三舍。

  而伊麗莎白小姐是私生女,被取消繼承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正擋在多塞特侯爵夫人前面的,也只有裡士滿公爵。

  威廉三世不確定約翰·達德利是不是動了爭取王位的心思,但是他暫時還不想讓多塞特侯爵夫人和約翰·達德利成為兒女親家。

  「巡游結束後,你就把珍·格雷接到身邊吧!」威廉三世打定主意道:「我的表姐很少將注意力放在女兒們的教養問題上,所以珍·格雷被放養地有些天真浪漫,這在與貴族的聯姻裡,是極為致命的。」

  胡安娜王後立刻明白了威廉三世的心思,順勢說道:「格雷小姐是個很虔誠的女士,也許她會樂於跟一些新教人士進行學術交流。」這便是要給珍·格雷說親的意思。

  威廉三世看向窗外,感覺霧蒙蒙的天空壓得人很不舒服。

  而在馬車經過一條田間小道時,威廉三世看見一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地主們,正用鞭子抽打著田間的佃農,而後者即便是被抽打地衣衫襤褸,也不願離開這片田地,而是跪在馬蹄前苦苦哀求著對方。

  「他們是在干什麼?」胡安娜王後拿出眼鏡細瞧著田地裡的動向,甚至搖了下車鈴,命令道:「停車。」

  前面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拉下擋板,畢恭畢敬道:「陛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胡安娜王後用拿著眼鏡的手指了下窗外,隨口問道:「田間的衝突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法院不能受理土地衝突嗎?」

  或許是胡安娜王後的口氣有些嚴厲,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一時有些心虛道:「興許法院已經處理了土地糾紛,但是結果並不能讓佃農們感到滿意,所以才會出現這一幕。」

  說罷,理查德·克倫威爾還補充道:「您要讓他們上前說話嗎?」

  胡安娜王後剛想說「要」,卻被威廉三世打斷了話茬:「不用了,繼續趕路吧!」

  理查德·克倫威爾不由得松了口氣,趕緊讓車夫啟程。

  對於丈夫的冷血之舉,胡安娜王後有些難以置信,但決不相信後者是故意漠視佃農們的生存困境:「威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是圈地運動,看來我們回到倫敦後,又有的忙了。」


第132章

  自打諾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去世後,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全部中心,就是在老父親的財產爭奪戰上。

  因為薩福克公爵在於亨利八世的妹妹結婚前,就已經宣布他的第二段婚姻無效,所以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兩個姐姐自動喪失了老父親的財產繼承權。

  再加上薩福克公爵的第四任妻子——凱瑟琳·威洛比,被迫放棄嫁給薩福克公爵後的絕大部分權益,所以唯二能繼承到薩福克公爵財產的,便只有多塞特侯爵夫人,以及她的外甥女諾丁漢女伯爵。

  而每每想起老父親的臨終遺言,多塞特侯爵夫人只恨她當年放棄了對諾丁漢女伯爵的撫養權。

  雖然諾丁漢女伯爵在法律上是國王的被監護人,但是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還養著諾丁漢女伯爵,怎麼也不至於撈不到一點好處。

  畢竟拋開薩福克公爵的財產繼承權,諾丁漢女伯爵的手裡還握著她父母留下的巨額遺產。甚至毫不誇張地說,在瑪麗長公主出嫁後,她是全國最富有,最炙手可熱的女繼承人之一。

  為此,多塞特侯爵夫人還特意拿自己的女兒同外甥女相比,結果發現只比諾丁漢女伯爵小兩歲的珍·格雷,還是被秒的連渣都不剩。

  當兩顆明珠被放到一起時,眾人只會將目光集中在更大、更美的那一顆身上。

  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道威廉三世是否還記得她母親的恩情,所以為了今天的重要場合,她讓僕人們將科夫城堡的裡裡外外全都地打掃了一遍,幾乎可以用吹毛求疵來形容。

  當威廉三世走進表姐的新家時,他就下意識計算了下表姐在修葺城堡上的開銷。

  畢竟那些嶄新的窗簾和並不會顯得二手貨的各色器皿,都在無形中訴說了主人在金錢上的大量投入。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廉三世打量科夫城堡的內裝橫時,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多塞特侯爵夫婦近期賣了不少土地,因為開通了尼德蘭貿易,與施馬爾卡爾聯盟貿易的緣故,國內的羊毛出口需求上漲了不少,所以那些羊毛商需要更多的土地。」

  「也難怪會發生驅趕佃戶的事情。」威廉三世壓低聲音道:「他們賣了多少土地?」

  「應該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不過大都是沒什麼收益的貧地。」理查德·克倫威爾注意到多塞特侯爵夫婦正向這邊趕來,於是趕緊退後一步,同威廉三世保持好距離。

  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到底跟威廉三世說了什麼,但是一想到她花出去的錢,多塞特侯爵夫人又輕松了起來。

  「陛下,您的光臨讓我們一家都感到無上的榮耀。」多塞特侯爵夫人略有些得意地衝著威廉三世行了一禮,故意趕在她丈夫之前,對國王夫婦的到來表示感謝。

  不管是薩福克公爵去世前,還是去世後,多塞特侯爵都像是妻子身後的一條影子,生怕讓國王一家想起他跟約克家族的聯系。

  「夫人,您的熱情與真誠,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威廉三世的稱呼,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但是很快,她便恢復了熱情好客的模樣。

  「您的盛贊,真是撫平我辛苦的一劑良藥。」多塞特侯爵夫人有些遺憾道:「只可惜我的母親看不見您今天的樣子,否則她一定會比我更加欣慰。」

  站在後面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簡直要給多塞特侯爵夫人給跪下了。

  就算多塞特侯爵夫人想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討個好,也不必露骨到讓人以為是挾恩報復的程度。

  跟在威廉三世身邊的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看了眼多塞特侯爵,發現對方還是那副木訥的樣子,並沒有對妻子的行為加以阻止。

  果然,這對夫婦都不是聰明的人物。

  「我也很遺憾姑母無法看見我今天的樣子。」威廉三世不輕不重道:「不過姑母和埃利諾表姐,一定會因夫人和小瑪麗(諾丁漢女伯爵)的現狀,而感到欣慰。」

  說罷,威廉三世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口補充道:「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小瑪麗也快十三歲了。」

  「是啊!前些日子,她還去給自己的父母掃了墓,告訴他們自己過得很好。」胡安娜王後也露出欣慰的表情,這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好在這時,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三個女兒被管家帶下了樓,所以她有了一個轉移話題的機會。

  「陛下,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三個女兒,珍,凱瑟琳,以及瑪麗。」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手指在三個女孩之間游移著。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多塞特侯爵夫人在指向小女兒瑪麗·格雷時,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不耐煩——因為這個小女兒是個侏儒,而且遠不如她的兩個姐姐生得漂亮得體。

  「陛下,歡迎您的到來。」相較於兩個十分拘謹的妹妹,珍·格雷的態度顯然隨意了很多,畢竟她在三歲時就被母親送到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宮廷,以便她能與王室成員們一起長大。

  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珍·格雷也沒有被送回家,而是成為瑪麗·斯圖亞特的玩伴。

  「感謝你的熱情,我親愛的表外甥女。」威廉三世對孩子的態度,顯然要比對多塞特侯爵夫人溫和了許多。

  他伸出手,讓幾個小女孩依次親吻了下上面的紅寶石戒指,然後招呼著理查德·克倫威爾將禮物送給三個小女孩。

  多塞特侯爵夫人因為威廉三世稍有轉變的態度而多了幾分自信心,在帶著國王夫婦入場時,趁機討好道:「我聽說您邀請了佛倫倫薩的藝術家為您繪制加冕後的肖像畫,也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一探意大利的藝術時尚。」

  「米開朗基羅先生還來不及繪制我的加冕肖像,因為比起繪畫,他更想花時間在雕刻上。」威廉三世看了眼胡安娜王後,繼續說道:「我在他那裡為亞歷山大和胡安娜訂制了一座裡士滿公爵的出生雕像,想必你還要多等幾年,才能見到大師的筆記。」

  對藝術收藏並不了解的多塞特侯爵夫人,本想問一下米開朗基羅難道沒有將舊作帶到英格蘭嗎?

  結果珍·格雷反而插話道:「我聽說過這位藝術家的名字,他曾服務於尤利烏斯二世和紅衣大主教,聽說是個能與達芬奇齊名的天才。」

  「那你想見見他嗎?」威廉三世饒有興趣道:「等我們巡游結束後,胡安娜王後會帶亞歷山大去給米開朗基羅當模特,也許你能趁機看一看他的工作成果。」

  「真的嗎?」珍·格雷一直都對藝術和文學分外感興趣,因此多塞特侯爵夫人總覺得自己的大女兒在家裡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從薩福克公爵到瑪麗·格雷,都不是喜歡學習的人。

  反倒是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母親偶爾會文藝一下,只是在她嫁給薩福克公爵後,為了照顧丈夫的自卑心理,特意將曾經的樂器和書籍都束之高閣,直到珍·格雷懂事後,才重見天日。

  「不過你在米開朗基羅的面前,可不要提起達芬奇的名字。」胡安娜王後很喜歡聰明虔誠的珍·格雷,所以故意調侃道:「這位大師是個越活越孩子氣的人,所以很討厭跟別人比較……尤其是跟聲名遠揚的達芬奇進行比較。」

  珍·格雷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多塞特侯爵夫人不知該慶幸女兒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還是該懊惱自己被女兒插了話,於是接過胡安娜王後的話茬,有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起來,我最近借到了達芬奇的早期作品,不知陛下有沒有興趣看一看?」

  多塞特侯爵夫人有些忐忑地招呼著一位管家將一幅人物油畫抬了上來,向人們展示了黑色的基底上,一位抱著銀鼠的女子側身望著某地,任由柔和的光線打在她柔軟的肌膚上,顯出一分略帶冷漠與矜持的高雅。

  胡安娜王後入迷地打量著這副畫,有些不確定道:「這像是達芬奇的作品,但又覺得沒那麼成熟。」

  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這就是達芬奇的早期作品《抱銀鼠的女子》,而且在後世成了布拉格的札托裡斯基博物館的珍藏之一。

  真是讓人羨慕的哈布斯堡家族。

  「你是從哪兒弄到的這副畫?」威廉三世很想將《抱銀鼠的女子》弄到手,但是又不想趁機欠下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人情。

  「這不是我的收藏,而是一位仰慕米開朗基羅之名的意大利畫家暫時借給我的。」多塞特侯爵夫人一想起她在借畫上的開銷,就忍不住將那個狡詐的意大利人罵個狗血淋頭:「他從意大利跑到英格蘭,就是為了見一見米開朗基羅,所以才將這副珍藏暫時借給我,只希望我能向您引薦他。」

  多塞特侯爵夫人還補充道:「我還特意找人鑒定過這副畫,但是有些人說它是達芬奇的作品,有些人說這是贗品。不知王後陛下覺得這是不是真品?」

  胡安娜王後還在打量這副畫,被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提議喚回了神:「從筆法上來看,確實很像我在法蘭西宮廷裡看到的《蒙娜麗莎》,但是在某些地方還是遠不及《蒙娜麗莎》。」

  「應該是達芬奇的早期作品。」威廉三世指了指畫框的邊緣,以及畫布上的細小傷痕:「估計是在達芬奇還在米蘭時,為一些達官貴人的情婦們所畫的練手肖像。看來那位投靠表姐的藝術家很有眼光,能夠一眼發現達芬奇的早期作品。」

  多塞特侯爵夫人被這一聲「表姐」叫的心慌怒放,於是趕緊讓人將那個意大利人請了出來。


第133章

  被多塞特侯爵夫人介紹過來的藝術家比威廉三世想得更年輕,至少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有著一把精心打理過的胡須,眉眼間全是「我不想理會你們這群俗人,但我卻不得不跟你們打交道」的苦悶。

  威廉三世總覺得他的態度有些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對方到底像誰。

  「丁托列托先生,你眼前坐著的,便是英格蘭,荷蘭,愛爾蘭,以及法蘭西的國王,教會的信仰之首,偉大而榮耀的威廉三世。「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聲音裡透露出濃濃的驕傲,仿佛被介紹的是她本人。

  然而丁托列托對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介紹並不感興趣,他只在乎上手的國王能不能讓他見到米開朗基羅。

  「陛下。」丁托列托衝著威廉三世行了個脫帽禮,臉上的皺紋似乎又深刻了幾分。

  多塞特侯爵夫人被丁托列托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畢竟對方跟他談到米開朗基羅時,可不是這個德行。

  威廉三世終於明白丁托列托讓他想到了誰,於是饒有興趣道:「聽說你是為了米開朗基羅先生,才離開意大利的?」

  「是。」原本懨懨的丁托列托終於來了精神,甚至連語氣都熱切了幾分:「原本我是打算老死在威尼斯的,但是因為西班牙的破產皇帝過不了幾年就會跟奧斯曼帝國打仗,所以我便提前逃了出來。」

  胡安娜王後趕緊喝了口葡萄酒,想借此掩蓋自己的笑意。

  威廉三世覺得丁托列托能迷上米開朗基羅,也是件意料之中的事,不過他很好奇對方是怎麼知道查理五世很快就要跟奧斯曼帝國打仗的。

  如果威廉三世沒記錯的畫,查理五世跟奧斯曼帝國的最後一場戰爭結束於亨利八世去世之前,而且因為英格蘭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契約關系,查理五世並沒有發動對德意志諸侯的長期戰爭,而是將注意力都轉移到意大利和匈牙利上。

  因為奧斯曼蘇丹的支持,查理五世的弟弟無法借著妻子的關系吞並小舅子的全部領土,並且查理五世心心念念的阿爾及爾還在奧斯曼帝國的掌控中,並沒有因為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去世,而重回天主教的掌控。

  威廉三世知道查理五世因為接連失去了阿爾及爾和尼德蘭,所以將注意力都放在與法蘭西的拉鋸戰,意大利的銀行家,以及美洲的黃金上。

  然而這位皇帝在這三方的信用已經破產了不下一次,再加上葡萄牙已經不想支持美洲白銀船的巨大開銷,所以查理五世想撈回本的唯一辦法,就是拿下阿爾及爾。

  畢竟尼德蘭被三方勢力護著,查理五世要是再想打下尼德蘭,不僅得突破英格蘭和法蘭西的海岸線,甚至有可能被施馬爾卡爾聯盟反插一刀。

  誠然,他可以讓斐迪南大公幫忙拖住德意志諸侯,但是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絕對會煽動匈牙利中的反對分子,再加上俄國的虎視眈眈。

  威廉三世這麼一想,便覺得查理五世會攻打阿爾及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只是西班牙跟意大利參與戰爭,那麼斐迪南大公就不必面對左右為難的境地。

  「這幾個月裡,威尼斯的稅收翻了一倍,並且教會又開始售賣贖罪卷。「丁托列托的平淡聲音,同他所說的事情形成了鮮明對比:「上一次發生這種情況,還是在尼德蘭戰爭裡。」

  「況且教皇突然松口支持佛羅倫薩公爵占領錫納耶,也絕不可能出自於教會的本意。」

  威廉三世覺得以丁托列托的觀察力,當個藝術家絕對是屈才了,也難怪他能發掘達芬奇的早期作品,並且將其作為投名狀。

  「丁托列托先生,我不得不承人你是個非常有意思的藝術家。」威廉三世並沒有在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宴會上,與丁托列托就著戰爭話題,繼續深聊下去,而是話音一轉道:「您是怎麼獲得達芬奇的作品的?」

  威廉三世深知達芬奇的作品有多難獲得,甚至連美第奇家的科西莫一世,也是為了跟奧斯曼帝國重修舊好,才咬牙送了一副達芬奇的聖母像。

  「您是貴人,並不了解窮苦人為了生活能付出多大的代價,所以不必去研究這種無趣的話題。」丁托列托又恢復了硬邦邦的語氣,甚至還帶了一絲不耐煩的情緒:「所以您能讓我見見米開朗基羅先生嗎?」

  「當然。」威廉三世微笑地瞥了眼《抱銀鼠的女子》,語氣輕松道:「只要你不在他面前提到達芬奇,相信你們能勉強相處下去。」

  丁托列托覺得威廉三世有些小看他,於是很不屑道:「我當然知道米開朗基羅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畢竟作為米開朗基羅的骨灰級粉絲,丁托列托才不會犯拉斐爾的錯誤,在偶像的面前提到達芬奇的名字。

  況且丁托列托也不是很崇拜達芬奇,因為他的座右銘是「像提香一樣繪畫,像米開朗基羅一樣設計。」

  為此,他甚至在出發前,特意去迪亞諾學院拜訪了米開朗基羅的學生喬治·瓦薩裡,在認真研究過偶像的性格與作息後,才踏上了前往英格蘭的路。

  「這副畫只是我在您的手下謀個職位的敲門磚,您要是喜歡,送給您也無所謂。」丁托列托只用了一句花,就拱手交出了他花了大半的身價,才弄到手的達芬奇真跡:「畢竟能夠在大師的手底下學習的機會是獨一無二的,希望米開朗基羅先生不會像提香那樣,讓我失望至極。」

  一想起自己趨炎附勢的老師,丁托列托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甚至下意識地把米開朗基羅又美化了幾分,並且對沒什麼感覺的達芬奇也多了一兩分的好感——畢竟後者曾因為太喜歡《蒙娜麗莎》了,所以在完成這副巨作後,毀約地挾畫逃去了法蘭西。

  這是多麼具有藝術精神的作風啊!

  丁托列托覺得這才是他該效仿的對像。

  不過他要是敢在威廉三世的眼皮子底下挾畫逃跑,估計會被憤怒的國王直接關進倫敦塔,然後畫畫到死。


第134章

  多塞特侯爵夫人從未想過自己花大價錢租來的畫,會被持有者輕描淡寫地轉送給國王陛下。對此,她即便是滿心怒火,也不能當著威廉三世的面,盡情地宣發出來,甚至還得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矜持笑容。

  「陛下,趁著這難得的歡聚時刻,我想向您求個恩典。」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是個善於忍耐的人,所以在宴會正式開始後,便有意搭話道:「我的丈夫亨利是個絕對正直的人。上帝見證,這世上沒有比他更熱愛英格蘭的貴族,所以我希望您能在樞密院裡,為他謀得一個職位。」

  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提議,讓她的影子丈夫感到分外吃驚,因為在此之前,他的妻子從未提過他的前程問題,並且他也一直遵循著父親的臨終囑咐,不在英格蘭的宮廷裡太過於扎眼。

  「樞密院可不是看血統的地方,個人的成就與政治影響力才是最重要的。」威廉三世的漫不經心,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看到了一絲絲的希望。

  畢竟她只要不要求一個確切的職業,那麼讓自己的丈夫在樞密院裡掛個名,還是可行的操作。

  然而威廉三世卻不這麼認為。

  因為隨著君主專制的推進,樞密院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咨詢機構,而是逐漸變回了諾曼王朝時期的集權中心。

  雖然在明面上,法院仍具備司法權,議會仍保留著立法權,但是因為亨利八世在信仰和軍事上的集權,他可以通過樞密院的精化結構——御前會議,來規避法院和議會的影響力,甚至不需要通過貴族審判,來削弱或者處死國內的大貴族們。

  可以說,樞密院的存在一直都優先於法院和議會,也是後世的內閣前身。

  哪怕在都鐸時代裡,真正發揮樞密院作用的,只是那些能坐在御前會議上的部分成員。

  多塞特侯爵夫人也願意為了那一點點能進入御前會議的可能,將自己的丈夫塞進樞密院。

  「說到個人成就與政治影響力,我的丈夫也不是國內的無名之輩。」多塞特侯爵夫人略有不甘道:「您也知道,我的丈夫在求恩巡禮與尼德蘭戰爭裡,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況且我也是為了三個女兒的未來而考量。」多塞特侯爵夫人知道威廉三世容易對孩子心軟,所以順勢委屈道:「有個在樞密院裡任職的父親,她們的前程總歸是好走些。」

  胡安娜王後覺得多塞特侯爵夫人完全沒想到重點上,因為御前會議的幾個重臣都比多塞特侯爵年輕,誰熬死誰還不一定呢!

  況且她們家握著王室血統的好牌,只需要安安穩穩地呆著,就能被大批的求穩型貴族找上門,又何必這麼折騰?

  並且樞密院的頭號也不是個萬金油。

  否則塞西爾爵士這一當朝重臣,為何要千方百計地搭上安東尼·切尼?還不是為了對方在新教裡的影響力,以及跟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香火情,能夠讓他走進威廉三世的視線。

  威廉三世再次肯定了自己不能讓幾個表外甥女高嫁的念頭,突然變得很好說話道:「巡游結束後,就讓多塞特侯爵到塞西爾爵士那兒報道。」

  這樣一來,多塞特一家就得搬回倫敦,而威廉三世也能順手安插上多塞特郡守。

  相信這一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總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況且樞密院哪是那麼好退出的?

  威廉三世有法子讓多塞特侯爵在那個位子上坐到死,也無法更進一步。

  當天晚上,胡安娜王後跟威廉三世暫住在科夫城堡裡,然後談起她們路上的見聞:「你說的圈地運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英格蘭的商人們為了擴大供不應需的羊毛出口,將原本的田地都用以牧羊。」威廉三世讀著薄伽丘的《十日談》,隨口說道:「如果租佃給那些無地農戶們的錢,能夠翻上一翻,那麼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好處。況且那些貴族們都是看錢說話的,他們甚至會幫著羊毛商人驅趕那些無權無勢的鄉紳或者小地主,來保證自己能有更多的土地用以牧羊。」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農民都會變成無業的流民,對於王朝的穩定也是一大害處。」胡安娜王後擔憂道:「郡守們都不會管這些事嗎?」

  「如果那些貴族們能讓郡守在當地的稅收上,交出一個漂亮的成績,那麼誰會在意農民們的死活?」威廉三世反問道:「況且商人們都很懂『法』,你就是把他們告上去,也是無濟於事。」

  「既然告上去了也無濟於事,那麼你就任由他們將英格蘭變成一個大牧場?」胡安娜王後決不相信威廉三世會不管這事:「要是歐洲再爆發黑死病或者大型戰爭,你難道祈禱從奧斯曼帝國進口糧食?或者法蘭西和西班牙會大發慈悲地拉你一把?」

  「我要是真的這麼想了,那麼就是被惡魔蒙蔽了心髒,想要讓英格蘭毀在我的手裡。」威廉三世合上書,十分嚴肅道:「不管何時,我都不會放棄英格蘭的農業。」

  別說時在十六世紀,就是在後世,都沒有任何一個能叫得上名號的大國,會放棄本地的農業生產,全部依賴於進口。

  「羅馬之殤後的那一會兒,英格蘭的羊毛賣不出去,全靠食物出口才勉強維持住對外貿易。」威廉三世早想好了圈地運動的對應政策,只是還要跟御前會議進行細節上的商談。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威廉三世讓侍女們進門吹滅了蠟燭。

  聽了半天牆角的約翰娜不敢相信威廉三世就這麼睡了,並沒有趁機跟胡安娜王後做些什麼。

  畢竟裡士滿公爵都兩歲大了,為了王位的穩固考量,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怎麼也該再生一位王子。

  尤其是胡安娜王後。

  她必須為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未來,而多加幾層保險。

  「您的黃金年齡可不長,總得抓緊時間。」約翰娜在給胡安娜王後掖被子時,偷偷囑咐了她一聲。

  一旁的威廉三世耳尖地聽到這句話,總覺得有些無語。

  其實他是希望自己的第二個孩子能跟第一個孩子保持一定的年齡差,避免這二者像查理五世跟他弟一樣,前半生相扶相持,後半生互相猜忌。

  「中間孩子忽略症」一直都是家族統一的最大敵人。

  威廉三世不敢保證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兒,所以只能減少跟胡安娜王後的同房,從而減少第二個孩子對長子的繼位威脅。

  這聽上去是個很殘忍的決定,但是不管是西方還是東方,都是為了穩步前進,而選擇了最保守的嫡長子繼承制度。

  以洛林公國為例,哪怕勒內二世的次子是驍勇善戰的吉斯公爵,他也沒想過將自己的國家交給次子,而是通過一系列的手段,來保證「老好人安東萬」的統治穩固。

  離開了多塞特郡,國王的儀仗隊又通過了德文郡,最後來到了英格蘭最南邊的康沃爾郡。

  而說起康沃爾郡,其實最出名的不是錫的采集工藝與青銅器的鍛造技術,也不是諾曼底人的征服,與當地人的好戰血統。而是有關於亞瑟王的傳說,就是起源於康沃爾郡,並且康沃爾人,也一直都以凱爾特後裔自居。

  雖然時至今日,有關於亞瑟王的一切都無從考量,甚至一些宗教學者,都將其打上了邪教傳說的符號,但是傳說中的康沃爾城堡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因為被一分為二的獨特造型,得到一個易守難攻,只需要三個士兵,就能擋住英格蘭軍隊的稱號。

  威廉三世在被封為威爾士親王前,曾短暫得到過康沃爾公爵的稱號。蓋因那時的亨利八世,為了安撫以阿拉貢的凱瑟琳為首的天主教勢力,所以讓康沃爾郡守以威爾士親王的名義治理此地。

  哪怕時至今日,威廉三世才真正意義上地踏入了康沃爾領地,但是康沃爾郡早就在十幾年前,掛上了威廉三世的私人徽章,甚至因為威廉三世榮升為國王,而在上面加上了王權的標記,以及傳統的都鐸玫瑰。

  胡安娜王後對康沃爾的鍛造工藝非常感興趣,因為諾曼底人都是好戰分子,所以他們對武器生產地的康沃爾有一種特殊的情愫:「我聽說獅心王和征服者威廉的鎧甲,就是在康沃爾打造的。」

  「你是說那種醜的要死的鎖子甲?」威廉三世在貝葉掛毯上看過諾曼底人的打扮,被那獨特的耳下剃光發型給深深醜到了:「國王在被武裝上陣前,會戴上錫制的王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了讓人在人群中一眼找出他。」胡安娜王後知道大部分的王位競爭者都希望國王能死在戰場上,但是對於想要一步登天的人而言,一個活著的國王才能賣出更高的價值。

  「同時也因為錫制的王冠更輕,不會在戰爭打響前,就壓斷他們的脖子。」威廉三世帶著胡安娜王後參觀過大名鼎鼎的康沃爾城堡後,又與她到傳統的客棧裡,一起嘗了下最有名的菜肉餡餅和藏紅花蛋糕。

  雖然在餡餅上桌前,威廉三世很懷疑他們會端上一盆仰望星空,畢竟康沃爾的漁民不少,也盛產水手。

  然而在真正吃過這一道菜後,威廉三世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毫無疑問,國王和王後的親民之舉引起了不少康沃爾人民的好感,同時也讓這群凱爾特人的後裔,與撒克遜人或者維京人的隔閡,沒有以前那麼重。


第135章 (捉蟲)

  相較於巡游的前幾站,威爾士顯然富饒了許多,甚至讓威廉三世感到一種回家的氛圍。

  因為是威廉三世治理了十幾年的老根據地,所以前來接應的是彭布羅克城堡的佩羅特總管,以及他的繼子,也就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約翰·佩羅特。

  許久不見,佩羅特總管的須發白了不少,並且腰身也有些佝僂。

  約翰·佩羅特只比威廉三世小了一歲,也正是意氣風發,大受歡迎的年紀。

  亨利八世在世時,就曾訂下過諾丁漢女伯爵跟約翰·佩羅特的婚約,並且在去世的前兩個月,任命私生子為愛爾蘭郡守(總督是英格蘭國王),防止威廉繼位後,無法對愛爾蘭進行有效的管理,從而使愛爾蘭的政權都落入巴特勒家族的手裡。

  「陛下,您的到來真是我們期盼已久的盛世。」雖然在身份上,佩羅特總管要低於他的繼子,但是當威廉三世抵達彭布羅克城堡時,還是由佩羅特總管率先歡迎他的到來:「希望我們的粗略准備,能夠讓您感到高興。」

  彭布羅克城堡到底是威廉三世幼時住過的地方,所以保留了他最熟悉的樣子,至今也沒什麼變化。

  胡安娜王後倒是對威廉三世的住所很感興趣,雖然她已經跟這個男人當了好幾年的夫妻,但還是看不懂威廉三世的為人。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會畫畫。」胡安娜王後翻看著威廉三世幼年時的草稿,被上面的稚嫩筆法勾起了興趣:「你現在怎麼不畫了?」

  威廉三世並沒有跟胡安娜王後一起回憶兒時的事情,而是站在窗口,看向花園裡的約翰·佩羅特。

  聽到胡安娜王後的問題,威廉三世也只是隨口答道:「當了王儲,哪還有時間去畫畫。」

  威廉三世曾喜歡過的藝術和天文學,但是在他被封為威爾士親王後,用於興趣的時間都被大量的政務和語言學習所取代。

  即便亨利八世給了足夠的打手,但是威廉三世並不認為所有的下屬都是塞西爾爵士或者托馬斯·克倫威爾,因此得時常抽查他們的工作成果。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威廉三世的精力都集中在某處,於是湊到他身邊,順著丈夫的視線看向花園裡的約翰·佩羅特,只見後者正在指揮一群城堡的僕人,看上去更像一個打下手的雜工,而不是愛爾蘭郡守。

  「你看上去很不放心他。」胡安娜王後知道約翰·佩羅特的身份非常尷尬,因為亨利八世對他的熱情也只有亨利·菲茨羅伊剛去世的那一會,以及臨終前的突然善心。

  佩羅特總管對這個繼子不算特別好,但也稱得上仁至義盡。

  至於約翰·佩羅特為何活得這樣默默無名,恐怕是因為亨利八世的宮廷,以及那一連串的夭折孩子名單,讓他懂得惜命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約翰·佩羅特可是在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時期裡,也活了六十多歲的天主教徒。

  光是這份時務,就注定了他的前程不會太差。

  「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威廉三世反問道:「讓他去當愛爾蘭郡守,既是恩賜,同時也是流放。」

  「流放?」

  「郡守可不同於總督,必須得保證一年裡,至少有九個月呆在本地。約翰·佩羅特的存在更像是一種像征,所以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權力的中心。」威廉三世斷言道:「且等著瞧吧!相信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以信仰之名,請求我解除他與諾丁漢女伯爵的婚約。」

  「為什麼?」胡安娜王後錯額道:「如果跟諾丁漢女伯爵結婚,他就有可能繼承英格蘭王位,甚至能獲得一大筆財產。」

  「可是約翰·佩羅特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我不會同意他跟諾丁漢女伯爵的婚約,同時也不想再等下去,所以干脆用這筆婚姻,來跟我換個爵位,或者換點更實在的東西。」威廉三世終於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反問道:「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是真正可靠的,你說是嗎?」

  胡安娜王後盯著威廉三世的眼睛,遲疑了很久,才說道:「別讓約翰·佩羅特跟巴特勒家族搭上關系,即便你要將他委以重任,也不能讓他接手愛爾蘭的港口。」

  「這是自然。」威廉三世知道胡安娜王後在擔心什麼,於是同她在抵達彭布羅克城堡的第二天,就去參觀了威爾士的港口,然後便啟程回倫敦。

  …………我是分割線………………

  自打亨利八世去世後,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前任國王的遺孀,自然得到了威廉三世的優待,並且還獲得了一份相當清閑的職業。

  因為王室的孩子們都有專業的保姆團隊,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只需要偶爾關注下孩子們的學習情況,每天花幾小時與他們交流或是共進晚餐,便能算得上盡職盡責。

  況且也沒人指望一位養尊處優的王後能承擔撫養孩子的全部責任。

  當胡安娜王後巡游回來時,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內,去聖詹姆斯宮裡探望自己的寶貝兒子。

  「哦!我親愛的亞歷山大。」胡安娜王後從侍女的懷裡接過裡士滿公爵,任由後者的小肉手去揪自己的頭發。

  「他看上去長大了好多,也難怪別人都說,孩子是一天一個樣。」胡安娜王後阻止了裡士滿公爵的吃手舉動,看著自己的胖兒子露出迷死人的笑容。

  「他的眼睛像你,但是卻繼承了國王的金棕色頭發。」克裡維斯的安妮抱著已經穿小裙子的瑪麗·斯圖亞特,一臉慈愛地看著肉嘟嘟的裡士滿公爵:「亞歷山大是個甜蜜的孩子,任何人都會在與他的相處過程中,愛上這個很少哭鬧的孩子。」

  「他像您,也像國王陛下。」恰好這時,布萊恩夫人也在聖詹姆斯宮裡做客,所以順勢說道:「國王陛下小時候也很少苦惱,只是沒有裡士滿公爵這樣愛笑。」

  「或許以後,我親愛的亞歷山大能得到歡樂王的稱號。」胡安娜王後捏著裡士滿公爵的小手,衝著瑪麗·斯圖亞特晃了一下:「也許瑪麗也會獲得歡樂女王的稱號。」

  馬上六歲的瑪麗·斯圖亞特並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身為女王的責任,也明白那個吃手的嬰兒會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只是一想到裡士滿公爵流口水的蠢樣,一直都跟克裡維斯的安妮一起,閱讀騎士小說的瑪麗·斯圖亞特,便感到難以言喻的別扭:「他以後會長得很英俊嗎?」

  還很膚淺的瑪麗·斯圖亞特,已經彰顯出了都鐸血統的顏控本質:「我希望未來的丈夫是個英俊的騎士,最好還會唱歌。」

  克裡維斯的安妮被逗笑道:「裡士滿公爵以後會是個英俊的小伙子,畢竟他是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的孩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5

第136章

  克裡維斯的安妮這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畢竟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顏值都是有保障的,再加上他兩的血緣關系也不是很近,所以不大有可能生出一個哈布斯堡下巴。

  瑪麗·斯圖亞特近期的最大愛好,就是給裡士滿公爵穿小裙子。

  16世紀的貴族孩童因為近期聯姻的緣故,導致男孩的夭折率遠高於女孩,所以貴族的父母總會給年幼的兒子穿女裝,佩戴護身符,以求「騙過」死神的眼睛。

  裡士滿公爵便是按照這一規定,被撫養長大的。

  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天下來,除了照顧孩子跟打牌,也沒什麼正事做,所以和瑪麗·斯圖亞特一樣,酷愛給裡士滿公爵訂制小裙子,甚至還親手制作裡士滿公爵的花邊與圍兜,然後把女王的小王冠戴在裡士滿公爵的頭上,假裝這是國王的登基。

  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個纖細的女人,再加上裡士滿公爵的重量也變得相當可觀,所以抱了一會兒,便讓約翰娜將兩個孩子帶下去吃飯。

  克裡維斯的安妮讓自己的貼身侍女也跟著退下,然後親自給胡安娜王後倒了杯薄荷茶:「看來你們最近過得也不是很輕松。」

  因為查理五世患上痛風的緣故,再加上哈布斯堡家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同他那位皇帝伯父的關系也不是特別好,所以查理五世思來想去很久,也有沒有與施馬爾卡爾聯盟正式開戰。

  解除娘家危機的克裡維斯公主,自然能松一口氣地繼續去過她的退休生活。

  胡安娜王後跟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也不介意對方偶爾擺出長輩的架勢。

  「裡士滿公爵已經兩歲大了,難道你跟國王陛下,還沒考慮好再生一位約克公爵?」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起英格蘭的繼位順序,於是正色道:「這話本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應該說這話的人又不敢說,所以還是得由我來做這個惡人。」

  胡安娜王後喝了口薄荷茶,感到口腔裡滿是涼爽的快意:「應該是塞西爾爵士,或者是安東尼·切尼先生示意您來說這話的。」

  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沒有掩飾什麼,而是無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他們一直都很擔心自己有天會變成約翰·加爾文第二。」

  「費拉拉公爵夫人(法蘭西的勒妮,路易十二的次女,約翰·加爾文的保護者)至今都未被釋放,而且她的兩個女兒……」克裡維斯的安妮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有不忍道:「波旁家的一些新教徒希望尼德蘭的新教政權能夠再穩固些,因為他們一旦遭到亨利二世的清算,就得考慮自己的後路。」

  胡安娜王後能理解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擔憂,因為法蘭西和英格蘭的聯盟關系薄得像張紙,而威廉三世也不是個堅定的新教徒,而是以信仰之名,在各方勢力中謀求最大的利益。

  哪怕胡安娜王後深愛著威廉三世,也不得不清晰地意識到,如果天主教徒能給威廉三世更大的好處,那麼自己的丈夫會毫不猶豫地讓天主教徒重新坐上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位子,甚至會跟羅馬教會重修舊好。

  「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一想到這兒,胡安娜王後便覺得唇邊的薄荷茶帶了一絲絲的苦味,而克裡維斯的安妮接下來的話,又讓胡安娜王後產生了興趣。

  「你知道嗎?旺多姆公爵和普法爾茨選侯都有意爭奪丹麥王位?」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從自己的姐夫,也是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首領薩克森選侯那兒得到了這一消息,並且將其透露給胡安娜王後。

  「雖然克裡斯蒂安三世已經跟神聖羅馬帝國簽訂了《施派爾協約》,希望能保證丹麥與哈布斯堡家族的和平共處。但是你知道的,他那已經被廢除的堂兄在農民中非常的有威望,而且丹麥並不遵循《薩利克法典》,所以西班牙皇帝並不反對他的兩個外甥女成為丹麥女王。」

  「可是施馬爾卡爾聯盟和法蘭西國王會反對這一點。」胡安娜王後並不是笨蛋,自然明白克裡維斯的安妮為何要跟她說這些:「旺多姆公爵可是波旁家的首領,而普法爾茨選侯又是德意志新教聯盟的重要一環,所以除了西班牙皇帝和當事人,估計沒人會贊同他們去爭奪丹麥王位。」

  克裡維斯的安妮很贊同胡安娜王後的話,但也不忘提醒道:「所以現在是英格蘭跟丹麥談條件的最好時機。」

  胡安娜王後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一定會很樂意與你交談。」克裡維斯的安妮放輕了聲音,這讓她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克裡斯蒂安三世的妻子多羅西亞·馮·薩克森-勞恩堡是我的姻親,如果你最近有回比利時的計劃,那麼我願意幫你安排一次友好的談話。」

  胡安娜王後並沒有立刻回復對方的提議,而是話音一轉道:「那這件事情要告訴國王陛下嗎?」

  克裡維斯的安妮微微挑了下眉毛,這讓胡安娜王後敏銳捕捉到她情緒上的不情不願。

  「荷蘭是英格蘭的附屬領地,如果我要跟丹麥王後進行友好會面,那麼勢必瞞不過威廉。」胡安娜王後不知道克裡維斯的安妮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而就在這時,一件足以轟動歐洲的新聞,震驚了各大國家的權力中心,甚至讓威廉三世不得不連夜召開御前會議。

  或許是因為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的接連去世,讓查理五世深感自己不再年輕。

  亦或是尼德蘭戰爭和對抗奧斯曼帝國中的連續失敗,讓開局順利的查理五世感到分外的沮喪。

  再加上哈布斯堡家族的內部,已經出現了不可調和的分裂,所以查理五世一氣之下,直接加劇了他原本不嚴重的痛風,導致他不得不提前做出一個重要決定。

  「消息已經確定了嗎?」威廉三世剛准備睡覺,就被歐洲另一邊的新聞驚得立刻從床上坐起,然後將所有的御前會議成員緊急召喚入宮。

  塞西爾爵士出發前還特意灌了杯薄荷茶,因為咖啡還沒在歐洲盛行,美洲的阿茲特克人也只是用酸不拉幾的可可豆飲料佐以辣椒粉,那味道簡直可以用一言難盡來形容,所以薄荷茶還是這個年代裡最能提神醒腦的飲料。

  聽見國王的提問,馬修·斯圖亞特率先回答道:「西班牙皇帝……不,應該說是查理五世已經宣布卸任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一職,由他的弟弟,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接任這個職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斐迪南大公的長子馬克西米利安二世跟德意志諸侯走得很近,所以查理五世質疑他能承擔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塞西爾爵士的眼線雖不及曾經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但也不算太差:「或許我們能從這一方面入手。」

  馬修·斯圖亞特並不贊同塞西爾爵士的話,甚至連約翰·達德利也反對道:「如果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不改變他的立場,那麼不僅是查理五世,就連斐迪南大公也不會選擇他做自己的繼承人。」

  畢竟在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不能獨當一面的前提下,還是得遵循屁股決定腦袋的傳統。

  威廉三世記得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最後還是屈服於伯父的決定,然而這一退步也沒有讓他的子孫後代坐穩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反而是在小舅子上位後,被侄子斐迪南二世頂替了奧地利的哈布斯堡一脈。

  塞西爾爵士偷瞄著沉默不語的國王陛下,試探性地問道:「倘若查理五世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交予奧地利大公,為了意大利戰爭而做准備呢?」

  這下子,不僅是敵對的馬修·斯圖亞特,或是單純嫉妒塞西爾爵士的約翰·達德利,都不由自主地顯露出凝重的神色。

  意大利戰爭其實說到底,就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與法蘭西的瓦盧瓦家族,在瓜分意大利上發生了難以妥協的糾紛,最後演變成了兩國的霸主之爭。

  而且讓人感到很有趣的是,它承接了英法的百年戰爭,同時也見證了西班牙的興起與衰退。

  伊麗莎白一世之所以能開啟黃金年代,除了英格蘭的地理優勢,其實還托了意大利戰爭的福。

  因為瑪麗一世與腓力二世的聯合,導致英格蘭莫名其妙地賣掉了他們在法國的最後一個登陸點——加萊,所以伊麗莎白一世繼位後,十分聰明地調和了國內的信仰之爭,同時也用放棄對法蘭西王位的訴求,來換以英法兩國的短暫和平。

  倘若法蘭西最後沒有支持蘇格蘭的瑪麗成為英格蘭女王,興許這份和平會一直保持下去。

  威廉三世對於這個從他爺爺輩打到他兒子輩的戰爭,沒有絲毫的興趣,甚至覺得亨利八世在意大利戰爭中的橫插一腳(即帕維亞戰爭),純屬沒事找事兒干。

  意大利跟英格蘭隔了大半個歐洲,他們就算參與了戰爭也沒有多少好處,還不如渾水摸魚,以求更大的利益。

  「想必過不了多久,西班牙的新任國王就會向英格蘭派遣使者。」塞西爾爵士看了眼還沒從沉思中回過神的威廉三世,努力冷靜道:「所以英格蘭這次,到底要站在哪一邊?」


第137章

  雖然英格蘭參與不到瓜分意大利的行列,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能避開歐洲的主權爭霸。

  相反,無論是西班牙還是法蘭西,亦或是被瓜分的意大利,都會想法設法地讓英格蘭介入到這次的主權爭霸裡。這倒不是因為「熱情好客」,而是為了防止英格蘭趁機苟成最大的贏家,或是為自己爭取點競爭優勢。

  當然,以威廉三世的角度來看,意大利那兒已經沒多少油水可撈,而且他的貿易好伙伴也不太希望英格蘭成為第二個被各方拉攏的勢力。

  這就相當於同一張賭桌上,坐在科西莫一世對面的威廉三世,手握著兩倍,甚至三倍於科西莫一世的籌碼。

  打仗無非三大因素:糧,錢,人。

  英格蘭或許在最後一項比不過別人,但是靠著地理優勢,威廉三世握著的糧食和現錢,足以讓科西莫一世,在另兩位天主教國王心裡的重要程度大打折扣。

  恐怕之前,亨利二世之所以想讓自己的長子迎娶洛林公主,也是為了跟英格蘭達成進一步交易,或者靠著洛林公國,賺一筆不小的嫁妝錢。

  「要是西班牙大使近期來倫敦,先把他晾一晾,看誰先等不及了,我們再選擇站隊。」威廉三世不同於總愛心血來潮的亨利八世,他總是深思熟慮後,再做出重要決定:「先生們,我們一定要在最大的利益出現前,克制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

  至少在亨利二世和腓力二世真正開打前,威廉三世不准備與任何一國,簽下同盟協議。

  而且趁著意大利戰爭的機會,威廉三世順口提起了英格蘭的圈地運動,還把巡游中的所見向他們簡略復述了一遍。

  「我知道你們或多或少做過羊毛生意,也希望借此充盈自己的私庫,但是圈地的行為要適可而止。如果英格蘭境內沒有足夠的農田,那麼我們總有一天會死於國內無糧。」威廉三世掃一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尤其是靠著跟海盜合作,而收入頗豐的約翰·達德利,不容質疑道:「對於你們,我還是很信任的,因為能坐上御前會議的人,不會是短視的白痴。」

  「倘若你們有天窮到要吃羊毛的地步,那麼我也能精簡一下英格蘭的貴族結構,不必看著一個偉大家族,從興盛走向沒落。」這便是威廉三世的警告。

  塞西爾爵士是最贊同這一決議的人,因為他曾擔任過諾森伯蘭郡的郡守,所以知道災難時節裡的人民,都是怎麼被餓死,或者人吃人的。

  約翰·達德利卻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沒了英格蘭的本地農田,不還是有愛爾蘭作為補充嗎?

  再不濟,靠著進口或者漁業,也餓不死啊!

  反正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思維,是大多數上層人的劣根性。

  好在約翰·達德利沒有將心裡話宣之於口,所以威廉三世暫時放過了他。

  ………………我是分割線………………

  小吉斯公爵從未想過他會成為亨利二世派遣去英格蘭的使者,但是這也給了他將瑪麗·德·吉斯接回法蘭西的希望。

  自打瑪麗·斯圖亞特被送入聖詹姆斯宮後,瑪麗·德·吉斯幾乎銷聲匿跡於蘇格蘭半島。哪怕小吉斯公爵給被囚禁的姐姐寫了大量的書信,也沒能獲得一星半點的回應,反而受到了蒙莫朗西公爵的警告。

  哪怕小吉斯公爵不是個政壇老手,也能從國王的反應中,得知瑪麗·德·吉斯已經成為棄子的事實。

  而且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因為威廉三世暫時沒有表現出對法蘭西王位的訴求,再加上亨利二世還要跟西班牙爭奪意大利的主導權,所以急需同英格蘭搞好關系,防止像曾經查理五世那樣,在出門打戰時,遭到老鄰居的背刺。

  而用一個雞肋的蘇格蘭,去換取與英格蘭的短暫和平,無疑是讓亨利二世賺大發的好事。

  然而小吉斯公爵卻敏銳注意到,自己的權勢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

  相較於蒙莫朗西公爵,小吉斯公爵本就因為身上的洛林血統,而受到宮廷裡的排斥。

  倘若瑪麗·德·吉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蘇格蘭,那麼吉斯家可就一點臉面都不存了。

  一想到這兒,小吉斯公爵就沒法穩住自己心神,恨不得立刻殺光眼前的英格蘭人。

  威廉三世倒是對小吉斯公爵的到來感到分外吃驚,因為他以為西班牙會先派來使者,結果率先撐不住的居然是法蘭西人。

  「陛下,您要召見小吉斯公爵嗎?」因為威廉三世有意要擺一下架子,所以負責王室運營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犯了難處:「小吉斯公爵似乎並不著急與您見面,但是急切地想見一見蘇格蘭女王。」

  因為小吉斯公爵是蘇格蘭女王的舅舅,所以他的這一要求也是無可厚非。

  然而對於英格蘭而言,小吉斯公爵的危險性跟瑪麗·德·吉斯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不僅是以安東尼·切尼為首的激烈新教派,還是想讓威廉三世重回羅馬天主教懷抱的守舊派,都很反對讓蘇格蘭女王接見小吉斯公爵。

  可是威廉三世卻很清楚這一反對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無非是小吉斯公爵會借機攻擊英格蘭非法囚禁蘇格蘭女王,或者在國際社會上否認蘇格蘭女王的合法性,因為她已經被英格蘭國王「殺死」了,所以現在的蘇格蘭女王,也只是英格蘭國王用以得到蘇格蘭的「仿制品」。

  「既然小吉斯公爵那麼想見我的表外甥女,那就讓他見一見吧!」威廉三世冷笑道:「恰好蘇格蘭的莫裡伯爵,過幾日就會抵達英格蘭,並且向薩裡女伯爵求婚。趁著這個大好的機會,就讓蘇格蘭的瑪麗女王與裡士滿公爵正式訂婚吧!」

  雖然宗教和法律所承人的訂婚年齡是十二歲,不管是瑪麗·斯圖亞特還是裡士滿公爵,都還不到這個標准的一半,但是威廉三世也可以借此坑一把小吉斯公爵。

  「相信有莫裡伯爵和小吉斯公爵見證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詹姆斯五世和瑪麗·德·吉斯也會感到很欣慰。」威廉三世的微笑裡,隱藏著一分狠厲:「我很期待那時,到底是誰牽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手走上紅毯。」

  如果是莫裡伯爵,那麼吉斯家族就是在明面上,放棄了與瑪麗·斯圖亞特的最親近關系,並且還不能將瑪麗·德·吉斯帶回法蘭西。

  而要是小吉斯公爵,那就是變相承認了自己的外甥女與裡士滿公爵的訂婚,或許還會在亨利二世的心裡留下一根刺。

  威廉三世可不想被小吉斯公爵當成軟柿子,更不屑於讓這個連自己的君王都無法說服的男人,衝著蘇格蘭指手畫腳。


第138章

  老實說,威廉三世並不擔心瑪麗·斯圖亞特會被養廢。因為在歷史上,法蘭西宮廷裡並不注重對瑪麗·斯圖亞特的思想品德教育,亦或是說,他們有意將瑪麗·斯圖亞特養成一位不諳世事的驕橫大小姐。

  畢竟配偶女王跟實權女王不是一個量級的存在。

  你可以在歷史上忽略法蘭西的克洛德,或者瑪格麗特·瓦盧瓦這類的配偶女王,但卻無法將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與奧地利的瑪麗亞·特蕾莎,也視作同樣的可忽略對像。

  其實從最初的布局來看,法蘭西這樣教養瑪麗·斯圖亞特也是毫無錯處的。因為後者的最大用處,就是幫助法蘭西拿下蘇格蘭乃至英格蘭的王位繼承權。

  亨利二世的夢想很美好,那就是從西班牙的手裡買回「加萊」後,他可以借著蘇格蘭,以及歷史上已經被削弱的洛林公國,將尼德蘭也一並吞下。然後聯合英格蘭裡的天主教徒,或者是策反還保留著天主教信仰的愛爾蘭,從而將歐洲的左半邊盡數吞沒。

  只可惜歷史上的亨利二世要是活得再久些,興許這一布局還有點可能。

  然而這位最後的騎士國王,卻莫名其妙地死於慶祝女兒訂婚的比武大會上。並且更不湊巧地是,他的大兒子也是個短命鬼,再加上被他壓抑到變態的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喜歡一位女王兒媳,所以瑪麗·斯圖亞特便被「退回」了蘇格蘭,直接破壞了法蘭西二十幾年的布局,還賠上一筆不小的撫養費。

  如果是威廉三世,或者胡安娜王後站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立場,絕對會以意大利戰爭為把柄,強迫教皇對弗朗索瓦二世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婚姻下達赦免,從而讓查理九世迎娶自己的嫂子。

  因為以法蘭西的實力,即便是在最強盛的太陽王時代,也不可能完全吞並哈布斯堡的西班牙領地,所以與其迎娶一位用處不大的哈布斯堡公主,還不如將布局已久的大網盡可能地收回。

  反正那時的伊麗莎白一世也不可能嫁給任何一位國王,或者國內的大貴族。

  而等她一死,總有法蘭西趁虛而入的時候。

  沒准到了路易十四的年代,就會出現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波旁,與英格蘭的都鐸·波旁並肩而立的存在。

  威廉三世知道亨利八世之所以會讓克裡維斯的安妮接手瑪麗·斯圖亞特,一方面是為了照顧王後的面子,而另一方面,則是不想培養出一個太過強勢的女王。

  畢竟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就是跟在凱瑟琳·帕爾的身邊,甚至還有幸看到繼母在亨利八世出征法國時,代管整個國家,所以這也為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奠定了基礎。更別提凱瑟琳·帕爾跟安東尼·切尼,坎特伯雷大主教等一干新教人士,都是一股子不小的政治勢力。

  這也是伊麗莎白一世在被瑪麗一世囚禁時,能保住性命的次要原因。

  甚至威廉三世很懷疑瑪麗一世的假孕,其實就是伊麗莎白一世的支持者在背後推波助瀾,因為他們都不希望迎來一位強勢的天主教國王,和更加強勢的西班牙,所以讓瑪麗一世無嗣而終,是很有必要的事。

  至於現在,撫養著瑪麗·斯圖亞特的克裡維斯公主,因為本就強勢的胡安娜王後的存在,再加上她本人並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政治訓練,所以在都鐸王朝裡,可沒有歷史上的凱瑟琳·帕爾的影響力,所以無法給瑪麗·斯圖亞特提供有用支持。

  威廉三世很樂意看到一個完全依賴於他的蘇格蘭女王,甚至被養點天真爛漫點也沒關系——前提是瑪麗·斯圖亞特不會戀愛腦,然後在精明和愚蠢間反復橫跳。

  「陛下,根據探子來報,西班牙的使者很快便會抵達英格蘭。」塞西爾爵士難得沒有將消息轉述給理查德·克倫威爾,而是親自彙報道:「我想他們來的意願跟法蘭西一般無二,甚至您可以……讓西班牙大使也一起參與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的訂婚儀式。」

  威廉三世正在看一張地圖,聽了塞西爾爵士的話,他將自己的視線從地圖中挪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看著辦吧!」

  塞西爾爵士很難見到威廉三世如此沒興致的樣子,於是踮起腳,想要看清國王陛下到底在干什麼,結果差點被捉了個正著。

  「意大利的使者還沒上路嗎?」威廉三世的指甲在意大利的佛羅倫薩處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終於跟塞西爾爵士聊起正事:「另外,有關於土地的保護法商量的怎麼樣了?我不希望法院和議會直到今年的年底才給我消息。」

  「請您放心,我會一直關注這件事的進程。」塞西爾爵士至今都沒弄明白威廉三世到底打什麼主意。

  按理說,英格蘭應該會趁著意大利戰爭之際,好好勒索一下法蘭西和西班牙。

  不管是貿易條約還是非洲的殖民地收入,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可是從意大利的局勢緊張到現在,塞西爾爵士都沒看見威廉三世做出什麼大的舉動。

  這對於威廉三世而言,是極不正常的。

  「陛下,我有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希望您能不嗇賜教。」塞西爾爵士終於沒忍住道:「您所說的最大利益,到底是什麼?」

  「你很快就知道了。」重新打量地圖的威廉三世含糊道:「等意大利的使者一到,你便能理解我想要做什麼。」

  塞西爾爵士只覺得自己更加迷茫了。

  因為他不明白意大利那地到底有什麼可榨取的。

  畢竟教皇的臉皮早就被好幾國的統治者給扯下來了,至於美第奇家族……

  塞西爾爵士可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下干過活的,所以很清楚美第奇家族早就不復曾經的榮光。

  況且科西莫一世還想成立一個大公國,所以更得討好西班牙皇帝。

  而綜上所述,就這麼一個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到底能撈到什麼樣的好處?

  ………………我是分割線………………

  當小吉斯公爵聽說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使者快抵達英格蘭時,縱使他對這些可恨的英格蘭人沒有一丁點的好感,也不得不松下自己緊繃的架子,要求盡早見到威廉三世。

  然而那些個得到命令的侍從們,才不會給傲慢的小吉斯公爵好臉色看。

  如果是能屈能伸的蒙莫朗西公爵,估計早就拿錢賄賂約翰·達德利,或者派一位法蘭西人跟胡安娜王後走親戚關系,爭取早日見到威廉三世。

  可是松下架子的小吉斯公爵並沒有完全放下自己的架子。

  這位在戰場上,哪怕被利刃刺穿臉頰,也毫不動搖的鐵血公爵,將其強硬的軍人作風,盡數帶到了需要張弛有度的外交場合裡。

  所以當威廉三世邀請他參加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的訂婚儀式時,這位公爵才意識到自己被英格蘭國王當猴耍了。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對待法蘭西的使者?」盡管小吉斯公爵已經很克制自己的脾氣,但是在如此的屈辱下,還是小小地爆發出來:「不行,我一定要將此事告訴國王陛下,然後給英格蘭一個教訓。」

  說罷,小吉斯公爵便向給亨利二世寫信,結果卻被自己從法蘭西帶來的智囊給阻止了。

  「您拿什麼去反對英格蘭國王的決定?」小吉斯公爵的智囊一針見血道:「國王陛下只想得到英格蘭國王在意大利戰爭中,不會襲擊法蘭西的保證,甚至還想從尼德蘭或者愛爾蘭拿到足夠的糧食和錢。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您跟英格蘭妥協的份兒,這也是蒙莫朗西公爵會極力推薦您來結盟的主要原因。」

  智囊的聲音裡透露出冷靜的殘酷:「如果能用吉斯家族的利益換取法蘭西的利益,那麼無論是誰都不會拒絕這一點。」

  「西班牙的使者正在趕來的路上,相信腓力二世也很樂於看到英格蘭和法蘭西談崩,所以只要您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樂意,那麼蒙莫朗西公爵就有借口將您的職位一擼到底。甚至吉斯家族的一切,都會被國王陛下當成戰爭賠款。」

  小吉斯公爵雖然衝動,但卻並不愚蠢,所以很快便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我的姐姐和外甥女,盡量保全吉斯家在法蘭西的利益?」

  「這是我們能達成協議的唯一法子。」智囊無奈道:「蘇格蘭已經是一部臭棋,所以不管是國王陛下還是您,都只能割掉這塊腐肉,避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如果國王陛下能在意大利戰爭中拿下米蘭公國或者西西裡半島,那麼您對於洛林公國的野心,還有實現的可能,否則吉斯家便只能走向沒落。」

  「所以閣下,您要是還對瑪麗·德·吉斯抱有一定的憐憫之心,讓人將她毒殺是最好的辦法。」

  「與其讓吉斯家的公主成為安茹的瑪格麗特第二,然後看著自己的獨生女成為新教的走狗,還不如讓她在天主教的懷抱裡,迎來完美的終結。」


第139章

  1549年的春天,英格蘭的裡士滿公爵與蘇格蘭的瑪麗女王舉行了訂婚儀式。

  歐洲的所有國王都對這一古怪的現像,表現出默契而又詭異的沉默。

  誠然,無論是從宗教還是法律上,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都不到能訂婚的年紀,然而沒人會當眾提出這一點。因為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新教,都會在國王的威脅下,保持標准的沉默微笑,甚至還會派人去恭賀這一「普天同慶」的好事。

  至於當事的兩個孩子,也不過是大人手裡的提線木偶,被人操縱著走進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六歲的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已經意識到這是她的重要時刻,但是她的注意力還是在訂婚的禮服漂不漂亮,拿著的鮮花是什麼樣式,以及她能不能在訂婚宴會上,多吃一小塊蛋糕等孩子氣的小事。

  小吉斯公爵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甥女,但是卻對瑪麗·斯圖亞特沒有一丁點的好感,因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滿是新教的氛圍,而他的外甥女也是在新教儀式下,與裡士滿公爵訂婚。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天主教信徒的小吉斯公爵感到無法忍受,甚至都不願牽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手,走上訂婚的地毯。

  於是乎,在蘇格蘭女王的訂婚儀式上,剛剛抽條的莫裡伯爵牽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各方來賓的注視下,走向裝飾精美的祭壇。

  而在那裡,不僅等候著坎特伯雷大主教,更是有裡士滿公爵,以及陪伴他的薩裡女伯爵。

  馬上三歲的裡士滿公爵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貪玩天性,靠著姑姑的手和大腿,盡力站得像個小大人。

  因為訂婚的緣故,終於不用穿小裙子的裡士滿公爵,換上一身迷你的王室裝扮,甚至還戴了個精簡的小王冠。或許是因為腦袋和耳朵被王冠箍得很不舒服,裡士滿公爵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撥弄耳朵的手,這讓他被胡安娜王後的咳嗽聲所警告。

  「不用這麼嚴厲吧!」前排的威廉三世偷偷提醒了下胡安娜王後,結果遭到妻子的嚴厲斥責。

  「這可是他的重要時刻,如果是別的孩子,我絕不會這麼嚴格地要求他。」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語氣又生硬了幾分:「總有一天,他會成尼德蘭和英格蘭的國王,我希望他不要玷污亨利與亞歷山大,這兩個偉大國王的名字。」

  因為威廉三世在國家政務上耗費了大量的精力,所以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分工,就是由妻子和克裡維斯的安妮負責子女們的教育。而眼看著裡士滿公爵也到了啟蒙的年紀,過不了幾年就會繼承他父親曾坐過的威爾士親王之位,所以胡安娜王後也和曾經的亨利八世一樣,滿歐洲地為裡士滿公爵尋找啟蒙老師,甚至近期也給恩裡克二世寫了不少信件,希望在接待完這幾國的使者後,就回一趟比利時。

  威廉三世也只是說幾句,並不會真正干涉胡安娜王後的決定。不過鑒於胡安娜王後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還是委婉道:「你真的決定回一趟比利時?如果只是為了給亞歷山大找老師,也不必這麼著急。」

  「不僅是為了亞歷山大,同時也為了我的母親和比利時的政權穩固。」胡安娜王後的眼睛依舊盯著裡士滿公爵,但是注意力卻漸漸轉移到與威廉三世的談話上:「我母親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父親說她很快便會得到上帝召見。況且亞歷山大是在英格蘭境內出生的,所以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邊,並不太喜歡他。」

  「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不喜歡他,還是你父親不喜歡他。」威廉三世突然意識到什麼,於是有意說道:「他想要一個在比利時出生的外孫,然後讓他掛上恩裡克之名,去繼承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

  胡安娜王後沒有回頭,但是卻感到背後發麻,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你知道,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如果取消英格蘭,比利時,佛蘭德斯,荷蘭,乃至蘇格蘭的合並,那麼他們就不能塑造一個統一的王國,最終會像曾經的金雀花家族,或者征服者威廉的後代那樣,導致原本可能統一的各大領地,隨著繼承權的分散,而分裂成其它國家。

  威廉三世很清楚征服者威廉要是沒有讓第二順位繼承人成為諾曼底公爵,或者金雀花家族沒有分掉布列塔尼,那麼現在的英格蘭會吞掉法蘭西左側的海岸線,甚至有可能跟哈布斯堡家族掰手腕。

  當然,從恩裡克二世的角度來看,他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因為一個獨立統治的國王,都不會樂意將自己的祖輩江山,拱手送給自己的女婿。

  「你知道的,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胡安娜王後盡可能地保持著聲音的冷靜:「一旦我們將統治權分離出去,那麼尼德蘭總有一天會落入法蘭西王室,就像曾經的低地國家那樣。」

  威廉三世呼出一口氣,終於放下了提起的心髒:「我可以任命次子為尼德蘭總督,但是絕不允許他去分裂本該統一的王國。」

  胡安娜王後感到腹部一陣壓力,差點虛軟在威廉三世的身上。

  與此同時,祭壇前的伊麗莎白小姐讓裡士滿公爵牽住瑪麗·斯圖亞特的小手,兩個還不到大人胸口的小孩在眾人的注視下,跪在玫瑰色的墊子上,就像曾經的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那般,宣示著婚姻,以及兩個國家的聯合。

  坎特伯雷大主教慈愛看著兩個加起來還不滿十歲的婚約者,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裡士滿公爵亨利·亞歷山大·都鐸,你作為英格蘭,愛爾蘭,以及荷蘭國王的第一繼承人,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胡安娜的法定繼承人,願意在上帝,以及眾人面前,宣誓與蘇格蘭的瑪麗·斯圖亞特訂婚,並且發誓永遠保護她嗎?」

  「我願意。」裡士滿公爵看了眼伊麗莎白小姐,在後者的口型示意下,說出那句他練習了很久的話。

  一旁的瑪麗·斯圖亞特很想嘆氣,但還是握緊了未婚夫的手,防止他因為沒有支撐,而一頭栽倒在地。

  得到回答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又看向瑪麗·斯圖亞特,發現後者的脊背挺著很直,好似有意證明自己比裡士滿公爵可靠:「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亞特,你願意在上帝與眾人的見證下,與裡士滿公爵訂婚,並且發誓永遠忠誠於他嗎?」

  「我願意。」瑪麗·斯圖亞特的思緒已經飛到訂婚宴會的蛋糕上,於是迫不及待地說完這句話,希望儀式能早點結束,然後她便能吃到蛋糕,並且在宴會上多跳一會兒舞。

  「那麼我宣布,在上帝與各位大人的見證下,你們結為未婚夫妻,待裡士滿公爵成年後,舉行正式的結婚儀式。」坎特伯雷大主教又說了些祝福至於。

  觀眾席的小吉斯公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發誓總有一天會從英格蘭人的手裡搶回蘇格蘭。

  而在威廉三世那邊,負責儀式順利進行的威廉·帕爾讓一個男僕湊到威廉三世的身邊,輕輕說道:「陛下,佛羅倫薩公爵已經到了,而且尼德蘭的所羅門先生,也准備好了您要的東西。」

  「一共是二十萬英鎊的現金,隨時都能從尼德蘭的港口啟程。」


第140章

  當胡安娜王後告之威廉三世,她又懷孕的消息時,威廉三世雖然高興了一會兒,但是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法避免的擔憂。

  因為比利時來信,希望胡安娜王後的這一胎能在比利時出生,其理由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比利時人和佛蘭德斯人並不喜歡一個英格蘭人成為他們的君主。

  即便威廉三世是新教國家的無冕首領,並且一直都在維護著尼德蘭的利益。甚至恩裡克二世也很喜歡這位女婿,還想方設法地說服了加爾文教的首領約翰·加爾文,為英格蘭和尼德蘭的聯盟搖喊助威。

  可是一想到卡斯蒂利亞和查理五世之間的裂痕,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貴族們便難以接受一個純粹的英格蘭人,去繼承他們的王位。甚至覺得,如果一定要從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子女中選擇一位君主,那麼他們希望這位君主至少能在比利時出生。

  而對於威廉三世而言,這是絕不可能的。因為他的目的就是統一歐洲的左半部分,建立一個不亞於哈布斯堡家族的都鐸王室。

  倘若讓他的兩個兒子分別繼承英格蘭和尼德蘭,那麼英格蘭失去聯姻得來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也只是時間問題。

  因此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就此事,發生了有史以來的最大爭執。

  而更為雪上加霜的是,胡安娜王後的母親——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病危,所以她勢必要回到比利時,甚至有可能在娘家呆到第二個孩子出生。

  威廉三世並不認為胡安娜王後或是恩裡克二世會看不清這之中的危害。

  即便恩裡克二世沒有將次孫的繼承順序排在長孫之前,但是在二者長大後,絕對會因此產生各種分歧,就像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那樣。

  因為斐迪南一世出生於他母親被確立為卡斯蒂利亞繼承人的那一年,所以生長於西班牙的斐迪南一世,顯然比在低地國家裡長大的兄長,更受卡斯蒂利亞人的喜愛。

  再加上查理五世本就有外貌上的缺陷,所以卡斯蒂利亞人更加排斥這個在根特出生的未來國王,這也是查理五世會將自己的弟弟扔到奧地利的主要原因。

  胡安娜王後希望自己的這一胎是女兒,這樣就不必面對兩方的壓力,然而一旁的約翰娜卻無情地擊碎了她的幻想——即便胡安娜王後生下一個女兒,比利時人和佛蘭德斯人也會期待她的下一個孩子,會是在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出生的尼德蘭王子。

  這種期待根本不能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所以威廉三世在短暫地苦惱後,便很快釋然了。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況且兩個兒子就算是搞事情,也不可能在老父親當政時,掀起什麼浪花——就像威廉三世在亨利八世的手底下,只能當個暗中搞小動作的乖兒子;而頭鐵又媽寶的獅心王查理,哪怕是得到了阿基坦騎士團的支持,還是會被短鬥篷亨利無情鎮壓。

  相較於法蘭西和西班牙的使者,意大利使者的臉色完全可以用死了親媽來形容。

  因為佛羅倫薩公爵很清楚這已經不是「僭主」當政的時代,要是法蘭西和西班牙這兩個龐然大物真的在西班牙境內開啟戰爭,那麼不管是美第奇家族還是羅馬教廷,亦或是周邊的大小家族,都會成為兩個龐然大物的爪下炮灰。

  如今之計,唯有讓其他國家的統治者介入調和,才能穩住法蘭西和西班牙日益嚴重的衝突,不讓意大利境內爆發大型戰爭。

  而縱觀歐洲,沒有人比威廉三世更適合做這個調和者。

  因為丹麥的國王都坐不穩自家的王位,莫斯科大公國向來不管這種事。

  至於其它的國家,不是科西莫一世或者教皇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想被卷入其中。

  「您這裡可真是熱鬧。」意大利的使者在給威廉三世行了一禮後,用滿臉苦澀說出無比精妙的形容:「即便是阿弗洛狄特的誕生,或者狄俄尼索斯的宴會,都不如您這兒熱鬧。」

  「恍惚間,我能看見赫拉桂冠被戴在宙斯的權杖上,想必這對於您而言,是意義非凡的一天。」意大利的使者顯然比粗鄙的蘇格蘭人更懂得拍人馬屁,說出的話真是又好聽,又不會太掉鏈子。

  「不知佛倫倫薩公爵,能否從您這兒討得一杯眾神之宴的美酒,以喚起他逐漸干涸的內心。」意大利使者緊緊盯著威廉三世的臉龐,不想錯過對方的任何表情。

  「眾神的美酒都來源於神王的權力。看來新任的西班牙國王,並不是佛羅倫薩公爵所期待的那柄權杖。」威廉三世知道科西莫一世距離被逼瘋,也只是時間問題。

  法蘭西的軍隊已經聚集在薩伏伊公國和費拉拉公國,而西班牙軍隊也在巴塞羅那集合,連帶著奧地利和神聖羅馬帝國的軍隊,也隨時准備進入威尼斯或者米蘭公國。

  雖然科西莫一世所處的佛羅倫薩和托斯卡納都不是兵家必爭之地,可是他很清楚米蘭公國和威尼斯根本擋不了一會兒。

  至於那不勒斯王國和西西裡王國……

  不是科西莫一世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對腓力二世跪得比自己還標准,所以根本派不上用場。

  要是先打進佛羅倫薩的是西班牙或者奧地利的軍隊,那麼科西莫一世還能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跟對方周旋一二。

  而要是先進來的是法蘭西軍隊,那麼科西莫一世就得做好將美第奇家族拱手送給法蘭西人的准備。

  亨利二世可比腓力二世更不講理,所以科西莫一世並不指望這個名義上的小舅子(科西莫一世跟凱瑟琳·德·美第奇是遠房堂兄妹),會跟自己講什麼香火情。

  而在如此危急存亡之刻,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便成了科西莫一世最後一搏的希望。

  以至於威廉三世總覺得意大利使者看他的眼神都飽含熱淚,似乎隨時准備將威廉三世封聖——即便他爹已經被羅馬教皇踹出了教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5

第141章

  「我想您已經聽說過佛羅倫薩公爵的近期困境。」意大利使者也無法在威廉三世的面前隱瞞什麼,所以語氣也真誠了不少:「公爵大人很清楚您不會作為意大利戰爭的調和者,所以只希望您能幫忙保下美第奇家族的基業。」

  威廉三世有些意外於科西莫一世居然會放低姿態到如此程度,於是饒有興趣道:「那佛羅倫薩公爵希望我怎麼幫他?難道高傲的美第奇家族,會拜倒在西班牙國王或者法蘭西國王的鐵蹄下。」

  「您的玩笑有些開過了。」意大利使者估計也有些美第奇家的血統,所以並不希望威廉三世如此看輕美第奇家族:「教皇陛下有意赦免英格蘭在信仰上的錯誤,甚至承諾讓您重返教堂。」

  「那我該感謝教皇嗎?」威廉三世不冷不熱道:「或許我該感謝科西莫一世對我的體諒,沒有讓教皇干擾我近日的好心情。」

  威廉三世並不認為重返教會對他有什麼好處,就連意大利使者都認為這是一步自取其辱的臭棋。

  因為教皇已經是個管不了事的空架子,而威廉三世還不想放棄自己身為新教國王的好處。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現在的教皇,別說是阻止西班牙和法蘭西的鐵蹄,就連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或是已經脫離奧地利掌控的波蘭王室,都不會把教皇的旨意當回事,也只有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和西西裡國王,還會對教皇有所指望。

  「我認為統治者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所以我為什麼要為一場得不到土地的戰爭,付出錢財乃至士兵?」威廉三世已經跟意大利使者打了很久的太極,所以直入主題道:「幫助佛羅倫薩公爵對我有什麼好處?」

  「或者說,佛倫羅薩公爵和西班牙國王能給我什麼好處?」威廉三世已經確定意大利的使者不僅是代表科西莫一世而來的,更是代表著剛登基的腓力二世。

  想必他的那位西班牙表外甥已經繞過了科西莫一世,跟意大利的其他家族達成共識,所以才會一明一暗地派了兩位使者,以保證威廉三世不會像曾經的亨利八世那樣,跟法蘭西聯手坑一把西班牙。

  「我知道西班牙國王急需一場戰爭來證明自己是個不亞於其父的偉大君主,事實上,我也正處於跟他相同的境遇。」威廉三世不僅比腓力二世大了一歲,並且在繼位時間上,也只比腓力二世早了兩年:「所以我不會阻止腓力二世的野心,前提是他也能滿足我的野心。」

  這便是要聯手坑法蘭西的意思。

  神經高度緊張的意大利使者終於松了口氣,明白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

  只要威廉三世願意保持中立或者有意從法蘭西的身上啃下一大塊肉,那麼意大利各國的政治壓力無疑會減輕很多。

  相較於法蘭西人,不僅是米蘭公國還是那不勒斯或者西西裡王國,其實都更偏向於西班牙。

  然而亨利八世跟弗朗索瓦一世聯手的尼德蘭戰爭實在是太有名了,再加上奧斯曼帝國只是因為對波斯帝國的戰爭而暫時沉靜了下來,並沒有徹底地退出歐洲的政治舞台,所以腓力二世野心勃勃之余,也不忘打探威廉三世的底細。

  估計科西莫一世也沒料到,腓力二世居然能收買他派來的使者,估計意大利的各方領主也沒少為腓力二世提供便利,否則一個剛登基的國王,也不可能伸手到這一地步。

  威廉三世知道科西莫一世不是泛泛之輩,甚至假以時日,都有可能統一意大利半島,成為歐洲的另一位霸主。

  只可惜他出生的日子實在是太不湊巧了。

  不僅前有哈布斯堡家族和奧斯曼帝國,更是後有太陽王路易和未來的沙俄帝國。

  如果「華麗者」洛倫佐能有這麼個兒子,估計美第奇家族早就稱王稱帝了,哪還用為了一個大公國去抱西班牙的大腿。

  可是這些跟威廉三世又有什麼關系?

  意大利使者略顯遲疑地交上一封腓力二世的親筆信,裡頭寫著西班牙國王願意與英格蘭重修舊,以及他們願意為兩國的友誼而付出的代價。

  雖然這份代價在威廉三世的眼裡,幾乎稱得上毫無用處,但他還是為了可能締結的聯盟,將其認真看了幾遍。

  「解除西班牙對於英格蘭的貿易禁令,並且讓英格蘭商人在西班牙領地上享有與本地商人相同的待遇。」威廉三世將這一條特赦反復觀看,以至於意大利使者都能看出他的不滿。

  「這是腓力二世僅能拿出的東西。」意大利使者解釋道:「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西班牙的財政狀況,畢竟美洲的白銀船不是年年都有的,而您父親的所作所為更讓西班牙本就不樂觀的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說的好像西班牙的所作所為從未給英格蘭造成過困擾。」威廉三世反唇相譏道:「我父親用尼德蘭戰爭洗刷了他在帕維亞上的恥辱,否則他將無法安息於我主的懷抱。」

  意大利使者也只能訕訕地閉嘴,然後等著威廉三世開出英格蘭的條件。

  「作為兩國同盟的誠意,西班牙國王和佛羅倫薩公爵必須降低對英格蘭進口的關稅,並且在神聖羅馬帝國也施行同樣的政策。」

  意大利使者趕忙記下威廉三世的要求,同時也不相信腓力二世只用付出這一點代價。

  果不其然,威廉三世繼續說道。

  「其次便是西班牙對待法蘭西的態度。」威廉三世從未想過自己跟亨利二世的聯盟只維持了不到一年,就要由他率先打破:「限制法蘭西商人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貿易,尤其是羊毛貿易。」

  威廉三世知道國內的一些貴族們對自己的土地保護政策多有非議,所以得想法子給他們點甜頭。

  至於那些個貪婪得蠢貨會不會無視威廉三世的法令。

  反正英格蘭最大的地主是都鐸王室,威廉三世就等著天有不測的那天,能用糧食低價購入貴族們的綿羊或者土地。

  意大利使者忍不住提醒道:「如果西班牙失去了法蘭西商人,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逼得亨利二世在兩國關稅上更退一步。」威廉三世冷靜道:「英格蘭瓜分了法蘭西與奧斯曼帝國的貿易,再加上尼德蘭和英格蘭也會聯手增加法蘭西的進口關稅,所以腓力二世不用等太久,就會得到亨利二世的退步。」

  說罷,威廉三世還補充道:「我也沒指望腓力二世一直都將法蘭西商人拒之門外,但是總得讓他們在戰爭後無法立刻恢復元氣。」

  意大利使者繃起的肩膀又松了下去,隨即又聽見威廉三世繼續說道。

  「如果腓力二世的軍力足夠充足,我希望他能加大對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的進攻力度。」

  「可是陛下……」

  「我願意給佛羅倫薩公爵和西班牙提供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只要他們能將軍力都集中在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威廉三世的言語間都充斥著土財主的霸氣。

  反正除了胡安娜王後,也沒人知道威廉三世精打細算的模樣。

  英格蘭國王在歐洲的形像一直都是有錢的土大戶。

  不管是曾經的亨利八世還是現在的威廉三世,都是這裡路線的忠實擁護者。

  「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外加四十萬加侖的糧食。」威廉三世繼續加價道:「如果腓力二世能打下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公國,那麼不管是二十萬英鎊的貸款還是四十萬加侖糧食,全都不用還。」

  「倘若他能打下其中的一個,那麼只用還貸款的一半。」

  意大利使者目瞪口呆地忘了去反駁英格蘭國王的話,以至於他呆愣了好久,才緩緩問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借錢打仗這事,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了。

  別說是身經百戰的意大利使者,就是在大街上隨便找個孩子,都會認為國王的貸款,絕對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我並不認為您對西班牙國王抱有特殊的情誼。」意大利使者差點因為自己的愣神而吞下一只蒼蠅,於是收拾好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道:「可否請您解釋一下為何要這麼做?」

  威廉三世並沒有直接回答意大利使者的話,而是提起了陳年往事:「都鐸人因為結束了玫瑰戰爭,而獲得了王位。」

  「在我的祖父之前,統治英格蘭是征服者威廉所代表的諾曼底王朝,而到了後期,因為亨利一世的女兒嫁給了安茹伯爵,所以諾曼底王朝便被改為金雀花王朝。」

  意大利使者秒懂道:「所以您是想要恢復諾曼底的榮光?」

  如果威廉三世能吞並掉被瓦盧瓦王朝所占領的諾曼底,那麼他在各地的聲望都將達到新的高度,甚至讓人聯想到他那同名的祖先。

  「那你覺得用二十萬英鎊和四十萬加侖的糧草,去換取一個奪回諾曼底的機會,到底值不值?」威廉三世希望用最少的人去奪回諾曼底,所以得讓腓力二世和佛羅倫薩公爵在西班牙戰爭上出大力。

  畢竟這二者可不缺人,而威廉三世的英格蘭正缺青壯年人口,所以這筆錢花也不虧,就當是請專業軍隊去調離法蘭西的主要兵力。


第142章

  送走了戰戰兢兢的意大利使者,威廉三世也沒有立刻邀請西班牙使者過來詳談,而是給了意大利使者與西班牙使者交流信息的時間。

  「陛下,塞西爾爵士求見。」理查德·克倫威爾知道有多少人正關注著威廉三世的會客廳,於是下意識地看了眼主位上的聖母像,希望英格蘭不會陷入多國外交的困境中。

  「讓他進來。」經過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威廉三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但還是用鼻煙壺和薄荷茶保持清醒,以避免有人會接手他的外交工作。

  「要是我有一個托馬斯·克倫威爾就好了。」在塞西爾爵士進來前,威廉三世小小地感嘆了一下,然後收拾好疲憊的神色,看著塞西爾爵士衝著他行了一個脫帽禮。

  「陛下。」其實早在意大利使者被威廉三世召見的那一刻,塞西爾爵士就一直等候在白廳宮的公共會議廳裡。

  因為意大利戰爭的緣故,白廳宮裡湧入了不少的外國使者,他們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將本就嘈雜的白廳宮,弄得堪比倫敦的菜市場。

  塞西爾爵士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下,很難靜下心來地推測國王的意思,所以在被威廉三世召見至私人會客廳的這段路程中,塞西爾爵士努力分析著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試圖在國王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專業性。

  「南安普頓和普爾的海軍休整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的右手摩擦著地圖上額諾曼底標識,想著這個地方是否還留有征服者威廉的痕跡。

  而說到諾曼底,最出名的除了征服者威廉,便是二戰中的諾曼底登陸。

  威廉三世想著二戰中的英格蘭海軍布局,決定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就將懷特島改為海軍的臨時補給點,以免他拿下了諾曼底,也無法將其一直掌控在手裡:「讓加萊做好接應的准備,還有比利時……」

  一想到胡安娜王後的近期舉動,威廉三世也不確定恩裡克二世會不會幫他一把,所以一時間竟沒話說了。

  塞西爾爵士是何等聰明之人,在靠近威廉三世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威廉三世在地圖上的指向性動作,再加上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這兩員海軍將領,居然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裡,暫時離開了白廳宮,去收整英格蘭東南部的海軍。

  如果塞西爾爵士在這一樁樁的暗示下,還搞不清自己的國王要做什麼那麼他也別去奢望掌璽大臣的位子,直接回老家種田算了。

  「我以為您可以讓胡安娜王後暫時回到比利時,以求得恩裡克二世對英格蘭的幫助。」塞西爾爵士突然出聲道:「我的岳父,安東尼·切尼願意作為您的使者,護送王後陛下回到比利時。」

  「可萬一英格蘭跟法蘭西真正打起來了,比利時可不安全。」威廉三世知道安東尼·切尼在新教人士中很有威望,所以也願意給塞西爾爵士一個嘗試的機會:「到那時,你該怎麼辦?」

  「到那時,我們會護送王後陛下前往丹麥。」塞西爾爵士早有准備道:「克裡斯蒂安三世是薩克森選侯的姻親,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份上,王後陛下不會被拒之門外。」

  「或者說,您有意要趕往前線,所以需要王後陛下坐鎮後方。」塞西爾爵士知道亨利八世有著狂熱的戰爭愛好,所以不確定威廉三世,是否也繼承了這一燒錢的傳統:「您知道的,不是所有的國王都需要趕往前線。」

  「可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國王要是不趕往前線,肯定會留下一個貪生怕死,不值得追隨的頭銜。」威廉三世:「我的外祖母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都尚且參與過戰爭,難道在英格蘭如此重要的時刻裡,我也得龜縮在島嶼的一方,等著別人將勝利送到眼前嗎?」

  塞西爾爵士握緊了手裡的文件袋,沉默許久後,衝著威廉三世深深鞠了一躬:「我會給法蘭西的波旁家族寫信,希望有人能配合安東尼·切尼,讓恩裡克二世願意幫助在諾曼底和加萊登錄的士兵,拿下曾屬於英格蘭的領地。」

  「如果是要給羅歇爾地區的新教徒寫信,我覺得有一個人的號召力,肯定遠勝於其他人。」

  「誰?」

  「費拉拉公爵夫人,法蘭西公主勒妮·德·瓦盧瓦。」威廉三世想起小吉斯公爵的面容,覺得有必要認識一下曾被約翰·加爾文所贊揚的,最堅定的新教貴族:「如果是費拉拉公爵夫人,那麼無論是約翰·加爾文,還是其它的新教領導者,都會幫安東尼·切尼說服恩裡克二世去幫助在加萊和諾曼底登陸的英格蘭士兵。」

  「考慮到費拉拉已經引入了宗教裁判局,而埃爾科萊公爵也在驅逐費拉拉的新教人士。我想勒妮公主也和波旁家的新教人士一樣,希望在亨利二世全面捕殺新教徒之前,能找到一個庇護之所。」

  威廉三世記得費拉拉的宗教審判局成立於1545年,而費拉拉公爵夫人在1550年被她的丈夫指控為異教徒,然後由她的外甥亨利二世將其投入監獄。

  想必在現在的時間點上,這位傳奇女性正在考慮如何從費拉拉公國脫身。

  然而塞西爾爵士覺得威廉三世想得太過於美好,因為費拉拉公爵夫人或許會為了新教徒而向威廉三世求救,但是絕不可能為此付出法蘭西的利益。

  更別提小吉斯公爵的手裡還握著費拉拉公爵夫人的女兒。

  威廉三世看著塞西爾爵士沉默不語的樣子,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蠢話,於是擺擺手,努力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恩裡克二世那邊就由你全權負責,實在不行的話,從荷蘭調物資到南安普頓,然後將懷特島用作臨時的補給點……」

  「是。「塞西爾爵士知道恩裡克二世要是不願伸出援手,那麼很多事情就得另做打算。

  而就在這時,理查德·克倫威爾突然叩響了待客廳得大門,在得到威廉三世得許可後,進門答復道:「陛下,王後陛下來了。」


第143章

  塞西爾爵士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在這兒繼續呆下去,因為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的冷戰雖然沒有宣之於表面,但是二者的親近之人都是略知一二的機靈人。

  況且胡安娜王後不同於克裡維斯的安妮,她跟威廉三世的冷戰足以影響兩個國家間的正常交往,所以塞西爾爵士也曾囑咐自己的小姨子瑪格麗特·切尼去委婉勸解下胡安娜王後,或是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出面調解國王夫婦的感情問題。

  而現在,胡安娜王後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上拜訪威廉三世,讓人不得不好奇他們間到底要怎麼解決次子的出生問題。

  同時塞西爾爵士也強忍下自己的好奇心,同理查德·克倫威爾一起,給國王夫婦留下談話空間。

  「我以為你已經出發去比利時了。」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慢吞吞地坐了下來。

  因為是深冬時節,所以英格蘭的氣候並不討人喜歡,因此胡安娜王後穿得很多,這讓她的行動有些不便。

  「你很希望我立刻回去嗎?」胡安娜王後盡量不讓衣服壓到自己的腹部,雖然她已經過了危險期,但還是沒有放松警惕:「我要是走了,誰給你坐鎮英格蘭後方?」

  胡安娜王後靠著椅背,看起來並不比威廉三世輕松多少:「這場戰爭不是小打小鬧的試探。不管是你,還是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亦或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都會參與其中,甚至有可能上前線。」

  威廉三世並不意外於胡安娜王後會想到這一點,他只是很好奇對方的態度為何會突然一變,甚至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那你也要參與其中嗎?」

  胡安娜王後露出相當詫異的神情,隨即有些慌亂地咳嗽了一聲,小心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按理說,她沒有讓約翰娜以外的任何人接手過恩裡克二世的來信,所以不該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一點才對。

  「因為我也是個父親。」威廉三世溫和道:「如果是我站在恩裡克二世的角度,也會做出退位給女兒的決定。」

  「女王本就比國王更難統治一個國家,因為她們很少能上戰場,無法在前線鼓舞士兵,所以更需要通過一系列的措施,來保證自己的獨立統治權。」威廉三世給胡安娜王後倒了杯溫熱的薄荷茶,然後又將葡萄酒拿遠了些。

  「意大利戰爭不僅是國王證明自己統治能力的好機會,更是你大放異彩的時候。」威廉三世看著胡安娜王後喝了杯熱熱的薄荷茶,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的緣故,他總覺得對方的臉色舒緩了不少:「恩裡克二世現在還能為你保駕護航,但是絕不會放心於讓你在他去世後,驟然接手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務。」

  「所以我要是恩裡克二世,就會在戰爭開始前退位於你,然後借著意大利戰爭的機會,給你的統治增加一兩分籌碼。」

  畢竟一個驟然登基的女王,跟一個代政多年的女王,可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恩裡克二世絕不可能讓胡安娜王後接手一個完全陌生的比利時,所以想借著這一機會,再加上自己的身體還能拖幾年,所以想退位於胡安娜王後,在幕後為自己的獨女保駕護航,同時也為胡安娜王後的獨立統治,增添幾件籌碼。

  況且現在的環境也很適合於胡安娜王後登基,因為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第二繼承人已經出生,再加上威廉三世很快就要奔赴戰場,所以胡安娜王後一登基,就有機會統領她與威廉三世的領地,向那些不服她的貴族們證明自己。

  「比利時的貴族們還是期待一個本地出生的王子,而不是自幼在英格蘭長大的英格蘭人。」能與威廉三世敞開心扉的胡安娜王後放松了一直緊繃的心弦,然後捧著腹部,將恩裡克二世的來信遞給威廉三世:「這是我父親爭取到的退步。」

  威廉三世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同樣放心道:「我同意在裡士滿公爵六歲後,將他送到比利時宮廷裡接受教育。作為回報,你可以去荷蘭進行待產,然後讓我們的次子在英格蘭完成所有的教育。」

  「至於你,我的王後,將在比利時宮廷裡陪伴我們的長子,並且代替我處理有關於尼德蘭的一切事務。」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補充道:「不僅是屬於你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還有荷蘭和加萊。」

  「如果你能贏得低地國家,也許有朝一日,它們會被合成為尼德蘭。」胡安娜王後充滿試探性道:「所以威廉,你這次到底想要贏得什麼。」

  「想要贏得兩只獅子。」威廉三世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英格蘭的國旗上有兩只獅子(諾曼底公國的標志就是兩頭獅子,在征服者威廉被加冕後,諾曼底獅子便成了英格蘭國旗的一部分),也許我可以讓它名副其實。」

  胡安娜王後沒有搞懂威廉三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是她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的丈夫一定會在意大利戰爭裡,從法蘭西人的身上啃下一塊肉。

  這麼想著,胡安娜王後只覺得熱血沸騰。畢竟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儲。若不是她正懷著孕,且威廉三世還需要一個攝政者,否則胡安娜王後一定會隨軍至前線。

  「你是我選定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平庸的國王。」胡安娜王後十分堅定道:「所以威廉,放心大膽地去做吧!我會為你守住後方的一切要地,你也無須憂慮比利時的那些貴族們。」

  「因為我才是比利時的女王,而他們也不該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我是分割線……………………

  當小吉斯公爵真正跟威廉三世搭上話時,一則來自於亨利二世的消息,讓他不得不扔下英格蘭的外交要事,連夜趕回了法蘭西。

  因為亨利二世大力引入了羅馬的宗教裁判所,再加上費拉拉靠近意大利,所以有不少的人文主義的學者,都在意大利和法蘭西的宗教排斥下,前往費拉拉尋求法蘭西的勒妮的庇護,所以亨利二世對自己的姨母頗有不滿。

  尤其是在法蘭西意圖分割意大利的關鍵時刻。

  法蘭西的勒妮與外國學者的私交甚密引起了亨利二世和埃爾科萊公爵的強烈不滿,所以在法蘭西國王的指示下,埃爾科萊公爵指認自己的妻子為異教徒,並且希望亨利二世能將法蘭西的勒妮收監調查。

  然而法蘭西的勒妮畢竟是路易十二的女兒,也是布列塔尼的潛在繼承人。

  亨利二世很清楚強行收押自己的姨母會引起波旁家和布列塔尼的強烈反對,所以想讓小吉斯公爵去處理這一棘手的問題——畢竟他迎娶了勒妮公主的大女兒,所以能借由姻親關系,稍稍掩飾亨利二世的真正意圖。

  而沒了小吉斯公爵的外交團隊,自然在與威廉三世的談判中失去了競爭力,很快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給西班牙使者讓出了位子。

  「閣下,我想經過這些天的信息交流,你已經明白該跟西班牙國王轉述些什麼。」威廉三世覺得意大利使者是個聰明人,所以不需要他跟西班牙使者浪費太多的開場口舌:「考慮到我們兩國之間曾有過的不愉快,這二十萬英鎊的貸款和四十萬加侖的糧食會分期付款,所以您回國時,就可以帶走其中的一部分。」

  「這是自然。」對於缺錢缺糧的西班牙而言,這種時候能有人借錢借糧就不錯了,還挑個什麼?

  至於威廉三世有沒有給西班牙挖坑。

  反正胡安娜王後覺得西班牙要是能拿下勃墾第公國,那麼距離他們打入巴黎也就不遠了,所以不管腓力二世搞成什麼德行,威廉三世都只用付出十萬英鎊的貸款和二十萬加侖的糧食。

  可謂是表面說的大大方方,實則是摳門到家。

  橫批:穩賺不賠。

  當然,就算西班牙使者能立刻看出這一點,也只能笑著接受。

  畢竟有錢的是大爺,尤其是威廉三世所承諾的貸款還沒到位,所以還輪不到欠債的給他臉色看。

  況且西班牙使者就算是當面問出這一疑惑,也會被威廉三世直接懟回去。

  「我的表兄曾俘虜了法蘭西國王,並且從弗朗索瓦一世的手裡拿下勃墾第。難道腓力二世比不過他的父親,願意一輩子都活在他父親的陰影下?」

  可想而知,當西班牙使者帶著糧食和借款回到本國時,腓力二世是個什麼臉色。

  估計是欣喜之余,還參雜著對自己的不自信,以及對超越父親的執著。

  這麼來看,威廉三世應該感謝亨利八世的緋聞比他的成就更有名,因為有個聲名顯赫的父親,也不是件好事。

  而在各大國家將近一年的外交拉扯,招兵買馬中。

  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還有亨利二世這三位歐洲最重要的國王,迎來了影響他們一生的1550年。

  不過在這一年的一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

  胡安娜王後在前往尼德蘭的路上緊急分娩,於行船上產下了她的第二個孩子。

  一位不知該在出身地上,寫上何種地名的小王子。


第144章

  毫無疑問,第二位王子的出生讓所有人都傻了眼,以至於有些陰謀家們渲染這是威廉三世為了解決兩國爭端的特殊手段,但是這一謠言一出,就遭到毫不留情的戳破。

  因為威廉三世再怎麼不滿於比利時方面的步步緊逼,也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裡,拿自己的老婆孩子開玩笑。

  要知道16世紀的青少年夭折率居高不下,因此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擔心於生育危險的胡安娜王後,都會在某一時刻裡,尋求更多的王位繼承人。

  恩裡克二世聽了此事後,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失望,而是從加萊借了兩位經驗豐富的助產士,讓她們趕緊去接應行船上的胡安娜王後,以及剛出生的小王子。

  「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得到消息的恩裡克二世坐在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病床前,與妻子一起,為他們的女兒和剛出生的外孫祈禱:「那些個比利時貴族們雖然不滿,但是沒人能料到胡安娜居然在行船上生產,所以按照海域劃分,這個孩子的出生地依然是英格蘭。」

  「說的好像他們就不是比利時王子一樣。」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輕輕咳嗽一聲,然後衝著丈夫狡黠地笑了笑:「上帝的旨意總是在這一刻分外管用,只是胡安娜和那孩子還好嗎?船上可不是什麼適合生產的地方,即便胡安娜還年輕,也不能這麼冒險。」

  「你放心,英格蘭國王在胡安娜的隨從裡安排了一位經驗豐富的保姆,並且佛蘭德斯的助產士也正趕向港口,她們都是英格蘭的瑪麗曾求助過的人,不會讓胡安娜留下任何的後遺症。」恩裡克二世看著妻子無比痛苦的樣子,於是往飲用的溫水裡混入了麻醉劑,然後攬著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服下。

  靠著藥劑的鎮定效果,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終於覺得被壓迫的內髒稍稍舒服了些,於是下意識地想多喝一點,但卻被恩裡克二世所阻止。

  「胡安娜用英格蘭國王的名字給她的第二個孩子命名,但是考慮到他跟其父的重名問題,所以胡安娜稱呼他為紀堯姆。」恩裡克二世讓侍女將藥劑和水杯都收起來,試圖用轉移話題來淡化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對於鎮定劑的渴望。

  「紀堯姆?法語的威廉。」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興致滿滿道:「他的全名是什麼?」

  「威廉·恩裡克·都鐸。」恩裡克二世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胡安娜將我的名字當成了中間名,只是……」

  一想到長子和次子間的矛盾,再加上這個孩子被賦予了父親和外祖父的名字,恩裡克二世就沒法放下心來。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只能安撫地握住恩裡克二世的手,故作輕松道:「沒准這位小恩裡克,能迎來他的瑪格麗特。」

  「別胡說,你會好好的。」恩裡克二世知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又在胡思亂想,於是抵住她的額頭,安慰道:「我已經找到了那位被教皇和加爾文驅逐的塞爾維特,他一定有辦法延長你的生命。」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聞言,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並不希望丈夫繼續為她地病情殫精竭慮:「這都是上帝的旨意,也許上帝是為了讓我見證紀堯姆的誕生,才會延長我的生命,而現在……我也到了承蒙上帝召喚的時刻。」

  「恩裡克,請你在我死後,將我的珠寶都交由胡安娜保管,並且囑咐她在未來的某一天裡,轉交給紀堯姆的妻子。」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虛弱道:「次子本就是活在長子壓力下的影子,我希望他能像你一樣,等來讓他快樂的瑪格麗特,然後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這也是一個虛弱的外祖母,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情。」

  恩裡克二世緊緊地抱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在妻子的執拗堅持下,答應了她的請求。

  然後在胡安娜王後趕回比利時的第三天,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逝世於比利時的格拉文斯丁城堡,比歷史上多活了幾個月。

  而在這之後,為了紀念這位國王的姊妹,亨利二世決定給他的下一個女兒取名為瑪格麗特·德·瓦盧瓦,以向他的姑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致敬。

  ………………我是分割線……………………

  1550年的秋天,准備充足的腓力二世撕毀了西班牙和法蘭西曾在1544年簽訂的《克雷比條約》,與奧地利的斐迪南一世達成共識,叔侄兵分兩路向意大利進軍。

  首先是奧地利的斐迪南一世入侵了威尼斯和米蘭公國,然後派人去日內瓦與無冕的新教教皇約翰·加爾文達成共識,以確保瑞士在意大利戰爭裡的中立態度。

  鑒於法蘭西和威尼斯曾在1515年的馬裡格拉諾戰役裡,聯手打敗過瑞士聯軍,所以即便是約翰·加爾文有意偏袒自己的母國,還是在反法人士的壓迫下,保持自己的中立政策。

  而對於法蘭西而言,瑞士也是他們與奧地利之間的緩衝地帶,所以在斐迪南一世排出使者後,亨利二世也透露自己無疑入侵瑞士,所以日內瓦聯盟暫時松了口氣。

  只是日內瓦的長氣還沒吐勻,西班牙的海軍便在熱那亞共和國登陸,並且在足夠識趣的熱那亞銀行家們的支持下,向著薩伏伊公國進軍,勃墾第伯國進軍,意圖在斐迪南一世的支持下,將這兩塊在《康布雷條約》裡所失去的領地,盡數收回。

  這對於痛恨西班牙的亨利二世而言,不亞於晴天霹靂。

  畢竟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因為其天然的地理優勢,一直都是法蘭西的納稅大戶,甚至一度承包了法蘭西在東南邊的絕大部分收入。

  更別提薩伏伊公國是亨利二世的祖母家領地。

  要是真讓西班牙人輕而易舉地奪走了,那麼亨利二世可謂是在登基之初,就將臉面丟了個一干二淨。

  為此,亨利二世在得到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遣在阿基坦鎮壓反抗鹽稅起義的蒙莫朗西公爵,調兵支援勃墾第伯國的守備軍,不讓斐迪南一世的軍隊繼續入侵至靠近巴黎的勃墾第公國。

  「弗朗索瓦在哪兒?」大半夜被戰情轟下床的亨利二世,將怒氣散發到舍農索城堡的每一個角落:「還有安德烈總帥和旺多姆公爵,他們都應該為西班牙的突然入侵而付全責。」

  服侍國王的戴安·德·普瓦捷急匆匆地為亨利二世整頓衣裝,然後示意自己的女僕們前去迎接應召入宮的幾位重要大臣,提醒他們國王現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等候在會客廳裡的亨利二世,也通過一連串的質問,緩和了因為戰事而變得焦躁的心情。

  他讓自己的男僕捧來一杯混有著薄荷,肉桂,以及丁香的熱葡萄酒,希望能在夜晚的緊急會議中,維持良好的精力。

  而跟隨在他身邊的戴安·德·普瓦捷也不忘揉著亨利二世的背部,幫助國王平息下不斷上升的怒火。

  「王後和幾個孩子還好嗎?」亨利二世趁著大臣們還未入宮之際,隨口問起了遠在盧浮宮的妻兒。

  因為奧地利的軍隊一旦攻入勃墾第公國,那麼亨利二世就得考慮將自己的妻兒轉移到更為安全的地帶。

  「還有,英格蘭那邊有麼有什麼動向?」眼下的情況讓亨利二世回想起曾經的尼德蘭戰爭。

  雖然法蘭西通過那一戰,不僅拿回了曾丟掉的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甚至還瓜分了尼德蘭的盧森堡公國,林堡伯國,以及列日主教區等富庶土地。

  雖然英格蘭和恩裡克二世也在那場戰役中獲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是跟法蘭西的收獲相比,還是稱得上拍馬不急。

  亨利二世並不害怕哈布斯堡家族再次挑起戰爭,他就怕自己的遭受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手夾擊。

  雖然威廉三世在登基之初,跟亨利二世締結了聯手抵抗西班牙的條約,但是那是在查理五世的退位之前,所達成的短暫聯盟,所以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亨利二世,都將這一條約當成了放屁,准備隨時毀約。

  率先趕到的蒙莫朗西公爵還沒吐勻自己的一口氣,便要回答亨利二世的提問:「加萊那邊已經開始有動向,不過不是整頓軍務,而是與佛蘭德斯之間的聯系變得比以往更加密切。「

  說到這兒,蒙莫朗西公爵還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亨利二世,這種看孩子的眼神,讓年過三十的國王感到更加暴躁,甚至連口氣也衝了不少。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遮著掩著的。「

  「我剛接到消息,說是比利時的胡安娜女王儲在橫渡英吉利海峽時,生下一子,並且您的姑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已經確認過世,所以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邊,暫時不會有出軍的可能。」

  蒙莫朗西公爵突然很想感謝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能死得如此及時,從而避免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也介入其中。

  畢竟英格蘭的家底遠不如另兩國豐厚,再加上威廉三世是個沒有經歷過戰爭的小伙子,所以會更加慎重地考慮是否要在此刻出兵。

  亨利二世聽了,也是隨之松了一口長氣,然後往受到入侵的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加重了兵力,決定跟西班牙人好好地算一筆賬。


第145章

  「胡安娜還好嗎?」當威廉三世得知自己的妻子,居然在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生下一子時,他整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算上裡士滿公爵出生的那次,好像他跟胡安娜王後的兩個孩子,都是意外出生的熊孩子,所以威廉三世准備好的產室居然一次也沒用上。

  「加萊的助產士已經抵達了比利時,恩裡克二世也來信說王後陛下和小王子的狀態都很好,所以無需您擔心。」塞西爾爵士倒是松了口氣,但是緊接而來的便是對戰局的嚴正以待:「因為您的岳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剛剛過世,所以法蘭西那邊放松了對英格蘭的警惕。」

  「願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能得到安息。」威廉三世和塞西爾爵士都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默默祈禱一番後,將話題轉移到意大利戰爭上。

  「諾曼底和布列塔尼近期有沒有大的動向?小吉斯公爵一走,亨利二世應該會把他派到前線。」威廉三世很清楚蒙莫朗西公爵的年齡已經不適合領兵打仗,再加上這位老貴族在對抗西班牙的戰績上實在稱不上出色,所以亨利二世將他派到勃墾第伯國的前線,也只是為了拖到小吉斯公爵或是安德烈元帥的援軍到達。

  而這無疑是威廉三世樂見其成的事。

  塞西爾爵士一直都保持著與加萊還有南安普頓海軍的聯系,所以十分肯定地回答道:「雖然亨利二世沒有撤回諾曼底與布列塔尼的駐軍,但是根據尼德蘭探子的來報,法蘭西的主力軍隊已經轉移至勃墾第伯國。」

  「另外,薩伏伊公國也正遭受腓力二世的進攻。」塞西爾爵士這幾天跟那不勒斯,還有佛羅倫薩的使者進行了密切交流,所以很清楚意大利領主們的腦袋,到底偏向何處:「因為熱那亞共和國,西西裡與那不勒斯王國都在查理五世的掌控下,所以在腓力二世的軍隊打入威尼斯之際,他們就已經站好了位子。」

  「所以說,這明面上是意大利戰爭,實際卻是西班牙對於法蘭西的又一次入侵。」威廉三世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因為這一切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我還真是小看了那位西班牙的表外甥,也許他在吞噬掉亨利二世後,也會將我撕扯殆盡。」

  畢竟拋開腓力二世在財政上的種種失誤,以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被打敗的恥辱,他在政治上的成就還是無法否認的。

  威廉三世覺得自己因為熟知歷史的緣故,所以太小看這些十六世紀的統治者。

  他們都是在陰謀詭計中殺出一片天的君王,所以威廉三世要收起自己的傲慢,認真對待每一項決策。

  塞西爾爵士猜測腓力二世早在意大利戰爭打響之際,就收服了半數以上的意大利領主。

  畢竟上任教皇保羅三世雖然在上位之初,合縱連橫地打壓哈布斯堡家族的力量,極力保持著對意大利中部的控制,但是經歷過羅馬之殤的意大利,到底不再是教皇所期待的神聖國度。

  再加上查理五世的也被保羅三世的早期態度所激怒,不僅禁止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天主教主教參與羅馬會議,更是「松手」讓約翰·加爾文成了日內瓦的無冕教皇,又與施馬爾卡爾聯盟達成暫時的共處協議。所以在教義範圍的不斷壓縮下,保羅三世也只能被迫與查理五世進行和談,又定下了自己的私生子帕瑪爾公爵與查理五世的私生女奧地利的瑪格麗特的婚約,才避免了查理五世將他的顏面一扒到底。

  而現在,繼任教皇的保羅四世不僅曾是宗教審判局的大法官,更是個脾氣暴躁,髒話連篇的極端保守主義者。他一上位便推翻了保羅三世所苦苦維持著的中立原則,不僅與哈布斯堡家族繼續保持敵對,更是資助亨利二世去反抗西班牙國王與奧地利大公。

  因此在繞不清的利益糾葛下,意大利被分成了支持哈布斯堡的領主派,與支持法蘭西的教皇派。

  威廉三世極力希望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能暫時壓過亨利二世。

  這樣一來,法蘭西左側的駐軍就會被調向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從而減輕了英格蘭在諾曼底和加萊登陸的壓力。

  「南安普頓和普爾的海軍集中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雖然感嘆於腓力二世遠比他想得能干,但是還不至於將目前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千裡之外的西班牙上:「讓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做好隨時出發的准備。」

  「海軍就等您一聲令下,隨時准備出發。」塞西爾爵士回復道:「只是我不明白您現在還要等什麼?難道我們不該在法蘭西的主要軍隊遷往薩伏伊和勃墾第伯國之際,就立刻動身嗎?」

  「不急,先讓西班牙和奧地利的聯軍消耗一波兒法蘭西軍隊的主力,我們再准備登陸。」威廉三世要賭一把腓力二世的野心,看他能不能拿下薩伏伊公國:「保持與尼德蘭還有法蘭西密探的聯絡。」

  「等腓力二世攻入薩伏伊公國,就讓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立刻在諾曼底登陸。」

  ………………我是分割線……………………

  「王後陛下,國王陛下請您暫時退到舍農索城堡,防止在他出征之際,您和王子公主們得不到最好的照顧。」一位面色嚴肅的女僕走進凱瑟琳·德·美第奇德禱告室,衝著法蘭西王後面無表情地轉述著亨利二世的命令:「瓦朗斯女公爵(戴安·德·普瓦捷的封號)已經在舍農索城堡裡等候您的到來,她會在國王陛下出征之際,幫助您處理國家政務。」

  從祭壇前起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決不相信丈夫的情婦會將權力轉讓給自己。

  即便是戴安·德·普瓦捷以一種施舍的態度將她捧上攝政的位子,亨利二世也絕不允許一個美第奇,尤其是曾屈服於查理五世的美第奇,去沾染攝政的權柄。

  這便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處於的困境。

  因為她是有史以來,活得最像個笑話的法蘭西王後。

  「走吧!」經過這麼些年的磨難,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習慣了丈夫的冷暴力,甚至十分怨毒地期待著丈夫能死在對抗西班牙的前線。

  即便亨利二世能抵抗住西班牙的入侵,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想參與戴安·德·普瓦捷所主持的,慶祝國王凱旋而歸的宴會。

  可以說,現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只想聽見這二者的死訊。

  除此外,別無其它的好消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5

第146章

  1551年的秋天,在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的不斷進攻下,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的防線終於出現了裂口,就等著入侵者的一劑猛攻,然後被徹底拿下。

  「英格蘭所承諾的糧食還有多久運到?」熱那亞共和國的私人宅邸裡,腓力二世正滿臉不耐煩地底下的將領們交流著戰場情報,擱在地圖上的手指總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訴說著主人公的心情焦躁。

  西班牙的紅衣大主教格蘭維爾便是被查理五世派來看住腓力二世的眼線之一,這位嚴肅的保守派老人服務過西班牙的多位統治者,所以深得查理五世的信任,也是腓力二世的啟蒙老師之一。

  「陛下,阿爾瓦公爵已經剿滅了薩伏伊公國的精銳部隊,我想您很快便會等來勝利的好消息。」格蘭維爾主教不怕腓力二世戰敗,他就怕年輕氣盛的國王會衝到前線去送死。

  自打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去世後,查理五世便沒有再婚,所以他的繼承人唯有伊莎貝拉皇後的獨子——腓力二世。

  而眼下,腓力二世雖然有了兒子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但畢竟只是個五六歲的奶娃娃,還不知能不能長大,所以查理五世嚴禁自己的兒子上前線,又派了阿爾瓦公爵和格蘭維爾主教去輔助他。

  「威廉三世所承諾的糧食和借款只到了四分之一,因為他對西班牙信用的評級不高,再加上法蘭西的有意阻攔,所以……」格蘭維爾主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腓力二世粗暴地打斷了。

  「別跟我提什麼法蘭西的阻攔,那個英格蘭的摳門混蛋在海域被全面封鎖的尼德蘭戰爭裡,都能想方設法地跟納瓦拉搭上線,難道會在這個時候被束手束腳住?」要不是查理五世逼著腓力二世向英格蘭派出使者,這位比父親還激進的天主教保守派絕不會跟英格蘭的異教徒有一絲一縷的聯系——哪怕前者在血緣上,算是腓力二世的表舅。

  格蘭維爾主教無奈地嘆了口氣,盡可能地耐心勸解道:「陛下,您還需要英格蘭地幫助。」

  「倘若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達成了聯盟,那麼西班牙要面對的,就是第二場尼德蘭戰爭。況且熱那亞共和國的銀行家也支撐不了多久,而意大利的銀行家都自顧不暇,哪還能為您提供貸款。」

  腓力二世也不是不能理解格蘭維爾主教的話,但是這開局的不利,讓一直想在父親面前做點成就的年輕國王,感到分外沮喪:「我們現在的資源還能撐多久?」

  因為是與奧地利的聯軍,所以腓力二世還得把英格蘭的物資分一半給叔叔。

  至於那些個德意志諸侯,都等著奧地利攻破勃墾第伯國後,從中分得一杯羹。

  畢竟那裡可是法蘭西的稅收大戶之一,光聽名字都能聯想到金幣的碰撞聲。

  「至少還能撐半個月。」格蘭維爾主教回復道:「如果能打下薩伏伊公國或是勃墾第伯國,那麼威廉三世便會把剩下的貸款一次性付清。」

  所以西班牙目前的壓力並不輕,甚至有種被卡喉嚨的急迫感。

  而就在這沉默的時刻,一個臉上帶血的信使來不及整頓自己的儀容,進門便是匆匆行了一禮,然後十分興奮道:「陛下,英格蘭人已經出發了?」

  「出發?」腓力二世一時沒搞懂信使到底在講什麼,但是老道的格蘭維爾主教卻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於是追問道:「是在加萊登陸了嗎?」

  考慮到金雀花那一脈對法蘭西王位的執著,格蘭維爾主教以為威廉三世要以加萊為踏板,從亨利二世的手中奪回曾屬於金雀花家族的安茹伯國。

  然而使者卻搖了搖頭,說出一個讓人震驚的答案:「是諾曼底,英格蘭的海軍正向諾曼底出發。」

  ……………………我是分割線…………………………

  「都准備好了嗎?」第一次出征的威廉三世頂著毛毛細雨,在南安普頓的港口處第一次看到了海軍支出上的吞金巨獸——「偉大的亨利號」。

  這是亨利八世在長期的海軍備戰中,所建造的第一艘偏舷齊放的風帆戰艦,其噸位完全能與詹姆斯四世所建造的「偉大的邁克爾號」相提並論,其艦內不僅載有43門重炮與141門輕炮,更是還配有總排水量超過一萬噸的53艘戰艦。

  並且其中的主力戰艦在威廉三世的當政時期,突破了十位大關。

  當然,與這炫酷的外表相匹配的,是噸級單位那龐大的運作費用。

  「偉大的邁克爾號」在蘇格蘭服役期間,每年的開銷就占據了國庫的十分之一,以至於在詹姆斯四世戰死後,它被典當給法蘭西海軍,以緩解蘇格蘭的經濟壓力。

  而這艘1000噸級的戰艦到了法蘭西人的手裡,也不是個輕松的活計,以至於諾曼底總督每年都要額外申請一筆費用,去維持「偉大的邁克爾號」的運作。

  威廉三世之所以延緩英格蘭海軍的出發時間,一方面是讓西班牙人和奧地利人消耗法蘭西的主要軍力,而另一方面,就是想讓「偉大的邁克爾號」離開諾曼底,從而給英格蘭的登陸減輕壓力。

  這也格蘭維爾主教會以為威廉三世要在加萊,而不是諾曼底登陸的主要原因。

  況且亨利二世已經趕往薩伏伊前線,所以國內代政的是戴安·德·普瓦捷和旺多姆公爵安東萬·德·波旁。

  而這二者又是萬分提防胡格諾派的保守人士。

  所以當拉羅歇爾的叛亂又起,而薩伏伊公國的前線搖搖欲墜時,法蘭西的兩位攝政者決定將「偉大的邁克爾號」和布列塔尼伯國的海軍都遷移向西班牙最薄弱的巴斯克自治區,試圖用偷家的方式,來轉移西班牙的海軍主力。

  旺多姆公爵本以為有著波多爾地區和阿基坦公國作為補給地帶,再加上他們沒有調離諾曼底和魯昂的陸軍部隊,所以不用擔心英格蘭人從加萊直接抄家到巴黎。

  然而他們還是嘀咕了威廉三世的魄力,以及英格蘭的兩代君主在海軍上的龐大投入,與長期布局。

  當法蘭西的主力軍隊都被調離了西邊領土,再加上以「偉大的邁克爾號」為首的千噸級戰艦也與西班牙的守備海軍攪成一團。

  因此在威廉三世的眼裡,這時的諾曼底公國和魯昂伯國脆弱得堪比一張薄紙。

  哪怕旺多姆公爵和戴安·德·普瓦捷並未放松對英格蘭的戒備,但是以威廉三世的准備,拿下魯昂和上諾曼底公國,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陛下,您是否要退後一二?等我們完全占領了諾曼底港口,您再出來也不遲。」諾曼底的前線上,約翰·達德利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龐,瞧著正在觀戰的威廉三世,忍不住提醒道:「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還請您退到後方,將戰事交給我。」

  因為炮火聲過大的緣故,約翰·達德利幾乎是毫無禮數地吼出了聲,以至於他的脖頸處青筋暴起,臉龐漲得像是腐爛的番茄。

  對於約翰·達德利的提醒,威廉三世不為所動地杵在原處,直到英格蘭的戰艦差不多打了六七輪具有殺傷力的輕炮後,才轉身回復道:「攻占上諾曼底後向加萊行軍,拿下魯昂和阿圖瓦伯國,不要繼續深入到巴黎。」

  「可是陛下,這是為何?」匆匆趕來的威廉·帕爾十分不解道:「這正是我們拿下法蘭西的好機會,難道陛下您就一點兒也不心動嗎?」

  「拿下巴黎可不等同於拿下法蘭西,況且亨利二世在薩伏伊的前線上,完全有可能東山再起。」威廉三世抹了把被雨水打濕的臉龐,十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該貪功冒進:「法蘭西幾百年家底可不是我們一次就能打下來的。況且我們要是繼續深入下去,亨利二世絕對會掉頭來對付我。」

  「即便亨利二世不退出薩伏伊的前線,旺多姆公爵,奧爾良公爵,以及阿基坦和布列塔尼的大貴族們也會將我逼退回去。」

  「誠然,他們是不喜歡瓦盧瓦王朝,但是這不代表著他們願意讓一個英格蘭人,去占據屬於他們的領地。」

  威廉三世分析道:「我們現在掉頭去攻打魯昂和阿圖瓦伯國,還能吞掉法蘭西的海岸防線,否則這次行軍的收入就只有諾曼底。」

  「你覺得一個與英格蘭和加萊切割掉的諾曼底,能夠在我們手裡維持多久?」

  無論是約翰·達德利還是威廉·帕爾,都無法對威廉三世的話,做出任何反駁。

  誠然,繼續深入到法蘭西的富庶地區,是個極具誘惑力的選擇,甚至有不少英格蘭將領都做著進城後燒殺搶劫的美夢。

  然而對於威廉三世而言,這只是占了一時便宜的短視行為。

  法蘭西人為什麼那麼痛恨西班牙人?

  還不是對方在帕維亞戰爭裡,不僅騎臉嘲笑法蘭西人,更是將所有法蘭西人的底褲都扒的一干二淨。

  而那些英格蘭將領所期待的事情,跟那些西班牙人所做過的事情,根本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威廉三世敢跟法蘭西硬剛嗎?

  他不敢。

  因為英格蘭和蘇格蘭的人口加起來,還不到法蘭西的三分之二。

  況且尼德蘭有一半是屬於恩裡克二世,甚至在未來的三十年裡,也不可能被都鐸王室收入囊中。而且荷蘭並入英格蘭領地還不到五十年,所以威廉三世才要用放寬市場,尤其是給猶太人提供便利來收買荷蘭的貴族和商人們。

  一旦英格蘭真的跟法蘭西爆發全面戰爭,那麼威廉三世敢肯定自己的岳父或者那些個表面臣服於自己的荷蘭人,絕對會摔碗罵娘地保持中立原則。

  因此,在這些考量下,威廉三世還是需要西班牙來擋住法蘭西人的怒火,避免自己成為亨利二世的頭號打壓對像。


第147章

  對於久居深宮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搬到舍農索城堡的命令,也只不過是從一個囚籠,被遷移到另一個囚籠裡。甚至因為舍農索城堡已經被判給戴安·德·普瓦捷的緣故,凱瑟琳·德·美第奇能夠清晰地體會到,往來的僕人們都用一種含蓄而又輕蔑的目光打量著她。

  仿佛是在說,你這個當擺設的王後為什麼要杵在這兒。

  對此,戴安·德·普瓦捷依然能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甚至主動照顧懷孕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幫助她分娩下第四個兒子,也就是歷史上的查理九世。

  「陛下,我剛剛從孔代親王那兒打聽到消息,說是英格蘭人已經占據了上諾曼底地圖,現在正向魯昂和阿圖瓦進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好不容易躲過戴安·德·普瓦捷的眼線,趁著女主人禱告的空隙,將搜到的情報一一道來。

  凱瑟琳·德·美第奇正在為自己去年夭折的次子路易·德·瓦盧瓦所祈禱,在聽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彙報後,也只是輕輕地抬了下眼皮子,隨即冷笑道:「這麼說來,不僅是諾曼底,就連魯昂和阿圖瓦伯國,也快保不住了?」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幸災樂禍地點了點頭。她本就是克雷芒七世安排給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陪嫁侍女之一,所以樂於見著國王的情婦出醜。

  尤其是戴安·德·普瓦捷的前夫正是諾曼底總督。

  因為亨利二世的偏愛,所以戴安·德·普瓦捷守寡後,還保留了諾曼底總督夫人的稱謂,甚至亨利二世還將屬於諾曼底總督的薪酬都交給了戴安·德·普瓦捷。這無疑是擺明了要是讓情婦參與國家政事,同時也讓一些眼饞於諾曼底總督之位的貴族們,感到分外不滿,甚至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漸漸皈依到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派。

  貴族們從來不介意國王的床榻上睡著誰,他們只介意本就不大的權力蛋糕,到底是被誰分走了一塊。

  倘若戴安·德·普瓦捷能像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室情婦那樣安分守己,或是和法蘭西的安妮,薩伏伊的露易絲那樣,有著足夠的政治籌碼,那麼法蘭西的大貴族們也不介意與其平起平坐。

  而現在,戴安·德·普瓦捷在沒有足夠的政治資本的前提下,導致法蘭西失去了西邊的海防線。

  即使眾人都知道,在這之中起主導地位的,是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但是這並不妨礙一些信奉「紅顏禍水」論的老古董們,將黑鍋都扣在戴安·德·普瓦捷的頭上。

  這也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樂見其成的事。

  「洛林那邊有消息嗎?」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樂於看到丈夫和王室情婦的笑話,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想拱手讓出法蘭西的絕大部分土地。

  畢竟在未來的某一天裡,她的兒子也會坐上法蘭西的王位,所以現在所丟失的,也是她兒子的領土。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露出相當為難的神色,甚至原本幸災樂禍的神情,也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您也知道,洛林公爵一向不管事,所以公國內的大決定都是由英格蘭的瑪麗主導的。」

  「這還真是法蘭西人一脈相傳的優點。」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冷不熱道:「所以洛林的公爵夫人打算怎麼做?」

  「英格蘭的瑪麗加重了對盧森堡公國的防御工程,並且在西北地區允許佛蘭德斯和比利時的軍隊通過。」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緩緩說道:「雖然小吉斯公爵一再挑撥洛林公國的貴族們去反對他們的英格蘭女主人,但是洛林公爵並沒有為此質疑公爵夫人的決定,並且胡安娜女王也支付了佛蘭德斯和比利時軍隊的過路費,沒有靠近洛林的重要地帶。」

  「胡安娜女王?」捕捉到重要信息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有些詫異道:「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過世了嗎?」

  「沒有,只是和西班牙的查理五世一樣,提前退位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也不明白恩裡克二世為何要這麼做,但是這也不在他的擔憂範圍之內:「英格蘭的瑪麗一直都是她兄弟的擁護者,所以洛林公國頂多做到中立,不可能與我們站在一起。」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凱瑟琳·德·美第奇從不相信這些政治家能夠堅持所謂的底線,但是家族之間的血脈連結,總是能讓脆弱的聯盟多一分穩固性。

  畢竟美第奇家族如此,哈布斯堡家族亦是如此。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認為法蘭西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所以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扭轉已經糟糕到無可救藥的境遇。

  「呆著別動,我想那些英格蘭人就算打進舍農索城堡,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凱瑟琳·德·美第奇享有貴族婦女的戰爭庇護權,再加上她是科西莫一世的遠房堂妹,所以真到了法蘭西淪陷的那一刻,無論是英格蘭的瑪麗還是比利時的胡安娜,都會成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庇護者,反倒是戴安·德·普瓦捷要思考下自己的處境。

  即便這是個講究騎士風度的時代,但是那些個法蘭西貴族們,絕對會用不正當的手段,將戴安·德·普瓦捷撕個粉碎。

  「現在的權力就是個爛攤子,誰粘誰倒霉。」即便凱瑟琳·德·美第奇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趨利避害防止有法蘭西貴族在算賬時,將她也一並劃入肅清者名單。

  這麼看來,讓戴安·德·普瓦捷接手政務也是件好事,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可不認為自己能與威廉三世相抗衡。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在這糟糕的境遇裡,能看著死對頭深陷泥潭。」凱瑟琳·德·美第奇讓侍女給她倒了杯葡萄酒,然後衝著霧蒙蒙的天空遙遙一舉,頗有些漫不經心道:「敬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他讓我在這讓人發瘋的環境裡,得到一絲絲的快樂。」


第148章

  當威廉三世一路攻破魯昂和阿圖瓦伯國時,遠在薩伏伊的亨利二世也差不多得到了諾曼底失守的消息。

  對此,亨利二世肯定不會先怪自己的老相好,而是指責真正的攝政者旺多姆公爵。

  「諾曼底的海軍呢?還有布列塔尼。「亨利二世呆在簡易的帳篷裡,順手接過僕人遞來的水袋:「我記得法蘭西的海軍可沒有跟我們一起出發,難道他們都死絕了嗎?」

  國王的用詞讓安德烈元帥感到有些不愉快,但還是努力忽略這一點:「旺多姆公爵將停靠在諾曼底的海軍主力都調去了波爾多,打算入侵西班牙本地。」

  亨利二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但是依然沒有退去臉上的怒意:「那薩伏伊的西班牙士兵減少了沒?」

  不管是安德烈元帥還是彙報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其結果不言而喻。

  亨利二世將水袋扔到一旁,難得平靜道:「還有什麼壞消息?總不會比諾曼底失守更讓我感到憤怒。」

  底下的彙報士兵縮了縮脖子,很擔心自己會被亨利二世砍上一刀:「還有就是吉斯公爵已經去世了,他在臨終前做了自己財產規劃,由小吉斯公爵繼承他的領地和爵位。」

  亨利二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畢竟對於現在的法蘭西而言,沒有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還是沒有教皇的消息嗎?」安德烈元帥適時問道:「羅馬教廷的資金什麼時候到位?」

  這次不是通風報信的士兵,而是亨利二世反諷道:「意大利都被西班牙的走狗團團圍住了,你讓教皇冕下從哪兒給你運資金。」

  安德烈元帥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僥幸。

  「告訴旺多姆公爵,我暫時不計較諾曼底失守的事情,但是他必須給我拿下巴斯克和納瓦拉,否則我們的反擊就是一個笑話。」冷靜下來的亨利二世迅速計算得失,然後做出如下指令:「至於英格蘭那邊,讓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保住下諾曼底,絕對不能讓整個諾曼底都失守。」

  「是。」負責彙報的士兵立刻傳令下去。

  結果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在下諾曼底呆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與英格蘭士兵正面交鋒。

  ………………我是分割線……………………

  滿臉急色的威廉·帕爾十分粗暴地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士兵,一路橫衝直撞進威廉三世的王帳,然後滿臉興奮道:「陛下,正如您所料那般,盧森堡和安茹的守備軍大都被調去了下諾曼底,所以我們根本不必與其正面對抗。」

  考慮到「偉大的亨利號」還停靠在諾曼底港口,所以守備軍不會臉接大炮轟炸。

  「那原本駐扎在諾曼底和布列塔尼的海軍呢?」約翰·達德利隨口問道:「他們真的不准備報復回來嗎?」

  要知道波多爾可不遠,所以法蘭西海軍隨時都能掉頭回來。

  「薩伏伊公國和勃墾第伯國應該抵抗不了不久,所以亨利二世想用西班牙的領土來換回馬上失守的薩伏伊公國。」威廉三世補充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巴斯克和納瓦拉,或者是巴斯克和坎塔布裡亞會成為亨利二世的進攻目標。」

  約翰·達德利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但是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嚴肅了臉龐。

  「讓海軍做好迎戰的准備,因為法蘭西隨時都有可能反撲回來。」威廉三世決定一回去就將多佛爾到埃克塞特的一條海岸線,都打造成海軍港口,然後將懷特島和海峽群島,都建造成補給站和瞭望台。

  這估計是一項不亞於修建灌溉渠道的大工程。

  威廉三世計算著人力和物力的花銷,想著能不能從蘇格蘭或是愛爾蘭引進一批熟練工,從而縮短軍事堡壘的建造時間。

  「陛下,尼德蘭來信,說是王後陛下已經成功加冕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所以您在戰爭結束後,可以順路去比利時進行加冕儀式。」塞西爾爵士這一路的忙碌完全不亞於幾位重要將領。

  因為要調和與尼德蘭的關系,還要偶爾應付西班牙的催債大軍,所以塞西爾爵士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神情怪異地像一具剛復活的僵屍:「按照《薩利克法典》,您作為比利時女王儲的丈夫,在妻子加冕後有權得到比利時的王冠,並且獲得佛蘭德斯伯爵之位。」

  「這些都是次要的,不必急於這一會兒。」威廉三世認為屬於他的,總歸是跑不了的,所以現在最主要的,就是確保打下來的領地,能夠真正地肉到嘴中。

  「法蘭西那邊還沒有派出使者團嗎?」威廉三世覺得亨利二世也會擔心英格蘭軍隊繼續深入,或是向著布列塔尼進軍,同西班牙的守備軍裡應外合地殲滅法蘭西海軍。

  所以在雙面夾擊之下,亨利二世肯定會派使者來和談,甚至忍痛放棄已經被英格蘭人占領的土地,或是像征性地要點錢,來保證自己不會在有生之年裡,得到第二次被西班牙國王挾持為人質的待遇。

  「旺多姆公爵那邊還是沒什麼反應,不過洛林那邊倒是有點消息。」塞西爾爵士知道威廉三世跟洛林公爵夫人的關系很好,所以有些猶豫要不要跟國王彙報此事。

  「怎麼了?」威廉三世看出了塞西爾爵士的不對勁,想著亨利二世會不會和他爹一樣,走夫人的外交曲線:「還是說吉斯公爵又要搞什麼事情?」

  雖然洛林公爵是威廉三世的姐夫,但是吉斯公爵更是洛林的分支。

  法蘭西人可比英格蘭人更看重《薩利克法典》,所以威廉三世絕不敢小看權傾一時的吉斯家族,更不敢小看法蘭西人對於血統的執著。

  塞西爾爵士捏緊了手裡的來信,終究是說出了讓他猶豫不決的話:「亨利二世和吉斯公爵請到了洛林公爵夫婦作為和談的使者,希望您能停止對法蘭西的入侵。」

  這下子,別說是威廉三世,就連約翰·達德利和威廉·帕爾都是呼吸一緊,等著威廉三世的回答。


第149章

  威廉三世不敢賭人心,但也決不相信瑪麗長公主會輕而易舉地背叛他,所以現在唯一能讓他勉強接受的解釋,便是瑪麗長公主在洛林公國與自己的兄弟間,做不出一個能讓她安心接受的選擇,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威廉三世能夠跟她進行會面,然後姐弟兩一起尋找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這也是最讓塞西爾爵士感到憂心的事。

  畢竟人心都是有偏向性的,所以塞西爾爵士不敢賭威廉三世是否會因為瑪麗長公主的請求而心軟退兵——即使後者從未表現出軟弱且聽信人的姿態。

  「也許您可以將此事交給王後陛下。」塞西爾爵士並不想讓威廉三世在這個時候跟瑪麗長公主碰面,所以委婉提議道:「考慮到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都很靠近洛林公國,所以您也不必特意跑一趟。」

  這一刻,約翰·達德利難得跟塞西爾爵士站在同一立場上,試圖阻止威廉三世跟瑪麗長公主的會面:「或許您可以效仿卡托-康布雷齊和約,讓王後陛下,洛林的公爵夫人,以及法蘭西的凱瑟琳王後進行三方會議。」

  約翰·達德利故意用瑪麗長公主的婚後頭銜,就是為了提醒威廉三世不要忘記他們現在的處境。

  對此,威廉三世也只是稍微掙扎了一下,便接受了兩位重臣的建議,同時也補充道:「既然法蘭西,英格蘭,以及洛林公國都參與了談判,何不再等一等西班牙使者。」

  在防止結盟對像出爾反爾一事上,威廉三世可比塞西爾爵士想得更理智:「我可不希望法蘭西人前腳勸退了我們,後腳就把我們賣給了西班牙人。」

  威廉三世的目光在兩位大臣的臉上游移著,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至於西班牙人……只希望我們花出去的錢能物有所值,不會又是個狼來了的故事。」

  「我會立刻向西班牙派遣使者。」松了口氣的塞西爾爵士著手安排下去。

  約翰·達德利知道威廉三世要留在前線,所以讓人做好簡單的防御工程,避免法蘭西海軍隨時打回來。

  ………………我是分割線………………

  1552年的春天,英格蘭王後胡安娜,洛林的公爵夫人瑪麗·都鐸,法蘭西王後凱瑟琳·德·美第奇,以及匈牙利的前任王後奧地利的瑪麗,在加萊舉行了四國會面,史稱「加萊女士會議」。

  而這之中,最年長的無疑是西班牙的使者,也就是查理五世的妹妹兼拉約什二世的遺孀——奧地利的瑪麗。她的姑母——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曾與胡安娜王後的外祖母——薩伏伊的露易絲簽訂了「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結果時隔二十三年,當事人的後輩又坐上了同樣的談判桌。

  只是這一次,這二者都是有利的那方,而被動的,還是法蘭西王室。

  瑪麗長公主本應該跟自己的弟妹坐在一起,但是考慮到邀請她的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所以胡安娜王後和奧地利的瑪麗坐在一邊,瑪麗長公主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坐在另一邊。

  「這可真是有趣。」奧地利的瑪麗是三人中的唯一寡婦,所以她穿著一身黑衣,頭發綁的像是修道院的院長:「這已經是我第二次來法蘭西進行戰爭談判,如果在我的姨母去世後,西班牙和英格蘭通過了婚姻談判,也不知我今天到底是該代表西班牙,還是英格蘭,坐在這張談判桌邊。」

  奧地利的瑪麗曾跟隨自己的姑母參與過「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談判,所以是在場中,唯一經歷過帕維亞戰爭的外交家。

  甚至說的更遠一點,如果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沒有被查理八世悔婚,興許就不會有「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存在,以及今天的會談局面。

  胡安娜王後身為在場中最年輕的成員,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失禮的生疏。

  塞西爾爵士在胡安娜王後趕來前也與之細說了目前的局勢,並且一再囑咐她,不要因為瑪麗長公主的存在表現出任何的退步。

  至於被塞西爾爵士萬般戒備的瑪麗長公主,其實根本不想趟入這一波渾水。然而洛林有三分之二的國土線緊挨著法蘭西,而瑪麗長公主的身份又是如此地敏感,所以在洛林公國地壓力下,瑪麗長公主必須確保法蘭西在英格蘭和西班牙地聯手打壓下,不會惱羞成怒地去找洛林公國的麻煩。

  胡安娜王後在落座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瑪麗長公主的難處,所以在談話期間,有意避開了洛林公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法蘭西居然心虛到要拉上別人來壯膽的地步。」

  「親愛的胡安娜,我想你也不是第一次認識到法蘭西能為保全領土所付出的努力。」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想為亨利二世挽尊什麼,但是考慮到周圍還有法蘭西國王的眼線,所以只能耐著性子說道:「如果您的樂趣只是來展示獲勝者的傲慢,那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行了,你們是代表國家來談判的,不要像個無知婦人那樣,在這裡爭執不休。」奧地利的瑪麗阻止了胡安娜王後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冷嘲熱諷,直截了當道:「西班牙國王的訴求很簡單,那就是希望法蘭西國王能夠恢復曾被弗朗索瓦一世所撕毀的《馬德裡條約》,同時也對1529年的《卡托-康布雷齊和約》的內容進行完善。」

  凱瑟琳·德·美第奇要是不站在法蘭西的立場上,真的很想罵一句西班牙是真的奸詐。

  為什麼要提《馬德裡條約》和《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因為那是西班牙唯一一次攻入到法蘭西腹地,將弗朗索瓦一世吊起來打的時刻。

  甚至說的更直白點,《馬德裡條約》足以稱得上喪權辱國的地步,否則弗朗索瓦一世為何一回國,就要將其撕得一干二淨,然後又讓親媽跟西班牙扯皮了那麼久,才定下了《卡托-康布雷齊和約》?

  其根本原因,就是法蘭西在《馬德裡條約》裡,直接割讓了近四分之一的領地給西班牙,還差點把巴黎的大本營都暴露在西班牙的抬手範圍內——因為那時的查理五世要求法蘭西歸還曾屬於他祖母,也就是勃墾第的瑪麗的主要領地。

  其範圍可不是斐迪南一世所入侵的勃墾第伯國,而是勃墾第伯國再加上勃墾第公國,直接讓法蘭西失去了東邊的所有領土。

  別說是當年的弗朗索瓦一世,就算是現在的亨利二世,每每想起,也是一肚子的火。


第150章

  「殿下,我以為我們該向前看,而不是把二十幾年前的老底都翻出來,然後在這裡浪費時間。」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沒有多少從政經驗,但是流淌在美第奇血液裡的狡詐基因,已經向她發出了警告。

  其實單純地以後宮婦人的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

  畢竟君王的鐵蹄與野心,絕不會止步於小小的條約。

  而亨利二世之所以會讓妻子來當著這個使者,其實稱得上是把凱瑟琳·德·美第奇當槍使。

  不管怎麼說,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都是在戴安·德·普瓦捷攝政時所丟失的,更別提亨利二世的偏心,讓戴安·德·普瓦捷還掛著諾曼底總督的身份。

  為了不進一步地激怒於國內的大貴族,亨利二世也只能把王後推出來擋牆。

  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在亨利二世出征時,正在經歷分娩之痛與喪子之痛,所以戴安·德·普瓦捷的攝政頭銜也是名正言順的,多少能堵一下悠悠眾口。

  對此,凱瑟琳·德·美第奇自然是一肚子氣,但卻不得不屈服於國王的意志——因為亨利二世在貴族們和科西莫一世的無形壓力下,被迫承認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後權力,這就意味著戴安·德·普瓦捷將無法在國王的詔令上簽有自己的名字,同時也不再享有在盧浮宮裡,僅次於王後的地位。

  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去談判,雖然是亨利二世的偏心之舉,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滿肚子怨氣的妻子故意將其搞砸,所以多少會給凱瑟琳·德·美第奇一點補償。

  可以說,在場的四個女人裡,只有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在為自己而戰鬥。

  奧地利的瑪麗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隨即看向一旁的胡安娜王後,頗有些針對性地說道:「你也知道的,法蘭西人總是缺乏契約精神,所以才會將奧地利人都污蔑為粗魯的野夫,來維持他們所剩無幾的自尊。」

  換作是幾年前的胡安娜王後,興許會覺得奧地利的瑪麗是將她一塊罵了進去。畢竟胡安娜的母親也是法蘭西人,但是隨著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過世,胡安娜的身份便僅限於比利時人和英格蘭人,甚至從父系血統來說,她也是卡斯蒂利亞人,所以對於奧地利的瑪麗的諷刺,她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

  「我只看見一個弱懦的男人將自己的妻子推出來擋槍,倘若查理曼大帝在世,或許會感嘆法蘭西的騎士風度,已經消散於聲色之中。」胡安娜王後感嘆道:「卡佩王朝將法蘭西的榮光塑造成歐羅巴大陸上的明珠。而現在,瓦盧瓦王朝卻玷污了偉大君王們的努力。」

  考慮到路易十一和路易十二都跟哈布斯堡家族有世仇,所以胡安娜王後用「偉大的君王」將其一帶而過。

  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身後的法蘭西人無不感到面紅耳赤,甚至一些年輕氣盛的男女都已經暗中握緊了拳頭,恨不得與奧地利的瑪麗或是胡安娜王後當場辯論。

  凱瑟琳·德·美第奇真是愛死了這兩人對法蘭西的諷刺,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些話被有心人傳到盧浮宮時,亨利二世與戴安·德·普瓦捷的臉色。

  不過當著眾人的面,她還是要收斂一二。

  至少得在表面上,維護一下法蘭西的尊嚴。

  「我以為法蘭西的強盛並不會隨著一時的虛弱而消失殆盡。」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將現在的國王想像成她親愛的兒子,好激發一下她的口舌潛力:「虛弱的獅王終究還是獅王,而撿漏的豺狗也只是不入流的貨色。」

  「然而豺狗也能殺掉虛弱的獅子。」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瑪麗長公主突然反駁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甚至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殺意:「沉溺於往日榮光裡的獅子也不過是無所作為的累贅。」

  「也不知沒了獅王的獅群,還能風光多久?」

  凱瑟琳·德·美第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無疑是激怒了瑪麗長公主。

  雖然她的臨時搭檔是迫於夫家的壓力才會選擇去趟這一灘渾水,但是這並不表示瑪麗長公主會允許法蘭西王後當面污蔑英格蘭國王。

  奧地利的瑪麗倒是樂於見著法蘭西的內部發生糾紛,因為只有亨利二世的王位坐的不夠穩,他才會更加急迫地想要平息家門口的破事,防止自己還沒成為西班牙人或者英格蘭人的階下囚,就先被自己人搞下了台。

  畢竟遠的不說,波旁家族可是對法蘭西的王位虎視眈眈,還有洛林的兩脈人選。

  胡安娜王後倒是不急著提出英格蘭的要求,因為她的目標是讓兵力更強,威脅力更大的哈布斯堡家族先提出要求,然後讓法蘭西在一番並不美好的對比中,更容易地接受威廉三世的條件。

  順帶以後也別急著去找英格蘭的麻煩,而是先跟西班牙的死對頭互掐一番。

  這麼想著,胡安娜王後居然微妙地體會到了威廉三世對西班牙的好感。

  因為哈布斯堡家族在集仇方面,確實做出了卓越貢獻。

  「我們就不必在這種無聊的相互諷刺中浪費時間了。」奧地利的瑪麗再次將話題引向正道:「畢竟我們聚集在此地,就是代表著我們身後的君主,做出一份讓各方都能感到滿意的協議。」

  說罷,奧地利的瑪麗還認真打量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到與科西莫一世的相似之處,或是那位「華麗的洛倫佐·德·美第奇」的影子:「西班牙的要求很簡單,如果法蘭西不願意重新履新《馬德裡條約》的內容,那麼我們將不會歸還勃墾第伯國和薩伏伊公國。」

  「我想在開疆拓土方面,英格蘭也是同樣的念頭。畢竟沒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夠放棄自己辛苦打下的領地。」奧地利的瑪麗准備將胡安娜王後也拉下水,但是後者卻巧妙周旋了一番:「我的丈夫也只是和西班牙一樣,想重新奪回自己被法蘭西人毀約的權力。」

  「我並不明白英格蘭國王需要從法蘭西這兒奪回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看了眼自己的「隨從」,後者是吉斯公爵派來輔助她的書記官,也算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給自己找的台階——萬一她得不到一個讓亨利二世感到滿意的條約,那麼大可將黑鍋甩給吉斯公爵。

  「您身為意大利人,或許可以揣著明白當糊塗,但是我卻不得不提醒一點。」胡安娜王後的聲音驟然變得嚴厲起來,甚至連神色都讓人為之膽寒:「我的丈夫,威廉·都鐸是征服者威廉的直系後代,更是阿基坦的埃利諾,以及首任安茹伯爵戈德弗魯瓦五世的直系後代。不管是按照英格蘭的法律還是法蘭西的法律,他都有資格伸張自己的權力。」

  胡安娜王後的話語激起了奧地利的瑪麗的共鳴。

  畢竟英格蘭在瓦盧瓦王朝的手裡喪失了阿基坦,安茹,以及諾曼底等地,而哈布斯堡家族又何嘗不是在瓦盧瓦王朝的手裡,喪失了勃墾第的瑪麗所留下的低地國家。

  「既然法蘭西撕毀了亨利五世曾簽訂的《特魯瓦條約》(即英法百年戰爭的源頭),那麼我的丈夫只能用武力去爭取他所應得的權力。」胡安娜王後學著奧地利的瑪麗那樣,翻出了陳年舊賬,然後又適時退步道:「不過現在,他只想確定自己能有足夠的土地,去激勵那些為之浴血奮鬥的士兵。」

  這便是絕不吐嘴中之肉的意思。

  凱瑟琳·德·美第奇十分焦躁地舔了舔嘴唇,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心力交瘁。

  被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上前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耳邊說了什麼,後者又為之一震道:「雖然我們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在此拉鋸,但是請別忘了亞洲的奧斯曼帝國還是一陣不可小覷的實力,倘若蘇萊曼大帝知道基督世界裡發生了如此爭執,他是否會趁虛而入?」

  這便是公開威脅英格蘭和西班牙,要是把法蘭西逼急了,亨利二世能干得出跟奧斯曼帝國重修舊好的狠事。

  當然,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也沒想讓法蘭西國王真的走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那一步。只是在法蘭西沒拿到教皇所承認的軍資之前,能拖一陣是一陣。

  結果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剛一說完,胡安娜王後便微微一笑道:「您大可不必擔心奧斯曼帝國會有所舉動。」

  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走了一步臭棋。

  因為跟奧斯曼帝國有聯系的不止是法蘭西,還有一直在做中亞生意的英格蘭。

  「奧斯曼帝國正在跟東方的波斯帝國糾纏不情,估計等蘇萊曼大帝有功夫向歐洲發難,那也是四五年後的事情。」胡安娜王後輕描淡寫道:「只是法蘭西的軍隊能撐過四五年嗎?」

  「保羅四世還在意大利領主的手裡,所以法蘭西的國庫,應該不是很充裕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5

第151章

  英格蘭和西班牙的步步緊逼讓凱瑟琳·德·美第也逐漸失去了耐心。

  被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也很焦躁,因為前線的軍隊根本支撐不了多少,而占據了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的英格蘭,絕對會在尼德蘭的軍資運到後,直接向下吞並布列塔尼,甚至有可能與西班牙的守備軍相聯合,然後從波多爾登陸,直切法蘭西的腹地。

  如果說英格蘭和西班牙在前些日子裡,只是想在法蘭西的邊境地上占一點便宜,那麼現在的法蘭西就不得不考慮英格蘭和西班牙會像1525年那樣,動了聯手吞並法蘭西的念頭。

  畢竟這二者現在是有錢又有人。

  沒准在法蘭西看不見的地方裡,哈布斯堡就已經慣性地跟英格蘭締結了姻親關系。

  「我想暫時休息一下,然後再考慮要不要接受貴國的提議。」凱瑟琳·德·美第奇退離了談判桌,然後與吉斯公爵的書記官走到一旁,小心交流道:「現在的戰情怎麼樣了?」

  面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反問,後者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悄悄遞上一封密信。

  凱瑟琳·德·美第奇接過一看,幾乎想在亨利二世的臉上狠狠地扇上一把。

  「他這是什麼意思?」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壓抑著怒火,恨不得從吉斯公爵的書記官身上挖下一塊肉:「放棄我們在西邊的所有海岸線?也虧得他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陛下,薩伏伊公國已經淪陷了,而勃墾第伯國也撐不了多久。」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無比艱難地說道:「如果再不簽下協議,我們很有可能丟掉布列塔尼或是勃墾第公國。那樣一來,法蘭西就成了西班牙地盤中餐,根本撐不到您的兒子繼位。」

  或許是那句「兒子」引起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較大觸動,使得她開始思考簽下協議的可行性。

  不過在此之前,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是要再加一重保險,避免亨利二世又拿她當槍使。

  「國內的幾位大人們,還有前線的安德烈元帥,蒙莫朗西公爵都知道此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將信件退還給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注意到後者的肩膀微微一僵。

  「在得到國王陛下和幾位大人的簽字許可前,我是不會與英格蘭和西班牙簽訂協議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就知道吉斯公爵又想推她去擋槍。

  別以為她不知道戴安·德·普瓦捷是怎麼跟亨利二世勾搭上的。

  沒有吉斯公爵在一旁推波助瀾,亨利二世敢跟老爹的情婦眉目傳情?

  凱瑟琳·德·美第奇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迫於壓力而站出來的無辜王後,是因為她的丈夫不敢面對失敗,所以才將久居深宮的妻子推出來擋槍。

  總之,她不能讓任何人將她與這喪權辱國的協議聯系到一起。

  這不僅會影響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宮中的聲譽,更是會影響她兒子的繼承權。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個高產的母親,但是外國人的身份讓她始終遭受法蘭西宮廷的排斥,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很擔心吉斯公爵會成為下一個薩伏伊的露易絲。

  畢竟從他們家目前的行動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總覺得他們是衝著王位而去,這也是她在後期瘋狂針對吉斯家族的主要原因。

  「可是陛下,我們來不及……」吉斯公爵派來的書記官還想再掙扎一二,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凱瑟琳·德·美第奇給粗暴打斷了。

  「來不及那就別簽,或者讓國王陛下親自去跟英格蘭國王,還有西班牙國王進行詳談。」凱瑟琳·德·美第奇很清楚這是她保持強硬的唯一機會。

  亨利二世造的孽,憑什麼要她和她兒子去背鍋?

  「我想提醒您,別忘了法蘭西淪陷,對吉斯公爵有什麼壞處。」凱瑟琳·德·美第奇步步緊逼道:「我到底是美第奇家的成員,有教皇和佛羅倫薩公爵在,我想英格蘭國王還有西班牙國王會很樂意扶持我兒子登上王位。再者,洛林的公爵夫人可是英格蘭國王的姐姐,你說她會不會幫助丈夫去獲得吉斯家的領地?讓原本被勒內二世分割出去的地盤,又回到洛林的本家?」

  「真要到了英格蘭和西班牙平分法蘭西的那一刻,頭一個死的就是吉斯家。」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怨毒話語,讓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感到脖子發涼。

  他抬頭與法蘭西的王後對視一番,最終無奈道:「我會努力爭取到您的要求,同時也會把您的話轉述給吉斯公爵。」

  「那就趕快去吧!」凱瑟琳·德·美第奇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威脅,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我會讓一位侍女跟著您,也防止您說不清現在的局勢。」

  吉斯公爵的書記官有些面容扭曲地吸了下鼻子,但很快便恢復正常,然後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一禮,快速地去准備馬匹。

  法蘭西的王後冷冷地注視著書記官的背影,然後找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一瓶一指長的毒藥交給她:「看好那個老匹夫,然後在他拿到簽名信後,找機會殺了他。」

  「是。」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毒藥收好,順口問了一句:「萬一有人對他的死因起了疑心該怎麼辦?」

  「就說他是為法蘭西殉國。這種情況下,找個死因並不是難事。」凱瑟琳·德·美第奇冷酷道:「他死了也好,死了就說不清現在的事情,也防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找不到可以承擔錯誤的人。」

  「記住,一定要在他拿到簽名信的回程中下毒,防止吉斯公爵又派一個奸細。」

  「是。」明白該怎麼做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匆匆離去,徒留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原地想著該怎麼拖延時間。

  與此同時,回到座位上的奧地利的瑪麗也得到了腓力二世的來信。

  「殿下,薩伏伊公國已經打下了,但是勃墾第伯國那邊還缺點時間。」西班牙使者壓低聲音道:「奧地利的後勤有些跟不上,再加上意大利那邊……」

  「那些個領主還在觀望嗎?」奧地利的瑪麗曾在意大利生活過一段時間,所以很清楚意大利領主們的行動風格。

  畢竟他們既是領主,也是資本主義的前身。

  而資本都是不做虧本的買賣的。

  西班牙使者看了眼不遠處的胡安娜王後,後者的氣定神閑來自於尼德蘭的金錢,以及英格蘭的糧食。

  因為威廉三世在尼德蘭頒布了商人保護法,所以一些小腦經靈活的猶太人都通過這一法律,將大量的財富集中在尼德蘭。

  哪怕威廉三世沒有在明面上改變歐洲的反猶立場,但是在實際行動上,尼德蘭算是少數能讓猶太人喘口氣的地方。

  你要是擱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亦或是意大利,猶太人不被坑到死,那都是祖上冒青煙的結果。

  相較之下,尼德蘭也只是有些極端主義者在排猶,但是礙於威廉三世所頒布的商人保護法,他們也只能在口頭上占點便宜,或是暗中將其打一頓。

  跟西班牙還有法蘭西的高壓政策相比,完全稱得上毛毛雨。

  再加上威廉三世在愛爾蘭和英格蘭本地大力發展農業,同時也用聯姻安定了北邊的蘇格蘭,試圖借著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將蘇格蘭也變成一個農業補給站。

  可以說現在的英格蘭,已經在用難以想像的速度,恢復他們在百年戰爭中的損失。

  奧地利的瑪麗一想到這兒,便又向西班牙使者問道:「威廉三世的貸款已經到了嗎?」

  「全都到了,但是……」使者的表情也有些為難道:「您也知道,那些錢對於戰爭而言,都只是杯水車薪。」

  「我們現在不能放棄進攻的腳步,否則法蘭西很快就會反彈回去。」奧地利的瑪麗握緊雙手,努力保持冷靜道:「我會跟比利時的胡安娜再談一下,爭取讓英格蘭再給一筆貸款。」

  意大利那邊,奧地利的瑪麗是不做任何指望的。

  畢竟因為保羅四世跟法蘭西的聯盟,那裡也是兵荒馬亂的一團,所以奧地利的瑪麗並不想干擾佛倫倫薩公爵對意大利的整頓。

  而對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奧地利的瑪麗和胡安娜王後的詳談,無疑是省去了她想要拖延時間的努力。

  所以一時間,瑪麗長公主倒是成了最清閑的人,甚至在談判的城堡裡無所事事。

  「安托萬和凱西還好嗎?」站在陽台上的瑪麗長公主十分擔心自己年幼的孩子,還有身體不好的洛林公爵。

  負責回話的使者是瑪麗長公主從英格蘭帶去僕人,所以在回話上也是很符合瑪麗長公主的心意,同時也不忘提醒道:「吉斯公爵又往洛林派遣了使者,說是要代表法蘭西國王進行婚姻談判。」

  「如果是重申法蘭西王太子和凱西的聯姻,那麼就沒什麼好談的。」瑪麗長公主恨透了安妮·博林,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嫁入允許王室情婦干政的法蘭西。

  對此,僕人也只是搖了搖頭,反駁道:「法蘭西國王要聯姻的對像不是凱瑟琳公主,而是小洛林公爵和他的次女克洛德·德·瓦盧瓦。」


第152章

  「次女?那長女的婚約者是誰?」瑪麗長公主雖然不常去盧浮宮,但是洛林公國畢竟緊靠著法蘭西,所以基本的往來還是有的,因此瑪麗長公主自然是見過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幾個兒女。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容貌繼承了美第奇家的標志性金魚眼,以這個年代的審美來說,算得上貌若無鹽,但是所生的女兒卻沒有一個是不漂亮的。

  瑪麗長公主見過克洛德·德·瓦盧瓦公主,這個繼承了祖母之名的小姑娘是個安靜溫和的性子,只是因為出生時的意外,所以腿部有些不利索,但是這對於貴族家庭而言,都只是小事。

  而且瑪麗長公主或許不想讓女兒嫁給法蘭西國王,但是很樂意讓兒子娶一位法蘭西公主。

  畢竟貴族婚姻嘛!在身份差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怎麼看都是對男方有利。

  只是……

  「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和法蘭西的瑪格麗特都還未婚,怎麼先提起克洛德的婚事?」換作是平日,瑪麗長公主肯定一口答應下亨利二世的聯姻建議,可是現在的情況讓她不得不多想三分。

  尤其是亨利二世還在與哈布斯堡家族對戰的前線上。

  那僕人這才回復道:「聽說亨利二世也在與西班牙國王的使者進行協商,並且還拉上了薩伏伊公爵。」

  雖然在血緣上,亨利二世與薩伏伊公爵算是第二代表親,但是後者因為其母——葡萄牙的比阿特麗絲的緣故(阿拉貢的瑪麗亞之女,葡萄牙的伊莎貝拉的妹妹),所以頭頂著法蘭西封臣的名頭,私底下卻跟西班牙走得很近。

  而現在,腓力二世居然要攻打薩伏伊公國,這不僅激起了薩伏伊公爵的怒火,更是讓葡萄牙有些不好做人。

  畢竟薩伏伊公爵跟西班牙的關系還是葡萄牙從中調解的,尤其是腓力二世的舅舅若昂三世,更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所以面對外甥們互毆的情況,也是很不好下手。

  「不出意外的話,亨利二世怕是在前線跟腓力二世還有薩伏伊公爵達成了協議,所以我們這邊再爭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瑪麗長公主猜測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和法蘭西的瑪格麗特估計是作為亨利二世的和平棋子,被聯姻給薩伏伊公爵和腓力二世的兒子。

  至於亨利二世為何要讓自己的次女嫁給洛林公國,估計是想借此堵住佛蘭德斯和比利時的通過路徑,不讓洛林公國在下次戰爭裡,還偷偷幫助英格蘭國王。

  「公爵大人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但是希望您跟比利時的胡安娜好好談談。」瑪麗長公主的僕人委婉說道:「公爵大人還是希望洛林公國不要得罪法蘭西或是英格蘭的任何一方,所以想將凱瑟琳公主嫁給英格蘭國王的次子。」

  「凱西和紀堯姆?」瑪麗長公主有些意動道:「這個倒是可以試試。」

  雖然瑪麗長公主不知道威廉三世並不像用親上加親,來給英格蘭增加基因病的風險,但是從她的角度來看,讓女兒嫁給侄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因為紀堯姆是次子,所以不需要娶一位身份過高的妻子,再上威廉三世的長子已經娶了蘇格蘭的瑪麗,所以凱西的生育壓力會小很多。況且威廉三世和比利時的胡安娜婚姻美滿,也不是會折騰兒媳的性格。

  要是凱西嫁到英格蘭,威廉三世和紀堯姆怎麼也得看在瑪麗長公主的面子上,對其優待幾分。

  「你去把亨利二世已經跟薩伏伊公爵還有西班牙國王談和的消息告訴胡安娜王後,然後去看看奧地利的瑪麗那邊有什麼動靜。」瑪麗長公主希望洛林公國不用在英格蘭和法蘭西之間兩頭為難,所以想賣弟妹一個好。

  與此同時,等到亨利二世回信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恨不得捅死這個沒心沒肺的丈夫,然後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安撫下,發出克制的哀嚎聲。

  「那個該下地獄的混蛋,那個沒用的國王。」凱瑟琳·德·美第奇死死抓著走廊的石牆圍欄,努力不讓悲憤的自己在這裡倒下:「我可憐的伊麗莎白,我可憐的克洛德。」

  原以為亨利二世會看在她願意替法蘭西去談判的份上,多少優待她幾分,可是轉眼間,亨利二世就把她的兩個女兒給賣了。

  根本不給凱瑟琳·德·美第奇一點點准備時間。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也只能輕輕撫摸著女主人的脊背,試圖讓她鎮定下來:「最大的伊麗莎白公主只有七歲,克洛德公主還不到五歲,您完全有機會讓她們躲開被聯姻的命運。」

  這位陪嫁的侍女不愧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腹之一,所以很清楚如何安撫自己的女主人:「國王陛下比您更痛恨西班牙人,所以伊麗莎白公主的婚約還是有悔婚的可能,至於克洛德公主……」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話音一轉,試圖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接受這一婚約:「洛林公國緊靠著法蘭西,又是個相當富庶的地方,克洛德公主就算嫁過去了,也不失為一樁很好的婚約,至少您可以時常去看她。」

  因為克洛德·德·瓦盧瓦出生時意外,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偏愛這個被亨利二世所厭惡的女兒。即便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做好了女兒要遠嫁的准備,但是有機會把最喜歡的孩子留在身邊,她又為何不接受?

  況且瑪麗長公主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一向厭惡情婦這種生物,想必克洛德·德·瓦盧瓦嫁過去了,也不會太糟心。

  凱瑟琳·德·美第奇這麼一想,臉色也好了很多,但是絕不原諒亨利二世不跟她商量,就把女兒許配出去的舉動。

  而在洛林公國和法蘭西都是一番密謀之時,胡安娜王後也得到了瑪麗長公主傳達的消息,在一番沉思後,回復道:「辛苦你了。」

  一旁的約翰娜立刻給瑪麗長公主的僕人遞了一小袋錢幣,然後聽見胡安娜王後冷靜道:「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你去回絕了西班牙的貸款申請,然後告訴奧地利的瑪麗,西班牙那邊已經跟薩伏伊公爵還有亨利二世進行額外會談的消息。」

  「是。」約翰娜剛把胡安娜王後的命令執行下去,會議便被重新啟動。


第153章

  因為亨利二世的反捅一刀,凱瑟琳·德·美第奇徹底沒了和談的興致,因此在談判桌上的表現連應付都稱不上,只想著快點結束這一切。

  恰好此時的西班牙也得到了腓力二世已經退兵的消息,所以奧地利的瑪麗也很清楚自己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於是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快速達成了共識,重新簽訂了《卡托—康布雷西條約》,將勃墾第伯國割讓給奧地利和西班牙,同時西班牙軍隊也得從薩伏伊公國撤軍,法蘭西海軍也得離開西班牙的巴斯克地區,並且代替西班牙支付英格蘭貸款,還定下了亨利二世的長女,也就是法蘭西的伊麗莎白與腓力二世的婚約——因為西班牙那邊已經發現了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繼承了其曾祖母的遺傳病,所以急需腓力二世再有一位預備的男性繼承人。

  同時也為了保證薩伏伊公國站在法蘭西這邊,亨利二世還將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弗朗索瓦一世曾想嫁給威廉三世的瑪格麗特長公主,許配給了薩伏伊公爵。同時還讓自己的次女,克洛德·德·瓦盧瓦與洛林小公爵訂婚,確保洛林公國在下一次戰爭裡,不會暗中幫助英格蘭人。

  胡安娜王後並不在意法蘭西與西班牙,還有洛林公國簽訂了什麼協議,她只在乎法蘭西會不會承認威廉三世對上諾曼底,魯昂,還有阿圖瓦伯國的統治權。然後盯緊西班牙還債便是。

  「鑒於法蘭西無力代替西班牙償還二十萬英鎊外加四十萬加侖的貸款,所以我想提出另一套解決方法。」胡安娜王後點了下法蘭西提出的協議,冷靜道:「將佛蒙達伯國的亞眠割讓給英格蘭,這樣一來,貸款一筆勾銷。」

  「關於這一點,我想國王陛下是不會同意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威廉三世想吞並法蘭西的海岸線,於是斷然拒絕道:「我們可以向意大利貸款還上這筆欠債。」

  「你覺得科西莫一世要是能從意大利銀行家的身上榨出錢,還會讓法蘭西借到貸款嗎?」胡安娜王後反駁道:「況且這筆錢拖長了,你們也得花上幾十年的功夫才能還清。」

  凱瑟琳·德·美第奇用一種相當古怪的眼神看著胡安娜王後,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我以為美第奇是最會做生意的人,看來英格蘭的國王也不逞多讓。」

  她那雙金魚一樣的微凸眼球在胡安娜王後的身上滴溜溜地轉著,看上去分外詭異:「您是怕我們還不起債,還是怕我們賴掉債務?」

  「這二者有區別嗎?」胡安娜王後反問道:「總不過一個夜長夢多,肯定是越早到手,越能讓人安心。」

  「如果法蘭西拒絕了您的提議,會遭受什麼樣的報復?」凱瑟琳·德·美第奇想試一下胡安娜王後德底線,結果對方很快斬斷了她伸出的爪子。

  「那就得看法蘭西還想不想向尼德蘭出口貨物。」胡安娜王後微笑道:「或是您想再嘗試一下國庫被耗干淨的滋味。」

  一旁的奧地利的瑪麗倒是很希望法蘭西和英格蘭再打起來,然後西班牙就能趁亂謀利。

  凱瑟琳·德·美第奇倒是很清楚他們不能跟英格蘭繼續耗下去,所以讓書記官重新修訂了與英格蘭的條約,以亞眠抵押了被迫承擔的西班牙債務,同時也放棄了對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的主權。

  這樣一來,法蘭西的海岸線裡,有三分之二都成英格蘭的掌中之物。

  瑪麗長公主不明白威廉三世要這幾處地方有什麼用,畢竟上諾曼底,魯昂,亞眠,以及阿圖瓦伯國加起來還不如一個勃墾第伯國富有,但是經驗更豐富的奧地利的瑪麗和凱瑟琳·德·美第奇卻已經看出了端倪。

  誠然,這幾處地方都不如阿基坦,安茹,以及勃墾第這些內陸領地更為富有,但是威廉三世想得問題卻很現實——他要的是一處打下後能徹底掌控的地方。

  而不是今天攻城,明日失城。

  況且海岸地可是一處不亞於低地的風水寶地。

  威廉三世能從海岸線上收回戰爭成本嗎?

  當然能,而且他還不需要在上面花費太多的精力,只用鞏固英格蘭海軍和港口的實力,然後坐著收過路費就行了。

  你法蘭西的船只,丹麥的船只,還有西班牙等地的船只去尼德蘭進貨賣貨,都得路過英吉利海峽。

  難道面對一圈的英格蘭海軍,你能不表示什麼?

  分分鐘把你攔到貨爛你信不信。

  當然,這些都不是能宣之於口的小心思。

  奧地利的瑪麗忍不住感嘆亨利八世真是生了個好兒子,而且還很巧妙地避免了群雄四起的時代,所以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

  ………………我是分割線……………………

  1552年的夏天,威廉三世成功征服了上諾曼底,魯昂,以及阿圖瓦伯國,然後又通過西班牙的債務,從法蘭西的手裡『購買』到了亞眠,所以一時間,英格蘭對於這位登基不過五年的國王稱譽不斷,使得威廉三世的威望達到了一個高峰。

  甚至有人斷言威廉三世的成就會超越其父。

  畢竟跟亨利八世相比,威廉三世的征服之路雖然起步較晚,但是卻比亨利八世要穩健得多,不僅沒有讓戰爭拖垮英格蘭的財政狀況,還為英格蘭本地和愛爾蘭,蘇格蘭提供了不少就業港口。

  因為威廉三世一結束戰爭,就下令修建南安普頓,樸次茅斯,普爾,懷特島,以及諾曼底群島的海軍修建工作,所以需要大批的工人和熟練水手,甚至還需要一些善於經營和做飯的婦女,去保證港口的基礎生活。

  所以一時間,這些地方成了16世紀的淘金地。

  那些個沒地沒房又沒有羊毛的窮人一咬牙,一跺腳,收拾了下本就不多的家底,跑到港口去謀求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

  至少威廉三世給出的條件非常公道,而且在找到房子之前,還可以申請一個臨時的落腳之地。

  …………

  ……

  「怎麼這幾個月裡,外國的移民多了起來。」威廉三世在戰爭結束後,並沒有立刻回到英格蘭,而是先去比利時進行加冕。

  在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理查德·克倫威爾來信彙報了下英格蘭和愛爾蘭的狀況。

  因為有克裡維斯的安妮,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坎特伯雷大主教進行攝政,再加上幾個靠譜的貴族在一旁輔助,所以英格蘭本地並沒有發生暴亂,而是一切如常地發展經濟,鞏固各地的農業建設。

  「或許是因為米開朗基羅先生的緣故,所以意大利的移民比例上漲了不少,還有德意志地區的婦女。」跟威廉三世同乘一輛馬車的胡安娜王後解釋道:「你也清楚新教地區的獵巫運動,比天主教地區還要殘酷,所以很多德意志婦女又不想改變信仰,又不願莫名其妙地去死,所以她們還能跑去哪兒?」

  肯定是信仰一致,又對獵巫審判有著嚴格規定的英格蘭和尼德蘭,最為安全。

  況且這兩地可比德意志地區更為富有,工作機會也更多。只要你手腳勤快,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那你來負責這件事吧!」威廉三世突然提議道。

  「我?」胡安娜王後有些措手不及道:「你怎麼突然這麼想?」

  「我又不是女人,怎麼理解這些移民女性和幼兒想要什麼?」威廉三世顯得理所當然道:「所以由你來負責,至少能在表面上讓她們感到安心。」

  胡安娜王後從未接手過這種事情,只能回去後找法律顧問進行詳談,然後再去實地訪查一番。

  威廉三世的第二次加冕儀式定在比利時的安特衛普聖母大教堂裡,由已經退位的恩裡克二世親自主持。

  不同於英格蘭的那次加冕儀式,因為威廉三世的比利時王冠是靠著婚姻獲得的,所以在規模上,肯定比不過胡安娜被加冕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的儀式,但是這也不足以讓威廉三世心生芥蒂。

  畢竟都肉到嘴中了,他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況且比利時王位也只是讓威廉三世的頭銜變得更長,並不能讓他獲得比利時的真正統治權。

  因為根據恩裡克二世和亨利八世的婚姻談判,威廉三世只有在胡安娜王後不便,或是兒子年幼時,才能掌握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朝政。

  所以在加冕儀式結束後,威廉三世的頭銜便加上了比利時國王和佛蘭德斯伯爵的稱謂,在負責加冕的大主教的吟唱聲中,宣布了一代君主的誕生。

  「蒙上帝恩賜,英格蘭,荷蘭,以及比利時國王,愛爾蘭領主,諾曼底公爵,佛蘭德斯兼阿圖瓦伯爵,魯昂和亞眠的統治者,信仰的守衛者,偉大的威廉三世陛下……」

  伴隨著長到讓人昏昏欲睡的頭銜宣稱,年僅二十六歲的威廉三世將都鐸王朝的領土拓展到了新的位置,同時也注定了都鐸家族,將是哈布斯堡家族在歷史上的最大對手。


第154章

  當威廉三世的戰績傳回倫敦時,克裡維斯的安妮正帶著諾丁漢女伯爵和裡士滿公爵參觀米開朗基羅的畫廊。

  因為薩裡女伯爵已經在威廉三世出征前,嫁去蘇格蘭的緣故,再加上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都不在倫敦,所以英格蘭的前任王後不得不同時擔起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教育工作。

  好在已經十五歲的諾丁漢女伯爵能夠分擔一些看孩子的工作。

  裡士滿公爵的性格很像年幼時的威廉三世,不哭不鬧,斯文有禮,所以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就連一些服侍他的人也都很喜歡這位溫和的小主人。

  「這是您剛出生的樣子。」諾丁漢女伯爵帶著裡士滿公爵站在一位懷抱著嬰兒的貴婦人雕像前,指著白色的小襁褓說道:「您的洗禮是由亨利八世親自主持的,所以國王陛下想用一座雕像紀念這個偉大的時刻。」

  「那抱著我的是誰?」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離開時,裡士滿公爵只有三歲,所以記不清父母的樣子。再加上宮廷裡的畫師都是一個筆法,尤其是法蘭西裔的畫師,好像從布列塔尼的安妮到胡安娜王後都能畫成同一張臉,所以你讓裡士滿公爵站在一堆法蘭西公主的素描畫前,他可能真的看不出哪個是他的母親。

  「是王後陛下。」諾丁漢女伯爵出生不久就被抱養給了威廉三世,所以她的兒童期都是在胡安娜王後的小宮廷裡度過的:「胡安娜王後很快就會帶著您的弟弟回來,相信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

  「我的弟弟?」裡士滿公爵想起他在嘉德騎士慶典上,所見到的聖喬治教堂裡的王子主教,其實並不期待兄弟的回來。

  畢竟威廉三世和愛德華·都鐸的關系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裡士滿公爵的弟弟成功回來,那麼約克公爵的位子理應是國王次子的。

  諾丁漢女伯爵並沒有注意到裡士滿公爵的神情變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您的弟弟還是在胡安娜王後前往比利時的加冕路上出生的,所以你們兩在不同的地方接受了洗禮。」

  「瑪麗。」克裡維斯的安妮終於注意到這邊的異常,於是喝止了諾丁漢女伯爵的滔滔不絕。

  「殿下,我想您可以回馬車休息一下。」克裡維斯的安妮目光溫和地看著裡士滿公爵,然後讓自己的侍女夏洛特將其帶走。

  被繼祖母這麼一呵斥,諾丁漢女伯爵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然後額前析出了薄薄的冷汗,不敢去看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

  「瑪麗,你在宮廷裡呆了這麼久,難道還沒見慣說錯話的下場。」克裡維斯的安妮很清楚威廉三世不會輕易責怪在聖詹姆斯宮裡長大的諾丁漢女伯爵,所以不敢保證國王會不會將這口黑鍋,扣在身為臨時監護人的自己身上。

  面對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訓責,諾丁漢女伯爵還想掙扎一下:「亞歷山大還只是個孩子,哪裡想得了這麼多?」

  「你六歲時難道沒想過這些事嗎?」克裡維斯的安妮反駁道:「裡士滿公爵不是普通孩子,即便他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要像對待一位成年爵士那樣對待他,你明白嗎?」

  說到最後,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放緩了語氣。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之一,心腸柔軟的前任王後總是不忍心過分苛責她。

  「我知道了,也謝謝您的提醒。」諾丁漢女伯爵垂頭喪氣地衝著克裡維斯的安妮行了一禮,結果在轉身的那一刻,又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所叫住。

  「除了對待裡士滿公爵的態度,還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克裡維斯的安妮小步走到諾丁漢女伯爵的身邊,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道:「你跟聖詹姆斯宮裡的一個小侍衛走的很近,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在婚前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諾丁漢女伯爵的肩膀微微一顫,但是很快就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所控制住。

  「愛德華·斯塔福德。任何一個有心人都能輕易打聽到一個小侍衛的名字。」克裡維斯的安妮警告道:「而且那些有心人還知道他是個一個沒有貴族血統的博林家表親。」

  「可他的母親是位貴族。」陷入愛情中的女孩總是很難聽進長輩的話,尤其是像諾丁漢女伯爵這樣被保護得太好的貴族女性。

  「貴族?哦!你是說他的母親是個靠著金銀錢財,以及性賄賂謀得爵位的博林家女人?而且他還有個被砍頭的姨母?」克裡維斯的安妮難以置信道:「拋開這些不談,愛德華·斯塔福德的父親也只是個在宮廷裡服過役的平民,更別提他還是薩裡女伯爵的表親。」

  一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克裡維斯的安妮便感到難以置信:「親愛的瑪麗,我知道那些男人都想要什麼?你很美,又是國王的侄女,還有著父母留下的爵位和大筆的遺產。在那些個希望飛黃騰達的男人眼裡,你就黃金的瑪麗,下一個勃墾第女公爵。」

  「愛德華·斯塔福德要是沒有對你的財產動過心,那麼安妮·博林就不該被送上斷頭台。」

  聽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話,諾丁漢女伯爵也冷靜了下來,但是依然看得出沒有放棄這段感情。

  眼見強硬的勸解起不了作用,克裡維斯的安妮又軟和了態度,循循善誘道:「當然,我知道年輕的悸動是擋不住的,而且我們也都是無法自主婚姻的可憐女人。所以瑪麗,你可以體會這種美妙的感情,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越過界限。」

  克裡維斯的安妮盯著諾丁漢女伯爵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國王陛下是不會容忍自己的侄女做出婚前失貞,未婚先孕的醜聞。你要是不想被關進倫敦塔,或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孩子一出生就被人帶走,然後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貧苦日子,那就千萬別被一時的感情蒙蔽了雙眼,然後不管不顧地把自己都搭進去。」

  「我想您還記得索爾茲伯裡女伯爵一家的下場。」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冷硬道:「那位女伯爵不僅是愛德華四世的侄女,還曾撫養過你的祖父。可是當她威脅到王位時,不僅是女伯爵本人,就連她的兒孫也被扔進了倫敦塔。」

  「瑪麗,你是王位的潛在繼承人,如果真的被人拿去當槍使,即便你的國王養父再怎麼疼愛你,他也會和你的祖父一樣,選擇將你囚禁到死或者直接處以死刑。」

  諾丁漢女伯爵似乎感到一陣陰風吹過脖子,整個人都瑟瑟發抖。


第155章

  「殿下,您要喝點熱茶嗎?」夏洛特將裡士滿公爵安置在馬車內,然後用一張柔軟的毯子將他包裹著。

  「也許您可以嘗嘗附近莊園的紅葡萄蛋糕。」夏洛特見裡士滿公爵半天都沒有回應,於是繼續提議道:「或許您可以去附近的莊園走走,那裡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而且環境也比這裡舒適的多。」

  因為威廉三世對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的優待,所以畫廊的不遠處有一座直供畫廊的小莊園,裡面囤了不少尼德蘭和意大利的美酒,還有一些當地的特色食物。

  裡士滿公爵很有禮貌地衝著夏洛特點了下頭,不想拂了對方的好意:「請給我隨便拿點吃的,我想待會兒再去畫廊裡逛逛。」

  夏洛特最怕裡士滿公爵什麼都不說,於是趕緊去給裡士滿公爵張羅下午茶。

  趁著這個機會,裡士滿公爵從座位裡拿出一個關於地理的書籍,然後將其翻到英格蘭的那頁。

  考慮到威廉三世出征前,有關於王儲的各種培訓就已經擺上日程,所以裡士滿公爵接受過很全面的地理普及,自然知道威廉三世在干什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以後都是我的。」裡士滿公爵並不纖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指點著,然後將其挪到法蘭西和尼德蘭附近:「還有這裡。」

  裡士滿公爵的指甲印在曾屬於法蘭西的海岸線上掐出一條長長的印子,然後又在尼德蘭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那兒留下兩個月牙印,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曾聽自己的家庭教師講過英格蘭歷代君主的故事,所以很清楚兄弟意味著王位繼承的壓力,以及父母的領地有可能被分割給另一個兒子。

  比如岡特的約翰,就是賊心不死地想要爭奪本屬於黑太子愛德華的王位,結果到死都沒有達成目標,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後代。

  至於獅心王理查,其實原本是阿基坦的埃利諾的次子,根本得不到多少王位繼承權,但是因為母親的偏愛,再加上那個時候的阿基坦公國希望保持自立,所以獅心王理查在長兄還活著的時候,就被立為阿基坦公國的繼承者。

  況且布列塔尼的安妮也曾為了布列塔尼公國的自治權,希望由次女勒妮來繼承公爵之位,結果還是被路易十二橫插一腳,將布列塔尼公國的繼承權強扣在毫無主見的長女頭上。

  裡士滿公爵知道自己不是在尼德蘭出生的法定繼承人,所以不敢確定母親會不會將比利時和佛蘭德斯都交給那個未見面的弟弟。

  倘若真的有那麼一天,裡士滿公爵就得做好跟兄弟開戰的准備。

  「殿下,殿下?」拿來東西的夏洛特發現裡士滿公爵對著一本地圖書出了神,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東西已經拿到了,需要我給您倒杯水嗎?」

  「辛苦你了。」回過神的裡士滿公爵收好地圖書,然後跟著夏洛特去畫廊裡喝了下午茶,又觀賞起藝術品來。

  因為米開朗基羅是個相當高產的藝術家,再加上有丁托列托在一旁做輔助,所以這些年裡,也積攢了不少藝術品。

  諸如威廉三世早期訂制的《巨人傳》畫像和雕像,以及他本人的登基雕像,都已經完成地七七八八,估計在威廉三世回來前,就能徹底收工。

  「只有父親在你們這兒訂制藝術品嗎?」裡士滿公爵看得很慢,很仔細,恨不得拿個用來做金飾的專業工具,將每一釐刻痕都瞧得一清二楚。

  米開朗基羅很喜歡自己的作品被人細細觀賞,而不是任由一些肚子裡沒墨的人裝模做樣地發出一聲聲的贊嘆,然後將其作為吹噓自己有見識的談資。

  「除了國王陛下,還有多塞特侯爵夫人和薩裡女伯爵,也在這裡訂制了畫作。」丁托列托回答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希望能為她自己,以及三個女兒訂制擔任畫像。而薩裡女伯爵是訂制她與莫裡伯爵的結婚照。」

  丁托列托說到這兒,似乎想起薩裡女伯爵雖然在英格蘭的攝政名單裡,但是因為嫁給莫裡伯爵的緣故,所以一年到頭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蘇格蘭。

  「還請殿下幫忙提醒薩裡女伯爵過來取畫。」不同於對貴族的打壓有著深刻認識的米開朗基羅,丁托列托就顯得很頭鐵,甚至稱得上傲慢無禮:「我們這兒人煙稀少,所以沒法給薩裡女伯爵送過去。」

  「我會將您的畫轉述給姑母。」裡士滿公爵也不生氣於丁托列托的態度,突然話音一轉道:「如果我要向您訂一幅畫,需要等多久?」

  丁托列托准備離開的動作微微一僵,然後將裡士滿公爵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失笑道:「我收費很高的,您真的有錢訂畫嗎?」

  「當然。」裡士滿公爵挺直脊背,努力讓自己的小身板顯得足夠可靠:這點錢我還是拿的出手的。」

  因為在裡士滿公爵四歲時,議會已經在薩裡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默許下,批准裡士滿公爵提前享有威爾士親王的津貼,所以買畫的錢,他還是出的起的。

  只是裡士滿公爵要動用這麼一大筆錢,還得經過克裡維斯的安妮或是薩裡女伯爵的批准,然後由專業人士記下這筆開支。

  丁托列托以為裡士滿公爵只是單純地羨慕自己的親屬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畫像,所以也沒多想地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了這事,然後便接下了裡士滿公爵的私人訂單。

  直到他有天去白廳宮參加聖誕晚宴時,在國王的御前會議室裡看見了裡士滿公爵的畫像。

  那一刻,丁托列托終於意識到年幼的裡士滿公爵遠比他想得還要早熟,甚至已經有意識的為自己的統治之路添磚加瓦。

  ………………我是分割線………………

  國王回國的那一天,白廳宮的上上下下都忙得像是蜂巢裡的工蜂,但卻在細節之處看得到應有的僅僅有條。

  因為理查德·克倫威爾趕去比利時彙報工作,所以偌大的白廳宮裡,全靠卡文迪什爵士一手操持。

  好在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會適時搭把手,再加上薩裡女伯爵從蘇格蘭趕來,而卡文迪什爵士的夫人貝斯也成了前任英格蘭王後的侍女,所以才能維持大體上的僅僅有條。

  「這裡,還有這裡的裝飾都得換上新的。另外,餐具和燭台的數量也要再確認一下。因為國王的慶功宴上少不了其他國家的使者,所以要在預計數量上再翻一倍,以備不時之需。」卡文迪什爵士像是花滑世界裡的名將,在光滑的地板上來去自如,不時還抽查下女僕的工作,確定一切都在掌握中。

  「閣下,國王陛下的儀仗已經進了倫敦城。」就在卡文迪什爵士忙得腳不沾地時,夏洛特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甚至都來不及向卡文迪什爵士行禮,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安妮夫人(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帶著裡士滿公爵和瑪麗女王出了門,所以您也趕快過來吧!」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來。」卡文迪什爵士借著銀器的反光順了下頭發,然後又確定自己的衣袖沒有任何的不妥,才跟著夏洛特出了城堡的大門。

  國王的儀仗在進入倫敦城後,又加了兩排用來充排場的重裝騎士,並且道路的兩側也有人不斷地喊著「天佑國王」,「英格蘭萬歲」的口號。

  因為威廉三世對待平民的政策遠比亨利八世要溫和,再加上這次的出征並沒有進行戰爭征稅,所以倫敦的市民們都期待著國王的慶功宴後,能分發到一部分的糧食或者金幣。

  實在不行,混點酒水也是好的。

  下馬後的威廉三世首先擁抱了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在感謝她們的無私付出,然後又仔細打量了下已經長開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自己的長子。

  十歲的瑪麗·斯圖亞特已經有了相當驚人的身高,這在崇尚嬌小玲瓏的英格蘭,可以稱得上鶴立雞群。

  威廉三世記得這位蘇格蘭女王的官方身高可是達到了驚人的一米八,而吉斯家的女人也以身形高挑著稱,所以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會比穿高跟鞋的瑪麗·斯圖亞特還要矮上一頭。

  「陛下,歡迎您的榮光而歸。」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撫養長大的瑪麗·斯圖亞特雖然保留了她血脈裡的法式浪漫,但卻沒有被縱容得過於任性。

  威廉三世衝著瑪麗·斯圖亞特行了個面對女王的脫帽禮,這讓後者紅了臉龐:「也感謝您的祝福,蘇格蘭的瑪麗女王。」

  成熟的英格蘭國王肯定比他六歲的兒子更有男性魅力。

  威廉三世正處於意氣風發的年紀,有著一頭金棕色的頭發和略深的藍眼睛,是當下最流行的矯健身形,並不會因為服飾或者常年未鍛煉的緣故,而顯得過於笨重。

  【他可真好看】。

  瑪麗·斯圖亞特忍不住看了眼乳臭未干的裡士滿公爵,想著他成年後會不會像他父親一樣英俊溫和。

  只可惜裡士滿公爵並沒有心情去關注未婚妻的小眼神,而是將注意力都放在胡安娜王後身邊的小男孩身上。

  想必那個就是在英吉利海峽上出生的國王次子。

  威廉·恩裡克·都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5

第156章

  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長得很像,但是沒有繼承到父親的金棕色頭發,而是有著一頭略深的小卷毛,似乎在陽光下還會暈出一種很深的酒紅色。

  雖然次子還是三歲的年紀,但是胡安娜王後是個相當嚴厲的母親。

  哪怕照顧紀堯姆的保姆三番五次地想把他抱起來,都會在胡安娜王後的眼神警告下,任由紀堯姆不穩地站在母親身邊。

  對此,威廉三世沒有任何反對。

  因為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對胡安娜王後的教育方式指手畫腳。

  事實上,他出征的幾年裡,跟次子相處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星期,所以也談不上對紀堯姆有著很深的感情。

  「父親。」裡士滿公爵收回落在紀堯姆身上的目光,衝著威廉三世行了個脫帽禮,然後又向胡安娜王後點了點頭:「陛下,也歡迎您的回歸。」

  當著眾人的面,胡安娜王後當然不可能對自己的孩子表現得過於親密,所以只是含蓄地點了點頭,隨即與瑪麗·斯圖亞特相見過禮:「陛下,希望我不在的這些天裡,你沒有被別人所怠慢。」

  相較於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瑪麗·斯圖亞特更害怕胡安娜王後,所以一時間也束手束腳了不少,甚至都不敢像剛才那樣,任由不安分的小眼神到處亂晃。

  卡文迪什爵士站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背後,用眼神向國王示意慶功宴已經准備就緒。

  回到白廳宮裡的威廉三世終於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換了身參加晚宴的衣服。

  「來參加宴會的除了各地的貴族,各國的大使,以及商業伙伴外,還有誰?」威廉三世在男僕的幫助下整理好復雜的衣服花邊,隨口向卡文迪什詢問著賓客名單。

  卡文迪什爵士從自己的私人秘書手裡接過一個牛皮的記錄本,在查看一番後回答道:「還有兩個您務必接見一下的賓客,分別是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的使者斯特凡·巴托裡,以及克裡斯蒂安三世的長子弗雷德裡克王子。」

  威廉三世對這兩個名字並不陌生,畢竟前者是大名鼎鼎的巴托裡家族的第一位國王,而後者是丹麥和挪威的王子,亦是英格蘭在北邊的新教同盟。

  「你讓塞西爾爵士去打聽一下奧斯曼帝國的蘇丹狀況。」威廉三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揮手讓男僕退下:「如果不是蘇萊曼大帝逐漸管不了事情,特蘭西瓦尼亞親王也不會派使者過來。」

  威廉三世記得匈牙利的佐波堯家族就是在這一代絕嗣,所以曾經是他家封臣的巴托裡家族才有機會獲得特蘭西瓦尼亞總督和波蘭國王的位子。

  「將他們引薦給我。」威廉三世不知道克裡斯蒂安三世派自己的長子過來是為了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巴托裡家族產生濃厚的興趣。

  畢竟那可是產生過血腥女伯爵的傳奇家族。

  雖然威廉三世猜測這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為了奪回匈牙利王位和波蘭王位所采取的污蔑行為,但是巴托裡家族確實和哈布斯堡家族一樣,有著深埋在基因裡的癲狂與暴虐。

  ………………我是分割線……………………

  自打威廉三世從法蘭西凱旋而歸後,白廳宮裡就出現了不少的異鄉人面孔。他們穿著跟英格蘭人截然不同的服飾,有些人的身上還散發著來自波斯或者法蘭西的香水味,惹得一些保守的貴族們紛紛抱怨年輕的國王將白廳宮的宴會廳變成了魚龍混雜的港口,甚至還有意從那些異鄉的賓客身邊捂著鼻子經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多討厭這些人。

  「真是讓人看不過去。」珠光寶氣的多塞特侯爵夫人帶著她的三個女兒,像是一直昂首闊步的母雞在白廳宮裡招搖過市。

  被迫跟在妻子後面的多塞特侯爵下意識地壓了壓帽子,害怕別人看見他妻管嚴的窘迫模樣。

  「弗朗西絲,我想去跟同僚們交流一下。」多塞特侯爵看見約翰·達德利被一群紳士眾星捧月般地圍堵在窗戶邊,於是想借口脫離這般尷尬的境遇。

  面對丈夫的無能,多塞特侯爵夫人總是一副相當輕蔑的態度。

  她自認為全家的榮耀都憑她一力支撐到現在,所以並不在乎丈夫的想法。

  只是在看到窗戶邊的約翰·達德利時,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機靈腦瓜下意識地往不好的方向動了動,難得對丈夫用上了溫和的語氣:「那你就好好地跟達德利爵士交流下在政治場上的心得,別總是在樞密院當個木頭樁子,我都嫌丟人。「

  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卻讓多塞特侯爵有種被全世界聽見的恥辱感。

  他剛想垂頭喪氣地轉身離去,卻被多塞特侯爵夫人又叫住了。

  「我記得達德利爵士的次子和三子都還沒訂婚,你去打聽下他們家的情況。」眼看著長女珍·格雷已經十五歲,而次女凱瑟琳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十二歲,多塞特侯爵夫人不得不為孩子們的未來而早做打算。

  因為她和多塞特侯爵都沒有兒子,所以爵位也說不准是傳給長女,還是被格雷家的旁系所篡取。

  對於母親的汲汲經營,珍·格雷始終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畢竟她的表姐諾丁漢女伯爵都還結婚呢,她又著急個什麼?

  況且珍·格雷也不喜歡這種權色交易的場合,更不想被母親像個物品一樣,介紹給一家又一家的貴族夫人。

  眼看著丈夫湊到奉承約翰·達德利的人群中,多塞特侯爵夫人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結果一回頭,便看見自己的大女兒百無聊賴地玩把著身上的首飾,一副讓她生氣到吐血的漫不經心之態。

  「如果你把平日裡用來忤逆我的伶牙俐齒擱一半在你的終身大事上,我也不至於操心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身處在公眾場合裡,多塞特侯爵夫人一定會狠狠體罰自己的大女兒。

  一旁的瑪麗·格雷見狀,趕緊拉了下姐姐的裙子,示意她別惹怒母親。

  珍·格雷不服氣地看著多塞特侯爵夫人,最終還是拜倒在母親的嚴厲目光下,像個被戳破的氣球那樣,郁悶不已道:「您到底要我怎麼做?難道要我像個倫敦城的妓女那樣,到處拉著身份尊貴的紳士在那兒喋喋不休嗎?」

  多塞特侯爵夫人差點沒被自己的女兒氣得一頭栽倒在地。

  正當她想好好教訓一下珍·格雷時,一聲通報卻打斷了她的思路。

  「丹麥與挪威的王子,弗雷德裡克殿下到——」


第157章

  伴隨著侍從們的響亮通報聲,丹麥和挪威的弗雷德裡克王子在一眾人,尤其是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好奇目光下,不急不慢地進入了宴會廳,讓人不由得過分驚訝於他的年輕。

  多塞特侯爵夫人十分老辣地看出這位異國的王子絕對比珍·格雷大不了幾歲,於是隔著層層的人群將其細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對珍·格雷興奮道:「你覺得這位外國王子怎麼樣?」

  眼看著自己的大女兒是沒機會嫁給英格蘭的繼承人了,多塞特侯爵夫人便把注意力打在了國內的大貴族,以及那些個外國王子的身上。

  可以說,丹麥和挪威的弗雷德裡克王子完美符合了多塞特侯爵夫人對於金龜婿的全部要求。

  年輕,英俊,而且是一個新教國家的繼承人。

  她用一種惡龍看黃金般的貪婪眼光,看著不遠處的弗雷德裡克王子,恨不得立刻將珍·格雷推到對方面前。

  對於母親的妄想,珍·格雷已經從難以置信過渡到了無奈,然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母親的妄想:「他可是一位外國的王子,怎麼可能迎娶一位英格蘭侯爵的女兒。」

  「什麼英格蘭侯爵的女兒?你明明也是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多塞特侯爵夫人像是被刺中了腳趾的村婦,一反常態地怒斥道:「我們可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之一,你難道還配不上一位外國王子?」

  顯然,多塞特侯爵夫人還沉浸在薩福克公爵所打造的榮光裡,並且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傲慢。

  珍·格雷不免覺得這樣的母親顯得有些可悲,於是試圖跟她講道理:「您覺得在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王子出生後,我這個英格蘭的王位繼承人還有多少分量?」

  因為珍·格雷到底是在胡安娜王後的宮廷裡呆過,所以遠比多塞特侯爵夫人看得深遠:「除非是兩國聯姻,否則弗德雷裡克王子絕不會選擇一個外國貴族成為他的妻子。況且現在的丹麥正處於繼承法和宗教的危機中,沒准弗德雷裡克王子更願意用婚姻加固他在國內的力量,怎麼可能浪費這麼好的聯盟位子?」

  因為弗德雷裡克王子的父親克裡斯蒂安三世是靠著武力和國內新教徒們的支持,奪走了堂親克裡斯蒂安二世的王位,順帶還趕走了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兒和妻子,所以在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的怒火下,丹麥和挪威一直都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局勢。

  這也是克裡斯蒂安三世上位後,一直都跟施馬爾卡爾聯盟保持著良好關系,並且還與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交好的主要原因。

  珍·格雷曾聽胡安娜王後說過,丹麥和挪威還保留著天主教信徒,並且被囚禁的克裡斯蒂安二世在民眾裡的威望十分之高,所以丹麥和挪威的王位就是一個大火坑,誰去誰倒霉。

  沒准她前腳成了丹麥王妃,後腳就被人給一鍋端了。

  畢竟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婿,也就是波旁家的旺多姆公爵可是沒有放棄對丹麥王位的追求。要是他在得到查理五世的支持下,又得到了亨利二世的支持,那麼克裡斯蒂安三世的王位還能坐穩到幾時,便是一個未知數。

  估計這也是克裡斯蒂安三世要派兒子來英格蘭的主要原因。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因為國王還沒到場,所以塞西爾爵士率先去跟弗雷德裡克王子搭話:「希望您能在英格蘭賓至如歸。」

  「閣下,您真是太客氣了。」弗德雷裡克王子掃了眼在場的布置,忍不住在心裡感嘆著英格蘭王室的富裕:「經此一戰,想必閣下得好好思考一下威廉國王的稱謂。」

  塞西爾爵士對上弗德雷裡克王子饒有興趣的眼神,於是順勢開了個玩笑:「也許您能為英格蘭國王提供一個很好的綽號。我們正苦惱著『征服者』已經被另一位威廉國王所占據,因此暫時找不到合適的稱謂。」

  「這可真是讓人羨慕的苦惱。」弗德雷裡克王子一想到國內的破事,以及父親非要讓他承擔爛攤子的樣子,便感到一陣陣的不適:「當然,有位手段強硬的父親也是件好事。」

  在弗德雷裡克王子看來,英格蘭的平穩局勢少不了亨利八世的奠基,因為對方以雷霆手段鎮壓了國內的叛亂,所以能留給威廉三世一個被「清潔」過的國家。

  相較之下,弗德雷裡克王子就沒有這麼好運。

  估計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他還要與國內的各級分裂而做鬥爭。

  「您的話真是讓我有些慚愧。」塞西爾爵士並不認為亨利八世的改革進行得很成功,因為這個已經作古的老國王是個潛在的天主教徒,只是想通過改革收取教會的財富,然後堵上國內的財政窟窿。而威廉三世卻沒有明確的信仰表像,所以英格蘭的目前狀況遠比外人想得更復雜,只是在統一的利益下,沒有爆發出來。

  「或許我們都應該為真正的信仰進行長期不斷的努力。」塞西爾爵士注意到門外產生一陣又一陣的騷動,於是趕緊結束了與弗德雷裡克王子的談話,等著國王夫婦的到來。

  威廉三世的進場無疑讓宴會的交流,達到了一個小小的高潮。

  在眾人的回避下,國王夫婦坐上了最尊貴的位子,然後緊挨著他們的,分別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王子,還有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

  落座後的威廉三世舉起酒杯,發表了一段相當精簡的開場白:「先生們,女士們,讓我們拋開戰爭中的無數煩惱,在此享受勝利的歡愉,以及久違的放松。」

  「同時也祝賀我的王後,胡安娜。」威廉三世又將酒杯對向了身邊的胡安娜王後,後者也是順勢舉起了酒杯,表示對丈夫的感謝。

  「祝賀我的王後成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同時也期待著我們的第三個孩子的到來。」

  下手的裡士滿公爵瞥了眼母親的腹部,然後短暫地蹙了下眉頭,又很快放松下來。

  威廉三世又將杯子舉向來客,高聲道:「敬英格蘭。」

  「敬英格蘭。」

  賓客們同時附和著,然後將酒水一飲而盡。


第158章

  「陛下,恭喜您征服了上諾曼底等地,我代表特蘭西瓦尼亞親王,向您送來最誠摯的祝賀。」宴會進行到一半時,一個匈牙利貴族打扮的男子,帶著一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少婦走上前來,向威廉三世夫婦舉杯道:「也祝賀新教聯盟的戰線,又一次得到擴張。」

  「巴托裡閣下,感謝您的祝賀,也希望特蘭西瓦尼亞和英格蘭的友誼能夠天長地久。」威廉三世喝了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的使者——也就是斯特凡·巴托裡遞上的酒,然後又代替胡安娜王後喝了屬於她的那杯。

  「陛下,請讓我介紹一下我的姐姐,安娜·巴托裡,她也是阿爾度德領主蓋斯派爾·爵格非的遺孀。」敬完酒的斯特凡·巴托裡讓他帶來的貴婦上前一步,後者也順分順從地照做了。

  「陛下。」安娜·巴托裡估計還不到三十歲,正是女人最有風情的年紀。

  威廉三世記得這位巴托裡夫人的長女就是傳說中以美貌著稱的吸血女伯爵——伊麗莎白·巴托裡,後者在盛年時,被認為是匈牙利的第一美女。

  而有著如此美麗的女兒,其母的長相自然也不會太差。

  安娜·巴托裡有著歐洲最為追捧的金發碧眼,皮膚是一種很難看見紅潤之色的蒼白。似乎你將一片干淨的羊毛放在她身上,便會與其肌膚融為一體。

  胡安娜王後見威廉三世半天都不說話,於是很不舒服地在私底下拍了拍威廉三世的大腿,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回過神的威廉三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然後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夫人,您的美貌真是讓我驚嘆,哪怕是阿弗洛狄特再世,也會嫉妒您那普緒克一樣的絕世容顏。」

  「陛下,您的贊美真是讓我難以招架。」安娜·巴托裡似乎已經見慣了男人們的驚艷目光,所以認為威廉三世也只是又一位裙下之臣。

  結果下一秒,威廉三世就讓人帶上一枚做工精美的十字架項鏈,以及一本英文版的聖經:「夫人,我感嘆您丈夫的英年早逝,想必上帝一定會再賜予您一段美滿的婚姻。」

  安娜·巴托裡也不是個蠢人,要是再聽不懂威廉三世的暗中意思,那便是單純的不識趣。

  斯特凡·巴托裡見狀,也只是讓姐姐收下國王的禮物,然後跟他一起退下。

  其實按照斯特凡·巴托裡的設想,這次來英格蘭,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姐姐成為胡安娜王後的侍女,然後借機成為威廉三世的情婦。

  因為特瓦西拉尼亞親王約翰·西吉斯蒙德是個身體孱弱的年輕人,所以支持特瓦西拉尼亞獨立的貴族們很擔心哈布斯堡家族會在約翰·西吉斯蒙德去世後,掀起對特瓦蘭西尼亞的吞並戰爭,所以斯特凡家族一直都想成為約翰·西吉斯蒙德的繼承人。

  為此,他們得集中一切可支持他們的力量。

  比如那些個信封新教的大貴族或者國王。

  「看來你的計劃是失敗了。」安娜·巴托裡在與兄弟退場的過程中,惹來不少的探究目光:「既然我進不了白廳宮,那麼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怎麼,你對這個結局感到很高興?」斯特凡·巴托裡覺得姐姐的氣色似乎比剛才更好了些,於是發出疑問道:「我知道你並不想成為英格蘭國王的情婦,但是英格蘭國王的支持對於我們家而言至關重要。」

  「一個男人可以好色,但要是被情欲牽著鼻子走,他也不會成為偉大的國王。」安娜·巴托裡不冷不熱道:「況且你又不是沒看見英格蘭王後看我的眼神,難道你希望匈牙利的商人在尼德蘭遭到刁難?

  斯特凡·巴托裡靜靜地打量著自己的姐姐,隨即說道:「既然在英格蘭這兒沒有結果,那麼你的婚事就在在匈牙利尋找。「

  「匈牙利?」安娜·巴托裡知道自己的弟弟很想繼承父親的特瓦蘭西尼亞總督之位,所以一直都試圖增加他在匈牙利本地的支持聲:「你是說,把我嫁給匈牙利的本地貴族。」

  「恰好東匈牙利的新巴托裡家要給他們的第三子,喬治·巴托裡挑選妻子,以你的家世容貌,嫁過去正好。」斯特凡·巴托裡用一種售賣貨物的語氣說道:「他們家是斐迪南一世的封臣,要是約翰·西吉斯蒙德一死,奧地利發起對匈牙利的統一戰爭,那麼你的婚姻能給我們家族提供另一重保障。」

  安娜·巴托裡雖然知道這是對家族最好的選擇,但是她仍有些不甘心道:「那我的兩個孩子怎麼辦?」

  阿爾度德領主蓋斯派爾·爵格非與安娜·巴托裡生有兩個兒子,並且還留下了大片的土地與豐厚的財產。

  一旦安娜·巴托裡改嫁,那麼她不確定自己兩個兒子會不會處於別人的監護下。

  「關於你的兩個兒子,我會與親王殿下和爵格非家族進行協商,爭取讓你帶著他們改嫁。」斯特凡·巴托裡跟安娜·巴托裡說完這事,便投入到與各國使臣交流的官場中,徒留安娜·巴托裡在原地為自己的未知命運而擔憂。

  與此同時,王室的位子上,胡安娜王後一直在關注著那位匈牙利的美婦人,衝著威廉三世輕輕說道:「你覺得巴托裡夫人長得很漂亮,是嗎?」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感覺不到胡安娜王後的不愉之情,但還是實事求是道:「如果我說她是個醜八怪,你會相信嗎?」

  胡安娜王後被反噎了一下,隨即悶悶不樂道:「你應該知道斯特凡·巴托裡帶他姐姐來是為了什麼。」

  「為了給我做情婦。」威廉三世十分坦然地接口道:「但是我不會花錢在沒有增值意義的消遣上。斯特凡·巴托裡與其把他年輕漂亮的姐姐獻給我,還不如給我提一箱子金幣過來。」

  說罷,威廉三世還開玩笑道:「不管是英鎊還是杜卡特,我都欣然接受。」

  「你也只會在這方面展現出一點屬於凡人的欲望。」胡安娜王後的臉色緩和了不少,但還是沒有放松警惕:「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位巴托裡夫人?」

  「人家有父親有兄弟,更是個有著獨立資產的成年女性,為什麼要我去處理她?」威廉三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道:「況且我又不是匈牙利國王或是特瓦蘭西尼亞親王,還犯不著去管理別人的附庸。」

  又被噎住的胡安娜王後只能看向別地,然後撕下一小塊一小塊的面包放入嘴中。

  一旁的裡士滿公爵見狀,趁機緩和父母間的不合:「媽媽,你有興趣跟我一起去看一下米開朗基羅的雕像嗎?」

  只有在私底下,裡士滿公爵才敢稱呼胡安娜王後為母親。

  並且由於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緣故,胡安娜王後將對藝術的熱愛都遺傳給了兩個兒子。

  至於威廉三世,他那被金幣腐蝕的大腦只會在意這幅畫能增值多少,別的那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胡安娜王後被裡士滿公爵的提議勾起了興趣,於是越過自己的長子,又看向紀堯姆和瑪麗·斯圖亞特,語氣溫和道:「你們也想一起去嗎?或許我們能順路去城裡的服裝店還有港口那邊逛逛?」

  「好的,媽媽。」紀堯姆瞬間來了興致,都沒瞧見兄長略有些不自然的眼神:「我也想看看英格蘭的港口跟比利時有什麼不同。外祖父說英格蘭每月都會從尼德蘭進貨,也不知那裡有沒有可以淘貨的地方。」

  因為紀堯姆出生後不久,胡安娜王後便繼任為比利時女王,所以自然而然地將兒子托付給了退位的恩裡克二世。

  自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去世後,恩裡克二世便換上了黑色的衣服,終日活在對妻子的思念和對女兒的擔憂中。好在有紀堯姆的陪伴,所以恩裡克二世才能在苦悶的日子裡找到一絲絲的快樂,這也讓他更加疼愛紀堯姆,對這個外孫溺愛到有求必應的程度。

  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很害怕胡安娜王後,但是拗不過服裝店和華麗珠寶的吸引力,所以求助似的看向克裡維斯的安妮和諾丁漢女伯爵,其意昭然若是。

  克裡維斯的安妮怎麼可能不明白養女的擔憂,於是衝著諾丁漢女伯爵溫聲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所以你陪他們去吧!正好可以幫王後陛下照看下幾位殿下,還能順帶買幾件心儀的東西。」

  反正有胡安娜王後在場,怎麼也不可能讓幾個孩子或是諾丁漢女伯爵付錢。

  結果就在這時,胡安娜王後冷不丁地拉了下神游在外的威廉三世,將他也扯進外出游玩的隊伍裡:「威廉,你也去。」

  「我?」威廉三世放下酒杯,試圖掙扎道:「我還要處理上諾曼底和阿圖瓦的各項事務,就不……」

  「你用得著急這麼一會兒嗎?」胡安娜王後不由分說道:「總之你也去。畢竟你都這麼久沒見過亞歷山大和紀堯姆了,身為父親,你可以教他們一些家庭教師所不能涉及的東西,還有瑪麗。」

  胡安娜王後又看向瑪麗·斯圖亞特,後者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活像是被班主任抓到的小學生:「你身為蘇格蘭女王,也要去學習如何了解自己的臣民在想些什麼?」

  畢竟蘇格蘭女王在英格蘭生活了這麼久,那邊不可能沒有抱怨,所以得在合適的時間裡,讓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回到蘇格蘭,加深他們對那片土地的所有權。


第159章

  裡士滿公爵並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提議會演變成家庭出游,因此看著裡外忙碌的卡文迪什爵士,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巡游中,該如何與許久不見的父母還有弟弟相處。

  因此在等待的時間中,裡士滿公爵都過得很煎熬,這對於一向有計劃的他而言,是極不正常的。

  而就在家庭出游的前一天,裡士滿公爵心血來潮地想去看看瑪麗·斯圖亞特在做些什麼,畢竟跟不熟的弟弟相比,還是自己的未婚妻更親近一些。

  結果在裡士滿公爵快要抵達瑪麗·斯圖亞特的寢室時,一個毛手毛腳的侍女差點撞到了他。

  「到底是誰啊!怎麼這麼……」那個侍女抱著一大把玫瑰花,被一片濃郁的紅色模糊地看不清眼前的路,所以跟裡士滿公爵這麼迎面一撞,差點松開抱著鮮花的手臂,還在裡士滿公爵的肩膀處灑下不少嬌嫩的花瓣。

  跟在裡士滿公爵身後的侍女臉都綠了,隨即大聲斥責道:「這裡是白廳宮,不是倫敦的菜市場,你這麼冒冒失失的撞了裡士滿公爵,能被立刻趕出宮去,都是你命大的結果。」

  畢竟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白廳宮裡的不少人都會被連坐。

  那侍女被「裡士滿公爵」一詞嚇得肩膀又抖了抖,於是立刻請罪道:「殿下,很抱歉我的魯莽傷到了您,我是來給蘇格蘭女王送花,所以才著急了些。」

  裡士滿公爵其實並沒有並沒有傷到哪兒,但是他注意到那個侍女耍了點小聰明,試圖用瑪麗·斯圖亞特的名號來給自己脫罪,於是饒有興趣地問道:「給瑪麗,送花的是誰?」

  因為諾丁漢女伯爵和蘇格蘭女王都叫瑪麗,所以都鐸家為了區分這二者,在諾丁漢女伯爵成年後,除非是私下見面,否則都用她的爵位來稱呼她。

  裡士滿公爵知道白廳宮裡的花匠會在每天的清晨,將最好的花送到幾位尊貴女士的房間裡,按照順序應該是胡安娜王後,瑪麗·斯圖亞特,克裡維斯的安妮以及諾丁漢女伯爵。

  如果是薩裡女伯爵在此,那麼諾丁漢女伯爵還要靠後一位。

  而眼下並不是花匠送花的時間,所以裡士滿公爵很好奇這個侍女到底是幫誰給瑪麗·斯圖亞特送花。

  面對王儲的質疑,那侍女雖然心虛,但還是強詞奪理道:「並,並沒有其他人給蘇格蘭女王送花,純粹是女王陛下心血來潮,所以……」

  那侍女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裡士滿公爵不耐煩地打斷了:「如果是玫瑰花最盛的季節,那麼瑪麗會多要一些,甚至還會讓人威爾士給她弄來最好的玫瑰。但是眼下並不是玫瑰花最好的季節,而且瑪麗這幾天都忙著准備出去玩的事,怎麼可能關心這種事情?」

  對於自己的未婚妻,裡士滿公爵就算稱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絕對是上了心的。

  因為被克裡維斯的安妮教養的緣故,瑪麗·斯圖亞特是個精通女工,能說四國語言,並且對人文思想和藝術十分熱衷的新教姑娘。

  雖然在政治上,她並沒有表現出十足的熱情,而且還保留著小姑娘愛美的天性,但是對於都鐸而言,這樣的准王後真的是壞事嗎?

  完全不是好嗎?

  英格蘭又不是供不起王儲妃的開銷,只要她不像法蘭西未來的那位瑪麗·安托瓦內特一樣好賭又無所顧忌,哪怕比不上政治家庭外交都能一把抓的胡安娜王後,但也絕對是英格蘭人,尤其是裡士滿公爵期待的樣子。

  像布列塔尼的安妮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那樣的不同心妻子,才是王室的災難好嗎?

  雖然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與瑪麗·斯圖亞特產生愛情,但是從小長大的輕易讓他們幾乎無話不談,這也是瑪麗·斯圖亞特並不反對這段聯姻的主要原因。

  畢竟愛情誠可貴,面包價更高,若為理解故,兩者皆可拋。

  瑪麗·斯圖亞特又不是傻子,她當然知道蘇格蘭局勢是個爛攤子,而且蘇格蘭也不如英格蘭富有,所以樂於裝傻地在英格蘭過著王儲妃的生活,任由薩裡女伯爵,或是裡士滿公爵一手包了她的女王工作。

  反正身份血統在這兒,幾乎沒人能取代瑪麗·斯圖亞特的地位。

  至於陰險的英格蘭人會不會留子去母……你以為歐洲的婚姻談判是件容易事嗎?歷史上的反面教材——亨利八世為了跟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打了七年的官司,然後又為了迎娶克裡維斯的安妮跟克裡維斯公爵扯皮了兩年。

  甚至更往前的亨利七世,在跟約克的伊麗莎白結婚後,也沒有動過留子去母的念頭。其中誠然也有愛情的成分,但是更重要的,國王是很難找到一個身份匹配的妻子,並且就算是有了預備人選,也還要經歷一系列的婚姻談判。

  綜上所述,瑪麗·斯圖亞特沒啥可擔心的,完全能出生在終點,然後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

  也正是因為蘇格蘭女王的胸無大志,所以裡士滿公爵很少見到自己的未婚妻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

  那個送花的侍女被裡士滿公爵的目光弄得瑟瑟發抖,但還是堅持聲稱自己是受到蘇格蘭女王的命令,才抱來這麼一大捧玫瑰花。

  而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打扮的侍女假裝從這裡經過,對著裡士滿公爵行了一禮道:「殿下,您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來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侍女貝斯,亦是卡文迪什爵士的夫人。

  抱花的侍女臉色一白,知道今天是沒法蒙混過關了。

  裡士滿公爵也沒有掩飾地將來龍去脈與貝斯細細道來,然後將這個侍女交給她。

  「看來卡文迪什爵士要好好管理一下白廳宮的侍女。」裡士滿公爵面對笑容完美的貝斯,還是保留了些顏面:「順帶查一下花房裡的進出名單。」

  這個季節的玫瑰不是那麼容易弄到手的,再加上這個侍女弄來的量也不少,所以不可能留不下痕跡。

  貝斯讓兩名侍衛將那個抱花的侍女壓下。

  裡士滿公爵只看見星星點點的紅色與地毯融為一體,然後在無數人的匆忙腳步中,粉碎成渣滓。

  ………………我是分割線…………

  「殿下,葡萄牙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奧地利的胡安娜已經抵達了葡萄牙,但是若昂·曼努埃爾王子的身體情況很不樂觀。」塞西爾爵士照常在下午茶時向威廉三世彙報工作,後者很喜歡這種放松的環境,畢竟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

  聽了塞西爾爵士的彙報,威廉三世放下茶杯,沉吟道:「若昂·曼努埃爾王子可是若昂三世的獨子,要是他一死……」

  「那麼王位就會落到哈布斯堡家族的手裡,因為若昂三世的另一個孩子是難產而死的瑪麗亞·曼努埃爾女親王,她的兒子,西班牙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便是若昂三世的最後血脈。」塞西爾爵士接口道:「即便是有著《薩利克法典》擋在前頭,但是哈布斯堡家族奪走葡萄牙王位也只是時間問題。因為若昂三世僅存的兄弟只有葡萄牙的紅衣大主教恩裡克,因此葡萄牙當局正在勸說若昂三世讓恩裡克主教還俗,以免他這一脈斷絕後,葡萄牙會落入哈布斯堡家族的手裡。」

  「這還真是讓人意外的變故。」威廉三世用銀叉子弄了塊蘋果,但是臉上並沒有意外之情:「那麼若昂三世肯定是沒有同意這一點,畢竟他還指望著體弱多病的兒子能盡早有個孫子,對嗎?」

  塞西爾爵士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西班牙國王從教皇那兒帶來主教非特殊情況,不得還俗的旨意,但是葡萄牙當局很急切,因為恩裡克二世已經四十歲了,這並不是個讓人放心的年紀。」

  「而一旦哈布斯堡拿下葡萄牙,那麼從美洲到歐洲的航線便被他們壟斷了一半。」

  賽謝爾爵士關注著威廉三世的一舉一動,試圖讓他提高對葡萄牙絕嗣之事的警醒:「陛下,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好消息,並且這也關聯著我們與奧斯曼帝國,還有意大利的正常貿易。」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消息,可問題是我又能為此做些什麼?」威廉三世反問道:「我總不能開著艦隊去搶奪葡萄牙的王位,而且葡萄牙絕嗣,也算是上帝對他們的警示。」

  塞西爾爵士見此事沒法與威廉三世繼續聊下去,隨即話音一轉道:「除了葡萄牙一事,我今天還想向您引薦一位很有才的年輕人,我想他足以替代我在情報收集上的任務。」

  因為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都有意精簡御前會議的人數,從而讓權力高度集中,所以塞西爾爵士身兼多職,逐漸感到分身乏術,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將他並不熟悉的情報收集工作給脫手出去。

  「既然能入得了你的眼,那麼素質也不會太差。」威廉三世來興致地擦了下嘴,隨即問道:「是誰」

  「是樞密院成員安東尼·丹尼的外甥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塞西爾爵士想著引薦之人的敏感身份,於是語氣也變得小心謹慎起來:「他的伯父埃德蒙·沃爾辛厄姆是倫敦塔的中尉,也曾負責過您的加冕巡游。」

  「我記得這個人,因為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很欣賞他。」威廉三世在聽到沃爾辛厄姆這個姓氏便做到了心裡有數,直截了當道:「既然是你引薦的人,那麼趁著我們一家出去游玩的機會,叫這位小沃爾辛厄姆先生,展示一下他有多少斤兩。」

  這便是要讓放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負責出游安全的意思。

  「陛下,感謝您的許可,我想沃爾辛厄姆先生一定會很珍惜這個機會。」塞西爾爵士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然後在接見忐忑不安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時,向他強調了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母親的事。

  否則光是跟博林一家的親戚關系,就足以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栽一個不小的跟頭。


第160章

  威廉三世直到家庭出游的那天才看到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樣子。

  因為家境並不優越,再加上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所進行的高壓政策,所以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是個高瘦到有些營養不良的年輕人,在面對威廉三世時也顯得有些束手束腳,讓人很輕易地誤以為他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小康平民。

  是那種仍在大街上,你都會以為他身上的衣服和珠寶都是假貨的強撐者。

  理查德·克倫威爾見威廉三世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興趣,於是在國王的耳邊輕輕說道:「沃爾辛厄姆先生曾與貝爾福德伯爵一起在巴塞爾和帕多瓦的大學裡接受法律課程,所以貝爾福德伯爵也是他的贊助者。」

  如果不是礙於在國王面前的表現,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一定會向理查德·克倫威爾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因為像他這樣家世不顯,又跟大名鼎鼎的博林家有牽扯的年輕人,不在邊遠地區熬個十幾年,是很難走到國王面前的。

  可是拉上一個贊助人做擋箭牌便截然不同了。

  因為此時正處於資本主義的興起,所以不少平民階層也能通過知識的積累成為達官貴人。

  雖然在意識形態上還保留著貴族執政的傳統,但是國王也不是傻子,而那些到處聯姻的貴族素質……不提也罷。

  畢竟奇跡不是每天都有的,想必沒人會比哈布斯堡家族更懂這一點。

  「塞西爾爵士說你是個負責外交和情報的好手,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威廉三世在上馬車前拍了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肩膀,令後者如頂千斤之重。

  直到國王的馬車開始開始行駛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才動了動身子,然後騎上了屬於他的馬匹。

  即便胡安娜王後表示不需要那麼多人跟著他們,但是國王一家的基礎安保措施還是要有的,因此議會調了不少的人手跟著國王一家的馬車,甚至在暗中還部署一些專業的情報人員。

  威廉三世剛上馬車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

  只見不大的空間裡,裡士滿公爵坐的比米開朗基羅剛弄的雕像還要端正,甚至在威廉三世進來後,還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生怕自己有一處會令父親感到不滿。

  威廉三世這才明白胡安娜王後所說的,與兒子間的好好交流到底是什麼操作。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坐姿端莊的兒子,開始思考起對方跟童年的自己有沒有相似之處。

  不過拿這個時代的孩童與兩世為人的威廉三世進行比較,那還是極為不公。

  因為光是眼界和知識量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所以並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而在威廉三世苦惱著怎麼該與許久不見大兒子進行交流時,裡士滿公爵也正頭疼著要與父親度過不算短的車程。

  於是僵持的父子兩直到馬車快駛出倫敦城後,才開始了他們的交流。

  「我聽說你昨天在走廊上發生了點意外,然後讓卡文迪什爵士處理了一個剛來白廳宮的侍女。」威廉三世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可以引起裡士滿公爵注意的話題:「我很高興你能將注意力放到你的未婚妻身上。即便我不確定這段婚姻是否是你期待的,但是從英格蘭的利益來看,我希望你能接受它。」

  也許擱在後世,跟自己年僅六歲的兒子談起結婚一事有些太早了,但是擱在法定結婚年齡在十二歲的十六世紀,威廉三世還是希望裡士滿公爵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備。

  「我們是這個國家的承擔者,享受了萬人供養的福利,所以也該犧牲自己的一部分,去維護國家的穩定。」威廉三世在心裡思考了很久,才開口:「我很討厭騎士小說裡的愛情至上觀念,並且鄙視那些勾引貴婦人的騎士,以及為愛私奔的貴族少女。」

  「如果不是為了貴婦人的財產與美貌,那些個騎士也不會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舉動。」要知道在16世紀,犯了通奸罪的男人很有可能被砍頭,而女人只是遭到鞭打後,被囚禁幾個月。

  因為後者的性別劣勢導致社會對於通奸罪都是抱著女性被強迫的思想,再加上戰爭四起的環境需要一定的人口,所以對於犯了通奸罪的育齡婦女,都會在判決上進行一系列的減刑。

  更別提身份差異巨大的騎士,游俠,與貴婦人。

  你還真以為他們能過上隱居田園的優越生活,或是前者上位成功?

  當那個貴婦人的保護者和國王都是死的嗎?

  要是真的發生了這種不經許可的跨階級結婚,連砍頭都是輕的,興許一些老古董真的會把那個男人的皮都給扒下來。

  至於私奔的貴族小姐。

  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此事,那麼多半是處理掉男方,然後將女方綁回去嫁了。

  而要是不能靜悄悄地處理此事,那麼多半是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至於平民少女與貴族老爺之間的愛情……

  只能說查理曼大帝建國這麼多年裡,英格蘭也只出現了一個凱瑟琳·斯溫福特(岡特的約翰的情婦,在十幾年後與其正式結婚),然後勉強再加上法萊斯的萊烏(征服者威廉的母親,被諾曼底公爵嫁給了一個封臣)。

  畢竟灰姑娘嫁王子的劇情,想想就夠了。

  這年頭裡真的沒有那麼多戀愛腦,更沒有多少人會為了愛情而拋棄面包。

  裡士滿公爵的回答讓威廉三世感到很滿意。

  而後者很清楚在白廳宮裡,連塊石頭都能說話,於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父親,提問道:「那您知道我為什麼要將那個侍女交給卡文迪什爵士?」

  「無非是有人想進一進倫敦塔,明白什麼叫做收斂。」威廉三世知道裡士滿公爵想借此查清到底是誰在向瑪麗·斯圖亞特獻殷勤,所以很干脆地滿足了他的願望:「這是在你出生前所結下的孽緣。我原以為自己放過珀西家族,就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現在看來,他們是想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那就怪不得我像你祖父處決白金漢公爵那樣,將他們趕盡殺絕。」

  「珀西家族?」因為亨利八世已經將珀西家族和霍華德家族一擼到底,所以裡士滿公爵只知道諾森伯蘭郡是塞西爾家族在管理,並了解珀西家族的昔日榮光:「我聽說珀西家族一直在聯系天主教的反叛者。可是即便我死了,他也不可能得逞。」

  要知道威廉三世有兩個兒子,絕不可能將瑪麗·斯圖亞特便宜給別人。

  要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早夭,那麼以威廉三世的軍事能力,絕對會做出搶占蘇格蘭的事情。

  至於那些擋在前面的王位繼承人……讓他們死在戰爭裡也不是什麼難事。

  威廉三世覺得裡士滿公爵能夠想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同時也對小珀西先生的所作所為表示深深的不屑:「一個剛進宮廷的毛頭小子,也只會動一些走捷徑的小心思。」

  與之相比,霍華德家不愧是逃過兩劫的老狐狸,早就改依新教地開始積攢東山再起的力量。

  被父親誇獎的裡士滿公爵控制不住自己上翹的嘴角。

  結果下一秒,威廉三世又提起他不想面對的事情。

  「按照我與你外公的協議,等你的母親生產後,你得到比利時接受教育。」

  「比利時?」裡士滿公爵心下一動道:「是和母親一起嗎?」

  如果威廉三世能保證裡士滿公爵在尼德蘭和英格蘭之間來回學習,那麼就會給兩地的臣民們帶來一個隱晦的消息,那就是裡士滿公爵是兩國的唯一繼承者。

  這就讓紀堯姆有可能繼承尼德蘭的猜測不言自破。

  畢竟一個三歲後就呆在英格蘭的次子,絕對會逐漸失去對尼德蘭的繼承優勢。

  況且威廉三世要是有意提高紀堯姆參加政務的年紀,那麼裡士滿公爵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這份驚喜來得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以至於裡士滿公爵半天都說不出話,只能躊躇著說道:「那母親和外公會不會同意這份安排。」

  威廉三世一眼就看出裡士滿公爵在想什麼,於是很坦然地說道:「你覺得你的母親和外公都想不到這一點嗎?」

  裡士滿公爵很想縮縮脖子,為自己的冒失感到面紅耳赤。

  王室的長子總是會對次子形成天然的壓制與敵視。

  威廉三世也沒法在這方面勸解裡士滿公爵,因為當父親和當哥哥是不同的立場,所以威廉三世可以盡情排斥愛德華·都鐸(即便對方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但卻沒法看著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自相殘殺。

  這便是身份轉變所產生的「雙標」。

  「亞歷山大,我不會勸你放松對紀堯姆的警惕,因為我也沒資格這麼說,但是我必須要提醒你一點,你所承擔的責任遠比你想得更重。」威廉三世的話讓裡士滿公爵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現在的英格蘭已經不僅限於小小的島嶼,更是包括了愛爾蘭,蘇格蘭,尼德蘭等多個被征服的,分散的領地。身為君主,你不可能將自己分成多瓣地在各地實施統治,所以你必須要合理運用身邊的人才……尤其是你的血親。」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舉了個例子:「比如說你的小姑母就幫我管理著蘇格蘭,而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也離不了蒙莫朗西公爵和吉斯公爵的幫助……即便他一直都在戒備著這兩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6

第161章

  裡士滿公爵很清楚父親的良苦用心,但是僅憑三言兩語,是不可能讓他徹底打消對紀堯姆的戒心。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看不清大兒子的小心思,要知道他可是在撥雲詭譎的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都能安然活到登基,並且還扳倒不少政敵的最後勝利者。因此,自幼被眾星捧月著長大,除了要面對一個不熟悉的弟弟外,幾乎沒受過什麼大挫折的裡士滿公爵根本瞞不過他的老父親。

  當然,威廉三世也沒指望自己的嘴炮就讓解決兒子的心理結症,所以他繼續說道:「不管你樂意與否,紀堯姆的存在都是必須的,而且你總有會用到他的那天。」

  裡士滿公爵的眉頭和嘴唇緊縮得像是扭緊了的螺絲。

  威廉三世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麼,但是後者的表情很快就泄氣下來,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道:「您說的對,紀堯姆的存在是必須的。」

  如果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沒有兒子,那麼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所苦心謀得的大統一帝國便會分崩離析,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女兒,嫁給紀堯姆或是紀堯姆的兒子,以保證國家的完整能夠傳給第三代。

  即便威廉三世知道近親結婚的危害,但是真到了那一刻,很多事情便只能在被迫中,得到一個讓人不滿的妥協。

  葡萄牙的阿維什王朝便是最好的典例。

  哪怕若昂三世並不希望將王位傳給弟弟,但是為了王朝的延續,他也不得不像曾經的路易十二那樣,向各方進行妥協。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著「懺悔者愛德華」的虔誠之心。

  「如果你真要對紀堯姆動手,那麼我對你只有幾點要求。」威廉三世衝著裡士滿公爵豎起幾根手指,將對方的思緒打斷:「第一,別被我發現,否則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繼承人,而對你手下留情。第二,一次性搞定。打壓人要是不能一次到位,那麼只會後患無窮。第三,不許傷害到紀堯姆的生命。在你不確定自己能否延續都鐸血脈之前,紀堯姆是我們家族的預備役。不管你樂意與否,這都是事實。」

  「我知道。」裡士滿公爵勉強決定在往後的生活裡,嘗試著去接受紀堯姆。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前不久,你的瑪麗大姑媽來信說想讓凱西嫁給紀堯姆。」

  「洛林公主?」裡士滿公爵先是一愣,隨即贊同道:「那是好事啊!」

  如果紀堯姆娶了洛林公主,那麼對於裡士滿公爵而言,無疑是更加有利。因為洛林公國距離英格蘭較遠,而且軍事力量不高。所以娶了洛林公主的紀堯姆無法從婚姻裡得到有利支持,只是錢包又豐厚了幾分。

  況且妻子是天主教徒的次子也很難在英格蘭的上層得到有力支持。

  即便威廉三世並沒有在明面上否認天主教的存在,但是主要的執政人員還都是新教人士。

  然而威廉三世卻打破了裡士滿公爵的美好幻想:「我不會讓紀堯姆迎娶凱西。」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你的瑪麗大姑媽。」威廉三世嘆了口氣道:「紀堯姆跟凱西的血緣太近,我可不想他們的後代像葡萄牙王室那樣,過半夭折。」

  「那紀堯姆……」裡士滿公爵很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國內迎娶一位公爵之女。

  愛德華四世和他的父親查理公爵為什麼有膽子跟亨利六世叫嚷?除了前者的精神有問題外,他們還聯合了國內最富有的內維爾家族。

  要是紀堯姆娶了一位大貴族之女,那麼裡士滿公爵就得考慮自己的權力會不會被弟弟架空。

  「你放心,我也不會讓紀堯姆娶一個英格蘭或者尼德蘭的大貴族之女。」威廉三世不用想,就知道裡士滿公爵在擔心什麼,於是向他保證道:「不出意外的話,紀堯姆會有一位法蘭西的妻子。」

  「為什麼?」裡士滿公爵並不明白父親前腳打完法蘭西,後腳就要跟其聯姻的操作。

  「因為我們不可能跟法蘭西永遠為敵。」趁著這個機會,威廉三世也有意教育一下兒子:「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永遠的朋友,也不存在永遠的敵人。我們興許今天跟法蘭西戰個你死我活,但是明天就得跟法蘭西聯手抵抗西班牙。」

  「並且從地理位置來講,也存在著要去調解的兩難。」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示意裡士滿公爵將其隨身攜帶的地圖書拿過來,然後翻到歐洲大地圖的那頁,指著西班牙繼續道:「從地理位子來看,遠交近攻是最穩妥的。因為西班牙即使吞掉了英格蘭的領地,也很難守住。」

  威廉三世的手指在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地游移著,但是很快便轉向法蘭西:「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遠交近攻是最好的國家政策。因為家門口不齊,西班牙就會趁虛而入。」

  「可是西班牙趁虛而入也只是在貿易上占點便宜,應該不會進犯到英格蘭領地。」裡士滿公爵反問道:「即便是動用海上軍隊,也總會有炮火用盡的那一刻,應該不會吞並整個英格蘭。」

  威廉三世就知道裡士滿公爵會這麼說,所以語氣也變得無奈起來:「你還是小孩子的眼界,所以不明白更深一層的危機。」

  如果不是文化差異,威廉三世很想跟裡士滿公爵講一講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法蘭西真的沒了,那麼英格蘭和西班牙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一片大陸上有三個強大的國家,那麼總會有兩方對另一方形成互相牽制,因為在大國博弈間,那些個中間小國的力量趨近於無,不僅造不成大的傷害,反而會因為站隊過快而被另一方吞並。」

  「我問你,如果哈布斯堡家族和英格蘭真的打起來了,你有信心贏過他們嗎?」

  裡士滿公爵無法回答。

  並且威廉三世繼續說道:「況且西班牙即便守不住爭奪而來的英格蘭土地,難道他不會想法子用土地交換土地?」

  「……」裡士滿公爵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說你呀!還是想得太淺了。」威廉三世總結道:「有機會你可以去翻看一下英格蘭的外交記錄,相信你會有更深刻的體會。」

  「是。」能夠翻看外交記錄無疑是裡士滿公爵開始政治學習的第一步,他對此感到很興奮,甚至想立刻趕回白廳宮,然後在記錄倉庫裡泡上一天。

  等國王一家抵達米開朗基羅所在的畫廊時,後者還沒從創作中回過神來,直到威廉三世踏進了畫廊,後者才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工作間,甚至都沒來得及換下染滿顏料的衣服。

  「陛下。」

  不知是不是威廉三世的錯覺,他總覺得米開朗基羅的樣子似乎年輕了不少。

  雖然後者的花白胡子還是沒什麼變化,但是精神氣卻跟他剛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我訂的東西都已經完成了嗎?」威廉三世可沒忘記米開朗基羅是有名的加班狂人,所以很確定他在這幾年的時間裡,足以搞定胡安娜王後抱著裡士滿公爵的雕像,《巨人傳》的畫作和雕像,以及威廉三世的登基圖。

  甚至猜測米開朗基羅還有時間接點零碎的單子。

  雖然在被威廉三世請到英格蘭後,米開朗基羅就不存在錢不夠用的問題——畢竟他和丁托列托一樣,除了藝術創作就沒有什麼物欲追求。

  況且威廉三世也是個很負責的保護者,直接將他們的生活要求都一手包了,所以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與其說是在工作之余打些零活,還不如說他們是在打發時間。

  聽了威廉三世的話,米開朗基羅親自帶著國王一家去了保管作品的倉庫,然後將雕像上蓋著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掀開。

  「哇……」跟在父母身後的紀堯姆睜大了眼睛,看著米開朗基羅的眼神恨不得當場拜師。

  「這是《巨人傳》裡的高康大。」威廉三世很滿意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成果,更欣賞他那在原著之上的大膽創新:「你沒有雕出高康大的全部姿態,但是通過細節處的刻畫,將其展現的淋漓盡致。」

  米開朗基羅手下的高康大並不是一個威風凌凌的巨人,反而是個倚靠在山野叢林中的新生兒。

  即便雕塑有一張並不像嬰兒的面孔,但是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覺得這是嬰兒。

  「您覺得怎麼樣?」米開朗基羅有些忐忑不安道:「我做了一些超凡脫俗的創新,絕對會成為傳奇之作。而且這位拉伯雷先生實在是太棒了,這種荒誕的故事,完全是另一種藝術。」

  「有機會的話,我會將拉伯雷先生引薦給你。」威廉三世並不記得拉伯雷是幾幾年去世,但是可以讓二者成為筆友:「我覺得您的創作很棒,荒誕的故事就該有矛盾的表像,否則不會有這般打動人心的效果。」

  威廉三世曾看過米開朗基羅的紀錄片,知道他喜歡在希腊神話的雕像中,采取與傳統截然相反的姿態。

  比如說將丘比特塑造成趴著沉睡的兒童而不是幼兒,又比如說賦予酒神如女人般豐滿的腹部。

  對於米開朗基羅而言,藝術的創造必須有趣,否則將失去打動人心的效果。

  威廉三世覺得這個高康大的雕像一定會成為絕世之作,甚至有可能與羅浮宮三寶中的另兩寶平起平坐。

  而就在這時,紀堯姆拉著米開朗基羅的衣服怯怯說道:「我能搬過來跟您一起住嗎?」


第162章

  威廉三世從未想到自己的次子居然會對米開朗基羅這麼感興趣,而且更沒有想到,紀堯姆居然敢當著胡安娜王後的面,就直接上手拉住米開朗基羅的工作服,然後放話說要搬過來住。

  這一情況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於胡安娜王後一時都沒想好要怎麼回答紀堯姆的話,而裡士滿公爵的眼神更是充斥著一言難盡。

  最先反映過來的威廉三世知道紀堯姆在回到英格蘭宮廷前,都是由已經退位的恩裡克二世照看長大的。

  不管是隔代親還是出於對紀堯姆無法繼承王位的考量,恩裡克二世都有意讓紀堯姆將專注力放在愛好上,希望他能避開與裡士滿公爵的鬥爭。別日後為了王位鬥個你死我活,然後便宜了別人。

  「紀堯姆,我認為一個合格的貴族,不會一見面就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胡安娜王後果然是孩子們最害怕的人,一張開口,便讓紀堯姆火速收回了抓住米開朗基羅衣服的小手,然後低著頭,不敢去看母親的臉色。

  米開朗基羅也沒有想到紀堯姆會來這麼一出,更不想多個孩子在畫廊裡轉悠,於是並不巧妙地轉移話題道:「陛下,所有的作品都在這兒,您還有什麼要求嗎?」

  被迫接下話題的威廉三世將《巨人傳》的剩下兩部都交給米開朗基羅,然後與他聊起機器設計的話題。

  「親愛的米開朗基羅,我一直都很敬佩你在建築和雕塑上的成就,所以想知道你是否在機器設計上,也有著讓人驚艷的天賦。」威廉三世讓胡安娜王後帶著幾個孩子到附近的葡萄酒莊園裡逛逛,以便他能跟米開朗基羅聊起別的話題:「如你所見,英格蘭的羊毛成了經濟產業的支柱,並且還出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雖然尼德蘭也收取未加工的羊毛,但是我希望英格蘭的貨物不要賣的那麼廉價。」威廉三世同米開朗基羅在花園裡邊走邊聊道:「傳統的小作坊式紡織業已經跟不上英格蘭的發展腳步,所以我想創造一個更大的生產規模,在令更多的英格蘭脫離貧困線的同時,也給予一些遭遇獵巫迫害的婦女,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間。」

  工業革命後為什麼會有女權意識的覺醒,以及《出走的娜拉》的誕生?其根本原因還是各行各業的大力發展,導致工作崗位的增加,從而令中層和下層的婦女也參與到經濟創造中,有了對家庭暴力說「不」的底氣。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養家糊口的才是家裡的支柱。

  這就跟現代的一些單身女性努力買房,努力去存「fuck money」是一個道理。

  尤其是對於那些個單身的移民女性而言,做紡織女工總比做女僕,做妓女更有尊嚴些,而且還能盡快融入到英格蘭的社會。

  米開朗基羅雖然不像達芬奇那樣點滿了五行技能,堪稱六邊形戰士,但是基本的創造力還是有的,所以也對威廉三世的提議分外敢興趣:「您已經有了關於機器的設想嗎?或許我們可以去我的工作室裡好好聊聊。」

  兩人掉頭回到米開朗基羅的工作室後,威廉三世努力回憶著已經模糊不清的前世記憶,然後將珍妮紡紗機的樣子大致畫了出來。

  雖然在創造時間上,飛梭早於珍妮紡紗機,但是考慮到皮具可比彈簧要好創造,所以珍妮紡紗機的可行度要高於飛梭。

  至於剩下的步驟,還是按照十六世紀的老樣子來。

  畢竟威廉三世又不可能金手指大開地搞起工業革命,要是他真能這麼干,估計早就征服世界了,還用小心計算著跟哈布斯堡,還有瓦盧瓦的關系?

  「手搖裝置?這倒是有點意思。」米開朗基羅仔細查看著威廉三世的草稿,發現這個機器一次能產8錠棉線,效率遠高於傳統的紡紗車:「不過在結構上,還得細細雕琢一番。」

  因為威廉三世並沒有畫出最重要的結構部分,所以米開朗基羅需要一個織布機和傳統的紡紗車進行參照,然後與工人深入交流一番。

  威廉三世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去完成米開朗基羅的要求,二人趁著胡安娜王後和幾個孩子都未回的空隙,干脆喝起酒來。

  「陛下,如果條件允許,我想再添一下顏料庫。」難得好脾氣的米開朗基羅想著他都給威廉三世解決了這麼大的麻煩,要點好處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嗯?你要添多少。」隨口一問的威廉三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全部。」

  「……」

  如果不是要維持國王的架勢,威廉三世一定回會當場噴血。

  他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顫抖的模樣,努力維持著聲音上的平靜:「倉庫裡的顏料你都花完了?」

  米開朗基羅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理,所以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沒用完,但是也沒剩多少。」

  威廉三世:「……」這跟用完了有區別嗎?

  不過考慮到人是威廉三世自己請來的,所以含著淚也要繼續捧下去。

  「我會想辦法給你配齊用完的顏料。」一想到自己的十萬英鎊都沒了,威廉三世就覺得心髒在滴血,有必要拴住米開朗基羅大肆揮霍的爪子:「現在的顏料行情並不好,尤其是用埃及木乃伊制成的褐色,已經變成了有錢無貨的奢侈品。」

  米開朗基羅也不是沒買過顏料,所以知道一些顏色能不能等到貨,完全得看你是否受到上帝的青睞。

  至於他在顏料的消耗上是否該收斂些。

  想必威廉三世的臉色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會讓我的付出配得上那些顏料。」一想起大肆揮霍的快樂,米開朗基羅就難以控制自己浪費顏料的手,於是跟威廉三世耍無賴道:「所以您……」

  米開朗基羅並不含蓄地比了個「來貨」的手勢,並且忍痛道:「或者您可以讓小王子來我這兒學習。」

  雖然帶孩子不是米開朗基羅的本意,但是考慮到小孩子比較好哄,再加上威廉三世夫婦委屈誰都不會委屈孩子,所以在材料費上也不會多吝嗇。

  實在不行,米開朗基羅就以畫廊的條件太差為由,將紀堯姆王子丟給附近的葡萄酒莊照顧。

  這簡直就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威廉三世戰略性地抱胸看著米開朗基羅的笑容,發現對方似乎在走神中:「你是不是想著,紀堯姆要是留在你這兒了,我也不好吝嗇於畫廊的材料費?」

  回過神的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反駁道:「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妥善保管我和丁托列托的作品,況且您也不希望自己辛苦攢下的藝術品,都被不識貨的後代給賣了吧!」

  一想到羅馬之殤裡的損失,米開朗基羅就肉痛到五官都跟著扭曲起來。

  威廉三世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比米開朗基羅也好不到哪兒去。

  興許真的可以把紀堯姆交給米開朗基羅教導。

  身為國王,威廉三世不會說什麼這對紀堯姆不公平的蠢話,因為再不公平也不能改變紀堯姆已經出生的事實,更不能改變他和胡安娜身為兩個孩子的親生父母,都不希望日後發生亞歷山大處死紀堯姆,或是紀堯姆處死亞歷山大的慘劇。

  誠然,站在第二繼承位上的王子會有著更大的壓力,更少的曝光度,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可以比裡士滿公爵承擔更少的責任,獲得更多的自由。

  並且因為天生就要站在哥哥身後的緣故,紀堯姆或許能獲得比裡士滿公爵更多的關愛,以及財富。

  至少就目前為止,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放話將私人財富都交給紀堯姆。

  哪怕裡士滿公爵繼承了王位,他的可動用資產,也不一定高過紀堯姆。

  …………

  ………

  「讓紀堯姆搬去米開朗基羅那兒?」當威廉三世跟胡安娜王後提起這事時,後者以為他是瘋了。

  「你在開玩笑嗎?」如果不是知道威廉三世絕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胡安娜王後一定會當場翻臉:「讓一個王子去當畫家的學徒?我看你是想讓所有人都嘲笑我們。」

  「嘲笑又如何?難道他們有膽子當著我們的面嘲笑?」威廉三世勸解道:「紀堯姆的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胡安娜王後想起恩裡克二世的溺愛,也是十分懊惱道:「我就不該讓父親來教育紀堯姆,這都把他寵成什麼樣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寵愛,那也不會放任他到這一地步。」威廉三世深究道:「你的父親也不是蠢貨。能夠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夾擊下,保住納瓦拉主要領地的國王也不是平凡之輩,況且你的父親比你更清楚王位之爭的危害。你說他要是沒有故意將紀堯姆養成這樣,我是不信的。」

  因為恩裡克二世的母親是納瓦拉的卡塔琳娜女王,也就是阿拉貢國王胡安二世的么女,埃利諾一世的孫女。

  而真要說起納瓦拉的繼承權之戰,那可比亨利八世的六個妻子還要刺激。

  阿拉貢的胡安二世的三任妻子都為其生下了子女,而且其中的長女布狄卡二世在繼承其母的納瓦拉王位後,被其父和妹妹埃利諾所毒殺——因為胡安二世的第二任妻子想讓其子,也就是阿拉貢的斐迪南二世繼承王位。甚至還對胡安二世的原配,布狄卡一世所留下的納瓦拉垂延三尺,所以故意離間了丈夫和繼子女間的關系,鼓動丈夫奪走納瓦拉的統治權。

  再加上那時的胡安二世也想與納瓦拉聯合對抗法蘭西,更不喜歡跟自己對著干的大兒子卡洛斯四世和大女兒布狄卡二世,所以動手讓卡洛斯四世和布狄卡二世相繼身亡,然後扶持聽話又趕忙表忠心的小女兒埃利諾登上王位。

  而現在說起恩裡克二世之前的納瓦拉王位爭奪戰,完全充斥著意大利式的陰謀與毒殺,讓人以為他們是波吉亞的親戚。

  而在埃利諾登上王位後,納瓦拉也沒有消停幾分。

  畢竟埃利諾的兒子和孫子接連早亡,便是件值得玩味的事情。

  胡安娜王後不可能想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她還是猶豫道:「讓我再思考幾天。」


第163章

  不僅是對於胡安娜王後而言,擱在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家庭裡,都不會認為當畫家是個體面的職業,甚至將其認為是和殺豬一樣低賤的職業。

  即便是在文英復興最鼎盛的佛倫羅薩,畫家之間的社會階層也是很明顯的。

  誠然也有像拉斐爾和提香那樣,積累了大量財富與聲望的畫家,但是更多的,卻是抱著畫家之夢,然後年復一年地做著苦力活的學徒。

  他們可能一生都買不到紫色的顏料,但卻堅信自己能創造出讓貴族們一擲千金的藝術品。

  正如年幼時期的米開朗基羅宣稱自己得到了上帝的啟示,然後被憤怒的,自喻為體面紳士的父親狠狠地責罰了一頓。

  偏遠鄉村的紳士尚且如此,更別提胡安娜王後。

  威廉三世也沒指望自己的一時提議會讓胡安娜王後做出如此重要的選擇,就像他從沒指望裡士滿公爵會為了他的三言兩語,而放棄對紀堯姆的警惕那般。

  當皇帝的馬車離開米開朗基羅的畫廊時,幾個孩子同乘一輛,然後裡士滿公爵看著自己的兄弟與未婚妻相談甚歡,從古希腊神話聊到文藝復興,從文藝復興聊到米開朗基羅的作品。

  恨不得當場結為至交,完全把裡士滿公爵當成空氣。

  靠著王儲的諾丁漢女伯爵只覺得車廂裡的氣氛詭異至極,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示意紀堯姆和瑪麗·斯圖亞特稍微收斂一點,至少別當著裡士滿公爵的面,聊得這麼開心。

  被打斷興致的瑪麗·斯圖亞特,輕而易舉地了解到諾丁漢女伯爵的背後意思,於是略有不滿道:「如果亞歷山大願意跟我說這些,不也不會在白廳宮裡找不到幾個知心人。」

  克裡維斯的安妮和恩裡克二世一樣,在教育上有意引導瑪麗·斯圖亞特不要將過多的精力放在政治培訓上,但是該有的素質還是會小心培養的。

  聽了瑪麗·斯圖亞特的話,裡士滿公爵抬了抬眉毛,質疑道:「我從沒跟你說過藝術史嗎?」

  身為王位繼承人,都鐸王朝一直都有意打破之前的英格蘭國王留下的野蠻形像,致力於將高端引入到王室教育中。

  所以後世的史學家們,會聲稱都鐸王朝是文化水平最高的那群人。

  因為威廉三世的兄弟姐妹都規定在十三歲之前,至少掌握四種語言(英語,法語,拉丁語,以及希腊語)的讀寫方法,並且能夠熟練測出島嶼的位子,或是演奏音樂,進行演講,否則會被亨利八世破口大罵。

  而身為亨利八世的命根子,威廉三世的學業只會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更重,並且女孩和男孩的教育方式也是截然不同,這也是前者需要配備一個侍女長,後者至少需要兩個管家的主要原因。

  「你跟我聊藝術史的情況只限於人文學課和禮儀課,並且所談的內容都是按照家庭老師給的宴會模板進行排練,根本算不上交流。」瑪麗·斯圖亞特看著裡士滿公爵那張板得像是彩色玻璃壁畫的臉,就覺得氣不打一處。

  「這種交流有什麼意思?你不過是像應付學業一樣應付我。」瑪麗·斯圖亞特雖然比裡士滿公爵大了四歲,但是在表現上卻比裡士滿公爵更不成熟:「我知道你跟我只是聯姻義務,我們的責任就是維護兩國的統一,但是你就不能對我上點心嗎?」

  當著紀堯姆和諾丁漢女伯爵的面,瑪麗·斯圖亞特似乎要將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來,絲毫不顧前兩者的尷尬目光。

  誠然,在紀堯姆出現之前,瑪麗·斯圖亞特還能忍受裡士滿公爵一年比一年冷淡的事實,明明她們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妻,但是瑪麗·斯圖亞特覺得自己在面對一扇捂不熱的鐵門,將她死死地關在名為婚約的冰山裡。

  紀堯姆從未料到他會引發兄長和准嫂子的感情危機,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向諾丁漢女伯爵投去求助的眼神。

  裡士滿公爵至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看著瑪麗·斯圖亞特,既不安慰她,也不為自己解釋什麼,就是干坐著那兒,看著瑪麗·斯圖亞特面紅耳赤地說完後又哭了會兒,然後與諾丁漢女伯爵交換了位子,任她去安慰自己的未婚妻。

  紀堯姆或許現在不明白該怎麼處理感情問題,但是當他成年後,絕不會像裡士滿公爵這樣,看著自己的未婚妻在那兒痛哭。

  …………

  ……

  當國王一家的馬車抵達港口的交易市場時,胡安娜王後是掩蓋不住眉宇間的一抹糾結,而瑪麗·斯圖亞特則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憤怒,甚至還有意與裡士滿公爵保持距離,不讓對方靠近自己。

  威廉三世的眼睛自下馬車後,就沒少在自己的王後與未來的大兒媳間游蕩。

  他很想問問自己是遭了什麼孽,才會遇上如此進退兩難的情況。

  諾丁漢女伯爵趁機湊到威廉三世的身邊,在他耳邊悄悄說道:「要不您讓蘇格蘭女王跟王後陛下一起逛逛?「

  「瑪麗和胡安娜?」威廉三世又看了眼還在想著紀堯姆之事的胡安娜王後,覺得自己真是頭大地寧可去跟西班牙還有法蘭西進行輪流談判:「你覺得瑪麗有膽子跟胡安娜單獨相處嗎?」

  說句難聽的話,瑪麗·斯圖亞特面對威廉三世,都比面對胡安娜王後要來得輕松自如。

  對此,諾丁漢女伯爵也是很無奈道:「可是只有英格蘭的王後,才能教導英格蘭的准王後一些特殊的事情。」

  「同樣的,只有英格蘭的國王,才能解決王子間的紛爭。」

  威廉三世順著諾丁漢女伯爵的視線,看向低頭不語的紀堯姆,以及面無表情的裡士滿公爵,終究是無奈地嘆口氣道:「你去跟著她們,有你在背後,瑪麗和胡安娜不會相處得太尷尬。」

  諾丁漢女伯爵終於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立刻安排了下去。

  而就在這時,一艘來自羅馬的船只順利停靠在了英格蘭的港口。

  某個和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藏了整整二十年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踩上英格蘭地土地,眼睛被陽光刺得不住地流淚——他終於擺脫了約翰·加爾文的搜捕與教皇的儈子手,又能安穩地活上幾年了。


第164章

  塞爾維特這一路上都在擔心基督世界的船只會將他攔截在前往英格蘭的海域上,甚至已經做好了一旦接到日內瓦或是羅馬教廷的傳喚,就跑到阿爾及爾當海盜的決定。

  當然,以塞爾維特的醫術來說,這並不是一件難事。畢竟海盜船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從基督徒到MSL,從拜火教到撒旦信仰。這樣的魚龍混雜導致他們的餐桌和日常生活就是一場災難,甚至要在吊床的枕頭下放一把匕首,防止哪位異教半夜搞刺殺。

  「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到阿爾及爾的黑船。」塞爾維特在意大利聽說過尼德蘭和英格蘭的港口並沒有宗教審判局的儈子手,再加上這兩地的商船多,跟奧斯曼帝國也有貿易往來,所以抱著能逃過一劫的僥幸心理,讓一些支持他的人幫忙搞到了前往英格蘭的船票,又在充滿著酸菜和潮濕物資的艙底呆到發霉,才緩緩地松了口氣。

  跟塞爾維特擦肩而過的人都捂住鼻子,當他是偷渡而來的宗教難民,估計是在倫敦當一會兒乞丐。

  因為常年逃亡的緣故,塞爾維特下意識地用鬥篷擋住自己干癟的臉龐。好在現在是冬天,所以港口的人們都把裸露在外的皮膚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冷風從衣料的縫隙間鑽入。

  而就在這時,兩個商人打扮的外國人注意到塞爾維特的異常,然後與對方相相視一笑,准備將塞爾維特捉拿歸案。

  ………………我是分割線………………

  被迫跟在胡安娜王後身邊的瑪麗·斯圖亞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但是那被手背擦紅的眼角卻是掩蓋不住的。

  身為裡士滿公爵的母親,胡安娜王後應該為裡士滿公爵的行為做出辯解,但是她在聽了諾丁漢女伯爵的描述後,卻沒有這麼做:「你覺得亞歷山大對你關心不夠也是件正常事。而且更糟的是,他們會用你不懂事,你的任性,來為亞歷山大的行為進行辯解。」

  瑪麗·斯圖亞特原以為胡安娜王後會站在裡士滿公爵的角度訓斥她,所以在得到今天以來的第一次「理解」後,忍不住與胡安娜王後的關系更親近了幾分:「我並不覺得自己太任性,而且也沒有說要故意毀壞我跟裡士滿公爵的關系。」

  諾丁漢女伯爵幾次欲言又止,但終究是沒有發出聲。

  「如果裡士滿公爵不想與我交流,那麼他就是不善於表達與專心學業。可我要是當著裡士滿公爵的面與別的異性,而且還是他的親兄弟交流,那就是不懂得分寸。」瑪麗·斯圖亞特知道諾丁漢女伯爵幾次都想為裡士滿公爵的行為做出辯解,所以故意在胡安娜王後的面前說道:「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亞歷山大是未來的英格蘭國王,而我是已經被加冕的蘇格蘭女王。」

  「我尊重與英格蘭的聯合,以及與亞歷山大的聯姻,但是這不代表我要徹底屈居於亞歷山大之下,忍受著他的一切。」瑪麗·斯圖亞特知道胡安娜王後也是跟她一樣女王,所以很多心裡話都能說出來。

  因為胡安娜王後能理解她,能與威廉三世站在相同的高度進行平等交流。

  而不是像克裡維斯的安妮或是諾丁漢女伯爵那樣,總是下意識地讓瑪麗·斯圖亞特順從自己。

  「我想關於這一點,威廉那邊也會與亞歷山大好好談談。」胡安娜王後摸了摸瑪麗·斯圖亞特的頭頂,十分認真道:「在將來的某一天,你會像我一樣統治著一方領地。我想亞歷山大是個聰明人,也能從路易七世和阿基坦的埃利諾的故事中,學會對妻子的信任與尊重。當然,作為他的父母,我和威廉也會指引他去與你進行心貼心的交流。」

  而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後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對著瑪麗·斯圖亞特十分認真道:「瑪麗,你要明白一點。聯合統治不是依賴於脆弱婚姻的聯系,而是二者的協調與信任。即便是有著利益糾纏,但是做不到以上兩點,那麼總會有分崩離析的那天。」

  「至於你,也要學習從亞歷山大的角度思考事情。誠然,我很高興你能主動加深與亞歷山大的聯系,並且很抱歉亞歷山大沒有給出及時回復。但是作為女王,僅是喜歡梳妝打扮是不夠的。」

  「就像昂貴的珠寶需要底座一樣。即便你不熱衷於政治思考,但是為了維護你自己的利益,你還是要努力學習這一點。」胡安娜王後補充道:「否則在亞歷山大出兵打仗之時,你要如何掌控國內的局勢?又如何保證自己不被野心家所架空?」

  瑪麗·斯圖亞特想起自己在政治課上的開小差,忍不住面紅耳赤了一番。

  誠然,威廉三世和克裡維斯的安妮都希望瑪麗·斯圖亞特不要被養的太強勢,但是胡安娜王後卻堅持讓瑪麗·斯圖亞特跟裡士滿公爵一起上國王的必修課。

  因為一個國家不能只有一個主心骨。

  而每一位偉大的國王,都需要一位能代替他執政的妻子。

  就像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在征服者威廉外出時處理龐大領地的開支,甚至有錢財為其號召軍隊,修建戰艦。

  而阿基坦的埃利諾更是兩次解決過歐洲的大戰爭危機,還曾帶著贖金解救過獅心王理查。

  至於更近的弗朗索瓦一世,要是沒有薩伏伊的露易絲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在他被捕後努力周旋,爭取到讓弗朗索瓦一世被釋放的機會。

  那麼法蘭西便會像英格蘭那樣,陷入到兩大家族之間的王位爭奪戰。

  總之,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瑪麗·斯圖亞特被養成嬌生慣養的柔弱小姐。

  萬一裡士滿公爵以後出了什麼事,瑪麗·斯圖亞特只會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坐在那兒祈禱或者干哭。

  這可不是解決問題的有用方式。

  聽著二者談話的諾丁漢女伯爵突然有些對不起瑪麗·斯圖亞特,畢竟從對方的角度來看,這還真的是難以忍受的委屈。

  好在胡安娜王後和瑪麗·斯圖亞特很快抵達了港口的珠寶商店。

  小女孩的注意力總是會被亮晶晶的東西所吸引。

  胡安娜王後更是在一旁鼓勵道:「喜歡什麼就盡情拿,也趁機讓亞歷山大意識到他的錯誤。」

  反正那倒霉孩子的年薪也不少。

  既然妻子的眼淚不能讓他感到心疼,那麼就讓他為英鎊而心疼吧!


第165章

  而在胡安娜王後與瑪麗·斯圖亞特愉快交心的同時,威廉三世也正跟裡士滿公爵還有紀堯姆邊走邊聊。

  因為車廂裡的尷尬事,紀堯姆至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敢去看威廉三世的臉色。

  就在紀堯姆以為父親會拿自己開刀時,威廉三世卻畫風一轉道:「亞歷山大,你的能耐就是仗著諾丁漢女伯爵對你的縱容,在弟弟和未婚妻面前擺場子嗎?」

  此話一出,別說是裡士滿公爵,就連紀堯姆都是驚訝得一批,完全不知道到老父親又是什麼操作。

  「要是你的氣度只有這麼一點,那比媽寶的弗朗索瓦一世還不如。」威廉三世可不跟裡士滿公爵講什麼客氣,開口就是王炸:「或者說,你沒自信到要懷疑瑪麗和紀堯姆的程度。那我真的想不出你未來還能重用幾個臣子。」

  威廉三世看向努力搬貨的零工,突然說道:「你們知道海洋裡有一種殺人鯨嗎?」

  「他們在身體素質上並不占優勢,但卻靠著家族間的團體行動,在危機四伏的大海裡橫行霸道,所向披靡。」

  「我知道這種殺人鯨。」裡士滿公爵怎麼聽不出威廉三世的弦外之音,甚至連紀堯姆都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能靠著團體行動獵殺比自己更大的座頭鯨和藍鯨,只是……」裡士滿公爵看著並不想與他對視的紀堯姆,真的想像不出他們攜手並進的場景。

  「大國之間的博弈已經不是國王與國王之間的較量,而是家族的碰撞。」威廉三世警醒道:「想讓人歸心於你,不能只靠權勢和金錢誘惑,還得有誠心。」

  「聽上去真像是教會的那一套說辭。」裡士滿公爵不屑道:「只可惜他們還不是用權勢和金錢來收買人。」

  「到了我們這種身份,權勢和金錢可以用來收買俗人,但是對於特定的人群,卻是毫無作用。」威廉三世意味深長道:「否則教權和王權也不會一直碰撞,而宗教審判局到底是為誰准備的,國王又為何要培養探子,便是一局無解的棋局。」

  裡士滿公爵緊緊地抿著雙唇,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況且偉大的君王和將領裡,沒有一人是在成功前,眾叛親離的。」威廉三世輕輕敲了下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腦袋,對這兩個小家子氣的兒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以你們的年紀與度量,搞那些小心思都是讓人發笑的把戲。」

  「而把戲耍久了,小心自己也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把戲。」

  威廉三世也不確信紀堯姆是不是有意招惹瑪麗·斯圖亞特。

  皇家的孩子們都不是蠢貨,所以情商和智商,都得占一樣。

  裡士滿公爵盯著父親的肩膀,終於賭氣道:「母親一定能理解我。」

  畢竟瑪麗·斯圖亞特跟胡安娜王後的關系一向不好,所以裡士滿公爵希望母親能站在自己這邊。

  結果威廉三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你要是打著胡安娜會理解你的念頭,那還是省省吧!」

  「……」

  「畢竟在母親這一身份之前,她先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王。」威廉三世猜測著胡安娜王後的作風,直接給裡士滿公爵下了死刑:「估計你還要放點血,否則是哄不好瑪麗·斯圖亞特的。」

  「放血?」裡士滿公爵不明白威廉三世到底在說什麼。

  直到他從管家那兒收到瑪麗·斯圖亞特的賬單,才明白父親的意思。

  胡安娜王後可比威廉三世直截了當得多,一出手便讓裡士滿公爵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裡士滿公爵才開始認真思考起懷疑過頭的性子,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災害。

  這次是尚在可承受範圍之內的損失,而下一次,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細思極恐的裡士滿公爵糾結地幾個晚上沒睡,以至於他一連數日都是頂著黑眼圈上課,不過與瑪麗·斯圖亞特的交流卻是漸漸多了起來。

  ………………我是分割線……………………

  「捉住他,他是小賊,快點捉住他。」

  伴隨著雞飛狗跳之聲,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在人群中穿梭著,打翻了無數的攤子與貨箱,任由活蹦亂跳的鮮魚被人踩入爛泥。

  塞爾維特到底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再加上長途跋涉中的營養不良,因此跑起來的速度也不快,全靠機靈的小腦瓜在負荷運算,找出最容易逃脫的捷徑。

  「嘿!你們這些外來的倒霉蛋們。捉賊就捉賊啊!干什麼踢翻別人的菜攤子。」一個腰粗膀圓的中年婦人死死拉住追捕塞爾維特的探子,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子:「給老娘站住。當這普爾港是你們來去自如的地方嗎?你們要是不給個交代,小心我們把你沉海。」

  能在港口混得一席攤位的人,多少認識巡邏的海軍或郡縣小官,所以追捕塞爾維特的探子們還得三思一番。

  況且被踢翻貨物的也不止一家,所以在中年婦女拉住人後,那些個受難的攤主們也都上來討個說法。

  追捕的攤子見一時脫不開身,於是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向天撒了一波兒錢。

  眾人都被那亮晶晶的反光刺得睜不開眼,紛紛在黑色的爛泥裡扒拉著外國的金幣。

  「天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

  趁著這個空隙,探子們一深一淺地離開了攤販的圍堵,繼續追捕著逃離中的塞爾維特。

  眼見自己快要落入日內瓦教皇的爪牙中,塞爾維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下一橫地朝著一群打扮不凡的貴族們撞去。

  既然要被捕。

  那肯定是被英格蘭人逮捕更為劃算。

  因為塞爾維特是外國人,所以在被英格蘭國王逮捕後,少不得與各方的大使糾纏一番,然後站上英格蘭法院的被告席,所以多少能拖上一年,足以讓羅馬教廷和日內瓦教皇為了各自的顏面給塞爾維特續命。

  反正為了日內瓦和羅馬的顏面,英格蘭國王也不會輕易處死他。

  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塞爾維特,從未料到他會在英格蘭呆完後半輩子。

  而且威廉三世也沒打算給日內瓦和羅馬一個正式的交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6

第166章

  威廉三世從未料到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遭到不明者的突襲。好在一旁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做好了萬全的准備,所以在那廝兒靠近的瞬間,就被五大三粗的偽裝侍衛給制服了,然後像拎小雞仔兒似的,帶到威廉三世的身邊。

  「就是這家伙?」威廉三世讓諾丁漢女伯爵將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帶走,看著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手腳麻利地又綁了兩個跟來的突襲者,忍不住對他的專業性打了個「尚可」的分數。

  那種張口大喊「保護陛下」,斬殺刺客的做法才叫真正的蠢蛋。

  威廉三世自喻不是野蠻人,並且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當場處死一個沒有經過審訊的外族人。

  自打英格蘭跟尼德蘭還有意大利簽署了貿易條約後,港口的外國人便多了起來,所以權貴之間的衝突,平民之間的誤會也成幾何上升。

  這也是威廉三世會將海軍駐扎於此,又增加巡邏小官的主要原因。

  畢竟國與國之間的小牽扯才是最麻煩的。

  有時候能為面子問題,糾纏個一年半載,比簽署戰後契約還麻煩。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做法無疑是極為正確的。

  能不動聲色地將突發事件按下,以後收起尾來,也能容易三分。

  威廉三世看著另兩個體面人已經被「請」下去了,所以將目光放到破破爛爛的被追捕者上。

  塞爾維特不敢直視威廉三世的眼睛,頭低得幾乎能貼到胸口。

  眼瞧著無法在塞爾維特這兒得到有用信息,威廉三世也有些意興闌珊道:「通知王後和蘇格蘭女王,出游暫時取消,全員立刻回宮。」

  塞爾維特被那聲「王後」嚇得整個人都抖了抖,不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好運」,一撞就撞上了出游的英格蘭國王本人。

  得嘞!這下還省了他被貴族轉手交給國王的步驟。

  因為這一突發狀況,好好的出游被打斷了,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又郁悶了起來。

  好在回宮的途中,裡士滿公爵別扭一番後,用一枚珍珠胸針當作賠禮,好歹是哄了瑪麗·斯圖亞特一句軟話,給了二者一個台階下。

  能夠聽到裡士滿公爵服軟的瑪麗·斯圖亞特,其實已經消了大半的火氣,但是嘴上依舊別扭了一句:「現在道歉得好,你可別回去後又是那副讓人生氣的死人臉。」

  裡士滿公爵被這一形容弄得心理發堵。

  好在瑪麗·斯圖亞特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難堪地挽救道:「總不能讓我笑著去貼你的冷臉,又不是我欠了你,哪能讓我卑躬屈膝到這種程度。」

  裡士滿公爵側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

  而回宮後的威廉三世讓人將哪個黑袍子的外國人好好清洗一頓。

  因為在港口時,他隔得老遠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酸味,怕是幾個月沒洗澡的成果。

  面對那些手下不留情的侍衛,塞爾維特還算配合,或者說,他就是想鬧騰也動不起來,畢竟艙底的幾個月加上剛才的追擊戰,足以將一個老頭子的提體力消耗得一干二淨。

  好在威廉三世派去的也不是凶神惡煞之輩。

  卡文迪什爵士從不敢小看國王帶回的人,所以在塞爾維特清理自身的同時,還體貼地送了些面包紅酒,防止這位西班牙人直接栽倒在浴室裡。

  威廉三世回宮後先是換了身衣裳,然後又讓人端來一杯熱葡萄酒,也算是驅寒。

  「叫人把壁爐給點上。」難得奢侈的威廉三世吩咐道:「那個西班牙看著半死不活的,也別讓他受這個罪。」

  「陛下,您真的要見他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真的搞不懂威廉三世的腦回路,所以很頭大道:「請允許我搬一張用來束縛人的椅子,防止他在談話間,危害您的生命。」

  「既然有想法了,那就去做吧!」威廉三世隨手翻著塞爾維特帶來的書稿,絲毫不在意上面的油漬。

  「另外,塞西爾爵士的眼光不錯,以後就由你負責情報系統。」

  「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離開的瞬間挺直了脊背,准備開始自己的新人生。

  干淨整齊的塞爾維特被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鎖在束縛犯人的椅子上,又被人釘死了椅子腳,所以很明白自己現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們都出去。」威廉三世基本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所以知道很多話都不能當著人,尤其是當著新教徒的面去說。

  屋裡的人都極為好奇地看了眼塞爾維特,感嘆這人居然能讓國王破例至此,怕是以後會成為御前的大紅人。

  等房間裡的閑雜人都被清空後,威廉三世也不跟塞爾維特掖著藏著,直截了當道:「你的反三位一體想法很有趣,甚至從邏輯上來講,並沒有多大錯處。」

  塞爾維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頭,在分析威廉三世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我以為新教的國王陛下不會贊同我這些異端邪說。」

  「如果你的學說是異端,那麼這世間為何要存在其它教義?」威廉三世居然真的跟塞爾維特聊起這個話題:「我始終堅信著存在即合理。既然這世界非要分出善惡美醜,天使與惡魔,那麼上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至少他掌控不了被迫存在的惡面。」

  「這可真是有趣的說法。」塞爾維特稍稍放下了警惕,遲疑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我並不贊同道成肉身的說法,並且認為YSL教和猶太教都該被認定為嚴格的宗教,而不是異端。」

  「如果是真正的異端,那麼也不會存在於此。」威廉三世接口道:「至少這會讓上帝的無所不能大打折扣,並且人類都已經被逐出伊甸園了,難道還需要贖罪兩次嗎?」

  「贖罪兩次?」

  「就是你所說的道成肉身。」威廉三世並不是個虔誠的教徒,所以跟塞爾維特交流起來,也是少了很多道德與思想上的禁錮:「如果耶穌是來拯救人類的,那麼人類反而因耶穌的受難而多了層罪孽。可耶穌要是來贖罪的,那麼人類就相當於懺悔了兩次。」

  「這在邏輯上很不合理,並且神學家們也沒給出一個解釋。」威廉三世有些興致缺缺道:「我對沒有合理解釋和結果的東西並不感興趣,這也是我喜歡人文和科學的主要原因。」

  「可是你得記住一點。科學的盡頭是神學,神學的盡頭是精神病修道院。」塞爾維特警告道:「意大利有很多瘋子,而他們讓廣場的火柴變得千金難求。」

  「我想您並不希望在眾人的面前表現出不虔誠的模樣,所以讓我們聊點別的吧!」


第167章

  塞爾維特的小算盤打得很響,知道威廉三世能招他說話,而且談得還是反三位一體的內容,那麼就是有意思要保下他。

  甭管威廉三世現在是虛情假意還是真的不虔誠,擱在走投無路的塞爾維特眼裡,就是有機會活下去的意思。

  即便這個幾率不大,但也好過去日內瓦或是羅馬遭受死刑。

  一個國王的維護,足以讓塞爾維特多活個十幾年。

  哪怕約翰·加爾文知道塞爾維特在威廉三世這兒,但是他敢說嗎

  他不敢。

  因為跟利益相比,那些個信仰都沒那麼重要。

  殊不知天主教狂魔的哈布斯堡父子,都尚且跟教皇對著干,甚至還將軍隊開進了羅馬。

  同約翰·加爾文相比,威廉三世給予尼德蘭和德意志諸侯的,可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他們對於威廉三世的行為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會允許威廉三世推出個假貨,來給各方一個臉上過得去的交代。

  這麼想著,塞爾維特就決定賭一下威廉三世的態度。

  至少目前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威廉三世怎麼可能看不出塞爾維特的期待,正好他也想測試一下對方的態度,於是饒有興趣道:「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保護,來自國王的保護。」塞爾維特也知道自己有多棘手,因此不敢向威廉三世提出過分的要求。

  畢竟米開朗基羅和卡爾達諾都只是在意大利惹了並不該惹的人,而塞爾維特完全是將點燃了天主教和新教的怒火,將自己的後路堵了個七七八八。

  眼下有人願意保護他,就已經是老天憐憫,塞維爾特命不該絕的好運。

  至於更多的……一個差點死掉的通緝犯,哪還有那麼多要求?

  威廉三世對塞爾維特的自覺性感到十分滿意。

  這人嘛!不怕你棘手,就怕你棘手了又不識趣,讓各方都下不了台。

  「你既然願意留下,那麼總能找到讓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威廉三世敲了下扶手,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追捕你的人是不可能空手而歸的,而我也不能讓他們在英格蘭境內死的不明不白,所以你今天過後,就收拾東西,到倫敦塔住上幾天。多少得擺出我要處決你的樣子。」

  「……為什麼還要去倫敦塔住幾天?」塞爾維特茫然道:「就不能直接拿個死囚打法他們?」

  「可問題是日內瓦和意大利都知道你在英格蘭,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整個歐洲都知道了。」威廉三世耐心解釋道:「不管是做樣子還是別的,像你這樣的重犯,都必須進一趟倫敦塔,走一套程序,然後再想辦法拿人將你替換出來。」

  「估計你前腳進了倫敦塔,後腳就得跟羅馬還有日內瓦好好地聊一聊。」威廉三世已經有個了計劃的雛形:「日內瓦和羅馬都想將你處決,所以能從這二者的矛盾間,找個折中的辦法。」

  「反正你在海上堅持了那麼久,多受點苦也不是什麼難事。」威廉三世將塞爾維特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他的精神還不錯:「我會跟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打聲招呼,至少在暗地裡多多照顧你。」

  「等替換的人找好了,就會在行刑前把你調出來。」

  塞爾維特這才松了口氣,向威廉三世道謝後,被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人抬了出去。

  只是在這位西班牙人被送走後,威廉三世還是沒有松開緊縮的眉頭。

  既然是日內瓦教皇和羅馬教廷都想要塞爾維特的腦袋,那麼就不能讓塞西爾爵士,或者馬修·斯圖亞特摻和此時。

  並且塞爾維特的思想實在是太絕了,馬丁·路德甚至都發文抨擊過他,所以……

  「把卡爾達諾叫來。」既然得保證塞爾維特不會被人暗中弄死,那就得找一個不那麼虔誠的聰明人,去處理此事。

  卡爾達諾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畢竟這人可是敢推算基督生日的牛人,只是他比塞爾維特識趣,所以沒有做的那麼明顯罷了。

  不得不說,跟卡爾達諾聊天讓威廉三世找到了久違的松快。

  對於塞爾維特的驚世之舉,卡爾達諾在驚訝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佩服之情:「我還從沒見過這麼會折騰自己的人。」

  在這個全民都信仰基督教的大環境下,以一己之力,讓約翰·加爾文,馬丁·路德,還有羅馬教皇都對他發出追捕令的,除了塞爾維特就沒有別人。

  跟他相比,後世的那些個奇葩網紅都是渣渣。

  畢竟在覺悟和學識上,塞爾維特就是個比布魯諾更甚一籌的存在,畢竟沒有幾個西班牙人會像他一樣離經叛道。

  只可惜布魯諾已經得到了教皇的平反,甚至在各地都有他的雕像,而塞爾維特還是基督教的不可言說者,甚至他的著作也遭到全面的禁止。唯有幾個崇拜他學識的支持者偷藏了三本,然後在塞爾維特死了幾十年後,才偷偷發表了出來。

  威廉三世記得卡爾達諾也是個主修醫學,副業數學家,最後靠占星術混出名聲的奇葩。而且這人還為了證明自己的占蔔沒錯,在「要死」的那天人工自造了自己的死亡。

  可謂是用生命捍衛了自己的神棍之名,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忽悠。

  「陛下,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卡爾達諾被威廉三世的視線弄得十分別扭,甚至猜測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

  而在卡爾達諾苦思冥想之際,威廉三世突然開口道:「通過塞爾維特的經歷,我學到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做人要低調。永遠都別把話說得太滿。」

  不知是不是卡爾達諾的錯覺,他總覺得威廉三世是在內涵他。

  「卡爾達諾先生是個難得的奇才,所以我希望你能多效力幾年,別為了一些誇張的事情,而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威廉三世離開時還拍了下卡爾達諾的肩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讓卡爾達諾心虛的警告。

  「畢竟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太不值了。」


第168章

  因為威廉三世開口要處決塞爾維特,以免日內瓦和羅馬教廷為此爭論不休,所以被強壓下去的探子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在與兩方的大使協談後,同意了將塞爾維特秘密處死的判決。

  行刑的那天,金斯頓總管故意將處決室弄得並不明亮,而且還在觀刑者與處刑台前隔了個鐵欄。

  「您這是做什麼?」一位日內瓦使者有些不滿道:「難不成是心裡有鬼,所以不敢讓我們看得仔細?」

  在自己的地盤上,金斯頓總管並不怕任何人,而且這還是威廉三世的意思,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底氣十足:「這是國王陛下的意思,因為之前也有大鬧處刑台的例子。」

  說到這兒,金斯頓總管還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前有個犯人在嘴裡藏了磨礪的刀片,然後在觀刑者上前時,刺中了他的眼睛。您說這鐵欄到底是有必要,還要沒必要?」

  日內瓦大使被噎了一下,隨即便憤憤不平地做回原位。

  因為威廉三世打著速戰速決的念頭,所以那個用來替換塞爾維亞的死刑犯也沒有驗屍,而是直接被拉出去火化。

  縱使日內瓦大使和羅馬大使都有些疑惑,但是考慮到威廉三世的特殊身份,以及日內瓦和羅馬的政治考量,他們也就沒有說什麼,而是彙報了塞爾維特已死的消息。

  提前將塞爾維特替換出來的卡爾達諾,趁夜將這個倒霉催的家伙帶去了米開朗基羅的畫廊。

  因為這裡人煙稀少,而且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都不是喜歡找事的人——即便他們是基督教徒,但是佛羅倫薩可是文藝復興的先驅,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謂是前衛到了極致,堪比這個年代的搖滾啟蒙地。

  「上帝啊!這又是哪兒來的倒霉蛋?」米開朗基羅對於新來的塞爾維特並不是友好,因為對方是卡爾達諾帶來的,而且還會占據畫廊的額外空間。

  丁托列托倒是並不意外於塞爾維特的到來,只是他搞不懂威廉三世為何要淌這個麻煩。

  「你放心,他不會在這兒呆很久。」卡爾達諾就沒習慣過米開朗基羅的臭脾氣,所以懟起來也是很不客氣道:「而且塞……米歇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先生也不是畫家,看不懂您的鬼斧神工之作。」

  「哼!你唯一值得稱贊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對藝術的品味了。」米開朗基羅的臉色略有好轉,但還是那臭屁要死的姿態。

  丁托列托一向不摻和他們的私人恩怨,但是看著塞爾維特的樣子,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要將塞爾維特安全帶出倫敦塔的緣故,卡爾達諾給塞爾維特做了偽裝,將其整成了大胡子怪。

  而丁托列托好歹是混藝術圈的,所以聯想能力肯定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因此能看出點端倪。

  塞爾維特察覺到丁托列托的懷疑目光,於是有意偏過頭,不去跟丁托列托對上視線。

  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米開朗基羅讓丁托列托去調試珍妮紡紗機的模型,所以塞爾維特松了口氣,然後在卡爾達諾替他找到合適的住處前,都沒有跟丁托列托或是米開朗基羅對上面,直接過起了宅男生活。

  而說到珍妮紡紗機,就不得不提一句米開朗基羅真是劃時代的天才。至少在威廉三世奇特畫工下,能將一百多年後的東西折騰出來,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當威廉三世收到完整版的珍妮紡紗機時,真的很難相信米開朗基羅的速度居然能如此之快。只花了這麼點時間,就交出了完成品。

  「找人測試過嗎?」威廉三世撫摸著並不小巧的機器,感嘆這造價和技術就不是一般人能擔負得起的:「讓人在各地的皇家織布廠裡進行批量生產,然後在當地找些願意來到廠裡工作的婦女,對她進行為期一周的免費培訓。」

  威廉三世想著農民的年收入,定下了織布廠的薪資水平:「願意來廠裡工作的婦女最低簽下五年的工作契約,能夠得到每月一英鎊又十先令的酬勞,並且織布工廠裡還包兩頓飯。」

  「另外,如果是外來工作者,又急於找個落腳的地方,那麼在她找到住處前,每月收取十先令的住宿費。」

  塞西爾爵士記下國王的要求,隨後說道:「那契約到頭的女工要怎麼安排?而且是否需要跟她們簽下保密協議?」

  「這個你去跟法律顧問們商討一下。」威廉三世只是負責提出意見,並不想將精力耗費在執行的細節上,否則他的大臣和雇佣者都是吃白飯的嗎?

  時間就在英格蘭的建設中一點一點地過去了。

  到了1553年的五月,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聖日耳曼昂萊城堡裡生下了她的第三個女兒,也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並給她取了個昵稱,叫瑪戈。

  而在著名的瑪戈王後出生不到兩個月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第三個孩子也足月出生了。

  相較於她的兩個不安分的哥哥,這個小女兒就顯得貼心了許多,不僅沒有讓胡安娜王後吃太多的分娩之苦,甚至還挑了個威廉三世並不忙的日子裡出生。

  聽到母親分娩下一個女兒的消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神態各異,讓人搞不懂給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瑪麗·斯圖亞特倒是很高興地接受了這一消息,因為聖詹姆斯宮裡多了個女孩,而且她也可以像打扮洋娃娃一樣地打扮這個相差十一歲的小姑子。

  「你打算給她取什麼名字?」胡安娜王後抱著剛出生的小公主,覺得這孩子可比前兩個討債鬼要省心得多。

  「就用你的名字吧!」歐洲的習俗都是讓長女繼承母親或是重要長輩的名字。

  胡安娜王後的名字來源於卡斯蒂利亞和納瓦拉的著名女王,所以將這個名字交給他們的長女,也算是合理的安排,只是……

  「胡安娜的英文發音是瓊安,那麼她的稱謂就是英格蘭的瓊安。」胡安娜王後感到很滿意,隨即又問道:「那麼中間名是什麼?」

  「就用你母親的名字吧!」威廉三世覺得他的女性親屬裡有太多的瑪麗和凱瑟琳,所以還是換一個比較好。

  雖然瑪格麗特也是皇室裡爛大街的名字,但總好過一溜兒的瑪麗。


第169章

  1553年的冬天,蘇格蘭的伊麗莎白小姐接到了倫敦的來信,得知了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要來參加王太後葬禮的消息。

  自打今年的夏天過後,瑪麗·德·吉斯的身體狀況就直線下滑。常年的囚禁生活再加上對女兒的思念,以及對娘家的失望,一下子擊垮了這個女人的求生欲,導致蘇格蘭女王還來不及與母親見面,瑪麗·德·吉斯就死於一場風寒,由她丈夫的私生子替她主持葬禮。

  出於對親家的尊重和對面子的維護,威廉三世允許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前去蘇格蘭參加瑪麗·德·吉斯的葬禮,但是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威廉·帕爾和一只兩千人的英格蘭軍隊。

  阿倫伯爵知道這是威廉三世防止他們把蘇格蘭女王扣下,而采取的行動。但是當久了攝政者,再加上英格蘭攻入愛丁堡已經是幾年前的老黃歷,所以阿倫伯爵已經沒了當初的小心謹慎,對威廉三世生出了一絲絲的不滿。

  而這些,都被伊麗莎白小姐看在眼裡,並且彙報給了威廉三世。

  「裡士滿公爵和女王陛下何時抵達愛丁堡?」前去准備葬禮的莫裡伯爵一回家就看見妻子在給倫敦寫信,於是隨口說道:「阿倫伯爵要求主持王太後的葬禮,估計是法蘭西那邊給了他不太好的暗示。」

  「人都死了,法蘭西還來表示什麼?」伊麗莎白小姐有些不屑道:「蘇格蘭王太後活著時,沒見他們幫過什麼。反倒是人死了,突然講起血緣親情來,然後把髒水一盆盆地往倫敦潑。」

  莫裡伯爵是親英派,又娶了威廉三世的妹妹,所以自然是順著伊麗莎白小姐說道:「如果你哥哥要殺了瑪麗·德·吉斯,大可早幾年就這麼干,何必好吃好喝地拖到蘇格蘭女王懂事之時,平白給自己添麻煩。」

  「不是麻煩的問題,而是國王陛下有意激化亨利二世跟吉斯公爵的關系。」伊麗莎白小姐想得比丈夫更遠,這也是莫裡伯爵總會聽取她意見的主要原因:「你說意大利戰爭後,法蘭西是先急著跟英格蘭搞好關系,還是跟西班牙搞好關系?」

  「從信仰上來講,應該是跟西班牙搞好關系,只是考慮到亨利二世與西班牙的仇恨,以及低地國家的繼承權之爭,所以法蘭西應該會因外交問題而分成兩派。」莫裡伯爵是新教人士,但也樂於看到法蘭西跟英格蘭議和。畢竟戰火燒到英格蘭,也會讓蘇格蘭殃及魚池。

  而在國力上……蘇格蘭還有國力嗎?

  如今讓瑪麗女王跟裡士滿公爵聯姻,也只是為了扯個讓所有人臉上都過得去的遮羞布。

  況且大部分的蘇格蘭人也對威廉三世感情復雜,說不清到底該不該恨他。

  畢竟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搞垮了蘇格蘭軍隊,數次燒毀他們的家鄉,但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來看,蘇格蘭又占不了道德的據高點,畢竟兩次都是蘇格蘭先挑的事。而且從亨利七世到威廉三世,都沒怎麼想搞蘇格蘭的意思,甚至還促成了三次聯姻。

  而從現實來講,威廉三世對蘇格蘭算是相當不錯。

  因為人文思想的緣故,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面子,威廉三世給予了蘇格蘭商人和英格蘭商人同等的待遇,讓他們在愛爾蘭和尼德蘭都能享受到政策優惠。並且伊麗莎白小姐在哥哥的資助下,也是大力扶持蘇格蘭的各個教堂,庇護了不少流浪兒童和受到迫害的女性,這也讓她成了蘇格蘭名副其實的第一夫人。

  「亨利二世應該是偏向英格蘭的,但是在面子上,他還是保持了中立。」伊麗莎白小姐知道國王的必修課就是不讓人看清自己的偏好,但是她還是能猜到亨利二世的意思:「我們得想法子將阿倫伯爵跟吉斯家扯到一起,最好是讓法蘭西大使彙報給亨利二世。」

  「考慮到法蘭西國王剛在意大利戰爭裡失利,估計還不想這麼早就跟英格蘭杠上。」伊麗莎白小姐知道威廉三世在與腓力二世結盟前,就與之談過戰後的各項問題,並且一致同意對法蘭西進行經濟封鎖。

  所以亨利二世要是知道吉斯公爵在蘇格蘭火上澆油,估計會將其打壓一番。

  「我會想法子將這件事透露給法蘭西大使,不過在此前,你得幫忙看著迎接女王的准備工作。」莫裡伯爵總覺得阿倫伯爵或是安格斯伯爵會橫插一腳。

  伊麗莎白小姐點了點頭,在莫裡伯爵離開後,才打開威廉三世的密函,將其燒成了灰燼。

  ……………………我是分割線……………………

  「瑪麗·德·吉斯死了。」威廉三世在收到伊麗莎白小姐的回信後,同胡安娜王後說道:「是風寒。」

  「恐怕吉斯家那邊又要鬧上一番。「胡安娜王後知道蒙莫朗西公爵在意大利戰爭中連連敗退,導致吉斯家又有了復起的苗頭。

  況且吉斯公爵對天主教的狂熱不亞於腓力二世,沒准這家伙的背後還有西班牙的支持,畢竟歷史上的腓力二世可是打著讓吉斯公爵的兒子成為亨利四世的念頭,只可惜被納瓦拉和孔代親王搶先一步。

  「如果能讓洛林公國封掉吉斯家前往尼德蘭的路,或許能讓他們學乖一些。」威廉三世思考道:「不過洛林公國又不是我的掌中之物,並且這樣也會讓瑪麗長公主感到很為難。」

  胡安娜王後能夠理解威廉三世的苦衷,不過他們的擔憂很快就泯滅在亨利二世對吉斯公爵的處罰中。

  莫裡伯爵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瓶毒藥,將其交給了法蘭西大使。

  「閣下,您這是什麼意思?」法蘭西大使看著那個精美的玻璃瓶,有些不解道:「難道您這是要送我上路的意思?」

  法蘭西大使雖然用玩笑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但是眼睛卻直愣愣地盯著莫裡伯爵,似乎准備隨時逃離此地。

  「閣下您,你能認為我會在蘇格蘭毒殺法蘭西大使嗎?」莫裡伯爵也擺出一副玩笑的姿態,這讓法蘭西大使緊繃的肩膀略有松弛:「況且這東西可是意大利的好貨,我還沒有這個閑錢。」

  「可是您的妻子是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

  「你覺得我有膽子動薩裡女伯爵的錢嗎?」莫裡伯爵承認他是靠著威廉三世的支持,才獲得了本屬於自己的攝政權,但是這並不表示他會樂於讓別人借此來諷刺自己。

  法蘭西大使訕訕地閉上了嘴,盯著那個瓶子有些遲疑道:「您說這是來自於意大利的好貨,是什麼意思?」

  「瑪麗·德·吉斯雖然是風寒去世的,但是她在死之前出現了急遽倦怠感和牙齒脫落的情況,並且肌肉也有些萎縮。」莫裡伯爵嘆息道:「風寒只是加速了她的死亡,並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您的意思是………有人下毒?」法蘭西大使感到頭皮發麻道:「可是意大利人又有什麼理由去迫害蘇格蘭王太後?」

  相較之下,反而是英格蘭國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裡伯爵似乎也看出了法蘭西大使的疑慮,於是直接道出了威廉三世絕不可能是凶手的主要原因:「您認為英格蘭國王有必要對一個已經被家族放棄的階下囚下手嗎?況且蘇格蘭王太後是他兒媳婦的母親,這麼做不僅會損害他的聲譽,也會讓蘇格蘭女王新生隔閡。」

  法蘭西大使無法反駁莫裡伯爵的話,於是又提出了一個猜想:「既然是意大利人下的手,那就只可能是科西莫一世和我國的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她跟瑪麗·德·吉斯沒見過幾面,根本談不上有仇。而且法蘭西王後剛生下一個女兒,所以沒那麼多精力搞出跨國謀殺的操作,至於科西莫一世……

  法蘭西大使知道科西莫一世效忠於西班牙國王,而吉斯家族……同西班牙走得很近。

  莫裡伯爵見法蘭西大使一臉沉思的樣子,便知道是自己的暗示起了總用,所以將毒藥交給法蘭西大使後,就將其送了回去。

  沒過多久,這瓶毒藥便被送到了亨利二世的手裡,並且被驗證了是意大利的著名毒藥——「坎特雷拉」,源自於臭名昭著的波吉亞家族,在早期會讓醫生誤認為中毒者是中風而死,可謂是殺人的最好方法。

  「確定不是凱瑟琳干的?」亨利二世知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團就是她的女間諜,並且這位王後很喜歡搗鼓草藥,想必對毒藥的運用也是很有一手。

  這也是亨利二世不願意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同住的主要原因。

  任誰都不會放心一條毒蛇睡在枕邊,而且還是一個有了兒子的毒蛇。

  「陛下,凱瑟琳王後沒有作案的動機,而英格蘭國王也不屑於加害一個已經被囚禁的女人。」戴安·德·普瓦捷一直都是亨利二世的顧問。

  即便意大利戰爭後,元老們對她意見頗大,但是亨利二世還是將其留在了身邊:「至於科西莫一世……他隔得老遠去毒殺一個蘇格蘭王太後,到底是為了什麼?況且您也知道,科西莫一世跟威廉三世是生意伙伴,他也不會搬起石頭去砸自己的腳,所以……」

  「所以是腓力二世授意科西莫一世將坎特雷拉交給了吉斯公爵,然後毒殺了瑪麗·德·吉斯。」亨利二世順著戴安·德·普瓦捷的猜想,得出了結論,並且越想越有可能。


第170章

  對於亨利二世而言,在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他跟很多人的關系就已經回不到從前。不管是蒙莫朗西公爵還是吉斯公爵,亦或是深受亨利二世寵愛的戴安·德·普瓦捷,都不過是亨利二世用來鞏固權力,或是放松自己的工具。

  或許後者的情況要好點,至少能加上一個心靈支柱的頭銜,但是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亨利二世當然知道吉斯公爵一直都跟西班牙牽扯不斷,這也是他會重用接連在帕維亞戰爭和意大利戰爭中失敗的,蒙莫朗西公爵的主要原因。同時也為了與西班牙有個可以緩和關系的退路,亨利二世也沒有對吉斯公爵大加打壓,而是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幾句,然後罰了點錢,便將其不了了之。

  誠然,亨利二世因為童年經歷恨透了西班牙,但是真的到了傷筋動骨的那一刻,他也會強壓下內心的不滿,做出並非本意的決定。

  「吉斯公爵的手確實是深的太長了。」亨利二世還記恨著威廉三世反插一刀的事情,但是這並不表示他願意在這個時候跟威廉三世鬧僵。

  如今法蘭西遭到了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手圍堵,再加上意大利礙於西班牙國王的態度,雖然明面上沒有出台限制法蘭西貿易的條約,但是暗地裡都不敢與法蘭西做生意。

  這對於剛剛傷筋動骨的法蘭西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以說,現在的亨利二世完全是頭大地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戴安·德·普瓦捷建議他先跟英格蘭搞好關系,至少前者雖然人口較少,但是有錢,而且還跟德意志諸侯有牽扯,所以能幫忙拖住西班牙。

  況且英格蘭比西班牙更不好打,哪怕法蘭西收回了被奪走的土地,他們也還有島嶼作為最後的防守線。

  當年連鼎盛時期的羅馬帝國都在不列顛吃了大虧,折損了近十萬人的兵馬。

  法蘭西跟英格蘭也是老對頭了,自然知道對方有多難對付。

  然而亨利二世並不完全支持戴安·德·普瓦捷的建議,因為他跟威廉三世的聯盟也沒支持多久,憑什麼讓他在被別人捅了一刀後,又立刻把臉湊上去。

  「也許我們可以跟西班牙達成聯盟。」亨利二世總覺得戴安·德·普瓦捷為英格蘭說了太多的好話,更沒忘記上諾曼底,阿瓦圖,以及亞眠是怎麼沒的:「如果我們與西班牙聯手向英格蘭施壓,也許能掙回點好處。」

  至少威廉三世的有錢是歐洲公認的。

  因為前十幾年大力發展美洲農作物經濟,到處修水渠,修港口,鼓勵經濟,又降低了宗教迫害和移民要求,所以英格蘭逐漸擺脫了戰爭中的人口消耗,一直都有外國的人才,外國勞動力,來拼命填補英格蘭的崗位空缺,從而拉動了英格蘭的整體經濟。

  亨利二世在跟凱瑟琳·德·美第奇造人時,就聽過對方評價英格蘭經濟的穩定性。

  距離威廉三世和亨利二世登基已經過了六年,法蘭西的貨幣相較於1525年,物價上漲了3倍,而在弗朗索瓦一世時期的1法郎,相當於現在的1.2法郎。

  至於西班牙,那就更是撲得讓意大利和熱那亞共和國的銀行家連滾帶爬地轉移資產,免得幾年後,自己的西班牙賬戶縮水了一半。

  查理五世退位時,西班牙的物價比1525年上漲了4倍,而到了現在,卻是1525年的4.9倍,比法蘭西的上漲還要厲害。

  在這兩國的對比下,英格蘭的物價只是在亨利八世當政時上漲了2.1倍。而到了威廉三世當政時,就像被壓了個秤砣一樣,根本沒動一點。

  並且威廉三世也是個精明人,他知道通貨膨脹的後果就是階級剝削得更加嚴重,所以絕不會放開鑄造貨幣的門閥,同時也定期調整英鎊和法郎,以及杜卡特的彙率,防止自己被另兩國揩油。

  也虧得英格蘭物價穩定,所以被西班牙傷透了心的意大利商人們也加重了對英格蘭的投資,至少不會出現自己的賬戶每年都在貶值的可怕事件。

  「或許我應該調控一下法蘭西的經濟政策。」亨利二世從不是個傲慢自大的人,同時也比弗朗索瓦一世更加堅忍:「同時加上一條限制轉移國內資產的政策。」

  「既然英格蘭和西班牙都不願意跟法蘭西做生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亨利二世決定加重對英格蘭商隊的稅收,讓他們無法輕而易舉地抵達德意志地區。

  然後他也很快遭到了威廉三世的報復。

  因為威廉三世加重了對懷特島的管理,再加上阿瓦圖和亞眠,上諾曼底都成了英格蘭的土地,所以……

  「哪個混蛋婊子養的居然敢跟我收過路費?他恨不得把法蘭西的商船都擼掉一半。」亨利二世的政策剛發行一會兒,就遭到威廉三世的打擊報復。

  雖然英格蘭和西班牙聯手「封印」了法蘭西的經濟貿易,但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並沒有受這一政策的影響。

  估計是威廉三世故意在跟腓力二世玩文字游戲,或者說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根本就不把威廉三世當回事,還是由胡安娜王後和恩裡克二世當家作主。

  但是不管怎麼樣,能賺錢總是比敢吃白飯要好的多。

  亨利二世想著威廉三世應該不會去打老婆的面子,但是對方比他想得更絕——你盡管去跟比利時還有佛蘭德斯做生意,但是你的貨物能不能運到那裡,那就得看我願不願意給你放行。

  這種無恥得跟海盜有得一拼的手段讓亨利二世都驚呆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威廉三世為了增加海軍們的工作熱情,尤其是海盜們的打劫熱情,不僅給他們發行了掠奪許可證,甚至還能允許他們保留三分之一的貨物當作辛苦費。

  誠然,要是有人不想要貨,只想拿錢,那麼英格蘭皇家公司能夠幫你拍賣貨物,並且只收取百分之五的手續費。

  「那個掠奪許可證究竟是什麼玩意?」亨利二世頭大道:「難道英格蘭摳門到要去當海盜了?這簡直太荒謬了。」

  亨利二世原本打算在交出阿瓦圖和上諾曼底等地後,讓人去煽動當地人民的反抗情緒,最好是激起他們對戰爭的厭惡與恐懼。

  畢竟威廉三世可是在入侵時,下令對上諾曼底進行連續不斷的轟炸……雖然並沒有炸毀村莊,但是……亨利二世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讓人在阿瓦圖和上諾曼底進行連續不斷的宣傳,鼓勵他們反抗威廉三世——一個異教徒的統治。

  然後他就被英鎊教做人了。

  是的,現實就是這麼直接,且殘酷。

  在威廉三世接手阿圖瓦和上諾曼底,亞眠等地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算戰爭損害,然後每家按人頭數和死亡人數發錢。

  而這時就顯出了不偏向任何宗教的好處。

  威廉三世讓馬修·斯圖亞特處理新土地的交流問題,同時也保證那些沒有男丁的家庭能夠得到工作機會和人身保護。

  與之相比,下諾曼底的人們就是各掃門前雪,別說是戰後的種種保障,法蘭西軍隊能夠讓人收拾戰場就不錯了,還做什麼美夢與指望?

  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沒受到戰爭損害,或是家庭受害過重的當地人,都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英格蘭那邊。

  即便是有些老人堅持著要跟英格蘭人抵抗到底,鼓勵當地人不要屈服於英格蘭的錢財。但是生活還要繼續,他們又不能和下諾曼底人一樣,一邊啃空氣,一面祈求上帝的保佑,然後指望著法蘭西能夠降低下個月的稅收。

  亨利二世當然不明白底層人民的苦衷,所以在心裡多少會抱怨這些法蘭西人背叛國王,毫無民族氣節。

  對於亨利二世的壞脾氣,蒙莫朗西公爵已經習慣了,所以在回答上也是極盡所能地小心翼翼:「就是讓那些海盜頂上英格蘭公務員的身份,這樣即便是我們逮捕了他們,也無法將其立刻處死。」

  「威廉三世也不怕那些個貴族官員們心寒,居然會讓他們與海盜為伍。」亨利二世搖了搖頭,已經被威廉三世的奇特操作弄得有些麻木。

  蒙莫朗西公爵倒是不難理解威廉三世的想法。

  畢竟那些個海盜也只是掛著公務員的名頭,並沒有實際上的權力。

  況且海盜們也不都是蠢人,自然會想著巴結海軍,以免他們給自己小鞋船。

  蒙莫朗西公爵突然意識到國王和大臣的區別。

  從這一點來看,英格蘭的威廉三世無疑是把控人心的翹楚,而且繼承了亨利八世做事只講回報的基因。

  要是什麼都扯到信仰,那麼一些國王都別活了,直接去跳海吧!

  況且在教皇的權力最鼎盛的時期,都有不服從安排的國王。更別提現在的教皇已經被削弱成了吉祥物,由各方的勢力左右牽扯著,連意大利都管不好,更別提千裡之外的英格蘭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6

第171章

  「法蘭西那邊還是沒有把通往日耳曼地區的關稅給改過來嗎?」威廉三世算了算日子,也快到了讓胡安娜王後將裡士滿公爵帶去比利時的時候,所以想到了近期不安分的法蘭西。

  亨利二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英格蘭對他的威脅,再加上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裡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法蘭西國王感到被打臉,所以亨利二世對英格蘭進行了一系列的報復活動。不僅上漲了英格蘭商人的關稅,更是在上諾曼底和阿圖瓦等地挑起當地人們的反抗情緒,就差再來個聖女貞德,開啟百年戰爭的新篇章。

  由於馬修·斯圖亞特代替國王在上諾曼底等地實行戰後的安撫政策,所以威廉三世讓塞西爾爵士暫代了馬修·斯圖亞特的工作,甚至白廳宮裡也有人戲稱塞西爾爵士是國王的第二位掌璽大臣。

  「我已經讓沃爾辛厄姆先生跟法蘭西大使談過此事,但是亨利二世的態度很堅定,並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被說服的。」塞西爾爵士已經將情報工作和外交工作都交給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所以肩上的重任也減輕了不少,整個人都投入到英格蘭的戰後清算中。

  因為威廉三世將亨利八世在位時的混亂開支進行了更加細致的劃分,並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將國庫和王室的私庫混為一談,所以塞西爾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要按照各地的戰後清算,從國庫裡撥出傷亡和重建家園的賠償金。

  這是一件耗時極長的工作,至少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的一年裡,塞西爾爵士都在忙著處理這件事。

  「掌璽大臣傳來上諾曼底等地的重建工作,說是有人不願意收下戰爭的賠償金,並且還阻礙當地官兵進行訪問。

  「他們要不要錢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只負責擺正英格蘭的姿態。」威廉三世並不在意上諾曼底等地的反抗,畢竟征服一塊土地,總會伴隨著起起伏伏的當地鬥爭。

  威廉三世希望用平和的方式降低當地人民對於英格蘭的怨恨,同時也不要激起附近地區的民族情緒。

  不過這些人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麼威廉三世也不會有「懺悔者愛德華」的好脾氣。

  畢竟戰敗的又不是英格蘭,憑什麼要他們對被征服地區的人們一昧地低頭。

  「您的仁慈真是讓我嘆為觀止。」塞西爾爵士真心認為威廉三世算是英格蘭有史以來最仁慈的君主之一。

  至少在民間,威廉三世的支持率一直都居高不下。即使是最為激進的天主教徒,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略有偏向性」的國王緩和了國內的對立氣氛,寬松了嚴苛的宗教政策,使得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間的矛盾,沒有嚴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威廉三世到底是君主,所以在對國家的掌控上,他偶爾也會展露出亨利八世的獨裁特質。

  「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掌璽大臣,提醒他對那些不服從的頑固分子進行適當的懲罰。」塞西爾爵士剛准備離開威廉三世的辦公室,結果聽到國王陛下又囑咐了一句:「如果在上諾曼底等地有婦女願意嫁給駐守的英格蘭士兵,那麼我願意替她們出一筆二十英鎊的嫁妝……前提是所有人都得向上帝發誓,他們的婚姻是出於自己的本意,而不是受到金錢的蠱惑或是暴力的強壓。」

  「當然,要是有當地的居民願意迎娶隨軍的英格蘭婦女,那麼我也願意拿出相同的嫁妝。」

  「我會將您的意願宣告出去。」塞西爾爵士認為血脈融合是一個緩解仇恨的好方法。

  前提是英格蘭不會在百年內失去這些土地,否則那些個跨國家庭的未來將變得無比艱難。

  塞西爾爵士在白廳宮的走道上嘆了口氣,感覺英格蘭的征服之路並不會那麼順利。

  ………………我是分割線……………………

  威廉三世讓塞西爾爵士離開後,被一陣敲門聲弄得從文件中抬起了頭,結果看見裡士滿公爵正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躊躇的理查德·克倫威爾。

  「除了你,沒人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我。」威廉三世示意門口的兩人進來,然後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收拾好。

  「怎麼,你已經整理完要帶去比利時的東西?並且還把荷蘭語和法語都復習了一遍?」威廉三世喝了口從美洲運來的咖啡。

  得益於英格蘭與意大利的東西,他總算不用靠薄荷茶來維持精力,這也讓咖啡成了上流社會裡的新寵。

  「我有瑪麗和侍女幫忙收拾行李,至於荷蘭語和法語……」裡士滿公爵強壓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鼓起勇氣說道:「我會保證自己不需要翻譯就能與比利時裡的人們進行交流,只是我這麼一走,威爾士該怎麼辦?」

  要知道威廉三世已經將威爾士親王封號給予了裡士滿公爵,所以按照英格蘭的傳統,裡士滿公爵應該在威爾士實行統治。

  「你在威爾士的權力將由諾丁漢女伯爵和你的未婚妻進行代勞,她們都是有著可靠顧問的聰明女性,能像你母親那樣,實行有效統治。」威廉三世看了眼裡士滿公爵,不費吹灰之力地猜出了他內心裡的小九九:「你需要學會放權給別人。即便是最勇猛的將軍,也不可能以一敵千,更別提你要統治如此遼闊的王國。」

  「還是說,比起比利時和佛蘭德斯,你更在乎威爾士?」威廉三世放下手裡的咖啡杯,上身前傾地逼近了兒子的臉龐:「你知道我為什麼六歲時,就被你爺爺送去了威爾士嗎?」

  「是為了增強您統治的合法性?」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就該明白現在要做什麼。」威廉三世難得耐心地解釋道:「你將來會統治我跟你母親的王國,但是對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而言,你是個外人,你的母親也是個外人,所以他們不會馬上接受你們。」

  「可是……您又為什麼不讓英格蘭的士兵駐扎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或者您親自對佛蘭德斯和比利時進行統治?」裡士滿公爵詫異道:「即便它們最後將屬於都鐸王朝,但是現在還像個不穩定的風箏,似乎隨時都會脫離您的掌控。」

  「你也說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像是不穩定的風箏,所以你應該學會對它們進行松弛有度的操控,而不是一味的拉扯著,最後繃斷那根纖細的棉線。」威廉三世也很樂意跟兒子談談治國的理念,尤其是對於人心的把控:「我之所以不摻和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務,除了對你母親的尊重,更是為了防止讓當地的人們以為他們是被強行並和的戰俘,這也會讓他們產生自己是次等人的屈辱感。」

  「而屈辱感,恰恰是民族起義的著火點。」威廉三世舉例道:「我們剛剛征服的上諾曼底等地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亞歷山大,你覺得他們是戰俘,還是英格蘭的臣民?」

  裡士滿公爵並沒有回答父親的話,於是威廉三世又鼓勵道:「這只是我們父親間的私密談話,你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我並不認為他們是英格蘭的臣民。」裡士滿公爵的聲音裡充滿了遲疑:「即便您優待了他們,但是我依然覺得他們是被征服的戰俘。或許幾十年後,這種觀念會得到改變。」

  「可是你能這麼看待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人民嗎?」威廉三世又問道。

  這一次,裡士滿公爵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更加遲疑了:「他們……也不是英格蘭人,但是並不會比英格蘭人更次一等。」

  裡士滿公爵緊縮著眉頭,像是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最終恍然道:「我明白了。」

  說罷,他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

  後者也很欣慰自己的苦心沒有被兒子白費,衝著裡士滿公爵語重心長道:「征服不會止步於戰爭後的勝利號角,更需要從土地,過渡到心裡。」

  威廉三世指了指裡士滿公爵的胸口,希望兒子能好好思考自己的話。

  而在聖詹姆斯宮裡,諾丁漢女伯爵也接到了要代替表弟去威爾士執政的指令,並且威廉三世還交給她管理皇家工廠的任務。

  「這可是個重要的活計。」克裡維斯的安妮屏退了服侍的僕人們,衝著愁眉不展的諾丁漢女伯爵勸解道:「這代表著國王對你的信任與至高無上的榮耀。」

  「裡士滿公爵怕是要和王後陛下一起回到比利時,所以由你和瑪麗女王來執政威爾士是最好的選擇。」克裡維斯的安妮分析道:「考慮到紀堯姆的敏感身份,國王陛下將他送去皇家莊園也是無奈之舉,而你的那個姨母也不是個安分角色,所以國王陛下能信任的,也只有你這個侄女了。」

  「可是我真的能治理好威爾士嗎?」一想到威爾士的前任統治者就是國王本人,諾丁漢女伯爵便感到史無前例的壓力山大。

  「誰又是天生的國王,天生的政治家呢?」克裡維斯的安妮拍了拍諾丁漢女伯爵的肩膀,鼓勵道:「你可是都鐸家的女人。」

  「瑪麗長公主和伊麗莎白小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


第172章

  威廉三世是個徹徹底底的行動派兼時間管理大師,所以在裡士滿公爵跟隨胡安娜王後回到比利時前,威廉三世讓其趕緊和瑪麗·斯圖亞特一起參加蘇格蘭王太後的葬禮,然後從蘇格蘭乘船去尼德蘭。

  而作為英格蘭的代表兼瑪麗·德·吉斯的親家,胡安娜王後也陪同兩個孩子去了趟蘇格蘭,一行人至少帶了一千五百名士兵,拖成一條長達一公裡的隊伍。

  「瑪麗,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胡安娜王後看著窗外悄悄路過的風景,隨口問了一句。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提問,難得安靜的瑪麗·斯圖亞特自上車起就在撥弄自己的手指,似乎以此來掩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

  當瑪麗·斯圖亞特被抱往英格蘭時,還是個不到一歲的小嬰兒。

  雖然這些年裡,威廉三世也允許母女兩定期通信,並且還將瑪麗·斯圖亞特的畫像送往愛丁堡,但是任何人都清楚,有關於瑪麗·德·吉斯的信件都是被嚴格審查過的。並且這位吉斯家的女人要是在信件裡說些不該說的事情,那麼威廉三世會在接下來的一個季度裡,不讓她收到蘇格蘭女王的一點消息。

  可以說,這樣的安排對於一個母親而言,無疑是殘忍至極的,但是從胡安娜王後到塞西爾爵士,都沒有反對威廉三世的做法。

  因為這是兩國合並所必須采取的手段。

  「我至今只在畫像上見過她。」瑪麗·斯圖亞特躊躇道:「熟悉我母親的人都說我們很像,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像她一樣堅強的女性。」

  裡士滿公爵有些詫異地看了眼瑪麗·斯圖亞特,然後又看向他的母親。

  胡安娜王後並不否認瑪麗·斯圖亞特的話,畢竟瑪麗·德·吉斯雖然是政治上的失敗者,但是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苦苦支撐了十二年,已經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堅強的性格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要靠後天的努力。」胡安娜王後耐心地勸解道:「等你開始克服那些曾被你恐懼的事情,那麼你會意識到你遠比自己想得更堅強。」

  瑪麗·斯圖亞特突然覺得胡安娜王後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存在。即便她現在還是會在後者面前保持學生聽課的姿態,但是跟之前的退避三舍相比,已經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我會成為和您一樣偉大的女王。」神差鬼使之際,瑪麗·斯圖亞特的心裡油然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責任感。

  胡安娜王後微微一愣,隨即微笑道:「等你成為偉大女王的那天,我會把貝雕王冠作為你的獎勵。」

  瑪麗·斯圖亞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臉上也浮現出前所未有的紅暈。

  ………………我是分割線………………

  蘇格蘭的王宮遠比瑪麗·斯圖亞特想得更破舊,甚至稱得上寒酸。

  同威廉三世執政的白廳宮,皇儲居住的聖詹姆斯宮,以及最奢侈的無雙宮與狩獵用的漢普頓宮相比,愛丁堡的城牆因為年代久遠並且從未修葺的緣故,變得比鄉間的碎石小道還要坑坑窪窪。令讓瑪麗·斯圖亞特難以相信這是國王居住的地方。

  裡士滿公爵一眼看出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嫌棄之情,於是不動聲色地掐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斂自己的情緒。

  「這是你的國家,你的臣民。」裡士滿公爵在表情控制上,遠甚於他的未婚妻:「就是蠢貨也不會喜歡一個嫌棄自己的君主,而你的偉大之路不能開始於逃避。」

  瑪麗·斯圖亞特深吸一口氣,在走向愛丁堡的途中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後與夾道歡迎的平民們握手並且將硬幣放到他們的手心裡。

  得到女王饋贈的平民們無比感激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祈求上帝保佑他們地女王。

  裡士滿公爵見狀,也是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了。

  跟在他們後面的胡安娜王後十分欣慰地與約翰娜交流道:「你看,他們做的很好,不是嗎?」

  約翰娜點了點頭,目光看向迎接女王的紅毯盡頭。

  在那兒,瑪麗·斯圖亞特的攝政團們已恭候多時,難得心平氣和地站在了同一畫面裡。

  「利茲,幾年不見,你真是改變了不少。」胡安娜王後按照攝政者的資歷排位,依此與阿倫伯爵,安格斯伯爵,以及莫裡伯爵相見過,然後又擁抱了下已經成為人妻的薩裡女伯爵。

  已經從伊麗莎白小姐變成伊麗莎白夫人的薩裡女伯爵,正處於二十出頭的黃金年齡。

  她那頭極具標志性的紅色頭發在陽光下暈出一種陳年佳釀般的年歲感,以至於胡安娜王後總是忘了伊麗莎白夫人的真實年齡。

  「陛下,看見您如此精神,也令我感到萬分欣慰。」排在最末尾的伊麗莎白夫人與胡安娜王後行了個貼面禮,毫不掩飾自己與英格蘭王室的親密關系——因為這也是展示「權力」的必要手段。

  不同於年輕的莫裡伯爵和伊麗莎白夫人,許久不見的阿倫伯爵和安格斯伯爵明顯蒼老了不少,甚至需要靠拐杖來維持日常的行動。

  「陛下,不知瑪格麗特在英格蘭過得是否安好,還有斯圖亞特大人。」安格斯伯爵努力想擺出一副慈父的姿態,但是這種違背本意的行為,還是讓他產生一種極為強烈的別扭感。

  「瑪格麗特和斯圖亞特大人都過得十分安好,而且您的外孫也是個健壯的小伙子。」胡安娜王後在看向安格斯伯爵時,笑容略略減淡了幾分。

  人群中排在最前面的貴婦是莫裡伯爵的母親,詹姆斯五世的情婦瑪麗·厄金斯。

  如今距離詹姆斯五世的去世,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年,所以瑪麗·厄金斯也從當年風韻猶存的美婦,變成了鬢角花白的老太太。

  因為瑪麗·德·吉斯曾奪走了屬於瑪麗·厄金斯的王後之位,所以這個蘇格蘭的貴婦人絕不想在情敵的葬禮上,展示自己不得體的一面。

  在看見瑪麗·斯圖亞特後,瑪麗·厄金斯的臉色變得稍稍復雜了些,但還是衝著瑪麗·斯圖亞特行禮道:「陛下,您想去看看王太後的最後一面嗎?」

  瑪麗·斯圖亞特並不了解前人的恩恩怨怨,所以盡可能地放柔自己的語氣:「那就麻煩您了。」

  伊麗莎白夫人見狀,干脆帶著所有人去瞻仰蘇格蘭王太後的最後一面。

  已經化好妝容的瑪麗·德·吉斯遺體上罩著一層鏤空的白紗,雙手合十於胸前,緊握著一枚銀色的十字架。

  因為防腐技術的不到位,瑪麗·德·吉斯的遺體已經散發出難聞的氣溫,令進來的人們都下意識地捂住鼻子,防止自己無法呼吸。

  「願上帝保佑我的母親。」瑪麗·斯圖亞特幾乎耗盡了全部的修養,才沒有表現出嫌棄的態度。

  她撫摸了下母親的臉龐,然後為她祈禱了一番。

  瑪麗·德·吉斯的葬禮並不宏大,因為蘇格蘭的經濟狀況擺在那兒,再加上吉斯家也沒有多少表示,所以都是按著保證體面的最低標准來安排。

  胡安娜王後甚至看不下去地給參加葬禮的平民們發了小費,這也讓瑪麗·斯圖亞特的面子稍稍保住了些。

  「我從未想到蘇格蘭的人民會過得如艱難。」瑪麗·斯圖亞特在回城的路上,如此感嘆道:「對於曾經的我而言,世界只有倫敦大小,所以我認為所有的人都會像倫敦人那樣,幸福快樂,安逸富足。」

  「現在看來,果然是我太天真了,才會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念頭。」

  裡士滿公爵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次的旅行,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到底有什麼樣的沉重意義。

  而如此同時,白廳宮裡的紀堯姆也和瑪麗·斯圖亞特一樣心情沉重,恨不得當著威廉三世的面,從國王的辦公室裡逃之夭夭。

  「父親,您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紀堯姆一大早就被人塞進了馬車,然後像是趕集的貨物般,運到了倫敦的白廳宮。

  「我肯定是有件難得的好消息要告訴你,才會這麼急匆匆地把你找來。」威廉三世向紀堯姆展示著印有瓦盧瓦標識的信件,以輕描淡寫的語氣決定了紀堯姆的終身大事:「法蘭西的亨利二世想要與我結為兒女親家,所以你將迎娶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為妻,並且立刻動身去加萊與你的未婚妻見面。」

  「父親,這也太突然了吧!」紀堯姆雖然已經做好了政治聯姻的准備,但是他以為這是十歲後才會面對的事情。

  威廉三世倒是見怪不怪道:「你有未婚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現在有比較合適的人選,所以去見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的那位未婚妻到底多大了?」紀堯姆也知道父親的決定是無法反抗的,所以純當是去加萊旅游。

  威廉三世對兒子的態度感到很滿意,但是他的下一句話,就讓紀堯姆不知道該怎麼辦。

  「瑪格麗特公主比你小三歲,所以見面時稍稍注意一下態度,別把小姑娘給弄哭了。」

  計算能力並不差的紀堯姆還是高估了父親的隨意性,心裡並不覺得自己會對一個奶娃娃有多大的好感。


第173章

  「西班牙那邊應該會在明年的年底前放開對法蘭西的貿易限制,所以亨利二世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擺出和談的態度。」在紀堯姆抵達白廳宮前,威廉三世正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交流歐洲的各項情報,並且推算出了西班牙和法蘭西的關系緩和點。

  「奧地利那邊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雖然在這個時代裡,查理五世提前退位並且被迫結束了施馬爾卡爾戰爭,但是哈布斯堡的內部關系還是一如既往地「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因為亨利八世與恩裡克二世,弗朗索瓦一世合謀拿下尼德蘭的緣故,這個時代裡的查理五世在退位時所引發的時局動蕩,讓奧地利大公斐迪南一世感到大為惱火,甚至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公然拒絕將勃墾第伯國的統治權分一半給自己的侄子,令腓力二世惱羞成怒的同時,也讓剛退位的查理五世下不了台階。

  「查理五世的身上還掛著羅馬皇帝的名頭,但是德意志諸侯們並不想讓腓力二世繼承他的皇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板著一張臉,這令他看上去比年長他四歲的威廉三世,還要老城:「雖然按照查理五世和羅馬教皇的約定,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將無需選帝侯的投票,便可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不過德意志諸侯們並不想讓一個西班牙人來擔任他們的皇帝,所以在查理五世退位後,有關於皇位的繼承便成了基督教世界裡的最大難題。」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說到這兒,還特意看了眼威廉三世,後者跟這位新上任的情報大臣對上視線,略顯無奈地攤了攤手道:「我可不想成為神聖羅馬帝國地皇帝,即便德意志地區裡的新教徒占了絕大部分,但是羅馬教廷和西班牙國王絕不會允許一個新教徒坐上皇帝的寶座,況且那個位子就是個燒紅的刑具……誰當誰倒霉。」

  「我以為您會對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冠垂涎三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失望道:「畢竟您的父親曾爭取過這個位子,而且您的母親也支持他這麼早做。」

  「這可是基督教世界裡至高無上的榮耀,對於任何一位國王而言,都是誘惑。」

  「可是一個空皇冠又有什麼用?」威廉三世嗤笑道:「負債奪來皇冠已經成了殘缺的次品。德意志地區的政教,權力劃分比意大利還亂。哪怕是查理曼大帝或者阿爾弗雷德大帝再世,也不可能完美處理好神聖羅馬帝國的關系。」

  當著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面,威廉三世斷言道:「想必過不了多久,我的那位好表兄就會將神聖羅馬帝國的爛攤子都丟給他的跟班弟弟,然後留給腓力二世一個干淨且容易治理的龐大領地。」

  「可是陛下,羅馬皇帝的頭銜可是查理五世的早年心血,他真的舍得將這份榮耀轉贈給奧地利大公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難以置信道:「況且腓力二世也不一定願意接受皇帝陛下的安排,或許……」

  「或許奧地利大公也不是很樂意接手羅馬皇帝的頭銜。」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道:「如果是我,比起一個酷刑般的皇帝頭銜,我更樂意成為米蘭公爵,或是那不勒斯國王。」

  威廉三世用羽毛筆掃過牛皮紙上的灰塵,這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對國王的掌控能力有了更為形像的認識。

  「你且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那位羅馬教皇就會在亨利二世和奧地利的斐迪南之間搖擺不定。」威廉三世收好法蘭西國王的親筆來信,決定讓自己的次子跟法蘭西國王的小女兒訂婚:「去把紀堯姆接過來,他也該和自己的未婚妻見上一面了。」

  ………………我是分割線………………

  「您認為我會跟一個三歲不到的孩子產生共同語言嗎?」紀堯姆看著亨利二世送來的畫像,覺得王室的孩童似乎共用著一張臉,只是在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上略有區別。

  威廉三世並不在意紀堯姆的抱怨,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次子是否能跟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公主順利成婚。因為在十六世紀,王室之間的訂婚悔婚都是家常便飯。只要沒圓房,沒有收回訂婚時的文件,那麼這段婚姻便不具備宗教和法律上的合法性。

  就比如說瑪麗長公主,在與洛林公爵成婚前,就先後跟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和查理五世訂過婚。而威廉三世在與胡安娜王後成婚前,亨利八世也有意讓他迎娶弗朗索瓦一世的小女兒。

  「你哥哥跟蘇格蘭的瑪麗訂婚時,也只是個兩三歲大的孩童。」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像是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小兒子:「況且我也沒指望你能跟一個奶娃娃一見傾心,所以這次的加萊相親,也是你增長見識的好機會。」

  「就當是去旅游嗎?」

  「就當是去旅游。」威廉三世換了一種更為放松的說法:「不僅是你和亞歷山大,就是長大後的瓊安,也不該蝸居於倫敦,而是要趁著最好的時光,多在外面見識一番。」

  威廉三世回想起小時候的忙忙碌碌,滿英格蘭亂跑,便露出相當懷念的神色:「我一直認為孩子就該在年幼時多點見識,這樣他們青春懵懂時,就不會被蠅頭小利蠱惑了心智。」

  紀堯姆聽了父親的話,也放松了即將要見未婚妻的緊張之情,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停停,純當自己是來旅游的。

  因為相親的雙方是英格蘭王子和法蘭西公主,所以牽線搭橋的自然是瑪麗長公主——畢竟她是紀堯姆的姑母,又與亨利二世是兒女親家。

  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紀堯姆也見到了自己在洛林的表親。

  因為小洛林公爵安托萬·威廉·德·洛林是威廉三世的教子,又與舅舅的生日相同,所以他在家裡的昵稱也是紀堯姆,用以區分跟他同名的祖父。

  瑪麗長公主的丈夫是個體弱多病的溫和男子,在與妻子生下一兒一女後,便沒有其他血脈,因此洛林公國的未來,便搭在和父親一樣文弱的小洛林公爵的身上,這也讓瑪麗長公主感到萬分擔憂,甚至在小洛林公爵十歲後,還不許他摘下身上的護身符。

  好在小洛林公爵雖然文弱,但卻比他那臥病在床的父親要強上許多。

  因為紀堯姆要與瑪戈公主見面的緣故,小洛林公爵還帶來了他的未婚妻,也就是瑪戈公主的二姐——克洛德·德·瓦盧瓦公主。

  鑒於這位亨利二世的次女同小洛林公爵有著八歲的年齡差,所以小洛林公爵還要等上八年,才能與自己的未婚妻正式完婚,這也讓瑪麗長公主感到十分郁悶。

  畢竟當媽的總想快點抱上孫子。

  而洛林公國的繼承危機也不容小覷,畢竟洛林公爵還有兩個親弟弟和一個吉斯家的堂弟,正虎視眈眈著洛林公爵的位子。

  這麼一瞧,紀堯姆也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王室裡最慘的那個。至少跟已經板上釘釘的小洛林公爵相比,他和瑪戈公主的婚事也還處於正在商談的階段。哪怕能在今天之內拍定下來,兩國也有十二年的反悔時間。

  因為瑪戈公主是個兩歲大的孩子,所以保姆在抱著她與紀堯姆見過面後,便將其帶回了法蘭西的車廂,由凱瑟琳王後的心腹侍女代表瑪戈公主,與英格蘭使者進行聯姻乃至訂婚的細節協商。

  趁著大人們都在談話的功夫,小洛林公爵便承擔起了年長者的責任,為紀堯姆介紹著參加宴會的同齡人。

  「這是波旁的小旺多姆公爵,他的母親是丹麥的克裡斯蒂娜公主,也就是羅馬皇帝的外甥女,你的遠房表姐。」小洛林公爵領著紀堯姆見過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後者並不知道這個小旺多姆公爵的父親,就是他母親在歷史上真正嫁過的人,所以用一種禮貌且疏離的態度說道:「閣下,很高興認識你,也希望你能在今天的宴會上,過得愉快。」

  和紀堯姆年紀差不多的旺多姆公爵行了個不夠標准的脫帽禮,努力讓自己顯得像個成熟的貴族:「殿下,我萬般歡迎您的到老,也很榮幸地參與您和瑪格麗特公主地訂婚儀式。」

  小洛林公爵又指向一個西班牙貴族打扮的孩童,後者比紀堯姆高了不少,而且五官漸開,估計成年後,會是一位讓無數貴婦都為之心碎的美男子。

  「這是巴塞羅那的傑洛明,他的養父是羅馬皇帝的使者,代表我們的表舅,為你和瑪戈公主的聯姻送來祝福。」小洛林公爵雖然嘴上這麼介紹著,但是他到底是個開始接觸政務的公國繼承人,所以能從母親的態度中,明白這個巴塞羅那的傑洛明,並不是個普通的西班牙貴族,甚至很有可能與西班牙王室有著很深的聯系。

  此時的紀堯姆還不知道這個比他大三歲的西班牙男孩,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裡,成為十六世紀最偉大的將領之一,甚至還與都鐸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然而現在的他們,也只是在相親宴上百無聊賴的孩子。甚至在今天過後,就會忘記對方的樣子。


第174章

  「如果硬要我說在西班牙在歐洲的最大敵人是誰,那麼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一定會是我最先想到的名字。」已經在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裡過上退休生活的查理五世,在與自己的私生子聊到歐洲的幾位年輕君王時,突然提到一個讓人意外的名字:「我至今都看不透這個英格蘭的表弟。雖然他的父親是我最熟悉的君王之一,但是對於他,卻總覺得像是隔著面紗看畫像,讓人難以分辨他的真實樣貌。」

  傑洛明對查理五世的回到感到有些意外,畢竟英格蘭在曾經的歐洲鐵三角中,都是拿來湊數的存在,再加上他們的地理位置和歷史原因,也導致英格蘭在易守難攻的同時,很難向外擴張。

  而說的更明白點,那就是英格蘭除了法蘭西,便找不到其它的擴張點。

  誠然,威廉三世也想過向外發展殖民經濟,但是考慮到美洲的土地已經被西班牙,葡萄牙,還有法蘭西瓜分得一干二淨,再加上殖民就不是一個好詞,而查理五世派去美洲的探險者對阿茲特克人做了什麼,但凡是有點消息的君王都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所以威廉三世並不想將自己的繁榮,建立在另一個民族的痛苦質上,況且美洲的黃金也不是這麼好賺的。

  萬一英格蘭的探險隊在那兒與西班牙或者葡萄牙的駐扎軍團發生爭執,那麼後續的解決工作,以及威廉三世花在探險隊上的人力武力以及財力,都不是件能輕易回本的事。

  所以綜上所述,威廉三世放棄了隨波逐流的地去發現新大陸,轉而經營起國際貿易關系。

  這也讓查理五世感到十分地不解。

  好像從這個表弟開始攝政起,英格蘭就沒走過尋常路。

  不管是放松宗教律令還是進行大規模的美洲農作物推廣,威廉三世的政策都是初看時讓人一頭霧水,但是過幾年,你就會發現他已經提前將未來的市場都占領地沒有給人留下太多的喘息之地。即使法蘭西和西班牙現在要乘勝追擊,也會受限於國內的政策,各方勢力,以及技術問題,無法與英格蘭同台競技。

  「真正的君王總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查理五世已經管不了西班牙的未來,同時也能看見亨利二世,威廉三世,以及他的兒子腓力二世,將接替歐洲鐵三角的位子。

  只是誰將是占上風的那個,那就不好說了。

  傑洛明並不理解查理五世對於國王的評判標准,因為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成為輔佐腓力二世的偉大將領。

  就像威廉三世明知道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會相互戒備著對方,但還是盡力緩解這二者的矛盾。

  查理五世也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尤其是一個健康又聰明的私生子,會對腓力二世造成多大的影響。

  感情上的無法接受倒還只是其次,問題是威廉三世就比腓力二世大一歲,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健康又聰明的兒子。可是腓力二世喪妻至今,也只有一個暴躁易怒,甚至存在著精神問題的唐·卡洛斯。

  這讓無數人都為西班牙的繼承問題憂心忡忡,同時也將傑洛明暴露在腓力二世的戒備目光下。

  畢竟往近的說,葡萄牙的若昂一世(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曾祖父)就是私生子上位,而查理五世也不是很想將王位交給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兒子。

  「西班牙和英格蘭會有開戰的那天嗎?」傑洛明在從加萊的相親宴上回來後,便和查理五世又聊起英格蘭問題。

  「你覺得西班牙和英格蘭有必要開戰嗎?」查理五世放下眼鏡,反問道:「如果我們跟英格蘭開了戰,那麼能得到什麼?」

  「錢?土地,還是更多的兵力消耗?」經歷過尼德蘭戰爭的查理五世,已經深刻體會到了拉跨式統治的弊端。因為曾屬於哈布斯堡的尼德蘭被英格蘭和法蘭西包圍著,所以查理五世才會將奧地利的伊莎貝拉嫁到丹麥,就是為了避免英格蘭或者法蘭西對尼德蘭動手時,西班牙的軍隊會這二者聯手擋在了英吉利海峽外,無法對尼德蘭進行有效支援。

  只可惜尼德蘭最後還是丟在了宗教問題,以及英法兩國的夾擊下。

  甚至查理五世的姐姐也沒落得好下場,兩個外甥女也因宗教問題,被她們的堂祖父趕出了丹麥,投奔在查理五世的麾下。

  「如果西班牙要跟英格蘭正式開戰,那麼得做好百年戰爭的准備。」傑洛明分析道:「如果有法蘭西的幫助,那麼拿下英格蘭並不是件難事。」

  「可你覺得法蘭西會無條件地幫助西班牙嗎?」查理五世反問道:「且不說英格蘭的宗教問題比尼德蘭還復雜,就說英格蘭的地理位子。」

  查理五世的手指在歐洲地圖上比劃了一下,示意傑洛明要考慮戰爭成功後的守成問題:「因為羅馬之殤的緣故,教皇依然沒有放下對我的不滿。如果西班牙和法蘭西聯手打下了英格蘭,那麼過不了幾年,法蘭西就會趁機吞並我們來之不易的成果,而尼德蘭等地的異教徒們,也會奮起反抗我們的統治。」

  「長此以往,光是花費在安撫英格蘭上資源,就足以榨干三到四個美洲大陸的黃金。」查理五世說到這兒,還激動地咳嗽一聲,順出那口卡在胸腔裡的郁氣:「威廉三世是個聰明人。他早就想過西班牙會和法蘭西聯手攻打英格蘭的可能性,所以提前做好了萬全的准備。」

  「您說的准備是……英格蘭與法蘭西的聯姻嗎?」傑洛明剛從加萊的相親宴上回來,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英格蘭的紀堯姆,與法蘭西的瑪格麗特訂婚一事。

  面對兒子的提問,查理五世搖了搖頭,表情比剛才更加復雜:「聯姻是風險最大的准備,以威廉三世的腦子,才不會將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我想你也聽過都鐸家的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是怎麼把兒子扶上王位的。」

  傑洛明想起了那句堪稱都鐸家訓的名言,表情嚴肅道:「不管何時何地,都必須有一人穿著勝利那方的顏色。」

  「這就是威廉三世正在做的事情。」查理五世感嘆道:「他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地精妙,就像是踩在刀劍上的麻雀,小心維持著與西班牙還有法蘭西的關系,讓我們既會恨他,但也不是最恨他。既想打下英格蘭,但又不想讓法國坐收漁翁之利。」

  「雖然威廉三世在軍事上比不了其父,但是國王又不一定要上前線。有時候能用錢和嘴巴解決的事情,本不必鬧到動刀動槍的那一步。」查理五世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兒子腓力二世,與自己的弟弟斐迪南在勃墾第伯國上的種種爭議,頓時頭大到通風的毛病,也跟著蠢蠢欲動:「如果尼德蘭沒有丟在我的手裡,你應該會在成年後去接替你的姑母,成為尼德蘭總督。」

  哪怕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的長子是個勤勉到事事躬親的人,但是管理偌大的土地,並不只能靠一己之力。

  不管是兄弟還是姐妹,但凡是能用上的資源,都必須將其死死地攥在手裡。

  傑洛明聽了父親的話,不由得對英格蘭的威廉三世越發地好奇,似乎想親自見一見這個被查理五世評價頗高的英格蘭君主。

  而查理五世似乎也看出了傑洛明的期待,隨即話音一轉道:「我年輕時曾去過英格蘭,不過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並且那時的威廉三世,還沒有出生。」

  「如果你想去見一見威廉三世,那麼可以在成年後,作為西班牙的使者,在英格蘭住上一段時間。」查理五世也希望傑洛明不要總是在腓力二世的面前晃悠,這會讓那個敏感多疑的長子又開始胡思亂想。

  年幼的傑洛明倒是沒有考慮那麼多,不過他也期待著自己能夠到更遠的地方,看見更多的景色。

  ………………我是分割線………………

  「諾丁漢女伯爵在威爾士的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看了眼桌子上的日歷台,發現裡士滿公爵已經離開了幾個月,而紀堯姆也回到了英格蘭,並且還掛上了「已訂婚」的頭銜。

  負責彙報威爾士情況的佩羅特總管正准備向國王彙報自己的退休事情,同時也想為諾丁漢女伯爵舉薦一位替代自己的幫手:「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在威爾士本地招募技術純熟的紡織女工,並且將米開朗基羅先生所發明的機器,也一並帶了過去。」

  「另外,德比伯爵所在的柴郡也很適合飼料物,興許我們可以將威爾士的羊毛供應,集中在柴郡等地,從而避免放牧過渡所導致的土地貧瘠問題。」

  「羊飼料也是件不能被忽略的大事。」雖然威廉三世已經用「四圃式輪栽制」來擴大谷物的產量,同時也避免英格蘭會出現歷史上的愛爾蘭大災荒,但是對於放牧問題,卻始終沒有一個確定的規章制度。

  誠然,英格蘭因為出口羊毛而大發橫財,但是與之而來的,還有過度放牧所留下的壞境惡化問題。

  長此以往,耕地的減少只會導致英格蘭的綿羊也跟著餓死。

  這種殺雞取卵的做法,都是蠢貨的行為。


第175章

  威廉三世一想到那些個為了錢而不計後果的貴族們,便感到太陽穴一凸一凸地疼。因為宗教和傳統社會意識的緣故,現在的歐洲商人還處於較低的位子,給人一種用錢買爵位,到處投機取巧的印像。

  甚至說的更難聽點,商人出身的貴族都不算是真正的貴族,只能說是有點體面的工具人。這也是托馬斯·博林一邊扒著自己的大舅子,一面讓兩個女兒去當國王情婦的主要原因。

  因為社會經濟結構的變化,以及戰爭帶來的通貨膨脹。現在的很多貴族都和兩百年後,路易十五統治下的法蘭西窮老爺一般,過著舉債維持體面的生活,最後被一些黑心肝的商人們忽悠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變成了商人們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的蠢貨。

  聽說羊毛掙錢,那些貴族們就將領地裡的佃農都暴力趕走,然後花了幾年的功夫,把領地裡的草坪啃得一干二淨。

  要是威廉三世沒有提前頒布土地保護法,規定每一地區都必須保證最低數量的佃農和耕地,並且還將其計入到郡守的年度評定中。估計以那些個短視人群們的騷操作,絕對干得出比驅逐佃農更加驚世駭俗的事情。

  「長此以往,我們跟野蠻的莫斯科大公國又有什麼區別。」威廉三世翻閱著各地的郡守報告,整個人都愁得恨不得當場抓頭。

  同去年相比,今年的耕地面積又下降了不少。而與此相對的,是節節攀升的荒地面積,以及破產的貴族數量。

  光是這幾天裡,來找威廉三世哭窮的貴族就不下兩掌之數,甚至裡面還包括威廉三世的表姐,剛拿到薩福克公爵之位的多塞特侯爵夫人。

  是的,現在的弗朗西斯·布蘭登應該改口叫薩福克公爵夫人。

  因為威廉三世不想讓諾丁漢女伯爵成為婚姻獵場裡的活靶子,再加上多塞特侯爵夫人實在是煩人,所以威廉三世在表姐即將破產前,將薩福克公爵之位交給已經快瘋魔的多塞特侯爵夫人,然後讓她用前任薩福克公爵留下來的遺產,勉強還清了負債,將已經賣的差不多的土地贖回到查爾斯·布蘭登時期的三分之一。

  「多塞特侯爵夫人到底還剩下多少資產。」操心完國事的威廉三世叫來卡文迪什爵士,讓他彙報一下幾個不省心的親戚:「我可不想在有生之年裡,看見國王的親戚流落街頭。」

  卡文迪什爵士是威廉三世的班底裡,嘴巴第二牢的人,所以很多不便於宣之於口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去辦。

  「同您繼位時相比,多塞特侯爵夫人的資產已經沒了四分之三。」卡文迪什爵士是個相當有理財天賦的精明人,畢竟他是國王的司庫,而且其夫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哈德威克的貝斯,所以威廉三世很信任卡文迪什爵士的投資眼光,甚至連胡安娜王後都將她在威爾士和愛爾蘭的資產交由卡文迪什爵士打理。

  「我已經為薩福克女公爵推薦了一位經濟顧問,不過她更想將土地租借給您,然後定期收取租金。」卡文迪什爵士感嘆薩福克女公爵真是投胎到了好人家,光是一個過世多年的母親,就能讓她吃一輩子的人情債。

  「另外,如果您不將前任薩福克公爵的遺產及時交給薩福克女公爵,那麼珍·格雷小姐很有可能被她的母親賣掉。」卡文迪什爵士想起約翰·達德利透露給他的消息,趁機將其轉述給威廉三世:「

  相較於野心勃勃的母親,珍·格雷小姐無疑是個品德高尚,文靜優雅的淑女。

  只可惜碰上腦子跟野心不匹配的薩福克女公爵,所以這個熱愛讀書的可憐姑娘過得並不開心,甚至更喜歡呆在胡安娜王後的宮廷裡,陪著瑪麗·斯圖亞特讀書寫作,研習宗教著作。

  威廉三世知道歷史上的薩福克女公爵曾用兩千英鎊的價格,將大女兒的監護權賣給了被薩裡女伯爵拒絕的托馬斯·西摩。

  而現在,雖然沒了托馬斯·西摩和受制於攝政團隊的愛德華·都鐸,珍·格雷的日子仍舊沒有好過多少。

  因為薩福克女公爵和多塞特侯爵沒有兒子,所以身為長女的珍·格雷保底就是個女公爵之位。

  這對於那些個有錢沒爵位的人而言,無疑是黃金瑪麗亞般的存在。

  況且過了這麼些年,薩福克女公爵已經看出了丈夫的升遷無望,以及威廉三世只是為了給薩福克女公爵的亡母一個交代,而表現出的敷衍態度。所以為了自己的未來而考慮,薩福克女公爵現在要做的,就是用女兒的婚事和未來的爵位,來換取這輩子的榮華富貴。

  畢竟她都過了爭取的歲數,除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舒舒坦坦的活著,好像也沒有別的追求可以付諸於行動。

  約翰·達德利便是被薩福克女公爵主動找上門的「買家」之一。

  面對一個公爵之位,尤其是在亨利八世當政時,炙手可熱的公爵之位,約翰·達德利說是不動心,那是絕不可能的。只是多年來的小心警惕讓他克制住了貪婪的眼神,然後嘗試性地將這一消息送到威廉三世的耳邊。

  雖然薩福克女公爵打著賣女兒的主意,但是約翰·達德利很清楚,這事要是沒有威廉三世點頭,哪怕珍·格雷已經在母親的壓迫下,與某位男子生米煮成熟飯,威廉三世也有法子將其說成無效婚姻,然後讓參與者都領略一下國王的憤怒。

  別看威廉三世平日裡十分好說話,表現出與亨利八世截然不同的明君姿態,但是約翰·達德利好歹是最早跟隨威廉三世的班底之一,所以很清楚這個年輕國王的溫和外表下,是一顆不亞於亨利八世的掌控之心。

  卡文迪什爵士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威廉三世的面前提到這事,但是他在猶豫時,貝斯的一句花讓他下定了決心。

  「你是國王的私庫,在佩羅特總管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都不在時,最有資格將隱秘的消息傳遞給陛下。「貝斯雖然在年紀上足以當卡文迪什爵士的女兒,但是在人情交往上,卻顯得比卡文迪什爵士還要成熟:」如果陛下從別的地方聽到了這件事,那麼他會怎麼想?」

  還能怎麼想?無非是覺得卡文迪什爵士知情不報,定有二心。

  甚至連約翰·達德利都會記恨上卡文迪什爵士,認為他是故意坑了自己,導致威廉三世將他也一並劃入不忠誠的名單裡。

  「你去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說一說,讓她派人將珍·格雷小姐接回到蘇格蘭女王身邊,學習如何成為女王的侍女長。」威廉三世暫時找不到適用於珍·格雷的安排方式,所以讓她回到熟悉的聖詹姆斯宮,學習如何輔助蘇格蘭女王的同時,也避開她那個不著調的母親。

  至於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

  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令卡文迪什爵士的心髒也跟著跳動了一番。

  歷史上的珍·格雷確實嫁給了約翰·達德利的兒子,但是威廉三世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真正的感情。

  或者說,他不確定這門親事是否會出現第二個諾福克公爵。

  畢竟威廉三世的幾個重臣裡,只有約翰·達德利有意與王室聯姻,同時也對爵位展現了無與倫比的渴望,恨不得將薩福克公爵和多塞特侯爵的位子一並拿走,用以增加達德利的榮光。

  「如果珍·格雷小姐自己願意嫁到達德利家,那麼我不會反對聖瓦倫丁的安排。」威廉三世覺得還是有必要給約翰·達德利一個甜頭嘗嘗,以免他一直惦記著這事,然後沒心思管理南安普頓的港口。

  「另外,我也希望約翰·達德利能夠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威廉三世也不忘警告道:「即便是王室,也不是一家子都有爵位的存在。」

  「要是達德利家的三個兒子都有爵位,那麼約翰·達德利應該還記得他父親的下場。」

  亨利八世剛上位時,就能砍了埃德蒙·達德利的腦袋。

  那麼登基多年的威廉三世,也不可能拿不走約翰·達德利的性命。

  得令的卡文迪什爵士戰戰兢兢地離開了國王的辦公室,為自己擺脫這一燙手山芋而感到慶幸。

  英格蘭的時光就在珍妮紡紗機的嗡嗡作響中,不緊不慢地織成一條條名為「富庶」的絲線。將英格蘭的命運與歐洲的各國都聯系起來。

  同時腓力二世也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的第二年裡,解除了對法蘭西的經濟限制,重新允許法蘭西的貨物進入到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

  威廉三世對這一意料之中的變動感到十分戒備,隨即便給意大利的科西莫一世寫了封信,裡頭除了對科西莫一世的問候和對意大利各個城邦的擔心,就只剩下一個至關重要的中心思想。

  還錢。

  是的,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結束後,不僅成了被迫接手西班牙債務的法蘭西的大債主,更是給集資抵抗西班牙人和法蘭西人的意大利領主們,提供了不少資金。

  為此,法蘭西賠上了亞眠,而意大利的各個領主們,都還在努力還債中,甚至都不確定他們在有生之年裡,是否能擺脫英格蘭的債務。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6

第176章

  科西莫一世並不是個資產豐厚的人,因為他的前任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在建造屬於美第奇的公國領地時,花了不少錢用以收買查理五世和教皇的親信。再加上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死後,覬覦佛羅倫薩公爵之位的洛倫齊諾·德·美第奇為了解決在血統上,更適合繼承美第奇事業的科西莫一世,而提前進入了佛羅倫薩的美第奇舊居,將亞歷山德羅·德·美第奇的遺產洗劫一空,用以征召對付科西莫一世的軍隊。

  而當科西莫一世終於戰勝了篡位者,能夠重整美第奇家的殘存基業時,卻發現偌大的美第奇已經沒了幾十年前的「儹主」風範,甚至連家族根基的美第奇銀行都面臨著破產危機。

  對此,科西莫一世除了咬牙抗下搖搖欲墜的家族,便是想方設法地向意大利銀行家和教皇貸款。

  然而經濟困難的不僅是科西莫一世,還包括意大利的其余領主,以及互掐了幾十年的哈布斯堡家族和瓦盧瓦家族。

  教皇礙於查理五世的鐵蹄而不敢將科西莫一世的優先級排在哈布斯堡家族之上,況且現任的教皇保羅四世還想著要給西班牙一點顏色看看,所以和曾經的克萊芒七世一樣,暗地裡資助著跟西班牙作對的法蘭西。

  至於其它的銀行家們……

  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他們願意借錢給科西莫一世,後者也不必擔著被查理五世滅掉的風險,摻和進威廉三世跟奧斯曼帝國的生意中。

  而現在,面對著威廉三世的催款清單,科西莫一世的心情已經不是「不美妙」三個字所能形容的。身為美第奇家的一員,科西莫一世是做不出欠債不還,耍賴破產的行為。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要是科西莫一世真的敢做出欠債不還的行為,那麼威廉三世絕對會給在英格蘭和尼德蘭做生意的佛羅倫薩商人們穿小鞋,然後把科西莫一世排擠出與奧斯曼帝國的商貿中。

  科西莫一世不明白威廉三世為何要來這麼一遭。雖然他在借款時,並沒有與威廉三世定下確切的還債日期,但是按照歐洲的慣例,自持身份的貴族們很難做出催款的行為,都是等著欠債的那一方默默還債,或是直接將還不了債的哪一方拉入黑名單,然後資助賴賬者的仇敵,讓對方明白欠債不還的下場。

  既然威廉三世明著送來了賬單,那麼科西莫一世就不可能裝聾作啞。

  哪怕他現在還不清欠債,也得做出個讓威廉三世感到滿意的姿態。

  「時隔這麼久,我也該向英格蘭的國王送去最真誠的問候。」科西莫一世想了想奧斯曼帝國的香料,以及還沒建好的佛羅倫薩軍事設備,決定用最完美的笑容,來掩蓋內心裡的忐忑不安。

  負責與科西莫一世探討還債問題的,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手下。他在出發前,就被告知

  了國王陛下的真正意圖,所以在面對佛倫倫薩公爵的忐忑不安時,表現出了相當謙遜的態度:「對於我的國王而言,佛倫倫薩的友誼是彌足珍貴的。倘若不是為了減輕英格蘭的壓力,他也不會做出這種讓您為難的決定。」

  英格蘭使者說到這兒,也是極為無奈地嘆了口氣,表現出顯而易見的為難之色。

  科西莫一世也是個聰明人,明白對方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還不理解威廉三世是想借他之手來達成某些事情,那麼他也不必在佛羅倫薩公爵的位子上繼續坐下去了。

  「大使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否透露一下英格蘭國王的困難之處。」科西莫一世打定主意不要在這個時候還債,所以態度上也是比剛才誠懇了不少:「如您所見,現在的佛羅倫薩也是百廢待興之時。而我以美第奇家的名譽發誓,如果我有能力還清英格蘭國王在危難之時援助金額,那麼您現在就能帶著我的誠意,以及佛羅倫薩的友誼與感激,向你的國王復命。」

  科西莫一世雙手合十於桌上,目光是足以媲美「懺悔者愛德華」的誠懇:「所以請您告訴我,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到底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在此盡上微薄之力。」

  英格蘭大使聞言,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衝著科西莫一世行了個脫帽禮,表達了自己對佛倫羅薩公爵的感謝:「您的理解真是讓我受寵若驚。要是西班牙人能和您一樣信守承諾,那麼我國的國王也不會被逼到如此地步。」

  如果不是當著英格蘭大使的面,科西莫一世絕對會因對方的話,笑得前仰後合。

  威廉三世被西班牙人逼進絕路?

  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科西莫一世強忍住想要拆台的衝動,裝作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順著英格蘭大使的話,說起了西班牙人的不是:「我能理解威廉三世對於西班牙人的抱怨,畢竟美第奇銀行裡的貸款,有一半都是因為西班牙人而收不回來。」

  一想到西班牙和法蘭西的戰爭總是讓意大利遭殃,科西莫一世的抱怨便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感:「連教皇都管不了為所欲為的西班牙人,我們又能夠做些什麼?」

  「也許教皇只是管不了,並不是不想管。」英格蘭大使意味深長道:「法蘭西在意大利那兒吃了大虧,甚至還丟了不少領地,您以為亨利二世會善罷甘休嗎?」

  「現任的教皇是個權力欲很重的人,他對西班牙的說一不二可是厭惡至極,甚至想讓羅馬教廷回到神權最盛的時代。」英格蘭大使知道美第奇家曾有意效仿波吉亞家族,像哈布斯堡壟斷神羅皇位那樣,壟斷教皇的位子。

  只可惜到了洛倫佐二世的時代裡,教皇的權威下降,再加上直系的斷嗣,導致美第奇家的教皇壟斷之夢遭到從未有過的打擊,同時也令美第奇家和西班牙失去了對教皇國的控制,

  查理五世曾有意讓自己表弟,也就是甘迪亞公爵弗朗西斯·波吉亞成為下一任教皇,因為對方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曾孫,年輕時就以虔誠和學識淵博而聞名,所以在這繼任教皇上有著天然優勢。

  然而甘迪亞公爵並不喜歡已經墮落的羅馬教廷,決心以自己的方式重振耶穌會的福音,所以在將公爵的職責交托給長子後,與妻子進行巡回傳道,並且還拒絕了羅馬教廷所頒給他的紅衣主教一職。

  科西莫一世見狀,也想讓美第奇家再出一位教皇,畢竟他們家可是在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初,有過堂兄弟接連成為教皇的先例。

  況且現在的保羅四世已經是個年近八旬的老人,而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要是找不到一個西班牙教皇,那麼就會支持一個偏向他們的意大利人,成為新的教皇。

  「國王陛下知道您的野心,也期待您的遠親喬瓦尼·安吉羅·德·美第奇能夠如願以償。」英格蘭大使意味深長道:「可是保羅四世並不喜歡一個偏向於西班牙的繼承者,我想您也知道教皇冕下已經安排他在當宗教大法官時德親信——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主教,然後下一步就是將其推到樞機主教甚至教皇候選人的位子上。」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知道這個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是個和保羅四世一般無二的極端主義者,並且對於異教徒和已經脫離羅馬教廷的英格蘭等地,采取絕不原諒,極力打壓的政策。

  威廉三世對於這種病貓叫喚的聲明並不是恨敢興趣,但是他最關注的,是教皇運用自己的權力,來給法蘭西打開後門。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羅馬教廷的千年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為灰燼的。

  科西莫一世在聽了英格蘭大使的話後,又眯了眯眼睛,覺得對方是有意暗示這個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已經提前跟法蘭西的亨利二世達成某種共識。

  身為佛羅倫薩公爵,科西莫一世要是沒聽過教皇心腹的名字,那麼他也別想去當托斯卡納公爵了:「您的意思是,法蘭西會推薦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新任教皇?」

  「不僅是法蘭西,而且西班牙也會默認這一舉動。」英格蘭大使補充道:「您也是意大利戰爭的參與者,自然知道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在戰後的各項協議。」

  「如果不是為了讓教皇在中間進行周旋,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不可能這麼快就解除了對法蘭西的貿易限制。而且腓力二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否則您為西班牙拼死拼活,鞍前馬後了這麼久,他為何不給予您托斯卡納大公的頭銜?」

  要知道美第奇家的野望,就是步入真正的皇族階級。

  為此,他們花了幾百年的時間來脫離商人的身份。

  而現在,科西莫一世要完成前人的夢想,成立一個屬於美第奇家的大公國。

  威廉三世正是清楚這一點,才要在科西莫一世的死穴上猛插一針,讓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應付英格蘭,更是為了美第奇家的未來。

  「如果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教皇,那麼腓力二世就能用現成的理由,將本該屬於您的大公之位,再拖上幾年乃至十幾年。」

  「公爵殿下,您又為何認為,西班牙人不會支持保羅四世的親信?畢竟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如果能跟法蘭西人重修舊好,再將新教徒們壓制下去,那麼腓力二世會很樂意賣給法蘭西和教皇一個面子。」


第177章

  威廉三世的對外政策很簡單,那就是竭力挑撥哈布斯堡家族和瓦盧瓦家族的關系,使得法蘭西和西班牙無法結成有效聯盟,同時也離間哈布斯堡的內部關系。

  雖然查理五世是這個時代裡的天選之子,靠著其祖父的聯姻政策,坐擁龐大的領地與天主教雙王留下的殖民地,但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內部關系的融洽不當與上一輩留下的無數外敵。

  哪怕查理五世算是歷代皇帝裡的佼佼者,無論是政治,軍事,還是外交,都在一定程度上壓過了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可即便是他,也無法兼顧內外地打造一個夢想中的天主教哈布斯堡大王朝。

  威廉三世正是瞄准了查理五世的野心與實際達成能力的不符,再加上他的獨子腓力二世雖然在勤勉上不亞於其父,可是在胸襟與謹慎上,卻比不過經歷了繼位磨難的查理五世。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就是腓力二世被查理五世保護得太好了,所以從出生到繼位,都沒經歷過較大的磨難。要是讓他跟威廉三世換一下生長環境,估計會被都鐸宮廷裡的氛圍弄得懷疑人生。

  也正因此,腓力二世無法像查理五世那樣,對附庸實行張弛有度的管理政策。

  要是換作查理五世,估計會在意大利的局勢穩定後,扶持科西莫一世成為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的代理人,然後讓其與另一股臣服於西班牙的意大利家族——法爾內塞實行相互牽制的並肩統治。

  只可惜查理五世在意大利的政策,並沒有被他的繼承人所接受。

  對於疑心和掌控欲都很重的腓力二世而言,讓科西莫一世成立大公國,無疑會削弱西班牙對於佛羅倫薩的掌控程度,所以他才會與保羅四世達成協議,以支持保羅四世的親信成為教皇為由,與法蘭西議和,並且推遲科西莫一世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時間。

  這對於為此奮鬥了一生的科西莫一世而言,無疑是最大的屈辱與憤怒點,令他恨不得立刻與西班牙翻臉。

  英格蘭大使見狀,也是乘勝追擊地火上澆油道:「如果不是在西班牙皇帝那兒遲遲得不到回應,我想您也不會這麼急迫地想讓一位美第奇成為新任教皇。」

  「這麼看來,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倒是比我更清楚西班牙國王的心思。」科西莫一世自嘲道:「也不知閣下跟我說了這麼久,是否帶來了英格蘭想與美第奇家聯姻的意思?既然西班牙看不上我們美第奇家,那麼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是否也和傲慢的西班牙人一樣,還在拿幾百年前的眼光看待現在的美第奇。」

  英格蘭大使聞言,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國王陛下並沒有合適的聯姻對像,雖然國王陛下的侄女諾丁漢女伯爵正處於妙齡,但是考慮到宗教原因,以及諾丁漢女伯爵還要代替裡士滿公爵執政威爾士,所以國王陛下並不希望她遠嫁。」

  說到這兒,英格蘭大使還意味深長道:「況且用婚姻締結的聯盟,最終還是要看利益說話,對嗎?」

  「這倒是句實話。」科西莫一世十分贊同道:「如果西班牙在意大利這邊有什麼動靜,我會及時告訴威廉三世。也請英格蘭的國王不要吝嗇於兩國的友誼,能夠多多支持美第奇家族。」

  這便是讓威廉三世多給錢,別急著催債的意思。

  科西莫一世說到這兒,還不忘強調自己對於威廉三世的價值:「法爾內塞家族的小帕瑪爾公爵已經被送去西班牙宮廷,我想您的國王陛下會很擔心尼德蘭的未來。」

  看在佛羅倫薩還要跟英格蘭合作很長一段時間的份上,科西莫一世決定向威廉三世賣個好:「腓力二世可是從未掩飾過他想拿回尼德蘭的野心,而亨利二世也對法蘭西失去加萊等地頗有怨恨。」

  科西莫一世的話讓英格蘭大使的臉色稍稍一變,但是很快便恢復如常地感謝道:「我會將您的話帶給國王陛下,同時也給您一個小小的建議。」

  英格蘭大使在離開前有意說道:「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也對腓力二世有所不滿,如果您能跟斐迪南大公結成兒女親家,那麼已經退位的皇帝陛下,興許會意識到您的不滿。」

  科西莫一世合十在膝蓋上的手微微一緊,似乎在考慮英格蘭大使的話。

  「我們的國王陛下有句名言,叫『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英格蘭大使微笑道:「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一下。」

  科西莫一世點了點頭,將英格蘭大使送走的同時,也贈給了威廉三世一份厚禮。

  當佛羅倫薩公爵所收藏的達·芬奇的著作——《拈花聖母》抵達威廉三世的白廳宮時,他恰好收到了恩裡克二世和弗朗西斯·拉伯雷接連去世的消息。

  自打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去世後,恩裡克二世的健康狀況驟然極下,甚至在紀堯姆回到英格蘭後,便嚴重到需要臥病在床的地步。

  雖然威廉三世讓卡爾達諾陪著胡安娜王後回到比利時,但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科學技術,恩裡克二世的健康狀況依然沒有好轉,最終在1555年的五月辭世於比利時的根特城堡,由他的獨女胡安娜王後主持其葬禮,並且當眾宣讀了恩裡克二世的遺囑。

  按照比利時國王的臨終遺言,他的王國將由胡安娜王後及其後代繼承。倘若胡安娜王後盛年而逝,那麼將由裡士滿公爵繼任為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並且在他成年前,由其父威廉三世代為攝政。

  而要是裡士滿公爵,紀堯姆,以及瓊安都無嗣而終,那麼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繼承權將由恩裡克二世的妹妹伊莎貝拉及其後代所繼承。

  可以說,恩裡克二世的遺囑堵死了想要鬧獨立的比利時貴族們的全部退路,讓他們不得不在法蘭西和英格蘭之間,做個痛苦的二選一。

  當然,要是比利時的貴族們還是賊心不死地想要鬧獨立,那麼意大利就是很好的參考對像——畢竟西班牙和法蘭西每次打仗都會扯上米蘭和威尼斯。

  既然是要開戰,那肯定是在別人家開戰,好過收拾自己家的殘局。

  而比利時卡在英格蘭和法蘭西中間,現在能保持和平,一半是靠對外貿易,而另一半,自然是靠胡安娜王後與英格蘭的關系。

  要知道亨利二世不是不敢打比利時,他是怕打下比利時後,威廉三世會跟西班牙聯手打他。

  況且比利時裡也不全是鬧獨立的人,畢竟貿易頻繁了,國內的移民數量自然也會隨之上漲,同時也會分離掉傳統貴族們的話語權。

  一些眼光長久的貴族們都很清楚比利時不可能在戰爭四起的歐洲,保持絕對的獨立。因為英格蘭和法蘭西都不會允許它像瑞士一樣,成為永久的中立國,所以如何選擇一位能帶給自己利益的主君,才是比利時目前最該做的。

  「陛下,您真的不去參加恩裡克二世的葬禮嗎?」理查德·克倫威爾看著奮筆疾書的威廉三世,猶豫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後陛下是恩裡克二世的唯一子嗣,想必他的去世,會給王後陛下造成極大的悲傷。」

  「正是因為胡安娜處於悲傷之中,我才要留給她收拾心情的空間。」威廉三世的母親去世時,他還只是個六歲的兒童,而且因為亨利八世的安排,他也沒有機會與父母培養出很深的感情,所以並不能體會到與父母分別的痛苦。

  「況且我現在去比利時,也只會給胡安娜帶來壓力。」威廉三世當然考慮過恩裡克二世的葬禮狀況,所以讓荷蘭的總督代替自己前去比利時吊唁,同時也加強了荷蘭、亞眠,以及加萊的駐軍,防止法蘭西趁機騷擾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邊境。

  「比利時的貴族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歡迎我的到來。」威廉三世吹了吹牛皮紙上的雜物,衝著理查德·克倫威爾冷靜說道:「他們只會認為我想趁機控制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權,將胡安娜架空為傀儡女王。」

  「我認為您不會這麼做。」理查德·克倫威爾和卡文迪什爵士是最靠近威廉三世的近臣,所以很清楚威廉三世從未動過想要染指比利時政權的念頭。

  即便是放眼於全歐洲,威廉三世也稱得上是最好的國王兼丈夫。

  雖然他跟胡安娜王後的感情還談不上生死相隨的地步,但是威廉三世絕對是將胡安娜王後放到了最親近的位子上,並且結婚至今也沒有鬧出一丁點的緋聞。

  這對於私生活放蕩的貴族,尤其是男性貴族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理查德·克倫威爾總覺得威廉三世太過於理性,以至於很多時候,他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君主所擁有的個人情緒。

  這對於統治者而言,既是優勢,也是劣勢。

  總之理查德·克倫威爾也說不清威廉三世的處理是否得當。

  只是胡安娜王後在接到威廉三世的來信後,也只是微微失望了一會兒,然後便擦干眼淚,十分冷靜地加強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地邊境駐軍,讓人時刻注意著法蘭西的動向。

  「陛下,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經給拉伯雷先生的家裡送了一百英鎊,並且許諾他的夫人和子女每年都能得到拉伯雷著作的分紅。」一身喪服的約翰娜處理完貴族們來信後,向胡安娜王後彙報了近期的要事:「另外,法蘭西和西班牙都派遣了吊唁的使者,您要去接見他們嗎?」

  「你去安排他們的下榻之處,注意不要讓那些搖擺的貴族們與其接觸。」胡安娜王後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威廉三世的來信,同時也囑咐道:「讓亞歷山大代替我去接見這兩國的使者。」

  「既然我的長子是父親定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那麼有必要在葬禮和外交上,強化亞歷山大的繼承權。」


第178章

  胡安娜王後不同於那些個要鬧獨立的比利時貴族,她的立場就是要自己的後代坐穩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因此,將這兩地並入英格蘭,是胡安娜王後在退位或去世前,一定要做的事情。

  至於她統治期間的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該如何治理,其實早在威廉三世跟她結婚前,恩裡克二世與亨利八世便有了安排,並且將其寫入了兩國聯姻的條列中。所以在胡安娜王後退位前,英格蘭無法干涉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政策。但是在胡安娜王後繼位後,威廉三世能擁有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的稱謂,並且在特殊情況下,能夠替他們的孩子攝政。

  為此,比利時的貴族們在聯姻條列中的「特殊情況」上,進行了各式各樣的解讀與推測,完全是將威廉三世比作奧地利的「美男子腓力」,可謂是竭盡所能地要將威廉三世排斥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權力中心之外。

  然而當威廉三世在懷特島,南安普頓,以及上諾曼底等地建設好海軍基地,直接壟斷了英吉利海峽的航線後,別說是一直鬧騰的比利時貴族,就算是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跟威廉三世進行和談,只求對方能大發慈悲地放過那些可憐的商船。

  用胡安娜王後的話來說,就是威廉三世很難變成吃虧的那個。

  對待客氣的同盟有雙贏的辦法,而對待不客氣的牆頭草,他也能用鋼板將對方左右搖擺的身軀定死在牆上。

  「殿下,對於恩裡克二世的去世,我感到十分遺憾。」西班牙大使衝著比他矮了不少的裡士滿公爵行了個脫帽禮,那副哀戚至極的樣子讓裡士滿公爵差點以為恩裡克二世的親外孫是他。

  「閣下,您的到來與問候,將給比利時的女王陛下帶來彌足珍貴的慰藉。」裡士滿公爵很少會在外人面前稱呼胡安娜王後為母親,尤其是在如此莊重的場合裡,官方的稱呼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西班牙大使十分欣賞裡士滿公爵的得體行為,然後不由自主地將其與西班牙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進行比較。

  畢竟在年齡上,裡士滿公爵只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小一歲,而雙方都是廣闊領地的繼承人,並且裡士滿公爵的父親威廉三世,也只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父親腓力二世大一歲。

  這種微妙的追逐差,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將兩國的國王和繼承人進行比較。然後在父輩難以一決高下的情況下,將裡士滿公爵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擺到了天平的兩側。

  同為天主教雙王的後代,裡士滿公爵的父母雖然也是遠房親戚,但是胡安娜王後的父系與母系同威廉三世是三代以外的聯系,再加上英格蘭自愛德華四世起,就暫緩了與法蘭西的頻繁聯姻,所以裡士滿公爵的近交指數,遠不如近親聯姻頻繁的西班牙王室和葡萄牙王室。

  要知道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母親,祖母,以及高外祖母都是葡萄牙阿維什王朝的公主,並且他的父母,祖父母,以及外祖父母都是關系極近的表兄妹,這也導致他只有四個曾祖父母和六個高祖父母。

  基因的缺陷令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不僅在長相上不如裡士滿公爵英俊清秀,並且在行為舉止上,也不像個正常人。

  有時候,腓力二世都懷疑上帝是不是在懲罰他沒有結束異教徒在人間的足跡,所以才會讓瑪麗亞·曼努埃拉(腓力二世的第一任妻子,葡萄牙公主)死於難產,然後留下一個怪物般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表現得不像個正常人,腓力二世才會將法蘭西的聯姻人選換成自己,然後迫不及待地想要迎娶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即便她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閣下,您遠道而來,想必要在面見女王陛下之前,先去換一下衣服。」裡士滿公爵見西班牙大使對著自己除了神,還以為對方是累了,所以代替胡安娜王後表現了下東道主的客氣。

  意識到失禮之處的西班牙大使滿臉歉意道:「很抱歉在您面前做出失禮的行為,還請您允許我收拾一下情緒,然後向比利時的女王陛下表達自己的歉意。」

  「您請便。」裡士滿公爵目送著西班牙大使離開,然後對上了笑容完美的法蘭西大使。

  「閣下,您的到來也令我驚喜萬分。」裡士滿公爵的表情跟之前對待西班牙大使時一般無二,但是熟悉他脾氣的人,都會明白他的態度比起剛才冷淡了不少。

  因為法蘭西的大使是吉斯公爵。

  按照姻親關系,吉斯公爵也算是裡士滿公爵的舅舅,但是考慮到瑪麗·德·吉斯的死亡跟吉斯公爵拖不了干系,所以裡士滿公爵也不想認這個親戚。

  刀疤的吉斯……應該叫做毒蛇的吉斯才對。

  「殿下,能看見您神采奕奕的模樣,真是讓我難以相信這是恩裡克二世的葬禮,而不是您的加冕儀式。」吉斯公爵用最完美的儀態說著最惡毒的話,像是要給裡士滿公爵帶上荊棘的王冠:「有鳳凰新生於鳳凰的安眠之地,喪服的裡襯是加冕的紅色,哭聲伴隨著加冕的鐘聲,奏響了耶穌的哀鳴。」

  如果吉斯公爵的內涵對像不是裡士滿公爵,那麼後者一定會為吉斯公爵的完美修辭而動容。

  然而當如此優美的措辭是用來攻擊自己時,裡士滿公爵便產生不了一絲一釐的浪漫之情,甚至在短時間內,都不知道如何回應吉斯公爵的人身攻擊。

  「閣下,我認為貴族的涵養不在於居高臨下地諷刺一位未成年的紳士,而是在戰場上展現自己身為男人的魄力。」一位意大利貴族打扮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裡士滿公爵的身邊,衝著吉斯公爵不卑不亢道:「如果法蘭西男人的魄力能有您現在的十分之一,也不會在帕維亞和米蘭的戰場上,輸的讓瓦盧瓦的祖先都為之羞愧。」

  吉斯公爵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那位突然出現的意大利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後,無比諷刺道:「如果這世上的私生子都能認清自己的位子,那麼貴族的席位上,也不會出現那麼多名不副其實的人,您說是嗎?小帕瑪爾公爵。」

  替裡士滿公爵發聲的是法爾內塞家的亞歷山大·法爾內塞公爵,他是查理五世的外孫,同時也是教皇保羅三世的曾外孫,但是因為父母都是私生子後代,所以在一些保守派貴族眼裡,他也叫做私生子法爾內塞。

  面對吉斯公爵的諷刺,從小到大都沒少聽見「私生子」一詞的小帕瑪爾公爵好脾氣地笑了笑,隨即意有所指道:「至少一些無法選擇出身的人,能夠忠誠於上帝所派的唯一君王,而不像某些人那樣,在自家君王的背後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

  說到這兒,小帕瑪爾公爵還意有所指地壓低聲音道:「希望您不會有朝一日地體會到坎特雷拉的滋味。」

  吉斯公爵的瞳孔略略震動了一下,嘴唇也跟著快速抖動了一番,但是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的神色,甚至還跟小帕瑪爾公爵開起了玩笑:「雖然法爾內塞跟波吉亞家族緣分不淺,但是現任的甘迪亞公爵可是個聖人,絕不會成為第二個亞歷山大六世。」

  小帕瑪爾公爵知道吉斯公爵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所以也不戳穿他,而是別有深意道:「是啊!正因為甘迪亞公爵是個聖人,所以沒人相信他會用坎特雷拉去毒害別人。」

  在吉斯公爵的眼裡,小帕瑪爾公爵的黑色眼珠像是毒蛇的豎瞳,讓他想起了查理五世的眼睛。

  說來也是諷刺。

  跟舉止異常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相比,不管是身為外孫的小帕瑪爾公爵,還是已經被認祖歸宗的私生子傑洛明,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後代。

  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讓腓力二世更加郁悶。

  畢竟跟威廉三世形成鮮明對比也就罷了,可偏偏眼前還有兩個參照物在無時無刻地證明自己的失敗。

  也難怪腓力二世會在老父親死後,一直都戒備著自己異母弟弟和外甥。

  吉斯公爵的後背衣料已經被汗水所打濕。他因小帕瑪爾公爵的話,而聯想到亨利二世近期對他的冷待,以及有關於瑪麗·德·吉斯的死亡疑點。

  如果別人真的以為是他殺了瑪麗·德·吉斯,那麼不僅是吉斯家的聲望,就連他在國內的勢力,也會一落千丈。

  而就在吉斯公爵思緒雜亂之際,胡安娜王後的侍女約翰娜臉色陰沉地將裡士滿公爵帶離了招待使臣的宴會廳,然後在吉斯公爵離開根特城堡後,讓一群武裝齊全的侍衛將其團團包圍。

  「女士,您這是什麼意思?」吉斯公爵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在被刀尖指著鼻子的同時,還能跟約翰娜進行交涉:「圍攻法蘭西國王的使者,您是想讓比利時與法蘭西開戰嗎?」

  「閣下,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您,而是奉女王陛下之命,請您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做客。」約翰娜的臉色跟她的客氣用詞並不相符,甚至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法蘭西的軍隊已經在盧森堡集結,我想您能向女王陛下解釋一下法蘭西國王的此舉用意。」


第179章

  胡安娜王後捏著邊境郡守送來的加急信,站在根特城堡的窗口邊出了神。

  在不遠的大教堂裡,恩裡克二世的遺體還被籠罩在神聖的白紗下,並沒有得到永恆的安寧與上帝的祝福,但是在這如此關鍵的時刻裡,胡安娜王後卻要將心思放在蠢蠢欲動的法蘭西上,時刻戒備著亨利二世會在她父親的葬禮上,直接將比利時或者佛蘭德斯給一鍋端了。

  「威廉知道法蘭西正在盧森堡與比利時的邊境上,集結軍隊嗎?」胡安娜王後的指甲在信封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的月牙印記,在約翰娜帶人將吉斯公爵控制後,十分焦躁地問道:「你說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麼?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做出讓人聯想翩翩的舉動。」

  說罷,胡安娜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然後多問了一句:「西班牙那邊已經知道了法蘭西的行為嗎?還是說,法蘭西動向背後,也有西班牙的影子」

  「陛下,我認為亨利二世不大可能與腓力二世結為聯盟。」約翰娜回答道:「如果真的要進軍尼德蘭,那麼腓力二世不可能在查理五世還沒有徹底放權的當下,讓小帕瑪爾公爵公爵來吊唁你的父親。」

  要知道小帕瑪爾公爵可是法爾內塞家的繼承人,要是他死在了尼德蘭,那麼西班牙在意大利的十年布局可就毀於一旦。

  這對於野心勃勃的腓力二世而言,無疑是讓他看著美第奇在意大利做大。

  胡安娜王後覺得現在還不能放松對西班牙的警惕,畢竟亨利二世都能將吉斯公爵送來當活靶子,那麼西班牙將小帕瑪爾公爵送來,也不是什麼讓人吃驚的事情。

  哪怕胡安娜王後對法蘭西的行為感到出奇的憤怒,但是為了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未來,她還是不能對空手而來的吉斯公爵處以懲罰。

  只是……

  「吉斯公爵,怕是要成為法蘭西的棄子了。」胡安娜王後分析道:「如果能借我的手殺掉吉斯公爵,那麼亨利二世就有了現成的開戰理由,並且能正大光明地監護吉斯公爵的繼承人,而我要是不殺掉吉斯公爵……」

  「那麼您與洛林公國,還有吉斯公爵的關系便會進一步惡化。」約翰娜曾與胡安娜王後暫住過弗朗索瓦一世的宮廷,所以在那裡與吉斯公爵有了交際。

  對於弗朗索瓦一世將親姐姐嫁給新教徒的決定,身為天主教擁護者的吉斯公爵可謂是不滿至極。

  而在胡安娜王後頭疼無比的同時,西班牙大使和遠在英格蘭的威廉三世,也聞訊而動了起來。

  小帕瓦爾公爵不相信遠在西班牙的外祖父會收不到法蘭西的軍隊動向,但是他很好奇的是,胡安娜王後會怎麼處理目前的死局。

  可以說,吉斯公爵就是亨利二世拋出的毒餌,不管胡安娜王後上不上鉤,她都得脫一層皮。

  「也許威廉三世會有其它的解決方法。」小帕瑪爾公爵比起擔心胡安娜王後的處境,更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

  畢竟他可是皇帝的外孫。

  如果法蘭西人真的進攻比利時,那麼小帕瑪爾公爵很有可能被胡安娜王後或是亨利二世拿去跟皇帝談條件。

  可是小帕瑪爾公爵就是想逃離此地,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比利時的邊境已經被法蘭西封鎖了一半,而走水路就要通過威廉三世所掌控的英吉利海峽。

  不管是哪一種,都會有人要攔下小帕瑪爾公爵的逃離步伐。

  況且在約翰娜帶人押走了吉斯公爵後,胡安娜王後的心腹便包圍了根特城堡。

  雖然名義上是在保護來賓們的人身安全,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時,那麼他們就是胡安娜王後的談判籌碼。

  畢竟跟西班牙使者相比,法蘭西使者的數量肯定是多了不止一倍。

  至於英格蘭使者……

  但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阻止他們去跟威廉三世彙報情況。

  而在並不遙遠的英格蘭,得到法蘭西軍隊動向的威廉三世,並沒有露出跟胡安娜王後如出一轍的慌亂表情,反而氣定神閑道:「我就知道亨利二世要在恩裡克二世的葬禮上鬧上一番。只是他這一次的手筆實在是太大了,所以對峙後的收場,會成為影響歐洲格局的大問題。」

  被國王連夜召入宮的塞西爾爵士在路上灌下一大杯咖啡,以保證他能有清晰的腦子來商談比利時的突發狀況。

  約翰·達德利知道這是他大展拳腳的好機會。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時,那麼英格蘭海軍一定會最先行動起來。

  不僅是普爾和南安普頓的駐軍,甚至連威廉三世在懷特島的軍事設備,也能進行一番嘗試。

  只是跟約翰·達德利相比,馬修·斯圖亞特要顯得更加謹慎一些。

  他很清楚這是基督教世界裡的最大對峙,甚至說的更嚴重一點,尼德蘭的任何狀況,都有可能引發新教和天主教的第二次大型戰爭,並且將威廉三世好不容易維持住內部的平定,摧毀得一干二淨。

  「我應該改變一下對亨利二世的看法,他的戰略眼光其實並不遜色於其父。」威廉三世已經搞清楚了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麼,所以更加為對方的瘋狂而感到心驚膽戰。

  「您的意思是,法蘭西國王其實並不想開戰,而是想借此與您和西班牙國王進行談判?」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十分敏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的意外舉動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沃爾辛厄姆閣下,您到底是在說些什麼?」約翰·達德利的政治眼光比不上在場的其他三人,所以沒有搞清楚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塞西爾爵士看了眼這位海軍大臣,代替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反問道:「如果真的開戰,您認為英格蘭就一定會占上風嗎?」

  「且不談法蘭西這次沒有西班牙或者德意志諸侯在東邊牽扯軍力,就說那些參加恩裡克二世葬禮的貴族們。光是安排他們,就需要在外交上付出極大的努力。」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補充道:「雖然鬧事的是法蘭西,但是那些貴族們多少會認為自己是受了比利時的牽連,所以會向胡安娜王後,甚至是國王本人,要求各種各樣的補償。」

  「恐怕這也是亨利二世會在此刻發難的主要原因。」塞西爾爵士也和威廉三世一樣,在此前太過於小看亨利二世的執政能力。

  真是不怕無賴甩流氓,就怕耍流氓的無賴是個文化人。

  「陛下,您打算整麼辦?」馬修·斯圖亞特從未遇見如此棘手的情況,所以下意識地看向威廉三世,希望他能做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英明決策。

  「如果真的要開戰,我們也未必會孤軍奮戰。」威廉三世冷不丁地說道:「跟比利時的困境相比,花錢消災也不是讓人接受不了的決定。」

  「您的意思是……」

  「資助奧地利和佛羅倫薩進攻米蘭公國,然後為了懲罰一下亨利二世的肆意妄為,我們把下諾曼底也一並拿下吧!」威廉三世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樣一來,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就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也會在勢單力薄的布列塔尼的誘惑下,對法蘭西發起進攻。」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將杯子重重地擱在桌子上,表達了他一定要對法蘭西還以顏色的決心:「如果真的就這麼與法蘭西議和,那麼我和胡安娜的顏面將蕩然無存。」

  「可是陛下,奧地利真的會攻打米蘭公國嗎?」塞西爾爵士還是有些猶豫道:「畢竟在米蘭公爵去世後,有關於米蘭公國的歸屬權,一直都是充滿爭議的話題。」

  雖然法蘭西和西班牙輪流接過米蘭公國的控制權,但是有關於米蘭公國的歸屬問題,還是沒有得到最合理的解釋。

  一旦奧地利進攻米蘭公國,那麼意大利的平衡將又一次被打破,甚至有可能引發哈布斯堡的內部戰爭。

  「可是陛下,奧地利真的會在違背皇帝意願的情況下,進攻米蘭公國嗎?」馬修·斯圖亞特還是有些猶豫道:「畢竟法蘭西可不會相信這是奧地利大公的個人決定。」

  「你能想到的事情,難道奧地利的斐迪南會想不到嗎?」威廉三世反問道:「如果是你坐在奧地利大公的位子上,還能對查理五世忍耐多久?」

  馬修·斯圖亞特無法回答威廉三世的話,因為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接受查理五世一邊用土地吊著自己,一面將所有的哈布斯堡領地,都交給親生兒子的操縱。

  說實話,奧地利的斐迪南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的絕世好弟弟,一直都兢兢業業地幫哥哥拉扯著德意志諸侯,一面為哈布斯堡家族戰鬥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第一線。

  可是面對如此勞苦功高的斐迪南,查理五世又給了他什麼?

  本該屬於斐迪南妻子的匈牙利,愣是被民族主義者被分裂了一半有余,而波蘭的王位也在特蘭瓦西亞親王的鼓動下,與奧地利的斐迪南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眼看著自己的兒女將會過上沒有家底的生活,斐迪南對查理五世的唯一訴求,就是米蘭公爵的位子。

  然而查理五世還是讓斐迪南失望了,所以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發生了有史以來的最大爭執。

  同時也讓威廉三世成功撮合了查理五世的兩大苦主(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從而擁有了挾制西班牙的力量。

  「我已經理解了您的意思,近期就會派尼德蘭的商人們,帶著大筆的現金去拜訪科西莫一世,還有奧地利的斐迪南大公。」塞西爾爵士回應道:「也請達德利爵士和掌璽大臣也做好進攻下諾曼底的准備。如果我們在上諾曼底登陸,那麼比利時的邊境壓力也會隨之減輕。」

  「你讓前去佛羅倫薩的使者幫我給科西莫一世帶一句話。」威廉三世雙手合十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要是還惦記著托斯卡納大公的頭銜,以及下任教皇的位子。就請把握好這次機會,讓腓力二世和查理五世都看到他的決心。」


第180章

  「英格蘭那邊還沒有大型動作嗎?」亨利二世計算著恩裡克二世的去世時間,在盧浮宮的王座上不安地打著手指,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成功,或者失敗而做倒計時。

  王座下的蒙莫朗西公爵也是一樣的忐忑不安,畢竟是他提議讓吉斯公爵作為法蘭西的吊唁使者,用以放松胡安娜王後的警惕。

  而在盧森堡與比利時的邊境集結了法蘭西的軍隊後,吉斯公爵會遭到怎樣的對待,不管是誰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只是……

  「陛下,如果這次的談判失敗了,那麼誰該成為我們的替罪羊?」蒙莫朗西公爵舔了舔嘴唇,期待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能夠成為最先退步的那方。

  否則法蘭西的未來,就是再經歷一次意大利戰爭。

  亨利二世看了眼蒙莫朗西公爵,突然對這個戰戰兢兢的老年人感到十分的厭倦。

  要是論軍事能力,三個蒙莫朗西公爵加在一起,也不如吉斯公爵一人有用。

  若不是為了平衡國內的各個勢力,亨利二世也不會讓接連失敗的蒙莫朗西公爵,還繼續占著高位,成為法蘭西的權力核心之一。

  「如果西班牙和英格蘭拒絕和談,那麼我們就得准備跟奧斯曼帝國繼續合作。」亨利二世一想到中東地區的異教徒,就忍不住想要在上帝面前,懺悔自己的過錯。

  「每一位偉大的君王,都是以一場勝利的戰爭,來開始自己的統治。」亨利二世自嘲道:「也不知後人談起我這個登基即失敗的國王,會不會冠以無能者,失地王的前綴。」

  蒙莫朗西公爵下意識地尷尬了一下,畢竟在法蘭西的幾次戰敗裡,他不僅是統帥,而且還被西班牙俘虜過。

  亨利二世並沒有回答蒙莫朗西公爵的疑問,但是後者已經知道法蘭西要是在這次的試探裡,再次失去珍貴的領土,那麼蒙莫朗西公爵的前程,甚至是生命,也會到此為止。

  而就在盧浮宮的氛圍凝重到讓人難以喘息之際。

  一個傳信的衛兵走到國王的王座前,衝著亨利二世行禮道:「英格蘭的海軍已經在懷特島集結,想必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在上諾曼底登陸。」

  「意料之中的事。」亨利二世在得到戰報的那一刻,居然破天荒地松了口氣,因為目前的狀況還在他的意料範圍之內。

  但是當衛兵說出奧地利的軍隊正駛向米蘭公國時,亨利二世的心髒便又狠狠地揪起,然後發現這一切都遠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

  「奧地利的斐迪南這是要干什麼?」亨利二世從未想過第二個行動,會是奧地利而不是洛林公國,或者西班牙。

  畢竟從地理環境來看,這兩者才是英格蘭的最佳選擇。而奧地利與英格蘭隔了小半個歐洲,要是威廉三世跟西班牙又達成聯盟,那麼亨利二世根本不必與二者開戰,便能宣告自己的統治,就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可是……

  「教皇明明答應過我,會極力牽住西班牙和意大利,不讓我的肅清計劃遭遇阻礙。」亨利二世決不相信保羅四世會向西班牙奴顏婢膝,極盡諂媚。

  因為羅馬教廷就是為了洗刷他們在羅馬之殤裡的恥辱,才會選擇強硬派的保羅三世和保羅四世,來接替克雷芒七世的位子。

  而現在……

  「意大利的僭主們有沒有向教皇國逼近?」哪怕亨利二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他也得做好被教皇背叛的准備。

  如果是意大利的僭主們逼迫保羅四世不許發表意見,那麼亨利二世還能勉強與羅馬教廷繼續合作。

  而要是保羅四世在西班牙的逼迫下,故意欺騙亨利二世。那麼法蘭西的國王也不介意效仿他的祖先與仇敵,讓羅馬教皇再次體驗一下大軍逼近的感覺。

  與此同時,卡斯蒂利亞的尤斯特修道院裡,得到奧地利消息的查理五世,當著甘迪亞公爵的面,將信件撕了個粉碎,然後喘著粗氣說道:「讓瑪麗和腓力過來一趟,問清楚他們在我不管事的這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6

第181章

  奧地利的瑪麗早就預料到自己的兩個兄弟會在哈布斯堡的領地繼承上,產生難以消彌的裂痕,所以在他們的姑母,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去世後,寡居的哈布斯堡公主借著兄弟兩對於奧地利的瑪格麗特的承諾,一直都努力勸說著查理五世,至少將哈布斯堡家族的某一塊領地,交由斐迪南及其後代繼承。

  只可惜奧地利的瑪麗還是低估了查理五世對於親子的偏愛。甚至連腓力二世,都不能理解姑母為何要讓並非長子的斐迪南一世來繼承哈布斯堡的某些土地,從而分裂他們的家族。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得到消息後的腓力二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到查理五世所在的尤斯特修道院,然後在書房的窗戶前無比焦躁地走來走去:「我們一定要斥責這種行為,一定要嚴厲斥責!!」

  已經成為國王的腓力二世,完全忘了屋裡的另外兩人是他的長輩,所以還是擺著國王的派頭,在窗戶邊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解決辦法:「現在派使者去奧地利還來得及嗎?我們不能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與法蘭西徹底開戰。」

  腓力二世倒不是心疼那些被扣押在比利時的西班牙使者團,而是害怕西班牙與法蘭西的徹底決裂,會讓兩國陷入百年戰爭。

  如果只是一時的交惡,那麼西班牙或許還能從中謀利,但是百年戰爭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足以將哈布斯堡家族並不豐厚的家底,榨得一干二淨,而且還要戒備著暗中壯大的英格蘭和蠢蠢欲動的奧斯曼帝國。

  雖然蘇萊曼大帝已老,並且其繼位者也沒有展現出和父親一樣的英姿,但是查理五世已經吃過阿爾及利亞的敗仗,更是擔心身體還算硬朗的蘇萊曼大帝,會直接跳過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將帝國交到更為出色的孫子手裡。

  哪怕這麼做並不符合奧斯曼帝國的法律,但是考慮到蘇萊曼大帝的掌控能力,以及他對於整個帝國的深謀遠慮,想必真的到了那一刻,他也不會拘泥於傳統,或者對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有一絲一釐的心慈手軟。

  至於那位大名鼎鼎的洛克塞拉娜,只要是她的後代坐上皇位,是兒子或者孫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提到孫子的話題,查理五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整個人都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腓力,考慮到西班牙的未來,我認為你不該等著那位瓦盧瓦的公主長大。如果能跟葡萄牙達成新一輪的聯姻,那麼若昂三世,也不會計較於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地位被他的異母兄弟所取代。」

  要知道現在的葡萄牙,還有一位年齡更加合適的天主教公主,被考慮為腓力二世的聯姻對像。

  葡萄牙的瑪麗是曼努埃爾一世跟第三任妻子,奧地利的埃利諾的獨生女。雖然不是適婚適孕的年齡,但是跟十歲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相比,無疑是更能解決西班牙繼承危機的存在。

  況且由葡萄牙的瑪麗來接替瑪麗亞·曼努埃爾女親王的位子,並且讓她的孩子越過若昂三世的外孫,成為西班牙的繼承者,葡萄牙那邊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可是腓力二世卻不這麼認為。

  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反常,讓虔誠的腓力二世意識到這是上帝對於他們近親結合的懲罰。

  況且從血緣上來說,腓力二世從父系是葡萄牙的瑪麗的表弟,從母系是葡萄牙的瑪麗的親外甥,這樣的近親結合,有可能生下比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更可怕的怪物。

  查理五世看著兒子凝重的模樣,也是極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不再勸解已經有主意的腓力二世。

  這是他最重要,最疼愛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查理五世毫不猶豫地偏心,才會讓腓力二世在成年後,開始經歷挫折。

  「比起談論腓力的婚事,我們更該注重於奧地利的擅自行動。」奧地利的瑪麗曾擔任過尼德蘭女總督,所以在退休後,依然能成為西班牙國王的顧問:「斐迪南是不可能自己組建軍隊的,所以背後一定是有人在支持他這麼做。」

  不僅是奧地利的瑪麗,就連查理五世和斐迪南一世,也都很清楚奧地利的家底。甚至說得更直白點,奧地利比西班牙更沒錢。

  因為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是靠著與勃墾第的瑪麗聯姻而發家,所以奧地利的國庫跟蘇格蘭一樣,空得能讓老鼠到處亂跑。而匈牙利那邊,則是因為特蘭西瓦尼亞親王在拉約什二世去世後,靠著大貴族們的支持,繼承了拉約什二世的絕大部分遺產,所以斐迪南一世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很難集結一只強大軍隊,這也是他的繼承人為何要跟德意志諸侯一起搞事的主要原因。

  而放眼於整個歐洲,能隨時隨地拿出這麼一大筆錢的,也只有那位靠著商貿和過路費賺得滿盆缽體的英格蘭國王。

  「那個英格蘭的雜種。」很快便意識到是誰在背後使壞的腓力二世,忍不住咒罵道:「他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讓我們陪著法蘭西國王一起進退兩難。」

  「也不一定是威廉三世在背後搞鬼。」查理五世還是習慣性地用長輩的眼光來看待那位英格蘭的表弟,所以不確定威廉三世有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畢竟那可是個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也能混得如魚得水的精明人。

  對於查理五世而言,威廉三世就是小心謹慎的代名詞,所以他都忘了對方現在是沒有壓力的國王,而不是要時刻戒備著父親和其他勢力的威爾士親王:「進攻米蘭公國的不僅有斐迪南,還有那位佛倫羅薩的公爵大人。」

  一想起大名鼎鼎的美第奇家族,查理五世便不確定科西莫一世是否已經脫離了西班牙的控制,或者說……

  他決定跟著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分支奪走西班牙的控制權。

  「腓力,你到底對著科西莫一世做了什麼?」查理五世回憶起科西莫一世前段時間似乎派人過去奧地利,想必這兩人就是在那個時候達成了聯盟。

  從這一角度來看,也許這件事情真的跟威廉三世沒有太大的關系,純粹是奧地利和科西莫一世趁機而為。

  畢竟科西莫一世多少握有美第奇的遺產,再加上他又恢復了與尼德蘭和奧斯曼帝國的通商,所以能資助奧地利的斐迪南組成軍隊,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查理五世並不知道科西莫一世完全是打腫臉充胖子,但是他能考慮到這一層,那麼自然也會聯想到腓力二世絕對是做了什麼讓科西莫一世暴跳如雷的事情,才會令對方跟奧地利的斐迪南達成聯盟。

  對此,腓力二世也只是沉默不語,因為他並不想將科西莫一世打壓過頭,甚至還希望對方能夠在意大利牽制法爾內塞家族,以維護西班牙對意大利的控制。

  「保羅四世支持法蘭西也不是什麼隱秘事情,如果我們失去了對美第奇家的制約,那麼米蘭公國的歸屬權就危險了。」奧地利的瑪麗分析道:「小帕瑪爾公爵在比利時的胡安娜手裡,再加上科西莫一世又跟斐迪南一起進攻米蘭……要是這個時候,薩伏依公國再橫插一腳,那麼我們在意大利的布局可就全完了。」

  要不是西班牙沒有領土與意大利相接,查理五世也不會接連與法爾內塞家族和美第奇家族聯盟,對意大利進行遠程控制。

  「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意大利沒有再出一個凱撒·波吉亞,否則我們在意大利的布局,連拯救的必要都沒有了。」查理五世氣急敗壞的同時,也感到自己的痛風變得越發地嚴重。

  一旁的奧地利的瑪麗趕緊把稀釋過的YA片滴入飲用水中,然後協助查理五世喝了小半杯。

  緩過氣的查理五世擦了擦嘴角,然後用力地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咒罵道:「這該死的痛風。」

  奧地利的瑪麗趕緊安撫道:「皇兄,趁著時間還來得及,請讓我去一趟米蘭,好歹能問清楚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到底想要什麼,別讓我們家為此分崩離析。」

  「可是斐迪南真的會聽你的勸嗎?」查理五世有些猶豫道:「我一次又一次地令他失望,想必即使是我親自去米蘭說服他,他也不會再相信我的一言半語。」

  而查理五世要是真的跟奧地利徹底鬧翻了,那麼哈布斯堡家族將失去對德意志新教地區的控制——畢竟跟查理五世相比,不管是奧地利的斐迪南還是他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都不是特別強硬的天主教徒,完全能像威廉三世那樣,對國內的教派采取求同存異的安撫政策。

  「眼下之際,也只有從卡斯蒂利亞向布列塔尼進軍,看能不能拖住法蘭西向薩伏伊公國增援。」查理五世快速計較了下得失,決定放去說服攻打米蘭的斐迪南,轉而支持弟弟用武力拿下米蘭公國。

  這樣一來,即使是後續要進行談判,不管是查理五世還是奧地利的斐迪南,都能有個台階下,更能名正言順地將米蘭公國劃入奧地利的管轄範圍內,借以平息家族內部的矛盾。

  至於美第奇家的科西莫一世……

  查理五世看了眼強忍住不發表意見的腓力二世,警告道:「如果你不想讓我們的家族為此分崩離析,最好早點收拾好意大利的爛攤子。」

  「而我,也得親自去跟那位英格蘭的表弟好好談談。」


第182章

  「西班牙的軍隊已經開始行動了嗎?」威廉三世直到奧地利的斐迪南開始進攻米蘭公國後,才讓蓄勢待發的英格蘭海軍從上諾曼底登陸,然後向著下諾曼底殺去。

  原本居住在上諾曼底的人民,已經在英格蘭海軍登陸前,撤離到附近的阿圖瓦或者亞眠。他們對戰爭的到來毫無反抗之力,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後期待威廉三世會在戰爭結束後,給予當地人民一系列的補償。

  可以說,威廉三世的英鎊政策,遠比任何一場鼓動人心的演講,都要來的深入人心。

  至少在國王的補償承諾下,上諾曼底的人民雖然在撤離時略有猶豫,但還是聽話地跟著阿圖瓦的駐軍離開了自己生存已久的土地。

  至於那些個不願離開的頑固分子,威廉三世覺得自己沒必要為他們的未來而擔心。

  一旁的約翰·達德利回話道:「卡斯蒂利亞的海軍正在向布列塔尼進軍,而亨利二世也向薩伏伊公國增派了援軍。」

  說到這兒,約翰·達德利還補充道:「盧森堡的法蘭西軍隊也被亨利二世調離了不少,因為奧地利的斐迪南很有可能在拿下米蘭公國後,又將周圍的領地也一並拿下。」

  「既然這樣,你讓帕爾爵士將「偉大的亨利號」調到上諾曼底。」等盧森堡的法蘭西軍隊被上諾曼底的英格蘭駐軍和米蘭公國的騷動調離的差不多後,威廉三世才讓停靠在懷特島的「偉大的亨利號」,向著上諾曼底進軍。

  約翰·達德利聞言,頗有些不解道:「陛下,您為何現在才驅動『偉大的亨利號』。」

  雖然威廉三世早就讓人在上諾曼底登陸,但是迄今為止,卻沒有讓英格蘭海軍的主力,尤其是千噸級的軍艦向著上諾曼底進軍,顯然是在戒備著什麼。

  亦或是說,他在等著比法蘭西更為可怕的敵人。

  威廉三世看了眼躁動不安的約翰·達德利,知道對方迫切希望一個能夠揚名立外的機會。

  畢竟約翰·達德利跟亨利八世是同一輩人,已經到了要准備棺材的年紀。而這次的軍事行動裡,約翰·達德利的成年兒子都有參與,裡頭就包括歷史上的九日女王的丈夫吉爾福德·達德利,以及伊麗莎白一世的寵臣羅伯特·達德利——他還差點娶了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結果在伊麗莎白一世的猶豫,以及瑪麗女王的不情願下,迎娶了瑪麗·博林的外孫女,也就是伊麗莎白一世的侍女萊斯利。

  考慮到約翰·達德利的急切心情,威廉三世准備在西班牙人抵達後,就將他們父子扔到對抗法蘭西人的最前線上。畢竟約翰·達德利既然敢把兒子帶上戰場,那麼就一定做好了讓他們犧牲的准備。

  況且有一個海軍大臣的父親在一旁保駕護航,要是這幾人還拿不下一點點的功績,那麼約翰·達德利就得懷疑這幾個兒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

  「我在等西班牙的查理五世。」威廉三世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了一下。

  約翰·達德利注意到那是布列塔尼的位子,於是問道:「您是說,西班牙的查理五世會帶兵攻打布列塔尼?」

  「米蘭公國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總要有人去跟奧地利的斐迪南進行協商。」威廉三世沒有跟約翰·達德利提到教皇與科西莫一世,到底在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

  「奧地利的瑪麗無法解決哈布斯堡家的領地問題,所以查理五世必須為了他的兒子而走一趟。」威廉三世分析道:「查理五世的身體狀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而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關系,一直都是他的心結。」

  說罷,威廉三世的腦海中閃過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面容,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借此給這兩人上一課。

  「與其放任著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關系進一步惡化,還不如趁機將其一次性解決。」威廉三世瞥了眼約翰·達德利,意識到這家伙可是有四個兒子。

  也不知達德利家族,會不會在約翰·達德利去世後,變得和哈布斯堡兄弟一樣。

  歷史上的達德利之子,在九日女王被處死後,為了贏得瑪麗一世的信任。而加入了腓力二世對抗法蘭西的軍隊,這也給他們冠上了新教叛徒的稱謂,從而令羅伯特·達德利失去了能與伊麗莎白一世結婚的可能,同時也讓他被宮廷裡的新教大臣們所排斥著。

  歷史上的羅伯特·達德利之所以不得人心,有一半原因都是歸於達德利家族在瑪麗一世時的自保行為。

  畢竟皇宮裡,誰會因為一個女人的死,或者是捕風捉影的風流韻事,而對一個權高位重的貴族男性,極盡排斥之事。

  約翰·達德利不知道國王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有了千回百轉的變化,而是以為對方正在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負責觀望的威廉·帕爾這時傳來消息,說是卡斯蒂利亞的海軍派來一艘交涉用的小船,說是查理五世希望能和威廉三世好好聊一聊。

  約翰·達德利終於明白威廉三世為何現在才驅動「偉大的亨利號」。如果是要面對強大的西班牙艦隊,那麼這個程度的戒備,也是無可厚非的。

  「陛下,您真的要跟查理五世進行面對面的協商嗎?」匆匆趕進來的塞西爾爵士來不及擦拭滿頭的大汗,嘴唇緊繃到讓威廉三世以為他是不是誤用了妻子的鉛粉,所以有了一張中毒般嘴唇。

  「我要是不跟查理五世進行面對面的協商,那麼他會以為英格蘭要傲慢到無視西班牙的地步。」威廉三世安撫道:「況且比起我,亨利二世才是最應該擔心的那個。」

  塞西爾爵士的臉色稍有緩和。

  畢竟跟法蘭西相比,西班牙和英格蘭的關系還沒有惡劣到需要大型開戰的地步。

  況且亨利二世比任何人都擔心法蘭西又要經歷一次意大利戰爭。

  那絕對會徹底動搖到瓦盧瓦的統治。

  ………………我是分割線…………

  「威廉三世還沒有派人來傳話嗎?」查理五世在主艦的臥室裡烤著爐火,然後讓人將稀釋過的鴉片液滴入飲用水中。

  自打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因為服用鴉片過量而去世後,查理五世便很少使用這種能讓人產生依賴性的藥物。

  只是隨著年紀的上漲,他的身體也變得越發的嬌氣。

  而要是與威廉三世進行會面,那麼查理五世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狀態。

  甘迪亞公爵因為不放心皇帝的身體狀況,所以暫時放下了耶穌會的種種事物,跟著查理五世一起會見英格蘭的威廉三世。

  「陛下,也許您不該為了國王的錯誤,而折騰自己的身體。」甘迪亞公爵看著查理五世無比佝僂的身影,知道他在這場旅途中,因為痛風而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這對於一個已經退位的皇帝而言,是不必要承受的痛苦。

  可是為了腓力二世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未來,查理五世還是盡可能地壓榨著自己所剩無幾的經歷,希望能在合眼前,徹底解決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

  甘迪亞公爵勸不了固執的皇帝,只能盡可能地用溫和的方法,來擺脫查理五世對於YA片的依賴性。

  而就在藥力發作的這段時間裡,英格蘭的使者終於登上了西班牙的主艦,對著端坐在椅子上的查理五世,深深地鞠了一躬:「陛下,考慮到現在是一個相對敏感的時期,我們的國王希望會談能定在上諾曼底的海岸邊。這樣對於雙方,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管是在哪國的軍艦上進行會談,都勢必會讓外來的那一方滿心戒備,從而無法放開心扉地交談。

  而將會議的地點定在上諾曼底的海岸邊,不僅可以確保雙方統治者的安全,更是能將英格蘭和西班牙的海軍暫時聯合在一起,用以抵抗法蘭西的偷襲。

  這可真是最聰明的選擇。

  查理五世忍不住對威廉三世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個台階,語氣也下意識地溫和了幾分。

  畢竟一個願意給面子的潛在敵人,總不會是妄自尊大的蠢貨。

  英格蘭使者見狀,也是稍稍地松了口氣。因為他的國王陛下還不希望同時惹怒兩個強大的歐洲國家,所以能和談的事兒,就不必動槍動刀地讓英格蘭脫層皮。

  「既然您同意國王陛下的安排,那麼會議就定在三日後。」英格蘭使者也沒有在西班牙的軍艦上多呆,彙報中也是極盡所能地精簡內容,讓人聽著就很明白——甚至是舒服:「我國的國王已經提前撤離了上諾曼底的居民,如果您對會談的地形有更多的要求,那麼可以在會談的前一天,派遣士兵去上諾曼底查探一番。」

  「當然,還請您不要介意那裡的英格蘭駐軍,同時也不要打攪到他們。」

  「感謝威廉三世的好意,我定不會辜負他的良苦用心。」查理五世讓自己的男僕送走了英格蘭使者,衝著甘迪亞公爵感嘆道:「亨利八世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對比威廉三世跟腓力二世在登基後的所作所為,即便查理五世帶著父親濾鏡,也不得不承認,腓力二世比不過威廉三世的進退有度,老辣果斷。

  「我要是能有這麼個兒子,哈布斯堡能在一百年內,拿下法蘭西。」查理五世遺憾道:「可惜了……」

  一想到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和傑洛明,查理五世的心情變得更加郁悶的同時,也有了更為大膽的設想:「我的表弟有一個三歲大的女兒,也許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能夠得到進一步改善。」

  「您的意思是……」

  「威廉三世的女兒雖然不靠近王位,但是他跟比利時的胡安娜都很富有,絕不會吝嗇於女兒的嫁妝。」

  畢竟在瑪麗長公主出嫁時,可是帶了超過二十萬英鎊的巨款,去了洛林公國,相當於陪上了一個小公國或者伯國的一半國庫。

  至於嫁到蘇格蘭的薩裡女伯爵,以及還沒有出嫁的諾丁漢女伯爵,也都是歐洲數一數二的女富豪。

  由此可見,英格蘭的瓊安出嫁時,威廉三世絕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

  而考慮到比利時的胡安娜,阿拉貢的凱瑟琳,以及那位在蘇格蘭混得風生水起的薩裡女伯爵,查理五世很相信威廉三世和他的女性親屬們,一定能將英格蘭的瓊安教導為出色的女政客。

  如果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派不上用場,而腓力二世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天主教公主,那麼查理五世就得在孫子身上,再加一層保險。


第183章

  要是後世談論起十六世紀的第一君主是誰,那麼查理五世絕對能在一波兒耀眼的君主中,殺出重圍。

  而說起來,十五世紀到十六世也確實是明珠閃爍的年代。

  從聖女貞德的壯烈犧牲,到英格蘭的玫瑰戰爭;從馬克西米利安的強勢崛起,到天主教雙王的聯合統治。再加上意大利的波吉亞和美第奇為一代又一代的人文事業添磚加瓦,以及黑死病與汗熱病所導致的科學意識的萌芽,都在無形間,為偉大君主的誕生,奠基了不可或缺的社會基礎。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沒有文藝復興的百年努力,伊麗莎白一世的黃金年代與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也只是空想的閣樓。

  而現在,查理五世確實搶在了所有君主之前,成了歐洲的第一人。

  只是看看他年老的身體,以及哈布斯堡家族還未解決的內部矛盾,威廉三世便覺得自己有可乘之機。

  不過當著老獅子的面,威廉三世還是小心隱去了自己的不懷好意,同以往那樣,表現得像個溫和的君主。

  「這應該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查理五世雖然是威廉三世的表兄,但是就年齡而言,卻可以當後者的父親,並且差點還成了威廉三世的姐夫——如果西班牙沒有在帕維亞戰爭裡反插一刀,搞不好英格蘭的瑪麗就是現任的西班牙王後。

  落座的羅馬皇帝有著標志性的哈布斯堡大下巴,五官算不上俊美,但好歹能看出英俊王腓力,以及卡斯蒂利亞的較好遺傳。

  要知道阿拉貢的凱瑟琳可是迷得亨利八世不惜與瑪格麗特·博福特作對,也要迎娶自己的寡嫂為妻。

  而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更是以美麗著稱,她的兒女自然沒有一個是不漂亮的。

  然而厄運並沒有放棄這位天主教女王,反而在她最榮光的時刻裡,降下了數不勝數的災難——獨子因肺結核而死,留下一個死胎女嬰;長女難產而亡後,其子也只活了幾個月的時間;次女胡安娜被利用她的親人們終身囚禁;三女瑪麗亞的情況稍好,但也死於難產。

  至於威廉三世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

  如果不是這個不存在於歷史上的兒子,估計她的命運不會也好過接連遭難的兄姐。

  至於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孫輩和曾孫輩……倒是占據了歐洲的半壁江山。

  不僅是羅馬的皇帝和奧地利大公,甚至連英格蘭國王,葡萄牙國王,薩伏伊公爵,以及小帕瓦爾公爵,也都是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後代。

  查理五世試圖從表弟的身上找到與自己的相似之處,忍不住可惜道:「如果沒有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我應該把瑪麗亞或者胡安娜嫁給你。或許我們本不必在這個沒有美酒,宮殿,以及動人樂章的沙灘上,如仇敵般相互試探著對方。」

  只可惜威廉三世並沒有因為查理五世的善意,而有一絲一釐的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您想飲酒,我這裡有來自尼德蘭的好貨。」

  英格蘭國王的表情看上去體貼極了,但是說出的話,卻讓查理五世收斂了笑容:「即便您有意與英格蘭達成聯盟,但是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壓力下,也不會這麼做。」

  威廉三世的話讓查理五世合十了雙手,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為什麼?」

  「因為羅馬之殤,以及來自教皇的壓力。」威廉三世知道入侵羅馬的決策,讓查理五世遭受了難以想像的非議。

  哪怕之後的查理五世又是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又是驅逐國內的異教徒,也無法抹消他在天主教世界裡,所犯下的大逆不道。

  而在這種情況下,查理五世要是敢把女兒嫁給一個新教徒,無疑是火上澆油的行為。

  至於後世的德意志公主們為何會變得那麼槍手,一方面是由於工業革命後的財富上漲,而另一方面,自是因為教皇的權勢下降,以及哈布斯堡的恐怖遺傳病,讓無數貴族們都覺醒了惜命的本能。

  只可惜後世的宗教寬容,還是無法在這裡得到全面發展。

  查理五世並不否認威廉三世的分析,但是跟教皇的關系相比,他更注重哈布斯堡的內部和諧,以及與葡萄牙的關系。

  「如果你是我兒子,哈布斯堡家族會在一百年內,拿下法蘭西。」查理五世毫不吝嗇地贊美道:「只可惜我們當不了盟友,但至少不要成為仇人。」

  「您說笑了。」威廉三世謙虛道:「歐洲沒有任何一國能與哈布斯堡對抗。」

  「可是你正在與我對抗。」查理五世的話,差點讓威廉三世寒毛直豎:「你鼓動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向我造反。」

  「這也不全是我的問題。」威廉三世斟酌道:「英格蘭的鄉下有一句老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想以您的智慧,總不會將過錯都扣在我的頭上。」

  說罷,威廉三世還感嘆道:「畢竟您也是父親,應該能理解奧地利大公對於繼承人的良苦用心。」

  查理五世下意識地心虛了一秒,不過在表像上,卻沒有任何的異常:「即便我與斐迪南存在著無法調和的矛盾,但這也不是能容忍你插手於此的借口。」

  「親愛的皇帝陛下,我不是您的臣民,所以不需要您的容忍,以及許可。」威廉三世糾正查理五世的邏輯錯誤,讓後者有些尷尬。

  「況且都坐上了統治者的位子,難道我還不明白後果需要自己承擔的社會規則嗎?」

  一時間,兩國統治者的友好氛圍,立刻消息得無影無蹤。

  站在不遠處的甘迪亞公爵和塞西爾爵士都為兩國統治者間的針鋒相對,而捏了一把冷汗。

  甘迪亞公爵甚至把手裡的玫瑰念珠都捏的有些變形,祈禱著查理五世千萬別在這個時候,被氣得痛風發作。

  「你可真是遺傳到了亨利八世的伶牙俐齒。」查理五世深吸一口氣,試圖將話題引到關鍵部分:「你到底是怎麼說服科西莫一世,讓他與斐迪南聯手?」

  查理五世雖然知道科西莫一世參與了威廉三世跟奧斯曼帝國的貿易,但卻並不認為威廉三世能夠給出讓科西莫一世徹底叛變的價格。

  畢竟羅馬的皇帝還是查理五世,而科西莫一世必須通過羅馬皇帝或者教皇的承認,才能獲得托斯卡納大公的稱號。

  一想到教皇,查理五世才反應過來道:「你跟保羅四世達成了交易?」

  「准確說,是您的兒子出賣了科西莫一世。」威廉三世糾正道:「我只是將科西莫一世被出賣的消息告訴了他本人。」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還反問道:「您認為科西莫一世為何要替哈布斯堡家族賣命?既然您不願意給他夢寐以求的托斯卡納大公稱謂,那他只有自己去爭取這些。」

  「如果喬瓦尼·安吉羅·美第奇成為教皇,或是奧地利的斐迪南繼任為皇帝,那麼科西莫一世就不必扒著您索要托斯卡納大公的名分。」威廉三世補充道:「這次的入侵米蘭,也只是科西莫一世遞給斐迪南的投名狀。有了佛倫羅薩的美第奇們的支持,奧地利的斐迪南才能脫離您的陰影,成為真正的國王。」

  「真是萬分精彩的發言。」查理五世不知該懊惱於腓力二世的莽撞行事,還是該吃驚於威廉三世的深謀遠慮。

  總之事情都到了這一地步,就算前面是毫不掩飾的陷阱,查理五世跟腓力二世也只有往下跳這一種選擇。

  畢竟跟摔斷腿相比,半條命都沒了才是真正的災難。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跟教皇達成了同盟,然後故意回避托斯卡納大公的授予問題。」按照查理五世的安排,腓力二世會在登基後的兩三年內,找到一個讓科西莫一世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機會,從而真正收服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然而腓力二世都登基好幾年了,托斯卡納大公的位子還是沒有著落,這也讓科西莫一世越發地焦躁不安。

  威廉三世真的很想翻個白眼,同時也可憐查理五世的苦心安排,全被腓力二世打了個稀巴爛。

  誠然,腓力二世的勤政不輸與其父,但是在心胸上,卻差了老遠。

  「您兒子的所作所為可比您想得更過分。」威廉三世盡可能地委婉道:「他跟教皇達成同盟,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越過美第奇家的喬瓦尼,成為下一任教皇。」

  那個蠢貨!!

  要不是為了在表弟面前給自己的兒子留有顏面,查理五世恨不得給腓力二世的腦袋來上一下。

  讓保羅四世的心腹成為下一任教皇?

  腓力二世這是嫌意大利太安靜了,所以給自己找刺激嗎?

  如果不能確保下任教皇是哈布斯堡的人,那麼西班牙又要受限於教權,從而被削弱在意大利甚至是基督世界裡的影響力。

  而就在這時,威廉三世突然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

  被打斷思路的查理五世抬了下眼皮,順勢問道:「你又要干什麼?」

  「當然是拿下整個諾曼底。」威廉三世起身道:「既然亨利二世送了這麼好的開戰借口,我當然要承下他的一番好意。」

  「另外,您也該回去了。」威廉三世的目光落到查理五世的大腿上,又拋出一個讓他青筋直跳的消息:「薩伏伊公爵也差不多要叛變了。」

  「要是奧地利大公跟薩伏伊公爵一起打向普羅旺斯,那麼在亨利二世的眼裡,西班牙總會落得趁火打劫的名聲。」

  查理五世握緊了手杖的把柄,恨不得對威廉三世破口大罵。


第184章

  查理五世在威廉三世的提醒下,當然能夠聯想到奧地利的斐迪南在拿下米蘭公國後,絕不會滿足於意大利的一個小角落。

  而縱觀意大利的附近版圖,還有哪裡比普羅旺斯更適合作為下一目標?畢竟薩伏伊公爵也不是個蠢貨,自然不希望斐迪南在拿下米蘭公國後,將目光落到一旁的薩伏伊公國上。

  查理五世忍不住為威廉三世的眼光而鼓掌。

  這樣一來,哪怕英格蘭拿下了整個諾曼底,法蘭西也會在西班牙和奧地利的「趁火打劫」下,無法對英格蘭產生過多的仇恨——畢竟真要計較起來,法蘭西才是那個先試探的人。

  至於西班牙到底有沒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查理五世摸了摸右手的戒指,知道現在無論跟亨利二世說什麼,對方都不會相信西班牙真的沒有要趁火打劫的意思。

  至於目標達成的威廉三世……

  查理五世看了眼表弟的背影,突然將他給叫住了:「你就不怕英格蘭和西班牙就此交惡嗎?」

  考慮到腓力二世的性格,威廉三世也不希望自己成為西班牙國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停下了離開的步伐,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

  「我的孫子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是個好孩子。」查理五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腓力二世保駕護航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自己的兒子要是跟威廉三世玩陰的,絕對會被坑得連骨頭都不剩。

  況且從西班牙的利益來看,也沒有必要與英格蘭交惡。

  「你的意思是,讓我的女兒嫁給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威廉三世又不是蠢貨,自然聽得出查理五世的弦外之音:「可是我聽說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一直堪憂,而西班牙國王又與瓦盧瓦的公主定有婚約,所以這門親事在我看來,並不具備能讓英格蘭受益的條件。」

  威廉三世的話還算是比較委婉,而要是換作胡安娜王後,估計早就陰謀論地認為西班牙想用一個被拋棄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來換取與英格蘭的暫時和平。

  畢竟西班牙是最保守不過的天主教國家,怎麼可能讓一個新教公主,來當他們未來的王後?

  況且威廉三世又不是聾子,自然聽過有關於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種種評價——為母親帶來死亡的醜陋怪物。

  如果只是外貌上的不佳,那麼威廉三世還不足以有這麼大的反應。

  關鍵是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也是個不容小覷的問題。

  威廉三世聽說這個王子既不愛讀書,也不沉迷於體育鍛煉,而是以折磨僕人為樂。

  哪怕腓力二世有意隱瞞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反常舉動,但是一些外國大使還是「有幸」見過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真正姿態,並且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像。

  「親愛的表兄,您心疼您的孫子,我也心疼我的女兒。」威廉三世毫不猶豫地拒絕道:「如果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是個正常人,我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

  「當然,要是您願意將聯姻的人選換成小帕瑪爾公爵,我也能勉強接受。」

  歷史上的小帕瑪爾公爵可是意大利數一數二的名將,而且就其童年的畫像來看,也稱得上英俊不凡。

  雖然讓女兒嫁給一個天主教徒,會在一定程度上惹得胡安娜王後雷霆大怒,畢竟威廉三世在給紀堯姆訂婚時,胡安娜王後就已經憋了一肚子氣,但是考慮到與法蘭西的關系,以及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很有可能在婚後更改自己的信仰,所以胡安娜王後還是能勉強接受這一婚姻。

  然而讓瓊安嫁去意大利就截然不同了。

  一個勢單力薄的英格蘭公主,又怎麼可能在教皇所在的意大利,保持自己的新教信仰。

  如果是以查理五世的個人角度來看,能讓自己的外孫迎娶英格蘭公主,也是件不錯的買賣。

  只可惜在科西莫一世與奧地利的斐迪南聯手攻打米蘭公國後,以腓力二世的猜忌性格,是絕不可能讓小帕瑪爾公爵同英格蘭有一絲一釐的牽扯。

  當然,查理五世也考慮過讓私生子傑洛明迎娶英格蘭的瓊安,然後順理成章地將其封為公爵。只可惜他還做不出背叛伊莎貝拉皇後的事情,並且英格蘭那邊,也不會樂意讓高貴的公主嫁給一個私生子。

  「孩子們都還小,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查理五世擺了擺手,拋出一個讓人難以信服的理由:「腓力的錯誤將由我來修正,也希望你能讓科西莫一世就此收手。」

  「佛羅倫薩公爵的收手與否,都不是我能決定的。」威廉三世冷靜道:「只有讓他如願以償,佛羅倫薩的美第奇才會重新打上西班牙的烙印。」

  查理五世看著威廉三世的眼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托斯卡納大公的稱謂或是教皇的位子,您總得給他一樣。」威廉三世露出一個假惺惺的笑容,貌似貼心地建議道:「只是考慮到奧地利的斐迪南已經被預定為下任皇帝,為了顧及他的顏面與科西莫一世的努力,您就只剩下一種選擇。」

  「那就是支持美第奇家的喬瓦尼成為教皇。」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查理五世點了點頭,目送著威廉三世率先離去。

  ………………我是分割線…………

  「你應該能從我和羅馬皇帝的談話中,學到了不少東西。」威廉三世在上船前,示意裡士滿公爵跟上自己的腳步。

  在這場王與皇帝的談話中,裡士滿公爵一直都假裝是跟在塞西爾爵士身邊的騎士侍童,在一旁傾聽著威廉三世和查理五世的唇槍舌戰。

  之前的談話雖然省略了很多的關鍵內容,但還是讓裡士滿公爵受益匪淺。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裡士滿公爵已經得到了心胸狹隘的最佳典例。

  「今天的收獲遠勝於將《所羅門的箴言》讀上十遍。」裡士滿公爵回答道:「只是您這麼對待羅馬皇帝,會不會加深兩國的仇恨?」

  「所謂的仇恨,不過是利益的結合體。」威廉三世反駁道:「只要有共同的敵人,西班牙對英格蘭的仇恨,就會在頃刻間化作友誼。」

  說罷,威廉三世還提醒道:「不要用單一的眼光去看待復雜的人類。身為王儲,你的職責可比一位常勝將軍要重要得多。」


第185章

  「陛下,胡安娜王後發來消息,問您要怎麼解決吉斯公爵。」塞西爾爵士隱晦地看了眼裡士滿公爵,後者立刻被侍女帶下去休息,將偌大的主艙都留給了君臣二人。

  「亨利二世有派人去比利時提人嗎?」威廉三世喝了口咖啡,然後讓塞西爾爵士將地圖拿給他:「達德利父子已經拿下了整個諾曼底,所以這場戰爭也沒有持續的必要。」

  因為塞西爾爵士也在威廉三世跟查理五世的交涉現場,所以他能明白英格蘭國王已經找好了這場戰爭的最大替罪羊,然後在挑事的法蘭西身上揩了一波兒油,正准備逃之夭夭。

  如果不是要恪守自己身為臣子的本分,塞西爾爵士真想給威廉三世起立鼓掌:「亨利二世還沒有派人去比利時接回吉斯公爵,但是……」

  「腓力二世或者教皇正在向比利時施壓嗎?」威廉三世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替亨利二世出頭,畢竟吉斯公爵可是他派去比利時的,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可能開口要回吉斯公爵。

  「如果法蘭西要給吉斯家一個解釋,那麼最安全的解釋就是默不作聲。」威廉三世分析道:「這事兒跟法蘭西國內的一大半貴族都脫不了干系,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可能去當出頭鳥地把吉斯公爵接回法蘭西。」

  「這無疑是告訴全世界,讓吉斯公爵去比利時吊唁恩裡克二世的決策,是以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貴族們篡奪的。」威廉三世用紅色的顏料在地圖上的下諾曼底處畫了個圈,表示這已經是英格蘭的領地:「普羅旺斯還沒有被拿下嗎?我想薩伏伊公爵也不會坐等著斐迪南向他開刀。」

  「事實上,普羅旺斯地區已經被拿下了,所以奧地利大公的的下一步就是裡昂。」塞西爾爵士回到道:「如果奧地利要吞並法蘭西的東部,那麼我們就得做好跟法蘭西議和的准備。」

  不僅是亨利二世,就連法蘭西的大貴族們,也不會看著哈布斯堡和都鐸再次將法蘭西洗劫一空。

  這絕對會導致第二次帕維亞戰爭的爆發。

  「你覺得我們現在跟法蘭西議和,還有讓人信服的可能嗎?」威廉三世反問道:「而我也不想白白放棄好不容易搶來的下諾曼底,所以現在不是跟法蘭西議和的耗時間。」

  「那麼您打算如何處置吉斯公爵?」塞西爾爵士明白經此一遭後,比利時國內對於威廉三世的反對之聲,會大幅度下降。

  畢竟沒有威廉三世的橫插一腳,集結在盧森堡邊境上的法蘭西軍隊,也不會安分撤離。

  「吉斯公爵也是個棘手人物。」威廉三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回答道:「把他送到西班牙那兒,讓腓力二世去頭疼吧!」

  「您的意思是……」

  「亨利二世想找個他沒有加害於吉斯公爵的借口,那麼還有什麼法子,比吉斯公爵本人都不敢提起這事,更讓亨利二世感到放心的?」

  塞西爾爵士舉一反三道:「您這是要坐實了吉斯公爵跟西班牙有牽扯,讓亨利二世免遭國內的種種爭議。」

  「這樣一來,比起我,亨利二世應該更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威廉三世補充道:「他這跟被牽著鼻子走的白痴又有什麼兩樣?」

  聽了國王的話,塞西爾爵士不知該可憐亨利二世,還是該恐懼於威廉三世的心思縝密。

  恐怕在威廉三世聽到恩裡克二世去世的消息時,就已經聯想到了今天。

  不過塞西爾爵士總有種奇妙而又沒有依據的猜測。

  他認為威廉三世的布局應該早於恩裡克二世的去世。

  亦或是說,不管恩裡克二世去世與否,威廉三世都會伺機拿下整個諾曼底,然後在西班牙和法蘭西之間,瘋狂地挑撥離間。

  總之,當胡安娜王後將吉斯公爵交給西班牙的使者時,亨利二世也收到了比利時的來信,得知了腓力二世「設法」將吉斯公爵救出一事。

  恰好這時的蒙莫朗西公爵也收到了威廉三世跟查理五世在上諾曼底會面的消息,所以自然而然的陰謀論道:「吉斯公爵果然跟西班牙有牽扯,這麼看來,我們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雖然亨利二世嘴上說著吉斯公爵是叛徒,但是私心裡確是徹徹底底地松了口氣。

  有了這麼一封信作為證據,再加上吉斯公爵被西班牙人送回的事實,那麼亨利二世也不難在這場失利中,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只是……

  「這種被異教徒拉了一把的感覺,還真是讓人不好受。」亨利二世也只有在與戴安·德·普瓦捷相處時,才能說出心裡話:「威廉三世是不可能放棄下諾曼底的,而西班牙那邊……」

  亨利二世一想到接連失去的勃墾第伯國和普羅旺斯,便感到氣不打一處來:「這下好了,我現在都能想到歷史會怎樣評價我,以及我的父親。」

  「法蘭西歷史上的無地王,瓦盧瓦的無能者。」亨利二世相當消極道:「我父親只是失去了加萊,然後讓自己和兩個兒子都成了西班牙的階下囚。」

  「可我呢?」

  「我失去了東邊和西邊的一大片領地,而且還是在登基之初,就接連遭受了失敗。」亨利二世嗤笑道:「我父親至少還打過幾次勝仗,收復了盧森堡等地,可我呢……」

  亨利二世無比頹廢地撐著椅子,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真是個失敗的國王,同時也是個失敗的父親。」

  為了平息有可能爆發的戰爭,瓦盧瓦的王子公主們都走上了聯姻的道路。

  弗朗索瓦王太子和查理王子分別迎娶蒙莫朗西公爵和奧地利大公之女,而剩下的幾個女兒……

  亨利二世一想到自己的長女要嫁給死對頭,而小女兒會被許配給了異教徒的兒子,就感到心髒緊縮地讓他無法呼吸。

  更糟糕地是……

  「我根本就沒錢給女兒們置辦嫁妝。」幾乎從未間斷的戰爭開銷,再加上戰敗賠償,足以將法蘭西的財政,拖累到能與西班牙稱兄道弟的地步。

  更為糟糕的是,為了維護大國的面子,亨利二世還不能免去給女兒的嫁妝,因為這會讓他進一步地名聲掃地。

  因為嫁去洛林公國的克洛德是在未來婆婆的宮廷裡長大的,所以瑪麗長公主並沒有強求法蘭西賠上土地或者上萬法郎的現金,這也導致亨利二世動過讓兒子迎娶洛林公主的念頭。

  畢竟瑪麗長公主當年可是帶著二十萬英鎊的巨款,嫁入了洛林公國。而這些年裡,她也在尼德蘭貿易中賺了不少錢,更是投資了英格蘭的皇家公司,所以洛林公主出嫁時,即便是比不上其母的十裡紅妝,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只可惜瑪麗長公主早年受夠了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哪怕她並不恨安妮·博林的女兒,甚至跟薩裡女伯爵保持著良好的姐妹關系。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到混亂肮髒的法蘭西宮廷。

  因為威廉三世的緣故,再加上洛林公國的天主教信仰,所以查理五世也考慮過讓年紀更為合適的洛林公主,成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妃。

  不過瑪麗長公主也不是聾子,又跟科西莫一世的堂妹凱瑟琳·德·美第奇交好,所以十分干脆地拒絕了與西班牙親王的聯姻請求,轉而邀請帕瑪爾公爵夫人到自己的宮廷裡做客。

  現任的帕瑪爾公爵夫人是查理五世的私生女,雖然沒有王位繼承權,但是她的夫家因為迎娶過葡萄牙旁系公主的緣故,所以也算得上是皇親國戚中的一員。

  瑪麗長公主早在小侄子的訂婚宴上,就考察過小帕瑪爾公爵的談吐儀態,發現對方不僅跟洛林的凱瑟琳在年紀上更為合適,而且長相英俊,又是隔了幾輩的親戚。哪怕是他在出身上有些不光彩(父母都是私生子後代),但是跟優點相比,這些小瑕疵也是可以忽略的。

  查理五世雖然遺憾於瑪麗長公主拒絕了洛林公主與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聯姻,不過也很樂意看見自己的外孫,能跟富有又是天主教信仰的洛林公主訂婚。

  只是這消息傳到腓力二世的耳朵裡,便讓他感到難以言喻的恥辱,以及郁悶。

  不過更令腓力二世感到糟心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得知查理五世向英格蘭提親失敗後,葡萄牙的若昂三世突然派使者至英格蘭,想為自己的寶貝孫子求娶英格蘭的瓊安公主。

  因為若昂三世的九個孩子都先於父母去世,唯一留下的孫子是無數人民用眼淚和禱告軟化了上帝,從而得到了主的施舍。

  在若昂王子的遺腹子塞巴斯蒂昂出生後,若昂三世和他的弟弟(紅衣主教恩裡克)都松了口氣,知道葡萄牙暫時擺脫了卡斯蒂利亞的命運,不過在塞巴斯蒂昂正式結婚並且有了合法繼承人之前,若昂三世還不能放松警惕。

  查理五世本想繼續哈布斯堡與葡萄牙的聯姻政策,然而若昂三世已經被近親結婚的災難給整怕了,所以這次說什麼也不願意讓自己的獨苗孫子迎娶哈布斯堡的表親。

  因此當威廉三世回到倫敦時,遞來求婚申請的,不僅有葡萄牙國王和法蘭西國王,還包括法國的波旁家族,以及德意志的王公貴族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7

第186章

  「怎麼都是天主教國家?」處理完父親葬禮和法蘭西入侵危機的胡安娜王後,將國事暫時托付給幾個信得過的貴族,便趕回了倫敦——因為她聽說威廉三世在和查理五世會談時,提到了瓊安的婚事,所以胡安娜王後覺得自己有必要跟威廉三世好好談談。

  雖然在傳統社會裡,都是由父親全權處理子女們的婚事,但是隨著人文主義的誕生,以及天主教雙王和法蘭西的「大女士」(路易十一的長女,曾為查理八世攝政的法蘭西的安妮,在執政期間獲得的稱呼)的橫空出世,母親和姊妹在家庭裡的話語權也隨之上升。

  尤其是像胡安娜王後這樣,具有統治權的王室母親。

  威廉三世不打招呼就決定女兒婚事的舉動,無疑是讓胡安娜王後感到極為不滿,以至於她從比利時回來,就沒給過威廉三世一點好臉色。

  對此,威廉三世也感到很冤:「我哪知道羅馬皇帝會突然提到瓊安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婚事,畢竟西班牙不是一直都在跟奧地利接洽,說是要讓奧地利大公的大孫女嫁給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嗎?」

  「況且我也沒答應讓瓊安嫁去西班牙。雖然在三個孩子裡,我更看重裡士滿公爵,但是瓊安也是我的女兒,我又不是不知道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真面目,又怎麼可能把瓊安往火坑裡推?」

  胡安娜王後的臉色這才稍緩了些,但還是怒意未消道:「難道真要讓我們的女兒,嫁到天主教國家?」

  威廉三世看了眼不甘心的胡安娜王後,反問道:「新教國家裡,丹麥的克裡斯蒂安三世沒有年紀合適的孫子,而德意志諸侯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畢竟威廉三世的第三任繼母就是德意志諸侯的公主,而且克裡維斯公國雖然在英格蘭這兒是個破落戶,但是擱在德意志地區裡,能跟洛林公國還有薩克森選侯聯姻的家庭,怎麼可能不是最上流的那一部分。

  果不其然,當威廉三世提到德意志諸侯時,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表現出她對德意志諸侯的嫌棄。

  雖然同為新教國家,但是胡安娜王後更願意在國際上支持德意志諸侯,而不是與其成為兒女親家。

  甚至說的更殘忍一點,如果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有第二第三個女兒,那麼她們嫁給德意志諸侯也能勉強稱得上門當戶對。

  然而瓊安不行。

  她是英格蘭這一輩的第一公主,所以她的婚事將決定接下來的王室女性,將得到哪一檔次的聯姻。

  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胡安娜王後,都不會考慮將瓊安嫁給國王,國王的第一繼承人,以及公國繼承人以外的人選。

  如果是薩克森選侯的繼承人要求娶瓊安,那麼胡安娜王後還能考慮一二,但是其他的德意志諸侯……那還是算了吧!

  英格蘭的公主很高貴,他們還不夠資格。

  「除此外,信仰新教的特蘭西瓦尼亞親王也想求娶瓊安,只是考慮到他的年紀,以及特蘭西瓦尼亞一直都處於奧斯曼帝國和奧地利的針鋒相對中,所以他的求婚也能排除在外。」威廉三世一邊說著,一面將一個未開封的信件扔到一邊。

  在夫妻二人的交談下,桌上的求婚信件被清理了一大半,最後只剩下了了的幾封。

  「這些都是天主教國家的來信。」胡安娜王後揉了揉生疼的額頭,臉上的皺紋也跟著深刻了幾分:「年紀最合適的是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和法蘭西的亨利,只是後者有兩個哥哥,而前者……」

  胡安娜王後一想起葡萄牙的絕嗣危機,以及若昂三世一連沒了九個子女的豐功偉績,就很不看好葡萄牙王儲的身體素質。

  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生育不順就是女人的錯。

  哪怕瓊安是二婚嫁給葡萄牙王儲,她頭上的生育壓力也不會隨之減輕。

  「再看看吧!」威廉三世覺得這矮子裡面挑出的將軍,似乎也不怎麼樣。

  胡安娜王後也贊同道:「瓊安才四歲,也不急這一會兒。」

  畢竟現在沒有合適的聯姻對像,又不代表以後就沒有合適的新教王子。

  如果只是幾歲或者十一二歲的年齡差,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為胡安娜王後的母親就比恩裡克二世大了十二歲,而威廉三世的母親也比亨利八世大了六歲,所以瓊安完全能多等幾年再出嫁。

  況且以英格蘭的實力,以及瓊安出嫁時的不菲陪嫁,足以讓威廉三世在婚姻市場上,處於挑剔的那一方。

  而說到幾個孩子,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是很久沒見過瓊安,所以讓人將她從聖詹姆斯宮裡接了過來。

  因為威廉三世並不希望白廳宮裡的烏煙瘴氣毀了幾個孩子的身體,以及心理健康,所以迄今為止,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紀堯姆,亦或是最年幼的瓊安,都是在聖詹姆斯宮裡度過了童年的一部分,然後被接到比利時的根特城堡,或者倫敦郊外的莊園裡進行撫養。

  這也是十六世紀的貴族們最常用的撫養方式。

  威廉三世的童年是在薩福克郡的宅邸裡度過的,而瑪麗長公主和薩裡女伯爵也都在懂事後,被送到遠離倫敦的鄉下進行撫養。

  眼看著瓊安已經四歲了,所以威廉也在考慮讓瓊安離開倫敦,到英格蘭的鄉下度過她的童年。

  畢竟克裡維斯的安妮也需要一個平靜的退休生活,所以威廉三世並不想給繼母增加太多的麻煩。

  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因為瓊安是小女兒,而太過於溺愛她,所以英格蘭的公主必須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和兩個哥哥一樣好,才能得到父母的贊賞與寵愛。

  不同於金發的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瓊安繼承了胡安娜王後的棕色秀發,面容清秀而柔和,在長相上更像阿拉貢的凱瑟琳,並沒有繼承亨利八世的小眼睛,或是瓦盧瓦的大鼻子。

  威廉三世將女兒抱到膝蓋上,很滿意瓊安並不是風吹就倒的瘦弱體型。

  像是詹姆斯五世的第一任妻子——法蘭西的瑪德琳就是纖弱美人的化身,結果婚後不到六個月就死於肺結核。

  考慮到近親結婚下的夭折率和十六世紀的醫療環境,威廉三世必須確保他的兒女們都能健康長大,這也是他冒著被日內瓦教皇指責的風險,也要將塞爾維特留下的主要原因。

  等瓊安稍大一些,威廉三世便會安排她的體育課和擊劍課。

  亨利八世和阿拉貢的凱瑟琳都是體育健將,尤其是前者,堪稱是禍害遺千年的典例。

  如果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恐怕亨利八世也不會在如此惡劣的醫療環境下,還能將腿傷拖個七八年,愣是活到了五十多才告別了這個世界。

  在威廉三世思考著女兒的教養方式時,胡安娜王後也在詢問著瓊安的近期狀況,確定自己的女兒能得到最好的照顧。

  「不如把瓊安送去威爾士。」威廉三世突然提議道:「諾丁漢女伯爵正在威爾士管理對蘇格蘭、愛爾蘭的港口,以及皇家紡織廠。把瓊安送去那兒,也能在耳熏目染之下,從諾丁漢女伯爵身上了解一些書本上教不了的東西。」

  胡安娜王後停下了與公主保姆的交流,向丈夫詢問道:「你的意思是,等瓊安稍大一些,就讓她開始管理威爾士?」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威廉解釋道:「諾丁漢女伯爵已經快二十歲了,我又不是不許侄女結婚的惡毒叔叔,所以在諾丁漢女伯爵將重心轉移到家庭後,總有人要接替諾丁漢女伯爵的位子,去管理威爾士。」

  說罷,威廉三世還順了下瓊安的頭發,後者可比紀堯姆要乖巧得多,但又不會像裡士滿公爵那樣,老成得可怕:「她總有一天要成為王後或者公爵夫人,所以不可能不學習如何管理土地,或者增加自己的財富。我一直都認為教育對於女性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的男人,否則不可能在結婚前,不考察妻子的品質與學識。」

  威廉三世順帶還誇了下自己的女性親屬:「我希望瓊安能成為你,或者我母親那樣的傑出女性。」

  「哈布斯堡雖然跟我們亦敵亦友,但是我很欣賞他們的教育水平。」

  「不管是奧地利的瑪格麗特還是奧地利的瑪麗,都是瓊安應該學習的對像。」威廉三世記得查理五世的小女兒,也曾在腓力二世出征時,替她的哥哥攝政。

  「至於法蘭西那邊……」威廉三世還舉了個胡安娜王後十分熟悉的例子:「就說路易十二的兩個女兒,你更喜歡誰?」

  前者雖然是法蘭西王後,但是窮其一生,也只是將布列塔尼徹底並入法國的生育工具,而後者……

  胡安娜王後一想到還被囚禁的法蘭西的勒妮,便忍不住惋惜道:「要是法蘭西的勒妮是長女,沒准現在的法蘭西,就是另一幅景像。」

  畢竟布列塔尼的安妮可是在臨終前,特別指定自己的次女成為布列塔尼的繼承人,可是在法蘭西會議的壓迫下,這一提案還是被否決了。

  「我們不可能永遠保護他們,所以瓊安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就像她的兩個哥哥那樣。」威廉三世讓人將瓊安帶下去吃飯,同胡安娜王後商議道:「威爾士是我認為最適合瓊安生活的地方,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讓諾丁漢女伯爵做好接應的准備。」

  胡安娜王後還沒來得及回答威廉三世的提議,便被臉色焦急的理查德·克倫威爾打斷了開口的動作。

  「陛下,聖喬治教堂那兒傳來消息,說是愛德華·都鐸病危,希望您能立刻趕過去。」


第187章

  愛德華·都鐸在同父異母的哥哥繼位後,便刻意減少了自己的公共活動,在聖喬治教堂裡,過著深居簡出,沉迷於宗教典籍和柏拉圖的虔誠生活。

  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珍·格雷和偶爾來為他送東西的卡文迪什爵士,愛德華·都鐸幾乎不接見任何客人,也很少跟坎特伯雷大主教以外的人說話。因此,不管是威廉三世還是致力於維護國王統治的一些人們,都很滿意愛德華·都鐸的識趣,所以在愛德華·都鐸公開放棄了約克公爵的身份後,威廉三世還是保留了這個弟弟的年薪和往事待遇,甚至還邀請愛德華·都鐸成為瓊安的教父。

  而現在,身體虛弱的愛德華·都鐸即將走到他的生命終點。

  哪怕他這輩子沒有過上被兩個舅父所挾持的,傀儡國王的生活,但是珍·西摩在懷孕時的憂慮,以及亨利八世在這個兒子被懷上時的身體狀況,就足以讓愛德華·都鐸不像前幾個兄弟姐妹那樣強壯。

  當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匆匆趕到被封閉的聖喬治大教堂時,愛德華·都鐸已經躺在病床上高燒不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把米謝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和卡爾達諾叫來。」威廉三世站在愛德華·都鐸的病床邊,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垂死掙扎的模樣,也是有些不好受。

  畢竟拋開西摩兄弟的所作所為,他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沒有什麼大的仇恨。

  哪怕是扯上父母輩的事情,珍·西摩也從未對阿拉貢的凱瑟琳有過任何的不敬,並且還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後,才成為國王的情婦。

  胡安娜王後握住威廉三世的手臂,示意他要維持好自己的情緒。

  如果是在威廉三世登基之初,愛德華·都鐸就死於莫名其妙的疾病,那麼威廉三世少不得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而現在,距離威廉三世登基已經過了好幾年的時間。不管是民眾還是貴族,都對這個年輕的國王評價非常之高,所以沒人會相信威廉三世會害死一個跟自己沒有利益牽扯的異母弟弟。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威廉三世真的害死了愛德華·都鐸,也沒人會去給亨利八世不受寵的小兒子伸冤,所以在其他人看來,愛德華·都鐸的死亡,不過是宣告了一個舊時代的結束。

  「這還真是諷刺。」威廉三世在塞爾維特和卡爾達諾趕到後,同胡安娜王後給兩位醫生挪開了位子,到聖喬治教堂的另一間小臥室裡等候診斷結果:「我還記得我父親為了一個約克公爵,前前後後折騰了六七年的樣子。」

  當時的亨利八世已經被「Legitimate son」這兩個詞給折磨瘋了。

  哪怕是阿拉貢的凱瑟琳已經拼死拼活地給他生了個兒子,他還是要娶第二,第三任王後,生下第二個作為預備役的合法兒子。

  愛德華·都鐸便是在亨利八世的熱切盼望下,降生於漢普頓宮的王後臥室裡。

  然而他的誕生,並沒有得到和威廉三世一樣的熱切歡迎,反而伴隨著珍·西摩的死亡與亨利八世的猜忌,在溫莎城堡裡度過了與約克公爵不相符的低調童年。

  可以說,愛德華·都鐸的人生就是一場分為誕生前,和誕生後的黑色喜劇。

  亨利八世對次子的愛止步於珍·西摩的死亡,與愛德華·都鐸的瘦弱樣貌下。

  尤其是在和父親一樣健壯的裡士滿公爵出生後,亨利八世的整顆心思便撲向了會繼承龐大土地的孫子。不僅親自定下了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婚約,還進一步地削弱了愛德華·都鐸的權益,防止威廉三世有什麼不測,裡士滿公爵的繼承權會受到叔叔的衝擊。

  胡安娜王後也是經歷過亨利八世統治時期的人。

  哪怕這個暴躁的英格蘭前任國王對能夠帶來龐大領土的兒媳婦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但是整個宮廷裡,就沒有不害怕老國王的人。

  連最受重視的威廉三世都要小心觀察著老國王的臉色,更別提不受寵的愛德華·都鐸。

  …………

  ……

  「威廉,你不必將愛德華的死歸在自己頭上。」胡安娜王後知道威廉三世成為父親後,已經變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愛德華·都鐸的悲劇就是威廉三世的錯。

  誠然,胡安娜王後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當威爾士親王時,排斥過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王位之爭本該如此,甚至威廉三世的做法已經稱得上手下留情。

  「我將為我曾經的所作所為進行懺悔。」這一刻,不管威廉三世真心與否,他都在十字架前為愛德華·都鐸而祈禱。

  就算是為了亞歷山大,紀堯姆,以及瓊安。

  威廉三世也要為愛德華·都鐸說一聲抱歉,然後盡可能地滿足這個同父異母地弟弟的臨終願望。

  胡安娜王後給威廉三世順了順後背,也陪著他在十字架前祈禱。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了。

  當塞爾維特推開國王夫婦的休息室大門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才從十字架前起身,然後踉蹌了一下,沉著道:「他的情況還有救嗎?」

  塞爾維特搖了搖頭,十分肯定道:「坎特伯雷大主教已經在為愛德華殿下准備臨終儀式,希望您和王後殿下能去聽一聽愛德華殿下的遺言。」

  拋開愛德華·都鐸的敏感身份,其實坎特伯雷大主教還是很喜歡這個博學又虔誠的小伙子,所以希望他在回歸上帝的懷抱前,能夠完成最後的願望。

  所以當威廉三世重回愛德華·都鐸的臥室時,坎特伯雷大主教上前跪在了國王面前,祈求對方能原諒自己的擅自主張:「陛下,為了讓愛德華殿下的靈魂得到安息,請您原諒我將珍·格雷女士接了過來。」

  威廉三世看了眼這個滄桑的老主教,將手放到對方攤開的掌心上,允許坎特伯雷大主教親吻上面的戒指:「我原諒你的過錯,也感謝你為愛德華所作的一切。」

  畢竟都到了這個時候,威廉三世也無需計較別人為一個將死之人所做出的冒犯舉動。

  「陛下,感謝您的仁慈與寬容,還請您允許我在愛德華殿下去世後,為自己今天的行為進行一系列的懺悔與苦修。」坎特伯雷大主教最讓人欣賞的,就是他能完美平衡人性與識趣。

  畢竟能夠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裡,安穩活到老國王嗝屁的大主教,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更別提坎特伯雷大主教還是安妮·博林一手提拔的,所以他能穩坐位子到今天,就是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情。

  威廉三世雖然不喜歡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牆頭草性格,但是在天主教和新教共存的英格蘭,他還是需要一個圓滑的宗教人士,來擔任僅次於國王的信仰位子。

  而現階段的英格蘭,還沒有比老狐狸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更合適的人選。

  當珍·格雷風塵僕僕地趕到聖喬治教堂時,愛德華·都鐸回光返照地睜開了眼睛,衝著自己的青梅竹馬露出一個吃力的笑容:「你來了,珍。」

  胡安娜王後十分敏銳地感知到珍·格雷和愛德華·都鐸之間的不尋常互動,於是用眼神示意坎特伯雷大主教退一步說話。

  「他們兩到底是怎麼了?」胡安娜王後和坎特伯雷大主教避到房間的角落處,語氣跟剛才的威廉三世相比,又嚴厲了幾分:「托馬斯·克蘭麥先生,你應該清楚我的性格。」

  比利時的女王有著一張嚴厲又秀美的面容,讓坎特伯雷大主教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我的丈夫或許會看在愛德華的份上,對你仁慈以待,但是我不會。」胡安娜王後抬了抬下巴,讓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你最好誠實地告訴我,珍·格雷女士到底是怎麼跟愛德華·都鐸搭上話的?」

  「陛下,您要明白年輕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外人所能阻止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語氣恭順極了,同時也沒有撇清自己所應該承擔的責任:「我應該為自己辜負了國王陛下的信任而道歉,但是在愛德華殿下回歸上帝的懷抱前,還請您允許我完成一個可憐人的最後請求。」

  坎特伯雷大主教知道胡安娜王後更喜歡勇於承擔的人,尤其是在搬出愛德華·都鐸的面子後,這位英格蘭王後的態度有所緩和,但還是怒意未消道:「珍·格雷女士是在我的宮廷裡長大的。」

  胡安娜王後盯著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如果愛德華的臨終願望要賠上一個無辜女孩的後半生,那麼坎特伯雷大主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真到了那一刻,哪怕是國王陛下要保下你,也是不可能的。」胡安娜王後給坎特伯雷大主教擱下這麼一句狠話,便回到了愛德華·都鐸的病床邊。

  而等到珍·格雷的愛德華·都鐸,突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力氣,然後猛得抓住威廉三世的手腕,苦苦哀求道:「陛下,請您答應我人生最後的請求。」

  「我想在死之前,與珍·格雷女士成婚。」


第188章

  威廉三世雖然察覺到愛德華·都鐸和珍·格雷之間的曖昧氛圍,但是為了珍·格雷的未來而考量,還是裝作不知地想糊弄過去。

  畢竟讓一個年華正好的少女嫁給一個將死之人,無疑是相當過分的要求。

  威廉三世看著臉頰塌陷,已經看不出英俊容貌的異母弟弟,出乎意料地平靜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胡安娜王後看了眼垂淚不已的珍·格雷,接下了威廉三世的話:「你要是真愛她,就不會不清楚讓她嫁給你的後果。如果你們的婚姻只能持續不到一小時,那麼上帝能在你回歸他的懷抱前,為你們送上祝福嗎?」

  「我想他的目的不是讓上帝祝福他們,而是讓英格蘭的法律保護珍·格雷,對嗎?」威廉三世從不認為自己的弟弟是個蠢貨。因為亨利八世的兒女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所以「愚蠢」跟他們沒有一絲一釐的關系。

  「因為珍·格雷不是王室的核心成員,所以她的監護權不在我和胡安娜的手裡。」威廉三世看著珍·格雷的肩膀微微一顫,就明白這個姑娘在家裡的日子並不好過:「如果珍·格雷與你結婚,那麼按照法律,她的監護權就會通過亡夫轉移到我的手裡。如果珍·格雷要再婚,或者處理你的遺產,能夠給她作主的就是我,而不是她的父母,對嗎?」

  在十六世紀的社會裡,寡婦可比未婚少女要吃香的多。

  這不僅意味著她們擁有龐大的財產和夫家的頭銜,更是意味著她們能在一定程度上,擺脫對原生家庭的控制。

  除非是那種被亡夫的騎士所逼迫嫁人的落魄寡婦,否則在都鐸時代裡,寡婦的生活還是很滋潤的,並且也不妨礙她再嫁。

  畢竟被上帝承認的婚姻,又有誰能否定呢?

  愛德華·都鐸費力地點了點頭,被威廉三世的形容弄得有些不愉快:「看來所有人都知道我會死,甚至你都毫不掩飾地稱呼我為珍·格雷的亡夫。」

  「因為我想完成你生前的最後願望。」威廉三世毫不掩飾道:「只是我不是獨裁的君主,所以你得讓當事人同意嫁給你,我才能為你們指婚。」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是在珍·格雷的猶豫眼神中,咽下了即將說出口的話。

  愛德華·都鐸這才看向珍·格雷,回握住被對方緊緊握住的手,苦澀道:「讓你嫁給一個將死之人,是我的過錯。如果你不想答應,我也不會勉強你,依然會讓你成為我的財產繼承人。」

  雖然按照血緣親疏,威廉三世和瑪麗長公主才是愛德華·都鐸的第一繼承人,但是在各種操作下,愛德華·都鐸還是能通過饋贈的方式,將自己的財產轉送給珍·格雷。

  況且以威廉三世和瑪麗長公主的富裕程度,也不會貪圖愛德華·都鐸的財產。

  珍·格雷除了緊握住愛德華·都鐸的手,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虛弱的年輕人是全世界最關照她的人。

  當珍·格雷的父母思考著如何將女兒賣出一個合理價格時,愛德華·都鐸卻想著如何讓珍·格雷脫離苦海。

  其實早在幾年前,愛德華·都鐸就想過要迎娶珍·格雷。

  只是兩人的身份太過於敏感,所以為了珍·格雷的未來著想,他還是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一直猶豫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而眼下,正是愛德華·都鐸能夠為珍·格雷的未來,做出重要改變的關鍵時刻。

  也只有在愛德華·都鐸生命垂危的時候,威廉三世才不會否認兩個王位繼承人的結合,更是會在珍·格雷成為珍·都鐸後,給予一定的保護與幫助。

  可是……

  「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珍·格雷將額頭抵在愛德華·都鐸的手背上,在米色的床單上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淚:「真正給不了任何東西的,是我才對。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做。」

  愛德華·都鐸很想給珍·格雷擦拭眼淚,但是除了動動嘴皮的力氣,他什麼也做不了:「珍,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唯一會給予我關懷的人。畢竟除了你這個傻姑娘,還有誰會在意一個落魄王子的處境。」

  威廉三世不置可否地皺了下眉頭,而一旁的胡安娜王後,也從最開始的不贊同,轉變成了動容的神色。

  或許在這一時刻,讓珍·格雷嫁給愛德華·都鐸,是最好的選擇。

  抱著這一念頭,威廉三世終於開口道:「珍,我不會強求你嫁給愛德華。不過你要是願意成為愛德華的妻子,我會在接下來的時光裡,成為你的保護人,並且也不會干涉你在愛德華去世後,選擇新的生活。」

  珍·格雷淚眼婆娑地看著國王夫婦,那副哭泣的姿態實在是很難看,因為她也顧不上自己的形像,所以只能嗚咽著難以發聲的喉嚨,緩緩地點了點頭。

  胡安娜王後讓人准備好證婚的用品和文件,然後讓坎特伯雷大主教在愛德華·都鐸的病床前為其證婚,又讓愛德華·都鐸和珍·格雷在文件上簽了字,表明他們的婚姻是經過上帝和國王的承認,並且在愛德華·都鐸死後,珍·格雷將是他的第一繼承人。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在證婚人的地方簽了字,在愛德華·都鐸的氣息變得虛弱前,向他保證道:「你死後,我會賜予珍·格雷白金漢公爵夫人的頭銜。直到她再婚前,她都可以使用這一稱號和都鐸家的姓氏,以防止她的父母想要再度控制她。」

  「謝謝您,國王陛下。」愛德華·都鐸的這聲感謝,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真情實意。

  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沒有在病房內多呆,而是給新婚的小兩口留下最後的相處時間。

  胡安娜王後直到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才忍不住開口道:「你打算怎麼安排珍·格雷?」

  身為女人,胡安娜王後可比威廉三世更清楚女人想要為難女人的手段,能有多麼的千奇百怪。

  哪怕從法律上,珍·格雷已經是都鐸家的人,並且跟薩福克女公爵平起平坐,但是以薩福克女公爵的條件,想要為難自己已經出嫁的女兒,還是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手段。

  威廉三世嘆了口氣,也是頭疼道:「等瓊安被送去威爾士後,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要退休到裡士滿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讓珍·格雷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起搬去裡士滿宮。我的那位表姐總不會還叨擾一個退休了的英格蘭王後吧!」

  而且以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特殊地位,也不用給薩福克女公爵顏面。

  胡安娜王後贊同道:「這樣也好,要是讓珍·格雷去威爾士或者我身邊,薩福克女公爵還是有很多方法去騷擾她。」

  威廉三世拍了拍胡安娜王後的手背,示意他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等太陽從遠方的地平線處冒出頭時,愛德華·都鐸的病房裡終於爆發出了珍·格雷的哭泣聲,讓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都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為愛德華·都鐸的靈魂而祈禱。


第189章

  愛德華·都鐸的葬禮在他生前常住的聖喬治教堂內舉行。因為這位王室次子的特殊身份,所以葬禮是私人性質的,只有他的近親和新婚妻子參加。

  胡安娜王後代替恍恍惚惚的珍·都鐸(珍·格雷的婚後名)安排了愛德華·都鐸的葬禮流程,然後在這個妯娌情緒稍緩時,詢問她愛德華·都鐸應該葬於何處。

  因為愛德華·都鐸生前立有遺囑,再加上他跟珍·都鐸沒有合法子女,所以按照征服者威廉定下的「限制繼承法則」,珍·都鐸是丈夫財產的第一繼承人。不過在她生前,從丈夫那兒繼承到的不動產將無法被轉賣,並且在珍·都鐸死後,這筆財產也會被國王收回。

  已經緩過氣的珍·都鐸幾乎流干了眼淚,靠著侍女的肩膀虛弱道:「聖喬治教堂裡埋葬著前任國王和威廉陛下的生母,所以我請求您不要將愛德華安葬於此,以免他叨擾了這二人的平靜。」

  即便是處於巨大的悲傷之中,珍·都鐸的用詞也沒有任何的不妥。

  胡安娜王後知道珍·都鐸是在怨恨亨利八世,因為這個曾對次子無比期待的老國王,卻是愛德華·都鐸人生悲劇的始作俑者。

  「那把愛德華葬在在彼得伯雷大教堂裡,正好跟他的母親作伴。」胡安娜王後提議道:「你要是有什麼要求,最好在愛德華下葬前就想好,否則之後又要叨擾愛德華的平靜。」

  「說起來,我的名字也是在愛德華出生時,為了致敬他的母親而取的。」珍·都鐸嗤笑道:「只可惜我父親沒拍好老國王的馬匹,所以我的妹妹們才會被取名為凱瑟琳和瑪麗,用以致敬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瑪麗長公主。」

  胡安娜王後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很其她人相比,她已經是這個時代裡最幸福的女人之一。

  恩裡克二世雖然婚前有情婦,但是在跟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結婚後,便與之前的情人斷了個徹徹底底,並且也沒有因為胡安娜王後是女繼承人,而對她或者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有什麼偏見。

  至於跟威廉三世的婚姻,雖然也算不上愛得轟轟烈烈,但是威廉三世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裡最好的丈夫,所以胡安娜王後還真沒體會過這個時代裡的女人苦楚。

  驟然看見比她小了快一輪的珍·都鐸露出如此怨恨的眼神,胡安娜王後也很不是滋味。

  「請給我在愛德華的墳墓邊留一個位子,不管我以後要不要嫁人,有沒有自己的孩子,我都希望能與愛德華在上帝的懷抱中相聚。」珍·都鐸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向胡安娜王後請求道:「也請您不要讓我再回到那可怕的家庭裡,我寧可在上帝的面前為愛德華祈禱,也不要再看見那些利益熏心的人們。」

  胡安娜王後知道珍·都鐸所說的「利益熏心」的人們,無非是她的父母,所以順勢將威廉三世的安排告訴了她:「克裡維斯的安妮在瓊安搬去威爾士後,就會到裡士滿宮裡過上退休生活。國王陛下特別允許你能在愛德華的葬禮結束後,搬去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同住。」

  珍·都鐸看著胡安娜王後關切的眼神,不由得眼眶發澀,最後在侍女的攙扶下,對著胡安娜王後行了個屈膝禮:「謝謝您,王後陛下。」

  胡安娜王後讓珍·都鐸下去整理了下妝容,以免她在愛德華·都鐸的葬禮上無法擔任好喪主一職。

  …………我是分割線………………

  處理完弟弟喪事的威廉三世讓珍·都鐸直接去裡士滿宮裡等待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且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去珍·都鐸的家裡拿走她的日常用品。

  回到白廳宮裡的威廉三世被一股突然湧上的疲憊弄得有些頭重腳輕,還好身後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眼疾手快地攙了下國王,威廉三世才沒有倒在地上。

  「陛下,您還好嗎?」理查德·克倫威爾趕緊叫來兩個男僕將國王扶到一旁的躺椅上,又請來卡爾達諾給威廉三世進行放血治療。

  躺下來的威廉三世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突然意識到他已經過了三十歲,是都鐸時代裡名副其實的中年人。

  而距離他成為國王也快十年了。

  因為威廉三世習慣性地將自己的生活排得很滿,所以在高壓的工作環境下,他都沒有發現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轉眼間就已經到了1557年。

  得知國王在白廳宮裡差點摔倒的消息,胡安娜王後都沒有在聖詹姆斯宮裡多陪一下女兒,便急匆匆地趕來查看威廉三世的情況。

  「威廉,你還好吧!」來不及換衣服的胡安娜王後一路衝到威廉三世的書房內,坐在威廉三世的躺椅邊摸了下丈夫的額頭,在確定威廉三世沒發燒後,終於松了口氣,然後詢問著一旁的卡爾達諾和理查德·克倫威爾:「國王到底是怎麼了?他跟我回到倫敦時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呢?」

  威廉三世在一旁並不虛弱地反駁道:「我沒有暈倒,只是突然有點累了。」

  躺了會的威廉三世覺得頭痛有所緩解,只是身上的倦意還沒有完全散去。

  卡爾達諾給威廉三世檢查了下舌頭和眼白情況,決定不給國王進行放血治療,而是讓人調配了一杯混合著薰衣草和鼠尾草的奇特藥水,讓威廉三世喝下後睡一覺,然後這幾天也別操心國事,在家好好休息幾天或是到鄉下放松心情。

  胡安娜王後監督威廉三世喝完藥睡著後,又讓人將國王辦公室裡的文件都收好,以免威廉三世半夜起來看文件。

  「你確定國王不會因此留下任何隱疾。」胡安娜王後還是不放心地在走廊上多問了卡爾達諾幾句,後者也是很無奈道:「陛下,我保證國王陛下除了勞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外,不存在任何問題。況且您也很清楚國王陛下的日常生活,除了國事太多外,並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

  可以說,工作狂的威廉三世除了太喜歡壓榨別人和自己的休息時間,便沒有其它的不良習慣——畢竟他一不搞混亂的男女關系,二不像亨利一世和亨利八世那樣暴飲暴食,酗酒過度,所以就身體素質而言,威廉三世絕對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也不存在過了三十就身體走形的情況。


第190章

  被醫生和胡安娜王後強制休息的威廉三世,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才掃清了滿身的疲憊。然後在床上呆坐了半天,等發脹的腦袋終於緩過神後,才搖了搖房鈴,讓男僕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來。

  「陛下,您的氣色看上去比昨天更好些。」理查德·克倫威爾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臉色,然後給他遞上漱口水和卡爾達諾調配的藥劑。

  「這裡頭都加了什麼?」威廉三世聞了聞那杯顏色渾濁的藥劑,被那刺鼻的味道弄得頓時清醒了不少。

  「卡爾達諾和塞……米歇爾先生給您調配的藥劑裡,加了薄荷,矢車菊,鼠尾草以及一些從奧斯曼帝國運來的草藥。」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這是在奧斯曼帝國的藥方上,進一步改良的醒酒藥。雖然您昨夜並沒有喝酒,但是這對緩解神經有著十分奇妙的效果。」

  威廉三世這才一口悶了那杯顏色古怪,味道刺鼻的草藥。好在它的味道並不難喝,甚至有種略帶清苦的甜味。

  「我昨天休息後,沒有人來找我吧!」威廉三世又漱了下口,打算開始一天的工作。

  理查德·克倫威爾想起胡安娜王後的囑托,於是實事求是道:「您休息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來找過您,只是被胡安娜王後擋了回去。」

  因為自己的主人是英格蘭國王,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行為准則,就是保持對威廉三世的絕對忠誠:「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給您留了信件,您要看看嗎?」

  「拿過來。」威廉三世在換衣服的同時,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信件念給他聽。

  其大意是查理五世想讓他的私生子到英格蘭的宮廷裡進行學術訪問。

  雖然西班牙的宮廷繼承了天主教雙王的人文風格,但是查理五世到底是退位的國王,也不好意思讓自己的私生子在腓力二世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面前瞎晃悠。所以特別寫信給自己的英格蘭表弟,希望他能看在親戚關系,以及西班牙在此前吃了悶虧的份上,能夠接待自己的私生子,並給予其良好的教育。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念完信件後,小心打量著國王的臉色,試探性地問道:「陛下,您真的要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嗎?」

  且不談傑洛明的信仰問題,光是讓胡安娜王後和塞西爾爵士忍受一個天主教貴族登堂入室,就是件極為不易的事。

  「我的肚量還沒有小到要去畏懼一個少年。」威廉三世習慣性地在自己的國度裡說一不二,所以像亨利八世那樣,並不在意特定人群的不滿:「愛爾蘭地區和英格蘭的西部還保留著天主教信仰。如果要減少傑洛明和胡安娜的摩擦,讓他去那邊是最好的選擇。」

  「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掌璽大臣。」理查德·克倫威爾習慣性地認為讓天主教信仰的掌璽大臣,來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然而威廉三世卻否定了這一點:「既然是沃爾辛厄姆報告了羅馬皇帝的私人請求,那就讓他來安排此事。」

  威廉三世顯然有著另一層考慮:「掌璽大臣是天主教信仰的蘇格蘭人,我還不想讓羅馬皇帝的私生子跟他挨得太近,所以讓沃爾辛厄姆爵士來處理此事,另外……」

  英格蘭國王想起自己十一歲的長子,覺得有必要讓裡士滿公爵再歷練一下:「讓亞歷山大做好接待傑洛明的准備,我的兒子也有必要見識一下他的同齡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品德。」

  威廉三世記得查理五世的私生子可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唐·胡安。

  只可惜唐·胡安的技能點全加在了領兵打仗上,再加上腓力二世的猜忌與打壓,所以他的一生也和侄子唐·卡洛斯(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一樣,充滿了悲劇色彩。

  理查德·克倫威爾記下了國王的話,決定跟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交流下傑洛明的接待問題。

  而在威廉三世穿戴整齊後,胡安娜王後突然帶著瓊安找上門來,對著正准備去御前會議廳的威廉三世說道:「你這幾天也別去管事了,就按照卡爾達諾先生的建議,好好休息幾天。」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示意瓊安給威廉三世行了個屈膝禮,然後提議道:「我正打算將瓊安送去諾丁漢女伯爵那兒,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正好路上會經過米開朗基羅先生和丁托列托先生的畫廊,然後去看一下紀堯姆。」

  威廉三世想了下近期的行程安排,發現並沒有什麼要緊的大事,所以便答應了胡安娜王後的要求。

  瓊安還是第一次跟父母出行,所以在出門後,嘗試性地握住了父親的手,小臉也比平時紅潤了許多。

  紀堯姆在四歲後,大都是在倫敦郊區的莊園裡,度過了他的童年。

  因為紀堯姆所生活的莊園,曾是威廉三世給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配置的酒莊,所以在國王的次子搬入前,進行了一系列的擴建和修飾。不僅配上了書房,騎馬場,訓練場,以及一些必要的學習用地。

  甚至胡安娜王後還買下了周圍的土地,然後雇人給紀堯姆專供蔬菜和谷物。

  威廉三世只是一兩年沒來這兒,便發現最初的酒莊,已經被擴建了兩倍以上。其豪華程度足以跟威廉三世曾住過的韋斯索普大宅相提並論。

  而沒了父母和兄長一旁施加施加壓力,逐漸放飛自我的紀堯姆也不常駐在莊園內,而是搬到畫廊裡騷擾米開朗基羅和丁托列托。

  除非是要上課或者洗澡換衣服,否則紀堯姆都不會在莊園裡多呆。

  這也導致威廉三世路過莊園時,紀堯姆壓根就不在這兒,而是和兩位越活越回去的藝術家一起,在畫廊裡樂不思蜀。

  莊園的僕人早在國王夫婦抵達前,就被召集在了入口處,無一人不是渾身冷汗地低著頭,不敢去看胡安娜王後的臉色。

  半天都沒見到次子的胡安娜王後阻止了管家的請罪舉動,聲音平靜得讓威廉三世都為之側目。

  「紀堯姆是在畫廊那兒,對嗎?」胡安娜王後雖然沒有在外人面前責備自己的兒子,但是所有人都聽出了「給老娘等著」的意味。

  牽著威廉三世的瓊安下意識地躲到父親身後,眼神裡雖然沒有怯意,但是也絕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去觸胡安娜王後的眉頭。

  來不及給小主人通風報信的管家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在被紀堯姆責備和被王後懲罰間,十分果斷地選擇了前者,然後在心裡跟小主人說了句抱歉:「約克公爵一大早就去了米開朗基羅先生的畫廊,所以不到天黑前,是不會回來的。」

  「這樣啊!那我也去看看那小子有沒有受到藝術的熏陶,然後創造出驚人的作品。」胡安娜王後臉色如常地對威廉三世說道:「麻煩陛下和瓊安在這兒休息一下,我親自去把紀堯姆接來。」

  面對強忍怒意的胡安娜王後,威廉三世終究是保持沉默地和瓊安等候在莊園內,直到胡安娜王後帶著垂頭喪氣的紀堯姆回來。

  已經是個半大小伙子的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的最大相似之處,就是兩人都很怕胡安娜王後。

  或者說,威廉三世的三個孩子,都很怕他們的母親。

  蓋因胡安娜王後總是要求嚴格,面容更嚴格的那個,所以即便是最歡脫的紀堯姆,也不敢在胡安娜王後的面前,有任何的失禮之處。

  而眼下的紀堯姆跟打了霜的茄子也沒什麼兩樣。

  胡安娜王後本就氣在頭上,所以無意間瞥見兒子的慫樣後,更是有種想將紀堯姆回爐重造的衝動。

  明明裡士滿公爵從小就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孩子,而比紀堯姆小三歲的瓊安,也是極為地乖巧懂事。

  怎麼到了繼承父親名字的紀堯姆(全名威廉·恩裡克·都鐸,昵稱的紀堯姆是「威廉」的法語發音)這兒,就橫豎不著調,愣是看不出父母的半分風采。

  威廉三世將次子的樣子看在眼裡,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不要讓爺爺奶奶帶孩子」的結論。

  因為紀堯姆懂事前,都是由已經過世的恩裡克二世進行撫養。

  那時的恩裡克二世正值喪妻之痛和疾病之苦,再加上他心疼紀堯姆一生都會屈居於裡士滿公爵之下,所以下意識地縱容了這個很少跟父母相處的次孫。不僅將自己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私人財產,都以遺囑的形式轉贈給了紀堯姆,更是在胡安娜王後想要教育紀堯姆時,為孫子說了幾句軟話,讓紀堯姆僥幸躲過了母親的責罰。

  本來嘛!胡安娜王後看在父親的份上,再加上紀堯姆不必承擔王室的大部分責任,所以對次子的教育盡可能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結果就養出了紀堯姆過於灑脫,甚至是不拘禮節的性格。

  這讓胡安娜王後怎麼不為之生氣?

  「不行,我得讓紀堯姆回倫敦接受更為嚴格的教育。」被次子氣到的胡安娜王後讓人將滿身顏料的紀堯姆帶下去洗澡,整個人喝了大半杯薄荷茶,才緩過氣道:「再這麼下去,誰會猜到剛才的『畫家學徒』,居然是英格蘭的王子?這簡直是太荒謬,太無禮了。」

  威廉三世給胡安娜王後順了順氣,覺得現在最好別替次子求情,否則胡安娜王後更難放過紀堯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7

第191章

  因為被次子的作風給震住的緣故,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干脆在紀堯姆生活的酒莊裡住上一晚,順便考察一下這個沒有被多加約束的次子,到底是怎麼長歪的。

  「紀堯姆,等我們把瓊安送去威爾士後,你跟我回倫敦,在聖詹姆斯宮裡接受教育。」晚飯時的胡安娜王後看著收拾整齊的紀堯姆,終於覺得這糟心孩子順眼了些,於是在紀堯姆食不甘味的情況下,給了次子一個晴天霹靂。

  被母親嚇掉了手中面包的紀堯姆,還以為他的懲罰只是被胡安娜王後訓一頓,然後多加點功課。

  可誰料胡安娜王後居然要將他帶回十步一個「鐵面人」,五步一個禮儀教師的聖詹姆斯宮,紀堯姆便覺得人生灰暗了不下十倍,就連他最愛的烤雞翅,都無法安慰小王子的破碎心情。

  威廉三世倒是覺得紀堯姆這樣也沒什麼,畢竟次子能在外人面前保持最基本禮儀,然後屁股不歪,別動不動就破產。威廉三世便不會對紀堯姆的個人愛好有太大的意見。

  畢竟搞藝術總比亂搞男女關系,或是給家裡人搞事,要來的更安穩一些。

  至於紀堯姆婚後會不會對裡士滿公爵形成壓力……威廉三世雖然知道小兒子的未婚妻是未來的法蘭西王後,但是考慮到英法兩國的關系,以及法蘭西對於《薩利克法典》的維護性。威廉三世並不認為紀堯姆,或是紀堯姆和瑪戈公主的兒子,有可能繼承法蘭西王位。

  同時一個繼承權不靠前的外國公主,也在能一定程度上,避免紀堯姆受到妻子的挑唆,跟裡士滿公爵爭奪王位。

  一想到這兒,老父親心思的威廉三世便為自己的糟心兒子開口說了幾句:「紀堯姆這樣不也挺好的嗎?我記得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曾贊助過不少藝術家,如果紀堯姆能繼承他們的事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胡安娜王後停下進食的動作,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威廉三世,用空氣告訴自己的丈夫,何為「不管事的人就少說話」。

  威廉三世心虛地舔了下嘴唇,決定不跟妻子去杠兒女的教育問題。

  畢竟夫婦二人的分工合作,就是威廉三世拍板國家大事,而人際交往和子女教育問題,都是由胡安娜王後全權負責。

  紀堯姆原以為父親能為自己作主,可是胡安娜王後只是跟威廉三世對視了一眼,被紀堯姆寄予厚望的國王父親,便沒有再替次子說任何的好話。

  無奈之下,紀堯姆只能開啟自救之路。

  「按照慣例,國王的子女都是在青少年期才回到倫敦,如果母親您現在就將我帶回去,別人會怎麼想?」

  紀堯姆只是希望古板的胡安娜王後,能夠在規則和教育的進退兩難中,自然而然地選擇前者。

  但是這話擱在胡安娜王後的耳裡,便有另一層意思。

  如果讓紀堯姆回到倫敦,那麼就無可避免地會引起人們對於繼承權的另外猜測。

  雖然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都已經決定讓長子繼承夫妻二人的全部領地,但是這事又不是被所有人都承認的。

  哪怕是被阿拉貢的斐迪南,以及卡斯蒂利亞議會指定為繼承人的查理五世,還不是在登基之初,對那些想要他弟弟繼承卡斯蒂利亞王位的人千防萬防,擔驚受怕到卡斯蒂利亞的胡安娜女王去世,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來。

  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一樣,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會為了王位而自相殘殺。

  半天都沒等到母親回應的紀堯姆,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於是求助地看向威廉三世,希望父親能給自己指條明路。

  意識到胡安娜王後可能是想多了的威廉三世,在兒子的求助目光下,終於給胡安娜王後遞了個台階下:「克裡維斯的安妮過幾天就要搬去裡士滿宮,所以聖詹姆斯裡也要經歷一次大掃除。」

  「現在讓紀堯姆搬回去,不僅要重整他在這裡的教師和僕人,更是得重新規劃他和亞歷山大的生活區。」

  雖然威廉三世的幾個孩子都是在聖詹姆斯宮裡度過了童年期,甚至紀堯姆回到英格蘭之初,也曾跟哥哥還有准嫂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情,而現在的紀堯姆已經是個懂事的准少年,裡士滿公爵也早就像曾經的威廉三世那樣,開始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國內事務。

  要是將兩個快要青春期的男孩湊到一起。

  胡安娜王後被那美妙的景色嚇得在酒莊裡失眠了大半夜,最後頂著兩個難以用掩蓋的黑眼圈,在啟程的路上給紀堯姆判了個緩刑:「你先別回倫敦,不過這也不意味著我會對你采取放任自流的管理態度。」

  同樣忐忑了大半夜的紀堯姆終於松了口氣。

  只要不讓他離開酒莊和心心念念的米開朗基羅,無論母親說什麼都是對的。

  然而胡安娜王後在看到紀堯姆松了口氣的樣子後,原本平息下去的火氣又有了冒頭的跡像。

  這糟心孩子。

  如果不是胡安娜王後已經跟威廉三世說好了不將紀堯姆帶回倫敦,那麼光是看紀堯姆現在的樣子,胡安娜王後就不會讓次子在今後的日子裡,有任何放飛自我的可能。

  ………………我是分割線……………

  雖然威廉三世管理了威爾士近十年,但是當他當上國王後,便很少回到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因為威爾士有著更為完善的水利工程和港口設施,所以相較於一股腦發展羊毛經濟的其他領地,威爾士跟德比伯爵所管理的柴郡達成一系列的農業協議,保證二者不會在糧食和羊飼料上,進行惡性競爭。

  威廉三世觀察著煥然一新的威爾士風光,發現他在當上國王前,還沒有完工的街道已經成了連接各地的「絲綢之路」。

  通過威爾士的港口和水利工程,這個曾被瘟疫折騰了過半人口的王儲領地,已經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王國。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威爾士堪稱是英格蘭最富庶的地區。


第192章

  威廉三世顯然低估了諾丁漢女伯爵的管理手段。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改善了威爾士的基礎設施,並且為諾丁漢女伯爵的到來,留下了成熟的人才和足夠多的物資,但是對於一個只管理過私人財產的貴族女性而言,諾丁漢女伯爵的表現還是超出了威廉三世的想像。

  至少威廉三世是沒料到諾丁漢女伯爵居然沒有延續他所遺留的政策,而是跟愛爾蘭和柴郡簽訂了羊飼料的合作生產線。從愛爾蘭和威爾士收集谷物殼和土豆皮,在柴郡進行清洗加工後,通過威爾士分銷到全國各地。

  與此同時,諾丁漢女伯爵也在威爾士重修了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允許那些織布廠女工或是港口的打工人員將他們的孩子寄養在修道院內,從而減輕父母的養育壓力,並且對下一代進行基礎教育。

  那些被送到修道院裡的孩子們會在修女們的指導下,以聖經為藍本,學習基本的英語讀寫,然後在閑暇時光,幫助修女們准備織布廠女工和港口工人們的晚飯,用以抵押他們在這裡的住宿費。

  「有時我也會讓孩子們去分離混雜的谷物殼,因為小孩子的手更為纖細,所以很適合這種工作。」諾丁漢女伯爵在帶領國王夫婦參觀威爾士時,自信滿滿道:「一些年長的女孩也會去織布廠幫忙清洗羊毛,然後學習如何使用珍妮紡紗車。」

  「這看上去比想像的更好。」胡安娜王後毫不吝嗇地贊揚著諾丁漢女伯爵的出色工作:「沒有人力浪費,同時也減輕了幼兒的養育壓力,還間接促進了人口增長,實在是非常出色的做法。」

  對於只想把孩子養大的十六世紀父母而言,能夠省下幾個大孩子的口糧,並且讓他們接受免費的基礎教育,無疑是賺翻了的事情。

  至於讓孩子們在修道院裡幫忙做點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常操作。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只是收取了嬰兒的照顧費用,對於那些想多賺錢的雙職工父母而言,已經是萬分體貼的政策。

  當然,要是有人硬杠不能使用童工,那麼諾丁漢女伯爵也不介意讓他們來搞慈善托兒所。

  看來無論是哪個年代,多做事的人總是被責備的那一方。

  「如果有移民家庭暫時給不出孩子的照顧費用,那麼可以從他們的月薪裡扣除這些。」威廉三世仔細審視了下諾丁漢女伯爵的管理方式,對其進行了補充:「另外,要確保那些被寄養在修道院裡的兒童,每天至少接受兩個小時的基礎教育。同時可以選出裡面比較聰明的男孩和女孩,資助他們接受更好的教育。」

  威廉三世想到後世有關於牧師性侵兒童,修女體罰兒童的案例,覺得有必要收緊修道院管理者脖子上的韁繩,防止他們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我會讓法律顧問草擬對兒童的保護法,要是有任何人敢在神聖的場合與身份下,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那麼我會讓他明白地獄就在眼前。」

  諾丁漢女伯爵被威廉三世的強硬語氣嚇了一跳,但是生性善良的她,還是不願意相信神聖的牧師或者修女,會做出惡魔的舉動。

  胡安娜王後倒是更了解這裡面的黑暗處,所以並不認為威廉三世的做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我是分割線………………

  傑洛明還是第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

  因為去英格蘭走水路比較近,所以傑洛明不得不跟十幾個男人一起,在船上過了十幾天的苦日子,以至於他從西班牙的船只上下來時,渾身臭讓負責接待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都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感嘆裡士滿公爵沒有來真是太好了,否則讓嬌氣的王儲跟十幾天沒洗澡的傑洛明握手,絕對會讓後者自閉一段時間。

  「閣下,歡迎您來到英格蘭。」因為查理五世並沒有給傑洛明任何封號,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選了最保守的稱呼,避免西班牙那邊會產生不妙的聯想。

  「閣下,也感謝您願意來迎接我這個籍籍無名之人。」傑洛明的表現讓理查德·克倫威爾聯想到了裡士滿公爵,突然明白了威廉三世,為何要讓英格蘭的王儲跟傑洛明接觸。

  拋開私生子的出身不談,傑洛明無論是禮儀還是姿態,都像極了一國的王儲。

  如果能讓裡士滿公爵在與同齡人的相處中,學會一些書本上教不了的內容,那麼威廉三世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理查德·克倫威爾側過身,將一位容貌不顯,氣質低調的年輕男人介紹給傑洛明:「閣下,這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在您居住於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沃爾辛厄姆爵士將負責招待您。」

  傑洛明早在離開西班牙前,就通過畫像記下了英格蘭主要人員的樣子,所以並不意外於理查德·克倫威爾會來接待自己——畢竟他是威廉三世的王室總管,同管理私庫的卡文迪什爵士並為最接近國王的人。

  然而面對長相大眾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傑洛明卻是半天想不起這是英格蘭裡的哪號人物,只能用余光示意隨同而來的秘書,然後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寒暄道:「閣下,很高興認識您。」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聲音比他的長相更沒有記憶點,讓傑洛明感到如喝白開水般的乏味。

  「我也希望您能在英格蘭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雖然不明白威廉三世,為何要讓他來接待羅馬皇帝的私生子。但是傑洛明既然被交到他手裡,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便不會讓威廉三世感到失望。

  接到傑洛明眼神示意的隨性秘書決定記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長相,然後去調查一下這位被英格蘭國王委以重任的年輕人。

  倫敦的街道經過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的修正後,比都鐸家剛入主時,要寬闊漂亮了不少。

  因為威廉三世頒布了禁止往大街上潑糞的法則,所以倫敦設立了清道夫和保潔官的職位,會在每天早上和下午三點處理倫敦居民的生活垃圾,避免像以前那樣,隨意潑糞所引起的細菌滋生和瘟疫爆發。


第193章

  傑洛明在進入倫敦城後,一直都沒有停下贊嘆的目光與聲音。

  而一旁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雖然保持著得體又冷淡的英式態度,但是眼神裡,還是體現了努力壓制的得意。

  「即使是在巴塞羅那,也很少見到如此干淨的街道。」傑洛明身為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即便沒有像腓力二世那樣,有一個小宮廷圍著他二十四小時不停地轉悠,但是跟普通人相比,那也絕對稱得上養尊處優,毫無壓力。

  尤其是傑洛明的養父兼教父不僅擔任過查理五世的私人秘書,還在傑洛明懂事後,成為西班牙的外交使節,所以這些年下來,傑洛明也跟著養父去過不少的國際城市,對於歐洲的繁華之地,也是小有研究。

  「威廉三世真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國王。」傑洛明坐在前往白廳宮的馬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大都衣著干淨,舉止有度,不由得贊美道:「我曾見過包括巴黎在內的很多國家,都為公共衛生問題而苦惱。不僅是難以阻止公共潑糞問題,甚至都無法召集足夠的人手,去處理公共垃圾。」

  傑洛明看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期待他能夠回答這一問題。

  「國王陛下曾發表過一個非常有趣的觀點,那就是沒人去干的活兒,要麼是受了委屈,要麼是錢沒給到位。」弗朗西斯·沃爾辛姆也沒有對傑洛明遮著掩著,畢竟這種攤開了的政策,也沒法被遮著掩著:「只要給了足夠多的錢,誰又能拒絕一項並不繁重的工作?」

  「可是他們不覺得髒嗎?」傑洛明被弗朗斯西·沃爾辛厄姆簡單直接的回答給鎮住了,於是追問道:「我以為沒有那麼多人會為了金錢而放棄自己的自尊,畢竟……」

  傑洛明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你食不果腹時,放棄自尊總好過放棄底線與信仰。」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覺得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要是換作被威廉三世「毒打」過的裡士滿公爵,估計早八百年前,就不會說出這種理想主義的話。

  「另外,除了提高清道夫和保潔官的收入,國王陛下還出台了《禁直乞討法案》與《禁止當街潑糞》的法案。」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說到這兒,還補充道:「如果你不怕被趕出倫敦或是被罰的傾家蕩產,大可試試違法亂紀的下場。」

  威廉三世從不是個守舊派,所以在一道法案出台後,還會經歷各式各樣的修改。

  這在一定程度上,讓那些循規蹈矩的穩健派感到難以忍受。

  不過當他們走在干淨的街道上,不必一回家就得刮一下滿是異味的鞋底,那麼威廉三世的政策還是能讓人忍受的。

  傑洛明在聽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解釋後,進一步地理解了查理五世,為何要讓他到英格蘭的宮廷裡接受學習。

  也許他越靠近那位英格蘭的新教國王,就越能理解英格蘭為何會在帕維亞戰爭結束後,快速崛起。

  ………………我是分割線………………

  「窗簾不要選這麼鮮艷的紅色,這是接待外國使者又不是搞私人聚會,所以要莊重一點。」

  「還有,器皿都換成尼德蘭進口的銀器,桌布就用我從蘇格蘭帶回的格子布料。」

  因為威廉三世將接待傑洛明的任務交給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和裡士滿公爵,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在確定傑洛明已經抵達英格蘭後,便開始了對聖詹姆斯宮的布置。

  用英格蘭國王的話來說,給羅馬皇帝的私生子在白廳宮裡舉行大型宴會,實在是太掉價了。所以讓身為王儲兼同齡人的裡士滿公爵在聖詹姆斯宮裡舉行私人宴會,才是最合適的做法。

  而瑪麗·斯圖亞特身為裡士滿公爵的未婚妻,自然在這個時候有了用武之地。

  或者說,她自告奮勇地想要主持宴會,也算是給自己練練手。

  「陛下,這兩種蘇格蘭格子,您想用哪一種?」被瑪麗·斯圖亞特指揮得團團轉的聖詹姆斯宮侍女長,趁著瑪麗·斯圖亞特送走宮廷總管之際,舉起兩張只有細微不同的格子手帕,向瑪麗·斯圖亞特問道。

  「這件吧!這件跟窗簾的顏色更搭。」瑪麗·斯圖亞特仔細觀察了一番,又遲疑了很久,才做出選擇。

  「另外,將有藍色條紋的那個用作餐布。要是有人問起桌布和餐布的由來,務必告訴他們這是蘇格蘭格子。」瑪麗·斯圖亞特一直都想為自己的人民做些什麼,只可惜蘇格蘭除了連綿起伏的山地湖泊,便只剩下畜牧業和燕麥還比較有名。

  瑪麗·斯圖亞特也曾想過要要將蘇格蘭的國菜——羊肚,進行發揚光大。只可惜她跟宮廷廚師嘗試了很久,都沒法把羊肚做成符合大眾的口味,所以情節之下,時尚嗅覺敏銳的蘇格蘭女王便盯著了極具特色的蘇格蘭格子。

  其實蘇格蘭格子一開始,也只是凱爾特人用來區分社會等級的造物。

  因為格子的大小,顏色,以及疏密能進行不同的排列組合,再加上它又不像紋章,花邊那樣對手工業者的技術有很高的要求,所以自然而然地受到了蘇格蘭社會的一致追捧,同時也吸引到了瑪麗·斯圖亞特。

  在小女王的大膽創意下,一襲蘇格蘭格子配以白狐狸毛的鬥篷受到了無數人的追捧,而隨之而來的蘇格蘭格子陽傘,蘇格蘭格子的家具布局,也和胡安娜王後所青睞的貝雕飾品一樣,成了上流社會的新寵。

  蓋因一個階級總想用各種各樣方式,來將自己與另一階級的人區分開,所以相較於對雕刻者有著更高要求,而且工期更長的貝雕首飾。

  蘇格蘭格子的成本顯然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

  如果威廉三世知道瑪麗·斯圖亞特的打算,那麼他一定會玩笑般地宣稱自己的大兒媳是最古早的帶貨女王,兼輕奢開發商。


第194章

  「我真不敢相信威廉居然會同意讓一個天主教的西班牙貴族,在英格蘭的宮廷裡接受教育。」胡安娜王後直到傑洛明快抵達白廳宮,才從理查德·克倫威爾那兒,得知查理五世要把他的私生子寄養在英格蘭的事情。

  約翰娜緊跟著煩躁的胡安娜王後,搶在後者要打開國王的辦公室大門前,按住了女主人的手腕。

  「陛下,人都來了,您現在跟國王陛下說這些,合適嗎?」約翰娜知道讓胡安娜王後消氣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她也不能看著胡安娜王後因為這件事情,同威廉三世產生較大矛盾。

  被約翰娜勸回去的胡安娜王後一手撐著作為裝飾的小茶幾,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盡可能地讓急促的呼吸松緩下來,整個人都大汗淋漓道:「你說的對,我還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拆威廉的台階。」

  「您是不是又把束腰勒緊了?」約翰娜看著胡安娜王後呼吸急促,情緒暴躁的模樣,趕緊拿來一把扇子,往胡安娜王後的面龐上撲些新鮮空氣,然後扯開胡安娜王後的束腰,讓她能喘口氣:「國王陛下不是讓您扔掉這些折磨人的東西嗎?怎麼您還在偷偷使用這些?」

  眾所周知,威廉三世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裡表示,束腰是最讓人惡心的發明,且沒有之一,尤其是那些長期束腰所導致的畸形身材,讓威廉三世看了,都覺得能下得了手的男人,不是變態就是審美畸形。

  在此情況下,英格蘭的宮廷裡逐漸拋棄了鯨魚骨和鐵質束腰,改為用騎馬裝的馬夾來收緊寬大的衣服,使其變得更貼身,且顯身材。

  面對約翰娜的斥責,胡安娜王後也是很心虛道:「如果不是為了形像考慮,我也不會去受這個罪。」

  眼下的胡安娜王後也是快三十的人,哪怕她跟威廉三世一樣,注重保養,定期運動。可她到底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所以歲月也不可避免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我總不能讓別人看見一個肥胖的女王坐在王位上,然後將王位塞滿得像是裝滿土豆的破草籃子。」胡安娜王後聯想到了晚年的亨利八世,難以想像自己會胖到需要人攙扶的境地。

  約翰娜聽了胡安娜王後的抱怨與擔憂,自然是既心疼,又無奈。

  誠然,她也可以用各式各樣的方法來安慰胡安娜王後。比如將變胖歸為年齡增長的必然趨勢,或是以女王也是普通女人,並不需要那麼嚴苛地對待自己,來緩解胡安娜王後的壓力。

  然而約翰娜更清楚,胡安娜王後並不會接受這種安慰。

  因為胡安娜王後是女王,是一國的形像代表與精神領袖,所以她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失禮之處,這也是胡安娜王後能嚴格教育子女的底氣——只有她為孩子們開了個好頭,才能讓孩子們都服從母親的安排。

  「總之為了您的健康著想,束腰這種東西,還是先由我替您保管。」約翰娜不由分說地給胡安娜王後換了身衣服,順帶還清理了下胡安娜王後的衣櫃,確定她沒有私藏束腰。

  而等胡安娜王後緩過氣後,理查德·克倫威爾敲響了王後的臥室大門,衝著胡安娜王後行禮道:「國王陛下請您去見一見西班牙的傑洛明……也就是羅馬皇帝的私生子。」

  胡安娜王後同約翰娜對視一眼,知道這該來的時刻還是來了。

  「尊敬的國王陛下,我代表羅馬皇帝和西班牙國王,向您送上來自上帝的祝福。」傑洛明只比裡士滿公爵小一歲,但是在身形上,卻跟裡士滿公爵差不多,蓋因他有對體型修長的父母,同時也完美避免了哈布斯堡的大下巴,面容清秀得跟裡士滿公爵有得一拼。

  只是相較於金發碧眼的裡士滿公爵,深色頭發和眼睛的傑洛明並沒有那種灼灼逼人的英挺,反而充滿了親和力,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渲染了他的好容貌。

  哪怕是對西班牙充滿意見的胡安娜王後,都不得不承認查理五世的小兒子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英俊少年,甚至有些可惜他只是查理五世的私生子。否則以這樣的氣度與容貌,不說全歐洲的公主都任他挑選,但也絕對不會像普通的王室子弟那樣,愁娶愁嫁。

  「感謝你帶來了羅馬皇帝和西班牙國王的誠摯祝福,我也向你保證,在你居住於英格蘭的這段的時間裡,我將以英格蘭國王的身份給予你保護,並且會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對待你。」威廉三世同傑洛明說了些場面話,然後看向胡安娜王後。

  後者在接到威廉三世的眼神後,也對著傑洛明和顏悅色道:「歡迎你來到英格蘭,也希望你能在這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對此,傑洛明回以一個脫帽禮。因為他知道比利時的胡安娜是對天主教徒十分反感的加爾文教徒,所以他采取少說話,多行禮的策略,避免跟比利時的胡安娜發生正面衝突。

  畢竟這裡是英格蘭,而威廉三世總不會放著自己的老婆不偏袒,跑去偏袒一個並不熟稔的表外甥。

  「你確定亞歷山大能夠跟傑洛明有共同語言。」胡安娜王後並沒有傑洛明想得那麼可怕,因為以她的身份,還做不出去和小孩子較真的舉動。

  威廉三世倒是覺得讓裡士滿公爵多接觸下同齡人,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況且有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一旁照看著,威廉三世也不怕自己的兒子被傑洛明帶歪。

  「有沒有共同語言都不重要,重要是讓亞歷山大從現在開始接觸外國使者,學會如何安排符合身份的接待儀式。」威廉三世換了種看待事物的角度:「並且瑪麗女王也需要一個鍛煉自己的機會,她跟亞歷山大將是下一個廣闊領土的雙王,所以實際操作機會勝過一個團的名師指導。」

  胡安娜王後細細想了下威廉三世的解釋,覺得這並不無道理。

  因為他們兩的童年就是在不斷的嘗試中度過的。

  威廉三世六歲接手威爾士,七歲開始打理自己的私人財產。

  而胡安娜王後作為曾經的女繼承人,如果不是恩裡克二世十年如一日的鍛煉,也不會養出一個有魄力橫渡英吉利海峽的女兒。

  只是……

  「我很擔心亞歷山大會在接待一事上,同瑪麗產生矛盾。」都說知子莫若母。

  胡安娜王後肯定比威廉三世更清楚幾個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相較之下,威廉三世倒沒有胡安娜王後這麼擔心。可能是因為男性在這方面,天生就比較粗枝大葉的緣故,威廉三世覺得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在生活中有摩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家的夫婦沒有矛盾?關鍵是產生矛盾後,要如何解決這些既已存在的問題。」

  說罷,威廉三世還舉例道:「哪怕是我們這樣的老夫老妻,也並不意味著在今後的人生裡,就能一番風水。只能說當父母的盡力給孩子鋪好路,剩下的,就得看他們自己怎麼走。」


第195章

  瑪麗·斯圖亞特並沒有如裡士滿公爵想得那樣,用金錢堆積起一場奢靡的宴會,而是在很多處小細節上,體現出了主辦方的高雅品味。

  雖然都鐸玫瑰已經成了英格蘭的標志,甚至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每天都有新鮮的玫瑰花被送入王後,或者國王情婦的臥室裡,但是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過於鮮艷的玫瑰並不符合年輕人的宴會,所以她在宴會上使用了並不昂貴的小雛菊,通過不同方式的捆扎與顏色搭配,讓本該成人化的晚宴,變得並沒有那麼沉悶。

  哪怕是對未婚妻放心不下的裡士滿公爵,都在看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准備工作後,對她的安排表示充分肯定:「哪怕是讓卡文迪什爵士來接手這場歡迎宴會,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裡士滿公爵順手拿起一個放在長餐桌上的裝飾品,發現這種彩色琺琅配以粗花呢和金屬的小玩意,實在是很精致:「這也是蘇格蘭的手工制品?」

  正在跟宮廷管家對菜單的瑪麗·斯圖亞特被裡士滿公爵的聲音拉走了注意力,於是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向自己的未婚夫獻寶道:「這是我從蘇格蘭淘來的小玩意,還讓匠人們特意改造了一下。」

  說罷,瑪麗·斯圖亞特還讓侍女端上一個精致的木匣子,只見裡面整齊擺放著不少跟裡士滿公爵所拿的裝飾品,風格相似的小玩意。

  不過大都是胸針和袖扣,上面巧妙裝飾著蘇格蘭特有的格子花紋和彩色琺琅,以及瑪麗·斯圖亞特很喜歡的珍珠。

  「這是我給西班牙使者們的見面禮,希望他們能收到蘇格蘭人民的祝福。」瑪麗·斯圖亞特讓拿著木匣子的侍女退下,期待裡士滿公爵能肯定她的做法。

  然而裡士滿公爵想得遠比他的未婚妻要深遠,甚至從瑪麗·斯圖亞特的舉動,聯想到了英格蘭和蘇格蘭的關系。

  雖然在所有人心裡,蘇格蘭遲早會與英格蘭合二為一,但是瑪麗·斯圖亞特是個變量因素。如果她像布列塔尼的安妮那樣,和第一任丈夫結婚數年都沒有留下存活子嗣,那麼蘇格蘭就有可能逃離都鐸家的掌控。

  「也許在宴會結束後,我們能邀請傑洛明去領略一下蘇格蘭的自然風光。」裡士滿公爵希望能借此強化他對蘇格蘭王冠的所有權。哪怕在他的有生之年裡,他和父親一樣,都無法對妻子的國土指手畫腳,但至少得讓他知道,這是會傳給他們子女的東西,並且他也沒有被妻子得國家排斥在外。

  相較之下,瑪麗·斯圖亞特就只是單純地想為自己的人民創收,順便從裡士滿公爵的嘴裡,聽到難得的贊美之聲。

  「我打算在蘇格蘭高地那兒,建一個度假城堡。」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瑪麗·斯圖亞特還跟裡士滿公爵提到了自己的近期計劃:「薩裡女伯爵希望將一部分平民遷移到人煙稀少的蘇格蘭高地,然後在當地建一個用以服務度假貴族們的村莊,也算是為那些找不到生存路子的平民們一條退路。」

  「這是件好事。」裡士滿公爵贊同道:「蘇格蘭高地景色優美卻不會讓人產生高原反應。要是你願意在那裡建一座城堡,那麼可以在不使用時,將其出租給前去度假的貴族們。」

  瑪麗·斯圖亞特直勾勾地看著裡士滿公爵,令後者有些不解道:「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不,只是薩裡女伯爵也提出了相同的建議。」

  目前替瑪麗·斯圖亞特管理蘇格蘭的,可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童貞女王,所以瑪麗·斯圖亞特能想到的事情,薩裡女伯爵自然也能想像,甚至還給瑪麗·斯圖亞特列出了更為完善的計劃。

  要是跟工業成熟的英格蘭去拼硬實力,那麼蘇格蘭別說是跟整個英格蘭相比,光是一個威爾士就足以將它吊打,甚至在歐洲的西部島嶼裡,唯一能被蘇格蘭捶爆的,也只有更窮的愛爾蘭。

  為此,薩裡女伯爵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去調查蘇格蘭的地理環境,甚至還暗訪了蘇格蘭高地的居民,為呈到瑪麗·斯圖亞特面前的度假村議案,做足了准備。

  裡士滿公爵突然意識到威廉三世為何要讓家裡的女孩接受最好的教育,甚至還鼓勵她們去承擔「本屬於」男人們的工作。

  大概是因為兩性的差異,導致男女在思考方式上的不同。

  或許對於裡士滿公爵而言,君王的最大成就是開疆拓土,如亞歷山大大帝那樣,將威名傳到世界的盡頭。

  可是對於以胡安娜王後為首的女王而言,君王的最大成就是守好自己的領土,提高人民的幸福指數。

  恐怕這也是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會放棄對法蘭西王位的宣稱,並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急於開疆拓土的主要原因。

  當然,這世上也存在著像伊莎貝拉一世和「懺悔者」愛德華那樣,跟傳統形像截然相反的君王,但那到底是歷史長河中的少數。

  而在英格蘭這邊……只要女孩們開始意識到她們能做的,絕不只是針線活和操持家務,那麼威廉三世的教育就是成功的。

  至少就目前看來,諾丁漢女伯爵和瑪麗·斯圖亞特都有了屬於自己的目光。

  接下來就看瓊安要如何選擇她的未來。

  「薩裡女伯爵是個睿智程度不亞於我母親的聰明女人。」裡士滿公爵深深地看著瑪麗·斯圖亞特,語氣裡充滿了鼓勵:「有她在一旁指引你,蘇格蘭的人民一定會感謝他們的女王。」

  瑪麗·斯圖亞特握緊了裡士滿公爵的手,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對未婚夫婦濃情蜜意之時,來自宮廷管家的咳嗽打斷了他們的深情對望。

  「殿下,西班牙的使者們已經見過了國王陛下,所以請您做好召見他們的准備。」

  裡士滿公爵被宮廷管家的打斷弄得有些尷尬,於是松開了被瑪麗·斯圖亞特握住的手,努力給自己找台階下:「那我先去換衣服,等會兒見。」

  瑪麗·斯圖亞特在裡士滿公爵走後,重新核對了晚宴的餐單,然後添了幾道西班牙菜。

  ………………我是分割線………………

  「吉斯公爵想與我聯盟抵抗蒙莫朗西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在盧浮宮裡收到了「可憐吉斯」的來信,衝著自己的侍女調侃道:「你能想像曾經權傾一時的吉斯公爵,現在像個落水狗一樣地求助於我嗎?」

  「記得我跟亨利剛結婚時,他可是用了這世上最難聽的詞彙來羞辱我。」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吉斯公爵的信件放在蠟燭上燒了個干淨,然後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給她勒緊了束腰。

  「該死的,我現在醜的像只老母牛。」凱瑟琳·德·美第奇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斷地咒罵道:「你能想像我的丈夫寧可跟一個快六十歲的老女人在舍農索城堡裡卿卿我我,翻雲覆雨。也不願意來看一下他那悲傷的妻子,以及快要出嫁的女兒。」

  自打凱瑟琳·德·美第奇夭折了一對龍鳳胎後,亨利二世便對這個又老又醜的妻子失去了耐心——畢竟他們已經有了七個順利存活的孩子,而且其中的四個都是男孩,所以亨利二世也不必再為了瓦盧瓦的延續,而去觸碰自己的合法妻子。

  丈夫的冷淡再加上法蘭西與西班牙,英格蘭的聯姻將至,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想到她的兩個女兒將要遠嫁,不由得心碎不已。

  同時也加深了她對亨利二世的怨恨。

  要是亨利二世能像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或是西班牙的腓力二世那樣有用,那麼她的女兒也不必被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

  幾個跟外國公主訂婚地兒子還好,畢竟在這個年代裡,男人總不會在婚姻裡吃大虧。

  可是女兒呢?

  雖然西班牙與法蘭西領土相接,而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又是她二女婿的舅舅。可前者是法蘭西的宿敵,後者是新教國王,她那可憐的伊麗莎白和瑪戈要如何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異鄉人?

  看著王後既怨恨,又不舍得表情,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除了氣憤,便只剩下無窮無盡得嘆息。

  早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生下第一個孩子時,這個忠誠的意大利侍女就不止一次地勸說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要沉溺於國王的偶爾溫柔中。只可惜固執的王後並不聽她的話,反而絞盡腦汁地維護自己並不出眾的容貌與身材,仿佛她只要從產後的狀態中快速恢復,就能獲得亨利二世的喜愛。

  真是糟糕透頂的想法。

  伊莎貝爾·德·利莫伊用力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腰肢勒到只有四十釐米寬,然後又為王後撲上厚厚的鉛粉,來遮掩她臉上的斑痕。

  「那您打算跟吉斯公爵握手言和嗎?」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宮中的耳目,更是與波旁家的孔代親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女主人跟吉斯公爵的關系有多麼糟糕。

  而後者居然能放下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前仇舊恨,主動拋出合作的意願。

  足以看出現在的吉斯公爵,已經窘迫到在亨利二世的宮廷裡,找不到合作伙伴的地步。

  「我不過是個被丈夫厭棄的女人,根本幫不到吉斯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並不認為吉斯公爵能給她想要的東西,況且她都已經熬到了今天,只要等著亨利二世老去,凱瑟琳·德·美第奇便可以通過自己的兒子,來掌握法蘭西的最高權力:「亨利連權力的殘羹冷炙都不願施舍於我,更別提聽我的話,讓吉斯公爵重返權力的頂峰。」

  勒緊束腰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嘗試著喘了幾口氣,然後拿來一把扇子,盡力將新鮮的空氣撲到臉上:「吉斯公爵能順利回來就已經是上帝保佑的結果,而蒙莫朗西公爵接連打輸了重要戰爭,波旁家和其他的貴族們也不會再支持他。」

  「蒙莫朗西公爵倒是不足為懼,關鍵是戴安·德·普瓦捷。」伊莎貝爾·德·利莫伊很清楚什麼樣話題能夠引起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興趣。

  果不其然,法蘭西的王後在聽見老情敵的名字後,原本幸災樂禍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幾分,然後用探究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吉斯公爵讓我轉告您,國王陛下已經不想維持與您的婚姻,但是他也不想讓您的孩子淪為私生子。」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話,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如墜冰窖。

  「對於國王陛下而言,如果法蘭西失去了對米蘭公國的控制權,那麼與意大利,尤其是與佛羅倫薩的聯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補充道:「而西班牙國王也保證會讓時任羅馬教會審判大法官的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成為下一任羅馬教皇。所以您的重要性,已經不能同往日相比。」

  可以說,現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至於亨利二世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若不是為了七個子女的合法性,薄情寡義的法蘭西國王也不必與凱瑟琳·德·美第奇耗到現在。

  「你的意思是,亨利想殺了我?」凱瑟琳·德·美第奇雖然震驚,但還是保持了冷靜。

  殺妻這種事在離不了婚的時代裡並不少見,甚至一度到了家常便飯的地步。

  在最黑暗的年代裡,有些騎士經常會強娶領主的寡婦,然後在拿到妻子的財產或是繼承人後,將其活活餓死或者毒死在閣樓裡。

  也正是因為屢禁不止的殺妻事件,英格蘭在征服者威廉頒布了《末日審判書》後,才會對繼承法和遺囑繼承進行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從而避免有人用婚姻占據弱勢一方的財產。

  當然,擱在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這兒,財產矛盾根本不是兩人爭執的重點。

  而亨利二世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妻子喪命罷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7

第196章

  「亞歷山大給傑洛明准備的宴會進行得怎麼樣了?」處理完一天工作的威廉三世倚靠在溫暖的爐火旁,讓理查德·克倫威爾端來一杯加了肉桂和丁香的熱葡萄酒。

  威廉三世搖了搖通透的酒水,自嘲了一句:「以往的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點燃爐火。就連胡安娜都受不了我這習慣,戲謔我的臥室是冰窖。」

  理查德·克倫威爾給威廉三世的腿部蓋上一條毯子,防止國王在夜裡著涼,然後又安慰了一句:「人總是會老的,即使是戰無不勝的亞歷山大大帝,也會再也上不了馬背的時候。」

  因為國王之前的犯暈嚇到了包括胡安娜王後在內的不少人,所以在宮廷醫生和胡安娜王後的一直要求下,威廉三世不得不改變他的生活習慣,同時也盡可能地減少工作量。

  「您的身體健康,勝過一百條對英格蘭有利的法案。」理查德·克倫威爾到底是跟了威廉三世二十多年的老心腹,所以私底下也是隨意了許多:「我父親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有時候你不是在個人能力上打敗了敵人,而是跟敵人比命長。『」

  「這倒是句頗有爭議的話。」威廉三世反駁道:「長壽也是一種詛咒,要是讓我像蘇萊曼大帝那樣,目睹著自己最出色的兒子死於宮廷政變,然後看著幾個不爭氣的小兔崽子將老父親辛苦打下的江山毀了個七七八八,那麼還是讓我趕緊死了痛快」

  眼下的奧斯曼帝國已經有了由盛轉衰的趨勢。

  深受蘇萊曼大帝寵愛的洛克塞拉娜,估計也沒料到她能在一手推動的繼承戰爭中,玩脫到讓自己的孩子們,也開始自相殘殺的地步。

  因為最有競爭力的皇長子穆斯塔法,已經被蘇萊曼大帝處決。甚至連他唯一的兒子也被其祖父認為會對王位產生威脅,所以在其父被殺後的第二天,也跟著被處決。

  而穆斯塔法的死亡,也導致了洛克塞拉娜最有人性的小兒子——吉漢吉爾皇子,因為無法原諒父母的所作所為而在悲傷中死去。

  這讓接連失去了兩個兒子的蘇萊曼大帝,面對著一個無比艱難的繼承問題——他只能在洛克塞拉娜所生的塞利姆王子和巴耶濟德皇子中,選一個做繼承人。

  而這兩人……無非是扶不起與更扶不起的區別。

  前者酒鬼,後者殘暴。

  真是一點都沒繼承父親的度量和母親的狡詐。

  唯一讓蘇萊曼大帝感到高興的是,他跟洛克塞拉娜的孩子裡,還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米赫麗。

  就像路易十一聲稱自己的長女安妮是「全法蘭西最不愚蠢」的女人那樣,蘇萊曼大帝也很欣賞米赫麗的聰明才智,甚至將其許配給了自己的大維齊爾,以保證米赫麗的聰明才智能有用武之地。

  只可惜米赫麗再怎麼受到父親的疼愛,也只是個不能繼承王位的女孩。

  畢竟是在更為保守,而且有著Fratricide制度的奧斯曼帝國。

  與其相比,連嚴格遵守《薩利克法典》的法蘭西,都稱得上寬松至極。

  一想到蘇萊曼大帝的家庭矛盾,威廉三世除了慶幸自己的家庭至少看起來還算和諧,便是擔心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未來。

  雖然在他和胡安娜王後的不懈努力下,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即便稱不上兄弟情深,但也絕對沒有什麼血海深仇。

  然而現在的平靜,並不代表著兄弟二人會在老父親死後,繼續保持著和諧相處的狀態。

  以長腿愛德華的幾個兒子為例。

  哪怕愛德華二世在老父親生前懦弱得讓長腿愛德華都懷疑這兒子是不是親生的,但在老父親合眼後,這廝兒不僅坑了一直都幫他求情的繼母,甚至還疏遠了替他賣命的兩個異母弟弟,最後導致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也就是黑太子愛德華的岳父兼堂祖父,直接被法蘭西的伊莎貝拉處死(奇妙的是,伍德斯托克的埃德蒙也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的表兄)。

  可以說,但凡是愛德華二世稍微聽了下他弟弟的意見,就不會坑了自己和英格蘭的過半貴族

  威廉三世很擔心裡士滿公爵會在紀堯姆的天然威脅下,無法與其在危急時刻裡,達成一致對外的共識。

  不管現在的哈布斯堡鬧成怎樣的豬腦子,威廉三世還是很佩服查理五世能夠聽得進家人的意見,並且在緊要關頭,向奧地利的斐迪南和奧地利的瑪麗做出退步。

  如果不是查理五世在緊要關頭下,逼迫腓力二世向奧地利的斐迪南退步,然後用了一種面子上過得去的方法,將米蘭公國交給了對它心心念念的弟弟。

  估計以腓力二世的小心眼和氣度,絕對會就此與奧地利的斐迪南鬧翻。

  畢竟威廉三世可是記得這位表侄子在同父異母的弟弟立了相當多的戰功後,還是不給他心心念念的公爵之位,甚至還想抓了傑洛明的母親來威脅他。

  換成是任何一個懂人心的君王,都不會做出如此傻缺的決定。

  要知道一個公爵之位可是很有講究的。

  根據待遇的不同和繼承權上的差異,公爵的水分甚至能灌滿一個湖泊。

  像洛林公爵和佛羅倫薩公爵那樣的公國領袖,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擁有和國王相差無幾的實權,這也是亨利八世願意與其結成兒女親家的主要原因。

  而像吉斯公爵和波旁公爵那樣的大國封臣與王室分支,則屬於公爵裡的第二梯隊,不僅有屬於自己的家族領地,甚至能像約克家的查理(愛德華四世的父親)那樣,找准了機會就能取代本家。

  至於亨利八世冊封的薩福克公爵,以及歷史上的約翰達德利(封號是諾森伯蘭公爵),則屬於水分最大,硬推上位的那種。

  別說是正兒八經的公國統治者了,就連一些歷史悠久的伯爵——如法蘭西的富瓦家族,都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

  而歷史上的傑洛明想要的公爵之位,正是水分最大的那種。

  哪怕他是羅馬皇帝的私生子,但只要腓力二世在他的領地和世襲繼承權上動動腦經,也改變不了他的爵位有很大水分的事實。

  所以威廉三世真心覺得腓力二世沒必要吊著傑洛明。

  甚至說得更過分一點,哪怕爵位傳到了傑洛明的孫子手裡,都不能改變他們家的爵位水分很大的事實。

  而在威廉三世胡思亂想之際,塞西爾爵士突然拜訪道:「陛下,可否耽誤您寶貴的休息時間?」

  還未換下正裝的塞西爾爵士看了眼理查德·克倫威爾,示意自己需要能與國王進行私密談話的空間。

  宮廷總管在接到眼神的那一刻,便退出了威廉三世的客廳,然後親自為塞西爾爵士和威廉三世守住大門。

  「你這個時候來又有什麼事?」威廉三世知道塞西爾爵士不是個不識趣的人,而眼下除了傑洛明的到訪,便只剩下即將嫁來的瑪戈公主,能讓塞西爾爵士親自來找國王陛下商議。

  「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剛剛來信,說是無法提供瑪格麗特公主的嫁妝。」塞西爾爵士並不喜歡一個天主教的公主,但是他也不會極端到要毀壞兩國的協議。

  威廉三世放下了酒杯,認真問道:「法蘭西只是不能提供瑪格麗特公主的嫁妝,還是不能提供伊麗莎白和瑪格麗特兩位公主的嫁妝?」

  要知道這裡面的差別,可是關乎著英格蘭的顏面。

  同是聯姻,憑什麼西班牙有的東西,英格蘭沒有?

  威廉三世要的是兒媳的嫁妝錢嗎?

  他要的是法蘭西的態度。

  塞西爾爵士舔了舔嘴唇,並沒有直接回答國王的問題:「法蘭西給出的理由是約克公爵的地位無法與西班牙國王相提並論,所以……」

  「所以他想免了小女兒的嫁妝,對嗎?」威廉三世怒急反笑道:「只要亨利二世不怕我讓全歐洲都知道他出不起小女兒的嫁妝,那麼盡管這麼做。」

  畢竟丟臉的又不是紀堯姆和懵懂的瑪格麗特,威廉三世也不必有什麼心理壓力。

  至於法蘭西的顏面……

  難道這是威廉三世的錯?

  況且法蘭西的封臣又不全都是亨利二世的附庸,所以國王出不起女兒的嫁妝,也不關他們的事。

  塞西爾爵士早就料到國王的反應,所以在與滿頭大汗的法蘭西大使交談時,語氣比現在的威廉三世更嚴重。

  而這也是亨利二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至於跟英格蘭退婚一事……亨利二世還不想再體會一次英吉利過路費,以及他也出不起一場戰爭錢。

  所以才有了這封被送到英格蘭的加急信。

  「法蘭西想在盧浮宮裡,為兩位公主舉行代理人婚儀,也算是她們向父母和祖國的告別儀式。」塞西爾爵士仔細觀察著國王的臉色,斟酌著說道:「腓力二世已經確定了西班牙的迎親隊伍,現在就差英格蘭這邊,還沒有遞出一個迎親安排。」

  「亨利二世都這麼打臉了,還想讓我安排什麼?」威廉三世興致缺缺道:「直接跟法蘭西進行退婚談判,然後讓御前會議商討下對法蘭西的懲罰措施。」

  「是。」得令後的塞西爾爵士立刻去辦。

  結果幾天後,威廉三世又收到了亨利二世的來信,以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請求。


第197章

  亨利二世送來的信件裡,無非是說些他為什麼出不起嫁妝錢的廢話,以及隱晦表達了威廉三世根本就不缺這些錢,所以沒必要像個討債者一樣要錢的憤慨。

  對此,威廉三世深知跟流氓打交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給予最強硬的反擊。然而在他收到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來信後,卻對自己即將下達的命令產生了一絲絲的猶豫。

  誠然,以法蘭西國王的性格,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傀儡王後,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給英吉利海峽邊的另一位國王,寫一封私人信件。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只能借著去看望二女兒克洛德之際,請求威廉三世的姐姐,也就是她的親家母瑪麗長公主,幫她把私人信件轉交給英格蘭國王。

  和沒心沒肺的亨利二世相比,凱瑟琳·德·美第奇在信件裡的語氣可謂是客氣到了卑微的程度,無不充斥著令人動容的母愛。

  別看在歷史上,瑪戈公主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關系並不好,甚至在法蘭西爆發了宗教戰爭後,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是現在的瑪戈公主還只是個依賴母親,生長於畸形宮廷裡的五歲小女孩。

  因為亨利二世的注意力都在國事,戴安·德·普瓦捷,以及弗朗索瓦王太子的身上,所以關心瑪戈公主的,便只有她的姐姐和母親,以及安排她課程的戴安·德·普瓦捷。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深深憎惡著丈夫的情婦,但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來看,她卻很認可戴安·德·普瓦捷的高雅品味與管理才能,甚至希望自己的女兒們都能從國王的情婦那兒,學到曾屬於「法蘭西大女士」(這裡指路易十一的女兒,法蘭西的攝政公主安妮)的風采。

  可以是說,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上,母親的責任和女人的嫉妒心有了巧妙的分割與平衡。

  直到亨利二世毫不留情地打碎了這一平衡,點燃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無處可發的怒火。

  如果說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傳話,只是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放棄了對丈夫的全部幻想。那麼亨利二世想讓瑪戈公主走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老路,成為英格蘭宮廷裡最沒有價值的新娘一事,無疑是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內心深處,瘋狂湧現出了對丈夫的殺意。

  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十四歲就嫁入法蘭西宮廷,而在她結婚不到一年後,跟法蘭西簽訂了聯盟協議的保護者,也就是美第奇家的第二位教皇兼真正的掌權者——克雷芒七世病逝於佛羅倫薩。而隨之產生的美第奇家繼承爭執,也讓佛倫羅薩和羅馬教廷那兒,都無法兌現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

  可想而知,一個沒有嫁妝又失去了娘家支持的外國新娘,在法蘭西的宮廷裡過得是怎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更糟糕的是,因為弗朗索瓦一世的長子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婚後的第三年去世,所以變成了法蘭西王儲的亨利二世,有權跟自己毫無價值的妻子離婚,然後迎娶一位配得上王儲妃位子的天主教公主。

  那段時間對於凱瑟琳·德·美第奇而言,完全是不亞於她在羅馬之殤裡的萬般煎熬。

  雖然她的門外並沒有叫嚷著要將「美第奇的婊子拖出來砍死」的士兵,但是她很清楚自己隨時都會被突然闖入的法蘭西貴族所趕出去。

  而佛羅倫薩那邊,也不會接受一個被趕回老家的美第奇姑娘。

  好在科西莫一世平定了佛倫倫薩的騷亂後,便補上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並且還與堂妹保持著良好聯系。

  否則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當時的處境,是絕不可能順利脫身的。

  而現在,她的小女兒要走上她當年的老路。

  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法容忍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現在的瑪戈公主比剛嫁到法國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要小九歲。

  因為亨利二世要節省嫁女的開支,所以將瑪戈公主「順帶」嫁到了英格蘭,比協議裡說好的要早了五年。

  而英格蘭那邊,有瑪麗·斯圖亞特的珠玉在前,誰又能看得起光溜溜嫁來的瑪戈公主?

  哪怕瑪麗·斯圖亞特比瑪戈公主更像個童養媳,但她好歹是加冕過的蘇格蘭女王,而且還是在英格蘭的宮廷裡長大的。

  與之相比,白廳宮裡的勢利眼絕對會孤立瑪戈公主。

  至於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沒指望他們能多操心瑪戈公主的處境,畢竟這二者是雙王統治,一年四季都忙得不可開交,連裡士滿公爵都很少會去打擾他們,更別提與瑪戈公主訂婚的紀堯姆了。

  而要是讓瑪戈公主與紀堯姆解除婚約,不僅會讓英法兩國的關系再次惡化,甚至會導致瑪戈公主的下場只能是修道院或者被她的父親嫁去更加偏遠的小國。

  別看王子公主的身份能唬著不少人,其實除了最核心的王室成員,其余人都面臨著沒有結婚對像的尷尬境遇。

  因為門當戶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這也是王室成員動不動就會成為修道院院長,主教,或是已經有了情人和私生子,卻還是單身沒有繼承人的主要原因。

  畢竟看腓力二世喪妻那麼久才等到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便能想像得出王室聯姻的選擇有多麼狹窄。

  而像紀堯姆這樣多金又有爵位的王室次子,其實選擇範圍遠比身為王儲的裡士滿公爵要廣。

  如果跟法蘭西在聯姻的事情上談不攏,那麼以威廉三世的手段,給紀堯姆說一位德意志公主或是意大利公爵之女,也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在英格蘭的國內,就有能被列為參考對像的女貴族。

  可是瑪戈公主就不同了。

  放眼整個歐洲,沒人會考慮一個繼承權排後又沒有嫁妝的公主,否則亨利二世的妹妹,也就是曾被考慮嫁給威廉三世的貝裡女公爵,為何要跟侄女一起出嫁?

  哪怕是一些暴發戶想通過迎娶公主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王室也做不出這種丟臉的事情。

  蓋因十六世紀的歐洲,都只接受低娶高嫁的聯姻模式。

  威廉三世也是為人父母的肉體凡胎,自然明白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希望女兒在修道院裡度過一生的良苦用心。

  若是母親活著時還好,至少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段,總不會讓人虧待了瑪戈公主。

  而要是老母親死了,那麼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目前表現,威廉三世不難想像得出那幾個法蘭西王子的表現。

  這麼看來,哈布斯堡真是兄妹和睦的典範,甚至連威廉三世都想向表兄取經。

  「讓紀堯姆過來一趟。」威廉三世決定將這個棘手的問題拋給當事人。

  也算是老父親的一次逃避。

  ………………我是分割線………………

  當紀堯姆忐忑不安地站在老父親面前時,還以為自己是要跟米開朗基羅徹底地分別的約克公爵,對著威廉三世露出了羅密歐逃婚後被抓的表情——雖然莎士比亞還沒出生了。

  「……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收拾好你那吊兒郎當的態度,否則我就把你送到你母親那兒。」威廉三世合十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當下就給紀堯姆一記暴栗。

  真是怎麼看都欠揍的倒霉孩子。

  有史以來第一次,威廉三世體會到了血壓升高的感覺。

  哪怕是跟查理五世或者亨利二世進行戰爭談判,威廉三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堵心到無以復加。

  「法蘭西那邊出不起瑪戈公主的嫁妝,所以我想退了你跟瑪戈公主的婚約。」威廉三世讓人將亨利二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信件交給紀堯姆,順帶檢測一下對方的法語成績:「你大姑母幫法蘭西王後送了封私人信件,似乎是想替瑪戈公主再爭取一二,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我?」粗略看過兩封信的紀堯姆有些疑惑道:「這不都是您跟母親做主嗎?我的婚姻難道我自己能做主?」

  「正因為我跟你母親……主要是我本人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聽聽你的意思。」被兒子拆台的威廉三世咳嗽了一聲,試圖找個台階下:「畢竟是給你找妻子。如果你不接受法蘭西的請求,那麼我會在退了法蘭西的聯姻後,為你挑一位德意志公主。」

  其實早在塞西爾爵士頻繁召見法蘭西大使時,就已經有人嗅到了兩國聯姻的危機。

  薩克森選侯甚至熱情洋溢地表示能為紀堯姆挑選一位新教公主。

  威廉三世雖然沒有直接回應,但卻把薩克森選侯的提議記在了心裡。

  「您的話真是讓我無言以對。」紀堯姆很不滿道:「您只有在聯姻出了問題時,才會來尋求我的意見,這不就是推卸責任嗎?」

  「如果我就是推卸責任,你想怎麼樣?」威廉三世的直截了當讓紀堯姆感到難以置信。

  「您可是國王啊!」

  「即使是國王,也會有想要逃避的時候。」威廉三世並不覺得讓兒子明白父親的「無恥」一面,是多麼有損形像的事:「你以後要面對更多的無恥人,無恥事,所以今天的事,說到底也只是我對你的一次考驗。」

  「真的嗎?」紀堯姆懷疑道:「您這個考驗的時間未免也找得太好了。如果我不想解除與瑪戈公主的婚約,那麼您會怎麼做?」

  威廉三世沒有直接回答紀堯姆的問題,而是很意外自己的小兒子居然沒想著要跟瑪戈公主解除婚約:「我以為你會對亨利二世的做法感到暴跳如雷。」

  「憤怒是我應該表現的情緒。」紀堯姆遠比威廉三世想得更像個男人:「如果我解除了與瑪戈公主的婚約,那麼她的下場就在修道院,和一些出得起價格的公爵裡,做個艱難的二選一。」

  「只是考慮到法蘭西都出不起小公主的嫁妝,那麼本國的大家族,如吉斯,波旁,以及富瓦,都不會青睞於一個沒有太大價值的公主。」

  畢竟《薩利克法典》是看父系血統,所以公主的下嫁只能錦上添花,並不能帶來王位繼承權。

  「而一個能讓大姑母和您都為她爭取的公主,應該也有讓我不放棄她的美好品質。」紀堯姆並不蠢,只是懶得在他不感興趣的事情上費心:「讓人厭惡的父親不代表他有個愚蠢的女兒。而惡毒的母親也不一定會教出卑劣粗俗的兒子。」

  「這倒是句實在話。」威廉三世贊同道:「所以你想讓法蘭西給你什麼樣的補償?」

  「嗯?」紀堯姆沒跟上父親的跳躍思維,所以多問了一句:「您不是說法蘭西出不了公主的嫁妝嗎?」

  「我可愛又單純的兒子啊!法蘭西的底蘊可不是英格蘭能比得上的,尤其是我們的祖先還曾是法蘭西的封臣。難道亨利二世除了錢,就拿不出別的東西嗎?」威廉三世覺得在機靈勁兒上,還是裡士滿公爵更勝一籌。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紀堯姆沒有先入為主地對瑪戈公主產生芥蒂,所以威廉三世也不必擔心他們會成為一對怨侶。

  「哪怕亨利二世不可能給瑪戈公主陪嫁土地,但是法蘭西的藝術品可不少……而那正是你最喜歡的。」威廉三世的話讓紀堯姆眼前一亮:「弗朗索瓦一世……也就是你未婚妻的祖父曾將達芬奇邀請到他的宮廷,並且還花了二十多年的功夫,去收集文藝復興時的瑰寶。」

  「毫不誇張地說,但凡是你能想得到的名字,都有真跡被收藏於法蘭西的宮廷。」

  「包括讓達芬奇不惜逃離佛羅倫薩,也要留下來的《蒙娜麗莎》。」

  威廉三世提議道:「現在就看你想要什麼,然後我再讓人跟法蘭西大使商談。」

  「想必對於亨利二世……」威廉三世一提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唾棄道:「算了,還是說說真心在乎這場聯姻的凱瑟琳王後。」

  「雖然藝術品不是什麼保值的東西,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勉強讓雙方的顏面都過得去。」


第198章

  瑪戈公主的祖父,也就是法蘭西的前任國王弗朗索瓦一世,並不是個在政治生涯和戰爭野心中,多有建樹的國王。如果不是威廉三世帶來的蝴蝶效應,這位國王在歷史上給人印像最深的,就是他比以往的任何君主都要靠近人文主義,並且還拖垮了路易十二努力平衡的法蘭西財政。

  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都是拿人文主義當個鍍金佛衣,免得他們打下意大利後,會被冠上個「野蠻人皇帝」的稱號。然而弗朗索瓦一世不同,他是真的沉迷於人文主義的光輝,並且為幾百年後的盧浮宮貢獻了至少三成的文化收藏。

  雖然現在的盧浮宮裡,並沒有三寶齊聚的場景,但是靠著弗朗索瓦一世的一擲千金,諸如達芬奇,提香,米開朗基羅,以及拉斐爾的作品都被搶購到了法國。甚至弗朗索瓦一世還想把達芬奇的壁畫——《最後的晚餐》,也搬去法國,只可惜因為難度太大,所以弗朗索瓦一世只能遺憾放棄。

  威廉三世的妻子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外甥女,曾不止一次地抱怨過舅舅的愛好過於奢靡,差點將王室的財產榨得一干二淨。

  其實論收藏,弗朗索瓦一世的姐姐,也就是威廉三世的丈母娘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也是個大收藏家,甚至將這一愛好遺傳給了女兒和紀堯姆。然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喜歡收藏書籍,對於雕像油畫的愛好並不熱切,所以在對文化的開銷與贊助上,還不到弗朗索瓦一世的十分之一。

  胡安娜王後也跟其母一樣,比起油畫雕像,她更愛收集書籍,尤其是一些偏冷門,需要到小店裡淘寶的孤本。

  可是紀堯姆就不同了。

  他的愛好是這個時代裡最燒錢的,哪怕是恩裡克二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都將財產留給了這個次孫,威廉三世也不能保證這個兒子到了晚年,還能出得起棺材錢,而不是拿昂貴的油畫直接拼一個棺材出來。

  「《蒙娜麗莎》,《宰相洛蘭的聖母》,《田園音樂會》,《蹲著的阿芙羅狄蒂》還有……還有米開朗基羅心心念念的《三美圖》。」紀堯姆表情嚴肅地跟塞西爾爵士商量了半天,才列出了他最想要的幾件藝術品。

  閑著沒事干的威廉三世,趁著紀堯姆與塞西爾爵士商議之際,拿走了紀堯姆用來做選擇的草稿紙,然後念出了上面被劃掉的名字。

  「你這是要把盧浮宮裡的藝術品都搬空嗎?」威廉三世不知該慶幸紀堯姆還尚存一理智,還是該擔心這孩子會像弗朗索瓦一世那樣,為了愛好傾家蕩產。

  紀堯姆不清楚父親的憂慮,而是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威廉三世的問題:「我也沒那麼貪婪。要是把盧浮宮裡的東西都搬走,那不是變相將法蘭西的國庫也搬走了嗎?」

  「……你難道沒想過這麼做嗎?」威廉三世眯了眯眼睛,試探性地問道:「你給我說句實話。你像藤壺扒著岩石那樣,成天膩在米開朗基羅的身邊,是不是受到了弗朗索瓦一世的啟發?」

  威廉三世至今都記胡安娜王後曾向他抱怨達芬奇,遠比法蘭西的克洛德,以及奧地利的埃利諾,更像是弗朗索瓦一世的妻子。

  哪怕是對待自己最寵愛的情婦,弗朗索瓦一世都沒有像對待達芬奇那樣,輕言細語,極盡呵護,甚至讓對方死在自己懷裡。

  用胡安娜王後的話來說,除了薩伏伊的露易絲,就沒見過弗朗索瓦一世對別人的死,這麼傷心過。

  可薩伏伊的露易絲是將弗朗索瓦一世扶上台的親媽,又替兒子搞定了帕維亞戰爭後的賠償問題。

  達芬奇他能在親屬關系,國家貢獻上,與薩伏伊的露易絲同台競技嗎?

  他不能。

  所以胡安娜王後搞不懂自己的舅舅為何對達芬奇「愛」得死去活來,連最喜歡的宮殿都能讓達芬奇獨占。

  而眼下的紀堯姆……

  威廉三世戰略性地抱起胸來,眼睛眯得像是地鐵老人看手機。

  「到底是你將米開朗基羅接過來的?還是我將米開朗基羅接過來的?」

  有史以來第一次,從不吃虧的威廉三世覺得自己在兒子這兒吃了大虧。

  更無語的是,紀堯姆從不掩飾自己的目標,甚至直白地讓一旁的塞西爾爵士都感到萬般無語。

  「您又沒時間招待米開朗基羅先生,那肯定是由我代勞了。」紀堯姆說到這兒,還上前擁抱了下威廉三世,差點沒把塞西爾爵士給嚇死。

  「父親,有你當父親實在是太好了。」

  威廉三世盯著結婚比他還早的小兒子,決定有必要讓他想想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畢竟詩和遠方都是建立在面包大得能撐死人的經濟基礎上。

  而紀堯姆的愛好開銷……總不能讓老父親或者哥哥負擔一輩子吧!

  「不管你是多大的男人,結了婚就得考慮自己的未來。」威廉三世拉著紀堯姆坐下。

  而一旁的塞西爾爵士也很有眼色地離開了國王的房間。

  威廉三世喜歡把家裡的事情攤開了說。

  哪怕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互相戒備著對方,但是在威廉三世這兒,該你,不該你的,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的必要。

  就像紀堯姆很清楚裡士滿公爵會繼承所有的王冠,而瓊安也有一份嫁妝和終身制的本地收入。

  裡士滿公爵也知道外祖父母的私房錢,以及一個王室次子應有的公爵封號與領地,都是紀堯姆應得的東西。

  甚至不出意外的話,威廉三世創立的皇家公司,胡安娜王後和恩裡克二世在尼德蘭建立的代理商公司,都會讓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對半繼承。

  至於瓊安,考慮到她外嫁後會自動放棄對英格蘭的王位繼承權,所以在瓊安的有生之年裡,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都會拿出個人利潤的百分之三十,作為瓊安終身福利。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瓊安的子女也能享受到這些分紅。

  畢竟嫁了人的姑娘,夫家那邊也不會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按照歐洲的結婚慣例,除了擔任王室要員所應得的年薪,瓊安還會在結婚的第二天,得到丈夫所送的「晨禮」。哪怕是在丈夫死後,她也能享受到「遺孀」應有的土地奉養與津貼,甚至還有幾座城堡的終身使用權。

  亨利八世去世時,克裡維斯的安妮作為國王的遺孀,得到了一份七千英鎊的年薪,以及幾座城堡的終身使用權。

  甚至她還有結婚時,亨利八世送給她的土地收入。

  同樣,威廉三世在與胡安娜王後結婚時,送了愛爾蘭的土地作為新婚的「晨禮」。

  瑪麗·斯圖亞特和裡士滿公爵雖然沒有正式成婚,但是威廉三世已經將威爾士放到了長子名下,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在新婚後,也能得到威爾士的一片土地作為「晨禮」。

  至於紀堯姆這兒……

  「雖然你們兩並不符合宗教的結婚年齡,但是法蘭西國王拿到了教皇的赦免書,所以在瑪戈公主嫁來後,你得考慮要送給瑪戈公主什麼樣的晨禮,以及你未來要如何養活自己。」說罷,威廉三世還補充道:「依你現在的消費水平,僅憑年薪和領地收入,是不可能支持得起婚後消費的。」

  「為什麼?」從未想過金錢問題的紀堯姆十分懵逼道:「我難道會缺錢嗎?」

  「你難道以為金錢都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威廉三世甚至給紀堯姆算了筆賬:「身為一個公爵,你不僅得有常住的莊園,還要確保能在倫敦的市中心,以及度假的黃金地域裡,擁有一套符合身份的豪宅。而維護這些豪宅,需要三班的僕人二十四小時輪轉,所以一年下來,至少需要五千英鎊,這還不包括你的私人管家,以及瑪戈公主的貼身侍女們的收入。雖然低級貴族們會將他們的女兒送到大貴族家裡,以保證他們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一張通向宮廷的卡片。可是你身為對方的領主,總不能讓別人的女兒給你白干活。」

  「以你母親的貼身侍女約翰娜為例,她擁有二百英鎊的年薪和胡安娜在尼德蘭公司的分紅,每逢節假日還能得到胡安娜的禮物與不少人的『善意表達』。」

  「而除去這些基礎開支,你還得購買符合身份的家具,皮草,珠寶,乃至偶爾還要在家裡舉行宴會。」

  「這都是公爵所不能避免的開支。」

  「還不算上你和瑪戈公主的子女出生後,花在寄養兒童,請家庭教師,布置學習場所的錢。」

  威廉三世一筆筆地算下來,讓紀堯姆徹底地明白了什麼叫來自社會的毒打,然後不著邊地感嘆道:「難怪您從來不找情婦。」

  「廢話。找情婦的話,我還得安排她的工作與婚姻,一夜後還得送幾件昂貴的珠寶。要是弄一個法蘭西式的王室情婦,我還得給她一筆終身的年薪,某某夫人的稱號,以及一座城堡或者莊園。」威廉三世回憶著亨利八世給安妮·博林,以及凱瑟琳·霍華德的待遇,順著兒子的話補充道:「如果你不做這些,光是別人的嘲笑,就能讓你無地自容。」

  「所以從另一方面來說,情婦更是一種『我有錢』『我已經步入上流社會』的像征,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不知為何,威廉三世的聲音裡,透露出過來人的滄桑:「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你花費太多的時間在別的事情上,就不會覺得其它方面的需求,強烈到讓你輾轉反側。」

  以威廉三世為例,他跟胡安娜忙了一天後,都是倒頭就睡,哪裡還顧得上夫妻生活與靈魂碰撞。

  不猝死就不錯了。

  還搞什麼浪漫啊!

  紀堯姆拿著父親列好的開支單,從未想過婚姻生活居然這麼麻煩:「那我該怎麼辦?您總不會看著我去賣地還債吧!」

  「……你要是敢這麼做,我就把你丟到修道院裡。」威廉三世警告道:「賣地是絕不允許的,不過你可以去問一下亞歷山大。」

  「畢竟他正在跟瑪麗計劃著婚後生活。」

  「估計你們兩的婚事也會一起辦。」

  紀堯姆:「……?」


第199章

  裡士滿公爵未來要花錢的地方,肯定是比紀堯姆要多得多。光是看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的宮廷排場,就不難想像裡士滿公爵哪怕是在這個基礎上減一半,也不是他的年薪能夠負擔得起的。更別提威廉三世還把威爾士給了他,所以裡士滿公爵偶爾還要給威爾士的居民們發些福利,畢竟你去威爾士巡游,總不能什麼都不表示吧!

  至於諾丁漢女伯爵所管理的皇家織布廠和港口,那都是威廉三世的財產,所以在國王夫婦去世前,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紀堯姆,都無權過問。

  瓊安倒是可以定期從這些工廠裡拿到分紅,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威廉三世提前讓她享受到了出嫁後,才能得到的東西。

  「一分錢難死英雄漢,國王也有幾門窮親戚。」裡士滿公爵在與紀堯姆交談時,難得放下芥蒂地與紀堯姆大吐苦水道:「你不知道我們第一次全家游時,瑪麗花了我多少錢。」

  「……那不是瓊安出生前的事情嗎?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你怎麼還記得?」紀堯姆在難以置信的同時,也燃起了八卦之心,於是湊近了悄悄問道:「瑪麗那次到底花了你多少錢,讓你心疼到現在。」

  裡士滿公爵幽幽地嘆了口氣,比了個數字七的手勢。

  「七千?」紀堯姆給了個比較保守的回答,結果得到個苦澀味兒十足的微笑,以及搖頭,不由得將聲音提高了八度:「七萬??!!!」

  「准確說,是七萬六千二百英鎊。」裡士滿公爵肉痛道:「還不算上給中介商和船員們的小費……你知道的,父親就在我身邊,所以我也不能表現得太吝嗇,對嗎?」

  「嗯!畢竟你是王儲嘛!所以除了父親,當時就你打賞得最多。」紀堯姆露出一副「我很理解你的表情」,只是裡士滿公爵怎麼看,都覺得對方的臉上寫著「幸災樂禍」四個大字,於是報復性地說道:「你知道米開朗基羅先生剛來到英格蘭時,父親花了多少錢才留下他嗎?」

  「多少?」紀堯姆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十萬英鎊的顏料費加上修建畫廊和酒莊的錢,就不下十六萬之數。」這回輪到裡士滿公爵幸災樂禍道:「這還不算上酒莊和畫廊的服務費,僕人的年薪,以及定期從尼德蘭拉來的貨物。」

  紀堯姆被裡士滿公爵的形容嚇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有這麼一個父親真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你什麼意思?」這次輪到裡士滿公爵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意思是,希望父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最好在王座上多呆今年,讓我能……」紀堯姆比了個揩油的手勢,其意盡在不言中:「多漲點見識。」

  裡士滿公爵眯了眯眼睛,這一動作讓紀堯姆聯想到了威廉三世。

  「你希望父親在王位上呆多久?」盡管裡士滿公爵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但紀堯姆還是聽出了一絲不妙的氣息。

  「再呆四十年?」面對大哥的重重壓力,紀堯姆給了個還算含蓄的回答……因為他原本想說,以威廉三世的健康程度,哪怕再活個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這就意味著裡士滿公爵直到五十二歲,才能當上國王。

  試問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乎?

  得到回答的裡士滿公爵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地聲音平靜道:「我等會兒還要接見威爾士的官員,你該走了。」

  「可是大哥,咱兩的談話才剛開始呢!」紀堯姆沒料到裡士滿公爵會突然變臉,所以有些懵逼道:「你還沒告訴要怎麼做,才能增加收入。」

  「這話你不該問我,應該去問父親或者大商人。」裡士滿公爵只想讓紀堯姆趕緊走,所以糊弄道:「我又不是商人的兒子,怎麼知道賺錢的方法。」

  得嘞!這下皮球又踢回到威廉三世那兒……

  甚至紀堯姆在臨走前,還多問了個極其戳心的問題。

  「大哥,我能再問件事嗎?」

  「……你說?」

  「你當年在給瑪麗花了七萬多英鎊後,是怎麼過日子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紀堯姆一陣見血道:「畢竟你的年薪也只有七千五百英鎊,總不可能是母親或者父親來替你買單吧!」

  依照紀堯姆對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了解,他們是不可能在錢的問題上,搞差別待遇的。

  所以裡士滿公爵在花光了十年的薪水後,是怎麼度過那段艱難期的?

  紀堯姆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做出拿幾年的年薪,去買藝術品的衝動消費,所以提前在哥哥這兒取取經,總是沒錯的。

  只可惜裡士滿公爵並沒有聽出弟弟的取經意思,反而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道:「滾!!」

  紀堯姆被裡士滿公爵吼得渾身一哆嗦,然後十分麻溜地滾出了聖詹姆斯宮的辦公室。

  可以說,紀堯姆是另一層面上的家庭之主……能夠把家裡的人都氣個半死的,也只有這位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活得足夠放浪不羈的約克公爵了。

  ………………我是分割線………………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得知威廉三世願意退讓一步,將瑪戈公主的陪嫁換成等價的藝術品後,先是實實在在地松了口氣,然後便給瑪麗長公主寫了封信,感謝她幫忙送信與在威廉三世的面前說了些好話。

  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為女主人的信件封好火漆後,貌似無意地問道:「英格蘭希望在倫敦舉行結婚儀式,聽說威廉三世想把威爾士親王和約克公爵的婚事一塊辦了。」

  「你這是再說威廉三世看不起我們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在挑撥離間,所以直截了當地戳穿了她:「我們自己都不把女兒當回事,難道還指望別人去心疼瑪戈?」

  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自嘲道:「現在的瑪戈到哪兒都是被順帶的,那還不如讓她去英格蘭結婚,至少能避免亨利再搞出什麼么蛾子。」

  被戳穿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只是尷尬了一秒,便注意到了凱瑟琳·德·美第奇話裡的重要信息:「您的意思是……瑪戈公主要是在法蘭西結婚,那麼國王陛下還會在兩國的婚事上做些什麼?」

  「這不顯然易見的事情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自己的侍女已經投靠了吉斯公爵,但是看破不說破道:「你以為我是怎麼將私人信件交給洛林公爵夫人的?沒有國王陛下的默許,我還能收到英格蘭國王的來信?」

  說到這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聲音裡也帶了幾分怨恨:「他就是知道我不會對瑪戈的事情袖手旁觀,才會肆無忌彈地去跟英格蘭談條件。」

  「說白了,亨利就是想借著聯姻之事,在西班牙面前打腫臉充胖子,然後讓我的瑪戈去給他收拾英格蘭的爛攤子。」每每想起這一層道理,凱瑟琳·德·美第奇就忍不住捶了下茶幾,差點背過氣去。

  伊莎貝拉·德·利默伊趕緊拿來鼻煙壺,又給凱瑟琳·德·美第奇扇了下風,防止這位可憐的王後氣暈過去。

  「我忍了這麼些年,也該讓那個混蛋明白我不是個軟柿子。」凱瑟琳·德·美第奇緩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嘴角道:「伊麗莎白的婚禮將是我最好的下手時機,所以你告訴吉斯公爵,讓他跟西班牙人多接觸一下,最好是跟那幾個參加比武大會的騎士們混熟,搞清楚他們有沒有實力將亨利那個混蛋斬於馬下。」

  凱瑟琳·德·美第奇特意咬重了「斬於馬下一詞」,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殺氣。

  伊莎貝拉·德·利默伊知道亨利二世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盡頭。

  然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毛骨悚然。

  「也許我不該讓亨利死得那麼輕松。」並不漂亮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說到這話時,臉上有種魔性之美:「因為上帝是仁慈的,所以他會寬恕亨利的所有罪行,包括最讓我憤怒的那幾點。」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指劃過嘴唇,微微凸起的金魚眼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聯想到了壁畫上的魔鬼。

  「讓吉斯公爵別下死手,好歹讓亨利在病床上懺悔幾年,再去面見最仁慈的上帝。」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聯想到了吉斯公爵臉上的傷痕。

  雖然是在醫療並不發達的十六世紀,但是因為戰爭頻繁的緣故,不管是哪片地域,哪個朝代,都從未停止過對外傷的研究。

  如果是讓一位身經百戰的騎士與人進行長槍比賽,那麼他肯定有法子將傷害控制在不致死,卻能讓人臥床一輩子的範圍內。

  而這正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期待的結果。

  「你把佛羅倫薩這個月送來的錢都交給吉斯公爵,讓他務必收買那個會在訂婚的比武大會上,與亨利交戰的西班牙騎士。」

  讓背叛自己的國王舒舒服服地死去,肯定不符合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報復心理。

  她會讓亨利二世為他的無知,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第200章

  後世的大仲馬曾在《瑪戈王後》裡,這樣描述法蘭西公主,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的美貌——「在這樣一個宮廷裡,瑪格麗特的美麗也是無與匹敵的。她一頭黑發,容光煥發,長長的睫毛罩著一雙風流的眼睛,嘴又紅又小,脖子長短適中,身材豐滿而又柔軟,一對小巧的腳裹在綢子的高跟拖鞋裡。作為和她同一民族的法國人,看見如此艷麗的一朵鮮花在他們的國土上開放,感到十分驕傲。路過法國的外國人,如果僅僅見了她一面,在回去時就會對她的美貌贊嘆不已。」

  然而這種沉甸甸的美貌並不適合描述一位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哪怕是和瑪戈公主一起出嫁的長姐伊麗莎白,此刻也不過是十三歲的青澀少女,也擔不起大仲馬對於法蘭西公主的描述。

  而她們的姑母,曾與伊麗莎白公主的未婚夫訂婚的貝裡女公爵,已經是位年近四旬的成熟女子。

  或許是因為宮廷的生活,與斷斷續續的聯姻談判消耗了貝裡女公爵對愛情的追求,所以這位公主自弗朗索瓦一世與查理五世的婚姻談判破裂後,便沉溺於宗教聖典的安慰中。

  直到亨利二世突然告訴她,西班牙的盟友薩伏伊公爵,將要娶她為妻。

  這對於貝裡女公爵而言,既是驚喜,又是驚嚇。

  驚喜的是,她居然還有出嫁的機會。

  而驚嚇在於,薩伏伊公爵比貝裡女公爵小了五歲,不僅至今都沒繼承人,而且還是西班牙的盟友。這就意味著對方不會像曾經的納瓦拉國王恩裡克二世那樣,溫柔地對待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妻子。

  雖然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比恩裡克二世大了十二歲,但是她出嫁的時,法蘭西的力量還沒有衰弱,再加上納瓦拉的恩裡克二世急需盟友去對抗西班牙,所以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過得還算舒心。

  可是貝裡女公爵就不同了。

  緊挨著薩伏依公國的是被奧地利大公剛剛占領的米蘭,以及法蘭西的邊疆領域,所以薩伏伊公爵希望平衡法蘭西和西班牙的勢力,避免自己的國家被任何一方徹底獨占。

  當凱瑟琳·德·美第奇來探望待嫁的公主時,三張惴惴不安的面孔讓她本就揪起的心髒,更是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兩個沒有決斷能力的小姑娘,再加上一個看得太清楚的婚姻恐懼者。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知該安慰誰,也不知該從何開始安慰,只能攬著兩個找到主心骨的女兒,為她們的未來嘆出一口長氣。

  貝裡女公爵是個虔誠善良的女人,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德嫁入法蘭西後,並沒有因為嫂子出身而看不起她,反而同這個嫂子相處和睦,同病相憐。

  畢竟都是被家裡人推來推去的女人,凱瑟琳·德·美第奇要在王室的流言蜚語中苟延殘喘,而熬到快四十歲才出嫁的貝裡女公爵,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甚至亨利二世也沒有給妹妹置辦嫁妝,而是讓貝裡女公爵拿出積蓄去湊一副。

  並且貝裡女公爵自受封起,就和母親克洛德一樣,從未管理過自己的領地,只是吃著法蘭西國王給的死年薪。

  她的稱號就像是弗朗索瓦一世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後代,所以讓女兒臨時占位一樣。

  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知自己的女兒跟貝裡女公爵相比,到底是誰更可憐。不過後者倒是很疼愛這幾個不被重視的侄女,甚至關心起了瑪戈公主的嫁妝問題:「你們跟英格蘭談得怎麼樣了?威廉三世到底有沒有讓約克公爵繼續履行跟瑪戈的婚約?」

  貝裡女公爵不希望小侄女跟她一樣,一直嫁不出去而在王室裡遭受流言蜚語。

  況且拋開宗教信仰問題,約克公爵也是個百裡挑一的選擇——雖然是大國的王室次子,但是父母有錢,再加上恩裡克二世的公開遺囑裡聲明了要將他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私人財產,都交由約克公爵繼承,所以瑪戈公主嫁過去後,肯定是吃穿不愁,也不會有太大的婆媳問題。

  畢竟比利時的胡安娜不僅是一國的女王,更是瑪戈公主的表姑,也不會氣量小得在晚輩身上故意挑刺。

  而瑪戈公主嫁的又是次子,相比生育壓力極大的蘇格蘭女王,威廉三世也不會在這方面太刁難小兒媳。

  「已經談妥了,威廉三世同意我們用等價的藝術品去替換瑪戈的嫁妝,裡面就包括你父親最喜歡的《蒙娜麗莎》。」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法國時尚的先驅,並且還出生於文藝復興時期最富盛名的佛羅倫薩,所以自然清楚《蒙娜麗莎》有著怎樣的價值,甚至向貝裡女公爵擱下一句狠話:「幾百年後,法國人都會為亨利二世賣掉了《蒙娜麗莎》,而瘋狂地詛咒他。」

  「沒有這麼嚴重吧!」貝裡女公爵並不認為一幅畫的價值,能夠讓一位國王背上罵名,所以勸解道:「好在瑪戈的問題是解決了,不是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勉強地笑了笑,實在是沒法用貝裡女公爵的話來安慰自己。

  因為英格蘭想讓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一起成婚,所以瑪戈會在姐姐和姑姑的婚禮前,被送往英格蘭。

  當迎親的使者威廉·帕爾抵達盧浮宮時,凱瑟琳·德·美第奇最後一次地撫摸了下《蒙娜麗莎》的畫框,然後讓專業人士將搬上了英格蘭的馬車。

  「威廉三世打算在哪兒讓我的女兒變成英格蘭人。」凱瑟琳·德·美第奇嫁到法蘭西時,在意大利和法蘭西的邊境處,換掉了自己的意大利服飾,然後穿上法蘭西國王送來的衣服。

  威廉·帕爾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個脫帽禮,並不意外亨利二世沒有出現在送別女兒的場合裡:「國王陛下已經在加萊准備好了帳篷,未來的約克公爵夫人將在那裡成為英格蘭人,並且我還帶來了約克公爵的禮物。」

  說罷,威廉·帕爾讓人端來一個珠寶盒,裡面不止盛放著一件珠寶,而是有一堆金光閃閃的珠寶擠作一團,帶來十分強烈的視覺效果。

  「這是約克公爵的外祖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公主留給她孫媳婦的東西。」威廉·帕爾忍不住在心裡贊嘆著約克公爵的上道,感嘆這位是天賦異稟的花花公子:「約克公爵知道他未婚妻的名字是在向疼愛他的外祖母致敬,不經感嘆上帝的仁慈與無所不知。也希望法蘭西的小公主能夠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那樣,與約克公爵成為一對恩愛夫婦。」

  「即便到了加萊,法蘭西的小公主將告別自己的祖國,但是很多東西都不是換一件衣服,換一個環境所能改變的。」

  「而威廉三世也希望與法蘭西友誼長存,不要再鬧出大型爭端。」

  凱瑟琳·德·美第奇緊皺的眉頭在這一刻微微松懈,然後從珠寶盒裡挑出一條十字架項鏈,戴到了瑪戈公主的身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7

第201章

  凱瑟琳·德·美第奇將瑪戈公主送出法蘭西與英格蘭的邊境。

  加萊在幾十年前還是法蘭西的領地,但是在亨利八世永無止盡的野心下,加萊已經改名換姓到新一代的加萊人,早就不認為他們是法蘭西國王的臣民。亦或是說,那些曾懷念法蘭西統治的加萊人已經差不多死絕了,只留下從小接受英語教育,希望在尼德蘭大發一筆的中間人。

  瑪戈公主趴在馬車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停下手裡的工作,好奇地打量著難以見到的奢華馬車,以及那快要被人遺忘的瓦盧瓦標識。

  凱瑟琳·德·美第奇難得沒有制止瑪戈公主的失禮舉動,而是搖了搖扇子,避免自己被車廂裡的悶熱空氣,弄得窒息過去。

  「負責迎接的是誰?」直到馬車快要抵達加萊的城堡時,凱瑟琳·德·美第奇才開口道:「總不會是胡安娜王後親自來迎接我的女兒吧!」

  坐在對面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知道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情不好,所以刻意放柔了語氣,小心翼翼道:「來迎接公主的是白金漢公爵夫人,因為蘇格蘭的瑪麗年齡太小,而諾丁漢女伯爵要負責威爾士的各項工作,所以國王派來了他的弟媳婦。」

  「弟媳婦?威廉三世的弟弟什麼時候結婚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很少聽說愛德華·都鐸的事。

  一方面是因為亨利八世的四任妻子裡,只有第一任的阿拉貢的凱瑟琳,和最後一任的克裡維斯的安妮是王室出身,所以任期較長,能夠在宮廷裡發光發熱,襯得難產而死的珍·西摩壓根沒留下多少記憶點,導致她的兒子和母親一樣,默默無聞了一輩子。

  況且愛德華·都鐸的身體素質也不允許他頻繁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尤其是在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繼位後,兩個舅舅都因為造反而死的愛德華·都鐸,不得不為了避嫌地獻身於上帝,眼看著就是孤獨一身的節奏。

  而眼下,突然冒出了愛德華·都鐸的遺孀。

  這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本就敏感的神經,更是往不好的方向多想了幾分:「威廉三世這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嗎?還是他原本就沒打算原諒法蘭西在瑪戈嫁妝上的失禮之處?」

  按照凱瑟琳·德·美第奇德設想,來接瑪戈的即便不是「德高望重」的克裡維斯的安妮,至少也該是身為核心成員的諾丁漢女伯爵。

  可現在,威廉三世居然找了個名聲不顯,完全是突然冒出的白金漢公爵夫人,來做瑪戈嫁入英格蘭的引路人。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看英格蘭國王並不是個會在這方面斤斤計較的男人,或許是他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才會請一位沒什麼名氣的貴族夫人吧!」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只想將瑪戈公主趕緊嫁去英格蘭,然後督促凱瑟琳·德·美第奇將心思放在讓亨利二世趕緊下台上:「我特別去打聽了一下,白金漢公爵夫人是薩福克女公爵和多塞特侯爵的長女。說起來,她的外祖母瑪麗·都鐸也曾是路易十二的王後。」

  「這麼說,威廉三世也不算是看不起瑪戈。」凱瑟琳·德·美第奇揉了揉額頭,看著還在扒窗戶的小女兒,忍不住為她的未來而擔憂。

  哪怕是克服了種種困難,終於將小女兒送到了英格蘭的邊境。凱瑟琳·德·美第奇依然阻止不了接二連三的擔憂,甚至越想越頭疼。

  「瑪戈只有五歲,離了我可怎麼辦啊!」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眼前不斷地閃過亨利二世的薄情面孔,心裡的怨恨又強烈了幾分。

  「我會讓這孩子的父親為她的將來,付出應有的代價。」凱瑟琳·德·美第奇偷偷擱下句狠話,然後在瑪戈公主下車時,親密地擁抱了自己的小女兒,在她耳邊低語道:「要讓英格蘭知道她們迎接了一位天使。」

  瑪戈公主輕輕吻了下母親的臉頰,然後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不舍目光中,一步步地走向了巨獸大口一般的深藍色帳篷。

  像是無知的祭品,於懵懂間,走向別人為她既定的命運。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白金漢公爵夫人珍·都鐸特意患上了一件深藍色的禮服,避免她的寡婦裝讓小公主產生恐懼,或是讓法蘭西的使者們感到不滿。

  跟著進來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很意外白金漢公爵夫人居然如此年輕,不過一想到愛德華·都鐸的年紀,她便釋然道:「夫人,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德·瓦盧瓦公主就交給您了。」

  說罷,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向白金漢公爵夫人行了個屈膝禮,然後示意瑪戈公主一步步地走向珍·都鐸。

  「我的未婚夫是個怎樣的人?」瑪戈公主直到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離開後,才對牽著自己的珍·都鐸小心問道:「我聽說胡格諾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所以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嗎?」

  珍·都鐸憐愛地摸了摸小公主的頭發,對上一雙懵懂如幼鹿的眼睛,認真道:「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只是上帝的旨意,讓我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對他的尊敬。如果你認為沒有用拉丁語讀聖經是一種錯誤,那麼上帝也不會是無比仁慈的吾父。」

  瑪戈公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珍·都鐸繼續說道:「我所知道紀堯姆殿下是位熱愛藝術,性情爽朗的人。或許他有時候並不是個討喜的王子,但是這無損於上帝給予他的優良品德。」

  不知為何,珍·都鐸的眼前似乎浮現出愛德華·都鐸的面容,語氣裡也帶上了自己都未發現的期待。

  「約克公爵一直都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也希望您能跟紀堯姆殿下,成為一對幸福的王室夫妻。」

  瑪戈公主發現珍·都鐸的眼淚滴落到她的臉頰上,只是後者一直都未注意到這點。

  直到瑪戈公主嫁給紀堯姆後,才知道這位迎接她的長輩,差點成了都鐸王朝的第一位約克公爵夫人。


第202章

  英格蘭並不像瑪戈公主想得那樣落後,野蠻,以及粗俗。

  雖然在幾十年前的意大利,佛羅倫薩人或是羅馬人看法蘭西的眼光,也跟法蘭西人現在看英格蘭人的眼光,並無不同,但是人和社會都是在不斷成長的。尤其是英格蘭經歷了亨利八世時期,對於法蘭西時尚的盲目追求,以及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帶來了人文主義改革後,倫敦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拋棄了原有土包子印像,逐漸成了一座國際化的大都市。

  瑪戈公主抵達英格蘭後,自然受到了隆重的歡迎。

  因為亨利五世開啟了英法的百年戰爭,再加上腦子不靈光的亨利六世在與法蘭西進行婚姻談判時,不僅沒有拿到新娘的嫁妝,反而還從英格蘭手中拿到了曼恩與安茹,所以自愛德華四世起,英法就停止了像西班牙與葡萄牙那樣,進行雙方聯姻的模式。

  尤其是在愛德華四世火上澆油地將妹妹嫁給大膽的查理後,英格蘭別說是迎娶法蘭西公主了,就是旁系的公主也沒有他們的份。

  這也導致英法兩國開始從較遠的歐洲國家,尋求更為合適的聯姻對像,從而避免了頻繁聯姻所帶來的基因疾病,以及高到嚇人的後代夭折率。

  因為英格蘭的天氣並不討人喜歡,所以瑪戈公主在加萊換上英格蘭服飾後,珍·都鐸又給她披上一件開司米的披肩,防止小公主因為裸露出胸脯和脖頸而換上呼吸疾病。

  「我在法蘭西的宮廷裡從未這麼穿。」瑪戈公主摸了摸上好的羊絨材質,然後看著珍·都鐸用一枚胸針別住交疊在胸前的披肩,防止它隨著瑪戈公主的動作而垂落下去。

  「這是國王陛下給王後陛下設計的,因為他嫌棄拉夫領又難看又不方便,所以宮廷女士們興起了用開司米披肩來替代拉夫領的潮流,同時也為了防止一些愛美又嬌弱的女士們,在國王的宮廷裡冷得頻繁地打噴嚏。」珍·都鐸是個溫柔又不失幽默的人,在向瑪戈公主解釋的同時,還展示了下自己的開司米披肩。

  「平時要是怕披肩會掉下去,可以將胸針別在交疊的地方,順帶還能起到裝飾作用。我記得瑪麗女王很喜歡在上面點綴珍珠,甚至用珍珠扣取代了胸針,而王後陛下的披肩上有很多流蘇,在她走動時會劃出好看的弧度。」

  五歲的小女孩正是愛美的年紀,所以在珍·都鐸的描述下,很快就聽入迷的瑪戈公主暫時忘了離家的忐忑不安,甚至期待起她在英格蘭的生活。

  ………………我是分割線…………

  未婚妻抵達英格蘭,紀堯姆肯定是不能缺席。

  因為英法兩國的歷史衝突,宗教衝突,以及擁有女王身份的胡安娜王後和瑪麗·斯圖亞特,都不想屈尊降貴地站在迎接隊伍中,所以瑪戈公主只能先抵達聖詹姆斯宮,在與紀堯姆見面後,由約克公爵親自引薦給國王夫婦。

  「真不知道國王陛下這麼安排,到底是重視這位小公主,還是不重視她。」對瑪戈公主萬般好奇的薩福克女公爵站在最靠近紀堯姆的位子上,頗有些遺憾地看了眼王室次子,暗罵自己的女兒都是不爭氣的賠錢貨。

  最年長的珍因為是國王弟弟的遺孀,而被賜予了白金漢公爵夫人的稱謂,甚至因為改姓都鐸的緣故,而被允許站在母親之前。

  次女凱瑟琳原本被許配給了達德利家的三子。因為約翰·達德利想用旁系的都鐸血統來提高自家的社會地位,所以雙方都很期待這次聯姻,甚至薩福克女公爵還承諾會讓凱瑟琳取代珍,成為夫妻雙方的第一繼承人。然而在父母都已經拍定聯姻的情況下,凱瑟琳·格雷與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的長子,也就是愛德華·都鐸的表弟私奔,並且已經有了身孕。

  這無疑是把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都嚇了個半死,甚至後者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取消了兩家的聯姻計劃,然後趕緊向威廉三世以表忠心,生怕國王對自己產生疑慮。

  要知道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愛德華·西摩可是曾與第三代諾福克公爵,也就是安妮·博林的舅舅托馬斯·霍華德,還有天主教的頑固派加德納主教一起,密謀推翻亨利八世統治的狠人。

  而第一代赫特福德伯爵被判以斬首的罪行裡,還包括刺殺當年只是威爾士親王的威廉三世。

  哪怕亨利八世和威廉三世都沒用趕緊殺絕地滅了赫特福德伯爵一家,但是有這麼一個父親在,誰敢跟赫特福德伯爵的兒子有交際?

  凱瑟琳·格雷不僅與其私奔還有了身孕。

  這要是換成一個被害妄想症的國王,估計薩福克女公爵和約翰·達德利早就進倫敦塔了,還用等到現在。

  也正是因為凱瑟琳·格雷的愚蠢舉動,差點被氣死的薩福克女公爵咬牙切齒地將二女兒逐出家門,公開表明自己不再與凱瑟琳·格雷有任何關系。

  而接連沒了兩個女兒後,薩福克女公爵能夠委以重任的,便只剩下三女兒瑪麗·格雷,以及只有三歲大的小女兒伊麗莎白·格雷。

  只可惜瑪麗·格雷雖然聰明又虔誠,但是侏儒的身份讓她難以找到合適的結婚對像,所以薩福克女公爵便把注意力放在年幼的小女兒身上,甚至計劃著讓小女兒跟紀堯姆結婚——因為威廉三世絕不可能取消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訂婚,所以富有的約克公爵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薩福克女公爵還沒等到伊麗莎白·格雷長到能被帶進宮廷的那一刻,威廉三世便為了與法蘭西達成停戰協議,而讓紀堯姆與亨利二世的小女兒訂婚,甚至還從教皇那兒得來讓他們提前結婚的許可。

  這下子,就算是薩福克女公爵有萬般的計謀,也不敢在兩國交際上,搞出小動作,所以趁著瑪戈公主抵達之際,她也想看看這個法蘭西公主在威廉三世那兒,到底有沒有她想的那麼重要。

  畢竟誰又保證未來沒有意外,紀堯姆不會續娶呢?

  「蒙上帝恩典,法蘭西的亨利二世之女,瓦盧瓦的瑪格麗特公主到……」伴隨著高亢的男聲,差點等睡著的紀堯姆睜大了眼睛,用余光掃視周圍,希望沒人看見自己失禮的樣子。

  瑪戈公主在紅毯的另一頭下車,站穩後進行了一次深呼吸,才做好心理准備地向她的未婚夫走去。

  紀堯姆跟裡士滿公爵一樣,都繼承了父親的金棕色長發,只是那雙藍眼睛昭示了他的瓦盧瓦血統。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就是看外表還挺具有欺騙性的,也很符合人們對於王子的設想。

  只是一個站著都能打瞌睡的王子……還是別指望他的內在了。

  「殿下,歡迎您來到英格蘭。」紀堯姆在瑪戈公主行了個屈膝禮後,親吻了對方遞過來的手背。

  五歲的瑪戈公主因為有個意大利母親,所以在長相上更具有意大利式的柔美嫵媚,像是波提利切的維納斯油畫,精致到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反射出陶瓷般溫潤的光澤。

  而且她也不是後世最熟悉黑發形像,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孩子都是金發,所以瑪戈公主跟紀堯姆站在一塊,還是挺般配的,只是……

  等了很久的紀堯姆很想揉一揉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因為裡士滿公爵不希望紀堯姆吃得太飽,然後塞不進瑪麗·斯圖亞特為他選好的禮服,所以可憐的約克公爵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只吃了一顆用來墊肚子的蘋果。

  更糟糕的是,瑪麗·斯圖亞特為了推廣自己的時尚,而用一根皮腰帶勒緊了紀堯姆的腰部,這讓可憐的約克公爵無比迫切地希望這該死的迎接儀式趕緊結束,他好換身衣服去吃飯。

  瑪戈公主盯著未婚夫無比溫柔的眼神,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一旁的薩福克女公爵不知是覺得這副場景太過於刺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忍不住開口道:「殿下,您是否要向公主介紹一下前來迎接的各位……」比如以她為首的王室貴胄。

  餓瘋了的紀堯姆哪聽得見薩福克女公爵的聲音,直接拉著瑪戈公主的手進了聖詹姆斯宮,徒留黑臉的薩福克女公爵,同珍·都鐸面面相覷。

  「殿下,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從沒見過這種操作的瑪戈公主盡量跟上紀堯姆的步伐,結果後者帶她彎進了一個小走道後,松開未婚妻的手,撐著牆痛苦道:「肚子……」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幫我拉一下肚子上的腰帶。」紀堯姆無比痛苦地將自己的重量搭在瑪戈公主的身上,差點把小公主撲到在地。

  「還有……你有吃的嗎?」

  「……有藏起來的糖果,你要嗎?」

  「那算了,我不喜歡吃甜的。」

  在瑪戈公主的手忙腳亂下,終於能喘口氣的紀堯姆揉了揉肚子,結果頭頂傳來了裡士滿公爵的陰沉聲音。

  「你們衣衫不整地在這兒干什麼?」

  紀堯姆:「……完了。」


第203章

  紀堯姆突然發現裡士滿公爵,已經變成了和胡安娜王後一樣可怕的存在。

  就好比如說現在,當裡士滿公爵垂下淺色的睫毛,平靜的臉上似乎每一寸肌理都被陽光打磨得像是米開朗基羅的石膏像時,紀堯姆並不會十分浪漫地稱贊一句,他哥完全可以取代幾十年前的意大利第一美男子朱利亞諾·德·美第奇,成為馬爾斯或者阿波羅雕像的新一代參照物。

  然而擱在此情此景裡,紀堯姆的腦海中只剩下一萬個驚慌失措的羅馬人,一邊向著自己的方向奪命逃跑,一面大喊呼喊著「龐貝,龐貝!!」

  真是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色。

  「你可真是出息了。啊嗯!」裡士滿公爵自然不可能當著瑪戈公主的面,去懲罰自己的弟弟,所以拍了下紀堯姆的肩膀,用下巴示意道:「你,跟我過來一下。」

  紀堯姆下意識地抱住瑪戈,好像被拖去洗澡的小棕熊抱住了他的救命木樁。

  裡士滿公爵深吸一口氣,整張臉都在詮釋著「克制」二字。

  好在紀堯姆也不是遲鈍到死的人,很快就求生欲上線地松開了緊抱住瑪戈公主的手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臂揪住了命運的後頸肉,乖乖地跟著裡士滿公爵走了。

  「你還好吧!」一個美妙的聲音阻止了瑪戈公主繼續呆愣在原地。

  她回過頭,只見一個比裡士滿公爵大了三四歲的明媚少女向她伸出手,整個人漂亮到讓瑪戈公主找不到形容詞。

  哪怕是讓全歐洲的公主站成一排,對方也能在第一時間內脫穎而出。

  「陛下,第一次見面就讓您看見我如此失禮的模樣,還請您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瑪戈公主也不是笨蛋,知道能夠在聖詹姆斯宮裡來去自如,並且跟裡士滿公爵一起出現的少女,肯定是那位蘇格蘭的女王陛下,也就是她未來的妯娌。

  「你這副佯裝成熟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以前的亞歷山大。」瑪麗·斯圖亞特雖然是被英格蘭人搶來的君王,但是威廉三世好歹是她血緣上的表舅,所以對這個表外甥女並不差。不僅讓瑪麗·斯圖亞特跟裡士滿公爵一起接受最好的教育,更是讓瑪麗·斯圖亞特定期與替她攝政的莫裡伯爵,還有薩裡女伯爵通信,學著如何當好一個女王。

  瑪戈公主是被父親忽略的孩子,所以從未見過像瑪麗·斯圖亞特這樣生氣勃勃的姑娘。

  而對於瑪麗·斯圖亞特而言,瑪戈公主的到來不過是多了個身份相近的玩伴。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很討厭姓吉斯的人,但是著並不妨礙瑪麗·斯圖亞特與瑪戈公主的友好交往。

  尤其是在瓊安搬去威爾士後,沒了一個甜甜軟軟的小姑娘跟在身後,瑪麗·斯圖亞特的日子就只剩下逐漸威廉化的裡士滿公爵和滿桌的功課,以及薩裡女伯爵隔三岔五的彙報信與指導信。

  這對於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而言,無疑是折磨——一個無數人都想體驗的折磨。

  瑪戈公主惴惴不安地站在瑪麗·斯圖亞特地面前,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而這位蘇格蘭的女王會怎樣對待自己。

  瑪麗·斯圖亞特則是在瑪戈公主行禮後,彎腰親了下她的臉頰,以表示自己對瑪戈公主的歡迎。

  「既然亞歷山大把紀堯姆帶走了,那你就交給我吧!」瑪麗·斯圖亞特的目光落在瑪戈公主的瘦弱肩膀上,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對方正式面見國王夫婦前,為她好好打扮一番。

  ……………………我是分割線……………………

  西班牙,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

  查理五世躺在最柔軟的織物上,目光呆愣地看向周圍的人群,發出不明所以的嗚咽聲。

  大老遠趕來的腓力二世知道在沉重的被子下,隱藏著查理五世腫脹到難以入目的雙腿。

  自打奧地利與米蘭公國的戰爭結束後,查理五世的痛風症狀猶如飢餓的難民,在羅馬皇帝結束與威廉三世的會議後,瘋狂蠶食著國王的身體,直至查理五世再也站不起來。

  「腓力……瑪麗……卡洛斯,還有,還有傑洛明,你們都在哪兒?」彌留中的查理五世本能地喊出他最擔憂的名字。

  幾個月前,西班牙的宮廷裡剛剛送走了奧地利的埃利諾,也就是與查理五世一同退休於此的法蘭西前任王後。

  她在兄長姐妹與女兒的擁簇下,永遠地離開了帶給她痛苦與喜悅地人間,在上帝的懷抱中得到永恆的安寧。

  而現在,輪到查理五世接過死亡的金幣,准備迎接上帝的審判。

  腓力二世的表情在聽見「傑洛明」時,略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握住父親的手,難得溫和道:「父親,我在這兒,卡洛斯也在這兒,瑪麗姑姑也在這兒。您有什麼話就盡管告訴我吧!」

  查理五世在聽見兒子的聲音後,似乎清醒了些,但是已經送走太多親人的奧地利的瑪麗知道這是哥哥的回光返照,所以強忍著淚水,輕聲問道:「陛下,腓力陛下在這兒,您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需要我們幫您達成?」

  動彈不得的查理五世向妹妹招了招手,後者順勢跪在國王的病床前,雙手握緊了查理五世干枯的右手,擺出一副聆聽的姿勢。

  「我死後,你要保證善待你的姑姑,聽取她的意見,不要做不明事理的衝動之人。」查理五世將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它們緊緊按住,仿佛是要將奧地利的瑪麗與腓力二世的手掌釘在一起,就連聲音也帶了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在這一生中,做過很多對不起家人的事情,所以在臨死前,我想請求你們的寬恕,以便我能在上帝那兒得到永恆的平靜。」

  奧地利的瑪麗將額頭抵在查理五世的手背上,努力不讓哥哥看見自己落淚的模樣。

  腓力二世則是滿臉復雜地克制自己想要哭泣的衝動。

  誠然,查理五世在執政期間,並不是個完美無瑕的君主與父親,但是擱在全歐洲,沒有人會否定他是個合格的君主與父親。

  如果查理五世在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去世時,再娶一位溫柔賢淑的天主教公主,那麼腓力二世便不會順順利利地繼承皇位,更不會有勇氣去質疑父親的決定。

  在這一刻,即便腓力二世曾與自己的父親發生諸多矛盾,他也不得不發自肺腑道:「您沒有什麼需要我去原諒的地方,因為您是我一直想成為的君主,與父親。」

  查理五世的眉頭在這一刻徹底地松懈了下來。

  他最後一次地撫摸了下兒子地頭發,就像腓力二世剛出生時,他和伊莎貝拉皇後所做的那樣。

  甘迪亞公爵將一枚古老的十字架放入羅馬皇帝的胸前,後者終於松開了桎梏著兒子和妹妹的雙手,將十字架緊緊地攥住,然後在上面虔誠一吻。

  「這是皇後的十字架,希望您能得到上帝的諒解。」甘迪亞公爵強忍淚水地退到一邊,看著羅馬皇帝神志不清地說著些他們都聽不懂的胡話。

  「我緊握著你生前最愛的十字架,希望你能原諒我在你去世後的不忠與無奈。」

  「上帝會接納我的罪惡與靈魂,只是你會在天堂的門口與我重逢嗎?」

  「伊莎貝拉……」

  「上帝啊!」

  查理五世目光渙散地看向幔帳,臉部的肌肉在一瞬間全部松懈了。

  奧地利的瑪麗終於爆發出了難以克制的哭聲。

  腓力二世則是努力別回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讓所有人都為皇帝的靈魂而祈禱。

  這一刻,腓力二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彷徨與恐懼。

  查理五世再世時,他是那個喜歡跟老父親唱反調,做事有些不計後果的「王子國王」。

  雖然腓力二世一直懼怕著這位無所不能的父親,但是有查理五世在身後,他每次回頭都能看見一個並不高大的可靠身影,讓他有了向前衝的信心與勇氣。

  而現在,這抹身影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所以腓力二世對自己與西班牙的未來產生了迷茫。

  甘迪亞公爵在屋子裡的人離開一半後,從懷裡拿出兩份厚得堪比圖書的文件,將其分別交給了腓力二世跟奧地利的瑪麗。

  「這是皇帝陛下清醒時所寫的東西,他未說完的話都在裡面。」甘迪亞公爵劃了個十字,布滿皺紋的眼睛裡流露出對腓力二世的擔憂:「皇帝在生前和遺囑裡都提到了您的私生子弟弟,並且希望您不要怪罪於他。因為孩子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所以將他們帶到世上的父母,才需要未這份罪孽負責。」

  腓力二世翻動遺囑的雙手有一瞬間地顫抖,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無比平靜道:「閣下,我已經在父親臨終前表達了我的觀點,所以不會對傑洛明產生狹隘的怨恨。」

  「那就好。」甘迪亞公爵不知道腓力二世如何接受他不是其父唯一兒子的事實。

  同時查理五世也在遺囑上聲明傑洛明是哈布斯堡中一員,並且將其母胡安娜女王的名字贈送給了這個小兒子,還委托腓力二世賜予傑洛明爵位並負責他的教育問題。

  甚至……還希望傑洛明能與英格蘭的瓊安聯姻。


第204章

  「我父親對所有人都做出了妥善安排,除了那個被送往英格蘭的傑洛明。」腓力二世讓甘迪亞公爵全權負責查理五世的葬禮,自己則是一邊翻看著父親在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尤斯特修道院裡的遺物,一面與阿爾瓦公爵寒暄道:「你怎麼看待這件事?看待我父親把他天主教的私生子送到英格蘭的宮廷裡,還想讓傑洛明……現在應該叫他唐·胡安,迎娶英格蘭國王的女兒。」

  「殿下,我認為皇帝是老年糊塗了,才會在痛風的折磨下,說出如此經不起推敲的話。」阿爾瓦公爵只比查理五世小六歲,所以算得上是腓力二世的政治前輩兼最信賴的將領:「且不談英格蘭公主的信仰問題,光是唐·胡安的出身,就足以讓英格蘭國王將他排除在瓊安公主的選擇範圍內。」

  「可我並不覺得父親是會老年糊塗的普通人。」斯人已逝,哪怕查理五世真的做過錯誤的決斷,現在的腓力二世也只會想到父親最好的那面:「如果不是父親重視唐·胡安更勝於我,便是他跟威廉三世有什麼隱秘交易。」

  畢竟英格蘭沒必要放著身份更合適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不要,將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不過一想到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身體狀況,腓力二世又有些不確定查理五世的真正意思。

  「也許我該把唐·胡安接回來。」沉吟片刻的腓力二世捻了捻查理五世的遺囑邊緣,有些不確定道:「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兄弟。讓父親的孩子在英格蘭的潛移默化下,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異教徒,會對西班牙的國際地位產生無法估量的影響。也許還會成為教皇攻擊我們的把柄。」

  「陛下,我不否認您的擔憂,只是我覺得現在並不是將唐·胡安接回來的最佳時刻。」阿爾瓦公爵壓低聲音道:「您同父異母的姐姐瑪格麗特是您父親成婚前的產物,所以並不具備與您和您的姊妹們爭奪王位的資格,可是唐·胡安不同。」

  「他是個健康的,被您父親寫入遺囑的男孩。」阿爾瓦公爵正色道:「尤其是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精神不穩定,而您的法蘭西未婚妻還未生下第二王子的當下,唐·胡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會被一些看看作是您的第二繼承人。」

  「他做夢。」腓力二世漲紅了臉,努力壓制著自己無處可發的怒氣:「私生子怎敢覬覦王位。」

  「可您怎麼確定,您的異母弟弟是私生子?」阿爾瓦公爵示意腓力二世小點聲,別將前去安排查理五世葬禮的甘迪亞公爵吸引而來:「陛下,您是個坐於王座之上的男人,所以很清楚一位男性君主最怕什麼,而哈布斯堡的王冠又是從而何來。」

  腓力二世像是被阿爾瓦公爵敲響了警鐘,試探性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哪怕您父親對伊莎貝拉皇後一往情深,但是在國家延續上,他也得做出不得已的犧牲。」阿爾瓦公爵直接將腓力二世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攤開在腓力二世的眼前:「陛下,凡事都要講證據。倘若您父親真的在晚年找到心儀之人,並且為了西班牙的延續而與之結婚並將唐·胡安的身份合法化……您又該如何?」

  「哪怕唐·胡安的母親是個平民,這也不妨礙您父親給予她高貴的身份。」阿爾瓦公爵拍了拍唐·胡安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當你成為這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時,任何人的身份改變都只在你一言之間。」

  「查理五世不可能憑空說出讓唐·胡安與英格蘭公主聯姻的話,所以我建議您為了國家的穩定,在接回唐·胡安前,先去查清楚他的母親到底有沒有跟你父親結婚,並且將其劃在您的保護範圍內,以防止唐·胡安做出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

  阿爾瓦公爵右手捂胸,擺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腓力二世沉思片刻後,終於在甘迪亞公爵快要回來前,命令道:「你去查清楚唐·胡安的生母狀況,然後將她和一些你認為有必要控制的人,都接到西班牙。」

  「是。」阿爾瓦公爵在鞠躬的同時瞥了眼房門。

  只見甘迪亞公爵正匆匆趕來。

  ……………………我是分割線………………

  「陛下,羅馬的皇帝查理五世去世了。」

  塞西爾爵士避開觥籌交錯的人群,湊到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輕說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閣下已經在草擬您給腓力二世的慰問信,還有英格蘭對西班牙,奧地利的外交信。」

  威廉三世喝了口葡萄酒,表情並未因查理五世的去世而改變太多,反而衝著下方的人群頷首示意。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衝著塞西爾爵士招了招手,在他彎腰後低聲問道:「羅馬的皇位已經確認傳給奧地利的斐迪南了?」

  「是的,陛下。」塞西爾爵士看了眼威廉三世,語氣裡滿是崇拜:「這跟國王陛下預料的一般無二,只是……」

  「只是什麼?」

  胡安娜王後注意到塞西爾爵士的躲閃眼神,於是追問道:「難道是哈布斯堡家族又要窩裡鬥了嗎?」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看向下方的唐·胡安,只見後者正與馬修·斯圖亞特交談甚歡,絲毫不知道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

  「奧地利的安娜公主已經啟程去法蘭西,看來在腓力二世與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成婚後,法蘭西的王太子就要迎娶新任皇帝的孫女。」

  威廉三世正在挑花生的手頓了一下,目光終於從下方的舞池,轉移到了塞西爾爵士的臉上:「奧地利的安娜?法蘭西不是讓次子跟奧地利的伊麗莎白公主訂婚嗎?怎麼輪到法蘭西王太子迎娶奧地利公主了?」

  「大約是法蘭西國王對吉斯家的女兒有所不滿,所以想更換聯姻對像。」塞西爾爵士倒是樂於看見法蘭西內部狗咬狗,只是威廉三世覺得這裡頭並不簡單。

  「看來法蘭西這是要做多手准備。」威廉三世覺得亨利二世這操作分外眼熟。

  好像他繼位時也如亨利二世現在這般,到處外交,就等著大國衝突時能渾水摸魚,占點便宜。

  只是跟威廉三世的騷操作相比,亨利二世的舉動實在稱不上高明。

  「讓長女嫁給西班牙國王,長子迎娶奧地利公主,次女嫁給小洛林公爵,小女兒嫁給我兒子,然後再把妹妹嫁給薩伏伊公爵……」威廉三世一件件數下來,還有心情與胡安娜王後調侃道:「這幾個國家裡但凡是有一點衝突,亨利二世就能渾水摸魚,占點便宜。」

  塞西爾爵士看著國王那副就等著好戲上演的模樣,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您是否已經有了計劃?」

  威廉三世搖了搖頭,拋出一個摸棱兩可的回答:「法蘭西內部都成馬蜂窩了,亨利二世還有心情惦記別人的東西。」

  眼下正值1558年。

  而距離法蘭西的伊麗莎白公主與貝裡女公爵出嫁日期,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哪怕這比歷史上早了近一年,但是光看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斷積攢的怒火,威廉三世就能穩坐釣魚台地等著亨利二世的死訊……或者退位消息。

  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威廉三世的枕邊人,所以比塞西爾爵士更早反應道:「你是說……在法蘭西與西班牙的聯姻現場,會出現『意外『?」

  塞西爾爵士聽著那句被胡安娜王後特別咬重的『意外』,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各式各樣地陰謀論。

  威廉三世點了點頭,示意塞西爾爵士可以放心去享受宴會。

  「法蘭西那邊,自然會有人替我們操心這事。」

  「只可惜亨利二世的兒女們,不僅被父親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甚至在犧牲後,也沒為法蘭西貢獻什麼。」

  放下心來的塞西爾爵士離開了國王的餐桌。

  下方的裡士滿公爵一直關注著國王那邊的情況,以至於瑪麗·斯圖亞特叫了他好幾次,都沒得到回應。

  「你到底在想什麼?」面子上過不去的瑪麗·斯圖亞特干脆踩了裡士滿公爵一腳,令後者差點噴出剛剛吃進去的東西。

  「在想我父親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真真正正地休息一會兒。」裡士滿公爵發現威廉三世無論做什麼,都會有人來彙報緊急事情,所以幻想著他當國王時,會不會比父親現在更忙碌。

  畢竟跟胡安娜王後相比,瑪麗·斯圖亞特的差距還是有些明顯的。

  也許他可以讓諾丁漢女伯爵或是薩裡女伯爵代勞一二。

  裡士滿公爵想起奧地利的胡安娜自1554年起,就在為東奔西跑的腓力二世攝政。

  而英格蘭這邊……

  瞄一眼正在跟瑪戈公主轉圈圈的瓊安,以及壓根就找不到人的紀堯姆,裡士滿公爵拿杯子的手就忍不住微微發抖。

  「管理國家還真是辛苦啊!」瑪麗·斯圖亞特一想起自己還有兩年就要親政,便忍不住和裡士滿公爵一起感嘆了一句。


第205章

  巴黎,盧浮宮。

  凱瑟琳·德·美第奇臉色木然地穿過裝飾華麗的走道。

  只見雕梁畫柱綴以各式各樣的彩緞,流蘇飾品。

  過往的侍女們都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經過的那一刻無比惶恐地低下頭,仿佛從她們面前走過的,是自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而當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背影漸漸消失後,剛才還大氣不敢出的侍女們這才收回黏在地板上的,八爪章魚一樣的眼神,然後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王後看上去真是氣瘋了。」一個貌似是小團體頭頭的侍女率先說道:「哪怕過幾天就是伊麗莎白公主的結婚宴,國王陛下也不會讓王後插手任何事情。」

  「沒辦法,誰讓瓦朗斯女公爵才是真正的『王後』。」

  在場的侍女們都不會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產生一絲一釐的同情,因為在這個吃人的宮廷裡,看著高高在上的人們跌落泥潭,無疑是他們在忙碌生活中的最大樂趣。

  誠然,也有人對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處境產生憐憫,但是在吃人的大環境下,她們很快理解了盧浮宮的生存法則,然後不會對一位身份高於自己,周圍人全都要服務於她的女人,產生毫無價值的憐憫。

  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有不少人都在談論她的存在,將她視作盧浮宮裡的異類與頂著王冠的小醜。

  「陛下……」正在准備結婚儀式的戴安·德·普瓦捷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到來的那一瞬間,就放下手裡的一切工作,姿態優美地向凱瑟琳·德·美第奇行了個屈膝禮,態度謙卑得讓人想像不出她是國王的首席情婦。

  「奧地利的安娜公主還沒啟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掃了眼周圍的裝飾,被那石榴花般的紅色刺傷了眼睛:「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這裡是西班牙呢!」

  戴安·德·普瓦捷聽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抱怨,不由得苦笑道:「這都是國王陛下的意思,而且您也知道薩伏伊公爵是西班牙的重要盟友,所以我們要遷就他們。」

  「至於奧地利的安娜公主……」戴安·德·普瓦捷打量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臉色,盡可能地聲音輕柔道:「您也知道,查理五世剛剛去世,而繼承羅馬皇位的奧地利大公與西班牙國王一向不合,所以奧地利公主得在西班牙使者離開後,啟程前往法蘭西。」

  「呵!沒想到哈布斯堡家族也會有今天。」凱瑟琳·德·美第奇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戴安·德·普瓦捷突然問道:「您似乎並不歡迎奧地利公主,是因為美第奇家與哈布斯堡家的陳年舊恨嗎?」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事,我也沒必要揪著上一輩的恩怨不放。」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商人的後代,所以知道什麼叫做「趨利避害」。

  「一個哈布斯堡家的公主……天知道她會怎麼看待我。」凱瑟琳·德·美第奇完全想像得出奧地利的安娜會怎樣鄙視她的婆母。

  戴安·德·普瓦捷倒是無所謂。

  畢竟在法蘭西的宮廷裡,連王後都做不了主,更別提一個離家萬裡的小公主了。

  當然,此時的戴安·德·普瓦捷還不清楚吉斯公爵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謀劃,所以與王後寒暄了幾句,便重新投入到布置場地的工作中。

  從吉斯公爵那兒拿到消息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王後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然後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回到了王後的臥室裡。

  「吉斯公爵已經確定了下手人選嗎?」凱瑟琳·德·美第奇跪在屋內的聖母像前,為自己的罪行而懺悔:「仁慈的聖母啊!請您理解一位母親的苦衷,並且寬恕我的罪行。」

  說罷,凱瑟琳·德·美第奇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臉上滿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定。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祈禱完的王後扶了起來,在其耳邊輕輕說道:「吉斯公爵已經讓克萊爾小姐去接觸那位被選中的先生,然後又給西班牙大使封了一萬杜卡特的好處費。」

  「一萬杜卡特?」凱瑟琳·德·美第奇難以置信道:「只是讓西班牙大使閉嘴就花了這麼多錢……吉斯公爵這是在辦事?還是在拿我的錢去討好西班牙?」

  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抿了抿嘴唇,猶豫再三後,還是站在了女主人這邊:「吉斯公爵一向與西班牙走得很近,倘若弗朗索瓦王太子繼位後,吉斯公爵在西班牙的支持下,架空您和弗朗索瓦王太子的權力,那麼您就得考慮與蒙莫朗西公爵或是奧地利聯手了。」

  凱瑟琳·德·美第奇有些意外地看著向她傾吐肺腑之言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原本緊皺的眉頭也漸漸松懈了下來。

  「你說的沒錯,吉斯公爵很有可能與西班牙聯手。」凱瑟琳·德·美第奇沉吟道:「除了你,Flying Squadron裡還有人能接近吉斯公爵嗎?」

  為了加強自己對王宮的掌控程度,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邊聚集了一批身份不高,但卻野心勃勃的年輕美女。

  她們就像是十六世紀的紫藤花姐妹,用美貌在男人間左右逢源,然後用情報向資助她們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換取高額報酬。

  可以說,Flying Squadron是十六世紀最臭名昭著的宮廷組織。

  同時也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掌握法蘭西的第一步。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成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腹前,也是Flying Squadron的成員。只可惜她選中的目標是波旁家的孔代親王,而後者在成為法蘭西的新教首領後,便自動與王後的侍女斷了個干淨,以免新教大計被這條美女蛇彙報給了意大利的蛇發女妖。

  「您派去接觸西班牙騎士的克萊爾小姐是個讓人憐愛的少女。」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眼神暗了暗,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孔代親王冷酷無情的面容,於是立刻收拾好心情,盡職盡責地回答道:「吉斯公爵應該會對她感興趣。」

  「可是吉斯公爵知道她是Flying Squadron的人。」凱瑟琳·德·美第奇知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對吉斯公爵懷有情愫,於是特意放柔了語氣,話題一轉道:「親愛的伊莎貝爾,我希望你在墜入愛河前,想想你那不被承認的可憐孩子。」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話刺中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令她臉色煞白,強作鎮定道:「有您這樣的教母,路易的未來無需擔憂。」

  「然而孩子最好得到父親的承認,不是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拍了拍侍女的雙手,按住她不斷發抖的肩膀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是。」為了兒子的未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咬緊牙關道。

  ………………我是分割線………………

  裡士滿公爵最後是在紅色的落地窗簾後,找到了正在吃東西的紀堯姆。

  只見不大的隔斷空間裡,紀堯姆盤腿坐在地上,旁邊擺了一圈盛放食物或是殘渣的盤子,牆角邊還歪著些空空如也的瓶子。

  年紀輕輕就血壓升高的裡士滿公爵眼疾手快地撐著牆壁,防止自己在弟弟面前一頭栽倒。

  上帝啊!他怎麼攤上這樣一個弟弟。

  不斷深呼吸的裡士滿公爵空出一只手用來按住胸口,防止心髒從那兒跳出來。

  沒想到裡士滿公爵能找到這兒來的紀堯姆,此刻正啃著一只油滋滋的雞腿。面對哥哥的崩潰眼神,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

  「要來一塊嗎?」紀堯姆翹起蘭花指,撿了一塊餐巾擦了擦手,看得裡士滿公爵又是一陣血壓升高。

  「不必了。」裡士滿公爵破罐子摔地原地坐下,抽出一條手巾遞給紀堯姆:「你不去和你未婚妻跳舞嗎?」

  紀堯姆順著裡士滿公爵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舞池,只見瑪戈公主正與瓊安在一起竊竊私語。

  兩個小姑娘顯然是聊到什麼特別有趣的事情,湊在一起笑得花枝亂顫。

  「你覺得她需要我去打擾她嗎?」紀堯姆看著瑪戈公主不斷抖動的肩膀,也跟著聳了聳肩道:「她還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婚姻意味著什麼。」

  裡士滿公爵看著紀堯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突然覺得弟弟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

  「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快要死了。」

  兄弟二人沉默一會兒後,率先開口的裡士滿公爵差點嚇掉了紀堯姆手中的雞腿,令後者趕緊停下進食的動作,一連正色道:「你是在開玩笑嗎?」

  雖然紀堯姆還未參與到權力游戲中,但是像「法蘭西國王之死」這樣的大事,他不可能聽不到一點消息。

  況且法蘭西剛與西班牙,英格蘭聯姻,而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出現要命的問題。

  除非是有人要對亨利二世動手,否則紀堯姆想不出別的解釋。

  只是……

  「這可是法蘭西的關鍵時刻啊!」紀堯姆瞥了眼胸有成竹的裡士滿公爵,試探性地問道:「亨利二世就是找死,也不能挑著這個要命的時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06章

  「正因為現在是法蘭西最要命的時刻,所以國王死了,也沒人會問責到底。」裡士滿公爵拉攏了紅色的帷帳,防止別人看到兄弟二人不拘小節的模樣:「要是法蘭西國王死在了女兒和妹妹的結婚儀式上,誰敢深究到底?」

  裡士滿公爵盯著紀堯姆的眼睛,令後者感到渾身發寒:「敢下手的無非是法蘭西王後,吉斯公爵,西班牙大使,以及薩伏伊公爵。問題是這裡面的人都不是能下大獄的對像,而要是推出一個用來頂罪的小人物……你覺得眾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普通人能接近國王?」

  紀堯姆眼中的懷疑之色在這一個煙消雲散,甚至能順著裡士滿公爵的思路補充道:「也許他們不用將國王害死,只需要亨利二世無法履行國王的指責就行了。」

  說罷,紀堯姆還推了下裡士滿公爵的右腿,給自己快要麻掉的左腿騰地:「如果國王沒死,那麼以蒙莫朗西公爵為首的保皇派就不好大張旗鼓地搜捕犯人。」

  「……」裡士滿公爵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紀堯姆,沉默許久後才開口說道:「你居然能有如此見地。」

  紀堯姆不明白裡士滿公爵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不過他先暫時將其當成誇獎,盡可能地不偏離主題道:「你是從哪兒得知亨利二世快要死的消息?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婚禮上,傳來岳父的喪鐘。」

  「放心,英格蘭與法蘭西隔著一條海峽呢!就算是法蘭西在英格蘭的邊境上舉行葬禮,倫敦也聽不見喪鐘。」裡士滿公爵說了個冷笑話,然後才解答了紀堯姆的疑惑:「如果不是亨利二世快要出事了,父親也不會讓你在英格蘭舉行婚禮。」

  「只是這樣嗎?」紀堯姆不相信裡士滿公爵僅憑這一點,就推斷出亨利二世快要出事。

  後者在紀堯姆的追問下又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給出一個還算恰當的解釋:「如果你,我,還有瓊安,都被父親當成貨物一樣地賣來賣去,母親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紀堯姆抱胸想了下胡安娜王後的平日作風,十分肯定道:「估計父親會被母親找機會殺死。」

  雖然威廉三世不是泛泛之輩,但是胡安娜王後可不是受人桎梏的公主,而是一國的女王。

  只要她有這個心思,找機會解決自己的枕邊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覺得法蘭西王後真的愛亨利二世嗎?」裡士滿公爵提問道:「即便是有感情,在亨利二世十年如一日的折騰下,也不會殘存多少。」

  「女人狠下心來可是很可怕的。」裡士滿公爵像是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副深有感觸的表情。

  紀堯姆盯著哥哥不寒而栗的臉龐,在作死的懸崖邊大鵬展翅道:「你這麼有心得體會,是不是瑪麗又對你做了什麼?」

  「……」

  「肯定是瑪麗對你做了什麼,你才會露出如此反應。」紀堯姆篤定的樣子讓裡士滿公爵感到十分不爽,然後提著紀堯姆的衣領子站了起來,拉開帷帳走了出去。

  「等等,你好歹讓我擦一下手啊!」終於明白自己說錯話的紀堯姆在慌亂之中看向了國王的位子。

  只見胡安娜王後十分平靜地看著他,十分平靜地皺了皺眉頭。

  知道自己已經涼了的紀堯姆立刻放棄了掙扎,任由裡士滿公爵將他帶回了王室成員的位子上。

  ………………我是分割線………………

  「尊敬的亨利陛下,我代表西班牙的腓力國王,向您表達最誠摯的友誼,也願伊麗莎白公主的到來,能結束兩國的紛爭,為基督教世界帶來寶貴的和平。」作為迎親使者的阿爾瓦公爵先向上手的亨利二世行了一禮,然後親吻了下凱瑟琳·德·美第奇伸過來的手背,又向站在一旁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點頭致敬。

  擺出一副苦瓜臉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像是換上紅衣的女巫,在阿爾瓦公爵致意的空隙,與其交換了下眼神。

  已經跟吉斯公爵打過招呼的阿爾瓦公爵,在心裡怒罵著這個來自意大利的蛇發女妖,但是臉上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只希望這位嫁到意大利的法蘭西公主,不會像她的母親那樣作惡多端。

  阿爾瓦公爵看了眼嬌柔美麗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美麗柔弱的少女,居然是毒婦和渣男的產物。

  也許他該提醒一下腓力二世,不要過分沉溺於新婚妻子的年輕容貌。

  身為西班牙兩代君主最信賴的部下,阿爾瓦公爵知道腓力二世年輕時和其父一樣,喜歡年紀大的人妻,但是在過了三十歲後,他更青睞於生育力優秀的年輕少女。

  而像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這樣,讓腓力二世等候多時的天主教公主,無疑會輕而易舉地獲得國王的喜愛。

  面對阿爾瓦公爵的試探眼神,不知世事的伊麗莎白·德·瓦盧瓦還以為對方是在向自己表達敬意,於是得體地回以一模微笑。

  這讓阿爾瓦公爵越發堅定了要警示國王的決心。

  等亨利二世一一見過西班牙使團中的高級成員後,所有人都向婚禮的場地一窩蜂地湧去。

  「那些該死的西班牙人終於走了。」臉都笑僵了的亨利二世一轉頭便看見還未動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於是臉色一沉道:「你不去招待那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斷湧出的怒意,起身離開後,又故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亨利二世擺出一副和剛才截然不同的慈父姿態,握著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手,溫言道:「到了西班牙,記得定期給我寫信。」

  一旁的戴安·德·普瓦捷也順勢理了理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頭發,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三口,而生養了伊麗莎白·德·瓦盧瓦的凱瑟琳王後,不過是法蘭西買來的生育工具。

  其作用,也僅限於此。

  「陛下,我們走吧!」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身邊德伊麗莎白·德·利默伊,也不知她和自己的女主人,到底誰更可憐。

  只是在陽光的照射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眼角微微發紅,仿佛被鍍上一層掩蓋水汽的玻璃罩。

  「走吧!」美第奇王後動了動喉嚨,收起對丈夫的最後一絲憐憫。

  「願上帝寬恕我的靈魂。」走進婚禮場所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眯了眯被陽光刺痛的雙眼,讓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臂,希望能給予凱瑟琳·德·美第奇一絲絲的鼓勵。

  ………………我是分割線……………………

  吉斯公爵提前找到了正在熱身的西班牙騎士,將其打量一番後,示意對方別太緊張:「放松點……你是在比武大會上光明正大地贏了國王,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

  「可是閣下……那可是國王啊!」哪怕是有吉斯公爵和阿爾瓦公爵做後盾,那名騎士仍舊顯得忐忑不安道:「我殺了一位國王,會不會因此下地獄?」

  吉斯公爵很想告訴這名騎士,這世上本沒有地獄。

  或者說,上帝已經將地獄和人間合二為一,所以他的擔心毫無價值。

  不過為了安撫這位惴惴不安的騎士,吉斯公爵還是盡可能地耐心說道:「事情結束後,我會安排你去羅馬朝聖。想必在仁慈的教皇那兒,沒有什麼罪孽是無法被赦免的。」

  騎士聽了吉斯公爵的保證後,雖然還是略顯猶豫,但卻在報酬和去羅馬懺悔的誘惑下,無比虔誠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對著上帝懺悔道:「主啊!請您原諒我的罪惡。

  吉斯公爵在解決完與亨利二世對決的騎士後,又去了一趟皇家馬廄。

  味道並不好聞的偏僻場所裡,克萊爾小姐用披風擋住自己惴惴不安的面容,在吉斯公爵趕到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後一溜小跑地湊到對方面前。

  「閣下!」克萊爾小姐行禮的樣子就像是踩空樹枝的百靈鳥,讓吉斯公爵覺得這個年紀足以當他女兒的平民姑娘,不管做什麼都是那樣的乖巧可愛。

  「親愛的克萊爾小姐,許久不見,您真是越發地讓人著迷。」年紀不小的吉斯公爵雖然過了最迷人的年紀,但是因為養尊處優的生活,再加上經常鍛煉的緣故,他的身上並沒有顯示出太多的歲月痕跡,反而養出了一種極為迷人的氣質。

  克萊爾小姐被吉斯公爵的笑容弄的臉上發赤,但還是牢記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囑咐,將一瓶小小的藥劑交給了吉斯公爵,然後腳步慌亂地離開了原地。

  「她可真是一位讓人心動的姑娘。」

  看著克萊爾小姐的窈窕背影,吉斯公爵依依不舍地呢喃了一句。

  殊不知這個在他眼裡青澀又可愛的姑娘,已經暗戳戳地拿到了讓吉斯公爵無法脫身的證據,正准備向凱瑟琳·德·美第奇邀功。


第207章

  亨利二世在被斬落馬下的那一刻,眼前閃過這一生的走馬觀花。從幼年的不受重視到中年的郁郁不得志,這位瓦盧瓦國王覺得自己這輩子似乎沒有一天是順遂的。哪怕他是法蘭西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也改不了人在社會中的身不由己。

  而在法蘭西國王被西班牙騎士一槍刺落後,觀看台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與呼救聲。

  「國王陛下……!??」

  「你們這群人別擋著我,趕緊去救國王陛下啊!」

  跌落泥潭的亨利二世只覺得腦子被突如其來的鈍痛感,以及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的嘈雜聲劈成了不等分的多瓣。

  他在昏迷前又看了眼觀看台。

  只見一眾起立驚呼的女人中,端坐著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目光冰冷地看著他,臉上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

  ……

  「讓宮廷醫生趕緊過來,然後把這家伙壓下去,仔細拷打。」最先趕到的蒙莫朗西公爵讓扒開一眾圍著亨利二世的廢物,不讓他們擋著新鮮空氣,以及後來者的路。

  阿爾瓦公爵上前制止了法蘭西衛兵們,想要逮捕剛剛與亨利二世對決的西班牙騎士,衝著蒙莫朗西公爵質疑道:「難道輸不起是法蘭西人優良品質?閣下,我們都知道在比武大會上,不管你是誰,都得接受上帝的安排。」

  說罷,阿爾瓦公爵還掃了眼在場的貴族們,高聲道:「我懇請蒙莫朗西公爵不要玷污了法蘭西國王的榮耀,更不要讓兩國的友誼蒙上莫名其妙的冰霜。」

  「閣下,您這是強詞奪理。」蒙莫朗西公爵總不能挑明了比武大會上的潛規則,所以在阿爾瓦公爵的咄咄逼人下,只能臉色漲紅地憋出這麼一句話。

  而在蒙莫朗西公爵快要跟阿爾瓦公爵動手時,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姍姍來遲道:「閣下,難道在你們眼裡,法蘭西國王的生命還不如一個西班牙騎士重要?」

  蒙莫朗西公爵從未料到凱瑟琳·德·美第奇會在這時發難,不過當他對上吉斯公爵似笑非笑的眼神後,便立刻明白這位默默無聞的法蘭西王後已經和吉斯公爵達成聯盟,就等著亨利二世翹腿後,以攝政的名義將其打入大獄。

  不,現在絕不是跟凱瑟琳·德·美第奇唱反調的時刻。

  已經在政壇上混了幾十年的蒙莫朗西公爵,很清楚強勢的吉斯家族與攝政太後聯合的力量能有多大。

  而以亨利二世目前的狀況來看,即使上帝無疑帶走法蘭西國王,他也無法履行國王的職責。

  估計宮廷醫生竭盡全力地救回亨利二世的生命後,他的余生都得與病床為伴。

  ………………我是分割線………………

  「你確定亨利沒有受到致命傷,並且很快就能醒來?」凱瑟琳·德·美第奇眼神冷酷地看著宮廷醫生為亨利二世處理致命傷口。

  那副直接在被貫穿了的右臉與大腿上動刀的舉動,嚇到了一些被束腰弄得越發嬌弱的年輕女士,讓眉頭不眨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比煩躁道:「將她們轟出去。」

  「這些嘰嘰喳喳的麻雀在國王的病床前惺惺作態,是在給國王哭喪呢?都給我閉嘴。」

  這一刻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終於體會到了屬於王後的權力。

  被擠在後面的戴安·德·普瓦捷想去看看國王的現狀,但卻被蒙莫朗西公爵阻攔在門外。

  「夫人,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以在王後對您下手前,請趕緊離開盧浮宮吧!」蒙莫朗西公爵將戴安·德·普瓦捷和屋裡的其她女人一起趕出國王的房間,然後對這個曾經的盟友真心實意道:「如果王後要對您做什麼,您最好的選擇就是順從,而不是反抗。」

  戴安·德·普瓦捷難以置信地看著蒙莫朗西公爵,壓低聲音道:「閣下,您是要放棄國王陛下了嗎?」

  「不是我要放棄國王陛下,而是國王陛下已經放棄了他自己。」蒙莫朗西公爵看著戴安·德·普瓦捷那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知道這個在宮廷裡縱橫十幾年的女人,很難接受老了要受人壓迫的事實:「夫人,我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所以很清楚國王陛下的傷勢到底有多重。」

  蒙莫朗西公爵將戴安·德·普瓦捷拉到僻靜角落裡,然後將國王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國王陛下的臉頰上有一道並不致命的貫穿傷,大腿和手臂也在墜馬後骨折嚴重,估計會落下終身殘疾。」

  「可以,即便宮廷醫生拼盡全力地將國王陛下從死神的懷抱裡拉出,他也會變成一具不能說話,無法動彈的活屍。」蒙莫朗西公爵的描述讓戴安·德·普瓦捷渾身發顫,腦海中浮現出一連串的不好設想。

  「所以夫人,請您趕緊走吧!」蒙莫朗西公爵催促道:「要是您現在稍有遲疑,就要面臨萬劫不復的境遇。」

  戴安·德·普瓦捷不敢猶豫離開了盧浮宮,徒留蒙莫朗西公爵在原地松了口氣,祈禱接下來的權力交替不會引發大亂。

  ………………我是分割線………………

  當亨利二世從劇痛中醒來時,身旁坐著為他祈禱的凱瑟琳·德·美第奇,以及沉默不語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這讓疑心很重的法蘭西國王深感不妙。

  戴安·德·普瓦捷和蒙莫朗西公爵在哪兒?

  見不到心腹和情人的亨利二世在床上發出不明所以的嗚咽聲,只可惜他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活動身體的一小部分,甚至因為扯到傷口,而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怎麼,你一醒來就想去找你的老情人,然後找機會把我下大獄?」看著亨利二世猶如廢人一般模樣,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心裡升起一股扭曲而又變態的快意,然後伸出右手,隔著繃帶在亨利二世的傷口處按了一下又一下。

  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恐懼眼神中。

  病床上的亨利二世被凱瑟琳·德·美第奇折騰得死去活來。

  而等宮廷醫生進來給國王換繃帶時,後者已經臉色煞白,嘴唇干裂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第208章

  宮廷醫生發生亨利二世的傷口全都撕裂開了。他在為國王清理身體時,發現後者自脖子以下,幾乎成了個血人,足足花了三條毛巾,才將亨利二世身上的血跡清理干淨。

  老天保佑他在知道這事後,不會被王後陛下滅口。

  「國王的傷口需要定期撕開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很享受宮廷醫生的恐懼眼神,因為她發現,讓人恐懼也是權力的像征。

  至少好過她之前被人無視。

  「陛下,國王到底不是年輕人了,所以經不起這麼折騰。」宮廷醫生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舉動,盡可能地壓低聲音道:「不……不過分批撕開傷口的結痂,也,也有助於國王陛下的恢復。」

  凱瑟琳·德·美第奇看著宮廷醫生兩方討好,都不得罪的模樣,也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您可真是個聰明人。」

  她用毒蛇一樣的眼光死死纏繞著宮廷醫生,令後者怕得差點給凱瑟琳·德·美第奇當場跪下。

  「您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吧!」

  「是。」虎口脫身的宮廷醫生衝著凱瑟琳·德·美第奇深深一鞠躬,幾乎用額頭觸碰到自己的腳尖。

  適當發泄一番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離開了亨利二世的臥室,向著權力的頂端走去。

  她所通過的走道裡,侍女男僕們全都衝著這位羅浮宮的新主人深深地彎下腰,然後將嘴唇死死地抿住,恨不得找根線將其縫上。

  「I am the king of French.」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進門前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推開沉重的大門。

  ………………我是分割線………………

  「陛下,法蘭西的亨利二世墜馬受傷,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已經召開三級會議,討論是否讓亨利二世退位於王太子,並且由一部分貴族和王太子之母為其攝政。」情報人員遍布歐洲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連夜入宮,向威廉三世彙報了法蘭西的最新消息。

  「只是退位?沒有亨利二世的死訊?」威廉三世有些意外道:「亨利二世到底傷得有多重?需要吉斯公爵召開三級會議來討論是否要讓亨利二世退位?」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早有准備遞上一張人體結構圖,指著其中的幾個部位說道:「據我所知,亨利二世臉上有一道貫穿傷,右腿和右手臂因為墜馬而骨折,並且還被踩踏了幾下。

  「他的左手不還是好好的嗎?」威廉三世提問道:「要是左手還能書寫,就不必討論退位問題,只需要幾個攝政人員定期將需要簽字的文件交給國王就行了。」

  「可是陛下,亨利二世的左手也被斷掉的□□木次給貫穿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不知該稱贊亨利二世的好運,還是該憐憫一國的國王,居然成了要在床上度過余生的廢物。

  一旁的胡安娜王後覺得亨利二世真是傷得恰到好處,無比精妙。她從威廉三世的手中抽出那張結構圖,仔細端詳一番後,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詢問道:「以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能苟延殘喘多久?」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看了眼威廉三世,小心翼翼道:「應該能拖個七八年,畢竟亨利二世的身體素質不錯。」

  「這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威廉三世知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擔心什麼,直截了當道:「我父親的腿上拖了十一年,而亨利二世的身體狀況比我父親更好。只要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拿亨利二世尋開心,他多活個七八年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位意大利王後還是心軟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有些心虛地補充了一句,結果立刻就被胡安娜王後拆台道:「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相當奢侈的憐憫。」

  說罷,胡安娜王後還看向威廉三世,繼續說道:「別讓瑪戈公主知道法蘭西國王受傷的消息,雖然她對這個父親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是我們並不想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推遲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婚禮。」

  「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衝著胡安娜王後行了一禮,正准備轉身離開時,卻被威廉三世叫住了。

  「你去跟佛羅倫薩的科西莫一世接觸一下。」威廉三世算了下日子,知道羅馬的保羅四世也差不多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等凱瑟琳·德·美第奇掌握了法蘭西德最高權力,科西莫一世絕對會跟這個遠房堂妹敘敘舊。」

  說罷,威廉三世還將一枚硬幣扔到桌上,這是要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找卡文迪什爵士拿錢收買某些人的意思。

  「考慮到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性別和外國人身份,她就是手握著小國王,也不會那麼快掌握權力。」威廉三世分析道:「吉斯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幾十年的政治資源可不是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個隱形王後所能媲美的,更別提吉斯公爵的弟弟還是法蘭西的樞機主教。」

  威廉三世想到法蘭西歷史上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在年輕時受到兩任樞機主教制約的經歷,覺得有必要對吉斯家族加強戒備:「等凱瑟琳·德·美第奇接觸權力後,才會發現吉斯家族的能量之巨大,以及多麼討人厭。」

  「也許凱瑟琳·德·美第奇會尋求蒙莫朗西公爵的幫助。」胡安娜王後分析道:「我也可以寫信勸說波旁家的孔代親王暫時與凱瑟琳·德·美第奇結盟。」

  雖然胡安娜王後是堅定的加爾文教徒,並且因為童年經歷而對天主教徒懷有很深的怨恨,但是她更清楚國家的發展也離不開溫和派的天主教徒,所以英格蘭也不可能在與天主教徒完全隔絕的情況下,在海的那一邊獨自美麗。

  「這確實是法蘭西的加爾文教徒們努力發展的好時機。」威廉三世沉吟道:「吉斯公爵是不可能向加爾文教徒示好的,畢竟他的弟弟是法蘭西的樞機主教,所以他還得顧慮西班牙國王和羅馬教廷的意思。」

  「你可以讓孔代親王試著接觸一下凱瑟琳·德·美第奇。」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黑太後為了達成目的,可是能屈能伸到與異教徒握手言和。

  相較之下,吉斯公爵可是偏執到底地要殺光法蘭西內的所有新教徒。

  「這樣一來,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孔代親王一派,蒙莫朗西公爵和安德烈元帥抱團,然後吉斯兄弟又自成一派。」胡安娜王後一一分析道:「這種三足鼎立的權力結構也能讓法蘭西暫時沒機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她就是來找麻煩,我們也不怕。」威廉三世篤定道:「你且等著吧!等奧地利的安娜公主嫁入法蘭西,這對婆媳可是有的鬧騰。」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手握國王的前任王後,對上出生於哈布斯堡家族的現任王後……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沒法像胡安娜王後對待瑪麗·斯圖亞特那樣,對待這個自幼就受到全家寵愛的高貴公主。

  甚至這二人的交鋒,也會間接影響到科西莫一世和奧地利大公的聯盟。

  那才是威廉三世最樂意看到的情況。

  ………………我是分割線…………

  「你大老遠地跑到我這兒來,就不怕王後陛下又被你氣暈過去?」米開朗基羅從腳手架上一刺溜地爬了下來,身手敏捷地完全不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這個信奉少食多餐,每天至少要工作八小時的意大利老頭,最近成了這個區域裡的中老人年偶像,經常有人來向他請教長壽的秘訣。

  紀堯姆毫無形像地盤坐在角落裡,看著米開朗基羅正在創作的壁畫,漫不經心地回道:「母親在婚禮結束後就會帶著亞歷山大回比利時,所以對我的出格舉動也頂多是訓斥幾句,根本不會進行嚴厲處罰。」

  「是嗎?那你可真是遇上了一位仁慈的母親。」米開朗基羅手腳麻利地調配著價值千金的顏料,越活越回去道:「我小時候可沒機會遇見這麼開明的父親。」

  年紀一大把的藝術家最近總是回憶起童年的經歷,看著紀堯姆的眼神也帶了幾分羨慕嫉妒恨:「我那時是用撿來的炭筆在壁爐邊偷著畫畫,有好幾次被我的父親捉了個現行,然後一頓毒打。」

  米開朗基羅比了個狠狠抽打的手勢,干枯的手背上用力到青筋暴起:「我跟他抗拒了七八年才有機會進入多梅尼科·吉蘭達伊奧的工作室,然後在那裡受了好幾年的氣,才有機會見到達芬奇那老混蛋。」

  每次提到達芬奇,米開朗基羅似乎都年輕了幾歲,就連空氣裡也充滿了快活的氣息:「那老混蛋是劃時代的天才。」

  米開朗基羅雖然很不服氣,但還是在紀堯姆面前無法違背本心地說他比達芬奇更出色:「如果要在我,達芬奇,提香,還有拉斐爾中,選一位十五世紀的藝術領頭羊,那麼達芬奇是無可爭論的第一。」

  「如果那老混蛋能活到我這把年紀,估計連飛行器都能被他制造出來。」


第209章 (捉蟲)

  「所以你到底是喜歡達芬奇還是討厭他?」紀堯姆更加困惑道:「討厭一個人不該是你這種反應啊!」

  「幼稚!難道人的感情就只能分喜惡嗎?這種簡單的二元對立思想到底是誰教給你的?」米開朗基羅吹胡子瞪眼道:「我欣賞達芬奇的實力跟我討厭他的為人有矛盾嗎?我告訴你,要是一般人,那還不配我去嫌棄。」

  說罷,米開朗基羅還揉了揉紀堯姆的頭發,絲毫不在意自己手上的顏料有多難洗,以及宮廷女僕們在看見紀堯姆頭上的顏料後,會有多抓狂。

  「那我是你看得起的人嗎?」絲毫不在意米開朗基羅動作的紀堯姆傻笑道:「畢竟你也挺嫌棄我的。」

  面對紀堯姆的提問,米開朗基羅居然愣了一下,然後一臉認真道:「以你的才華和名氣,原本是不配跟我高談闊論的。」

  「……這麼狠毒嗎?」

  「不過看在你有個好爹的份上,還是勉強認可你吧!」米開朗基羅挨著紀堯姆坐下,看著自己畫了五分之一的穹頂壁畫,隨口問道:「很漂亮吧!」

  紀堯姆靠著米開朗基羅的肩膀,兩人像是父子般依偎在一起:「這是十二主神宴會圖?我以為你會畫《創世紀》。」

  「哼!《創世紀》有什麼好畫的。」提起自己前半生最重要的作品,米開朗基羅居然一臉不屑道:「完美的人設只存在於虛無而又可悲的幻想中,而這恰恰是人類最自卑的體現。」

  米開朗基羅看著穹頂上醜態盡出的十二主神,意味深長道:「神的原型不過是想盡力遮醜的人類,而正視自己的殘缺,恰恰是人類最勇敢,最值得贊美的行為。」

  「那你是能正視缺點的人嗎?」紀堯姆看著米開朗基羅因為干架而被打歪的鼻子,句句插刀道:「你總不會在畫裡展示人性,然後在生活中繼續欺騙自己吧!」

  米開朗基羅被紀堯姆問得渾身一僵,隨即郁悶道:「我會在個人傳記裡公開自己的缺點,然後由後人去評價我這一生的對與錯。」

  說罷,米開朗基羅又恢復了他目中無人的態度,語氣裡也帶了一絲絲的不屑道:「只希望後世能出幾個讓我看得上眼的天才,不然被一群庸人指指點點的,也太讓人郁悶了。」

  「你還有資本讓後世去評價你,可我呢?估計一百年後,別人提起我也不過是威廉三世的次子,亨利九世的弟弟。」紀堯姆自嘲地用手肘子戳了戳米開朗基羅的側腰,揶揄道:「不如讓我蹭一下你的名氣,也好在歷史上多留些記載,以後留個藝術贊助人的美譽。」

  「你想得美。」米開朗基羅衝著紀堯姆翻了個白眼,比他還毒舌道:「你贊助的錢拿來的?還不是從你父親那兒薅的?人家美第奇搞贊助好歹用的是自己的錢,可你呢?除了年薪和你外祖父母留下的東西,你還有什麼呀?啊?」

  米開朗基羅居高臨下地看著紀堯姆,戲劇性地一挑眉道:「別把藝術贊助想得那麼容易,也別把你父母的成就想得那麼簡單。」

  「如果不是攤上萬中無一的出身,再加上你有一對很不錯的父母,就你這個性,要是擱在我年輕時的羅馬,絕對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米開朗基羅點了下紀堯姆的額頭,難得苦口婆心道:「另外,你要是想蹭我的名氣,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紀堯姆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還有意外收獲呢!

  「哼!我都這把年紀,這種名氣了,難道還用騙你這個毛頭小子。」米開朗基羅十分不屑道:「沒我這個十六世紀最著名的藝術家給你兜底,你還想當藝術贊助者。」

  「說得也是哦!」紀堯姆無比贊同道:「作為回報,我給你寫傳記吧!」

  「你給我寫傳記?」米開朗基羅將紀堯姆上下打量一番,感到有些好笑與玩味:「以你的文筆,真的能給我寫傳記嗎?」

  「除了我,難道你還能找到第二個給你保存傳記並且將其發揚光大的人嗎?」紀堯姆拍了拍胸脯,努力想表現自己的可靠:「而且我頭頂都鐸王室的光環,給你寫的傳記也比一般人更具有權威性。」

  「說的也是哦!」米開朗基羅摸了摸下巴,露出「有點意思」的樣子,甚至還順著紀堯姆的思路說道:「等你哪天再買個出版社,也不愁我的傳記無人收藏,甚至還能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售往國外。」

  「那版權費怎麼算?」跟裡士滿公爵一樣逐漸威廉化的紀堯姆,連傳記和出版社都沒影兒呢!就開始思考版權費了。

  「都給你吧!反正我留著也沒用。」對於錢這種身外之物,已經活到這把年紀的米開朗基羅就沒在乎過。

  反正他終身未婚又沒有養子養女,人生唯一的追求就是藝術後繼有人,哪怕自己作古了幾百年,也會有人記得自己,還有自己的藝術品。

  而紀堯姆,正是米開朗基羅選中的繼承人。

  「看在你馬上就要結婚的份上,我給你准備了一份禮物。」趁著這個機會,米開朗基羅也將一些難以啟齒的肉麻話,一股腦地說給紀堯姆聽:「你等著,我馬上拿給你。」

  「不用這麼著急吧!」紀堯姆看著米開朗基羅小跑著去了顏料庫,然後捧來一個破舊的木盒子。

  「給我的?」紀堯姆並沒有因為盒子的外形而產生一絲一釐的不快,反而感動於米開朗基羅願意給他一份結婚禮物。

  要知道威廉三世結婚時,米開朗基羅只是拿錢辦事地制作了胡安娜王後的貝雕首飾,而跟紀堯姆一起結婚的裡士滿公爵,則是至今都沒收到米開朗基羅的表示。」

  「是首飾?還是藝術品?」紀堯姆端起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饒有興趣地猜測道:「我希望是一對裝飾小像……不過你要是沒有贈送我這些,我也會委托你給我和瑪戈做一對結婚小像。」

  「你趕緊打開就是了,怎麼那麼多廢話?」米開朗基羅不耐煩道。

  只是紀堯姆從他那暴躁的語氣裡,聽出一絲絲慌亂與不好意思。

  出乎紀堯姆意料的是,偌大的盒子裡只有一份嶄新的羊皮紙文件。他將卷好的文件拿出,然後在米開朗基羅忐忑不安的模樣下,解開上面的棉繩,小聲讀出用英語,意大利語,以及法語寫好的遺囑。

  「我……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在此宣布威廉·恩裡克·都鐸(紀堯姆的大名)是我財產的唯一繼承者,在我死後有權處理我的一切遺留物。」

  因為紀堯姆自幼能說英語,法語,和意大利語,所以讀起文件來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怎麼樣?夠意外吧!」米開朗基羅欣賞著紀堯姆的震驚臉色,在他那嬰兒肥還未消去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得意洋洋道:「按照我跟你父親的約定,這座畫廊也是我的財產之一。等我死後,你就能拿到這裡面的所有東西……包括我正在創作的壁畫和你心心念念的大衛像。」

  「可這……這實在是太貴重了。」紀堯姆只覺得手裡的文件有千斤之重,甚至在讀完後,如燙手山芋般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入盒中:「誰會把遺囑作為結婚禮物啊!這已經不是貴重,而是沉重了。」

  說罷,紀堯姆還顛了下盒子的分量,裝出一副承受不起的樣子。

  米開朗基羅又被紀堯姆氣得吹胡子瞪眼道:「你給我感激涕零地收下就是了。有人說婚姻是人的第二次重生,所以把代表重生的婚姻跟代表死亡的遺囑放在一起,有什麼不妥的?」

  「說的也是啊!」紀堯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畢竟米開朗基羅的名聲和技術都擺在那兒,而威廉三世邀請米開朗基羅來英格蘭也是十幾年前的事。

  以米開朗基羅一天工作八小時以上的習慣,再加上威廉三世不限上額的資助,足以讓老藝術家心無旁騖地創造出大量的藝術珍品,甚至其質量與數量也有了飛躍。

  毫不誇張的說,米開朗基羅的畫廊價值千金。

  而在這位老藝術家死後,它的價值只會有增無減,甚至能成為無數藝術家的聖地。

  「等你結婚後,可以把你小妻子的嫁妝借給我觀賞幾天嗎?」眼看著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不到十歲就要結婚了,米開朗基羅的心裡也升起了一種父親嫁女兒般的不舍:「瑪戈公主是洛倫佐二世的外孫女,她的外祖父是資助過我的大恩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她。至少不要讓她像凱瑟琳那樣,成了宮廷裡的一抹幽魂。」

  米開朗基羅想起年輕時的經歷,也是唏噓不已道:「記得凱瑟琳出生時,洛倫佐二世像得到一個兒子那樣高興,只可惜……美第奇的好運沒有延續到十六世紀,不過現在的科西莫也不是個庸才。」

  「你既然希望我好好對待瑪戈,就不該向我索要瑪戈的嫁妝。」紀堯姆正色道:「那是瑪戈的東西,所以你得征求她的同意,而不是我。」


第210章

  紀堯姆決定給米開朗基羅寫傳記當然也不是鬧著玩的,而是在開口後,行動力十足地張羅起來。為此,他托人搜來一些比較知名的傳記類小說。在看過兩三本後,剛躊躇滿志地開了個頭,就拿去給米開朗基羅獻寶。

  「……你這寫的到底是什麼玩意?」三兩下就看完的米開朗基羅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一只蒼蠅。因為要參加皇室婚禮的緣故,這個常年宅在畫廊裡的老藝術家,被威廉三世專車接到了聖詹姆斯宮,然後在一位膀子比小孩的腰肢還粗的搓澡工的大力清潔下,終於像個游走在宮廷裡老紳士,而不是能與稻草堆融為一體的中世紀野人。

  「你的傳記啊!不是說好了由我來給你寫傳記嗎?」紀堯姆莫名其妙道:「你可別像普通老人一樣,前腳說的話,後腳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胡說,我怎麼會是普通老人。」米開朗基羅看著鏡子裡,他那張比年輕人還有精神的臉,十分滿意地抹了下宮廷男僕報廢了三把木梳子才打理整齊的銀發,相當自戀道:「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啊!怎麼會像普通老人那樣腰粗腿短,滿腦子肥腸。」

  紀堯姆在聽見米開朗基羅的形容後,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的油畫。

  只見一刺溜的都鐸成員裡,某個占據了五分之四個畫布的大胖子足以稱得上鶴立雞群。

  米開朗基羅順著紀堯姆的視線望去,然後無比糾結地比劃了下紀堯姆的腰肢,不確定道:「你……以後不會變成那樣吧!」

  要知道那個鶴立雞群的大胖子,可是紀堯姆的祖父。

  「應……應該不會吧!」紀堯姆摸著並不凸出的腹部,言語裡充斥著強烈的不自信:「我祖父年輕時還是挺瘦的,只是老來受到腿傷和中風的影響,再加上他又酗酒,所以……」

  紀堯姆回憶起瑪戈公主剛來時,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廢了老大的勁兒,才把他塞進禮服的舉動,聲音越來越低道:「我現在只是嬰兒肥,長大就好了。」

  「嗯!是這樣沒錯。」紀堯姆想到身形漸開的裡士滿公爵,以及三十多歲了,仍舊保養得當,走出去還能秒殺一眾少女的威廉三世,不由得挺直了胸脯道:「你放心,等我長大了,絕對是超越朱利亞諾·德·美第奇的存在。到那時,會有無數藝術家將我視為馬爾斯和阿波羅的參考模特……」

  「……你說這話前先克制一下你的下巴,從我的角度,能看見你抬頭後,下巴到喉嚨的那一塊折得像是貴婦人的裙子。」米開朗基羅毫不客氣道:「還有,你要是不改變你那大魚大肉的食譜,這輩子都別想成為馬爾斯和阿波羅的參考模特。」

  「至少我還沒見過八塊腹肌練成一塊,下巴折得能去縫裙擺的阿波羅模特。」

  跟舌頭淬了毒的米開朗基羅相比,不管是裡士滿公爵還是胡安娜,連罵人的樣子都稱得上溫柔似水。

  估計連威廉三世都很納悶,紀堯姆到底是怎麼培養出讓人嘆為觀止的心理承受能力。

  別說是比他大三歲的裡士滿公爵了,估計一些成年人的抗擊打能力都不見得比紀堯姆出色。

  至於喜歡打擊人的米開朗基羅,只能說他的毒舌程度不僅在藝術家裡稱得上一絕,甚至能跟紀堯姆組合去演歡樂喜劇。

  而用卡爾達諾和丁托列托的話來說,以米開朗基羅的口才和藝術措辭,不去寫諷刺小說真是可惜了他的天賦。

  「別胡說好嗎?我才不會和祖父一樣,把腹肌練成一塊。」紀堯姆在腦海裡將他的未來形像不斷地橫向拉長,縱向壓扁,然後旁邊配上一個英俊瀟灑的裡士滿公爵,以及中年美男的威廉三世,立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道:「我一定不會長成祖父那樣的大胖子,絕對不會。」

  「是嗎?」米開朗基羅十分懷疑道:「那為了增強這一說服力,你先改掉你愛吃肉,愛睡懶覺的壞毛病,跟你的哥哥一樣堅持鍛煉,然後像你父親那樣控制飲食。」

  「別的不說,你們一家子裡,上至國王夫婦,下到瓊安公主都有著非常健康的生活習慣,就你是個異類。」米開朗基羅恨鐵不成鋼地點了下紀堯姆的額頭,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操心過:「你總不希望在婚禮上,跟裡士滿公爵形成鮮明對比,然後讓宮廷侍女們連夜修改你的禮服尺寸,最後在腋下或者脊背處縫個花邊來遮醜吧!」

  「絕對不要。」一想到米開朗基羅所描述的場景,紀堯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原本低落的聲音也變得尖銳了幾分。

  「那你減不減肥?」

  「減!」

  「改不改生活習慣?」

  「改。」

  …………

  跟諾丁漢女伯爵一起回到英格蘭的瓊安,看著會議室裡的紀堯姆與米開朗基羅,最後留下一句冷酷的,毫無親情可言的感嘆。

  「應該讓母親來看看這兩人。」

  然後聖詹姆斯宮裡絕對會爆發一次小型戰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11章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已經裝飾好了嗎?」

  「婚禮的邀請函都已經分發完畢了嗎?」

  「還有巡游上要撒向民眾的硬幣,以及後續的各地賞金,食物分發,都要提前准備好。」

  「另外,記得提醒威廉給那些送來祝福的國王,大公們回信……哪怕他沒時間做這些,也得提醒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代筆寫好。」

  人頭聳動的白廳宮裡,胡安娜王後帶著一眾總管和侍女長,安排著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的結婚儀式。

  「白廳宮裡的房間還夠嗎?實在不行,就讓一些只參加後續慶典的小貴族們,暫時在漢普頓宮裡將就一下。」考慮到威廉三世各個宮殿距離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距離,以及威廉三世很少會在節假日以外使用亨利八世最喜歡的漢普頓宮,所以胡安娜王後讓人將來賓分為了三六九等,只讓一些重要的外交使臣和大貴族們住入最靠近國王的白廳宮。

  至於小一號的聖詹姆斯宮……

  胡安娜王後並不希望一些不相干的人去打擾自己的兒子兒媳。

  「您所囑咐的事都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意大利和匈牙利的外交大臣會慢一點。」負責向胡安娜王後彙報情況的約翰娜這幾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

  自打威廉三世與胡安娜王後結婚以來,宮廷裡還是第一次舉行大人物的婚禮。

  畢竟愛德華·都鐸和珍·都鐸的婚姻只存續了幾個小時,連告知於眾人都做不到,更別提舉行婚禮了。

  「重要的事情大概就這麼多吧!要是還有我沒想到的地方,可以直接彙報給我或者約翰娜。」胡安娜王後又簡要交代了下婚禮的重點地方,然後讓不斷記錄要求的總管和侍女長們下去辦事。

  「真是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我都要給兩個兒子舉行婚禮了。」難得喘口氣的胡安娜王後回到臥室裡,讓約翰娜給她倒了杯薄荷水,又點燃了室內的爐火。

  「我還記得亞歷山大和紀堯姆出生時的樣子。」胡安娜王後看著燃燒的爐火,仿佛透過火焰看見了自己的青春:「我十二歲來到英格蘭,十四歲跟威廉結婚。亞歷山大出生時,我還只是威爾士王妃,而紀堯姆出生於我前去繼承比利時王位的海路上。」

  「可轉眼間,我都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並且要為兩個兒子安排結婚典禮。」胡安娜王後握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同約翰娜感嘆道:「你說我該慶幸自己有幸看到兩個兒子成家立業,還是該憂心自己這麼早就要面對婆媳問題?」

  因為亨利八世在人生的最後十六年裡換了三任老婆,再加上威廉三世的生母去世的早,而真正跟胡安娜王後相處的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是個負責鏈接英格蘭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精明人,所以胡安娜王後還真沒吃過婆媳關系的大虧,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婆媳關系。

  除了設有王太後之位的莫斯科大公國,歐洲的絕大部分國家都默認王後是國內的第一夫人,但是能否執行第一夫人的權力,卻是件相當值得玩味的事。

  像法蘭西的王室情婦與亨利七世的母親瑪格麗特·博福特,都是國內的無冕女王。

  甚至有時候,王後都要在公共場合裡,站在她們身後。

  雖然以威廉三世的身體狀況,胡安娜王後還能在第一夫人的位子上呆個二三十年,但是在威廉三世退位或者去世後,她又該如何保障自己的地位?

  要知道無論是哪國對於外來者都是極為排斥的,更別提瑪麗·斯圖亞特是蘇格蘭女王,而瑪戈公主的母親也有了掌握大權的趨勢。

  約翰娜覺得胡安娜王後就是喜歡多想,而且還把這個不好的習慣遺傳給了裡士滿公爵。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能怪胡安娜王後,畢竟納瓦拉靠近和法蘭西一樣執著於《薩利克法典》的阿拉貢王國,而恩裡克二世當年將獨女立為王儲,也是頂著相當大的壓力再加上納瓦拉確實有女王繼位的先例,才在三四年的爭吵中,十分艱難地促成了此事。

  然而即便是有父親的支持,當年的胡安娜王後仍是擺脫不了舅舅和西班牙的控制。

  為了吞並夾在兩國中的納瓦拉,胡安娜王後在與威廉三世訂婚前,數次遭到蒙莫朗西公爵和查理五世的逼婚,甚至有次被趁虛而入的蒙莫朗西公爵綁著去了婚禮場地,被人強按腦袋結婚,以至於年幼又倔強的女王儲,不得不讓心腹偷偷藏起兩份由她簽署的文件,然後連夜向被趕上前線的父親求助,表明這場婚姻是違背她本人與其父意願的騙局,才得以從法蘭西國王的手裡脫身。

  否則胡安娜王後早在嫁給威廉前,就先與利希-克裡維斯-貝格公爵,也就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弟弟成婚,然後作為法蘭西與施馬爾卡爾聯盟合力對抗查理五世的棋子,迎來她的王國遭人分割的命運。

  約翰娜一直都很心疼胡安娜王後。

  身為夾在兩國與宗教間的女王儲,她要是表現出一絲一釐的軟弱,就會被人生吞活剝至盡。

  雖然在與威廉三世結婚後,胡安娜也稍稍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不像小時那樣,非得在枕頭底下藏一把刀子,才能在約翰娜的陪伴下勉強入睡。但是從小留下的心理創傷,還是給胡安娜王後帶來了難以想像的應激反應。

  而一旦有人觸碰到了胡安娜王後的敏感神經,就會遭到她的全力撲殺。

  一想到這兒,約翰娜不顧身份地握住胡安娜王後的雙手,滿臉誠懇道:「陛下,您也知道瑪麗女王和瑪戈公主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前者是您看著長大的善良姑娘,而後者還是個孩子,您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教導她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女士。我所知道的胡安娜先是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然後才是英格蘭王後。」

  「您什麼時候需要對兩個年齡還不足您一半的小姑娘如此戒備?這可不是您會做出的事情。」

  胡安娜王後深吸一口氣,然後略顯顫抖地回握住約翰娜的手,勉強笑了笑:「是啊!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第212章

  胡安娜王後也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有些神經質

  別的不說,光是失眠和半夜驚醒的次數就有了明顯增加。

  因為威廉三世要處理兩位王子的婚姻所帶來的外交問題,再加上國王前些時日的突然昏厥,讓白廳宮上下都揪緊了心髒,所以胡安娜王後也不忍打擾本就疲憊的丈夫,只能跟威廉三世分房而睡,避免自己的半夜驚醒打擾到威廉三世的休息。

  約翰娜為胡安娜王後換了身衣服,不由分說地將自己的女主人扶上床,強制她休息一天。

  「您就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這些不著邊的事。」約翰娜替胡安娜王後掖了掖被子,安慰道:「您也是經歷過三王(查理五世,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一世)鼎立,無數磨難的人。等您休息好了,肯定會認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約翰娜一邊說著,一面輕輕拍著胡安娜王後的被子,就像她哄小時候的胡安娜王後那樣,讓後者緊縮的眉頭也跟著放松了起來。

  而等胡安娜王後睡著後,約翰娜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王後的寢宮,在門外遇見了裡士滿公爵。

  「母親方便見客嗎?」裡士滿公爵看了眼約翰娜,明白現在不是找胡安娜王後的好時機。

  「也許您可以將原本彙報給王後陛下的事情,先與我說說。」約翰娜比了個輕聲說話的手勢,邀請裡士滿公爵去了王後的私人待客廳。

  「法蘭西的吉斯公爵想要來參加我跟瑪麗的婚禮。」裡士滿公爵一進待客廳就直截了當道:「瑪麗很希望自己在法蘭西的親戚能來祝福她,只是你也知道英格蘭跟吉斯公爵的關系,並不是那麼讓人欣喜。」

  約翰娜也知道吉斯公爵是相當極端的天主教徒,而法蘭西能夠派來參加王儲婚禮的,也只有最古老的幾大家族,以及軍功卓越的安德烈元帥。

  吉斯公爵是瑪麗·斯圖亞特的舅舅,所以憑借著親戚關系,能夠成為最優先的選擇。

  只是考慮到吉斯公爵在恩裡克二世的葬禮上所遭受的劫難,以及英格蘭的宗教立場,負責為王太子攝政的凱瑟琳·德·美第奇還在猶豫中,不過卻十分精明地寫信試探了下英格蘭的口氣。

  畢竟吉斯公爵嘴賤惹事不要緊,關鍵是法蘭西和英格蘭的和平關系,以及她的小女兒瑪戈不會受到英格蘭的冷眼相待。

  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還需要吉斯公爵幫忙穩定法蘭西的內政,但是在亨利二世退出權力之爭後,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塑料聯盟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甚至毫不客氣地說,凱瑟琳·德·美第奇在把亨利二世搞熄火後,以坐火箭地速度與蒙莫朗西公爵和解,然後拉攏孔代親王去對抗吉斯家族和掌握軍權的蒙莫朗西集團。

  吉斯公爵到底打著什麼樣的主意,裡士滿公爵也能猜到一二。

  無非是想拉攏蘇格蘭站到他們對法蘭西權力的爭奪戰中,順便挑一波英格蘭與蘇格蘭的關系。

  恐怕這個時候的吉斯公爵,也會後悔那麼早就殺了瑪麗·德·吉斯,讓自己沒了能跟瑪麗·斯圖亞特套近乎的路徑。

  「穩妥起見,還是讓孔代親王來參加婚禮顯得最為合適。」約翰娜並不喜歡宗教立場過於極端的吉斯公爵,也不喜歡曾經逼迫胡安娜王後嫁給克裡維斯公爵的蒙莫朗西公爵。

  如果硬要她在合適的人選中挑個最順眼的,那麼肯定是信奉加爾文教的孔代親王最合眼緣。

  只是他們的喜好又不能左右法蘭西的決定。

  威廉三世總不能將大老遠來參加王儲婚禮的法蘭西使者,都一股腦地趕回去吧!

  「如果是要孔代親王出席婚禮,那就得給吉斯公爵找點事做。」裡士滿公爵猜測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想讓吉斯公爵出席婚禮,所以才會暗示英格蘭這邊趕緊出出主意,免得她以後要看吉斯公爵的臉色行事,而瑪戈公主也會被吉斯公爵所牽連。

  約翰娜皺眉思考了會兒,突然向裡士滿公爵發問道:「您有好的主意嗎?」

  「當然。」裡士滿公爵也正是想問問母親的主意,才會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

  畢竟胡安娜王後是半個法蘭西人,所以對法蘭西政局的理解和聯絡手段,肯定多於威廉三世。

  「您覺得亨利二世受傷後,吉斯公爵在法蘭西裡最怕誰?」裡士滿公爵盯著約翰娜的眼睛,其意盡在不言中。

  「孔代親王雖然是法蘭西的新教領頭人,但是以他的資歷,還不足以成為胡格諾派的精神領袖。」裡士滿公爵十分肯定到:「除了曾庇佑過約翰·加爾文的勒妮公主,沒有人能讓吉斯公爵不顧一切地留在法蘭西。」

  「而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權力,肯定能以王太子的名義,釋放被囚禁勒妮公主。」


第213章

  「法蘭西的勒妮公主確實是位讓吉斯公爵都感到無比頭疼的大人物。」約翰娜曾在盧浮宮裡見過這位支持新教,又被外界評為桀驁不馴的老公主。

  毫不客氣地說,以勒妮公主的身份,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哪怕是對女人渣穿地心的弗朗索瓦一世,在勒妮公主面前都只有挨罵的份,而且他還不能嚴厲處罰這位小姨子。畢竟他是繼承了老岳父的王位,再加上勒妮公主曾是布列塔尼默認繼承人,那些曾效忠於布列塔尼的安妮的人們一直都追隨於她,甚至稱呼她為「布列塔尼公主」,所以弗朗蘇瓦一世為了臉面和布列塔尼的安定,也只能對其進行警告和安撫。

  甚至在聖巴托洛繆大屠殺慘案裡,那些個暴徒沒有一人敢襲擊她,就連「黑太後」凱瑟琳·德·美第奇都只能口頭上警告她,行動上壓根不能把她怎麼樣。

  裡士滿公爵曾與威廉三世聊天時,聽見父親判斷勒妮公主遲早會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所以還特意調查了下勒妮公主的情況。

  果不其然,自打弗朗索瓦一世去世,亨利二世受傷後,輩分再次升高的勒妮公主在囚禁她的監獄裡接到了丈夫去世的消息,並且以此為接口,指使自己的親信上訴至法蘭西的三級會議,要求攝政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立刻釋放她。

  而勒妮公主的親信們一旦行動起來,不管是孔代親王和遠在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也都為勒妮公主的自由而奔走。

  至於勒妮公主的丈夫費拉拉公爵……

  用約翰娜的話來說,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女人都不會對一個舉報妻子,然後跟大女婿一起將妻子送進監獄的男人產生一絲一釐的好感。

  更別提費拉拉公爵還強迫勒妮公主和幾個孩子改信天主教。

  這對於勒妮公主而言,更是無法忍受的事情。

  只是……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最正統的天主教徒,哪怕她跟吉斯公爵在政治上意見不合,也不會在排斥新教徒這方面產生太大的分歧。」約翰娜還是有些猶豫道:「況且勒妮公主就是被吉斯公爵親手送進監獄的,想必天主教的保守派和極端派都會全力阻止勒妮公主的釋放。」

  「夫人,我們並不需要確保勒妮公主被釋放,只用借此轉移吉斯公爵的視線就夠了。」裡士滿公爵將逐漸偏離的主題拉回重點,繼續分析道:「這樣也有助於吉斯公爵主動放棄來參加英格蘭的婚禮,畢竟勒妮公主在法蘭西的主要支持者就是孔代親王。而吉斯公爵要是想削弱釋放勒妮公主的意願,將孔代親王暫時打發走是最合適的決定。」

  「說的也是。」約翰娜贊同道:「等王後醒來,我就將您的話轉告給她。想必以王後的智慧,肯定會做出合適的判斷。」

  「母親她還好嗎?」裡士滿公爵關心道:「要不要讓父親來與母親說說話?」

  「殿下,您的母親還沒有那麼脆弱。」約翰娜知道裡士滿公爵是好意,但覺得胡安娜的情況根本不用上報給威廉三世:「等你成家立業後,就會逐漸剪掉自己的精神臍帶。」

  「精神臍帶?」

  「就是對旁人的依賴感。」

  雖然約翰娜擁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跟胡安娜相伴了二十年,陪著這個比她小七八歲的比利時女王度過了無數難關,所以在裡士滿公爵乃至威廉三世那兒,約翰娜都有幾分面子。

  這也是她應得的尊重。

  「殿下,我並不認為女人是被攻擊為感性,毫無主見的軟弱生物,需要依靠一個人的財力或者精神扶持,去度過她那無比脆弱的一生。因為一旦她被切斷了精神或錢財上依賴,那麼這個女人距離奔潰也只是時間問題。」約翰娜無比嚴肅道:「也正因為胡安娜王後不想有這種情感依賴,才會自行排解心理壓力。」

  「況且您見過國王陛下為了私人情緒而去叨擾王後嗎?憑什麼國王陛下就得委屈自己去排解王後陛下的情緒?」約翰娜反問道:「如果是生病或者懷孕期,讓國王陛下安慰照顧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王後陛下是在為她和國王陛下的未來而努力。可現在並不是特殊時期,而誰又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情緒脆弱的時候。難道要把國王陛下時刻拴在王後陛下的身邊,隨時聽著王後陛下的抱怨嗎?讓國王陛下幫她解決生活中的一切不順心之事?」

  「平心而論,您會喜歡這樣的妻子嗎?或者說?誰不希望自己是生活中被多多照顧的那方?而不是要花費心力去照顧別人的那方。」約翰娜的話讓裡士滿公爵對於人際關系有了新的感悟。

  「所以人總有一天要剪掉自己的情感臍帶。」約翰娜意味深長道:「不管是父母還是妻兒,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而我也不會一生都跟著胡安娜王後,所以她在跨過這次情緒危機後,就會學習如何處理這件事。」

  說罷,約翰娜還拍了拍裡士滿公爵的肩膀,無比堅定道:「請您相信您的母親,她可是一位偉大的女王,所以不會在這方面跟偉大的威廉三世有什麼不同。」

  「那就麻煩您去照顧我的母親了。」裡士滿公爵還年輕,所以對父母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事能擊垮他們。

  而等裡士滿公爵離開後,約翰娜就將此事原原本本地轉告給已經蘇醒的胡安娜王後,然後協助自己的女主人寫信給法蘭西的新教人士,以及遠在洛林的瑪麗長公主。

  ………………我是分割線………………

  「唐·胡安的情況還好嗎?」威廉三世在寫完三十封感謝信後,已經感受不到右手的存在:「我讓人給他安排了天主教牧師,又允許他在殘存的修道院裡為查理五世祈福,想必經過這幾個月的休整,他已經走出了父親去世的悲傷。」

  威廉三世雖然不怎麼管唐·胡安這個表外省,但也知道沒父母的孩子像棵草。

  況且跟亨利八世相比,查理五世真的算是這個時代裡的好父親兼好男人代表。

  唯二的兩個私生子女不是出生於伊莎貝拉皇後嫁入西班牙前,就是出生於伊莎貝拉皇後死了近二十年後。而且他還不像一些薄情國王那樣拔吊無情,下了床就把情人扔到一邊,甚至都不管私生子女的死活。

  無論是帕瑪爾公爵夫人還是唐·胡安,都接受了這個時代裡的頂級教育,並且被安排了合適的貴族身份。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三世真想跟腓力二世換一下父親。

  任誰攤上亨利八世那樣的奇葩,都不會覺得當王儲是件輕松的伙計,所以跟當年的威廉三世相比,不管是腓力二世還是裡士滿公爵,都稱得上活在蜜罐子裡。

  「我已經派人探望過唐·胡安,後者很感激您給予他懷念父親的場所,並且在上帝面前為您祈福。」雖然宗教立場和政治立場不同,但是塞西爾爵士依然很欣賞唐·胡安,甚至很可惜他不是新教人士:「另外,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希望您再關照唐·胡安幾日,畢竟他們還沒處理完查理五世的遺留物。」

  「你覺得腓力二世是在處理查理五世的遺留物嗎?」威廉三世玩味道:「查理五世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不像弗朗索瓦一世那樣喜好奢華,將錢花在個人享受上,所以他的遺留物並沒有多少,只有搜集而來的書籍和用來祈禱的宗教物品。」

  「您的意思是……」

  「腓力二世是在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唐·胡安的威脅。」威廉三世直接挑明道:「誰都不喜歡成年後,突然冒出個父親的老來子,尤其是被父親著重培養的老來子。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精神不穩定的當下,唐·胡安的威脅程度無疑是成倍增加。對了,葡萄牙那邊有沒有新的情況。」

  因為若昂三世去世後,葡萄牙僅剩下兩位男性繼承人。再加上查理五世之前把葡萄牙拖進大型戰爭的舉動,以及瑪麗亞·曼努埃爾之死消磨了葡萄牙對西班牙的友誼,所以若昂三世的遺孀被排斥在攝政團體之外,而小國王的生母——奧地利的胡安娜也是早早地回到西班牙,不去參與葡萄牙的一切事物。

  這對於威廉三世,以及一些與西班牙敵對的國家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想必此時的腓力二世也在頭疼如何修復與葡萄牙的關系,只可惜這一代的葡萄牙直系都是男性,所以當不了西班牙的嫁妝提款機。

  而葡萄牙王室的旁系裡,與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年紀相仿的公主也只有吉馬良斯公爵的長女瑪麗亞,她的父親是曼努埃爾一世的么子,因為去世的早,所以兒女都由國王監護,屬於那種除了血統就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隱形人公主。

  要是葡萄牙願意像弗朗索瓦一世對待瑪麗·德·吉斯那樣,給予吉馬良斯家的瑪麗亞正統公主的待遇,那麼腓力二世也不介意讓長子迎娶旁系公主。

  只可惜負責攝政的恩裡克主教對西班牙的示好並不感興趣,但是威廉三世還是得防止小國王的祖母重新上台後,會立刻修復葡萄牙與西班牙的關系。


第214章

  由於葡萄牙一連幾代都是迎娶西班牙公主,所以若昂三世的遺孀同時也是她兒媳的姑母,兩人在若昂三世去世後,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權力之爭。

  雖然各國都是默認國王的母親享有女性親屬中的優先攝政權,但是因為葡萄牙小國王的父親並沒有繼承王位,再加上他的母親在其父去世時,只有十九歲,還能為西班牙締結下一段聯盟關系,所以查理五世將小女兒召回西班牙,避免了妹妹和小女兒的權力之爭,同時也在為小女兒相看下一任丈夫。

  只可惜查理五世打著一箭雙雕的主意,卻沒料到自己去世前都沒替小女兒找到合適的丈夫,並且葡萄牙也在查理五世去世後,支持小國王的叔祖父恩裡克主教取代凱瑟琳王後(若昂三世的遺孀)的攝政地位,直接讓查理五世的安排雞飛蛋打,啥都沒撈到。

  以至於腓力二世每每想起此事,便只有一種心情,那就是後悔,非常的後悔。

  早知今日,他們就不該讓奧地利的胡安娜那麼快回國。而現在的西班牙總不能將寡居的胡安娜公主再塞回去吧!這不是直接告訴葡萄牙,我們是來爭奪攝政權的。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在威廉三世的授意下,向葡萄牙增派了情報人手,所以向威廉三世彙報的消息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凱瑟琳王後和恩裡克主教在葡萄牙的對外關系上發生了諸多爭執,您也知道恩裡克主教一直看不慣若昂三世過於依賴西班牙的強大實力,再加上凱瑟琳王後並不像阿拉貢的瑪麗亞那樣,是個專注於宗教而不是政治的傳統婦女,所以恩裡克主教跟凱瑟琳王後的矛盾也是日積月累,只等著最後的爆發點。」

  威廉三世敲了敲書桌,若有所思地道:「你認為這二人的爆發點在哪兒?」

  「在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培養方針上。」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毫不遲疑道:「拋開宗教立場不談,恩裡克主教繼承了曼努埃爾一世的開放心態,致力於讓塞巴斯蒂昂國王接受意大利的先進思想與人文主義,甚至允許小國王閱讀一些並不被傳統天主教徒們所認可的書籍。而這無疑是對奧地利的凱瑟琳的挑釁。」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見威廉三世點了點頭,於是深受鼓舞地繼續說道:「眼看著塞巴斯蒂昂國王一天天地長大,想必奧地利的凱瑟琳也在擔心自己的孫子便宜信仰,甚至在恩裡克主教的教導下,並不青睞於跟西班牙保持傳統的盟友關系。」

  「能一起賺錢的才是盟友。而葡萄牙已經不是『幸運者』曼努埃爾一世所統領的財富之地,他們的國庫早就被龐大的遠洋船隊,與土耳其人作戰的槍支彈藥耗費地一干二淨,甚至在遠行人員的損失上遠勝於西班牙。」威廉三世之所以不動海外殖民的主意,一方面是他不想做出百年後被平權者挖墳鞭屍的惡行,而另一方面,是海外殖民所需要的龐大費用,人員數量,以及技術支持,都不是現在的英格蘭所能承擔得起的。

  以西班牙為例,即使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資助了哥倫布的旅行,可她真的搞出海外殖民的那一套嗎?沒有,因為她還要處理摩爾人和土耳其人的遺留問題。

  至於繼承了卡斯蒂利亞王位的查理五世,他雖然派人征服了阿茲特克人,但是異鄉的水土不服與遠征時的水土不服直接拖垮了西班牙本就不寬裕的財政,以及大量的青壯年人口。

  哪怕是依靠著香料發家的「幸運者」曼努埃爾一世,在吃到短暫的貿易紅利,使得葡萄牙成為歐洲最富裕的國家後,也在戰爭和海外殖民的雙重壓榨下,欠下了數十萬克魯多扎的巨債。

  如果是趕上了第一次工業革命,有了蒸汽機和醫療技術的加成,那麼西班牙和葡萄牙還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只可惜蒸汽機之父出生於十八世紀,而以現在的生產力,創造力,以及宗教改革進度,都不可能支持第一次工業革命的誕生。

  哪怕是威廉三世拼盡全力地去縮短與真正歷史的時間差,也只能確保英格蘭的工業革命會提前五十年——這還在瓦特能夠提前出生,或是有人能先於瓦特制造出蒸汽機的假設下。

  至於威廉三世為何不立刻研究蒸汽機……

  還是那句生產力不允許的老話。

  而搞技術是要砸錢的,並且跟訓練軍隊一樣,需要不斷地往裡投錢十幾年乃至上百年,才能有產出成果的可能。

  「陛下……陛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見威廉三世半天都沒反應,還以為是國王陛下睡著了,於是小聲呼喚道。

  「嗯?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威廉三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回憶道:「對了!我們說到葡萄牙。」

  威廉三世眉頭緊鎖道:「葡萄牙那邊,可以派英格蘭駐葡萄牙的大使跟恩裡克主教多多交流,爭取讓葡萄牙同意與英格蘭進行香料談判。」

  因為地中海貿易的興起,再加上葡萄牙習慣了曼努埃爾一世時的經濟優勢,所以從貴族到平民都奉行及時享樂,一副被消費主義洗腦的樣子。這也導致葡萄牙國內的生產力不斷降低,進口依賴性越來越強,直接將貿易紅利攢下的優勢浪費得一干二淨。

  而在恩裡克主教接手千瘡百孔的葡萄牙後,也在努力糾正國內的奢靡風氣,甚至跟小國王帶頭節儉,提倡宗教的樸素生活。

  然而葡萄牙人根本不吃這一套,再加上西班牙從美洲運來的貴金屬不斷地湧入葡萄牙市場。

  哪怕威廉三世不做調查,都能想像得出葡萄牙的通貨膨脹不亞於揮霍無度的西班牙。

  在此情況下,腓力二世還想為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娶一位葡萄牙公主?

  做他的白日夢去吧!

  他也不想想從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也就是伊莎貝拉女王的父親起,西班牙娶了多少位葡萄牙公主?拿了多少嫁妝錢,他們都心裡沒數嗎?

  恩裡克主教恨不得強制全國都勒緊褲腰過日子,哪裡給得出葡萄牙公主的嫁妝錢?

  想必這時的威廉三世向葡萄牙提出香料談判,也不會像若昂三世當政時那樣,被一口回絕。

  「我會將此事告之塞西爾爵士,並且與樞密院的各位大人們商量一二。」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衝著威廉三世欠了欠身,打算等會兒就去試探下葡萄牙大使的口風。

  威廉三世忙了這麼久才想起要去詢問下婚禮的准備狀況。

  恰好幫裡士滿公爵打理威爾士的諾丁漢女伯爵回到倫敦,所以威廉三世干脆將婚禮的瑣事交給侄女,也省得胡安娜王後一個人承包所有事情。

  許久不見,諾丁漢女伯爵比以往自信了不少,身上也多了些成熟的風韻。

  威廉三世也聽過一些有關於諾丁漢女伯爵的風言風語,只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侄女是不知好歹的人,況且諾丁漢女伯爵也沒有耽誤她的本職工作,所以在生活裡找點樂趣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只是威廉三世還是得提醒諾丁漢女伯爵稍稍收斂些。

  至少別把關系擺在明面上。

  「你跟那個斯塔福德家的博林外孫還有往來嗎?」威廉三世讓人給諾丁漢女伯爵倒了杯咖啡,裡面多加了些牛奶和蜂蜜,喝上去跟糖水也沒有什麼區別。

  「那小子可是心心念念地要娶你為妻,看來博林家的投機取巧之心是深入骨髓的。」威廉三世漫不經心道:「他已經二十四歲了,要是再不結婚,斯塔福德家的長輩和他本人的上升壓力,會逼迫他對你做出些不好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最好的年紀裡娶到你或是跟他身份相仿的鄉村女士,那麼以斯塔福德家的平民身份,你的小情人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對像。」威廉三世將諾丁漢女伯爵上下打量一番,詢問道:「你現在還是處女嗎?」

  諾丁漢女伯爵被叔叔的直截了當嚇了一跳,但是她知道威廉三世這麼問肯定不是出於猥瑣的幻想,所以也不必遮掩道:「我都是個成年女性了,難道還要像修女一樣守身如玉嗎?」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有些忐忑不安道:「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在婚前與人發生性關系,所以您對我的指責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之前不希望你在婚前發生性關系,一方面是你當時的年紀太小,容易被人操縱,而另一方面是對方要是以此為要挾,破罐子摔地敗壞你的名聲,那麼處理起來也會很費事。」威廉三世解釋道:「如果你有自信掌控對方,能夠在關系結束後,與對方好聚好散,那麼我不阻攔你去享受自己的生活。畢竟這世上沒幾個是對上帝絕對忠誠的聖人。」

  而以諾丁漢女伯爵現在的財富與地位,別說是與人同居了,就算她公開去養男寵,也不乏一些想要一步登天的貴族們鍥而不舍地追求她。

  只是諾丁漢女伯爵在享受到足夠的自由後,並不希望自己受到婚姻的束縛。況且她又沒有延續家族血脈的壓力,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堂弟或者叔叔,會因為她的子女都是私生子,而不會對其多加照料。

  更不會為了想要將爵位傳承下去,而讓自己多受十幾年的束縛。


第215章

  「國王陛下,您也知道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諾丁漢女伯爵一想到自己結婚後要面臨的事情,下意識地反感道:「我才不想變成唯唯諾諾的貴婦人,哪怕是阿基奎的埃利諾,還不是在婚後屢遭束縛。」

  「你可以學習薩福克女公爵。」威廉三世建議道:「你的姨媽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在管住丈夫方面,還是很有一套的。」

  「那還是算了吧!」諾丁漢女伯爵毫無興趣道:「我可不想給一個成年男性當宿舍老師,況且薩福克女公爵還不是在生活中處處受限。」

  末了,諾丁漢女伯爵還補充道:「在我所見過的已婚女性裡,除了王後陛下,沒有第二人能享受到絕對的自由。」

  「你錯了,即使是胡安娜,也不可能在婚後享受到絕對的自由。」威廉三世反駁道:「她不僅是英格蘭的王後,同時也是比利時的女王。英格蘭人希望她留在這兒,安分守己地履行王後的指責,而比利時人希望她不要總呆在英格蘭,而是要從英格蘭這兒給比利時撈好處。」

  「這種身份上的復雜感,對於任何一位成了婚的女性統治者而言,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威廉三世看向若有所思的諾丁漢女伯爵,話音一轉道:「普通女人也是如此,不然為什麼那麼多女人都想當寡婦?」

  「……您這麼說,倒是讓我堅定了下輩子要做個男人的決心。」諾丁漢女伯爵嘆氣道:「我打算過些日子就跟愛德華分手。」

  「愛德華?」

  「就是您口中的那個博林外孫。」諾丁漢女伯爵補充道:「我准備給他三萬英鎊的分手費,也算是他讓我開心了這麼些年的補償。」

  「三萬英鎊可不能抵消他在你身上的付出。」威廉三世調侃道:「至少跟娶了你的價值相比,三萬英鎊的補償根本就不算什麼。」

  「那就再加一個好的職位。」諾丁漢女伯爵聳了聳肩,毫不在意道:「愛德華的年收入不過一百英鎊,而我給的東西足以讓他在不動歪腦筋的情況下,舒舒服服地過完一輩子。」

  「要是他還不知趣,我就只能讓他從這個世界裡消失。」諾丁漢女伯爵惋惜道:「他好歹是我的第一個戀人,又陪了我這麼久,所以我不希望跟他走到徹底決裂的那一步。」

  「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來找我,或者亞歷山大。」威廉三世和裡士滿公爵可不會對愛德華·斯塔福德產生毫無價值的憐憫,所以很樂意替諾丁漢女伯爵處理這一麻煩:「除了紀堯姆和亞歷山大的婚事需要你多操心外,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您說。」

  「等瓊安能接手威爾士後,你幫我去打理諾曼底或者尼德蘭。」威廉三世緩緩說道:「諾曼底那邊得有人去加強當地居民的歸屬感,而尼德蘭的生意也需要專人去打理。」

  「我原本是想讓伊麗莎白出任尼德蘭女總督,不過考慮她的家庭因素,還是讓她去管理愛爾蘭最為合適。」

  「如果是要出任尼德蘭或者諾曼底總督,那麼我得好好准備一下。」諾丁漢女伯爵仔細思考了一番,才給出個摸棱兩可的回答:「除了要惡補法語,我還得了解尼德蘭和諾曼底的各種狀況,然後將瓊安培養到能接手威爾士的程度。」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還補充道:「其實比起瓊安……您也知道紀堯姆更適合管理威爾士,或者出任尼德蘭總督,對嗎?」

  「適合是一方面,但是能不能讓他管,卻是另一方面。」威廉三世無奈道:「哪怕亞歷山大不會對紀堯姆心生芥蒂,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會動歪心思,然後在紀堯姆和亞歷山大的耳邊瘋狂鼓動。長此以往,他們總會有變成敵人的那一天。」

  「這麼看來,紀堯姆那孩子還真是可惜了。」諾丁漢女伯爵也知道威廉三世的擔憂並無道理,但還是覺得王室次子的處境,真是一個大寫的「憋屈」。

  「你也別太心疼紀堯姆了,我看他活得挺好的。能吃能睡又能鬧,心寬體胖到宮廷侍女們都給他改了好幾次衣服。」威廉三世一想到紀堯姆,便止不住頭疼道:「況且以他的性格,也不適合管理領地。」

  「也許他能往外交方向發展一二。」諾丁漢女伯爵從未見過威廉三世露出如此頭疼的姿態,所以憋笑道:「或者紀堯姆可以跟我學習經商,畢竟他的愛好也是很昂貴的。」

  「那你來教他?」威廉三世玩笑道:「你可以跟紀堯姆好好聊聊經商的話題,畢竟你把威爾士建立得如此出色,足以讓亞歷山大和紀堯姆花一筆顧問費。」

  「您也太誇張了。」諾丁漢女伯爵不好意思道:「我只能教給他們淺薄的知識,而剩下的,得他們自己去琢磨。」

  「那就勞煩你了。」威廉三世拜托道:「紀堯姆總不能成年後,還要我和胡安娜經常補貼他。」

  「至於瓊安和瑪麗……也勞煩你多費心。」威廉三世想起胡安娜和裡士滿公爵的近期安排,決定讓諾丁漢女伯爵帶一下瓊安和瑪麗·斯圖亞特,讓她們在胡安娜離開英格蘭後,還能有一個合適的學習對像。」

  ……………………我是分割線………………

  瓊安站在婚禮場所的最前排,趁著胡安娜王後與人交流之際,好奇地左顧右盼了起來。因為與她一起長大的瑪麗·斯圖亞特,以及剛剛成為朋友的瑪戈公主都是今天的主角,所以英格蘭公主只能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裙擺上的裝飾,然後在胡安娜王後的視線輕輕掃過來前,將自己的雙手老老實實地放於身側,假裝自己一尊完美的小雕像。

  「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些時間,不如讓瓊安先跟那些年齡相仿的孩子們交流一二。」威廉三世看見小女兒一副憋得受不了的樣子,感嘆胡安娜真是孩子們的克星。

  「瑪麗和瑪戈還沒准備好嗎?」胡安娜王後招來卡文迪什爵士,他的夫人貝絲是負責新娘裝扮的侍女,所以能向國王夫婦及時彙報婚禮進程。

  「應該還要些時間。」卡文迪什爵士看了眼蠢蠢欲動的瓊安,十分知趣道:「坎特伯雷大主教那邊也要跟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使者們交流一二,並且孔代親王也對英格蘭的宗教情況很感興趣。」

  「那就先讓瓊安先去跟同齡人交流一下。」胡安娜王後也看出威廉三世的小心思,於是讓約翰娜陪著瓊安去了另一區域。

  因為能來參加婚禮的兒童裡,除了留在英格蘭的唐·胡安,便只剩下代表意大利出席的小帕瑪爾公爵,以及孔代親王的長子亨利·德·波旁。

  如果威廉三世沒記錯的話,孔代親王的長子差點將「三亨利」之戰變成四亨利之戰。

  不過因為歷史上的亨利四世比起孔代親王的長子更靠近瓦盧瓦王室,再加上孔代親王只是波旁家族的分支而不是本家,所以孔代親王的長子最後扶持亨利四世成為法蘭西國王,結果遭到第二任妻子的毒殺。

  威廉三世猜測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意思,因為後者在所有兒子都無嗣而亡後,絕對動了讓去父留子的念頭。

  哪怕瑪戈公主是出了名地叛逆,但是面對黑太後,還是太年輕了些。

  況且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瘋狂程度,絕對干得出污蔑女兒精神失常,然後將其囚禁起來的事情。

  「威廉,威廉……」跟諾丁漢女伯爵交流完的胡安娜王後拍了拍威廉三世的肩膀,將他從思考中喚回神來。

  「你最近總是走神,到底是怎麼了?」胡安娜奇怪道:「難道是瓊安那邊有你在意的對像?」

  胡安娜王後順著威廉三世的視線望去,只見唐·胡安與瓊安交流甚歡,這讓她有些不舒服:「難道西班牙是想讓唐·胡安迎娶瓊安?」

  威廉三世想了想唐·胡安的軍事能力,有些遺憾道:「腓力二世可不會讓他的私生子弟弟與英格蘭交流甚密,況且我的女兒也不能嫁給一個毫無爵位的貴族。」

  「如果唐·胡安能獲得一個公爵位子,你就會考慮讓瓊安嫁給他?」胡安娜王後難以置信道:「你居然會讓我們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你激動個什麼?我有說過讓瓊安嫁給一個私生子嗎?」威廉三世十分無奈道:「哪怕是唐·胡安拿到了爵位,我也不會讓瓊安嫁給他。」

  「因為他是西班牙人,而且還是不能被收買的西班牙人。僅這一條,我就不可能讓女兒嫁給他。」威廉三世盯著與瓊安相談甚歡的少年,越發惋惜道:「況且唐·胡安要是歸順英格蘭,也不會獲得國內的信任,得到大展拳腳的機會。」

  畢竟查理五世對唐·胡安算是慈父,要是後者敢背叛西班牙,絕對會被打在恥辱柱上。

  聽了威廉三世的解釋,胡安娜王後這才才火氣漸退地讓約翰娜將瓊安帶過來。

  等卡文迪什爵士派人宣布儀式開始後,一群盛裝的侍女分兩路護送瑪戈公主和瑪麗·斯圖亞特走到坎特伯雷大主教面前,然後在柔軟的墊子上緩緩跪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16章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都要參加兒子的婚禮了。」胡安娜王後看著跪在軟墊上的四個小不點,在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語道:「我當年是卡在宗教的最低年齡上嫁給你的,距今也快二十年了。」

  「是啊!當年我父親急著綁住你這個女繼承人,再加上你父親擔心你被查理五世綁去結婚,所以讓我們提前定下名分。」威廉三世隨口答道:「我們當年也只是被父親操縱的兒童,不過跟這四個泡在鋒蜜罐子的孩子相比,我們哪有安心辦婚禮的時間。」

  當年的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完全是趕鴨子上場,湊合結婚。

  估計他兩跪在坎特伯雷大主教面前時,想的都還是尼德蘭戰爭結束後,該如何安撫那些極端的天主教份子,防止剛打下來的江山,一眨眼就沒了。

  相較之下,眼前的這四人都沒有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結婚時的壓力。

  甚至最年幼的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居然當著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面,開始討論起晚宴的菜譜。

  「你今天真好看。」紀堯姆盯著盛裝打扮的瑪戈公主,由衷地贊美道:「像是被星光所點綴的維……維納斯。哪怕是最浪漫的阿波羅,也會沉醉於你的指尖。」

  紀堯姆瞥了眼袖口的墨跡,努力辨認出米開朗基羅到底寫了什麼。

  瑪戈公主也注意到紀堯姆的不自然之處,於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十分體貼道:「是繆斯女神,不是維納斯。」

  說罷,瑪戈公主還為了增強自己的說服力,反問:「誰會在婚禮上形容自己的妻子是維納斯?不都是用朱諾和密涅瓦來做比喻嗎?」

  畢竟維納斯可不是值得在婚禮上推崇的女神,而意大利的貴族們通常是用維納斯來贊美情人的美貌,用朱諾和密涅瓦來贊美妻子的智慧與威嚴。

  被瑪戈公主的回答所噎住的紀堯姆,十分尷尬地轉移話題道:「聽說婚宴上有一道桌面寬的雞肉派,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的晚宴。」

  「我不是很喜歡雞肉派。」

  「那檸檬蛋糕呢?」

  「還行……」

  「咳嗯!有關於晚宴的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裡士滿公爵警告道:「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禱告馬上就要結束了,所以你們兩安分點。」

  紀堯姆和瑪戈公主聞言,先是一激靈,然後趕緊低頭下,擺出一副虔誠聽訓的樣子。

  前排的孔代親王幻想著法蘭西有朝一日也能舉行新教婚禮,但是對於法蘭西駐英格蘭大使而言,無疑是如坐針氈的時刻。

  「願上帝寬恕我此時的罪孽。」法蘭西駐英格蘭大使在心裡默默祈禱著,甚至差點掐斷了手裡的玫瑰念珠。

  一旁的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見狀,覺得這是與法蘭西締結聯系的好機會,於是和法蘭西大使攀談了起來。

  而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宣布他面前的兩位新人結為夫婦的那一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響起了連綿不絕的掌聲和贊美聲。

  只是這裡面有多少是出於真心實意的祝福,那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諾曼底那邊來信,說是法蘭西的軍隊正靠近邊境,您打算怎麼處理?」塞西爾爵士從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手裡接過一則密信,然後與諾丁漢女伯爵交換了下位子,在威廉三世的耳邊輕輕說道:「領隊的是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只怕您得跟孔代親王好好商議一番。」

  幾乎全歐洲都知道波旁家因為宗教和政治立場被一分為二。

  旺多姆公爵安托萬·德·波旁本就是個信仰不堅定的牆頭草,而在他迎娶了寡居的米蘭公爵夫人,也就是查理五世的外甥女兼流亡的丹麥公主後,先是依附於權傾朝野的戴安·德·普瓦捷,然後在亨利二世倒下後,果斷投奔了吉斯公爵。

  威廉三世記得旺多姆公爵因為在意大利戰爭裡,丟掉了上諾曼底等地,所以被亨利二世剝奪了所有的軍事身份,在家呆了幾年才被召喚回權力中心。

  而眼下的吉斯公爵哪怕是在勒妮公主的釋放問題上分身乏術,也不忘給英格蘭添堵。

  尤其是在孔代親王參加英格蘭王儲婚禮的當下,威廉三世就是俘虜了旺多姆公爵,也會在腓力二世和孔代親王的面子上,將其立即釋放。

  這可真是……

  擺明了要讓威廉三世添堵,同時也測一測旺多姆公爵的誠心,以及孔代親王跟旺多姆公爵的關系。

  「我真該在奧地利大公入侵米蘭公國時,就麻煩胡安娜處死吉斯公爵。」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威廉三世一邊為自己的兒子婚禮而鼓掌,一面咬牙切齒道:「讓約翰·達德利去處理諾曼底附近的蒼蠅。」

  「另外,你親自交代約翰·達德利,務必要俘虜全需全尾的旺多姆公爵。等事成後,我會視達德利父子的軍功,許以他們父子爵位。」

  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約翰·達德利的幾個兒子雖然不是阿瓦爾公爵或是未來的唐·胡安那樣的驚世之才,但都過了可以發號施令的平均線。

  如果歷史上的約翰·達德利不去動英格蘭王位的歪腦筋,而是像塞西爾爵士那樣明哲保身,苟到伊麗莎白一世登基,那麼達德利家絕對會迎來相當光明的未來。

  畢竟約翰·達德利好歹是亨利八世用過的舊人,又在為愛德華六世攝政時口碑不錯,努力平息因為宗教改革而引發的民怨,所以瑪麗一世除了宗教問題,還真找不到可以攻擊約翰·達德利的借口。

  甚至對方要是願意歸順天主教,瑪麗一世還得看在國內壞境的份上,對其委以重任。

  塞西爾爵士從威廉三世的口氣中聽到了滿滿的殺意,於是為旺多姆公爵掬了把同情的淚水。

  只希望孔代親王不會因此記恨威廉三世,並且趁著吉斯公爵被波旁家攻擊之際,快速地發展法蘭西國內的新教勢力,然後借機讓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勒妮公主。


第217章

  按照英格蘭的婚姻流程,等新人們在賓客與上帝的見證下,結為夫婦後,便要乘坐敞篷馬車離開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向著白廳宮的方向駛去。

  雖然兩對新婚夫婦才是今天的主角,但是考慮到地位之差,肯定是由國王夫婦的馬車先行,然後才是新婚的小夫妻,以及那些有資格參與婚禮的達官貴族們。

  「莉茲,你跟莫裡伯爵還好嗎?」克裡維斯的安妮已經很久沒見過薩裡女伯爵,所以關心道:「聽說你前不久才生下一個小女兒,我還沒來得及祝賀你呢!」

  「我也是前腳向你們告知了這消息,後腳就要到倫敦參加結婚典禮。」即便是談到自己好不容易的來的小女兒,薩裡女伯爵的表情依然是恭敬得如教科書一般:「我和詹姆斯讓她繼承了您的名字,也希望小安妮能向您學習,成為一名優秀的貴族女性。」

  「這麼說來,我還得將已經准備好的禮物再加厚幾分,才襯得起你和小安妮對我的厚愛。」克裡維斯的安妮對薩利女伯爵的尊崇很受用。這位來自德意志小公國的公主已是四十來歲的年紀,擱在平均年齡只有三十歲的十六世紀,完全是祖母級的人物。

  因為亨利八世的遺囑加上施馬爾卡爾聯盟的政治考量,克裡維斯的安妮選擇留在英格蘭裡,當個寡居的快樂富婆。

  雖然威廉三世並不阻攔克裡維斯的安妮在無聊的退休生活中,找點無傷大雅的樂子,不過這位能跟亨利八世相安無事的末任王後是個極其知趣的女人,再加上她不敢去賭威廉三世和英格蘭對她的容忍程度,所以在找樂子方面,要比諾丁漢女伯爵收斂的多。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曾遺憾過自己沒有孩子,但是想一想她目前的優越生活,以及她帶大的王室成員們,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沒有那麼遺憾了。

  諾丁漢女伯爵打量著小姑母的清淺笑容,總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瓊安倒是趁機在車廂內眯了一會兒,等下車時瘋狂地將冒出頭的小碎發抹服帖,以免失禮於人前。

  ………………我是分割線………………

  西班牙大使穿梭於華麗的衣衫間,在通往威廉三世的王座前,恍如經歷了四分之一個世紀。

  猶記得他第一次來到英格蘭時,正值亨利八世在帕維亞戰爭中憋了一肚子氣,然後在安妮·博林的尖酸挑撥下,動了與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的念頭。

  那時的西班牙大使還只是負責信息對接的小職員,在西班牙駐英格蘭的外交使臣往本國投出一封又一封的求救信後,查理五世才派他試探亨利八世的意思,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念頭。

  只可惜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將容易墜入愛河的性子遺傳給了四個女兒。

  阿拉貢的伊莎貝拉終身思念著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阿拉貢的胡安娜瘋狂愛著美男子腓力。

  阿拉貢的瑪麗亞為了曼努埃爾一世退出了權力之爭,甚至默許了丈夫在阿拉貢的伊莎貝拉去世後,還在為自己的大姐所祈禱。

  至於阿拉貢的凱瑟琳……她深愛著英格蘭與亨利八世,哪怕是受到諸多的不公待遇,她也沒有動過起兵反抗的念頭。

  即使那時的西班牙大使委婉提醒阿拉貢的凱瑟琳能夠借用尼德蘭的軍隊,這位十六歲就嫁入英格蘭的西班牙公主,也沒有落下能讓查理五世進軍英格蘭的口實。

  而現在看來,也許查理五世早在阿拉貢的凱瑟琳被逼離婚時,就錯失了「占領」英格蘭的最好時機。

  遙想當年的英格蘭還只是拼命模仿法蘭西的「鄉下村莊」。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安妮·博林那樣,出身於祖輩是商人的富足家庭,早年又因為外交官父親的操作,有機會在法蘭西的克洛德和奧地利的瑪格麗特身邊見過大世面,所以穿戴起法式服飾時,能夠搖曳生姿得不輸給法蘭西宮廷裡的任何一位美人。

  然而那些跟風穿戴起法式服飾的英格蘭婦女們,就不免有東施效顰之嫌,這也進一步地襯托了安妮·博林的優雅與風情萬種。

  再加上當年的亨利八世依靠宗教改革抄了一批修道院,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他的一夜暴富,所以在白廳宮的裝飾上,也是極盡奢華到讓西班牙大使都產生眼睛被染成金色的錯覺。

  這讓西班牙大肆嘲諷英格蘭不過是法蘭西的拙略仿品,根本就沒有引以為傲的本國文化。

  而現在,當胡安娜王後在米開朗基羅的建議下,將白廳宮裡的裝飾煥然一新,並且引發貝雕首飾,開司米披肩的風潮後,西班牙大使便很難在白廳宮裡看到英格蘭曾經的土包子痕跡。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功於英格蘭的現任國王。

  也就是腓力二世最大的競爭對手。

  「陛下,我代表哈布斯堡家的腓力陛下,向您致以問候,並且祈禱新婚的裡士滿公爵與約克公爵,能夠在妻子的陪伴下,得到上帝的祝福。」西班牙大使收起了心裡的感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露道:「腓力陛下感謝您對唐·胡安的諸多照顧,也希望英格蘭與西班牙友誼能長盛不衰。」

  「那就承蒙閣下的祝福,並且感謝西班牙國王的友誼。」威廉三世舉杯向西班牙大使示意一下,但卻沒有立刻飲下美酒,而是裝作無意卻勝似有意地旁敲側擊道:「能在婚宴上遇見兩位哈布斯堡家的使者,足以讓我該感謝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的看重。」

  威廉三世明明掛著微笑,但卻沒有暖意沉入眼底:「只是兩家都是哈布斯堡的使者,並且為了省略前綴而用了同一種稱呼,所以讓人在冥冥中,產生諸多誤會。」

  胡安娜王後用余光瞥了眼威廉三世,漫不經心道:「還請大使先生回復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委婉提醒他與羅馬皇帝商議一番,不要在外交稱呼上產生諸多誤會點,否則我們這些誠心與西班牙還有奧地利交往的國家,也不好在嚴肅的場合裡區分二者。」


第218章

  西班牙大使顯然沒料到威廉三世會來這麼一遭,於是整個人都呆愣在原地,直到卡文迪什爵士小心提醒他,後面還有想向國王陛下敬酒的使者,可憐的西班牙大使才反應過來地尷尬退場。

  威廉三世斷言腓力二世在查理五世去世後,絕對沒想過一分為二的哈布斯堡家族到底誰是本家,誰是分支的問題。

  況且以哈布斯堡家的特殊情況來看,也難定下一個讓雙方都心服口服的評判標准。

  腓力二世覺得他父親是哈布斯堡家的長子,又是將廣大領域一份為二的前任皇帝,所以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才是本家,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奧地利的斐迪南認為他現在是皇帝,又繼承了哈布斯堡家的傳統領地——奧地利,所以奧地利的哈布斯堡才是本家,這也是無可指責的事情。

  況且從親情輩份上來說,腓力二世不服奧地利的斐迪南,認為他是別有用心的次子,而奧地利的斐迪南也不服腓力二世,覺得這糟心侄子不僅小心眼,又沒查理五世的雄才大略。

  因此在哈布斯堡家族去世後,出現一則相當有趣的現像。

  腓力二世的使者為了省略過多的地名前綴,直接以哈布斯堡家作為外交問候的開頭,而羅馬皇帝的使者也打著這一主意,然後就出現了外交場合裡,有兩個哈布斯堡使者的尷尬局面。

  法蘭西那邊是因為碰上亨利二世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有吉斯公爵聯手整熄火了,再加上他們沒錢舉辦三場婚禮,所以避開了西班牙使者跟奧地利使者同時出現德尷尬局面。

  可在英格蘭這邊,就不允許威廉三世思考那麼多了。

  畢竟西班牙和奧地利都是歐洲比較知名的大國,他也不能在這種大場合裡,為了避免尷尬的局面而只邀請一方。

  這跟直接打臉又有什麼兩樣?

  然而威廉三世是肯吃虧的人嗎?

  不,所以他拋出問題讓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自己去頭疼吧!

  畢竟這又不是他的錯。

  「你可真壞。」胡安娜王後心情舒暢地看著西班牙大使渾渾噩噩地走了,猜測得到消息的腓力二世和羅馬皇帝估計一連幾天都睡不著。

  威廉三世向胡安娜王後舉杯,擺出一副合作愉快的樣子:「也多虧夫人您接的好,才能產生如此奇妙的效果。」

  胡安娜王後拿起杯子回應了威廉三世的舉杯,然後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還算靠近國王位子的薩裡女伯爵一直盯著上座的情況,這也引起了莫裡伯爵的注意:「你還沒把那件事告訴國王陛下嗎?」

  薩裡女伯爵垂下眼簾,撿了顆糖果來抑制口中的苦澀:「我開不了這個口。」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博林家的名聲還是臭得堪比倫敦的下水道。哪怕現在沒有姓博林的人,但是繼承了博林家財產和爵位的凱裡爵士(瑪麗·博林的長子)並不像為博林家開脫,甚至都不願提起安妮·博林的名字。

  對此,薩裡女伯爵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安妮·博林就是踩著凱裡爵士的母親上位,哪怕之後對其多有彌補,也避免不了凱裡爵士的怨恨,以及對薩裡女伯爵的不妥協。

  莫裡伯爵也知道博林家的醜事,並且聽說凱裡爵士的出生日期十分微妙,據說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

  然而亨利八世從未承認他是凱裡爵士的父親。

  這對於生前就認下一眾私生子的老國王而言,無疑是極不正常的,所以莫裡伯爵猜測是安妮·博林曾說過什麼,導致凱裡爵士的身份沒有得到國王的承認。

  薩裡女伯爵看了眼心事重重的莫裡伯爵,為凱裡爵士開脫道:「我的大表兄雖然是博林家的繼承人,但也不是能說得上話的國王近臣。他為我的外祖父開脫還算情有可原,為我母親開脫,又算什麼?」

  「那讓卡文迪什爵士或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去跟國王說說?」莫裡伯爵話音一轉道:「我剛才跟這二人打過交道,並且許諾事成之後,一定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哪怕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坐到了司庫和王室總管的位子,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的承諾在他們那兒,還是很有分量的。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也保不定他們未來會遇上什麼麻煩。

  而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身為兩國王室的近親,至少能保證在未來的幾十年裡,同兩國的最高統治者說得上話。

  對於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而言,求一個護身符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讓安妮·博林妥善下葬這事還真不好開口。

  別的不說,光是洛林的瑪麗長公主就足夠他們喝上一壺了,更別提國王本人也算是博林家的受害人。

  薩裡女伯爵和莫裡伯爵相視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為難。

  「我建議你知難而退,不要在國王面前提到你的母親。」莫裡伯爵一直不贊成薩裡女伯爵的行為,但還是為她奔走了一番:「你只有讓別人記住你是亨利八世的女兒,才能洗掉你身上有關於安妮·博林的痕跡。」

  「莉茲,這話有些殘忍,但是讓安妮·博林妥善下葬就等同於是讓大眾重新回憶起她的所作所為,然後遷怒於你,以及我們的女兒。」莫裡伯爵趁機勸解道:「你自己也知道這件有多難辦,而我也向卡文迪什爵士和理查德·克倫威爾透了些口風。他們可是最靠近國王的人,都不敢在這上面多說幾句,這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薩裡女伯爵也不是不明這一道理,並且知道她的丈夫沒有任何理由去幫她完成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只是每當她看見小女兒的笑臉時,總會想像當年的安妮·博林是在怎樣的心境下慷慨赴死,並且在死亡告別上大肆贊美一個將她棄之如履,又想要她性命的男人。

  這對於薩裡女伯爵而言,無疑是產後抑郁的助燃器,讓她做出了連自己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這事就到此為止吧!」薩裡女伯爵嘆了口氣,果斷放棄了自己的妄想。

  ……………………我是分割線………………

  「你不去跟新婚妻子跳舞嗎?」米開朗基羅擋著正在吃東西的紀堯姆,提醒他注意分寸,不要撐崩了禮服上的絲線。

  「哥哥沒跳,我跳合適嗎?」紀堯姆擦了擦嘴巴和雙手,極其精明道:「我要是跳了,不說搶先大哥一步,也讓他不得不跟瑪麗·斯圖亞特去跳舞。」

  「那裡士滿公爵為何不去跳舞?」米開朗基羅一時沒反應過來道。

  「因為身高。」紀堯姆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下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身高差,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哥哥可是衣服裡塞滿了驕傲的男人,你覺得他會樂意被自己的未婚妻牽著跳舞嗎?瑪麗女王的身高甚至能超過一些成年男性,所以這兩人跳起舞來不別扭嗎?」

  畢竟歷史上的瑪麗·斯圖亞特就是以高挑美麗而聞名,據說其身高達到了驚人的一米八,遠超這個時代裡的平均身高。

  而女性本就比男性發育得早,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酷愛打扮,所以比新婚

  妻子小了四歲的裡士滿公爵站在穿高跟鞋的瑪麗·斯圖亞特面前,應該是矮了一個頭那麼多。

  「這還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米開朗基羅也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難怪裡士滿公爵一臉不想參加宴會的表情,只是蘇格蘭女王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不在婚宴上與自己跳舞嗎?」

  「你覺得她像是有怨言的樣子嗎?」紀堯姆看向舞池中央,只見瑪麗·斯圖亞特開懷大笑地與一位年輕的紳士跳舞,身上的珠寶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我哥下了大手筆去哄瑪麗·斯圖亞特,後者即便是一開始不樂意,但也不能讓我哥在婚宴上自尊心受挫。」紀堯姆補充道:「甚至說得更嚴重點,這完全是兩人一起在各國使臣面前丟醜……你覺得瑪麗·斯圖亞特樂於見到這一點嗎?」

  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結果紀堯姆話音一轉,整個人都十分八卦道:「我覺得我哥之所以將體育鍛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比瑪麗·斯圖亞特長得高。」

  因為維京人和撒克遜人的血統,英格蘭的國王大都生得十分高大,很少會有低於一米八的存在。

  以紀堯姆的祖父亨利八世為例,這位讓宮廷醫生當眾說出「任何男人見了他,都希望自己是個女人」的奇葩國王,在官方記錄裡宣稱自己的身高是六英尺七英寸,但是紀堯姆知道這絕對是誇張之語,不過亨利八世外祖父母都是以高挑出名的俊男美女,再加上一些外交使者也用高大健壯來形容早期的亨利八世,所以紀堯姆估計亨利八世的身高應該在六英尺一英寸和六英尺二英寸之間。

  而威廉三世因為其母阿拉貢的凱瑟琳是位嬌小的美女,所以沒有像亨利八世那樣高大……且身材走形,但也絕對夠到了六英尺的門檻。

  至於瑪麗長公主和薩裡女伯爵,其身高應該在五英尺四英寸以上。

  不過考慮到胡安娜王後有些拖後腿,所以紀堯姆能理解裡士滿公爵努力長高的迫切。

  畢竟在身高這方面,努力運動還是有效的。

  甚至紀堯姆都開始思考要不要加入到裡士滿公爵的運動隊伍中,為自己的未來上一份保險:「你說我要不要和我哥一起運動?畢竟我母親也太嬌小了,要是我繼承了她的身高該怎麼辦?我可不想被冠上『矮子紀堯姆』的稱號。」

  雖然十六世紀還沒有開展遺傳學的研究,但是眾人都默認父母的身高會影響到下一代的身高。

  「……」米開朗基羅看著站在紀堯姆身後的約翰娜,不知該不該回答紀堯姆的問題,或是提醒紀堯姆,他母親的侍女長就在他身後。


第219章

  約翰娜的目光比米開朗基羅想得更可怕,至少在紀堯姆發現母親的侍女長就站在身後時,不僅整個人抖得像是秋風裡的落葉,甚至還引來了瑪戈公主的駐足觀看。

  「他這是怎麼了?」單純的瑪戈公主還以為這是英格蘭的獨特舞步,所以歪歪扭扭地模仿起來,結果被剛從舞池中退下的瑪麗·斯圖亞特制止了:「你可別學紀堯姆的一舉一動。」

  瑪戈公主疑惑地回過頭,結果撞上了瑪麗·斯圖亞特的復雜眼神。

  「行了,你也別在這裡帶著了,趕緊去和瓊安玩吧!」瑪麗·斯圖亞特將瑪戈公主往瓊安的方向推了一把,連聲哄道:「你再呆下去,要是看見紀堯姆的窘態就不好了。」

  瑪麗·斯圖亞特雖然在平日裡略有驕縱,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白痴。

  她既然理解裡士滿公爵不想在婚宴上跳舞的原因,自然也知道粗枝大葉如紀堯姆,也不希望在婚宴上,讓新婚妻子看見自己出醜的樣子。

  懵懂的瑪戈公主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的侍女卻很精明地將其帶到了瓊安那兒。

  約翰娜盯著紀堯姆的發旋兒,在米開朗基羅以為她要威脅紀堯姆時,突然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句句戳心道:「我不擔心裡士滿公爵的身高,因為他自律又勤奮,無論做什麼事都會付出難以想像的努力。至於您……可要加油了。」

  說罷,約翰娜還比劃了下紀堯姆的身高,殺人於無形道:「畢竟裡士滿公爵八歲時,可比你現在高得多。」

  米開朗基羅下意識地扶住紀堯姆的胳膊,防止他一頭栽倒在地。

  「走吧!國王陛下和王後陛下有事找您。」約翰娜衝著米開朗基羅一頷首,將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紀堯姆帶離了原地。

  …………

  ……

  「你們怎麼耽誤了這麼久?」胡安娜王後奇怪地看著姍姍來遲的紀堯姆與約翰娜,光是輕輕瞥了一眼,就讓紀堯姆感到千鈞之重的壓力。

  「約克公爵跟瑪戈公主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一會兒。」當著胡安娜王後的面,約翰娜還是稍稍維護了下年幼無知的小主人,以免一家子在婚宴上鬧得不愉快。

  胡安娜王後也是相信約翰娜的一言一行,所以沒再追究他們姍姍來遲的問題,而是讓裡士滿公爵與紀堯姆落座後,問起他們給妻子准備的晨禮。

  「威廉當年送我的是愛爾蘭的一片土地……所以你們兩打算送給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什麼。」胡安娜王後很重視兒子給出的「晨禮」,因為這東西可是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在英格蘭的主要收入之一。

  只要這二者不離婚,那即便是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先一步離世,瑪麗·斯圖亞特和瑪戈公主也能繼續擁有她們的新婚晨禮。

  歷史上的瑪麗·斯圖亞特之所以在弗朗索瓦二世去世後,不願離開法蘭西的一大原因,就是她已經在法蘭西擁有自己的封地(晨禮)與大筆收入,再加上她自幼習慣了法蘭西的奢侈生活,無法融入到蘇格蘭的生活中,所以直到凱瑟琳·德·美第奇公開排擠她前,瑪麗·斯圖亞特都沒動過回蘇格蘭的心思。

  而凱瑟琳·德·美第奇之所以要驅逐瑪麗·斯圖亞特,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女王兒媳看不起她,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拿回瑪麗·斯圖亞特在法蘭西的封地。

  雖然威廉三世在領地問題上極其摳門,哪怕是折現更多的錢也不願出售土地,但是這好歹是既定的習俗,所以威廉三世也不好干涉,只能借胡安娜王後之口,問一下兩個兒子打算送出哪些地作為新婚的晨禮。

  裡士滿公爵與紀堯姆相視一眼,最後由年紀大的先開口道:「瑪麗不善打理,所以我准備把威爾士港口的一篇土地交給她。」

  威廉三世挑了下眉毛,讓裡士滿公爵感到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繼續說道:「威爾士之前是由諾丁漢女伯爵打理的,所以瑪麗只需要放權給諾丁漢女伯爵留下的舊人,然後定期拿受益就夠了。」

  胡安娜王後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威廉三世,能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不贊同,於是向裡士滿公爵提議道:「你能保證瑪麗一輩子不過問她的封地嗎?還是說,讓她任由諾丁漢女伯爵架空她的權力。」

  裡士滿公爵被胡安娜王後噎了一下,但仔細思考後,也覺得胡安娜王後說得並無道理。

  雖然瑪麗·斯圖亞特是他的妻子,又是一國的女王,但是諾丁漢女伯爵到底是奉命打理威爾士領地,又即將出任諾曼底總督。

  如果瑪麗·斯圖亞特在處理封地的方式上與諾丁漢女伯爵留下的舊人發生爭執,或者一氣之下廢除了諾丁漢女伯爵的一些政策,那麼勢必會造成雙方的不合。

  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外國人身份與諾丁漢女伯爵在當地的聲望,足以讓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將髒水都潑到瑪麗·斯圖亞特的身上。

  而裡士滿公爵身為瑪麗·斯圖亞特的丈夫,自然也逃不過民眾的指責,甚至有可能被冠以耳根子軟的評價。

  這對於一個王儲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標簽。

  「我當年之所以將愛爾蘭的土地交給胡安娜,就是因為那裡沒有太多的管轄者,所以胡安娜能自己掌控那片土地,而不是有人代行政權。」威廉三世解釋道:「封地的意義在與所有者對它的掌控能力。如果瑪麗·斯圖亞特不能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主,那跟借田耕種的佃農又有什麼兩樣?換做是一個受封的男性貴族,他能接受這一安排嗎?」

  裡士滿公爵垂下眼簾,承認自己在這方面考慮不周,並且感謝父母的及時提醒了他。

  而當威廉三世看向紀堯姆時,後者毫無緊張之情地說道:「我打算把米開朗基羅畫廊附近的酒莊和田產都送給瑪戈。」

  這麼大方?

  不僅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就連裡士滿公爵感到十分以外,畢竟酒莊可是紀堯姆從小長大的地方,說是他的大本營也不為過。

  然而紀堯姆接下來的話,輕而易舉地打破了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對於摳門的認知,甚至難以相信自己地兒子居然理直氣壯地開始蹭老婆的東西。


第220章

  「我記得你名下的不動產只有一座酒莊。」威廉三世早在紀堯姆跟瑪戈公主訂婚時,就將倫敦附近的一片王室土地劃給了紀堯姆,以免他跟瑪戈公主結婚後出不起送給妻子的晨禮。

  別看紀堯姆的愛好極其燒錢,但是在其它方面,他也是個相當精明的人,深切明白錢該花在刀刃上的道理,所以在提前拿到自己的封地後,居然沒動過大肆修建莊園或者城堡的念頭,反而計算著如何在本地獲得最大收益。

  誠然,紀堯姆也想效仿隱隱有不列顛第二女富豪架勢的諾丁漢女伯爵,在自己的封地上修建工廠,搞一本萬利的羊毛線生意,然而事實告訴紀堯姆:人不能好高騖遠,別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要大步狂奔。

  諾丁漢女伯爵甚至在紀堯姆的「重金咨詢」下,跟他認真分析過建造一個羊毛線工廠的必要條件。

  首先你得有羊毛,這就意味著你要有羊毛供應商,或者自己搞羊毛生產。

  其次是你得有珍妮紡紗機,然後招募一群熟練的女工幫你紡織羊毛線,並且還要確保工廠的後勤與安全。這就意味著紀堯姆不僅得雇佣打手在工廠附近二十四小時巡邏,還得承擔一些外籍女工和貧困女工的住宿費,伙食費,以及嬰兒照看費用。

  除此外,紀堯姆還得有羊毛線的承銷商或者自己的銷售渠道。

  威廉三世之所以敢搞皇家工廠,主要是因為他在亨利八世弄死白金漢公爵和諾福克公爵後,收繳了英格蘭的一大片土地,再加上威爾士建立了與愛爾蘭的直通港口,所以他有一整套的生產線與銷售線。

  諾丁漢女伯爵在跟紀堯姆聊到這兒時,十分謙虛地表示自己是在威廉三世挖井後直接喝水。

  畢竟沒有皇家工廠的名頭和國王的大力支持,諾丁漢女伯爵也不可能將羊毛線的生意弄得蒸蒸日上,甚至還搞出了很多副產品如飼料,羊毛棉衣,以及用珍妮紡紗機的邊角料制造些小玩意。

  甚至諾丁漢女伯爵還會將淘汰的殘次品低價授給附近的貧民,而那些在織布廠打工的婦女們也能挑一些稍好的殘次品回家。

  畢竟羊絨雖然比不上絲綢,但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誠然,在皇家工廠的生意蒸蒸日上的同時,也不乏一些想要東施效顰的貴族,然而很快就被現實教做人了。

  威廉三世創造的皇家工廠之所以能快速起步,一飛衝天,有很大程度是依賴於他的國王身份,以及執政期間攢下的良好口碑。

  甚至毫不誇張地說,他是都鐸王朝建立以來最受歡迎的國王。

  尤其是在婦女群體中,威廉三世幾乎是個完美的存在。

  對內,家庭和睦,緋聞為零,長相英俊,不喜奢華。

  對外,一上台就給平民減稅,廢除了一些相對苛刻的宗教規定,阻止了從德意志地區蔓延而來的獵巫風潮,還在平民沒有承擔太多壓力的情況下,拿下了法蘭西的一片土地。

  面對這樣的國王,幾乎沒人會相信他會苛待那些在皇家工廠裡干活的人們。

  況且威廉三世還出台了《雇佣法案》和《勞動法》,所以要以身作則地提高工廠人民的待遇,並且還委派了看上去不那麼尖銳,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諾丁漢女伯爵負責皇家工廠的運營。

  所以這時的皇家工廠就相當於後世的國企,待遇高,福利足,不容易出么蛾子。

  只要國王不倒閉,他們就一直有飯吃。

  而紀堯姆顯然沒有他父親的財力,權力,以及號召力。現在開工廠無疑是痴人說夢,所以諾丁漢女伯爵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你去種地吧!畢竟糧食在任何時候都是萬金油。」還是要照顧自己人的諾丁漢女伯爵腦子靈活道:「況且一些谷物殼和蔬菜皮也能加工成飼料。你要是有意做生意,我也可以幫忙介紹些需要購入大量飼料的商隊和酒店。等你把錢攢夠了,人脈累多了,再去弄工廠也不遲。」

  善於聽取意見的紀堯姆立刻招辦地在自己的封地裡種起了糧食。

  然後為了提高產量,他果斷放棄了建房的舉動,甚至為了節省用地而在米開朗基羅的幫助下,建了歷史上的第一所公寓,然後找那些突然不測,急需落腳地的貧農和外籍人口來幫他種地。

  這小算盤打得……

  絕對稱得上精明二字。

  然而更精的還在後。

  面對威廉三世的提問,只有一套房產的紀堯姆回答得那叫個理直氣壯:「不就是房子嗎?有一套用來住就夠了,要那麼多干嘛?」

  胡安娜王後反問道:「那你不怕一些人在背後竊竊私語嗎?」畢竟貴族大都是用房產來證明自己的身價,裡面有不少都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存在。

  紀堯姆奇怪道:「他們敢在我面前說這話嗎?」

  胡安娜王後被噎住了,於是看向威廉三世。

  「那你跟瑪戈婚後……就住在你妻子的房子裡?」因為紀堯姆決定將自己唯一的房產送給瑪戈公主,所以威廉三世直接將酒莊的所有權劃到瑪戈公主身上:「你就不怕……別人說你被…」被包養?

  一言難盡的威廉三世沒法對兒子說出最後三個字。

  「怕什麼?這是合理的財產分配與開源節流。」紀堯姆更加奇怪道:「我又不是跟妻子鬧分居,住兩套房子做什麼?」

  這下輪到威廉三世被噎住了,於是看向裡士滿公爵。

  收到父親眼神的裡士滿公爵壓力山大道:「那……那萬一你跟瑪戈公主發生矛盾,被妻子趕出家門怎麼辦?總不能跑到倫敦或者威爾士去投奔親戚吧!」

  「米開朗基羅的畫廊不就在附近嗎?我去跟米開朗基羅擠擠不就行了?」紀堯姆說罷,還一臉期待地看著威廉三世:「當然,要是父親您願意資助我一套房產,我也不推辭。」

  總之就是威廉三世看不看得慣,紀堯姆都不虧。

  胡安娜王後下意識地將右手擋在威廉三世的背後,防止他突然倒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21章

  威廉三世死死地抓住扶手,深吸一口氣道:「我有虧待你嗎?你為什麼要擺出這副姿態?」

  「什麼姿態?」紀堯姆疑惑道。

  「……我虧待你的姿態。」威廉三世知道紀堯姆的錢絕對比裡士滿公爵多,因為在裡士滿公爵真正當上國王前,他跟紀堯姆的年薪之差只有一千五百英鎊,相當於一個中等貴族的年收入。

  然而,這一千五百英鎊的背後卻是裡士滿公爵在倫敦和威爾士的城堡維修,以及參政後用來打通上下的好處費。

  但凡是混過名利場的,都是知道好處費這東西,是沒有上限的。

  而裡士滿公爵又不像紀堯姆那樣不拘小節,能夠節省個人排場上的開支,所以他比紀堯姆多出的一千五百英鎊年薪根本干不了多少事,再加上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恩裡克二世的遺產大都交給了紀堯姆,裡頭甚至包括他們在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荷蘭,以及盧森堡等地的投資,所以紀堯姆的年收入甚至能達到一萬兩千英鎊。

  同不動產收入相比,紀堯姆的年薪雖然稱不上撒撒水的程度,但也絕對占不到總收入的大頭。

  威廉三世想不出紀堯姆為何要摳門至此。

  誠然,做父母的應該慶幸自己的孩子不是只會花錢的白痴,但是威廉三世總覺得紀堯姆的做法也太過火了些,絕對會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受到父母的無視,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凄慘。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紀堯姆就是白痴也能看出父母的情緒不對,整個人都忐忑不安道:「我覺得我的邏輯沒問題啊!」

  威廉三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話,整個人沉默許久後無奈道:「你開心就好。」

  胡安娜王後終於收回擋在威廉三世身後的手掌,衝著紀堯姆疲憊道:「你既然已經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吧!」

  自認為交出完美答卷的紀堯姆很開心地跟裡士滿公爵離開了原地,徒留威廉三世緩緩松開了青筋暴起的雙手,同胡安娜王後疑惑道:「我們的教育方法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或許吧!」胡安娜王後看著威廉三世那副一言難盡的樣子,突然為紀堯姆說了幾句好話:「他這麼做也沒問題,反倒是有幾分你的處事風格。」

  「這是贊美嗎?」威廉三世就是摳門也不會摳在自家人身上。

  而紀堯姆……

  又開始心塞的威廉三世忍不住回想起紀堯姆的原話,真的很擔心幾十年後,莎士比亞寫起《威尼斯商人》時,會拿紀堯姆當參考對像。

  當然,以紀堯姆的身份,要是都鐸王朝能夠堅挺到莎士比亞去世,那麼就是給莎士比亞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拿紀堯姆當作原型照抄。當然,搞藝術的都是泥塑大師加語言學家,而以莎士比亞的精妙文筆,估計再過幾百年都不會被人扒出他的取材對像是誰。

  「你怎麼又開始垂頭喪氣了?」胡安娜王後看著威廉三世撐額無語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節儉難道不是一種美德嗎?」

  「節儉當然是一種美德,但是紀堯姆的所作所為絕對稱不上節儉二字。」威廉三世很擔心小兒子以後會在省錢方面動歪腦筋,所以眉頭緊鎖道:「有些事情,一旦做過了就不是件好事。況且紀堯姆的行為也不算節儉,而是變相的吃公攢私。他這麼蹭瑪戈公主和米開朗基羅的東西,又算什麼?前者尚能用夫妻關系作為解釋,而後者……」

  威廉三世的眉頭越皺越緊,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米開朗基羅很縱容他,但是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慣著紀堯姆。一旦他習慣了這種便利,那麼下一個被他蹭的人又是誰?我們做父母的或許不會跟紀堯姆計較,但是亞歷山大和別人就不一樣了。」

  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憑什麼裡士滿公爵就要當被薅羊毛的那一個?他是哥哥又不是紀堯姆的親爹。就這跟後世總有人說「長子就該多幫襯家裡」,或者「你是哥哥就必須讓著弟弟」一樣討厭。

  況且以裡士滿公爵的性格,在非特殊情況下,幫一兩次還算情有可原,但要是紀堯姆不知分寸地一直蹭下去,那麼裡士滿公爵遲早會發火。

  畢竟誰家自己被弟弟妹妹薅羊毛?

  哪怕是兄弟姐妹這樣的親密關系,到了一定年齡後也會成家立業,保持距離。

  不然歐洲王室為何有分支一說?

  就連遠在千裡之外的明朝也有一套完整的分家法律。

  如果很多事情不先定下一個規矩,那麼就阻止不了隨之而來的貪婪之手。

  威廉三世不清楚現在的紀堯姆處於哪一階段,但他想能把不好的苗頭都扼殺在襁褓中。

  胡安娜王後有些不解道:「你是不是反應過度了?紀堯姆才不會在這方面多想。」

  「可問題是別人會在這方面多想。」威廉三世反駁道:「他現在或許意識不到這一行為的危害,而等他養成習慣後,再去改正或是收拾爛攤子可就晚了。」

  「況且我們這麼早就跟孩子談經濟問題,談獨立生活,就是為了避免他們在未來的某一天走上彎路。」威廉三世盯著胡安娜王後的眼睛,言語裡滿是堅持:「我希望紀堯姆能有分寸感。」

  「他能跟瑪戈公主親密無間,那是因為瑪戈公主要與他相伴一生,但是其他人做不到與紀堯姆有著如此親密的關系,所以……」

  威廉三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胡安娜王後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胡安娜王後默許威廉三世找時間去和紀堯姆聊聊這一問題。

  而在千裡之外的下諾曼底附近,一身戎裝的旺多姆公爵在一座村莊旁安營扎寨,等著下諾曼底的探子遞來消息。

  「這見鬼的天氣。」

  因為法蘭西一連幾天都在刮風下雨,所以旺多姆公爵不得不叮囑士兵趕緊加固帳篷的邊邊角角,然後抹了把被漏下的雨水所打濕的面容,咒罵著自己的壞運氣。

  旺多姆公爵原本是戴安·德·普瓦捷德支持者。

  由於戴安·德·普瓦捷的父親曾協助旺多姆公爵的祖父夏爾三世·德·波旁參與叛亂,所以普瓦捷家族和波旁家族一度被排斥在法蘭西的權力中心之外,由此給了吉斯家族和蒙莫朗西公爵一飛衝天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家族勢力的不斷削弱,戴安·德·普瓦捷才會在父親,以及波旁家德支持下,成為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從而為家族成員的復用做出不懈努力。

  只可惜弗朗索瓦一世對戴安·德·普瓦捷的興趣並不持久,尤其是在富瓦家的一名伯爵夫人入宮後,多情的弗朗索瓦一世迅速冷落了戴安·德·普瓦捷,甚至把她打法去做亨利二世的家庭教師。

  眼看著戴安·德·普瓦捷逐漸排不上用場,波旁家和普瓦捷家便著手安排戴安·德·普瓦捷的妹妹進宮。

  然而就在這時,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在帕維亞戰爭中的失敗,以及之後拿兩個兒子換取自己人身自由的舉動。比亨利二世大了十九歲的戴安·德·普瓦捷輕而易舉地迷倒了亨利二世,並且還驚喜地發現這個小情人即將成為法蘭西的國王。

  投資終於出成果的兩大家族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其她的備選者,一心一意地支持戴安·德·普瓦捷成為國王的首席情婦。

  而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尤其是戴安·德·普瓦捷的年齡已經不適合給國王生下私生子女,所以眼看著凱瑟琳·德·美第奇生下七個兒女的波旁家,已經不滿足於讓戴安·德·普瓦捷效仿查理七世的情婦阿涅絲·索雷,而是希望她能取代「出身不高」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成為真正的法蘭西王後。

  以亨利二世的角度來看,他當然願意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而戴安·德·普瓦捷也拒絕不了王後的冠冕。畢竟首席情婦再怎麼風光,都要面對國王去世後的天壤之別,以及世人的蔑視。

  況且戴安·德·普瓦捷也希望自己的身份提高能給兩個女兒帶來更高的社會地位。

  只是旺多姆公爵還沒來得及跟亨利二世商量如何將凱瑟琳·德·美第奇拉下王後的寶座,後者就先下手為強地整垮了亨利二世,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掌控了盧浮宮。

  這速度,快得讓旺多姆公爵還沒做出反應,就被趕出了盧浮宮的權力中心。好在他反應及時地跟戴安·德·普瓦捷劃清關系,向凱瑟琳·德·美第奇都要戒備三分的吉斯公爵投誠,才保下所剩無幾的權力。

  雖然旺多姆公爵知道自己還沒脫離政治邊緣化的危險,但是吉斯公爵好歹還要用波旁家族來抵抗別人攻擊他們是外國人的言論,所以旺多姆公爵還是有信心回到法蘭西的政治中心——只要他能在諾曼底處啃下英格蘭的肉,他洗刷在意大利戰爭的屈辱。

  「諾曼底的探子還沒到嗎?」旺多姆公爵等得有些不耐煩道:「就這麼大塊地,他們(探子)要趕路多久?」

  「快了,快了。」一旁的侍從心虛地轉了下眼珠子,祈禱自己的人能別露陷。


第222章

  旺多姆公爵三催四請了半天,才等來滿身雨水的探子,然後在對方進門的那一刻,抄起桌上的某件沉重裝飾,照著對方的額頭砸去。

  那探子被旺多姆公爵的行為嚇了一跳,在物件砸來的瞬間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但卻被旺多姆公爵冰冷無比的眼神定在了原地,然後被裝飾擦破了頭皮,整個人被嚇得跪在並不干爽的泥地上。

  「你要是下次還敢躲開我的責罰,我就讓你體會一下枷型的滋味。」旺多姆公爵厭惡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探子,示意一旁的人將他提起來。

  「告訴我,你收集到哪些有用情報?懷特島附近到底有多少海軍?偉大的亨利號又停靠在哪兒?現在管理諾曼底地區的貴族是誰?還有,英格蘭的軍隊在諾曼底地區的布局又是怎樣?」旺多姆公爵的一連數問讓探子止不住地瑟瑟發抖,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軍官。後者在短暫地回避了探子的眼神後,丟給對方一個哀求的眼神,讓探子整個人都心涼了半截,最後咬著後牙槽回答道:「偉大的亨利號並沒有停靠在上諾曼底地區,而是在懷特島進行維修。」

  因為威廉三世將懷特島打造成了軍資中間站,所以一些艦隊,尤其是像偉大的亨利號這樣的主力艦隊,會在懷特島進行養護,從而保證法蘭西入侵諾曼底等地時,懷特島的艦隊能夠進行及時救援。

  然而威廉三世改造諾曼底,阿圖瓦,以及亞眠等地的速度超乎所有人想像。

  那探子也是在諾曼底生活了十幾年的人,自然明白一些並不機密的行軍動向,所以盡挑那些眾所周知的事情將給旺多姆公爵聽。

  只可惜這種程度的情報是不能讓旺多姆公爵滿意的,所以高傲的波旁家首領在探子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廢話後,不耐煩道:「說點有用東西。」

  還以為自己能渾水摸魚的探子被旺多姆公爵的粗暴打斷噎了一下,知道自己必須給出個能左右戰局的回答才能順利脫身。

  於是乎,探子在這一刻放下了內心的一絲絲僥幸,根據自己道聽途說的消息給旺多姆公爵現編了一段情報。

  至於他說完這些能不能順利離開旺多姆公爵的營地……

  探子滿眼陰郁地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軍官,警告對方要是無法保證自己能安全離開,那麼他不介意將對方也拖下水。

  好在旺多姆公爵是個傲慢到不屑於跟平民計較的人,所以在探子編完情報後,讓人將她趕了出去。

  「這種事情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被送出營地的探子呼出一口長氣,拿錢的動作也是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那軍官也知道自己是理虧的那個,再加上他也擔心探子又鬧出什麼事端,所以陪笑道:「辛苦你了,這是兩倍於原定的酬金,也希望你……」

  軍官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探子也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希望自己能早點離開,以免得旺多姆公爵又找上他。

  至於軍官為何不敢殺人滅口。

  但凡是在這上面混的,都有些不為人知的路子。

  要是軍官前腳合作,後腳滅口,那麼探子絕對有方法讓別人,尤其是旺多姆公爵知道軍官到底做了什麼。

  「如果您珍惜這條命,那麼我建議您趕緊離開這兒。」拿到錢的探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畢竟他還想著離開諾曼底,到英格蘭本地過上隱居生活,所以不會在這個時候跟軍官撕破臉:「哪怕我不大了解英格蘭在諾曼底的布局,也知道就你們這點人,根本對諾曼底造不成傷害。」

  因為吉斯公爵並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旺多姆公爵,所以盧浮宮那邊根本沒給旺多姆公爵太多的補貼與支援,完全是要旺多姆公爵自掏腰包,出人出力。

  而旺多姆公爵是那麼大方的人嗎?

  一個在歷史上拿老婆的國家去換取自身資源的人,能有多少度量?能吃多少大虧?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旺多姆公爵的本性,魯瓦家的女繼承人也不會退而求次地嫁給孔代親王。

  畢竟比起繼承權難以兌現的米蘭公爵夫人,魯瓦家的女繼承人帶來的可是實實在在的領地。

  況且旺多姆公爵的妻子克裡斯蒂娜公主也只是其父的次女。

  哈布斯堡家族就算是為克裡斯蒂安二世的女兒們反正,也不會輪到旺多姆公爵來繼承丹麥王位——因為法蘭西的權力核心絕不允許波旁家並入丹麥,或是看著波旁家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面對探子的好心提示,軍官也是一臉苦笑道:「你可以逃,但是我不能逃。」

  能夠在這個年紀當上軍官的,怎麼說也是鄉紳或是小貴族的子女,所以不能像平民那樣,干脆利落地叛離法國——因為他們的家族和尊嚴都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法蘭西已經腐爛了,從上層到平民都徹徹底底地腐爛了。」軍官看向遙遠的天空,想像著偉大的法蘭西國王們,會不會在上帝的身邊唉聲嘆氣,惋惜這片土地的榮光已不復存。

  「我們仰望天空,祈禱上帝無時無刻地保佑我們,為法蘭西的榮光點上一顆又一顆的勝利寶石。」軍官在與探子告別後,於回城的路上喃喃自語道。

  「時代的烈焰將我們的美好品德燃燒地一干二淨。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摧毀了曾經如神祗一樣的法蘭西人,只留下一具具肮髒的,應該被上帝逐出伊甸園的面孔。」

  軍官按住自己的胸口,隔著厚重的盔甲撫摸著內襯裡的十字架,無奈且虛弱地自嘲道:「那是屬於貴族的面孔。」

  而現在,法蘭西的唯一希望就是某地能再出一位聖女貞德,然後帶領著不屈服的人們反抗英格蘭人的統治。

  可現在看來,威廉三世絕非是只會打仗的亨利五世……軍官很難相信那些吃著英格蘭救濟糧的人們,願意去英格蘭皇家工廠裡謀生的人們,會重新投入法蘭西的懷抱。

  「也許我的命運就要終止於此了。」軍官在營地附近的小教堂裡放下自己的十字架,祈禱上帝能接納他的靈魂。


第223章

  「諾曼底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威廉三世在裡士滿公爵和紀堯姆的婚禮結束後,終於將精力重新放到英格蘭的國政上。

  雖然威廉三世已經將駐軍在諾曼底附近的旺多姆公爵交給了達德利父子,但是在對方沒有越境前,達德利父子也不好動手。

  畢竟諾曼底成為英格蘭的附屬地也不過是幾年的工夫,要是達德利父子率先越境或是開了第一槍,那麼英格蘭就會被打成入侵的那一方,搞不好還會激起法蘭西的大規模民怨。

  塞西爾爵士一直關注著法蘭西的一舉一動,而旺多姆公爵又是法蘭西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這次的諾曼底危機,值得白廳宮裡的很多人都沒法享受婚宴帶來的喜悅。

  尤其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

  因為旺多姆公爵的軍隊還在諾曼底附近,所以威廉三世讓胡安娜王後和裡士滿公爵從蘇格蘭借道去比利時,從而避開被法蘭西海軍攻擊的危險。

  「查清楚旺多姆公爵帶了多少人嗎?」威廉三世讓紀堯姆帶瑪戈公主去度新婚旅行,所以倫敦城內的貴族們在婚禮結束後走了一半。

  而剩下的,自然是各國的駐英格蘭大使,以及與諾曼底危機相關的人物。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孔代親王。

  從宗教立場上來說,孔代親王是天然的親英派,甚至在歷史上,他也為拯救胡格諾派而向英格蘭多次求助。

  可是從國家立場來看,不管是之前的百年戰爭還是英格蘭近些年的所作所為,孔代親王都該衝在抵抗英格蘭的最前線。

  這是每一個法蘭西貴族的責任,更是孔代親王時常被抨擊的原因。

  畢竟歐洲的新教徒幾乎不可能避免與英格蘭發生交集。

  尤其是在法蘭西的勒妮被囚禁後,不管是孔代親王還是日內瓦教皇,都急需一位強大的人物來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

  而縱觀全歐洲,沒有人比威廉三世更適合當這個支持者,這也是造成孔代親王今日困局的主要原因。

  「也不知哥哥有沒有收到我的信件。」孔代親王在白廳宮的客房裡來回走動,眉頭緊鎖。

  因為他是新教徒的緣故,再加上胡安娜王後對胡格諾派的天然好感,所以孔代親王得到了難以想像的優待,這也讓他產生了一種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般的危機感。

  一旦旺多姆公爵的軍隊踏進了諾曼底,那麼孔代親王不能保證自己的哥哥,乃至整個波旁家族都能全身而退。

  這可真是……天大的麻煩。

  走到窗口前的孔代親王吹了吹冷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之際,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旺多姆公爵主動退兵,然後孔代親王再找個借口堵住悠悠之口。

  吉斯公爵當然不可能當眾承認是他派旺多姆公爵去拔獅子的胡須,畢竟法蘭西現在的內政就是一團糟,所以無論是吉斯公爵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都不希望與英格蘭開戰。

  尤其是吉斯公爵還在與凱瑟琳·德·美第奇,蒙莫朗西公爵爭權奪利的當下。

  只要坐實了旺多姆公爵的入侵是受到吉斯公爵的指使,導致法蘭西不得不面對英格蘭的報復,那麼凱瑟琳·德·美第奇就能聯手蒙莫朗西公爵,將吉斯兄弟攆下權力的寶座。

  而在旺多姆公爵退兵後,哪怕吉斯公爵對旺多姆公爵大發雷霆,也不可能不重用這個在法蘭西國內舉足輕重的貴族。

  畢竟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是個腦子靈活的女人,她的家人都是玩弄權術的高手,所以吉斯公爵要是不想將波旁家徹底推向王太後,就得捏著鼻子接受旺多姆公爵並不是那麼支持他的事實。

  孔代親王有信心為波旁家找一條最合適的退路。

  前提是旺多姆公爵能夠接受他的提議,趕緊從諾曼底邊境退兵。

  「殿下,您的兄長可不是能聽進意見的人。」孔代親王的隨從也算是了解波旁兄弟的恩恩怨怨,所以並不委婉道:「你也知道旺多姆公爵的野心……尤其是在您成為親王殿下後,他對你的嫉妒與不滿可是與日俱增。」

  「您現在讓他退兵,絕對不可能得到想要的回應。」孔代親王的隨從自然也是胡格諾派成員,所以對三面兩刀的牆頭草公爵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惡毒地希望旺多姆公爵能死在與英格蘭人的衝突上。

  這樣一來,孔代親王就能成為他侄子的監護人,帶領波旁家為胡格諾派的事業添磚加瓦。

  然而隨從所想之事肯定與孔代親王截然相反。

  哪怕孔代親王跟旺多姆公爵的關系人盡皆知,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哥哥和整個波旁家都陷入到法蘭西與英格蘭的衝突中。

  尤其是這個衝突還是他最討厭的吉斯公爵主動挑起的。

  「我得想辦法將哥哥拉下衝突的第一線。」孔代親王的腦海中浮現出威廉三世的臉龐,猜測這個面容溫和的英格蘭國王絕對不會讓旺多姆公爵活著離開英法兩國的衝突。

  亦或是說,旺多姆公爵即使能被俘虜他的英格蘭士兵放回法蘭西,孔代親王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在中途就被人下了黑手。

  也許是威廉三世,也許是凱瑟琳·德·美第奇。

  孔代親王不確定吉斯公爵有沒有想過旺多姆公爵的存貨問題,但是他的政治敏感讓他很確定自己的哥哥很有可能被終結在這兒。

  「哪怕是用抬的,也不能讓安托萬(旺多姆公爵的本名)繼續在諾曼底附近晃悠。」孔代親王揉了揉額頭,在抬眉的瞬間流露出深深的疲憊:「旺多姆公爵帶去諾曼底邊境的人裡,有能跟我們直接對上話的副將或軍官嗎?」

  「應該有一個。」隨從回答道:「而且還是旺多姆公爵經常帶在身邊的那個。他即便勸不了旺多姆公爵,也能將在旺多姆公爵的食物裡下點迷藥,然後將其抬走。」

  「至於之後的軍隊指揮問題,可以讓一位旁支成員前去接應。」

  「那就這麼辦吧!」孔代親王下令道:「順帶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透個消息。」

  孔代親王想起還沒被釋放的勒妮公主,決定在這件事上再做點文章。

  好歹把吉斯公爵坑他們的那筆賬給算清了,然後再想辦法挽救一下英格蘭與法蘭西的關系。


第224章

  法蘭西,巴士底獄。

  這座建於十四世紀的要塞原本是法蘭西的查理五世為了抵御百年戰爭中的英格蘭人,而專門打造的一座軍事堡壘,其名稱中的「巴士底」就是法語裡的「城堡」。但是十四世紀末,因為玫瑰戰爭的爆發,再加上巴黎市區的不斷擴張,巴士底監獄逐漸失去了作為軍事堡壘的價值,因此查理六世將其改造成了用來關押政治犯人的監獄。

  而現在,這裡最出名的人物莫過於路易十二的女兒,胡格諾派的精神領袖勒妮公主。

  這位經歷了三代君主的老公主在年幼時,曾與英格蘭的亨利八世訂婚,以解決英法的歷史遺留性問題。

  只可惜布列塔尼的安妮,在臨終前執意要將勒妮公主立為布列塔尼公國的繼承人,再加上勒妮公主的姐姐克洛德並不受布列塔尼人,尤其是其母支持者們的歡迎,所以路易十二再三權衡後,決定解除勒妮公主與亨利八世的婚約,以免後者以布列塔尼的安妮的意志為由,要求法蘭西將布列塔尼公國作為勒妮公主的嫁妝。

  從這一點來看,勒妮公主成為弗朗索瓦一世與亨利二世的心頭大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而更讓他們感到憋屈的是,哪怕通過法蘭西的克洛德,弗朗索瓦一世和亨利二世接連成了布列塔尼公爵,但是在勒妮公主去世前,布列塔尼的人民與貴族們,都不會臣服於法蘭西國王。

  至少在先前的戰爭裡,亨利二世的口號喊得震天動地,但是布列塔尼的貴族們沒一個理他。而在威廉三世入侵諾曼底和阿圖瓦時,布列塔尼的貴族們也沒說要出兵幫助法蘭西,直接在一旁看了出好戲。

  這也讓被困在巴士底獄的勒妮公主深感不滿。哪怕她跟自己的姐夫,外甥不對頭,但也不妨礙她身為法蘭西公主,並不希望英格蘭人再去染指法蘭西的土地。

  吉斯公爵夫人按照丈夫的要求,近日頻繁探望自己的母親。

  雖然勒妮公主是被嚴格看管的政治犯人,但是因為她的高貴出身,以及對費拉拉和布列塔尼的影響力,所以無論是弗朗索瓦一世還是亨利二世,都竭力保證她能在獄中享有超出普通貴族的待遇,甚至為了擴充勒妮公主的生活空間,而將巴士底獄的一部分犯人遷移到其它區域,還特意將勒妮公主的牢房修葺一新,添置了不少嶄新卻並不惹眼的家具。

  當吉斯公爵夫人再次探望勒妮公主時,發現不大的臥室裡多了兩張從羅馬運來的地毯,以及一些精巧的宗教物件。

  因為吉斯公爵夫人的祖母就是那位波吉亞家的盧克雷齊婭,所以費拉拉公國看上去和意大利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某些地方比盧浮宮更精巧,更高雅。有著非常濃厚的天主教氛圍與浪漫氣息。

  吉斯公爵夫人記得自己年幼時,曾聽勒妮公主諷刺費拉拉的宮廷就是一個矛盾結合體。

  因為費拉拉的浪漫從來不是值得誇耀的東西,而是和羅馬教廷的奢侈一樣,是從人們的腐敗信仰中誕生而出的東西。

  勒妮公主此生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與女婿都腐敗走狗中的佼佼者。而她的兒女們也沒有被加爾文教所祝福,反而變成了她罪討厭的那一類人。

  這可真是……上帝給她的最大磨難。

  「母親……」吉斯公爵夫人在進門後並沒有靠近勒妮公主,而是站在門口處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由於吉斯公爵的關系,勒妮公主逐漸消退了對長女的喜愛,兩人的母女情也在宗教與家族的對立中,逐漸走向了末路。

  哪怕吉斯公爵夫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與母親緩和關系,但是一個能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堅定信仰加爾文教的高傲公主,又豈是吉斯公爵夫人三言兩語所能勸說的。

  面對吉斯公爵夫人的問候,勒妮公主沒有馬上回復長女的話,而是跪在十字架前默默禱告了一番,才離開柔軟的墊子,衝著長女冷淡道:「怎麼,來代替你的丈夫確認我死了沒?」

  不同於試圖緩和雙方關系的吉斯公爵夫人,勒妮公主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跟吉斯公爵握手言和。

  估計對方此時對勒妮公主表達善意,不過是為了避免勒妮公主被凱瑟琳·德·美第奇釋放,或是想在勒妮公主去世後,讓自己妻子成為第一繼承人。

  雖然《薩利克法典》將女性排斥在王位和爵位繼承之外,但是並沒有限制她們擁有屬於自己的各項資產。

  尤其是現在的繼承法允許當事人將三分之一的資產通過遺囑授予他人。

  而勒妮公主身為路易十二的女兒,又曾是費拉拉公爵夫人,自然是法蘭西最有錢的女性之一。

  所以吉斯公爵打她的主意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你非要一見面就對對我冷嘲熱諷嗎?」拉不下臉的吉斯公爵夫人就是有城牆厚的臉皮,也會在勒妮公主的冷處理下,轟然倒塌:「我只是盡到一個女兒的責任,來看望您吧!您就非要一見面就談起讓人不開心的話題嗎?」

  面對吉斯公爵夫人的責問,勒妮公主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道:「你的丈夫本來就是讓人不開心的話題。或者說,沒有你丈夫的允許,你能出現在這兒嗎?」

  勒妮公主攏了攏身上的毛毯,在一張鋪有毛皮的椅子上坐下,顯出一副很怕冷的姿態。

  自打費拉拉公爵去世後,勒妮公主的身體日益消瘦,讓吉斯公爵十分擔心這個丈母娘隨時都會死在巴士底獄裡。

  拿不到勒妮公主的遺產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關鍵是以吉斯公爵為首的天主教徒們,絕對不能讓勒妮公主死在巴士底獄裡。

  哪怕對方是壽終正寢,也會在一些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下,變成盧浮宮對勒妮公主的謀害,以及法蘭西對胡格諾派的打壓。

  雖然法蘭西的掌權人物都是純正的天主教徒,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想在這個時候跟胡格諾派打成豬腦子,從而讓法蘭西被宗教戰爭所分裂。

  勒妮公主自然也知道自己對吉斯公爵的意義,所以她想趁機試探吉斯公爵的恐懼與底線。

  而以她的眼光來看,現在是她能獲得自由的最好時機。

  在亨利二世被迫退位,弗朗索瓦王太子替父執政的不穩定環境下,哪怕是最固執,最鐵血的吉斯公爵,都會下意識地對胡格諾派退步,以保證法蘭西不會發生內戰。

  勒妮公主這幾日有意減少自己的進食,以保證吉斯公爵的人來探望她時,能夠看見一個蒼老消瘦的女人。

  而為了今天的見面,她更是強迫自己昨晚在床上沒有盡快入睡,好讓吉斯公爵夫人在見到她時,下意識地對疲憊消瘦的母親產生憐憫,從而將勒妮公主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吉斯公爵,以保證勒妮公主還沒斷氣前,被吉斯公爵的人送出巴士底獄。


第225章

  「我聽說您最近消瘦了許多,所以特意給您找來了一位醫生。」吉斯公爵夫人早就習慣了老母親油鹽不進的樣子,所以在短暫地吃虧後,便有意避開了容易挑起勒妮公主怒火的話題,只是以女兒的身份去關心自己的母親。

  然而勒妮公主並不吃吉斯公爵夫人的這一套,甚至覺得吉斯公爵夫人就是其父拿來要挾自己的工具人。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什麼好心嗎?

  「讓那醫生趕緊滾。」勒妮公主還沒等吉斯公爵夫人將人叫進來,就先呵斥道:「吉斯公爵的那點小心思,想弄死我就直說,不必這麼繞彎子地找個無辜之人來背鍋。」

  勒妮公主窩在柔軟靠墊裡,將本想好好說話的吉斯公爵夫人鬧了個沒臉:「我要是在醫治中死了,你那心懷鬼胎的邪惡丈夫就理直氣壯地說我是死於不可治愈地疾病,然後讓那些可憐的,追求真理的人們無法為我伸張正義。

  說到這兒,勒妮公主還歪了歪頭,語氣又冰冷了幾分:「能被你丈夫找來的醫生肯定也不是什麼貴族或是身名遠揚的學者。你要是還對那個可憐人抱有一絲絲的憐憫之心,就趕緊將他送走。」

  勒妮公主可是上一任費拉拉公爵夫人,所以在丈夫的宮廷裡見過不少陰謀詭計。

  若論玩弄權術的能力,勒妮公主的丈夫即便比不上他那個大名鼎鼎的舅舅凱撒·波吉亞,但也不是吉斯公爵所能比擬的。

  況且凱撒·波吉亞也並非是徹頭徹尾的混蛋。

  至少勒妮公主在讀過《君主論》後,便覺得吉斯公爵連凱撒·波吉亞的三成都未學到,而凱撒·波吉亞要是生在吉斯公爵的家庭裡,興許法蘭西早就改朝換代了。

  「母親,我相信弗朗索瓦(吉斯公爵)並沒有至您於死地的念頭。」吉斯公爵夫人也不能強逼勒妮公主接受治療,所以好言相勸道:「他就是給您看看,也不會給你開藥或是進行放血治療。」

  「我應該在你小時候就加強你的語言訓練,以免你變成個連法語都聽不懂的蠢貨。」勒妮公主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然後起身從抽屜裡拿了幾塊古舊的,印有弗朗索瓦一世頭像的硬幣,讓吉斯公爵夫人轉交給那個白跑一趟的醫生。

  「讓他趕緊走吧!」勒妮公主下逐客令道:「給我看病的錢可不好掙,同時也替我給吉斯公爵傳幾句話。」

  「如果他打著將我弄死在巴士底獄的主意,那麼我也有辦法讓全歐洲都知道『吉斯公爵暗殺勒妮公主』的消息。另外,我以母親的身份給你一句忠告。」

  勒妮公主無所畏懼地盯著吉斯公爵夫人的眼睛,令後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權力的游戲裡容不得你到處討好,努力去當和事佬。」勒妮公主也不能怪自己的女兒,她只是可惜自己沒能早點將兒女帶離丈夫和吉斯公爵的魔掌,同時也可惜自己的女兒並不是加爾文教的中堅力量:「你丈夫所推崇的羅馬教皇就是最好的例子。」

  勒妮公主要是站在吉斯公爵面前,絕對會將自己的女婿氣得拿刀砍他:「兩面討好,多方妥協,結果英格蘭不理他,西班牙和法蘭西嫌棄他對異教徒過於仁慈。」

  「縱使教皇是上帝的使者又如何?該爆發的意大利戰爭,懶得去給的面子,又豈是教皇所能阻止的?」

  勒妮公主喝了口冷水,衝著吉斯公爵擺擺手道:「你走吧!以後別來看我了。」

  「你擺出這副兩頭不是人的樣子,不僅我看得心累,估計派你來的吉斯公爵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法蘭西宮廷沒學到意大利的人文主義,倒是將亞歷山大六世的腐敗進一步地精神發揚光大。」勒妮公主記得路易十二去世時,法蘭西宮廷裡還沒有今日的奢靡腐敗。

  只可惜在弗朗索瓦一世貌似光鮮亮麗的改革下,如今的法蘭西變成了勒妮公主最討厭的模樣。

  猶記得她年幼時,也曾是無比虔誠的天主教徒啊!

  「我會記得您的話,也希望您能……」吉斯公爵夫人的眼神暗了暗,沒有說完便離開了巴士底獄。

  而等吉斯公爵夫人離開後,勒妮公主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整個人都疲憊的似乎抬不起一根手指頭。

  「只希望那個意大利女人趕緊釋放我。」勒妮公主趴在椅子的扶手上,計算著英格蘭的國王還有多久會對不知死活的旺多姆公爵下手。

  如果能借威廉三世之手殺掉吉斯公爵的走狗,那麼勒妮公主也能接受法蘭西騷擾諾曼底邊境的舉動。

  然而……

  勒妮公主抿了抿嘴唇,決不相信威廉三世沒有動過從法蘭西身上剜肉的主意。

  也許……

  也許亨利二世能釋放她。

  ………………我是分割線………………

  「旺多姆公爵退兵了?」收到前線消息的威廉三世十分意外道:「就他那個腦子,能想到退兵的意義?」

  不是威廉三世貶低旺多姆公爵,而是吉斯公爵拿旺多姆公爵當槍使的意圖過於明顯,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趟這波渾水,干出挑撥兩國關系又吃力不討好的事。

  「如果是我,絕對會等凱瑟琳·德·美第奇跟吉斯公爵鬥得兩敗俱傷,再伺機為王太子攝政。」威廉三世已經猜到旺多姆公爵退兵的背後到底是誰的主意,所以並不在意道:「你說盧浮宮那邊會樂於看到旺多姆公爵無功而返嗎?」

  被國王問到的塞西爾爵士想了下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尿性,干脆利落道:「不會。」

  「那麼讓旺多姆公爵再打回來如何?」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畢竟旺多姆公爵也不想當喪家之犬?況且吉斯公爵之所以有膽子讓旺多姆公爵試探諾曼底邊境,十有八九是受到西班牙的指使。」

  雖然亨利八世和查理五世曾多次結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威廉三世和腓力二世的關系有多好。

  相反,威廉三世知道腓力二世遲早會入侵英格蘭,所以對方絕不會讓英格蘭把控英吉利海峽,從而形成一道攔截西班牙海軍的大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26章

  雖然後世每每提起伊麗莎白一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都會下意識地帶上「僥幸」二字,但是威廉三世仔細研究過伊麗莎白一世的海軍政策後,發現她能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還真不是憑借著關鍵時的僥幸,而是經過幾十年的布局才有了最後的一戰。

  因為亨利八世建造了第一艘舷側火炮船艦,再加上尼德蘭發起獨立運動後,西班牙逐漸失去了在歐洲西部的補給站,而在英格蘭海軍的火攻船打下西班牙唯一的落腳點——加萊後,火藥緊缺的西班牙海軍不得不承受敵方肆無忌憚的抵近射擊。

  就此來看,英格蘭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算是伊麗莎白一世精心布局了幾十年的成果。

  而擱在威廉三世這兒,西班牙海軍要打下英格蘭的難度更是成倍增加。

  首先是尼德蘭被亨利八世與弗朗索瓦一世聯手瓜分。

  緊接著便是威廉三世在意大利戰爭與米蘭戰爭中,吞掉了自亞眠到諾曼底的法蘭西港口。

  而這就意味著,腓力二世同歷史上的自己相比,直接少了登陸點和有可能獲得的尼德蘭軍資。

  甚至說得更嚴重點,以英格蘭海軍目前的架勢來看,要是給西班牙來個甕中捉鱉,搞不好無敵艦隊會在英吉利海峽處折損過半。

  即便是自信如腓力二世,也絕對承受不起無敵艦隊的失敗。

  折損倒是其次,畢竟查理五世在巴巴羅薩·海雷丁那兒也吃過不少落虧。

  關鍵是西班牙海軍的「無敵」之名,將會隨著一次失敗,而變成歷史的塵埃。

  這也是腓力二世最不願看到的事情,更是法蘭西日後挑釁西班牙霸主地位的主要原因。

  ………………

  ……

  「腓力二世怕是打著讓法蘭西拿回諾曼底的主意,然後與控制法蘭西內政的吉斯公爵聯手,將英格蘭徹底拿下。」威廉三世在自己的脖子處比了個「割喉」的手勢,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看得塞西爾爵士神經一緊。

  「我可是天主教眼裡的最大異端,腓力二世怕是做夢都想將我燒死在十字架上。」威廉三世知道在十七世紀初,哈布斯堡家族還會對新教國家發起三十年戰爭。

  而現在,那些參與三十年戰爭的主力軍,如瑞典,丹麥等地,都還不是新教世界裡的中堅力量,所以腓力二世的信仰之火只能燃燒到威廉三世的頭上。

  如果換做是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腓力二世還會顧著風度和不想便宜新教國家的心理因素,暫時放過英格蘭一馬。

  只可惜威廉三世手裡的英格蘭發展太快,所以腓力二世很擔心這位表親會成為新教世界裡的守護者。

  就像曾經的查理五世至於天主教那樣。

  「陛下,需要我為您加強安保措施嗎?」塞西爾爵士真的很擔心威廉三世的的安全問題,畢竟裡士滿公爵才十幾歲,遠不到能執政的年紀。而胡安娜王後到底是外國人,哪怕是有威廉三世的遺囑,她也不會被御前會議真正接受。

  「安保問題就交給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下三濫的招數。」威廉三世也不會天真的以為腓力二世會堂堂正正地跟自己打一架。

  畢竟能用小錢解決的事,又何必動用千軍萬馬。

  至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能躲過那麼多次暗殺,就足以證明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反偵察工作做得有多好。況且這廝兒還是個默默拿私房錢去補貼手下的悶騷。

  用某些人的話來說,就是拿最少的薪水干著最黑的活,以至於他死後,給兒子留下一屁股的債。

  也許威廉三世能稍微補貼一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

  畢竟這世上可沒有既讓馬兒跑得快,又不給馬兒吃草的好事。

  「吉斯公爵那在旺多姆公爵鎩羽而歸後,也不可能逼著旺多姆公爵再次逼近諾曼底。」威廉三世在想透這一切的幕後操手是腓力二世後,便對目前的狀況有了更為可靠的推測:「至少孔代親王會拽住想要送死的旺多姆公爵。」

  「孔代親王?」塞西爾爵士略略吃了一驚,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事。

  哪怕是像波旁家這樣的古老貴族,也會在大國博弈中灰飛煙滅。

  「得想個辦法讓吉斯公爵和孔代親王同時失去對旺多姆公爵的掌控?」威廉三世依然覺得旺多姆公爵是個障礙。

  只要這家伙存在一天,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孔代親王就無法突破吉斯公爵的阻礙,在法蘭西內大展拳腳。

  而吉斯公爵一旦掌握了法蘭西內政,便會在腓力二世的支持下,想方設法地奪回諾曼底。

  為二者拿下英格蘭做足鋪墊。

  「我們能跟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人搭上信嗎?」威廉三世想借法蘭西王太後之手,將旺多姆公爵趕緊除掉。

  只可惜英格蘭的信還沒送到凱瑟琳·德·美第奇手裡,法蘭西宮廷裡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你說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死死抓著扶手,恨不得當場抓花吉斯公爵的臉:「你讓我的兒子去迎娶西班牙國王的妹妹?」

  這無疑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所聽過的,最讓她惡心的消息。

  難道在她的女兒嫁給查理五世的兒子後,還要她本人對著查理五世的女兒卑躬屈膝,低頭問好嗎?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然而面對凱瑟琳·德·美第奇毫不掩飾的怒火,吉斯公爵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亦或是說,他只是來通知王太後和弗朗索瓦王太子一聲:「我們需要西班牙的支持去奪回我們在西邊的領地。您也知布列塔尼貴族們不會幫助我們向諾曼底的英格蘭駐軍發起進攻,而偉大的亨利號又停靠在懷特島,所以我們需要無敵艦隊的支持,去打贏那些傲慢無禮的英格蘭人。」

  「況且奧地利的胡安娜正值生育的最佳年齡,又已經有了個繼承葡萄牙王位的兒子。讓她嫁給法蘭西的准國王,想必兩人會在上帝的祝福下,盡快生下王位繼承人。」


第227章

  「可是弗朗索瓦要是迎娶了腓力二世的妹妹,奧地利的安娜又該如何?」雖然凱瑟琳·德·美第奇一向討厭哈布斯堡家的人,但是比起查理五世的女兒,她對斐迪南皇帝的孫女倒是沒那麼多惡意。況且對於一個十歲的女孩而言,在前去准婆家的半路上被退回娘家,無疑是成長以來的最大屈辱。

  這讓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由自主地代入了當年的自己,甚至對奧地利的安娜又多了幾分好感。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跟西班牙國王達成共識,由他去說服斐迪南皇帝。」雖然在傳統稱謂上,已經成為羅馬皇帝的斐迪南大公應該排在腓力二世之上,但是礙於查理五世的余威,吉斯公爵還是慣性地認為腓力二世的地位高於斐迪南大公。

  只是斐迪南大公到底聽不聽侄子話……

  凱瑟琳·德·美第奇表示十分懷疑。

  不過她也樂於見到吉斯公爵吃癟,或是哈布斯堡內部打成豬腦子。

  蒙莫朗西公爵並不贊成吉斯公爵的毀約行為。畢竟奧地利大公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絕對忍不了自己的侄子和法蘭西聯手作踐他。

  只是……

  瞄一眼看好戲的凱瑟琳·德·美第奇,蒙莫朗西公爵強壓下自己的異議,決定看看毀約的吉斯公爵和腓力二世要如何收場。

  總不會在吉斯公爵提議解除弗朗索瓦王太子與奧地利公主的婚約後,還要他們去平息斐迪南大公的怒火吧!

  ………………我是分割線………………

  奧地利,霍夫堡皇宮。

  馬克西米利安匆匆踏過陰冷潮濕的走廊,那副眉頭緊鎖的樣子讓走廊裡的侍從下意識地挪開眼,防止成為馬克西米利安的發泄對像。

  正在城堡小教堂裡禱告的奧地利的瑪麗公爵夫人(馬克西米利安從父親那兒得到米蘭公爵的稱號)似乎感應到了門外的騷動,於是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向門外的馬克西米利安。

  「怎麼……又是我的哥哥哪兒惹到你了。」雖然瑪麗公爵夫人和馬克西米利安的婚約,是查理五世與斐迪南大公為了緩解家族恩怨而下的一步險棋,但是他們兩確實在婚後逐漸愛上了對方。

  就像斐迪南大公對匈牙利的安娜那樣,馬克西米利安也對他的堂姐兼妻子忠貞不渝。

  只可惜他們的愛情裡,還是不可避免地參雜了政治因素。

  早在查理五世還未去世前,馬克西米利安就對西班牙那邊使喚他們父子的舉動甚為不滿。尤其是在腓力二世繼位後,這個堂兄兼大舅子也像查理五世那樣,對叔叔和堂弟頤指氣使,令馬克西米利安的不滿逐漸突破了臨界值。

  也讓憋了一肚子氣的斐迪南大公決心給侄子一點顏色看看。

  對此,瑪麗公爵夫人就是有心緩和兩家關系,也是無從下手。

  況且馬克西米利安的舉動也是在為他們的兒女爭個好前程。

  不管是從妻子的角度還是母親的角度,瑪麗公爵夫人都無法譴責馬克西米利安的所作所為。

  因此在奧地利與西班牙的爭執中,她只能保持沉默。

  面對妻子的提問,馬克西米利安到底是緩和了憤怒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後,將攥在手裡的信件遞給瑪麗公爵夫人:「你的好哥哥給我父親的來信。說是要法蘭西退回我們的女兒,改為你的妹妹嫁給弗朗索瓦王太子。」

  「什麼?」瑪麗公爵夫人的表情在這一刻有了相當明顯的變化。

  這還是馬克西米利安第一次看見瑪麗公爵夫人露出如此激動的表情。

  而在接過揉皺的信件後,瑪麗公爵夫人很快看完上面的內容,肩膀不住地顫抖起來。

  「瑪麗……瑪麗……」馬克西米利安相當緊張地攬住瑪麗公爵夫人的肩膀,很後悔在妻子懷孕時告訴她這一消息。

  「腓力……我的哥哥為何要這樣對待我的女兒?還有胡安娜。」瑪麗公爵夫人死死地拽著馬克西米利安的手臂,嘴唇逐漸失去血色……

  「我明明為他們妥協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可到頭來,為什麼退步的總是我們?」瑪麗公爵夫人無助地跌倒在地,感到腹部有什麼東西在下墜。

  一絲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令馬克西米利安臉色大變得喊道:「來人……快來人……」

  「趕緊把醫生找來……快……」

  門外很快衝進了侍女和抬著擔架的士兵。

  在一陣兵荒馬亂後,瑪麗公爵夫人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任由侍女擦拭著她臉上的汗珠。

  「怎樣?瑪麗和孩子都還好嗎?」匆匆趕來的斐迪南大公瞪了眼手足無措的長子,將他拉到房門外低聲罵道:「你明知道她懷著孕,還跟她說這些事?」

  哪怕斐迪南大公對腓力二世乃至查理五世都有所不滿,但是身為男人和統治者的驕傲,斐迪南大公絕不允許自己或兒子遷怒於無辜的瑪麗公爵夫人。

  尤其是斐迪南大公也體會過兩面不是人的滋味。

  當年他替查理五世處理德意志新教問題時,就體會過兩頭不是人的滋味。

  這邊皇帝要斐迪南大公鎮壓異教徒,而另一邊他又得依靠德意志諸侯去支持抵抗奧斯曼帝國入侵的匈牙利。

  畢竟那時的奧地利還在查理五世的控制下,所以斐迪南大公真正能依靠的就是妻子娘家的貴族。

  而匈牙利……別號「基督教之盾」。

  尤其是在拜占庭帝國滅亡後,匈牙利不得不直面奧斯曼帝國的入侵,成為最先被侵略的基督教國家。

  也正是因為匈牙利的這一特殊性質,所以不管是天主教還是新教國家,都不會對匈牙利產生不好的念頭。

  查理五世在世時,也會看在匈牙利的份上,對斐迪南大公多加忍耐。

  可是換到腓力二世這兒,那就不是跟叔叔一家「相敬如冰」那麼簡單,完全是騎臉嘲笑。

  「安娜呢?你有派人去接她嗎?」斐迪南大公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哪怕腓力二世再怎麼打他們奧地利的臉,也不能讓哈布斯堡家族分崩離析。

  馬克西米利安何嘗不知道父親的顧慮,可是他真的壓不下這口氣。

  奧地利的安娜是馬克西米利安和瑪麗公爵夫人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個懂事的,惹人憐愛的女兒,所以馬克西米利安真的很疼愛她。哪怕瑪麗公爵夫人又接連生下了五個成活的兒女,奧地利的安娜依舊是夫婦二人最喜愛的孩子。

  而現在,這個正值青春懵懂的女孩遭遇了有史以來的最大恥辱。

  在前去聯姻的路上被退回了娘家。

  斐迪南大公很想將此事怪在法蘭西身上。

  或許是這樣安排能減輕哈布斯堡的內部矛盾,但是法蘭西那邊在退婚後,以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名義送來一份厚禮,言語裡滿是對解除婚約的無奈,以及對西班牙軍事力量的恐懼。

  這讓斐迪南大公下意識地聯想到吉斯公爵,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吉斯家還真是西班牙的一條好狗。恐怕勒內二世都沒料到他的後代會成為西班牙的走狗。」

  「殿下,公爵夫人醒了。」

  就在斐迪南大公和馬克西米利安相顧無言之際,瑪麗公爵夫人的侍女出門說道。

  馬克西米利安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比剛才更加濃重的血腥味,但是在看見瑪麗公爵夫人的腹部並未消去後,他又緩緩地松了口氣,衝著瑪麗公爵夫人溫柔道:「親愛的,你還好嗎?」

  已經脫離危險的瑪麗公爵夫人點了點頭,示意馬克西米利安靠近她。

  「把,把奧地利的西班牙……西班牙大使驅逐出去。」

  瑪麗公爵夫人費力地說出這句話,讓馬克西米利安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出自瑪麗公爵夫人之口。

  面對丈夫的質疑,瑪麗公爵夫人無比艱難地點了點頭,固執道:「把奧地利的西班牙大使逐出去。」

  馬克西米利安抿了抿嘴唇,沒有直接給妻子一個答復,而是替她掖了掖被子,便離開了房間。

  「讓伊麗莎白(他們的次女)過來給瑪麗念一下《聖經》。」馬克西米利安對侍女吩咐道,隨即便將瑪麗公爵夫人的要求轉告給了斐迪南大公。

  …………

  ……

  「你說什麼?」前腳剛送走妹妹的腓力二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格蘭維爾大主教被腓力二世的表情嚇得吞了口口水,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奧地利驅逐了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

  「怎麼可能……」腓力二世向格蘭維爾大主教伸出手,讓他把奧地利的來信交出來。

  「我妹妹知道這事嗎?」腓力二世決不相信瑪麗公爵夫人會贊成奧地利驅逐西班牙大使。

  畢竟她可是兩家的橋梁,不可能不站在西班牙這邊。

  然而在腓力二世問出這話後,格蘭維爾大主教的表情又僵硬了幾分,連語氣都細如蚊蠅道:「陛下,將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驅逐回國的主意,就是公爵夫人提出的。」

  「……」

  「她讓人轉告您,說她不允許您這麼侮辱她的丈夫和女兒。」


第228章

  「這真是瑪麗親口說的?」腓力二世還是不相信自己妹妹會站在西班牙的對立面,因此向格蘭維爾主教再三確認道:「瑪麗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腓力二世在原地搖了搖頭,臉上的失望之情愈發濃烈:「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嫁到奧地利的使命,在馬克西米利安的挑唆下遺忘了她身為西班牙公主的責任。

  「陛下,我認為您不該將此事一昧地怪在瑪麗公爵夫人的身上。」格蘭維爾大主教提醒道:「因為您的安排,奧地利的安娜被法蘭西退還回家,這對於羅馬皇帝和馬克西米利安而言,無疑是巨大的羞辱。」

  「可我已經向他們解釋了這之中的緣由。」腓力二世不耐煩道:「比起我的外甥女,胡安娜不僅年齡更為合適,也更能做出符合利益的選擇。」

  腓力二世盯著格蘭維爾大主教的眼睛,下意識地想要說服對方:「以安娜的年齡,別說是應對波瀾詭譎的法蘭西宮廷了,她甚至都過不了凱瑟琳·德·美第奇那一關。」

  「一個能將丈夫整殘廢的女人……你指望她會對奧地利的安娜手下留情嗎?」

  格蘭維爾大主教無法否認腓力二世的話,但是他還是覺得這位步入三十的國王還未擺脫過於自我的壞習慣。

  「陛下,您認為您能想到的事,羅馬皇帝和馬克西米利安都想不到嗎?」格蘭維爾大主教一陣見血道:「您太小看您的叔叔和堂弟了。一個能跟您父親共事幾十年的大人物,和一個能說服德意志諸侯施壓於您父親的同齡人……會是泛泛之輩嗎?」

  腓力二世抿了抿嘴唇,和剛才的格蘭維爾大主教一樣,無法反駁對方的話。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這事擱在任何人眼裡,都是我們有錯在先。哪怕您能說服瑪麗公爵夫人乃至羅馬皇帝,都不能阻止他們對您的所作所為進行反擊。」

  格蘭維爾大主教拍了拍腓力二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面子這種東西,除非你是亡國之君,否則沒人會不在意。」

  「倘若羅馬皇帝輕輕放過這事,那麼您之後的所作所為只會愈加過分。即便是您的父親,也沒有這麼打臉的行為。您該慶幸您的叔叔還保有理智,還想維護哈布斯堡家的內部團結,所以只是驅逐了西班牙大使,而不是驅逐奧地利內的所有西班牙人。」

  「或許您的妹妹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率先提議將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驅逐出境,制止了奧地利的更多報復。」

  腓力二世還算聽得進格蘭維爾大主教的分析,所以沉默後有些心虛道:「那與法蘭西的聯姻還要繼續嗎?」

  「您認為呢?」格蘭維爾大主教按了按眉心,努力掩飾疲憊的情緒:「事情都已經做了,現在後退只會惡化與法蘭西的關系,所以胡安娜殿下還是得嫁去法蘭西,只是……」

  格蘭維爾大主教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隨從突然進門道:「陛下,羅馬教皇保羅四世已回歸上帝的懷抱。」

  「什麼……?」腓力二世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隨從身邊,示意他交出羅馬來信:「教皇陛下不是才發布了《禁書索引》嗎?怎麼這麼快就……」

  腓力二世雖然不滿於保羅四世對西班牙的惡意,但是卻很贊賞他的保守風格和對異端毫不留情的打壓。

  格蘭維爾大主教記得腓力二世曾與保羅四世密謀將時任羅馬教會宗教大法官的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扶上教皇候選人的位子,只可惜……

  「下一任教皇是誰。」腓力二世也跟格蘭維爾大主教想到同一問題,臉色難看道:「是美第奇家的喬瓦尼嗎?」

  隨從沉默地點了點頭,補充道:「喬瓦尼·德·美第奇已經開始清算保羅四世的貪污問題……而保羅四世的侄子卡拉法兄弟已於前幾日被喬瓦尼·德·美第奇的手下逮捕,並且美第奇家的查爾斯也在喬瓦尼·德·美第奇德提拔下,出任樞機助祭。」

  「查爾斯?」腓力二世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於是看向格蘭維爾大主教,後者也很快回復道:「我記得他曾發文抨擊過馬丁·路德和約翰·加爾文,是保守派中的一員,也跟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共事過。」

  「這麼說來……喬瓦尼·德·美第奇重用這個查爾斯,是為了緩和跟保守派的關系……」腓力二世眯了眯眼睛,評估著喬瓦尼·德·美第奇是否會成為他的阻礙:「那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還是擔任宗教大法官嗎?」

  「是……」隨從回復道:「並且他還向喬瓦尼·德·美第奇送去祝福,發誓在對方的就職期間,盡心為其服務。」

  「知道了,你下去吧!」腓力二世揮揮手,示意隨從退下。

  格蘭維爾大主教等房門關上後,才對腓力二世說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可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如果不是有人替喬瓦尼·德·美第奇擺平了他,那麼教皇之位……恐怕要高懸一段時間。」

  「是啊!到底是誰讓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放棄了與喬瓦尼·德·美第奇爭奪教皇之位,這麼快就退步了?」腓力二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威廉三世的模樣,但是很快否定了這一猜測。

  無論如何,安東尼奧·吉斯萊烏裡都是堅定的保守派,所以他絕不會與異教徒有利益交換。

  …………我是分割線…………

  「陛下,塞……米歇爾先生(塞爾維特的假名)想麻煩您一件事。」夜深人靜時,理查德·克倫威爾輕輕走進威廉三世的辦公室,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想解剖新鮮的屍體,用以研究肺……什麼循環理論。」

  「是肺循環理論對嗎?」威廉三世記得塞爾維特可是肺循環理論的創始人。如果不是他過早地被約翰·加爾文處以火刑,那麼肺循環理論也不會在十七世紀才被人普遍接受:「你讓金斯頓總管(倫敦塔負責人)給他安排這件事……再找幾個嘴巴嚴密的仵作在一旁輔助他,另外……」

  威廉三世想到撥雲詭譎的歐洲政局,以及他未來的一些事情,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附耳道:「紀堯姆很有語言天賦,你找幾個外語學者替他鞏固法語,意大利語,以及拉丁語課程,最好再學一門德語……畢竟大部分的新教徒都是用德語交流。如果紀堯姆要走外交官的路子,那麼學習德語是必要之事。」

  「另外……」

  威廉三世想到千裡之外的美洲,於是補充道:「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想辦法從西班牙買進一個印第安奴隸,最好是印第安當地人。」

  「您這又是做什麼……」理查德·克倫威爾疑惑道:「那些野蠻人有什麼好在意的?我們無需為非基督徒耗費太多心力。」

  「我習慣於提前布局……況且那些非基督徒能在湖面上建起一座容納千萬人的城市……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威廉三世應付到:「我希望能記錄下他們的語言,習俗,以及傳統知識。」

  而等數千年後,當人們惋惜阿茲特克文明被西班牙人毀於一旦時,倫敦圖書館裡便藏著美洲文化的最後火種。


第229章

  「讓我學習德語?」收到父親命令的紀堯姆錯愕道:「學習德語有什麼用?歷來的王室成員不是只用學習法語和拉丁語嗎?」

  畢竟前者是歐洲的通用語,後者是閱讀宗教典籍的必用語,所以法語和拉丁語算是上流貴族中的必備技能。

  至於德語……

  紀堯姆記得查理五世曾說過「我跟自己的馬說德語」。

  由此看來,德語真不算是受歡迎的語種。

  「如果您想在尼德蘭和德意志新教地區裡來去自如,那麼還請您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德語。」負責紀堯姆學習進度的家庭教師將一摞書籍放到紀堯姆面前。

  後者被濺起的灰塵弄得鼻子一癢,然後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考慮到您的年齡,我決定對您進行娛樂教學……」家庭教師示意紀堯姆翻一下面前的書籍,只見這些磚頭書裡,大都是民間史詩類的敘事作品,以及馬丁·路德所翻譯的第一本德語《聖經》。

  「《尼伯龍根之歌》,《埃雷克》,《伊萬因》,還有《特裡斯丹和綺瑟》……」紀堯姆辨認著大標題下法語注解,突然覺得學習德語也不是那麼讓人痛苦的事情。

  然而這種感覺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就被家庭教師接下來的話打了個粉碎。

  「待您第一階段的學習結束後,必須將這些書先翻譯成法語,然後再翻譯成拉丁語,最後翻譯成意大利語。」家庭教師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讓紀堯姆手腕發酸的話,仿佛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三種翻譯都必須准確無誤,我們才能開始第二階段的學習。」

  「……你是魔鬼嗎?」紀堯姆雙手發顫道:「怎麼可能保證三種翻譯都准確無誤。況且這裡頭還有各國的俚語……要是我找不到最合適的翻譯怎麼辦。」

  「那您就得自己想辦法。」家庭教師還是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身為外交大使,您是不可能自備翻譯的。況且在裡士滿公爵繼位後,您身為他的兄弟,需要在其它方面,尤其是大國之間的談判中,發揮主要作用。」

  說到這兒,家庭教師還補充道:「當然,您要是不願意學習德語,也可以學習荷蘭語。」

  「……」

  「國王陛下還說了,只要您成功學會德語,他就把達芬奇先生的《岩間聖母》送給您。」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氣場突然一變的紀堯姆正色道:「事不宜遲,讓我們趕緊開始吧!」

  …………我是分割線………………

  比利時,根特城堡。

  裡士滿公爵在會議開始前練了下花體字,因為胡安娜王後要去佛蘭德斯巡視一番,所以這裡的政務暫由比利時的第一繼承人代裡。

  「陛下,法蘭西那邊來信,說是邀請比利時派出一位代表參加王太子的婚禮。」一位侍從將印有瓦盧瓦家徽的信件交給裡士滿公爵,後者放下手中的羽毛筆,讓人抽掉他面前的草稿紙,以免信件被未干的墨水所玷污。

  「弗朗索瓦王太子?他是要迎娶奧地利的安娜嗎?」裡士滿公爵隨口問道。

  「事實上,聯姻的人選換成了西班牙國王的妹妹。」侍從回答道:「奧地利的胡安娜……查理五世的女兒,葡萄牙前太子妃兼克裡斯蒂昂一世的母親。」

  「奧地利的胡安娜?」裡士滿公爵皺了皺眉頭,頗有興趣道:「合著這是自家人搶自家人……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打臉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羅馬皇帝沒有為此譴責西班牙國王嗎?」

  「事實上,瑪麗公爵夫人為此驅逐了西班牙駐奧地利大使。」

  「哦!那可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典例。」裡士滿公爵十分失望道:「我以為羅馬皇帝會驅逐境內所有的西班牙人……畢竟瓊安要是被退婚回娘家,父親一定會讓對方明白什麼叫做後悔。」

  「那您打算派誰去參加法蘭西王太子的婚禮……」

  「找個信仰天主教的人吧!畢竟是法蘭西王太子的好日子,我們就別去找人家的不痛快了。」

  「是……」

  侍從離開前注意到裡士滿公爵的桌子上攤開了一本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於是試探性地說道:「我記得您的祖父很喜歡天文學,想必您繼承了他在這方面的愛好。」

  「或許吧!」裡士滿公爵合上那本沒看完的《天體運行論》,輕描淡寫道:「我希望自己有個並不愚昧的大腦,能夠像古希腊人一樣,將知識傳承下去……」

  「可是這是異端學說。」那位信仰新教的侍從執拗道:「偉大的馬丁·路德就曾抨擊過這本書……」

  「是嗎?那可能是他年紀大了,所以腦子犯糊塗了。」裡士滿公爵反駁道:「這不是什麼異端學說,而是上帝有意讓人們明白的真理。」

  「我相信哥白尼先生是受到上帝的指引,才會寫出這種精妙絕倫的理論。」裡士滿公爵注意到侍從的表情變得很難看,於是話音一轉道:「很多新教徒都在上帝的指引下不斷地去探索信仰的真諦……」

  「如果我們固步自封,不去了解哪些天主教徒都能發掘的東西……那跟腐敗又愚昧的羅馬教廷,又有什麼區別嗎?」裡士滿公爵警告道:「我希望你不要再說這些讓人失望的話……」

  「《天體運行論》是一本好書。即便是要抨擊,也只能用事實去糾正裡面的學術性錯誤,你明白嗎?」

  「是。」臉色依舊很難看的侍從向裡士滿公爵默默行了一禮,便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真是讓人掃興的家伙……」在侍從走後,裡士滿公爵又翻開了那本《天體運行論》,自言自語道:「難怪父親從不表示對宗教的偏好……」

  成天都想著禁書的人們,真的有能力引導人們做出正確選擇嗎?

  裡士滿公爵在燭光下翻著半舊的書籍,突然覺得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在新教氛圍濃厚的比利時裡呆得越久,裡士滿公爵就越受不了這裡的極端氛圍。

  獵巫,禁書,反對羅馬的一切……

  這真的是宗教革命所必須經歷的事情嗎?

  怎麼看都是將讓人變得更蠢的愚昧舉動。


第230章

  如果不是有人拉著旺多姆公爵,他一定會往孔代親王的臉上狠狠地來上一拳。

  對於一位驕傲至極的大貴族而言,臨陣脫逃後的流言蜚語無疑是凌遲之刑。哪怕旺多姆公爵很想告訴別人,他真的吧不是臨陣脫逃的懦夫,可是在第一條留言就已經確認了輿論走向的當下,旺多姆公爵的解釋只能讓鄙夷的目光愈演愈烈,甚至衍生出不少流言蜚語。

  「路易……我去你娘的……」被侍從攔住的旺多姆公爵衝著孔代親王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口水,表情扭曲地讓人以為這是蛋彩畫上的惡魔。

  孔代親王早就料到旺多姆公爵會露出如此神態,所以衝著兄長冷笑道:「就算您已經放棄了公爵大人的禮儀,也好歹在公共場合裡維護一下波旁家的尊嚴。」

  「你既然知道要維護波旁家的尊嚴,就不該做出這種讓人誤會的蠢事。」旺多姆公爵努力掙脫了束縛他的隨從,壓抑怒火道:「你讓我在全法蘭西面前丟了臉,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臨陣脫逃的懦夫。」

  孔代親王對旺多姆公爵的指責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兄長最在乎什麼:「讓您丟臉總好過讓您丟命。難道您以為憑借著幾百人的兵力,就能拿下被英格蘭占領的諾曼底?還是說,您以為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會對你手下留情?讓人將您完完整整地送回法蘭西?」

  旺多姆公爵的表情因為孔代親王的話而有所松動。比起萬人之上的權力,這位波旁家的首領更關心他的性命。

  「即便您能從威廉三世的手裡成功逃脫,那個來自意大利的邪惡女人也不會輕輕放您,搞不好整個家族都會被您拖下水。」孔代親王雖然看不慣兄長的政治立場,但是他們都贊成一家人應該在盧浮宮裡抱團的傳統操作:「您要是拿得下諾曼底,那麼吉斯公爵作為指派者就能攬過一部分的好處與名聲。您要是拿不下諾曼底,那麼吉斯公爵也可以將自己撇得一干二淨,畢竟他可從未與攝政團商議您的軍事行動,況且您對於吉斯公爵也是一重威脅。」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蒙莫朗西公爵要是突然去世了,三級會議更傾向於誰為國王攝政?」孔代親王盯著旺多姆公爵的眼睛,其意不言而喻。

  「我……?」旺多姆公爵略顯遲疑地回答道。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都是外國人,所以三級會議不太可能讓他們為國王攝政。

  而如今的國家政權雖然掌握在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裡,但是明面上的護國公卻是蒙莫朗西公爵。哪怕後者被王太後和吉斯公爵架空了權力,但是沒有蒙莫朗西公爵的簽字,不管是吉斯公爵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都無法以國王的名義發布指令。

  「等蒙莫朗西公爵一死,您就能成為法蘭西的第一人。」孔代親王分析道:「所以您又為何去給吉斯公爵當走狗?」

  「哼!只希望蒙莫朗西公爵死時,我們家還在權力的中心。」旺多姆公爵依舊嘴硬地反駁了一句,但是孔代親王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

  「我先回領地避一下風頭,等蒙莫朗西公爵死後,再動手奪取攝政權。」孔代親王的話倒是給旺多姆公爵提了個醒。

  比起成為吉斯公爵的走狗,還是親自奪取政權來得更為可靠些。

  然而波旁家的轉機比兄弟二人想得更快。

  當奧地利的胡安娜抵達法蘭西宮廷,並與弗朗索瓦王太子舉行婚禮和加冕儀式後,剛與妻子圓房的弗朗索瓦二世,於婚後的第一周便因耳部感染患上了腦病變,最後在新婚蜜月的旅途中,逝世於奧爾良城堡。

  享年,十六歲。

  凱瑟琳·德·美第奇在長子的遺體上哭得死去活來,恨不得與她那可憐的孩子一起葬入聖但尼修道院。

  然而盧浮宮的一切並不會因為弗朗索瓦二世的死亡而停止運轉。

  就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為弗朗索瓦二世的靈魂所祈禱時,三級會議就弗朗索瓦二世的葬禮規格,繼承人問題,以及後續的攝政,遺孀安排等,展開了新一輪的爭執。

  因為弗朗索瓦二世沒有兒女,再加上亨利二世的情況依舊不樂觀,所以三級會議同意讓亨利二世的次子,也就是弗朗索瓦王太子弟弟奧爾良公爵繼承王位

  得以重返盧浮宮的旺多姆公爵試圖爭奪奧爾良公爵的攝政權,但是蒙莫朗西公爵卻以他曾為弗朗索瓦王太子攝政為由,要求繼續為奧爾良公爵攝政。

  在懵懂中被推上統治者位子的查理九世,此時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

  他在母親的安慰聲中,抽泣著登上了王座,當著無數貴族的面,嚎啕大哭道:「我不要待在這兒……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回我的房間去……我要回我的房間去……」

  奧爾良公爵的哭鬧聲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甚至一些前來向奧爾良公爵效忠的貴族們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中世紀的人們都期待於讓兒童過早地像個大人。

  尤其是像奧爾良公爵這樣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王室成員,應該在懂事時就學會於公共場合裡表現得體,不能表露出個人情緒。

  眼看著奧爾良公爵在公共場合裡又哭又鬧,作勢要回自己的房間去。凱瑟琳·德·美第奇也是顏面無關地掐著兒子的手臂,在他耳邊低聲威脅道:「再哭,我讓你跟弗朗索瓦作伴去。」

  奧爾良公爵一向害怕自己的母親,尤其是在聽到自己已經死去的哥哥的名字後,更是下意識地想到了沉重的棺材與腐爛的土地,於是很快停止了哭泣,在王座上瑟瑟發抖地等著紅衣主教夏爾·德·吉斯宣布三級會議的討論結果。

  毫無疑問,奧爾良公爵的權力都被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瓜分得一干二淨,但是護國公的身份卻落到了旺多姆公爵和蒙莫朗西公爵的身上。

  孔代親王猜測三級會議之所以這樣安排,就是有意削弱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勢力。

  如果將最後的通過權一分為二……那麼吉斯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達成目的難度也會成倍增加,同時也減輕了蒙莫朗西公爵應對這二者的壓力。

  畢竟在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大權在握的當下,蒙莫朗西公爵也不好一昧地去駁他們的面子。

  尤其是要折騰一個人,除了明面上的施壓,也可能暗地裡排擠他的家族成員,導致他無法獲得最重要的政治支持。

  而有了旺多姆公爵和波旁家分擔這一壓力,蒙莫朗西公爵也是暗地裡松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讓法蘭西人管理法蘭西,總好過讓一個意大利人和洛林人在這兒指手畫腳。

  也許……

  也許他能以波旁家的支持為由,讓蒙莫朗西公爵放松對胡格諾派的桎梏。

  孔代親王希望胡格諾派能夠獲得宗教自由,在公共場合裡舉行新教儀式的權力。

  而在旺多姆公爵脫離了吉斯公爵束縛的當下,只要孔代親王再說服蒙莫朗西公爵站在他們這兒,就有五成的把握達成這一目的。

  凱瑟琳·德·美第奇瞄一眼新上任的護國公們,決定將國王死死地攥在手裡,否則她無法獲得有利的談判條件。

  吉斯公爵則是與紅衣主教密謀找蒙莫朗西公爵進行一番私下談話,或是借由西班牙國王的勢力,通過旺多姆公爵的妻子向其施壓。

  只是在這幾方都心懷鬼胎之際,一位姍姍來遲的貴族打破了在場的平靜。

  「海軍上將加斯帕爾·德·科利尼殿下到——」

  門外的報告聲將無數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在一陣沉重的滑門聲後,一位身子筆挺的中年男人踩著一眾目光進了屋,於王座的下手處向奧爾良公爵效忠道:「身為沙蒂永地區的世襲領主,我代表我自己與手下士兵,向您獻上絕對的堅定與忠誠。如有違背,請讓上帝懲罰於我,並讓我的靈魂難以安息。」

  一旁的吉斯公爵只覺得中年男人的身影無比礙眼。

  因為加斯帕爾·德·科利尼是軍中的二號人物,其資歷遠勝於他,並且在意大利戰爭後,與西班牙的胡格諾派有所接觸,最後在被人贖回法國後,以胡格諾派的身份活躍於政壇與軍中。

  可以說,比起在政壇上發言的孔代親王,科利尼才是那個能帶給胡格諾派安全保證的男人。

  吉斯公爵決不相信這個姍姍來遲的男人會帶來什麼好消息。

  而科利尼接下來的舉動也證明了這一點,並且向大眾展示了一張有亨利二世簽字的特赦令:「按照法蘭西國王亨利二世的意願,將特赦被囚禁於巴士底獄的勒妮·德·瓦盧瓦。」

  「等等,亨利二世已經被證明無法履行國王職責,你是怎麼拿到特赦令的?」最先反應過來的吉斯公爵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勒妮公主離開巴士底獄,否則……

  「亨利二世只是身體不能動了,並不是思維也受到病痛的影響。」科利尼一向看不起向西班牙卑躬屈膝的吉斯公爵,所以毫不客氣地回答道:「況且現在能執行國王權力的也只有亨利二世陛下……難道我們要讓一個洛林人,一個意大利人,還有一個只會哭鬧的孩子決定法蘭西的未來嗎?」

  好家伙,這是一句話得罪了法蘭西最有權勢的兩人。

  孔代親王已經不敢去看凱瑟琳·德·美第奇和吉斯公爵的臉色。

  不過跟科利尼的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發言相比,緊接而來的法蘭西內部騷亂才是真正讓人頭大的事情。

  因為不滿於盧浮宮對待胡格諾派的含糊態度。

  一些曾屬於拉羅歇兒的胡格諾派在逃到尼德蘭後,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攢下大量人脈與錢財,然後在胡安娜王後和德意志諸侯的支持下,開始進攻法蘭西的南方領地,甚至在短短幾日內打下了布汶和佛蒙達的部分區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8

第231章

  奧地利的胡安娜坐在被簡單收拾過的房間裡,看著一群衣著奢華的侍衛們進進出出地搬運著她從西班牙帶來的行李,仿佛她從未屬於過這兒。

  「陛下,您還有什麼要求嗎?」凱瑟琳·德·美第奇德貼身侍女衝著奧地利的胡安娜行了一禮,後者記得她叫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是最不歡迎她的人之一。

  「我還有什麼可要求的?一個只當了一個月的王後……能提什麼要求。」奧地利的胡安娜撫摸著她結婚時戴過的王冠,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絲的悲傷:「我能將它帶回去做個紀念嗎?」

  「這恐怕不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想都不想地拒絕道:「這頂王冠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遺物……等勒妮公主被釋放後,它將被送往費拉拉。」

  奧地利的胡安娜用指腹劃過王冠上的尖角,然後將其遞還給伊莎貝爾·德·利默伊。

  「因為您的兄長腓力二世希望您能回到西班牙,所以王太後陛下將與三級會議商議您的待遇問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王冠收到一個有著紅絲絨內襯的盒子裡,示意跟來的侍女將其帶給凱瑟琳·德·美第奇。

  「按照法蘭西傳統,每一位國王的遺孀都會得到一筆不菲的年薪,並且能一直領到她們去世或是開啟下一段婚姻。」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打量著這個憔悴的西班牙公主。

  對方雖然不到三十歲,但卻比一些保養得體的貴夫人顯得更為蒼老。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曾聽說西班牙女人,尤其是恪守教義的西班牙女人,都是包裹在黑袍子裡的朽木。

  這樣的說法無疑是帶有相當輕蔑的情緒,但是也從側面表達了人們對西班牙女人的刻板印像。

  而在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看來,奧地利的胡安娜就是這一刻板印像的典例。

  不過對方再怎麼無趣,也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侍女所能隨意評論的。

  對於任何一個王室家族而言,年輕血脈都是值得關注的潛力股。

  或許在奧地利的胡安娜回國後,腓力二世就會將其再次許配出去。

  ………………

  ……

  「她沒有什麼話要轉告給我嗎?」凱瑟琳·德·美第奇正在與人商量勒妮公主的釋放之事,所以沒空去處理她的大兒媳。

  況且腓力二世都已經主動提出要接回奧地利的胡安娜了,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也巴不得對方趕緊走,以免留下來與吉斯公爵狼狽為奸。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將奧地利的胡安娜的表現仔仔細細地告訴凱瑟琳·德·美第奇,末了,還補充道:「她想留下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王冠,但是被我拒絕了。」

  「王冠什麼的都無所謂,關鍵是奧地利的胡安娜的津貼問題。」凱瑟琳·德·美第奇臉色陰沉道:「我們現在整忙著對付胡格諾派的叛徒,哪有閑錢給奧地利的胡安娜發津貼。」

  凱瑟琳·德·美第奇一想到佛蘭德斯那兒還有一位資助胡格諾派的女王,便感到十分頭疼:「他們可真是挑了一個我們不好動手的地方。」

  無論是布汶還是佛蒙達,都跟亞眠還有佛蘭德斯挨得很近。

  一旦他們把這些反叛分子逼急了,那麼後者絕對會撤到新教徒聚集的佛蘭德斯或者亞眠。

  因為這兩地都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領地,所以法蘭西大軍也不可能衝擊這兩地裡抓人。

  至於讓威廉三世或者胡安娜王後交出撤退的胡格諾派……

  威廉三世:「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幾乎能想像這些牛皮糖一樣的胡格諾派不斷地在法蘭西和尼德蘭等地更換聚點,覺得這次反叛沒那麼容易結束。

  尤其是在英格蘭的「成功案例」下,那些胡格諾派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頑固份子。

  就和她一樣。

  「吉斯公爵和安德烈元帥有對布汶的胡格諾派做出安排嗎?」凱瑟琳·德·美第奇絕不相信著急只有她一個。

  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的回答也證明了這一點。

  「吉斯公爵已帶兵前往布汶和佛達蒙鎮壓反叛的胡格諾派,只是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都主張和平談判,所以……」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都不用把話說全,便能讓凱瑟琳·德·美第奇明白她的意思。


第232章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便是有勒妮公主,科利尼將軍,以及孔代親王打頭,胡格諾派依舊是法蘭西裡的少數。尤其是在腓力二世支持吉斯公爵肅清胡格諾派的當下,法蘭西的宗教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只是……現在是搞內戰的時候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敢去賭西班牙,還有英格蘭的野心。

  萬一這二者趁著法蘭西內戰之際,大舉入侵法國,那麼瓦盧瓦王朝的統治便岌岌可危。況且退一萬來說,即便英格蘭與西班牙沒有入侵法蘭西的念頭,他們也會鼓動胡格諾派或者天主教徒在法蘭西內進行宗教肅清。

  參考英格蘭的玫瑰戰爭耗時三十年,總共有六十五位大貴族,上千名中小領主,以及六萬名士兵陣亡。

  這還是在其它勢力都沒有介入到英格蘭政局的情況下,所保守估計的一個傷亡數字。

  而真要細說起來,玫瑰戰爭也算是英格蘭的黑天鵝事件。畢竟那時,與英格蘭有百年戰爭之仇的法蘭西,還有跟英格蘭爭奪那不勒斯稱謂的卡斯蒂利亞,都沒空管它。

  因為前者要處理野心越來越大,試圖建國稱王的勃墾第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而後者要搞定伊利比亞半島的摩爾人和與之有領土之爭的臨近小國,所以英格蘭才沒有因為內戰而被瓜分或者崩潰。

  但是擱在法蘭西這兒……凱瑟琳·德·美第奇決不相信借機吞並了諾曼底等地的威廉三世,或是想奪回曾祖母領地的腓力二世會輕輕放過法蘭西。

  也許跟立刻撲滅國內的反叛軍相比,他們更該注意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動靜。

  「陛下……陛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見凱瑟琳·德·美第奇眉頭緊鎖地半天都說不出話,於是小心問道:「您需要跟孔代親王或是吉斯公爵交談一番嗎?畢竟布汶那兒……」

  「我管得了吉斯公爵嗎?」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耐煩地打斷道:「為什麼這些糟糕的爛攤子總要我去解決……」

  突然爆發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將茶幾上的東西統統掃到地上,整個人聲嘶力竭道:「為什麼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都要我來解決……」

  「那邊……吉斯公爵壓根就沒拿我當回事,還要我去說服蒙莫朗西公爵支持他對胡格諾派的清洗。」

  「可是這邊,蒙莫朗西公爵又拿我來抵擋吉斯公爵的咄咄逼人,試圖用我削弱吉斯公爵的勢力。」

  「合著兩邊就是拿我當槍使嗎?」

  憤怒之下,凱瑟琳·德·美第奇完全把自己擱在受害者的位子上,似乎全天下除了想要利用她人,就是一昧傷害她的人。

  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很想提醒凱瑟琳·德·美第奇不要在關鍵時刻失去理智,不過仔細想想這位王太後曾受過得氣,她又說不出指責的話,只能在一旁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騰地方發火。

  待一陣兵荒馬亂後,凱瑟琳·德·美第奇撐著茶幾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脯抖得似乎下一秒就會別過氣去。

  「你讓西班牙大使下午來見我。」發過火的凱瑟琳·德·美第奇也知道逃避不是辦法,所以得想法子牽住腓力二世和威廉三世,讓他們無法在法蘭西清理內政突然進宮,直接拿下僅剩的西邊海線或是勃墾第公國。

  「另外,給羅馬教廷送封信,懇請教皇陛下勸說西班牙國王不要介入法蘭西內政,並且在關鍵時刻幫我們對抗那些胡格諾派的贊助人。」凱瑟琳·德·美第奇決定賭一把腓力二世的虔誠之心,以及他對胡格諾派的憎惡。

  雖然加爾文教與路德教不可一概而論,但是在天主教徒,尤其是狂熱的天主教徒眼裡,都是需要上火刑架的異端。

  想必腓力二世還記著德意志諸侯的反叛,還記著查理五世因為德意志諸侯的信仰問題,而將他心心念念的羅馬皇位傳給斐迪南大公一事,所以不會容忍胡格諾派占據法國信仰的最高地。

  「羅馬皇位……哈布斯堡家的最高榮譽。」凱瑟琳·德·美第奇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珠子轉動得像是壁畫上的惡魔:「自奧地利的腓特烈三世起,哈布斯堡家族就有意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並且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不是嗎?」

  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只是皇冠屬於奧地利大公,而不是西班牙國王。」

  「我來讓教皇那邊勸住西班牙國王不要插手法蘭西內政,不要借機入侵法蘭西領地,你去告訴孔代親王,讓他想法子跟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重啟婚姻談判。」

  「這又是為何?」伊莎貝爾·德·利默伊不解道:「我們剛退回了奧地利的安娜公主,羅馬皇帝和米蘭公爵(馬克西米利安)還願意跟我們結親?」

  「怎麼不願意?」凱瑟琳·德·美第奇反問道:「歐洲的王室就那麼幾家,沒了法蘭西,難道他們能找到更好的地方?或是舍得自己的小女兒委委屈屈地嫁給一個小領主?那還不丟臉得要死?」

  凱瑟琳·德·美第奇看向窗外,似乎聯想到了剛逝去的長子,語氣也變低沉了幾分:「他們要是心疼孩子,就不會拒絕與法蘭西的再次聯姻,況且西班牙那邊也需要一個與奧地利修復關系的機會……」

  「您的意思事……」

  「奧地利驅逐了西班牙大使,但是西班牙卻沒有驅逐奧地利大使,就是因為西班牙心虛,急需跟奧地利彌補關系,所以才會默默承受這一耳光。」凱瑟琳·德·美第奇可比她那不知好歹的丈夫更懂得人際交際,否則瑪麗長公主也不會跟她相處成閨蜜。

  「我們先跟西班牙大使談下合作問題,然後以幫忙修復西班牙與奧地利的關系為由,讓腓力二世更容易點頭。」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比疲憊道:「而等孔代親王與奧地利大使接觸之際,就能說這次聯姻是西班牙國王牽的頭,給三方一個台階下。」

  「只希望羅馬皇帝能夠讓德意志諸侯牽住威廉三世。」凱瑟琳·德·美第奇從未看透那位英格蘭國王,所以也摸不准胡格諾派的背後,是否有威廉三世的身影。

  ………………我是分割線………………

  「胡安娜已經跟胡格諾派搭上線了?」得知自己的妻子正在為胡格諾派搖旗助威的威廉三世只是微微吃驚了一下,便神色如常道:「她開心就好。」

  覺得國王的反應有些不合常理的塞西爾爵士小心翼翼道:「您……不打算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嗎?」

  「我怎麼支持他們?」威廉三世反問道:「要錢可以,但是要兵……」

  威廉三世想了下英格蘭的人口,十分果斷地拒絕道:「我自己的人都不夠用呢!哪有時間去管他們。況且英格蘭要是派兵支援法蘭西的胡格諾派,絕對會被吉斯公爵或者凱瑟琳·德·美第奇污蔑為英格蘭對法蘭西的入侵。到那時,不管是奧地利大公還是西班牙都不會坐視不管,甚至連佛羅倫薩公爵都會在教皇的指示下,勸我趕緊退兵。」

  「可是佛羅倫薩公爵憑什麼干涉您的決定。」

  「如果給你一個動動嘴皮子就能提高聲望的機會,你會拒絕嗎?」威廉三世反駁道:「教皇需要法蘭西牽制西班牙,更不想看著胡格諾派取代他們在法蘭西的影響力。」

  「所以在這場博弈裡,英格蘭不能直接插手,西班牙也不能直接插手,只能由法蘭西內部分出個勝負。」

  塞西爾爵士無法否認威廉三世的話很有道理,也很符合英格蘭的實際利益,但是身為一個新教徒,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有志之士白白送死。

  要知道法蘭西的天主教勢力可是占據了上層的大部分人口。

  而英格蘭這邊,要不是亨利八世急需用錢和拜托羅馬教廷的束縛,也不會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了可乘之機。

  「你要是想幫助那些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就去佛蘭德斯或者比利時協助胡安娜吧!」威廉三世也看出了塞西爾爵士的猶豫,於是委婉勸道:「我只說不向法蘭西的胡格諾派進行兵力支援,可沒說不借錢給他們。」

  威廉三世跟塞西爾爵士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二者在沉默中達成共識。

  「我明白了。」塞西爾爵士無比鄭重地向威廉三世行了一禮,語氣裡滿是感激之情:「請您允許我暫時離開倫敦,為了英格蘭的利益,前往比利時輔佐裡士滿公爵。」

  塞西爾爵士還算有理智,明白自己是英格蘭人,所以別在這個時候湊到胡安娜王後身邊。

  「法蘭西和尼德蘭境內都能招募到雇佣兵。另外,記得密切關注那位吉斯公爵。」威廉三世記得歷史上的瓦西鎮慘案就是吉斯公爵一手主導的。

  只是因為聽見有新教徒在瓦西鎮的倉庫裡做禱告,吉斯公爵便帶領手下放火燒了瓦西鎮,造成二十三人被殺死,上千人受傷。甚至隨後的德勒戰役導致蒙莫朗西公爵被俘,聖安德烈元帥因傷去世。直接讓亨利二世時的三員大將沒了其二,拉開了法蘭西宗教戰爭的第二階段。


第233章

  為了給塞西爾爵士一個前去比利時的合適理由,威廉三世讓諾丁漢女伯爵委婉提示瑪麗·斯圖亞特,是否該與裡士滿公爵計劃生養英格王室的第三代。

  仔細算來,瑪麗·斯圖亞特與裡士滿公爵結婚已有一來年。而過了今年的春季,裡士滿公爵就滿十六歲了,足以承擔起父親的責任。

  至於瑪麗·斯圖亞特,她比裡士滿公爵大了三歲半,正是中世紀最適合生育的年紀。

  因為這二人肩負著三個龐大王國的延續,所以威廉三世的擔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面對來自公公的催生消息,瑪麗·斯圖亞特在面紅耳赤之余,也有些忐忑不安:「我現在去找亞歷山大,會不會打擾到他?」

  畢竟法蘭西的內亂消息並不是什麼秘密。

  瑪麗·斯圖亞特自幼生長於英格蘭宮廷,所以很清楚婆婆是加爾文教的堅定支持者,必然不會對法蘭西的宗教戰爭袖手旁觀。

  而沒了胡安娜王後坐鎮比利時,國家大事自然落到身為第一繼承人的裡士滿公爵身上。

  「跟法蘭西的內亂相比,三頂王冠的延續才是重中之重。」諾丁漢女伯爵安慰道:「胡安娜王後只是在佛蘭德斯觀測法蘭西的內亂,又不是就此不管比利時的政務。」

  同那些煽風點火的無知婦人相比,諾丁漢女伯爵顯然鎮定得多,也更有智慧一些:「法蘭西尚且自顧不暇,而西班牙忙著跟奧地利修復關系,哪有功夫去干涉尼德蘭政務。」

  說罷,諾丁漢女伯爵還為瑪麗·斯圖亞特攏了攏頭發,示意她放松眉頭:「你只用享受跟裡士滿公爵的美好時光就夠了。多余的事,不還有塞西爾爵士在一旁幫襯嗎?」

  「說得也是。」瑪麗·斯圖亞特很相信她那位無所不能的公公會將一切都安排好。而有塞西爾爵士在一旁輔助裡士滿公爵,瑪麗·斯圖亞特也能跟許久未見的丈夫好好地交流感情。

  安撫好瑪麗·斯圖亞特的諾丁漢女伯爵給她挑了些低調又符合王室身份的首飾。

  畢竟這是瑪麗·斯圖亞特第一次去比利時,絕不能給比利時的臣民們留下壞印像。

  「我去跟貝絲夫人商量一下你的隨行人員安排。」諾丁漢女伯爵讓一位年輕的貴族侍女接替了她的工作,然後去找正在給瑪戈公主講解英格蘭人情世故的貝絲夫人。

  只是在諾丁漢女伯爵穿過白廳宮的花園時,意外看見了瓊安正在唐·胡安交流著文學知識。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胡安·曼努埃爾的《盧卡諾爾伯爵》。」瓊安一邊翻閱著邊角發黃的書籍,一面同唐·胡安交流道:「比起這種書,你應該更喜歡軍事典籍或是騎士小說才對。」

  因為西班牙直到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時期才完成光復運動,所以在十五世紀以前,西班牙文學深受摩爾人和阿拉伯世界的影響,翻譯了不少來自奧斯曼帝國寓言故事。

  而在十四世紀上旬,西班牙文學順應基督徒和MSL的拉鋸戰而產生了大量的騎士小說。

  雖然胡安娜王後不喜歡西班牙的天主教氛圍,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像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那樣,熱衷於搜集來自世界各地的名著。

  而瓊安身為胡安娜王後的女兒,自然有權出入胡安娜王後的私人典藏。

  由於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興趣都不在於文學,所以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恩裡克二世的書籍都被紀堯姆送給了瓊安。

  唐·胡安偶爾也會與瓊安交換書籍。

  他們兩偶爾會舉行年輕人的閱讀會,並且從不在相處時談論宗教問題。

  「畢竟我也叫胡安,所以不可能不喜歡跟我同名的祖先所寫出的故事。」唐·胡安是個相當健談的人,所以在英格蘭宮廷裡,也有一部分同性被他的談吐所吸引:「我父親在修道院裡養病時,會在床頭放一本《盧卡諾爾伯爵》。」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瓊安揶揄道:「偉大的查理五世居然也會像年輕人那樣,熱衷於閱讀騎士小說。」

  「皇帝亦凡人,況且您的父親也有著平凡人的愛好。」唐·胡安偶爾參加英格蘭王室的家庭聚餐時,會看見威廉三世在飯後與孩子們打撲克牌。

  唐·胡安偶爾也會加入其中。

  畢竟英格蘭國王一向大方,每次玩牌贏了都會把錢還給晚輩,輸了則是大大方方的給錢,所以參與者們總是能跟威廉三世玩得很開心——即便他們很難贏過老奸巨猾的國王。

  「難道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從不看騎士小說嗎?」唐·胡安隨口問道。

  「我不太了解這兩個哥哥的閱讀喜好,不過我,瑪麗,還有瑪戈,都挺喜歡看騎士小說還有宮廷小說。」瓊安聳了聳肩,擺出一副閑得無聊的表情:「宮裡的娛樂方式也就那麼幾樣,你也知道我父親從不允許我們跟家人以外的人打牌,所以閱讀和騎馬是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

  「也許你可以嘗試一下釣魚。」唐·胡安建議道:「我父親因為痛風的緣故,所以在晚年很喜歡釣魚和做手工。你也可以讓僕人在你釣魚的位子邊架起火柴堆。沒有比現烤的河魚更為鮮美的食物了。」

  「真的嗎?那我下次可以找瑪戈一起去釣魚。」瓊安隨口回了一句,然後與唐·胡安娜繼續聊起西班牙文學。

  默默注視著這一對的諾丁漢女伯爵嘆了口氣,一路上都猶豫著要不要把瓊安的情況告訴威廉三世。

  不過以國王對白廳宮的掌控程度,估計早就有人將瓊安的狀況告訴他了。

  也許國王對瓊安另有安排。

  不想惹事的諾丁漢女伯爵找到了正在給瑪戈公主授課的貝絲夫人,後者了解到諾丁漢女伯爵的來意後,給了她一份在聖詹姆斯宮裡服役的人員名單。

  「這幾位侍女都是從尼德蘭來的,不過考慮到蘇格蘭女王去比利時的初衷……也許應該給她配一位助產婦。」貝絲夫人揶揄道:「畢竟年輕人可是很有精力的,也許他們很快就會迎來一位小王子。」


第234章

  「瓊安跟唐·胡安的關系……是不是太親密了些。」威廉三世招來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讓他把這段時間裡,瓊安跟唐·胡安的交往細節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放任瓊安跟唐·胡安繼續交往下去……難道要我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

  一旁的弗蘭西斯·沃爾辛厄姆接口道:「即便您的女兒要嫁給天主教徒,也是嫁給與英格蘭有利益往來的天主教國王,而不是嫁給一個毫無繼承權的私生子。」

  如果不是新教國家裡沒有合適的王子,再加上威廉三世看不上特蘭西瓦尼亞親王,瓊安的婚事也不至於現在都沒個定數。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曾聽聞查理五世臨終前,有意讓唐·胡安迎娶英格蘭公主。不過考慮到二者的身份差,不管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還是腓力二世,都覺得這是查理五世腦子發懵時所產生的念頭。

  想必以唐·胡安的頭腦,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只是……

  「陛下,我認為您該適時干涉瓊安公主與唐·胡安的交際。」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直截了當道:「即便是腓力二世願意給唐·胡安不亞於親王的待遇,他也不能迎娶高貴的英格蘭公主。」

  身為英格蘭最大的情報頭子,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比任何人都清楚腓力二世的心眼有多小。

  況且一個腦子正常的國王,也不可能放任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大做強。

  雖然歐洲奉行私生子無繼承權制,但是在絕對的武力下,難免不會再出現一個征服者威廉或是若昂大帝。

  況且腓力二世至今都沒有一個能接手權杖的兒子。

  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精神狀況已經嚴重到腓力二世不得不將其囚禁於馬德裡城堡的地步。

  雖然腓力二世也嘗試著讓兒子恢復正常,或是干脆放棄這個無可救藥的長子,扶持自己的孫子繼位,但是歐洲的公主們都對精神異常的阿斯圖裡亞斯親王避之不及。

  就連奧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以及與西班牙世代聯姻的葡萄牙,都不願意把公主嫁過來,更別提那些關系遠了一層的王室女子了。

  而腓力二世又不想身份不高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孫子。

  畢竟貴賤通婚下的王室成員很容易失去王位繼承權。

  否則歷史上的亨利八世也不會在臨終前將兩個女兒支走,然後又留下要與珍·西摩合葬的遺囑。

  「陛下,如果您真的考慮將瓊安公主嫁給天主教國王,那麼我懇請您考慮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一世。」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建議道:「他跟瓊安公主年齡相仿,又是葡萄牙的最高統治者。如果您有意為裡士滿公爵的未來鋪路,讓英格蘭的榮光不僅限於小小的島嶼內……那麼有著殖民領地的葡萄牙是您的最優選擇。」

  「況且塞巴斯蒂昂國王與瓊安公主並沒有太近的親戚關系,您也不用擔心他們兩的後代會易於夭折。」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知道威廉三世很在意兒女的聯姻對像與英格蘭王室的血緣關系。

  瑪麗·斯圖亞特與裡士滿公爵是第二代表姐弟,有著相同的曾祖父母(英格蘭的亨利七世和約克的伊麗莎白)。

  而瑪戈公主與紀堯姆也是第二代表兄妹,有著相同的曾祖父母(薩伏伊的露易絲和薩伏伊的腓力二世)。

  這在十六世紀的歐洲,已經算是很遠的親戚關系了。

  而要是擱在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的伊利比亞半島,別說是堂兄妹,表兄妹結婚了,甚至都出現侄女嫁叔叔,外甥娶姨母的奇葩現像。

  瓊安跟塞巴斯蒂昂的血緣關系最近要追溯到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和阿拉貢的斐迪南,也就是瓊安的曾祖父母,與塞巴斯蒂昂的高祖父母。

  這跟裡士滿公爵夫婦還有紀堯姆夫婦相比,已經算是很遠的親戚關系了。

  一想到這兒,威廉三世不可能不心動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提議,只是他記得歷史上的塞巴斯蒂昂一世有著生理缺陷和恐女症,所以並不是很想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誠然,塞巴斯蒂昂是個可以考慮的聯姻對像,只是……」威廉三世遲疑道:「我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畢竟奧地利的凱瑟琳和若昂三世只有兩個孩子存活,而且都死於父母之前。」

  真要計較起來,葡萄牙的繼承危機跟西班牙相比,只在伯仲之間……甚至比西班牙更嚴重……

  畢竟塞巴斯蒂昂還不到十歲,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還是個問好,而西班牙那邊還有個正值壯年的腓力二世……就算瓦盧瓦的伊麗莎白公主無法生育,他也能以家族延續為由,與之離婚並再娶一位妻子。

  「我想打聽一下塞巴斯蒂昂的詳細情況,尤其是他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絕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背上生育過錯。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三世都想讓塞爾維特或是卡爾達諾給塞巴斯蒂昂做個身體檢查。確定這位葡萄牙國王真的沒有那方面的問題後,再考慮將瓊安嫁過去。

  「陛下,洛林的瑪麗長公主傳來消息,說是洛林公爵……因病去世了。」

  就在威廉三世與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談論瓊安的婚事之際,一位侍從敲門而入道:「洛林大使詢問英格蘭這邊是否要派人出席洛林公爵的葬禮……而小洛林公爵也希望您能寫信安慰他的母親。」

  「瑪麗還好嗎?」威廉三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聲音低沉道:「她能接受弗朗索瓦的去世嗎?」

  洛林公爵算是這個時代裡,和威廉三世一樣的好男人。

  他或許體弱多病且無法履行自己身為公國統治者的責任,但是作為丈夫,他一直都對瑪麗長公主忠貞不二,且兒女和臣民們也是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仁慈。

  瑪麗長公主到底是跟洛林公爵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又生養了兩個孩子。

  哪怕她對洛林公爵的身體狀況已經有了心裡准備,但是她依然接受不了丈夫的永遠離去。


第235章

  洛林,梅斯大教堂。

  一襲黑衣的瑪麗長公主跪在慈悲的聖母像前,被黑紗擋住的面孔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母親。」小洛林公爵帶著自己的妻子來看望為洛林公爵守夜的瑪麗長公主,試圖讓她休息一下。

  聽到長子的聲音,瑪麗長公主放下祈禱的雙手,回頭說道:「你們不必管我,去照顧客人和小亨

  利吧!」

  小洛林公爵的妻子去年才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讓瑪麗長公主和洛林公爵感到非常高興,甚至瑪麗長公主當即為孫子取名為亨利,以向她的父親亨利八世和孩子的外祖父亨利二世致敬。

  因為要與兒子交流的緣故,瑪麗長公主撩起黑色的面紗,露出一張無比蒼白的面容。

  時隔二十多年,瑪麗長公主早就不是剛嫁入洛林時的天真姑娘。因為保養得體的緣故,她並沒有像同齡人那樣白發叢生,甚至臉上都沒有特別明顯的皺紋,跟兒媳婦克洛德公主站在一起,就好像姐妹一般。

  或許是因為母子連心的緣故,小洛林公爵總覺得母親跟幾天前相比,著實蒼老了不少。

  跟在丈夫身邊的克洛德公主將英格蘭那邊的來信遞給瑪麗長公主,想著有威廉三世在一旁的勸解,或許瑪麗長公主能開心一些。

  「英格蘭國王邀請您在葬禮結束後,回國住上幾天。」克洛德公主輕聲細語道:「威廉三世已經讓人清理出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裡的房間,希望您在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靈魂指引下,走出這濃烈悲傷之情。」

  「我怎麼可能擺脫弗朗索瓦的死亡陰影。」瑪麗長公主苦笑道:「我至今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在向上帝與聖母祈禱時,都能看見他的身影。」

  瑪麗長公主努力不在晚輩面前流淚,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他怎麼能丟下我們就走了。」

  小洛林公爵蹲在母親身邊,為瑪麗長公主順了順脊背:「父親的靈魂與我們同在,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上帝的懷中相遇。」

  瑪麗長公主擦了擦眼角,在小洛林公爵的攙扶下離開了祈禱的地方。

  「英格蘭和比利時那邊有派人參加弗朗索瓦的葬禮嗎?」即便威廉三世無法參加姐夫的葬禮,英格蘭那邊也會看在瑪麗長公主的面子上,派出一位重量級人物。

  「裡士滿公爵和胡安娜王後不日就會抵達洛林,而蘇格蘭女王到時也會陪著裡士滿公爵出席葬禮。」小洛林公爵的回答讓瑪麗長公主的臉色好了不少。

  畢竟在小洛林公爵坐穩位子前,瑪麗長公主真的很需要弟弟的支持。

  因為洛林的旁支和洛林公爵的弟弟們都對這個位子虎視眈眈,所以瑪麗長公主也覺得是時候回一趟英格蘭,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沒有被都鐸家族遺忘。

  「如果裡士滿公爵和胡安娜王後要在葬禮結束後多留一會兒,你們就替我招待一下。」瑪麗長公主向兒子吩咐道:「最好在宮廷裡舉行宴會,讓你的表弟和表弟妹認識一下你的叔叔。」

  瑪麗長公主一向不喜歡丈夫的弟弟。

  雖然洛林公爵的父母都對瑪麗長公主很客氣,但是洛林公爵的弟弟卻不是很喜歡這個替夫執政的女人。

  要是沒有瑪麗長公主在洛林公爵生病後強勢出擊,也許安托萬·德·洛林(瑪麗長公主的公公)的其他孩子們有機會為洛林公爵執政或是取而代之。

  然而瑪麗長公主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源自於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的權力野心讓瑪麗長公主絕不允許任何人染指洛林公國的權力。

  她甚至為了警告自己的小叔子,而效仿法蘭西的那位大女士,將小叔子囚禁在籠子裡游街示眾。

  這一行為徹底激怒了洛林公爵的祖母菲利帕,同時也讓那些討厭瑪麗長公主的人不敢反對她。

  好在高傲的人也不屑於向螻蟻卑躬屈膝。

  而在洛林公爵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支持下,瑪麗長公主的執政之路順利得不可思議。她甚至打理起洛林家的資產,通過比利時的代理商和尼德蘭的皇家工廠,解決了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以及洛林公爵的父輩所留下的債務。

  小洛林公爵的妻子克洛德公主在與凱瑟琳·德·美第奇通信時,被要求向自己的婆婆學習。

  或許是因為在遠嫁他國時產生了諸多不幸的緣故,跟丈夫的祖母鬧掰的瑪麗長公主與凱瑟琳·德·美第奇成了閨中密友,甚至偶爾會帶自己的兒媳去法蘭西的阿內特城堡裡,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小酌幾杯。

  「強勢的人或許會被經常指責,但是絕不會因自己的軟弱而送命。」凱瑟琳·德·美第奇在給女兒的信件裡這麼寫道:「不要將有限的慈悲給予不知好歹的人,也不要讓磨耗的利器在聖壇上生鏽。」

  法蘭西的克洛德公主一直都是凱瑟琳·德·美第奇最聽話的女兒。

  只是跟陰險狡詐的父母相比,她和嫁去西班牙的伊麗莎白公主都繼承了祖母的溫順軟弱,實在是學不會強勢待人。

  也正是因為克洛德公主過於溫和的性格,無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還是瑪麗長公主,都很擔心她會壓不住那些心懷鬼胎的貴族男女。

  雖然瑪麗長公主只有一個兒子,而小洛林公爵也沒繼承到父親的體弱多病,但是身處於洛林公國,他們很難不介入到大國博弈間,甚至很有可能淪為英格蘭與法蘭西之間的炮灰,就像曾經的米蘭公國那樣。

  瑪麗長公主很清楚自己年輕的兒子需要英格蘭和法蘭西的扶持,才能避免被野心勃勃的叔叔或者旁系的吉斯公爵所吞並。

  英格蘭那邊,有她去跟威廉三世進行談判,爭取獲得洛林公國在尼德蘭的經濟支持和軍事支持。

  至於法蘭西那邊……

  「克洛德也很久沒回家看看了,等弗朗索瓦的葬禮結束後,你就回盧浮宮一趟吧!」瑪麗長公主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沉溺於悲傷。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背,不容拒絕道:「你等會兒寫信給小帕瑪爾公爵,爭取讓你的妹妹和她的丈夫來參加弗朗索瓦的葬禮。」

  只有他們背後的人站得越多,利益牽扯越大,洛林公國和小洛林公爵才能利於不敗之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9

第236章

  「陛下,瑪麗長公主的信件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將一封印有都朵玫瑰和洛林徽章的信件交給威廉三世,後者粗略看過後,對理查德·克倫威爾吩咐道:「讓凱瑟琳-瑪麗修道院的院長做好迎接瑪麗長公主的准備,另外,安排好瑪麗長公主的專屬馬車,以便她去聖喬治教堂裡探望我們的父母。」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記下威廉三世的要求,然後彙報起法蘭西的衝突情況:「如您所料那般,吉斯公爵從未想過要與胡格諾派正常對話,甚至拒絕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退兵要求。」

  「意料之中的事。」威廉三世毫無波瀾道:「沒有西班牙國王在一旁搖旗助威……就是給吉斯公爵一百個膽子,他也不可能跟所有貴族對著干。」

  理查德·克倫威爾無法回答威廉三世的話,因為他不是御前會議的成員,所以對政事保持緘默是永遠正確的做法。

  「蘇格蘭女王和塞西爾爵士已經抵達比利時了嗎?」威廉三世隨口問道。

  「如果沿路沒有突發事件的話,他們應該在明天抵達比利時,然後與裡士滿公爵一起參加洛林公爵的葬禮。」理查德·克倫威爾有個專門用來記錄王室成員行程的本子。

  因為這幾天的天氣不錯,所以瑪麗·斯圖亞特和塞西爾爵士應該比預計地更早抵達比利時。

  「你給塞西爾爵士發個消息,讓他告訴亞歷山大,在參加完洛林公爵的葬禮後,帶著瑪麗·斯圖亞特多逗留一會兒。」威廉三世很清楚瑪麗長公主回國的目的,所以讓裡士滿公爵代替他向洛林公國表態。

  雖然在立場上,洛林公國不可能偏向任何一方,但是這對於英格蘭,法蘭西,以及西班牙而言,反倒是最好的安排。

  要是讓吉斯公爵繼承了洛林公國,估計在威廉三世和凱瑟琳·德·美第奇聯手滅了他之前,腓力二世會先放棄這枚棋子。

  畢竟都成大公國的統治者了……又何必向西班牙國王卑躬屈膝,鞍前馬後呢!

  而說到西班牙,威廉三世又想起了教皇的接任問題,決定讓英格蘭駐佛羅倫薩大使試探下科西莫一世的口風。

  對於沉靜已久的美第奇家而言,這是他們自十五世紀下半葉後,又一次登上了光榮的頂峰。

  有了喬瓦尼·德·美第奇接管教皇的權杖,科西莫一世便能獲得他心心念念的托斯卡納大公之位。

  也無怪乎腓力二世要在法蘭西國內找個能間接控制政權的人。

  如果科西莫一世真的有意跟腓力二世一拍兩散,那麼腓力二世就得搶先讓對方明白什麼是背叛的下場。

  科西莫一世是個聰明人。

  在意大利與法蘭西還有熱那亞共和國(西班牙附屬領地)接壤的情況下,他是絕不可能在明面上脫離腓力二世的「統治」,成為像薩伏伊公爵和洛林公爵那樣的的獨立統治者。

  「你去問下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能不能抽空去一趟佛羅倫薩。」打定主意的威廉三世突然說道:「聽說科西莫一世的長子已經和羅馬皇帝的女兒訂了婚,這可是美第奇家最風光的時候。」

  「有教皇,有大公的名分,還有個強大的姻親……」威廉三世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道:「只希望美第奇在大擺宴席時,還記得我這個合作伙伴。」

  理查德·克倫威爾很快就將威廉三世的話轉告給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後者在動身去佛羅倫薩前,被紀堯姆找上門來。

  「約克公爵,您這是干什麼?」准備上船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無比錯愕地看著紀堯姆將一個木箱子交到他的手裡,打開後差點被一陣金光閃瞎了眼睛。

  「您這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摸不准紀堯姆的打算。

  畢竟這位王室次子從不按理出牌。

  而他也不覺得對方是個願意行賄的人。

  畢竟紀堯姆要是真動了跟裡士滿公爵一教高下的野心,也不用等到今日。

  「你去意大利時幫我帶個人回來,這是我給你和佛羅倫薩公爵的辛苦費。」肉痛不已的紀堯姆將視線從一箱子金幣上挪開,強行鎮定道:「瑪戈跟我結婚後的第一個生日快到了,所以我想送她一件特別的禮物。」


第237章

  「可是殿下,到底是什麼樣的禮物,需要您花費如此之多的金錢。」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因為他需要龐大的資金來進行情報工作,所以威廉三世定期會給他批一筆不小的錢款,以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無法維持間諜們的忠誠。

  而僅是剛才的一眼,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便確定紀堯姆給的錢財不亞於一萬英鎊。

  這是什麼概念?

  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父親是名律師,屬於都鐸時代裡的准上層階級。而在英格蘭社會裡,騎士階級的年收入在一百英鎊左右。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的父親作為倫敦最知名的律師之一,年收入在九百英鎊上下。這足以讓他迎娶一位貴族的女兒,並且支持兒子到劍橋的國王學院裡進行研修,又為五個女兒選擇了不錯的丈夫。

  紀堯姆拿出的錢財相當於一位騎士一百年的收入,並且支持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一家舒舒服服地過上十年。

  雖然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已經對紀堯姆的財富有了個大概的估計,但是當他真正看到這一幕時,還是不可避免地露出震驚之色。

  威廉三世真不愧是財大氣粗又心髒強大的國王父親。

  至少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是不敢讓孩子們隨意動用這麼一筆巨款。

  「也不算是禮物。主要是瑪戈很喜歡那個人,所以我想給她一個驚喜。」紀堯姆也算是追星族中的佼佼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出生於開明的王室,有對無所不能的父母,然後能跟自己的偶像生活在一起,並且同對方相處成忘年交。

  瑪戈公主是被父母忽略的孩子。

  因為凱瑟琳·德·美第奇更喜歡乖巧的伊麗莎白和克洛德,而亨利二世幾乎不關注沒有繼承權的女兒,所以瑪戈公主才會養成歷史上的桀驁性子。

  紀堯姆初見瑪戈公主時,對方幾乎不理會除了瓊安和隨行侍女以外的人。

  好在他們結婚後就搬去遠離倫敦的酒莊,再加上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幾乎不摻和夫妻二人的生活,所以瑪戈公主對紀堯姆漸漸沒了心防,也變得比剛來時更為開朗。

  「瑪戈什麼都好,就是不太喜歡繪畫。」紀堯姆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道:「我不擅長舞蹈,她不擅長繪畫,所以我們只能再找個共同的愛好。」

  「那就是音樂。」紀堯姆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棒極了:「一位出色的音樂家不僅能為畫家帶來靈感,更能讓舞會增色不少。」

  畢竟這個時候的音樂家,尤其是知名的音樂家,大都服務於羅馬教會。

  雖然還未到閹伶盛行,歌劇興起的時代,但是文藝復興所帶來的衝擊,已經松動了教會對思想的束縛。

  音樂,藝術,天文,乃至科學……

  這些曾僅供於教會或者被嚴令禁止的東西,開始步入大眾生活或是被人偷偷「復活」……

  紀堯姆對於文藝復興時的一切抱有相當濃厚的興趣。

  雖然他的最愛還是繪畫與雕塑,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藝術的其它領域小有研究。

  沉迷工作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難以理解紀堯姆的愛好,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接下紀堯姆的委托。

  畢竟很多事情只要錢到位了,就沒有什麼不好商量的。

  「我知道了,您想雇佣哪位意大利音樂家?」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接過紀堯姆的小箱子,直接問道:「如果有名字的話,我也好拜托佛羅倫薩公爵幫您找人。」

  「好像叫溫琴佐……」紀堯姆苦思冥想了一會兒,還向一旁的秘書求證道:「是這個音樂家沒錯吧!我記得他很擅長抒情歌和優美樸素的田園音樂。這在大都是宗教音樂的意大利可是很難得的。」

  「您所說的音樂家應該是溫琴佐·伽利雷。」紀堯姆的秘書補充道:「他是意大利相當有名的作曲家和音樂理論家,不過因為研究一些非宗教類歌曲而遭到宗教裁判所的調查,並且失去了報酬優渥的工作。」

  「既然這樣,想必他也不會拒絕我的邀請。」紀堯姆表示非常滿意道:「那就拜托沃爾辛厄姆閣下了,請你務必將伽利雷一家都帶到英格蘭。」

  「是,還請您等候我的好消息。」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向紀堯姆行了個脫帽禮,在後者的注視下,登上了前往佛羅倫薩的商船。

  ………………我是分割線………………

  「你說什麼?」凱瑟琳·德·美第奇踉踉蹌蹌地起身,瞪圓了她那雙金魚一樣的眼睛,似乎隨時都會從眼眶裡跳脫而出:「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負責傳話的侍從被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樣子嚇了一跳,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後者大著膽子將凱瑟琳·德·美第奇扶到沙發上,然後丟給侍從一個「趕緊回話」的眼神。

  「吉斯公爵在瓦西鎮縱火燒死了一些胡格諾成員,導致雙方發生了武力衝突。」侍從吞了口口水,語氣越來越弱道:「胡格諾派揚言要讓吉斯公爵付出代價,甚至鼓動布列塔尼和拉羅歇爾的新教人士起兵反抗法蘭西。」

  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呼吸隨著侍從的回答變得粗重起來。她倚靠著沙發,腦子裡只剩下蜜蜂的「嗡嗡聲」。

  「陛下,陛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給凱瑟琳·德·美第奇順了順脊背,又半哄半灌地給她喂下杯蜂蜜水,才讓凱瑟琳·德·美第奇回過神來。

  「讓科利尼將軍去平息瓦西鎮騷亂。」如果不是擔心安德烈元帥會跟吉斯公爵沆瀣一氣,凱瑟琳·德·美第奇也不至於動用她最不喜歡的新教徒。

  「法蘭西的內亂……已是無可避免了嗎?」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確定科利尼將軍是否能阻止吉斯公爵。

  也許她下一了步臭棋,間接激化了上層社會裡的宗教矛盾,但是她更清楚自己要是放著瓦西鎮裡的新教徒不管,布列塔尼和拉羅歇爾絕對會起兵造反,甚至曾屬於哈布斯堡家的勃墾第也會動蕩不安。

  「真是讓人絕望的爛攤子。」越想越生氣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扶著額頭,讓傳話的侍從趕緊滾蛋,以免她將怒火撒在對方身上。

  「孔代親王和旺多姆公爵能帶兵支援科利尼將軍嗎?」哪怕凱瑟琳·德·美第奇被吉斯公爵的行為氣得半死,也不得不思考科利尼將軍會被吉斯公爵脅做人質的可能。

  畢竟那個洛林的雜種可是獲得了安德烈元帥的支持,並且還有西班牙作為後盾。

  聽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問題,伊莎貝爾·德·利默伊露出為難之色:「孔代親王尚有可能支援科利尼親王,但是旺多姆公爵……」

  即便伊莎貝爾·德·利默伊沒有把話說全,凱瑟琳·德·美第奇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無非是旺多姆公爵從來不干沒有好處的事情。

  而之前的旺多姆公爵之所以會聽從吉斯公爵的命令,無非是想再次進入到的權力的中心。

  面對已經成為護國公的旺多姆公爵,凱瑟琳·德·美第奇能給出的東西十分有限,甚至她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出旺多姆公爵為何要跟她合作。

  畢竟旺多姆公爵可是參與過圍剿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貴族。

  饒是凱瑟琳·德·美第奇自己,也不是很想跟曾經的手下敗將共事。

  「也許您可以從旺多姆公爵的子嗣身上入手。」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從不擔心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自我說服能力。因為美第奇家的後代都是見機行事的好手,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不懼於跟任何人聯手。

  「子嗣?」凱瑟琳·德·美第奇記得旺多姆公爵的妻子是羅馬皇帝的外甥女,被驅逐的丹麥公主克裡斯蒂娜。他們二人只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兒子,而波旁家的一切理應由這個孩子繼承,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也給不了他多少的東西。

  「不是婚生子的那個,是旺多姆公爵的私生子夏爾。」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回答道:「旺多姆公爵在迎娶丹麥公主前,就有個長期服務於他的情婦。哪怕是跟克裡斯蒂娜公主結婚後,他也沒跟情婦斷了關系,而是將母子二人安排在旺多姆的一處鄉下村莊裡。」

  也就是說,旺多姆公爵一直保持著一妻一情人的三角關系。

  尤其是在查理五世去世,克裡斯蒂娜公主的父親已經不可能復位的當下,旺多姆公爵更是冷落了身份高貴的妻子,直接搬進了情婦的住處。

  然而旺多姆公爵再怎麼寵愛自己的情婦與私生子,他也不可能讓其繼承波旁家的領土或者爵位。

  而對於無法繼承家業的私生子而言,最好的出路莫過於成為主教或是進入馬耳他騎士團。

  「我可以讓美第奇家安排他的兒子去羅馬學習宗教課程,甚至在他畢業後,安排他成為主教乃至紅衣大主教。」凱瑟琳·德·美第奇眼前一亮道:「只要旺多姆公爵能夠為我所用,那麼他地私生子將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第238章

  瓦西鎮慘案無疑點燃了法蘭西積壓已久的宗教矛盾,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導致法蘭西比歷史上更早迎來宗教戰爭的第二階段。

  因為吉斯公爵在瓦西鎮放火燒山,大肆屠殺無辜平民的血腥行為,原本還在觀望中的胡格諾派直接放棄了與盧浮宮和平談判的可能,拉起為信仰而戰的反叛大旗。

  因為布汶的胡格諾派大都是拉羅歇爾事件的逃亡者及其親屬,所以他們在瓦西鎮慘案爆發後,第一個發聲且帶兵支援那裡的胡格諾派,直接與吉斯公爵爆發了正面衝突。

  雖然吉斯公爵的士兵大多是上過戰場的職業軍人,但是挨不住從布汶和法蘭西北部地區湧來的支援者裡,不乏專業的佣兵和從德意志購來的先進武器。

  由於拉羅歇爾的逃亡者們之前在尼德蘭積攢了大量財富,再加上比利時女王胡安娜,丹麥國王弗雷德裡克二世,以及德意志諸侯們公開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們,所以吉斯公爵並未在正面衝突裡獲得太大優勢,反而因為兵力懸殊的緣故,被突然襲來的胡格諾派打了個措手不及。

  「安德烈元帥的部隊還沒到嗎?」被迫退兵到德勒的吉斯公爵用嘴咬開酒瓶的木塞,給自己灌了小半瓶深紅色的液體後,才示意軍醫上前處理手臂上的傷口。

  因為歐洲還沒有廣泛運用從中國傳來的麻醉劑(麻沸散),所以軍醫在處理戰傷時,不得不對患者進行人工麻醉。

  而像吉斯公爵這樣,只需要烈酒的患者無疑是「真男人」的典範。

  甚至隨行的軍醫都懷疑吉斯公爵是不是被上帝剝奪了痛感,以至於他在為對方處理戰傷時,都聽不見一聲悶哼。

  面對吉斯公爵的提問,隨行的副手擦了擦身上的血跡,心有不滿道:「巴黎的夏爾主教傳來消息,說是安德烈元帥被王太後派去鎮壓布列塔尼和勃墾第的反叛者,所以由科利尼將軍協助您鎮壓反叛者。

  「科利尼?哼!美第奇家的毒蛇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奪走我的性命。」吉斯公爵咒罵道:「安德烈元帥也真是糊塗,居然會聽命於一個野心勃勃的深閨婦人。」

  吉斯公爵說到這兒,還心有不甘地捶了下桌子,差點令包扎好的傷口再次裂開。

  副手不敢阻止憤怒中的吉斯公爵,只能等對方冷靜下來後,才開口說道:「安德烈元帥握有法蘭西的主要兵力,王太後也不敢派他以外的人去鎮壓布列塔尼和勃墾第的反叛。」

  吉斯公爵倒是被副手的話給點醒了,於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王太後擔心西班牙國王會趁機奪走勃墾第,所以需要科利尼將軍來制約您。」副手一邊觀察著吉斯公爵的表情,一面小心翼翼地說道:「想必亨利二世將勒妮公主提前放出,也是為了安撫胡格諾派與布列塔尼的反叛者們。」

  拋開宗教立場不談,勒妮公主身為路易十二的女兒,絕對不允許法蘭西爆發內戰或是布列塔尼宣布獨立。她是如此深愛著這片土地,並且一直都以自己的瓦盧瓦血統為傲,所以凱瑟琳·德·美第奇才會在科利尼將軍接出勒妮公主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之和解,並且希望勒妮公主能出面說服布列塔尼的貴族們停止騷亂,避免別國大舉入侵法蘭西。

  從政客的角度來看,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做法無可指責,甚至吉斯公爵也認為這是當下最好的做法,但是身為一個天主教徒,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對胡格諾派讓步,更不能接受凱瑟琳·德·美第奇居然要依靠胡格諾派的幫助,才能平息當下的混亂局勢。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憋屈的時刻。」吉斯公爵吐出一口渾濁的長氣,目光落到帳篷外的士兵身上。

  這些都是效忠於吉斯家族的專業軍人,裡頭有不少都是吉斯公爵的近衛兵。

  要是讓他們都折在與胡格諾派的對峙中,那麼吉斯家族就會變成一只沒牙的老虎,將由凱瑟琳·德·美第奇隨意擺弄。

  一想到這兒,吉斯公爵那顆狂熱的宗教之心也稍稍冷卻了些,甚至能勉強說服自己接受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安排……前提是那該死的科利尼將軍不要在他面前晃悠。

  「先放過那群異教徒,等我解決完法蘭西的叛徒,再用火焰洗刷他們的罪惡。」吉斯公爵閉上眼睛,想像著他向往的法蘭西。

  ………………

  …………

  有了科利尼將軍從中調節,再加上凱瑟琳·德·美第奇在吉斯公爵退兵後,頒布了安布瓦斯敕令,給予胡格諾派信仰自由,以及在特定區域裡舉行宗教儀式的自由。憤怒中的胡格諾派才勉強聽從勒妮公主和科利尼將軍的勸解,從德勒地區無條件退兵並且自發收拾起瓦西鎮的爛攤子。

  一把年紀的勒妮公主為了胡格諾派和法蘭西的未來,不顧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的勸解,執意要為葬身於瓦西鎮的胡格諾派們舉行新教葬禮,並且向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寫信,希望對方能派來一位新教牧師,並且為瓦西鎮的新教徒們施以祝福。

  毫無疑問,勒妮公主的行為讓疲於應付各方勢力的盧浮宮又起波瀾,甚至吉斯公爵在回到巴黎後,毫不客氣地表示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身上也沾染了胡格諾派的臭氣,需要在教皇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惡。

  「不過話又說回來,姓美第奇的教皇是否也跟他的遠房親戚一樣,沾染了胡格諾派的臭氣,背叛了上帝的意志。」吉斯公爵在自家的宴會上無比惡毒地誹謗道:「畢竟偉大的保羅四世可是眾所周知的天主教捍衛者,但是他的繼承人……」

  吉斯公爵故意拉了個長音,讓所有人都能明白他話語裡的揶揄意味:「請原諒我對神聖的羅馬抱有質疑,畢竟一個任人唯親的教皇,一個商人出身的教皇,以及一個對異教徒們采取妥協姿態的教皇……實在是配不上神聖代言人的身份。」

  話到最後,吉斯公爵幾乎是吼出了憋在心裡的話,甚至激動到臉頰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參與宴會的夏爾大主教掃了眼在場的嘉賓,發現有一部分人低垂著眼,不敢去看吉斯公爵的失態之色。

  「哥哥,你喝醉了。」夏爾大主教上前搶過吉斯公爵的酒杯,然後將其架離了宴會的主辦地。

  「看來吉斯家族與王太後的恩怨將沒有停止的那一天。」不知是誰輕輕說了這句話,恍若一粒小小的石子掉入寧靜的湖泊,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我是分割線……………………

  「亨利·亞歷山大·都鐸與瑪麗·斯圖亞特,你們選擇在仁慈的上帝與聖母的見證下,於此處結合並且完成婚姻的最大任務。他對二者抱有深深的熱愛,並且回應了英格蘭國王與比利時女王的祈求,給予你們光明的未來與諸多美好的期待。」

  比利時的根特城堡裡,被胡安娜王後找來的大主教站在雙膝跪地的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面前,為兩位即將完成聲名大和諧的「老夫老妻」給予最誠摯的祝福。

  所有人都期待他們在今夜之後,有一位合法的繼承人。

  無論是裡士滿公爵所在的都鐸家族和達爾布雷家族(胡安娜女王的姓氏),還是蘇格蘭女王所在的斯圖亞特家族,都面臨著有點嚴峻的傳承危機。

  尤其是斯圖亞特家族。

  如果瑪麗·斯圖亞特無法跟裡士滿公爵擁有一個合法後代,那麼在阿倫伯爵(斯圖亞特家的旁系)主動放棄王位繼承權之前,威廉三世一定會對蘇格蘭上下進行肅清,以保證島國的統一。

  站在主教身後的胡安娜女王在祈禱儀式結束後,讓兩位侍女將一條潔白的亞麻布鋪在嶄新的床單上,以便在第二早上驗證夫婦二人的圓房成果。

  「陛下,需要在枕頭邊鋪點石榴子嗎?」約翰娜在侍女鋪完床後補充道:「那是聖母的像征,能夠保佑他們生下健康的兒女。」

  「讓人趕緊准備吧!」胡安娜王後緊皺著眉頭,總覺得這一切都不夠盡善盡美:「讓人准備的萵苣汁和狼奶呢?怎麼還沒端來?」

  「你弄這些做什麼?」裡士滿公爵跟瑪麗·斯圖亞特躺在床上,看著一群人為他們忙前忙後。

  「萵苣汁能保佑你不會在新婚之夜裡讓你的妻子失望,而狼奶能保佑瑪麗生下一位健康的孩子。」胡安娜王後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各將一杯顏色詭異的飲料喝完,然後讓人為他們端來漱口水,以免在浪漫的晚上會有什麼不和諧的味道。

  「對了,瑪麗,你想來一杯特殊的飲料嗎?」胡安娜王後在退出房間前,向瑪麗·斯圖亞特詢問道:「據說那能減輕你在今夜裡的痛苦……不過你喝下後就會昏昏沉沉地睡上一覺,根本感受不到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瑪麗·斯圖亞特看著胡安娜王後充滿暗示性的眼神,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輕聲道:「給我來一口就夠了。」


第239章

  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夜自然牽動著無數人的心髒。

  胡安娜王後在給瑪麗·斯圖亞特抿了一小口特殊飲料後,便讓所有人都退出房間,以免夫妻二人沒法完成今夜的重要任務。

  「陛下,按照慣例,應該有人在屋內確保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圓房順利。」一位年老的貴族在胡安娜王後關上房門後,有些難為情道:「您看是不是要往屋裡派一位經驗豐富的女人……」

  「派那麼多人干嘛?年輕人臉皮子薄,要是在關鍵時刻被打斷了,誰來承擔責任?」胡安娜王後瞥了眼那位貴族,毫不客氣道:「你能負責嗎?」

  「……」那位貴族立刻不說話了。

  畢竟斷子嗣可比斷人錢財要嚴重的多。

  況且胡安娜王後當年也沒接受過圓房的現場指導,所以瑪麗·斯圖亞特也不必去受這個罪。

  「行了,我和大主教,樞密院的核心成員留在這兒確保裡士滿公爵和蘇格蘭女王能夠順利圓房,其余人就先回去吧!」

  根特城堡不比白廳宮,哪怕是王儲的寢室也容不了這麼多人在這兒呆上一夜,所以胡安娜王後趕走一些並不重要的貴族,避免屋內臭氣熏天。

  「陛下,是否需要我給您熱一杯葡萄酒?」約翰娜在圍觀的貴族們走了一大半後,衝著胡安娜王後輕聲問道。

  雖然胡安娜王後要監督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但是有這麼多人在場,她也不必在這兒坐上一夜。

  「給主教和幾位大人們也熱些葡萄酒吧!」胡安娜王後算是這裡比較年輕的存在,所以熬上一夜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反倒是年過六旬主教的和一些鬢角發白的老貴族們,會撐不住熬夜的痛苦,所以更需要一杯熱葡萄酒來安慰身心。

  胡安娜王後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是異於常人,金槍不倒的存在,所以他們會在三四個小時侯後離場,畢竟女王可不會因為兒子要完成終身大事,而給自己放一天假。

  「我唯一慶幸的是紀堯姆跟瑪戈完成圓房儀式時,我不必在門外坐上小半夜。」胡安娜王後就著約翰娜的手喝下一小口溫熱的葡萄酒,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向約翰娜抱怨道:「你知道嗎?威廉跟我圓房時,也有人想在房內對我們指手畫腳。」

  「那國王陛下是怎麼應對的?」約翰娜用身體擋住同屋的貴族視線,衝著胡安娜王後揶揄道:「總不會是您像今天這樣,直接懟上那些老古董,乃至亨利八世吧!」

  要知道跟此時的胡安娜王後相比,為了生兒子而娶過四任妻子,鬧出無數矛盾的亨利八世,無疑是更為難纏的存在。

  胡安娜王後有些難堪地咳嗽一聲,沉默許久後才小聲回答了約翰娜的問題。

  「還不是因為威廉告訴亨利八世,有人在房間裡,他硬不起來。」

  「……」約翰娜從未料到胡安娜王後的回答會如此地直接且質樸,以至於她在短暫的失語後,居然覺得威廉三世的回答,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

  畢竟問題出在威廉三世的身上,亨利八世也不好責備胡安娜王後。

  況且男人嘛!尤其是像威廉三世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帶些刻在骨子裡的高傲,與對隱私的執著。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他不想像野犬一樣被人圍觀人生中的重要一夜,所以亨利八世十分順利地接受了兒子的小別扭,給胡安娜王後和威廉三世留下相對寬裕的私人空間。

  「老天啊!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胡安娜王後聽著寢室裡的動靜,為了避免尷尬地又喝了口酒,順帶打量著在場貴族們的表情。

  只見大主教拿出《聖經》來緩解讓人尷尬的氛圍,而屋內的其他貴族們,也是裝模做樣地干著自己的事情,盡量將目光落到房門以外的地方。

  時間就在沉悶的氛圍中一點一滴地流逝了。

  當瑪麗·斯圖亞特第二天醒來時,裡士滿公爵已經離開了房間,向胡安娜王後彙報昨晚的情況。

  「你覺得怎麼樣?」胡安娜王後真不想跟兒子談起他跟妻子的第一夜,但是威廉三世又不在這兒,所以她必須承擔起詢問的責任,並且一旁的約翰娜還要母子二人的回答記錄在冊,以便瑪麗·斯圖亞特懷孕時,能有跡可查。

  「很好。」哪怕是跟母親談論起自己的圓房過程,裡士滿公爵依舊是那副嚴肅到無疑附加的姿態:「瑪麗很配合,一切都很順利。我按照卡爾達諾先生的要求,完成了所有的必須步驟。」

  「是嗎?」胡安娜王後也不認為自己的兒子會有男性方面的問題,所以在與裡士滿公爵聊了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後,便結束了讓母子雙方都深感不適的談話。

  「對了,你父親來信,說是要你跟瑪麗在洛林公國多呆一會兒……」胡安娜王後將印有都鐸玫瑰的信件交給裡士滿公爵,提醒他必須跟新上任的洛林公爵打好關系。

  「我和你父親都不確定瑪麗長公主要是哪天去世了,洛林公國是否還願保持中立或是偏向英格蘭。」胡安娜王後緊盯著兒子的眼睛,讓他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畢竟在瑪麗長公主嫁去洛林公國前,法蘭西跟洛林公國的關系,可是鐵得能讓勒內二世將次子效忠於弗朗索瓦一世。」

  「我明白您的意思。」裡士滿公爵也不是天真到無可救藥之人。

  至少他不相信那位素未謀面的洛林表兄,會對自己抱有兄弟般的情誼。

  那太虛假了。

  ……………………我是分割線………………

  「瑪麗·斯圖亞特跟亞歷山大已經圓房了嘛?」威廉三世在收到比利時的來信後,終於舒展了一直緊鎖的眉毛:「希望上帝與聖母能賜福於他們,讓英格蘭,比利時,以及蘇格蘭的王冠得以傳承。」

  理查德·克倫威爾將比利時的來信仔細收好。因為在國王審閱了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記錄後,還會有宮廷醫生和書記官進行復審並記錄在黨。

  每一位王室成員的血統都不容置疑。

  威廉三世從未想到自己不到四十就要為人祖父,但是這在十六世紀,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也許我真的老了。」威廉三世突然發出一聲讓人誤會的感嘆。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還以為是國王的身體狀況出了問題,所以無比緊張道:「陛下,您是否需要宮廷醫生來為您進行放血治療?」

  「嗯?我身體好好的,為什麼要進行放血治療?」威廉三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道:「比起放血治療,我更想知道米歇爾(塞爾維特的假名)先生的研究到底進行到哪一階段了。」

  威廉三世記得塞爾維特前不久,才從他這兒得到解剖屍體的許可。

  而在遙遠的西班牙,已經有一位名為安德烈·維薩裡的比利時醫學家根據親身經歷和古希腊解剖學家蓋倫的遺稿,寫出一本名為《人體機構》解剖學巨作。

  也正是因為這本「驚世駭俗」的巨作,使得安德烈·維薩裡在許多年後,被尊稱為「現代解剖學之父」,並且遭到教會的迫害——只因他在解剖學巨作中,將人類與各種動物的骨骸進行對比,然後宣稱男人和女人的肋骨數量一致,並不像《聖經》所說的那樣,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少一塊肋骨。

  毫無疑問,安德烈·維薩裡的行為足以讓他被教會燒死一百次,但是因為這人技藝高超,不僅擔任過查理五世和腓力二世的私人醫生,更是在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從樓梯上摔落,遭受了足以致命的頭部傷後,還能為其進行頭部穿孔手術,在無數人的震驚目光下,保住了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性命。

  所以羅馬教會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能把安德烈·維薩裡怎樣。

  畢竟腓力二世也是怕死的,而安德烈·維薩裡無疑是西班牙最好的醫生。

  面對這樣的曠世奇才,威廉三世也不可避免地動過將安德烈·維薩裡收入麾下的念頭。不過考慮到羅馬教廷對安德烈·維薩裡的「變態」執著,威廉三世干脆利落地放棄了這一難以達成的願望,轉而用各種渠道為卡爾達諾和塞爾維特拿到了安德烈·維薩裡的巨作——也就是那本被禁止傳播的《人體機構》。

  「他真是不亞於蓋倫的曠世奇才。」塞爾維特雖然比安德烈·維薩裡小三歲,但是他在意大利求學時,卻是安德烈·維薩裡的門生。

  遺憾的是,他並未與這位解剖學的老師相處太久,便因密出版了《基督教的復興》,而遭到羅馬教皇和日內瓦教皇的雙重追殺。

  「我真不應該在完成學業前,發表自己在神學上的見解。」拜讀過《人體機構》的塞爾維特無比遺憾道:「如果能跟維薩裡老師共事幾年,興許我能更快明白心髒的結構和肺循環的過程。」


第240章

  對於任何一位渴求真理的科學家而言,威廉三世無疑是他們夢寐已久的贊助者——話少,錢多,從不搞宗教迫害的那一套。

  亦或是說,那些跟威廉三世打交道的人們都感受不到他對宗教的偏愛。雖然在名義上,他是英格蘭教會之首,信仰的捍衛者,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但是除了例常禱告和在公共場合裡的宗教儀式,不管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是胡安娜王後,都看不見威廉三世閱讀宗教典籍或是默默祈禱的身影。

  這讓他們感到疑惑的同時,也不得不竭盡全力地替威廉三世掩蓋這一異常。

  畢竟國王的不虔誠很有可能引發內亂,或是成為別國攻擊英格蘭的正當理由。

  不過從旁人的安危與國家發展的角度來看,這也不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壞事。

  「無痛手術?」威廉三世在詢問塞爾維特研究進度時,居然聽見一個相當現代化的名詞,於是饒有興趣道:「你打算怎麼完成無痛手術?」

  畢竟在十九世紀以前,外科手術與其說是一場拯救生命的神聖行為,倒不如說是為了滿足一些上流人士的獵奇心理,而在肮髒的舞台上所進行的公開表演。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十九世紀以前的外科醫生大都是理發師的副業,並且在白袍上所沾染的鮮血越多,越能證明這個「外科醫生」技藝精湛,值得信任。

  威廉三世想像不出到底是哪位邏輯鬼才,能夠將出血量的多少,與外科醫生的技藝純熟度劃上等號。

  畢竟古希腊時期的人們都能明白出血量太多就會死的道理,沒想到過了一千多年,站在巨人肩膀上人們還能得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結論。

  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塞爾維特算是少數不受限於外科醫生天生就是給傳統醫師打下手的,或是「外科醫生=屠夫」這一刻板印像的改革者。

  對於他而言,如果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或是迷惘的精神,那麼外科醫生甚至能比在意大利學校裡,閱讀蓋倫或是亞裡士多德著作的傳統醫生更為高貴。

  「說說看,你打算怎麼給受傷的軍人進行無痛手術。」威廉三世放下手裡的文件,讓理查德·克倫威爾給塞爾維特搬來一張椅子。

  「需要給你倒點咖啡嗎?」威廉三世打量著塞爾維特的黑眼圈,猜測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雖然在威廉三世這兒,被羅馬教廷和日內瓦追殺的塞爾維特能以「米歇爾先生」的假身份進行私密研究,但是出於英格蘭的外交考量,威廉三世也不可能經常召見塞爾維特。而後者對於自己身份之敏感也是心裡有數,所以為表忠誠得化作肝帝……只求威廉三世能在他死後,將那些珍貴的,凝聚他無數心血的著作,保留在皇家檔案裡。

  「比起從美洲運來刷鍋水,我更想來一杯加萊的葡萄酒。」塞爾維特舔了舔嘴唇,補充道:「加點肉桂和從奧斯曼帝國運來的香料。畢竟只有在您這兒,我才能嘗到奢侈的味道。」

  威廉三世衝著理查德·克倫威爾擺了擺手,讓他將塞爾維特的要求安排下去。

  「事實上,這杯來自美洲的刷鍋水遠比奧斯曼帝國的香料還要昂貴。」威廉三世在塞爾維特享受酒水時突然插刀道:「美洲的可可在阿茲特克人那兒,可是比黃金還要珍貴。」

  哪怕是威廉三世,也無法確保自己能在十六世紀裡,實現咖啡自由。

  「管他的,反正我也喝不慣這東西。」塞爾維特在灌下一杯「香氣四溢」的葡萄酒後,十分粗俗地擦了擦嘴,然後才跟威廉三世解釋起無痛手術的發明過程。

  「按照您的要求,我在奧斯曼帝國的『山藥酒』和阿茲特克人用來麻痹祭品的『亞烏特利』的基礎上,提煉了一種新型麻醉劑。」塞爾維特也帶來了用於展示的樣品,只見不大的玻璃器皿中,看不清顏色的液體撒發出詭異的光芒。

  威廉三世知道現在最常用的麻醉劑就是YA片,不過因為藥效和提料工藝的緣故,只有輕微的鎮痛作用,並且服用不當還易危及生命。

  畢竟奧地利的瑪格麗特,也就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女兒,尼德蘭的第一位女總督兼查理五世的顧問,就是因為服用YA片過量,而死在截肢手術的前一天晚上。

  塞爾維特在威廉三世的命令下,一直都在尋找能代替YA片的麻醉劑,最好是那種成本不高,能在外科手術裡被廣泛運用麻醉劑。

  同時也要確保工藝和材料的隱蔽性,避免有人為此牟利或是用來控制他人。

  「你在動物或是真人身上試驗過這一藥劑嗎?」威廉三世沒有扭開新型麻醉劑的玻璃瓶,畢竟他惜命,所以從來不碰自己並不了解的東西。

  塞爾維特很想告訴威廉三世,其實在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的圓房之夜裡,就用上了這一新型麻醉劑。不過考慮到國王應該不會喜歡這一消息,所以塞爾維特很識趣地回答道:「我在動物和需要截肢的病患身上使用了這一藥劑。事實證明,他們只是在手術的過程中感到輕微不適,至於手術後的恢復痛苦……」

  一想到自己誇下海口的「無痛手術」,塞爾維特不禁面紅耳赤道:「我還暫時解決不了他們在這方面的痛苦,只能用傳統的YA片進行緩解。」

  「無妨,你能做到這一步就很值得誇獎了。」威廉三世也沒指望塞爾維特能一步登天,所以毫不吝嗇地贊揚了他現階段的成果:「我會讓軍醫使用你研發出的麻醉劑,至於後續的止痛……」

  威廉三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所打斷。

  「陛下,掌璽大臣求見。」門外的侍衛不敢直接打開威廉三世的辦公室大門,所以在大門上輕輕敲了幾下,才開口彙報道:「他有急事找您。」

  「這麼晚了,掌璽大臣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威廉三世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先將塞爾維特帶下去,等後者返回後,才讓門外的馬修·斯圖亞特進來。

  「陛下,這麼晚打擾您真是萬分抱歉。」馬修·斯圖亞特夾雜著一身略帶澀味的寒意,向威廉三世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後,才坐下來回話道:「法蘭西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勒妮公主出面平息了布列塔尼和布汶的叛亂,並且說服盧浮宮與胡格諾派進行和平談判。」

  「這是好事啊!」威廉三世並不認為馬修·斯圖亞特會跟自己說些天主教至上的鬼話。

  畢竟他要是沒鍛煉出說話的眼力勁,就不會坐上掌璽大臣的位子。

  果不其然,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三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後,語氣驟然之下道:「問題是吉斯公爵與凱瑟琳·德·美第奇就安布瓦斯敕令發生了無法調和的爭執,並且在之後的雙方面會上……」

  馬修·斯圖亞特想起自己的宗教立場,呼吸也跟微微一滯道:「吉斯公爵在安德烈元帥的幫助下,帶兵包圍了巴黎,並且將胡格諾派的代表者泰奧多爾牧師就地斬首。」

  「倒是個下手果斷的人。」威廉三世發現馬修·斯圖亞特只提到了一位被斬殺的胡格諾派牧師,並未說起胡格諾派在法蘭西上層裡的主要支持者,所以隨口問道:「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還好嗎?他們要是被吉斯公爵給一鍋端了,那麼胡格諾派在法蘭西的未來可就徹底玩完了。」

  「實際上,因為勒妮公主的堅持,所以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都未參加雙方談判。」馬修·斯圖亞特有些遺憾於胡格諾派的好運氣,但是在威廉三世的面前,他不能表現出這一點。

  畢竟英格蘭的王後就是胡格諾派中的一員。

  「勒妮公主預料到吉斯公爵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由她和泰奧多爾牧師去和凱瑟琳·德·美第奇進行談判,科利尼將軍和孔代親王在布汶等地等候消息。」馬修·斯圖亞特說到這兒,還苦笑道:「吉斯公爵就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也不敢對勒妮公主下手。」

  路易十二的女兒,布列塔尼真正承認的「君主」,

  只要有這兩個身份在,吉斯公爵這個有一半洛林血統的「法國人」,就不敢對勒妮公主下手,甚至連囚禁她都做不到。

  因為弗朗索瓦一世已經囚禁過勒妮公主,而亨利二世的意願使得凱瑟琳·德·美第奇無法再將勒妮公主扔進巴士底獄裡,所以吉斯公爵在包圍巴黎後,也只能殺掉一位新教牧師,然後逼迫查理九世與胡格諾派宣戰。

  而現在就是法蘭西被分裂的起點。

  威廉三世盯著馬修·斯圖亞特德眼睛,猜測盧浮宮那兒應該還沒發表驅逐胡格諾派的宣言,所以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才有借口向巴黎進軍。

  「凱瑟琳·德·美第奇可不是什麼好應付的女人。」威廉三世斷言道:「一只能在羅馬之殤裡藏匿幾個月的美第奇毒蛇……可不會因為吉斯公爵的恐嚇,而淪落為對方的棋子……」

  「那您要發表支持胡格諾派或是查理九世的宣言嗎?」

  「不,我還得再等一會兒。」威廉三世拒絕道:「等吉斯公爵的支持者揚起無敵艦隊的船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9

第241章

  威廉三世猜測現在吉斯公爵應該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別看他又是帶兵包圍了巴黎,又是威逼查理九世發表跟胡格諾派戰鬥到底的宣文,可實際上,法蘭西國內有多少貴族願意支持他,國外有多少統治者還在隔岸觀火,哪怕馬修·斯圖亞特在威廉三世的面前點名道姓,後者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無非是安德烈元帥和法蘭西國內的親西派為吉斯公爵鞍前馬後,渴望在未來的法蘭西政壇上謀得一席之地,或是得到腓力二世的賞識,從而成為基督教世界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只可惜這種美好的念頭,注定只是吉斯公爵及其追求者們的妄想。

  「腓力二世絕不會派兵摻和法蘭西的內戰。」威廉三世在與馬修·斯圖亞特交談時,扔下一枚炸彈:「否則英格蘭這邊不得不跟腓力二世打上一架。」

  「陛下,您的意思是……英格蘭要在這場風波裡,支持胡格諾派?」馬修·斯圖亞特在暗地裡握緊拳頭,努力不讓威廉三世看出他對這一決策的不情不願。

  然而威廉三世很清楚自己的臣子都是什麼德行,所以馬修·斯圖亞特的偽裝真的沒什麼用。

  「不然呢?讓我去支持吉斯公爵?然後看著盧浮宮成為腓力二世的小宮廷?」威廉三世冷笑道:「我還沒忘記吉斯家族在蘇格蘭的所作所為,況且法蘭西要是成了吉斯公爵的一言堂,英格蘭就得面臨法蘭西和西班牙的雙重入侵……」

  威廉三世緊盯著馬修·斯圖亞特的眼睛,警告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英格蘭的利益才是你最該關心的事。」

  馬修·斯圖亞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但卻在短暫的沉默中,只能起身行禮道:「我明白的您的堅持,但也不想違背我的信念。」

  身為一名天主教徒,馬修·斯圖亞特能夠忍受亨利八世與威廉三世的宗教改革,但是絕不能忍受威廉三世在如此重要的國際事件裡,公開支持新教徒。

  這對於馬修·斯圖亞特而言,無疑是對上帝的背叛。

  「不瞞您說,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辭去掌璽大臣的位子。」馬修·斯圖亞特到底是個失去衝勁的中老年人,所以干不出拋妻棄子,到法蘭西或是西班牙那兒實現宗教理想的蠢事。

  況且吉斯公爵和腓力二世也不會相信威廉三世的掌璽大臣。

  一個跟新教徒共事多年的天主教徒……

  馬修·斯圖亞特光是想想這一經歷,就能預料到腓力二世在榨干他的利用價值後,以「淨化」的名義,將其燒死在巴塞羅那的廣場上。

  況且他當官這麼些年所積累下的財產,大都是保值的不動產或是難以搬運的藝術品。

  畢竟在美洲的黃金大肆湧入歐洲後,貨幣的瘋狂貶值讓許多人都青睞於曾被大肆出售的土地。

  畢竟土地的用處可比黃金要廣泛得多,而現下最炙手可熱的羊毛產業,更是離不開土地的供養。

  「你真的決定好了?」威廉三世沒想到馬修·斯圖亞特居然能如識趣,所以再三確認道:「一旦你放棄了掌璽大臣的位子,可就沒法官復原職了。」

  「我在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這事。」馬修·斯圖亞特想起他那野心勃勃的妻子,決心在辭去掌璽大臣的位子後,將兒子帶回蘇格蘭的老家:「我的年紀與精力不允許我去承擔過多責任,況且我的良心也不允許我在國家和宗教立場上,做出艱難的二選一。」

  馬修·斯圖亞特說到這兒,還苦笑道:「也請您允許我逃避這一艱難選擇。」

  威廉三世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微笑道:「我總算明白父親為何要選你當掌璽大臣。」

  這算是威廉三世跟馬修·斯圖亞特會面以來,所用過的最溫和的語氣。

  聽到國王陛下如此評價自己,馬修·斯圖亞特微微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第一關算是過去了。

  然而威廉三世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本該放下的心髒又被高高懸起。

  「蘇格蘭那邊……薩裡女伯爵不日就要出任愛爾蘭女總督。你過去也能給莫裡伯爵搭把手。」威廉三世輕輕敲了下扶手。

  這讓馬修·斯圖亞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也隨著威廉三世的手指,狠狠地跳動了兩下。

  「恰好你的岳父,也就是蘇格蘭的安格斯伯爵那兒還有些沒清算的土地。」威廉三世並沒有錯過馬修·斯圖亞特的表情,語氣比剛才又輕柔了幾分:「我允許你接受安格斯伯爵的領地,所以之後該怎麼做,應該無需我多贅述。」

  「是……」馬修·斯圖亞特知道自己下半輩子都出不了蘇格蘭領地。

  不過對於他而言,這也不失為最穩妥的安排。

  至少威廉三世剛才的話裡,就隱晦表達了他將不清查馬修·斯圖亞特的執政漏洞,允許他安度晚年的承諾。

  這可比亨利七世明知自己的財政大臣在雷區裡瘋狂作死,卻依然不給人留後路,要來的厚道的多。

  等馬修·斯圖亞特離開後,威廉三世才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將避嫌的塞爾維特送出白廳宮,然後看著悅動的燭火喃喃自語道:「西班牙啊……」

  威廉三世決不相信腓力二世會出兵支援法蘭西。

  畢竟英法兩國已經過了百年戰爭的怨恨,而西班牙……尤其是哈布斯堡家族所統治的西班牙,可是跟法蘭西有著難解難分的領地之仇。

  不管是被法蘭西吞並的勃墾第公國,還是被西班牙強打下來的意大利城邦,都給兩國本就不光明的外交,蒙上一層又一層的陰影。

  尤其是現在的法蘭西還對西班牙抱有戰後PTSD。

  要是腓力二世敢帶兵支援吉斯公爵,那麼勒妮公主或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絕對做得出向英格蘭求援的舉動。

  這可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死局。

  「讓約翰·達德利明天來見我。」下定某種決心的威廉三世必須做好跟西班牙開戰的准備。

  而在白廳宮內燈火不熄的這一夜裡,唐·胡安的公寓裡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爭吵。

  「您這是什麼意思?」面對西班牙大使命令式的語氣,唐·胡安始終高抬著他那並不符合哈布斯堡樣貌特征的小巧下巴,臉上似乎團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怒氣:「您讓我在這個敏感的時刻裡,不打招呼地回去?這跟忘恩負義的混蛋又有什麼區別?」

  西班牙大使壓根不理會唐·胡安的咆哮,因為這個少年在查理五世去世的那一刻,就已經社會降級為普通的王室私生子。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唐·胡安比瑪格麗特·帕瑪爾(查理五世的私生女)更可憐。

  畢竟腓力二世可不會戒備出生在伊莎貝拉皇後嫁入西班牙之前的瑪格麗特·帕瑪爾,但是他絕對會戒備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年紀相仿的唐·胡安。

  西班牙大使也正是明白腓力二世的態度,才會對唐·胡安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您是上帝和西班牙的臣民,不是異教徒和英格蘭的走狗。」

  「上帝見證,我絕對沒有背叛我的國王。」

  「是的,您確實沒有背叛您的國王。」西班牙大使諷刺:「只是您的國王到底是西班牙國王,還是異教徒國王?」

  年輕的唐·胡安根本吵不過靠嘴皮子吃飯的西班牙大使,只能在沉重的呼吸後,哀求道:「請您給我一點時間。」

  明明是跟阿斯圖裡亞斯親王有著相同待遇的哈布斯堡成員,但是在西班牙大使這兒,唐·胡安反而像是他的下屬。

  真是卑微至極。

  「我不能在威廉三世照顧我這麼多年後,不打招呼地走了。」唐·胡安雖然不喜歡英格蘭的宗教氛圍,但是不得不承認威廉三世從未在生活或是教育上苛刻於他,反而允許他跟王室成員接受同樣的教育。

  畢竟威廉三世就算有心將唐·胡安給養廢,那些被查理五世留在唐·胡安身邊的人們也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況且腓力二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有著相當復雜的感情。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受過阿斯圖裡亞斯親王的衝擊後,腓力二世並不希望唐·胡安也是個白痴。

  西班牙大使也明白國與國之間,哪怕是交戰時,也保持外交和王室交往的體面,所以應與了唐·胡安的請求。

  不過在他離開時,還是「好心」警告了唐·胡安一番:「除了英格蘭的威廉三世和不在英格蘭境內的比利時女王,我向您最想告別的,還是瓊安公主,對嗎?」

  唐·胡安的身影有一瞬間的僵硬。

  這一異常被西班牙大使看在眼裡,於是語氣又嚴重了幾分:「請您在離開英格蘭之前,盡快放棄您心中不得體的愚蠢想法。」

  「那也請您不要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裡,毫無緣由地污蔑英格蘭公主的名譽。」唐·胡安轉過身,眼裡滿是讓西班牙大使都為之恐懼的殺意:「瓊安公主是位高貴得體的淑女,她值得每一位紳士對她報以最大的尊重,而不淪為閑雜人士的談論之資。」

  唐·胡安的面容有一半隱藏在陰影之下。

  他不知是在訓斥西班牙大使的無禮,還是在說服慌亂的自己。

  「英格蘭的玫瑰值得最好的君主。」

  少年的嘴唇輕輕顫動道:「而我只是守護玫瑰的騎士。」


第242章

  西班牙大使離開後,唐·胡安在窗戶邊坐了一夜。他盯著一條連接著公寓大門的小路逐漸埋沒在夜色中,想像著自己難以看清的未來。

  「閣下,您真的不將心意告訴瓊安公主嗎?」照顧唐·胡安的侍從心有不忍道:「這次回去,您可能三年五載都見不到瓊安公主。」

  侍從的話相較於唐·胡安所想的事實,已經稱得上委婉至極。

  畢竟法蘭西的宗教局其實是在另一程度上加深了英西兩國的裂痕。

  腓力二世此時將唐·胡安召喚回國,頗有幾分大戰將來撤外使的意味。

  畢竟查理五世的臨終遺言裡,可是提到要腓力二世照顧唐·胡安,所以當著不少老臣的面,腓力二世也不可能對唐·胡安做得太絕。

  畢竟服侍於君主的貴族們,或多或少地預設過君王翻臉後的自身下場。

  如果腓力二世不能仁慈地對待沒有犯過大錯的唐·胡安,那麼那些服務於腓力二世的大貴族們,又憑什麼相信他們不會在犯錯後,得到腓力二世的寬恕?

  面對侍從的提問,唐·胡安搖了搖頭,露出一抹難以化解的苦笑:「我跟瓊安公主是不可能的。」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唐·胡安雖然沒當過窮人,但是他自懂事起就由巴塞羅那的貴族們撫養,也算是過了一段察言觀色,小心謹慎的日子。

  查理五世雖然對這個私生子多有愧疚,但也僅限於愧疚,不可能讓唐·胡安跟腓力二世平起平坐。甚至為了給腓力二世拉一波名聲,讓那些老臣們相信腓力二世是個有容人之量的君王,而硬生生地壓制了他想看著唐·胡安認祖歸宗,當上貴族的想法,轉而讓腓力二世來完成這些。

  真可謂是慈父之心,用心良苦。

  唐·胡安很感謝查理五世。

  畢竟跟那些名不見經傳,被父母拿去當槍使的私生子相比,查理五世真的算是負責的父親。

  同時唐·胡安也無法責怪對自己的母親,因為對方只是奧地利宮廷裡的一位平民歌女,根本不可能對身為領主的斐迪南大公或是羅馬皇帝做出任何反抗,更不可能將唐·胡安留下來撫養長大。

  因此,唐·胡安除了感謝她帶給自己生命,便只能向上帝祈禱她的後半生幸福美滿,至於瓊安……

  「只是按照外交禮儀地說句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唐·胡安警告道:「否則對於瓊安和我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是。」隨從心有不甘地嘆了口氣,惋惜唐·胡安不是伊莎貝拉皇後的孩子。

  ………………我是分割線………………

  而在西班牙大使告訴唐·胡安他們不日就要離開英格蘭的同時,瓊安也被威廉三世召喚入宮。

  「你來了……」威廉三世看著有些緊張的女兒,下意識地放緩語氣道:「需要給你熱杯牛奶嗎?」

  「不必了。」瓊安盡量克制住自己想要抓住裙子的舉動,腦海中反復播放著胡安娜王後對她的教導。

  「遇事冷靜,才有生機。」

  雖然瓊安不相信威廉三世會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但是她也不相信威廉三世讓她大老遠地從威爾士過來,就是為了一敘天倫。

  畢竟胡安娜王後和裡士滿公爵都還在國外呢!

  況且現在也不是家庭聚會的時候。

  「我想跟你談論一下聯姻之事。」威廉三世也不跟瓊安遮掩什麼,畢竟她已經十歲了,而王室的孩子向來早熟,這個時候談論聯姻問題,都已經算是晚了一步。

  「之前都沒找到合適的聯姻人選,所以將你的終身大事拖了幾年。」威廉三世觀察著瓊安的表情,見她沒有太大的反應,才繼續說道:「我和胡安娜只有三個孩子,今後也不會再要其他孩子。而眼下,你的兩個哥哥都已成家立業,瑪麗和亞歷山大更是要迎來我的第一個孫輩……所以,瓊安,我和你母親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

  「您的意思是……讓我去聯姻?」瓊安抿了抿嘴唇,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那您和母親為我選的聯姻對像是誰?」

  身為英格蘭公主,自幼在父母的庇護下,過著人上人日子的瓊安,知道自己沒資格去索要理想中的愛情。

  因為那些浪漫的騎士小說都是寫給野心勃勃的年輕人或是寡居的貴婦看的。

  瓊安早就在兩個哥哥結婚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為英格蘭聯姻的准備,只是……

  「我知道你對唐·胡安有特別的感情,但是瓊安,你也知道你們是不可能的。」威廉三世當然看得出女兒的猶豫,不過卻從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棒打鴛鴦的惡毒父親:「且不談你們的身分之差,光是西班牙宮廷裡的復雜氛圍,就不適合你在那兒身存。」

  威廉三世的表情很嚴肅,但是內心深處,卻是難以想像的七上八下:「你是個女人……雖然我知道女人在聰明才智上並不遜色於男人,但事實就是,在這個不公平的社會裡,女人大都是吃虧的那一方。」

  「哪怕你真的跟唐·胡安結為夫婦,在西班牙宮廷裡,也要屈居於王後和阿斯圖裡亞斯親王妃之下。」威廉三世苦口婆心道:「腓力二世對異教徒的態度你也是有所耳聞的。唐·胡安到底是他的兄弟兼臣子,你總不能一年到頭都不在西班牙宮廷裡露面。」

  瓊安張了張嘴,試圖為自己或是唐·胡安解釋什麼,但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父親的理由。

  誠然,她也可以在威廉三世的面前,堅稱自己能克服西班牙宮廷裡的種種磨難,但是瓊安並不是傻子,知道一個千裡之外的宮廷,尤其是對新教徒十分不友好的宮廷,能有多少種折騰人的法子。

  即便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能夠為瓊安伸張正義,但是等英格蘭的使者抵達西班牙,估計瓊安的屍體都涼透了。

  更別提西班牙還能拉出一張「是你們自己願意將女兒嫁過來」的,「受害者有罪論」大旗。

  畢竟這是一門在很多人眼裡,都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所以不管誰都會或多或少地認為這是瓊安自作自受。

  「關於唐·胡安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畢竟他很快就要被腓力二世召喚回國。」威廉三世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是蠢貨,所以言盡於此道:「關於你的聯姻對像,我跟你母親有不同的意見。」

  一想起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列出的備選名單,威廉三世就止不住頭疼道:「新教世界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我的情報大臣選中了奧地利王儲的長子和葡萄牙國王。前者比你大一歲,後者比你小一歲。」

  威廉三世讓人搬來兩張畫像,以便瓊安能夠選擇更讓她心動的那個。

  不過看奧地利小王子的哈布斯堡下巴和葡萄牙小國王的皺眉畫像,威廉三世實在評價不出到底誰跟英俊些。

  畢竟在樣貌上,這兩個青瓜蛋子跟身形漸開的唐·胡安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就只有兩個候選人嗎?」瓊安有些失望道:「歐洲又不只有這幾個國家,總不會……」

  「跟你身份相當的就只有這兩個。」威廉三世有些無奈地打斷了女兒的話:「其實伊凡雷帝的繼承人只比你小一歲,並且他的弟弟也只比你小三歲。按理說,他們也是你的夫婿候選人之一,不過我在沙俄的線人告訴我,伊凡雷帝的次子是個弱智,而長子雖然行為得體,但是我並不認為伊凡雷帝是個好說話的性子。」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的語氣裡也透露出難以置信:「想想伊凡雷帝的家庭成員吧!……他的七任妻子裡,除了第二位十分幸運地難產而亡,余者不是遭到毒殺,就是死於非命……」

  同殺妻不眨眼的伊凡雷帝相比,亨利八世都稱得上溫文爾雅。

  畢竟伊凡雷帝的第五任妻子瑪利亞·多爾戈茹卡亞可是死於新婚之夜。據說當她的屍首被抬出沙皇的臥室時,頭骨處有明顯的凹陷。

  「你也別指望伊凡雷帝會對兒媳婦手下留情。」威廉三世總不能告訴女兒,這個伊凡雷帝以後會在憤怒的情況下,殺掉懷孕的兒媳和試圖阻止他的長子。

  畢竟那幅《伊凡雷帝殺子》圖,可是列賓的代表作之一。

  瓊安即便不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但是看威廉三世的表情,她也能明白父親有多麼不希望她嫁去俄羅斯。

  況且此時的俄羅斯也不過是歐洲人眼裡的慌忙之地。

  其實在彼得大帝的女兒,也就是那位伊麗莎白女沙皇廢除死刑前,歐洲這邊都不怎麼帶俄羅斯玩,這也是俄羅斯為何找不到大國公主聯姻,只能在德意志小伯國裡挑選皇後。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俄羅斯王室遭到近親結婚的基因污染……直到那位著名的歐洲祖母,以一己之力,將歐洲的王室一網打盡。

  「既然要在他們間二選一,那至少讓我先見上一面吧!」瓊安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一事實,盡可能樂觀道:「畢竟您也不希望我跟對方相處成怨侶吧!」


第243章 紀錄片(番外一)

  「威廉·都鐸,或許人們更熟悉的稱呼是『蒙上帝恩典,英格蘭、比利時、荷蘭、以及愛爾蘭國王,諾曼底公爵,佛蘭德斯伯爵,信仰的守護者,英格蘭和愛爾蘭教會之首威廉三世』。」

  白廳宮的正門前,一位頭發鬢白的主持人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提起威廉三世,我們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討論。無論是他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功績,還是他跟胡安娜·達爾布雷的愛情,亦或是他那些大名鼎鼎的家人們,都值得歷史學家,藝術家,以及無數的導演編輯們,將那一段黃金年代視作永遠的靈感源泉。」

  「不過我們今天要談論,卻不是這位都鐸家最有名的君王,而是他的兒子。」

  主持人說到這兒,還對著鏡頭伸出右手的食指,暗示他接下來的話,有多麼地不同尋常:「准確說,是在王室裡容易被忽略的次子。」

  「一位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烙印的約克公爵——威廉·恩裡克·都鐸。」

  「他的家人們都昵稱他為紀堯姆。」

  ——畫面轉場到陰暗的圖書館裡,一位年老的女博士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對於王室而言,一位約克公爵在歷史上留下比國王還深刻的痕跡,這是極為罕見的事情。尤其是紀堯姆的父母,兄長,以及姊妹,都是給世界帶來重要變化之人。能在他們中毫不遜色,其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這也從側面反應了威廉三世的教育有多麼成功,以及紀堯姆的成就有多麼難得,令他能與三位偉大的君王平起平坐。」

  ——畫面再次轉場到白廳宮前的主持人身上,他對著鏡頭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副相當困惑的表情。

  「約克公爵……尤其是一位能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痕跡的約克公爵。這無疑是在某些層面上,打破了我們對約克公爵的固有認知。」

  「畢竟約克公爵的隱藏稱呼是『王位的等待者』『王儲的替身』與『永遠被王儲所戒備的對像』。」

  「我相信紀堯姆的誕生也正是出於這一緣由,不過他是如何打破約克公爵的宿命,成為英格蘭歷史上最有名的贊助者兼收藏者,那正是無數歷史學家和歷史愛好者們努力探尋的真相。」

  ——畫面轉場到偽歷史劇上,一個滿頭大汗的十六世紀貴婦在起起伏伏的行船上生下一名男嬰。

  負責記錄男嬰誕生的書記官在被海水打濕的紙張上寫下這麼一句話。

  「威廉·恩裡克·都鐸,蒙上帝寵愛的英格蘭王子,於1550年的X月X日,出生於胡安娜王後前往比利時的行船上。」

  畫外音:「雖然紀堯姆的出生時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作為一名十六世紀的小王子,他健康得有些不可思議,並且沒有給母親帶來持續已久的痛苦。」

  「因為他的母親,比利時兼佛蘭德斯的繼承人已經生育過一個孩子,所以紀堯姆的出生並未像他的兄弟,也就是未來的亨利九世那樣,引起人們不間斷的歡呼。不過出生在如此強大的王室家族裡,紀堯姆的人生也是肉眼可見的光明。」

  「不同於另兩個在英格蘭出生並且接受教育的同胞兄妹,紀堯姆是唯一接受過恩裡克二世撫養的孫輩。由於他的母親在生產後,繼承了他外祖父的王冠,所以退居到教堂裡的恩裡克二世從襁褓中的外孫那兒,獲得撫慰喪妻之痛的力量。」

  「毫無疑問,恩裡克二世是個相當寵溺外孫的祖父,這也讓胡安娜王後在紀堯姆年紀稍長後,無比頭疼於他的教育。」

  「雖然身為王室次子,不過紀堯姆的童年無疑是十分幸福的。他在外祖父的寵愛下享受著比利時宮廷裡的優越生活,得到最好的教育與最多的寵愛。」

  「不過相較於這些精神上的滿足,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也給紀堯姆帶來一份無比珍貴的禮物。」

  「這也注定了紀堯姆將接手他的外祖母,也就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事業,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贊助者。」

  「當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去世時,他在遺囑中寫明要將自己和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的絕大部分財產都交由紀堯姆繼承,這也意味著紀堯姆——一個不到十歲的十六世紀兒童,在尚未受封的年紀,就已經有了讓無數人都望塵莫及的財富。」

  「珠寶,土地,以及財富,都還只是眾所周知的一環。最重要的是……萊姆的瑪格麗特和比利時的恩裡克二世所搜集的藝術珍寶,都成了紀堯姆的啟蒙物件,以及私人收藏。」

  畫面跳回到行走中的主持人那兒,只見他已經離開了開場時的白廳宮,走向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堡。

  主持人在鏡頭不斷拉近古堡的同時,以仰視的角度解釋道:「這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古堡之一,雖然跟倫敦塔,彭布羅克城堡,以及沃裡克城堡遺址相比,它只是個建成不到五百年的『新型建築』,不過在這座城堡裡,卻有著數不清的傳奇與歷史事件。」

  「據說城堡的結構圖是由大名鼎鼎的米開朗基羅親手所畫,並且他本人也病逝於此,埋葬在城堡附近的小教堂裡。而在米開朗基羅死後不久,一位被約克公爵供養於英格蘭的意大利音樂家在這裡迎來了他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那位被尊稱為『現代物理學之父』的偉大科學家——伽利略·伽利雷。」

  主持者走到城堡的大門前,在敲響大門的那一刻,鏡頭轉場到溫暖的屋內。

  只見復古至極的裝修裡,一位杵著拐杖的老紳士坐在燃燒的壁爐前,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有錢,血統高貴」的信息。

  紀錄片的後期在老紳士出現的那一刻,就在一旁打上了他的身份。

  【埃德蒙·都鐸,威廉·恩裡克·都鐸和瑪格麗特·德·瓦盧瓦的直系後代,第十二代白金漢公爵。】

  「毫無疑問,我的祖先是個十分浪漫的人,並且他還是那個時代裡,少數能在保持浪漫的同時,積累下大量財富的人。」老公爵的聲音有一種屬於歷史的厚重感,同時能讓人感受到他對家族的驕傲。

  「因為長輩們的贊助事業,我的祖先是個思想超前的人,甚至以那個年代的眼光來看,他有些太超前了。」老公爵眯了眯眼睛,像是有些調侃道:「因此在一些架空的歷史劇裡,我的祖先經常被描述為……有著未來記憶的人。同時他也是無數藝術家和科學家們的寵兒。」

  「米開朗基羅,塞爾維特,莎士比亞,以及伽利略,都曾在這座古堡裡做過客。」提起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老公爵語氣裡的驕傲之情愈發濃烈:「並且在我的祖先替亨利九世進行外交活動時,也出手挽救了不少科學家的性命,使得他們免於宗教迫害。「

  「那以您的角度來看,紀堯姆到底是怎麼養成了這種在十六世紀裡,顯得過於反叛的性格。」主持人向老公爵提問道。

  後者撐著沙發的扶手略略思考了會兒,才給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我覺得這是紀堯姆的天性,而不是後天養成的性格。你得明白在十六世紀裡,王室次子的地位是很尷尬的。或者說,他們處於一種既尷尬,但又必須存在的處境。」

  「如果紀堯姆再多一位兄弟,那麼他的人生將截然不同。然而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在生下瓊安公主後,並沒有再生下其余子嗣。這對於十六世紀的王室夫婦而言,是極為不正常的。畢竟胡安娜王後的生產之路非常順利,並且那時的她還很年輕,至少相較於同年代的王後們,她還沒有度過生育的黃金年齡,也不算是天主教或者新教裡,所推崇的英雄母親。」

  「不過也正是因為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沒有要更多的孩子,所以他們有足夠的精力來教育僅有的三位繼承人。」

  「而紀堯姆身為次子,按照都鐸時代的教育習慣,他被父親送到遠離倫敦的郊外裡接受教育,並且這個郊外並不是任何一位貴族的領地,而是威廉三世的私人酒莊。」

  「也就是說,威廉三世並沒有讓任何貴族負責紀堯姆的教育,對嗎?」

  「是的,這在十六世紀的英格蘭,顯得極為罕見。」老公爵在點頭的同時,也解釋道:「不過比起貴族,他給了紀堯姆更優秀的老師,同時也為紀堯姆的藝術品位奠定了良好基礎。」

  「那個老師就是米開朗基羅。」老公爵看向窗外,主持人知道他是在暗示古堡附近的小教堂,以及那條聞名世界的「米開朗基羅畫廊」。

  「這座古堡的前身,其實是威廉三世為了招待米開朗基羅而特意修建的酒莊。不過在紀堯姆搬來後,原本服務於米開朗基羅的酒莊便成了紀堯姆的私人住宅,後來又被紀堯姆轉贈給他的妻子,也就是瓦盧瓦家族的瑪格麗特公主。」

  提起古堡的來歷,老公爵也是侃侃而談道:「瑪格麗特公主也是文藝復興的愛好者。尤其是這座古堡是他們在英格蘭的主要住所,所以在隨後的幾十年裡,又經過數次翻修,積累了無數藝術品。」

  說到這兒,老公爵也是苦笑道:「我很慶幸紀堯姆與瑪格麗特公主沒有讓米開朗基羅在古堡的穹頂上繪制巨作,否則我今天就沒法在這兒與您侃侃而談。」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萬幸中的遺憾。」主持人也是很給面子地打趣道:「好在米開朗基羅也給你的祖先留下了不少古物,這也算是另一種補償。」

  「你說的沒錯。」老公爵突然起身向主持人招了招手,一副要給他看稀罕物的架勢:「雖然米開朗基羅的雕塑與繪畫都被收藏在畫廊裡,但是這兒還是保留了米開朗基羅所簽署的一些重要文件。」

  「其中就包括米開朗基羅的遺囑,以及他的臨終信。」


第244章 紀錄片(番外二)

  「這裡是我們家傳承了五百年的圖書館。」老公爵帶著主持人進入一個相對較暗的房間,然後點亮一盞特殊的頂燈。

  後期也適時配上畫外音:「書籍的保存遠比繪畫,雕塑,以及珠寶,要來的更加繁瑣。因此這裡的一切都有專人打理,並且室內永遠維持著最適合羊皮紙保存的溫度。」

  主持人面對這一屋子珍貴典藏,不由得放輕了呼吸與腳步,生怕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損傷到嬌貴的歷史文物。

  相較之下,老公爵就顯得隨意得多。

  他帶著主持人和攝影師走到圖書館的盡頭,讓他們看見這裡最珍貴的東西——幾張被蓋在玻璃罩站台上的米開朗基羅手稿。

  主持人示意攝影師將鏡頭拉近到手稿的上方,以免觀眾能看清上面寫了什麼。

  「這是米開朗基羅在1559年遺囑,上面寫著……『我,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在此宣布威廉·恩裡克·都鐸是我財產的唯一繼承者,在我死後有權處理我的一切遺留物』。」

  老公爵替主持人解釋上面的法語內容,令後者十分吃驚道:「也就是說,米開朗基羅並沒有選擇他的學生或是將他接到英格蘭的威廉三世,成為他的遺產繼承人,而是選擇了不到十歲的紀堯姆。」

  「是的,並且這在米開朗基羅的傳記,以及皇家檔案裡,也有明確記錄。」老公爵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一些相當有趣的事情:「我的大女婿曾想買下這些記錄,好讓他們的孩子明白祖先裡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不過被我拒絕了。」

  主持人順勢問道:「那他願意出多少錢買下這些東西?」

  「這就是秘密了。」老公爵總不會把私事一股腦地告訴主持人,所以後者也只是略帶調侃意味地笑了笑,然後跟著老公爵走向另一個展覽台。

  「這是米開朗基羅的臨終信,時間大概是在1564年的一月。」老公爵對意大利語小有研究,所以能看懂信件上的內容。

  「這裡提到了米開朗基羅的自我剖析與人生總結,裡面著重感謝了威廉三世對他的藝術支持,以及紀堯姆能夠繼承他的藝術事業,是件多麼讓他高興的事情。」公爵說到這兒還嘆了口氣,對著鏡頭聊起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在米開朗基羅去世後,他在畫廊裡的遺產都由紀堯姆繼承。不過在十九世紀後期,因為我們家有過一段經濟困難期,所以賣掉了一些珍貴文物,裡面就包括米開朗基羅為瑪戈公主設計的小雕塑,和一對極其珍貴的浮雕耳環。」

  「如今,那對浮雕耳環被一位蒂凡尼所收藏,而小雕塑則是在盧浮宮裡。」

  「那你們有考慮過將這二者贖回嗎?」主持人適時問道。

  「我的祖父倒是產生過這一念頭,不過對方卻不想賣。」老公爵很清楚珍貴文物的價值,言語間充滿了遺憾:「對於他們而言,金錢恰恰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而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卻是傳世之作。」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主持人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轉而幽默道:「所幸的是,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和米開朗基羅的大型雕像都沒有被你的祖先賣掉。。」

  「是的,這也是我們家一直不受法國人待見的主要原因。」老公爵幽默道:「記得在衝突最激烈的十八世紀裡,盧浮宮曾表示不接待任何姓都鐸的人。而雨果和巴爾扎克曾試圖從這兒偷走蒙娜麗莎和拉伯雷的手稿,結果被警衛當場捉住,最後還是法國那邊派人將他們接回去。」

  「恐怕這也是米開朗基羅的畫廊很少接待法國人的主要原因。」主持人同老公爵又交流了些米開朗基羅和紀堯姆的趣事雜談,便離開了都鐸家的古堡,向著大英圖書館駛去。

  「對紀堯姆表示青睞的不僅有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同時也包括那些在十六世紀裡,不斷探尋真理的科學先驅。」

  標志性的英倫紅巴士上,主持人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道:「他們同紀堯姆的友誼,也是一段讓人津津樂道的美談,並且通過文獻的方式,留給後世相當大的想像空間。」

  ——鏡頭再次一轉,只見一位體型略胖的管理員在大英圖書館的大門前,同主持人握手道:「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相當不錯,所以這次是你帶領我們探尋紀堯姆的秘密?」主持人在與管理員寒暄的同時,後期也在管理員的身邊標明了他的身份。

  【史密斯先生,大英圖書館的管理員之一,都鐸王朝的研究者。】

  「關於紀堯姆的記錄,這裡有太多的文獻可以參考。」管理員將主持人帶進一間檔案室,這是外人很難踏入的領域。

  主持人看著管理員從一些文檔裡挑出屬於都鐸王朝的那一塊,並且旁邊還標有「威廉·恩裡克·都鐸,威廉三世的次子」等提示標識。

  「這裡有些著名人物寫給紀堯姆的信件,裡面包括克雷芒八世對於紀堯姆為布魯諾求情的不滿與訓斥,以及約翰尼斯·開普勒想要與伽利略·伽利雷會面的請求。」

  「看樣子,紀堯姆充當了科學家之間中介人。」主持人一邊讓攝像機拉近到文件上,一面向管理員問道:「科學家們的請求對於紀堯姆而言,很常見嗎?」

  「相當常見,因為紀堯姆是當時最有名的庇護者兼贊助人,同時他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虔誠教徒。雖然他的父親和兄長都是英格蘭的教會之首,但是很多文獻表示,威廉三世一家除了胡安娜王後,其余人都對宗教沒有太多的虔誠之心。至少威廉三世和亨利九世都沒有表現出和亨利八世一樣的宗教狂熱,與對各大宗教典籍的如數家珍。甚至在相關的皇家檔案裡,都只有胡安娜王後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裡談論起宗教,但是卻很少看見威廉三世公開表達自己的信仰。」

  「這或許是為了安撫愛爾蘭的天主教徒,畢竟十六世紀的英格蘭並沒有將宗教改革推行徹底,而是允許一部分人保留了天主教的信仰。」主持人順勢說道:「畢竟這也是自由與民主的一部分。」

  「當然,因為很多的傳記裡就是這麼寫的。」管理員也沒有否認主持人的話,而是拉開另一個有關於都鐸王朝的文獻箱子,找出一張陳舊的,被精心封存在特質袋子裡的資料:「這是一位十六世紀的白廳宮書記官的日記片段,裡面記載了他對於王室成員的困惑。」

  「上面寫著,裡士滿公爵和約克公爵都對《天體運行論》產生濃厚的興趣,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管理員補充道:「你得明白在哥白尼旅居意大利時,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就頒布了『焚燒任何未經教會審查的書籍』的聖諭,並且在當時的社會上,新教徒遠比天主教徒更加敵視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甚至馬丁·路德曾挖苦哥白尼想要顛覆人們對於天文學的正常認知。」

  「而在1616年,羅馬教廷宣布《天體運行論》為禁書,並且在1533年全面否認哥白尼的種種學說。」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面挑出來另一封文件:「這是紀堯姆在出訪波蘭時,給裡士滿公爵的家信。裡面明確表示他已經拿到了《天體運行論》的副本,並且還從哥白尼的好友,也就是柳瓦巴教區的主教鐵德曼那兒,拿到一件哥白尼自制的觀測儀。」

  管理員提起這段歷史時,也是充滿了別樣的意味:「紀堯姆通過他的人格魅力得到了鐵德曼主教的信任,從而將未經刪減的《天體運行論》收入大英圖書館中。」

  「出於對宗教的妥協,以及對人民意願的安撫。亨利九世直到臨終前,才允許發行完整版的《天體運行論》。在此之前,流傳於私人渠道上的《天體運行論》都是經過奧塞安德爾刪減的殘缺版本,為的是讓科學遷就當時的宗教,從而令《天體運行論》能夠流傳下去。」

  「約翰尼斯·開普勒也正是聽說大英圖書館裡有完整版的《天體運行論》,再加上他對伽利略·伽利雷十分仰慕,才會不遠千裡地來到英格蘭,然後定居於此。」

  「這也是紀堯姆在科學史上最為偉大的成就,對嗎?」聽入迷的主持人直到攝像師向他擺了擺手,才反應到自己失去了對節奏的掌控:「那您認為紀堯姆的這些舉動跟他的童年有很大關聯嗎?」

  「當然。」管理員毫不否認道:「當你生活在一個思想極度超前的家庭裡,那麼宗教對你的禁錮很難達到影響決策的地步。尤其是紀堯姆不必像亨利九世那樣,承擔起國家責任,所以那些守舊派很難因紀堯姆的個人行為遷怒於英格蘭或是亨利九世本身。並且他的外交家身份也注定了紀堯姆會接受一些不那麼被大眾認可的事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用來搪塞不滿者的借口。」


第245章 紀錄片(番外三)

  「聽起來紀堯姆是那個時代裡最離經叛道的王室成員。」主持人在聽完管理員的講解後,十分幽默道:「也多虧了他的出身和家庭成員的支持,否則我們很難『見到』一個精彩的時代。」

  「是的,在紀堯姆的人生裡,他的家庭成員都給予了不小的支持。」管理員十分贊同道:「威廉三世是個相當開明的父親,畢竟他可是在約翰·加爾文和羅馬教廷的追殺下,還願保下塞爾維特的國王。我猜紀堯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復刻了威廉三世的大膽精神。根據紀堯姆的日記,我們能夠得知他幾乎自懂事起,就接受了最好的人文教育。」

  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面找出了一個文件夾,裡面有很古籍的復印件。

  「說是日記,但是紀堯姆的記錄時間卻很不穩定。」管理員向鏡頭展示了下夾子的厚度,足以說明紀堯姆在寫日記方面,稱得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最勤奮時會一周寫上三四次,但要是那段時間裡並沒有發生有趣的事情,那麼紀堯姆很可能一連幾個月都不翻開日記本,所以你能發現紀堯姆的記錄間斷難以捉摸。」

  管理員翻了翻夾子,話音一轉道:「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們刪選出了那個時代裡最有趣的事情,畢竟對於一個王室的核心成員而言,他的時間與精力都是極為寶貴的,所以要保證日常生活裡的高效率。」

  「不過在如此情況下,紀堯姆還是會定期與家人們通信。哪怕是遠嫁他國的瓊安公主,也會收到紀堯姆的來信。」

  「也就是說,家人占據了紀堯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主持人接口道。

  「是的,都鐸家的血緣聯系在一定程度上,能與哈布斯堡家族相提並論。」管理員指著日記的一頁繼續說道:「這是紀堯姆十歲時的日記。他在記錄裡明確提到了自己對未來的迷茫,以及金錢上種種困惑。然後在這兩方面求助於威廉三世和諾丁漢女伯爵。」

  「我實在是想像不出一個十歲的孩子居然考慮起賺錢的事情。」主持人哭笑不得道:「這對於他而言,是不是太早了些?」

  「以現在人的眼光來看,確實太早了,但是在那個時代,紀堯姆已經是個成家的男人,所以有必要承擔起成年男人的社會責任。」管理員順著主持人的話解釋道:「你可以在他的日記裡感受到他對於家庭的強烈責任感,以及對於婚姻的各種看法。」

  「除去亨利八世,都多家的男人們大都對婚姻十分忠誠,或者說,他們並不想花錢去找情人。」說到這兒,管理員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突然變得幽默起來:「威廉三世曾諷刺法蘭西國王找情婦的行為是沒事往水裡投錢。他甚至在與兒子們交流時,說出這麼一句話。」

  「只是為了包養一個女人,而給予她年薪,爵位,以及數不勝數的珠寶。讓她立於無數朝臣之上,甚至連王後都要對她退讓三分。這實在不是一位英明的國王,乃至一個有理智的男人,會做出的事情。」

  「紀堯姆在日記裡也提到了這句話,並且表示父親的說法沒有任何問題,而那些只會靠著姿色諂媚於人的女性,也確實太低級了些。」管理員將手裡的文件又翻了幾頁,然後對著鏡頭說道:「能給我打一個『法國人慎重觀看』的警告嗎?」

  主持人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然後給攝像師比了個手勢。

  在這部紀錄片傳到某國後,彈幕上飄來一句又一句的「今日乳法」,「論法國人和英國人的友誼之船如何破裂」。

  「紀堯姆在與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瓦盧瓦王朝的瑪戈公主聊天時,毫不客氣地諷刺了沒眼光的亨利二世。」

  「這是紀堯姆的原話……『如果不是那個沒眼光的男人被聲色生活和戰爭掏光了國庫,然後太早屈服於他所創造的悲慘現實,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得到一位完美的妻子,以及更加完美的蒙娜麗莎。『」

  「而這是瑪戈公主的原話……『我的父親是家族裡最粗俗的男人,他也只有在比武大會上看著像個騎士。結果在生活中,卻是個寧可給情婦貼金貼銀,也不願給女兒出嫁妝的不合格父親。』」

  「『幸好蒙娜麗莎隨我來到了英格蘭』,否則總有一日會被父親送給戴安·德·普瓦捷,或是拿去填補國庫的窟窿。」

  管理員在念完日記復印件上的內容後,還加上自己的看法:「想必就是在這之前,紀堯姆便決定對瑪戈公主忠誠一生,而他們的婚姻也確實如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一般幸福美滿。並且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裡,驕傲的瑪戈公主也給予了紀堯姆最大的陪伴與妥協,不僅與他一起擔任英格蘭的外交任務,更是在他們的長子出身後,允許紀堯姆將長子命名為米開朗基羅,用以紀念他最尊敬的那位藝術家。」

  「也就是說,無論是家庭關系還是友誼,紀堯姆都處理得十分得當。」主持人感嘆道:「擁有這樣的高情商……他要是生在現代社會裡,一定會是非常出色的經理人或是外交官。」

  「事實上,紀堯姆已經在他那個年代成了非常著名的外交官。」管理員補充道:「畢竟在威廉三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後,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直到腓力二世去世都沒有緩解,最後還是紀堯姆代表亨利九世與腓力三世進行談判,才破解了英格蘭和西班牙在外交上的僵局。」

  「而在紀堯姆做客西班牙的這段時間裡,腓力三世對他十分推崇,不僅尊稱他為都鐸先生,更是希望紀堯姆能在西班牙宮廷裡多留一會兒。」

  「能夠讓虔誠的腓力三世拋開宗教上的芥蒂,真心實意地贊美起曾經的敵人。僅是這一點,就足以體現紀堯姆的人格魅力。」

  管理員總結道:「這也是無數人都為他著迷的主要原因。

  ——畫面隨著主持人轉移到米開朗基羅的畫廊裡。

  此時插入主持人的畫外音:【這裡是英格蘭最著名的畫廊,以後文藝復興巨頭之一的米開朗基羅為其命名,並且這位偉大的藝術家也確實在這裡度過了生命最後的二十年。】

  進入畫廊後的主持人以仰視的角度向鏡頭介紹道:「自都鐸時代的威廉三世起,這裡便是保管皇家收藏之地。雖然在珍寶的種類上,米開朗基羅畫廊遠不及大英博物館,但是任何一位到英國旅游的人,要是沒參過過米開朗基羅的畫廊,那一定是他最大的遺憾。」

  說罷,主持人目不斜視地走向畫廊深處的「都鐸」展區。

  同入門時的洛可可風與現代風相比,這裡展示的文物無疑有著略帶塵土味的樸素美感。

  就好像是從封印許久的倉庫裡剛剛拿出一般,讓人難以置信它的完美與珍貴。

  主持人領著攝影師走進一副看上去比較「年輕」的油畫,示意鏡頭拉近到畫中人的臉上。

  「這是盛年時紀堯姆與瑪戈公主,還有他們的孩子合影。」

  主持人隔著玻璃罩指著畫中六人。

  「坐在長椅上的是紀堯姆與瑪戈公主,而從左到右,依次是准備嫁到法蘭西的長女瑪麗公主,被冠以米開朗基羅之名的長子,繼承了父母外交事業的亨利,以及最小的女兒亨利埃諾。」

  「除了米開朗基羅王子,其余人都被冠以了王室常用的名字。他們或許在歷史知名度上遠不及父母,但卻也做出了屬於自己的事業。」

  主持人往前走了幾步,指著另一張畫像道:「而這一幅,則是威廉三世的家庭畫像。同樣是父母坐在長椅上,子女們依次站在後面。」

  「和上一幅一樣,子女們按照年齡大小,從左向右依次排開,分別是亨利九世,紀堯姆,以及瓊安公主。」

  「我想也就是在這時,王室養成了定期留下家庭畫像或是家庭照的傳統,這在十六世紀是非常罕見的,畢竟那時的父母比起長輩,更像是兒女們的上司或者君臣。亦或是說,他們不希望與孩子們太過於親近,這樣能避免分別時的痛苦或是讓孩子對他們產生依賴性。」

  「同亨利九世與威廉三世相比,紀堯姆留下得家庭畫像是最多的,甚至在他的晚年,還讓除了長女一家的所有直系後背齊聚一堂,留下這幅十七人的家庭油畫。」

  主持人又後退幾步,指著靠近第一張油畫的巨型畫像:「據說已經成為法蘭西王後的瑪麗公主在聽聞此事後,還特意送來了自己和兒女們的畫像。」

  「不過跟這些家庭畫像相比,畫廊裡最珍貴的,還是被珍藏在深處的瑪戈公主的陪嫁。」

  「讓人為之驚嘆的蒙娜麗莎,以及米開朗基羅根據蒙娜麗莎所雕刻的半身像。」

  主持人走過都鐸展區,終於來到了畫廊的中心處。

  「如果沒有紀堯姆,或許我們今天就無法看見兩位後文藝復興時的偉大藝術家,進行跨時空的藝術互動。」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09

第246章

  「你打算用什麼方法跟他們見上一面?」面對瓊安的提議,威廉三世反問道:「一個是王儲孫,一個是國王,難道你讓我像召喚使臣那樣將他們召喚來?況且聯姻之事,就算是在男方主動邀請的前提下,你也不可能輕易答應與其見上一面。」

  威廉三世說道這兒,還諷刺了下老親家亨利二世:「我可不希望你像亨利二世的公主那樣,被一群政客當成廉價的交易品,在協議裡被提及,或是當著外交大使的面,被拉來拉去。」

  「我明白您的擔憂。」瓊安贊同道:「上趕著去送的往往會失去原本的價值。」

  「所以你想用什麼方法與他們見上一面?」威廉三世表示瓊安的要求真的難以實現:「如果你想借此拖延時間,那麼看在你比亞歷山大和紀堯姆更容易處於婚姻中,弱勢一方的份上,我願再給你一段時間。」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話音一轉道:「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為你開一次特例。身為王室公主,你在享受了如此之多的特權後,也該明白自己的責任。」

  「況且你要是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婚姻,那麼對於亞歷山大和紀堯姆又有何公平可言?亞歷山大是王儲,尚且能說一句這是王位繼承人的責任。可是紀堯姆呢?他也為了英法兩國的和平,選擇和你一般年紀的瑪戈公主一起,承擔起兩國友誼的責任。」

  威廉三世直視著瓊安的眼睛,決定跟她把話攤開了,講明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反抗,不過在此之後,你將享受不到英格蘭公主的特權,只能成為最普通的王室成員。」

  「所以這算是通牒嗎?」瓊安還是那副冷靜至極的姿態,但是威廉三世注意到她膝蓋上的裙子已經被捏得皺皺巴巴。

  「我的家庭教師說,不服管教的子女理應受到父母的責罰。」瓊安在沉默許久後,硬邦邦地開口道:「所以您要責罰於我嗎?」

  「你希望我這麼做嗎?」威廉三世在瓊安的緊張目光下,發表了自己的育兒觀點:「鞭子和責罵是用來訓狗的,而不是用於教育子女。」

  「況且兒女們也不是父母的私人財產。」威廉三世瞥了眼肩膀放松的瓊安,慢悠悠道:「歷史上,反抗父母的子女和壓制子女的父母還少見嗎?我不會去做這麼愚蠢的事情。」

  「不過你得自己面對亞歷山大和紀堯姆的疑惑。」威廉三世想起十八世紀的奧地利女皇瑪麗亞·特蕾莎因為過於寵愛女兒瑪麗亞·克裡斯蒂娜,甚至破例讓她選擇自己的夫婿,而使得這位哈布斯堡的公主與其他的兄弟姐妹們相處甚差,一度到了冷戰數年的地步。

  「嫉妒心這種東西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適用的。」威廉三世看著瓊安,反問道:「你總不會讓我給你開了特例後,還讓我給你善後吧!」

  瓊安垂下眼簾,不敢去看威廉三世的表情。

  「況且死人也管不了活人的事。我也沒法保證自己能死在亞歷山大和紀堯姆之後。」威廉三世在瓊安看不見的角度聳了聳肩,表示他真不想跟女兒說這些事:「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見他們,或是未來都不踏上英格蘭的土地。」

  「我明白了。」等瓊安再次抬眼時,她已經下定決心道:「我選擇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

  「為什麼?」

  「因為他們家簡單。」瓊安直截了當道:「奧地利的魯道夫有十幾個兄弟姐妹,而且他的母親還是查理五世的女兒,一個相當虔誠的天主教徒。」

  「你不想改宗換教?」

  「我不想在改宗換教後,還被罵忘恩負義或是口是心非。」瓊安跟她的父親一樣,是個相當現實的人,所以並沒有特別明確的宗教偏好,蓋因她是在諾丁漢女伯爵和克裡維斯的安妮的教養下長大,所以並不像胡安娜王後一樣,是個相當虔誠的加爾文教徒。

  「要是嫁去奧地利,我的那個婆婆肯定不相信我會改變自己的信仰,絕對會往死裡去揪我的錯處。」對於並不美好的未來,瓊安也是盡可能地分析利害道:「屈居於別人之下哪有自己做主來的痛快?嫁去葡萄牙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王後,除去國王基本沒人能管我。可是嫁去奧地利就不同了。」

  瓊安一想到她要跟丈夫的十幾個兄弟姐妹,再加上公公的十幾個兄弟姐妹打交道,就不免惡寒道:「現在的奧地利大公可是魯道夫的祖父,我這要熬多少年才能在奧地利的宮廷裡來去自由?」

  威廉三世不記得馬克西米利安二世活了多久,不過查理五世的兒女除了最年幼的胡安娜,余者都挺長壽的。

  「那就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威廉三世拍板道:「我跟葡萄牙的恩裡克主教聊一下你的婚事,順便再問下塞巴斯蒂昂的意願,以及他的身體狀況?」

  「身體狀況?」瓊安十分敏銳道:「他身體不好嗎?」

  「近親那麼多代所生下的孩子,你指望他有多健康?」威廉三世想了下葡萄牙王室的聯姻狀況:「塞巴斯蒂昂的祖父母生育了九個子女,結果只活下兩個,而且都是盛年去世。」

  「……那您還給我挑了這麼一個丈夫?」瓊安難以置信道:「這不是在害我嗎?」

  「所以才要跟葡萄牙的攝政大臣談論塞巴斯蒂昂國王的身體狀況。」威廉三世似乎想到了什麼,順口提到了歐洲的一種特殊風氣:「不然你以為那些大貴族們為何要找情婦?」

  擱在風氣更為開放的中世紀以前,生育一般被認為是男性的錯。

  畢竟上帝讓婦女承受生育之苦是為了還清她們的原罪,而要是婦女一直懷不上,沒法還罪,到底是誰的錯呢?

  也就是在教會率先彌漫起奢靡之風後,一些貴族男性為了證明生育真的不是自己的錯,才會通過養情婦和私生子的方式來證明這一點。

  而到了中世紀後期,這就變成了大貴族們用於證明財力和魅力的特殊方式。

  「如果你嫁入葡萄牙後,實在是無法與他繼續生活下去,我會考慮讓你們離婚。」威廉三世也不會真看著女兒在糟糕的婚姻裡越陷越深:「畢竟你拖不起,人丁凋零的葡萄牙王室同樣拖不起。」

  「那就好。」放下心來的瓊安還希望從父親這兒得到一句承諾:「倘若我這次聯姻失敗,或是丈夫在我盛年而逝,還請您不要再次逼迫我為國家做出重大犧牲。」

  「當然。」威廉三世十分爽快地答應道:「不僅是你,還有亞歷山大,紀堯姆,都不會被我強制犧牲兩次。」

  「只是瓊安……哪怕你聯姻失敗了,我也不會答應讓你跟一個社會階級遠低於你的人結婚。」威廉三世在給出承諾的同時,也不忘醜話說在前面:「你的家族承擔不起這樣的錯誤。除非你願意真真正正地放棄一切,否則你很難在愛情上隨心所欲。」

  面對父親的警告,瓊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在千裡之外的法蘭西,另一名公主同樣面臨著艱難的選擇。

  「怎麼……沒了國王在一旁桎梏,你這是要教我做事?」哪怕是被吉斯公爵再次困住,勒妮公主依然沒有放棄她的高傲姿態,衝著威逼她的吉斯公爵冷笑道:「別做夢了,你就是再等上一百年,我也不會如你所願地行事。」

  說罷,勒妮公主還抬高自己的下巴,露出纖細的脖頸。

  「你要是有點膽量,就直接給我一個痛快。」時隔數年,這位老公主還是像她當年被吉斯公爵送入巴士底獄時那樣無所畏懼:「否則我就是簽下譴責胡格諾派的協議,也會在脫身後,與他們站在一起。」

  「我們將業已飛翔,至那無形的世界,在彼地,我們厚賜福佑,永駐天堂。」勒妮公主說出一句柏拉圖的名言,在鋒利的刀劍砍向她時,脖子上青筋暴起道:「即便我回歸上帝的懷抱,也無人能阻止我的信仰,我所堅信的一切。」

  「我是瓦盧瓦家的勒妮。」

  「至死,都是一位高尚的胡格諾派。」

  刀光消失的那一刻,並不高大的勒妮公主軟軟地倒在地上。

  一直都被侍從攔在後面的吉斯公爵夫人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她不知從哪兒得來力量,居然能一路扒開那些擋在她面前的人,然後跌跌撞撞地跪在母親的屍首前,手足無措詢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你到底做了什麼……」

  看著痛哭中地妻子,吉斯公爵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強硬道:「這是撥亂反正的必要過程,你也不必為了一個背叛上帝的母親而痛哭流涕。」

  說罷,吉斯公爵衝著家裡的侍女命令道:「將她帶走,帶走……」

  被吉斯公爵哄得渾身一震的侍女們一溜小跑到吉斯公爵夫人身邊,然後架起虛軟的吉斯公爵夫人,將其帶離了現場。

  「弗朗索瓦……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毫無力氣的吉斯公爵夫人只能在離場時,衝著丈夫大吼道:「我詛咒整個吉斯家族……」

  「你們都該下地獄。」

  「下地獄。」


第247章

  「將勒妮公主的遺體搬到地下墓室裡。」吉斯公爵在送走自己聲嘶力竭的妻子後,突然冷靜下來,然後招呼著士兵將勒妮公主的遺體帶走。

  一直都默不作聲地夏爾主教突然制止了吉斯公爵的舉動,為勒妮公主做了一番禱告後,低聲說道:「讓幾位貴族女性過來整理勒妮公主的遺容。」

  「你這是干什麼?」吉斯公爵看著弟弟的舉動,十分不解道:「無論你為這位瘋狂的異教徒祈禱多少次,她都不可能感謝你。哪怕她已經下了地獄,也不可能接受一位天主教徒的祝福。」

  「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我願不願意祝福卻是另一回事。」夏爾主教跪在勒妮公主面前,為她劃了個十字,語氣平靜道:「不管怎麼說,她都履行了瓦盧瓦公主的職責,沒有讓布列塔尼分裂出去。」

  「你真是這麼想的?」吉斯公爵總覺得弟弟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但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放下眼前的糾葛,找人封鎖勒妮公主已經死亡的消息。

  「讓幾個驗屍官想法子保存勒妮公主的屍體。」離開房間的吉斯公爵用手貼著額頭,在門外的走廊裡焦急地走來走去:「我得為勒妮公主的死亡找個說法……」

  總之不能讓外界以為是他殺了勒妮公主。

  吉斯公爵在冒出這一念頭後,努力思考著怎樣解釋勒妮公主的死亡。

  然而在他為此急得腦子發疼,甚至開始後悔殺死勒妮公主時,他那位怨恨的,聲嘶力竭的妻子已經將勒妮公主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只求還在猶豫中的孔代親王和科利尼將軍,能夠給予吉斯公爵來自上帝的懲罰。

  哪怕是將整個吉斯家族毀於一旦,也在所不惜。

  ………………我是個分割線…………

  既然瓊安選擇了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那麼威廉三世自然要為女兒的婚事,同葡萄牙的攝政王詳談一番。

  所幸的是瓊安是新教雙王的女兒,出生在歐洲最強大富有的王室裡,因此想求娶英格蘭公主的人數不勝數。

  不過在刨除一些年齡不合適的求婚者和身份不高的求婚者後,威廉三世選擇與葡萄牙聯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代替塞巴斯蒂昂執政的恩裡克主教在收到威廉三世的來信後,字斟句酌地進行了回復,竭盡全力地讓威廉三世感受到他們的誠意,同時也不能將葡萄牙擱在過於謙卑的位子上。

  「陛下,葡萄牙的恩裡克主教對兩國聯姻有什麼看法?」因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還在處理英格蘭與意大利的外交問題,所以由塞西爾爵士的連襟尼古拉·培根暫替與葡萄牙的聯系工作。

  「他很誠懇地說明了塞巴斯蒂昂的基本狀況,表示他們無法替國王做主,但是對瓊安選擇了葡萄牙,表示十分的榮幸與歡迎。」

  尼古拉·培根是第一次與威廉三世進行正面接觸,所以顯得十分拘謹,於是一邊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表情,一面回憶著塞西爾爵士交代他的事。

  「一定要促成瓊安公主與塞巴斯蒂昂國王的聯姻。這將在英格蘭與西班牙的衝突中,起到重要作用。」

  「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對瓊安公主的宗教信仰有所不滿嗎?」尼古拉·培根仔細觀察著威廉三世的表情,嘗試性地問道:「您不希望瓊安公主在嫁去葡萄牙後改變信仰嗎?」

  威廉三世抬頭看了眼尼古拉·培根,猜測他是替塞西爾爵士問出這話:「你覺得葡萄牙能接受一位新教王後嗎?既然我們要聯姻,那就得給出相應的誠意。」

  說罷,威廉三世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允許尼古拉·培根進行閱讀。

  「恩裡克主教說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身體強健,樂於學習的人。他喜歡在各式各樣的嚴酷環境裡磨練體格與意志,不管是狩獵、騎士比武、還是鬥牛,都在教師的輔助下小有成就。並且他受到耶穌會的影響,是個神秘主義者與科學愛好者。」

  「那倒是個相當不錯的消息。」尼古拉·培根大著膽子說道:「至少塞巴斯蒂昂國王表現得越想個有為之君,他就越不容易受到西班牙的影響。」

  「影響?」威廉三世細細品味著這句話,露出一個相當微妙的笑容:「你以為奧地利的凱瑟琳為何在塞巴斯蒂昂國王懂事後,就被剝奪了攝政權?沒有小國王的支持,置身事外那麼多年的恩裡克主教能夠輕而易舉地成為攝政王?」

  「您的意思是……」

  「塞巴斯蒂昂是葡萄牙國王,而不是被西班牙操縱的棋子。」威廉三世意味深長道:「近親產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異於常人的天才。」

  尼古拉·培根以為自己的表現沒有達到威廉三世的預期,於是手足無措地看向信件,努力表現出不亞於塞西爾的專業態度:「不過恩裡克主教在信件裡也提到了塞巴斯蒂昂的身體問題……」

  身為一名貴族,尼古拉·培根實在說不出信件上的內容,只能委婉道:「也許瓊安公主要承擔相當大的生育壓力。」

  「要不是這一原因,葡萄牙也不會表現得這麼謙卑。」威廉三世拿回恩裡克主教得信件,輕描淡寫道:「畢竟是跟西班牙聯姻數代的大國……能擺出這樣的姿態,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事。至於身體原因……」

  威廉三世想起與女兒的談話,話音一轉道:「讓卡爾達諾去給塞巴斯蒂昂看看。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問題,這門親事依舊是作數。如果塞巴斯蒂昂國王出於生理原因而不想娶妻,你便讓使者給他帶一句話。」

  威廉三世清了清喉嚨,一字一頓道:「阿維什王朝要是斷絕在他手裡,那麼葡萄牙將屬於哈布斯堡王朝。」

  「即便塞巴斯蒂昂想將他的王位傳給在葡萄牙的旁系親戚,腓力二世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葡萄牙國王真的能聽進您的話嗎?」尼古拉·培根對此表示懷疑。

  「一個能將祖母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的國王……難道願意葡萄牙的王冠戴在腓力二世的頭上?」

  「是。」不再猶豫的尼古拉·培根立刻執行國王的要求。

  然後威廉三世又找來瓊安,將其上下打量一番後,詢問道:「你對醫學感興趣嗎?」

  「醫學?」瓊安被威廉三世的話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在認真思考後回答道:「不算討厭。」

  「行吧!那我換個說法。」威廉三世重新問道:「你願意學醫嗎?」

  「可是父親,我為什麼要學醫?」瓊安感到莫名其妙道:「這不是我應該學習的課程啊!」

  按理說,貴族女性從小學習的內容應該是騎馬,打獵,外語,縫紉,操持家務,以及閱讀各式各樣的宗教典籍。

  至於醫術……

  在黑暗的中世紀和獵物盛行的十七世紀,醫生極易被宗教審判局找上門,甚至一些迷戀草藥學的貴族都需要特殊赦令,才能持有被嚴令禁止的讀物。

  毫不客氣地說,要是威廉三世讓瓊安學醫的消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一定會被指責是巫師的同伙。

  「只是讓你稍稍了解下醫學,又不是讓你去當醫生。」威廉三世也想像不出瓊安像未來的丹麥女王克裡斯蒂娜一樣,親自解剖屍體的場景。不過讓她讀一下亞裡士多德和蓋倫的醫學著作,總不會被人議論紛紛。

  「我讓你學醫是讓你以後別諱疾忌醫,順便跟葡萄牙的塞巴斯蒂昂有些共同語言。」威廉三世解釋道:「治療還是讓專業的醫生來吧!畢竟你哪有時間和機會去實踐所學到的醫術。」

  瓊安下意識地松了口氣,畢竟她還沒做好直面血腥與肉體的准備。

  「另外,你要加強拉丁語的學習,並且從今天開始學習葡萄牙語。」威廉三世見瓊安接受良好,於是繼續說道:「我會給你找好老師,並且定期檢查你的功課。」

  「那我還要管理威爾士嗎?」瓊安能夠想像她今後的生活之忙碌,絕對不亞於正在惡補外語的紀堯姆,以及正在比利時代替胡安娜王後管理國家的裡士滿公爵。

  「當然要管了。不然你去葡萄牙怎麼參與政治?」威廉三世強調道:「你所學習的課程大都是讓你增長見識,但是管理領地的才干,卻是你以後的立身之本。」

  說罷,威廉三世還舉例道:「看看你的母親和姑媽,就能明白管理才干的重要性。甚至說得更過分點,你要是沒點政治遠見和管理手腕,遲早會被奧地利的凱瑟琳架空。」

  瓊安下意識地緊張起來,突然明白她被父母保護得有多好,以至於她都忘了外面是個吃人的社會。

  「塞巴斯蒂昂的祖母凱瑟琳是查理五世的妹妹,伊莎貝拉女王的外孫女。她能影響若昂三世跟西班牙保持長達數十年的友誼,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威廉三世不敢小瞧哈布斯堡的人,所以對女兒語重心長道:「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學習。」

  「找時間我會讓你到意大利或是尼德蘭見見世面,以免你的天空就只有英格蘭的這一片。」


第248章

  「英格蘭國王有意與葡萄牙聯姻……而且他的女兒只比您大一歲。」略顯肥胖的恩裡克主教擦了擦臉上的汗,看向正在屋子裡換衣服的塞巴斯蒂昂。

  年僅十歲的國王酷愛嚴苛的生活與訓練方式,他就像是這個時代裡的特種兵,每天早上四點半准時起床衝個冷水澡,然後進行一系列的軍事訓練,最後在恩裡克主教的陪伴下,嘗試處理國家大事。

  聽了恩裡克主教的話,塞巴斯蒂昂國王皺了下眉頭,抬高下巴讓男僕幫他整理好衣領子,然後慢悠悠地說道:「他就非要把女兒塞給我嗎?」

  「不是他非要將女兒塞給你,而是我想將英格蘭公主塞給你。」恩裡克主教一見塞巴斯蒂昂擺出一副「我不想結婚」的姿態,便感到頭痛欲裂:「你不結婚難道要我結?我可是在上帝面前做出承諾的人。」

  塞巴斯蒂昂國王也覺得讓恩裡克主教結婚是件不現實的事,況且他的叔祖都過了最適合生育的年紀,又不像長腿的愛德華那樣,因為四處征戰而有副相當強壯的身體,所以阿維什王朝的延續重擔就落到了塞巴斯蒂昂身上。

  這讓因為生理原因,而十分不願意接觸女性的塞巴斯蒂昂感到非常苦惱:「就不能讓我所選定的繼承人跟英格蘭聯姻嗎?」

  恩裡克主教頭都不抬地反駁道:「你覺得威廉三世的腦子有問題嗎?」

  「什麼意思?」

  「意思是……威廉三世能接受他的女兒嫁給一個王室旁支嗎?」恩裡克主教的話非常現實:「亦或是說,你能讓威廉三世相信你會終身不婚?還是腓力二世不會在我們去世後,索要葡萄牙王位?」

  塞巴斯蒂昂無法回答恩裡克主教的話,因為這恰恰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我就一定要結婚嗎?」三歲登基的兒童國王露出屬於成年人的苦惱表情。

  恩裡克主教對於他在這方面的糾結已是煩不勝煩,所以直截了當道:「如果你不想讓哈布斯堡家族吞並阿維什王朝,就必須有合法子女。哪怕是女孩,都能讓這事有回轉空間。」

  「況且英格蘭的勢力也對我們至關重要,至少你不用擔心妻子的娘家會對葡萄牙王位產生不好的念頭,況且威廉三世也願意支付一筆不菲的嫁妝。」恩裡克主教一想到葡萄牙的財政狀況,便頭痛欲裂道:「你也知道葡萄牙的收入正在不斷下降,而你所憧憬的征服戰爭需要龐大的資金與難以想像的專業人手。更重要的是,在你沒有繼承人前,無論是我還是國內的大貴族們,都不允許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總之,你想征服摩洛哥就必須結婚生子。」恩裡克主教再次強調道:「瓊安公主是你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年齡還是家世,她都是最符合葡萄牙王後的人選。」

  塞巴斯蒂昂國王垂頭喪氣了一會,直到很久才開口問道:「她人怎麼樣?」

  「你問的是誰?」

  「當然是你給我挑的英格蘭公主。」被逼婚的塞巴斯蒂昂國王不耐煩道:「難道我還有其她選擇嗎?或是說你希望我挑一位哈布斯堡家的公主?」

  恩裡克主教沒想到塞巴斯蒂昂國王會在這方面讓步,於是說起瓊安公主的情況:「據我所知,瓊安公主有著相當高雅的容貌,並且熱衷於讀書和打獵,擅長多國語言,也十分具有管理才能。」

  「管理才能?」塞巴斯蒂昂國王突然對瓊安產生了濃厚興趣:「她能管理國家嗎?」

  「陛下,她的父母都是國王。」恩裡克主教意味深長道:「就像您的高祖父母那樣。」

  「那就她吧!」塞巴斯蒂昂國王拍板道:「找時間讓我跟她見上一面,我總不能不知道我未來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恩裡克主教不確定威廉三世是否願意讓瓊安公主跟塞巴斯蒂昂國王見上一面,但眼下他好不容易得到塞巴斯蒂昂國王的承諾,所以在片刻的猶豫後,只能含含糊糊地答應下來。

  而在與葡萄牙相隔不大遠的法蘭西,正發生著驚天動地的一幕。

  因為吉斯公爵夫人的憎恨,勒妮公主已經被吉斯公爵所殺的消息不僅傳到了巴黎以外的地方,更是激起各方的譴責。

  不管怎麼說,勒妮公主都是路易十二的女兒,正兒八經的費拉拉公爵夫人。

  即便是要判她死刑,也該由三級會議進行貴族審判,然後由國王簽署死刑令,再進行公開或是私人處刑。

  吉斯公爵的做法不僅是對瓦盧瓦王室和三級會議的挑釁,更是推翻了適用於貴族們的法律法規。

  躲在巴黎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在聽到這一消息後,突然意識到吉斯公爵現在也有處死她的能力。

  畢竟她的出身可不比上勒妮公主。

  而法蘭西境內也沒人會為她報仇。

  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裡?

  從未感覺死神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凱瑟琳·德·美第奇突然冷靜下來,然後思考起活命的對策,以及如何將吉斯公爵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

  留著這麼一個炸彈在身邊,凱瑟琳·德·美第奇不確定吉斯公爵以後還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

  至於那些胡格諾派……

  凱瑟琳·德·美第奇想起在羅馬之殤裡,給予自己力量的上帝,於是在十字架前祈禱並懺悔道:「全能的主啊!請您原諒我的不道德行為,並且相信我會將法蘭西的信仰引回正軌。」

  「阿門!」凱瑟琳·德·美第奇閉著眼睛說出最後一句,然後在起身的那一刻,又變回了冷酷無情的毒藥女王。

  「讓克萊爾小姐過來一趟。」凱瑟琳·德·美第奇對伊莎貝拉·德·利默伊吩咐:「吉斯公爵一直欽慕於她,而我也需要她向我證明自己的忠誠。」

  「是。」得令的侍女立刻執行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命令。

  法蘭西的宮廷上空一直盤旋著黑漆漆的雲朵,讓人感到一股難以釋放的壓力。

  「西班牙的海軍還沒行動嗎?」吉斯公爵雖然知道他殺死勒妮公主的消息已經被妻子傳了出去,但是除了暴跳如雷並且將其訓斥一頓,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吉斯公爵夫人要是跟勒妮公主前後腳死亡,那就坐實了吉斯公爵殺害勒妮公主的傳聞。

  況且費拉拉那兒,他的小舅子還等著繼承勒妮公主的遺產呢!

  吉斯公爵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出嫁前,一直都是勒妮公主最喜歡的孩子。

  畢竟是長女,又曾跟勒妮公主一起改信加爾文教,所以吉斯公爵夫人曾被勒妮公主視為財產和事業的繼承人之一……直到她被迫嫁給了吉斯公爵,並在婚禮上重回天主教的懷抱。

  「那個該死的女人。」一想到勒妮公主所引出的麻煩,吉斯公爵就忍不住咒罵道:「亨利二世真不應該將她釋放出來。」

  服侍吉斯公爵的侍從被主人的樣子嚇得吞了口口水,努力將視線轉移別處。

  而就在這時,房門外的侍從通傳道:「閣下,克萊爾小姐求見。」

  「她怎麼來了?」一聽到心上人的名字,吉斯公爵條件反射地想起這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陰謀,於是不耐煩道:「讓她趕緊離開。」

  「是。」門外的侍從對克萊爾小姐露出為難的表情,希望這位美麗的女士能夠知難而退。

  然而克萊爾小姐並未知難而退,而是隔著房門喊道:「閣下,看上上帝的份上,我懇求您救救我。」

  克萊爾小姐曾是盧浮宮的演唱家,所以有著相當美妙的喉嚨。尤其是她情深意切地發出哀求時,吉斯公爵也不願看著年輕的情人黯然離去,只能猶豫後淡淡說道:「讓她進來。」

  「是。」門口的侍衛立刻放行了克萊爾小姐。

  結果後者一進門便脫起了衣裳。

  「你這是干什麼?」吉斯公爵示意自己的侍從趕緊離開,然後試圖阻止克萊爾小姐的行為。

  「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沒有行刺的意願。」克萊爾小姐抱著吉斯公爵的大腿跪下,但卻十分巧妙地顯露出美妙的曲線,讓她看上去越發地楚楚可憐:「我懇求您將我從王太後的毒手中拯救出來。」

  克萊爾小姐的眼淚打濕了吉斯公爵的褲子,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她逼迫我殺害您,但是我真的不能這麼做。」

  「親愛的克萊爾,你快起來,你趕快起來。」吉斯公爵心疼地扶助克萊爾小姐的胳膊,難以相信這個一直拒絕自己的年輕姑娘居然回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

  「我理解你的難處,也願意為你分憂。」吉斯公爵一邊說著,一面撩開克萊爾小姐的碎發,打量著她青春嬌嫩的面容:「我知道你很害怕,很無助,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將自己交給我,因為我絕不會像那個意大利女人一樣,讓你做出違背心願的事。」

  吉斯公爵猜測克萊爾小姐被凱瑟琳·德·美第奇安排了刺殺他的任務,但是這個年輕的女孩害怕殺害一位大貴族,尤其是掌握巴黎的大貴族會導致自己的不幸,所以將事實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自己。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你立刻送出巴黎,讓你在我的領地裡安然度過一生。」吉斯公爵看著克萊爾小姐的面容,從未有過地緊張道:「雖然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騎士,也已經有了上帝安排的妻子,但是我發誓,我的心髒只屬於你,聖瓦倫丁讓它之為你而跳動。」

  吉斯公爵握住克萊兒小姐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心髒處:「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情婦,在這個不公正的社會裡,給予我愛的鼓勵與安慰。」

  「閣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克萊爾小姐感動地給了吉斯公爵一個深吻,希望這個大膽的舉動能讓嘴唇上的毒藥起效。然後她又與吉斯公爵溫存了一番,才在對方依依不舍的眼神下,回去向凱瑟琳·德·美第奇復命。


第249章

  「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們,我一定會跟那個意志不堅的女人離婚,然後迎娶聰明美麗的克萊爾小姐。」吉斯公爵在送走克萊爾小姐後,發出如此感嘆,令一直侍奉他的老人有些吃驚。畢竟吉斯公爵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所以很難有人能影響他的決策。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凱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

  但凡是跟黑太後接觸過的人,都該明白她的手下是不折不扣的美女蛇。

  甚至一些抵制黑太後的人還為她的侍女們娶了個蔑稱——「機動艦隊」,以此諷刺黑太後依靠女人的裙子把持朝政,影響軍隊。

  「閣下,需要我將克萊爾小姐送出宮嗎?」吉斯公爵的侍從總覺得克萊爾小姐有哪裡不對,但是又不敢當著吉斯公爵的面道出這一點,所以想將二者分離開,然後慢慢勸著吉斯公爵回心轉意。

  恰好吉斯公爵也想將克萊爾小姐從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手裡拯救出來,所以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侍從的話。

  結果在後者准備付諸於行動時,吉斯公爵便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寒」給打到了。

  吉斯公爵剛開始只是頭熱,隨即便呼吸急促地倒在地上。

  侍從見狀,趕緊叫來醫生。

  只可惜吉斯公爵的軍隊已經封鎖了巴黎,而吉斯公爵的侍從也不想求助於國王的醫生,所以被找來給吉斯公爵看病的,是個只在意大利讀過蓋倫著作的年輕人。

  他在給大汗淋漓的吉斯公爵診斷一番後,露出相當無奈的表情:「是肺炎,我們只能期待上帝的幫助。」

  「可是公爵大人又怎會患上肺炎?」侍從揪住醫生的領子,威脅道:「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醫生。」

  「以蓋倫與亞裡士多德之名,我當然是個醫生。」被揪住衣領子的年輕醫生強作鎮定道:「但凡是有些醫學常識的人,都不會否認我的判斷。」

  侍從緊盯著醫生的眼睛,直到對方快喘不過氣,才勉強放過這個可憐人。

  「請夏爾主教過來一趟。」

  在醫學不發達的十六世紀,除了祈求上帝的幫助,他們也找不到其它的解決方法。

  當然,侍從也懷疑是克萊爾小姐對吉斯公爵做了什麼,才導致後者患上了肺炎,但是當他的人找到克萊爾小姐時,對方正在凱瑟琳·德·美第奇的臥室裡做著針線活,看上去無比健康。

  「我以為吉斯公爵還會給我這個老太婆保留一分尊嚴。」凱瑟琳·德·美第奇用力拉了下潔白布匹上的絲線,諷刺道:「還是說,吉斯公爵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當上法蘭西的國王?那我可沒法祝福他。」

  「殿下,失禮了。」侍從將克萊爾小姐上下打量一番,隨即離開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房間。

  「看來吉斯公爵是逃不過這一劫了。」伊莎貝爾·德·利默伊在侍從走後隨口說道。

  凱瑟琳·德·美第奇聽了也只是淡淡地掃了眼克萊爾小姐,然後繼續做著自己的針線活:「我們只用向上帝祈禱就好了。」

  祈禱吉斯公爵趕緊回歸上帝的懷抱。

  結果一天後,吉斯公爵死於盧浮宮。

  得到消息的孔代親王立刻帶兵攻入了巴黎,然後以撥亂反正之名,將吉斯公爵的弟弟夏爾主教,以及一系列的天主教成員打入大牢,邀請已經信仰新教的旺多姆公爵,以及沉默派的蒙莫朗西公爵重新為小國王攝政。

  在佛蘭德斯得到這一消息的胡安娜王後終於松了口氣,知道在法蘭西的土地裡,加爾文教總算有了喘息之機。

  而遠在日內瓦的約翰·加爾文卻不滿足於此。

  他想要的,是法蘭西將徹底擺脫羅馬教廷的控制,將加爾文教立為國教,並且將他迎為加爾文教的教皇。

  馬丁·路德所沒做成的事情,理應在他這兒得到完善。

  只可惜約翰·加爾文還未將這一理想付諸於現實,便因自己年老體弱的身體,在日內瓦去世。

  享年,五十五歲。

  至此,新教最後的改革者去世。遠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還沒來得及為上帝的旨意歡欣鼓舞,便接到了法蘭西再次兵變的消息。

  「你說什麼?」腓力二世難以置信道:「吉斯公爵因病逝世了?」

  說到這兒,腓力二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在書桌前喃喃自語道:「那個壯得像頭牛的吉斯公爵,居然沒死於戰場,而是死於疾病?」

  越想越可笑的腓力二世眯了眯眼睛,隨口問道:「不會是凱瑟琳·德·美第奇下的死手吧!」

  想想那個肮髒成都不亞於波吉亞的意大利家族,腓力二世便不確定凱瑟琳·德·美第奇是否有能力將毒殺偽裝成正常死亡。

  當然,腓力二世並未料到自己隨便一猜,就已得到事情的真相。

  因為跟吉斯公爵的死亡相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弗朗索瓦·德·吉斯一死,我們在法蘭西能夠使用的天主教勢力,就只剩下年紀一大把的蒙莫朗西公爵。」腓力二世灌了口烈酒,努力分析著無比糟糕的現狀:「至於跟蒙莫朗西公爵年紀相當的安德烈元帥,也不是什麼值得投資的人。」

  畢竟兩個半身入土的天主教高層,能明哲保身就已經不錯了,腓力二世也沒指望他們能扛起天主教的大旗。

  而要是讓腓力二世眼睜睜地看著法蘭西變成加爾文教的天下,那麼百年之後,上帝一定會將腓力二世拒之門外,甚至查理五世和伊莎貝拉皇後也會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他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一想到自己的死後待遇,腓力二世便無比痛苦地雙膝跪地,向著上方喃喃自語道:「請您原諒我……請您原諒我……」

  「仁慈的主啊……請您原諒我這個罪孽深重又懦弱無能之人。」

  腓力二世說完便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一旁的格蘭維爾主教也為他念了段《聖經》,並且代表上帝原諒了腓力二世的過錯。

  「陛下,眼下能拯救天主教的就只有您了。」祈禱完的格蘭維爾主教拿出一封來自羅馬教皇的信。

  即便佛羅倫薩公爵一直都與威廉三世保持著良好的商貿關系,但是新上任的美第奇教皇也不能容忍法蘭西脫離羅馬教廷的掌控。

  一旦英格蘭,尼德蘭,與法蘭西接連開了這個先例,那麼羅馬教廷遲早會像曾經的羅馬多神教一樣,被新的信仰取而代之。

  不,這是對上帝的褻瀆。

  也是羅馬教廷和西班牙的失職。

  腓力二世不用看就知道教皇在信件裡寫了什麼,無非是要他對以孔代親王為首的加爾文教徒施以正義的裁決,讓法蘭西重歸天主教的懷抱。

  這是一場關於信仰的神聖戰爭。

  更是腓力二世用以證明自己是歐洲霸主的絕佳機會。

  「一個曾經將天主教發揚光大的國家……如今卻被一群不信神的畜生們把持朝政,扼住小國王的喉嚨。」

  腓力二世盯著熊熊燃燒的爐火,眼白上浮現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絲。

  「孔代親王,科利尼將軍,以及在幕後主持這一切的威廉三世與比利時的胡安娜……」

  「我會讓你們付出鮮血的代價。」

  腓力二世說罷,皺著眉頭向格蘭維爾大主教命令道:「讓阿瓦爾公爵和我的外甥都來見我,並且命令西班牙海軍即刻啟航,向著異教徒們舉起朗基努斯之槍。」

  「我要讓他們明白與上帝作對的代價。」

  「不管是法蘭西,英格蘭,還是那個上跳下竄的比利時女王……都會失去他們的王冠與寶座。」

  腓力二世一邊走向他的會議室,一面讓幽靈般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

  「血洗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的國家,讓聖火淨化異教徒的靈魂……」

  …………我是分割線…………

  「嗯哈……」睡夢中的威廉三世突然從床上驚醒,令守夜的男僕差點磕碰下巴,趕緊點燃油燈照亮國王的蒼白面孔。

  「讓克倫威爾爵士過來一趟。」男僕衝著趕進屋子的同伴吩咐道:「然後讓宮廷醫生來給國王看看。」

  「是。」後者不敢耽誤地照做了,。

  理查德·克倫威爾來的比預期更快,甚至都沒來得及打理頭發。

  「陛下,您沒事吧!」理查德·克倫威爾看著眼神渙散的國王,於是大著膽子摸了下對方的額頭,確定威廉三世沒有發燒後,終於松了口氣,然後扶著對方在柔軟的枕頭上靠下。

  「醫生還沒到嗎?」理查德·克倫威爾明白威廉三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眼下的歐洲局勢正如暴風雨前的寧靜,哪怕是英格蘭的宮廷裡,都充斥著讓人不安的氣氛。

  「閉緊你們的嘴巴。」理查德·克倫威爾盯著國王的男僕,惡狠狠地警告道:「否則你們的頭顱將被掛在倫敦塔外。」

  「是……」男僕們戰戰兢兢地退下了,但是在國王真正恢復前,他們都無法脫離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監視。

  「讓尼古拉·培根來見我,順便召回塞西爾爵士。」回過神的威廉三世一邊讓宮廷醫生替他進行放血治療,一面命令道:「讓英格蘭海軍提高戒備,分三班進行巡邏。」

  「也許我們的至暗時刻就要來臨了。」


第250章

  「讓醫生退下。」威廉三世盯著金屬盆裡的零星的血跡,實在是看不起十六世紀的治療方法:「我只是一時不舒服,又不是出了什麼大問題。」

  「可是陛下,您已經過了任性的年紀,也應該注意一下。」化名為米歇爾的塞爾維特戴著一副鳥嘴面具,跟房間裡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值得慶幸的是,您沒有在亨利八世的年紀裡換上一系列的病症或傷痛。除去之前操勞過度暈倒外,也只是做了次噩夢。」

  塞爾維特指揮侍女用塗上草藥的亞麻繃帶給威廉三世包扎傷口,又給國王檢查了下眼珠和舌頭狀況:「行了,我過幾天再給您看看。」

  「這就行了?」理查德·克倫威爾難以置信道:「明天不用放血嗎?」

  如果不是戴著鳥嘴面具,估計理查德·克倫威爾能看見塞爾維特的大白眼:「放血是為了給國王消熱,幾滴就夠了,要是明天還給國王進行放血治療,你就得擔心國王陛下直接在御前會議上暈了過去。」

  說罷,塞爾維特還給從隨身的箱子裡拿出一瓶草藥汁,提醒理查德·克倫威爾明早稀釋在水杯裡,給威廉三世分次服下。

  「這是什麼?」威廉三世聞了聞草藥汁的味道,居然意外地清新。

  「是我根據奧斯曼帝國的藥劑配方所改良的清熱劑。」十分善於學習的塞爾維特解釋道:「估計奧斯曼帝國是從更遠的東方弄來的草藥配方。在吸收外來知識上,他們做得可比我們要好。」

  威廉三世將草藥水遞還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同時瞥了眼塞爾維特:「謹言慎行。」

  後者並沒有做出回應,而是手腳利落地收拾起殘局,很快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或許您可惜休息一下。」理查德·克倫威爾替威廉三世理了理枕頭,感覺自己真是從威廉三世還是個娃娃起,就一直操心到現在。

  「你在我身上花的精力,比你在家庭上花得精力還要多。」威廉三世看了眼理查德·克倫威爾,輕而易舉地猜到他在想什麼:「後悔成為王室總管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毫不猶豫道:「無數人都在羨慕我的工作,甚至我的妻子都十分擔心我不能在這個崗位上呆到兒子成年或是女兒出嫁。」

  「她倒是很現實。」威廉三世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聽從了他的養父,也就是亨利八世的財政大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選擇迎娶一位家境富裕,父親在倫敦經商的鄉紳之女為妻,並且與她生下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理查德知道在威廉三世面前,謊言都是無用的掙扎,所以十分誠實道:「為了讓我在您面前說一句好話,很多人都不會吝嗇黃金與土地。」

  「那你有這麼做嗎?」

  「我想這個問題,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是那副相當平靜的姿態:「您不同意,那我撈的再多也沒用。」

  托馬斯·克倫威爾臨終前所看透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們都是給國王做事的走狗,所以能喝多少骨頭湯,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情。

  以托馬斯·沃爾西為例。

  他給亨利八世服務了那麼多年,死後的財產還不是被亨利八世清算了?

  也正是通過前主的下場,托馬斯·克倫威爾才會冷靜地交出大部分財產,以保證他的人脈,地位,以及小部分資金都能被兩個孩子繼承。

  而有了向國王進諫的渠道,你還愁沒錢?只怕那時多的是人求你收下他們的孝敬。

  「你父親一直都是個聰明人。」威廉三世不知是年紀到了,還是出於別的原因,突然回憶起曾經的老人:「可惜他在宗教事業上太過拼命,沒能活到我登基。」

  理查德·克倫威爾並未評價自己的養父,而是沉默地呆在一旁,直到第二天早上,尼古拉·培根匆匆入宮,才下去休息了一下。

  「陛下。」尼古拉·培根對在威廉三世的餐桌邊行了個脫帽禮,注意到面前還留了份沒動的早餐。

  「坐。」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示意尼古拉·培根可以一起用餐。

  白廳宮的大廚可比尼古拉·培根家的女佣手藝更精湛。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胃,所以用的材料都是好幾個王室莊園精心挑選的。

  「陛下,能跟您一起吃早餐真是莫大的榮幸。」尼古拉·培根十分拘謹地在威廉三世的下手位坐下,因為過於緊張而對面前的佳肴沒有多大胃口。

  威廉三世也不跟他玩猜謎,直接在對方坐下後,輕描淡寫道:「西班牙很快就要打來了。」

  「……」尼古拉·培根直接被威廉三世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本就緊張的腸胃更是吃不下一點東西。

  「那您……有什麼應對措施嗎?」

  尼古拉·培根打量著威廉三世的臉色,完全看不出國王對即將打來的西班牙有一絲絲的驚恐,反而胃口大開地讓人多添了份早餐。

  「如果無敵艦隊要打來,那麼英格蘭是他們的第一目標。」威廉三世繼續說道:「法蘭西那邊肯定有意大利或是奧地利的軍隊『幫助』蒙莫朗西公爵清理國內的胡格諾派,所以西班牙能專心對付我們。」

  一想起英格蘭的海軍規模,以及歷史上的伊麗莎白一世打敗無敵戰艦的時間,威廉三世便感到難以言喻的壓力。但是在表面上,他還是無比鎮定道:「英格蘭是最大的新教國家。一旦我們倒下了,那麼腓力二世清算起其它國家便輕松得多。」

  「不管是尼德蘭,丹麥,乃至日內瓦……都會是西班牙打敗英格蘭後,索要拔除得目標。」

  威廉三世說到這兒,還自嘲道:「興許我會是歷史上第一個被燒死的國王。如果腓力二世願意看在我有一半西班牙血統的份上放我一馬,那麼我會戰死沙場,或是被腓力二世終身囚禁。」

  「陛下,我們還沒打開。」尼古拉·培根鼓起勇氣道:「你可以求助新教聯盟,讓他們一起抵抗西班牙。」

  「可問題是他們為何要橫插一腳?」威廉三世反問道:「人都是利益驅使的動物。錦上添花易得,雪中送炭難求。之前施馬爾卡爾聯盟願意幫助英格蘭,是因為他們想從查理五世那兒獲得宗教自由的承諾。可現在他們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又不願正面對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所以我們很難從施馬爾卡爾聯盟那兒獲得支持。」

  「至於丹麥……」

  威廉三世露出一抹苦笑:「他們的國王是個趨利避害的性格,才不會搭理火燒眉毛的英格蘭。」

  尼古拉·培根被國王的話弄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畢竟西班牙的無敵艦隊……真不是一般的難纏。

  哪怕現在的西班牙比不上查理五世執政時的巔峰時期,但是在意大利與奧地利的幫助下,腓力二世完全能一心一意地對付英格蘭。

  而亨利八世當年能拿下荷蘭,完全是在西班牙被蘇萊曼大帝的海軍拖住一半,再加上與法蘭西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幫助,才險勝一籌。

  如今要威廉三世獨自面對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而且還是沒有跟奧斯曼帝國進行勒班多海戰的無敵艦隊……

  光是想想就能讓威廉三世感到難以言喻的胃疼。

  或許他真是太心急了,才會導致蝴蝶效應下的英格蘭要面臨急速擴張後的最大災難——出人意料的戰爭。

  「不過我們還是有值得慶幸的事。」威廉三世的心理素質讓他很容易在困難境遇裡冷靜下來:「葡萄牙拒絕了西班牙的同盟,因為他們不想讓年幼的國王死於戰爭,也不想投錢到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另外……」威廉三世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而是沉默片刻後,十分冷靜道:「將瓊安,紀堯姆,以及瑪戈公主送去荷蘭,並且告訴諾曼底女總督也去荷蘭。」

  「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亞歷山大將繼承我的王位,並且由胡安娜,諾丁漢女伯爵,塞西爾爵士以及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輔政,薩裡女伯爵擔任他的顧問。」

  「陛下……」

  「聽我把話說完。」威廉三世像是交代遺言一般打斷了尼古拉·培華的話,十分強硬道:「你讓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想辦法把胡安娜帶去荷蘭……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去荷蘭。總之我不能讓她還呆在衝突的前線上,如果她死了,那麼我所堅持的一切都會玩完。」

  「順便給塞西爾爵士帶句話。」威廉三世記得這位在瑪麗一世的執政期裡,可是很有眼色地辭職,並且躲到鄉下避難。直到伊麗莎白一世繼位後,才重出江湖,一鳴驚人。

  「如果腓力二世真的贏了,那麼讓他不要猶豫地帶著亞歷山大改變信仰。」威廉三世下定決心道:「死人是沒有未來的。不管是亞歷山大還是你們,都要為性命和英格蘭的未來做出正確選擇。」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10

第251章

  「有些人明明活著,但所有人都默認他已經死了。而有些人雖然死了,但是所有人都記得他。」威廉三世知道這是一場難以預料的苦戰,所以在與尼古拉·培根談話前,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准備:「如果英格蘭戰敗,我將以國王的身份死去。」

  「陛下……」尼古拉·培根張了張嘴,但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畢竟對於國王而言,尊嚴高於生命。

  要是讓威廉三世以「西班牙階下囚」的身份死去,那麼裡士滿公爵的王位就危險了。

  「我相信胡安娜會保護好亞歷山大,紀堯姆,以及瓊安。」威廉三世對於死亡並沒有太多的恐懼,甚至期待自己能借此回到那個科技發達的時代:「至於我們,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依照腓力二世的性子,一旦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拿下英格蘭,那麼阿瓦爾公爵絕對會在英格蘭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宗教審判局,然後將新教徒們吊死在幾根木頭搭建的簡易絞刑架上。

  尼古拉·培根的岳父是亨利八世的朝臣安東尼·切尼,亦是英格蘭新教裡領軍人物。可以說,腓力二世要是真的拿下英格蘭,那麼切尼一家和培根一家都在西班牙宗教審判局的黑名單上。

  一想到這一場景,尼古拉·培根就止不住地胃疼。

  而威廉三世也沒打算就此認命,而是在塞西爾爵士和海軍大臣們匆匆趕回後,與之聊起英格蘭的現狀。

  「毫無疑問,我們正面臨著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戰爭。」威廉三世坐在御前會議的上手位,屋子的兩旁都掛著英格蘭歷代君王的畫像:「腓力二世擁有遠勝於我們的海軍力量,即便西班牙已經比不上查理五世時的所向披靡,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依舊是歐洲最可怕的海上力量。而面對這樣的敵人,我們除了應戰,別無他法。」

  威廉三世的話讓御前會議的成員都竊竊私語起來。

  距離國王最近的塞西爾爵士忍不住眉頭一皺,沉聲呵道:「肅靜。」

  那些畏懼塞西爾爵士的大臣們立刻收回了左顧右盼的目光,但是微微顫動的嘴唇還是訴說著他們的不甘心,以及對西班牙發自內心的恐懼。

  「陛下,我們可以尋求更多幫助。」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很慶幸自己的間諜生涯,讓他鍛煉出比一般人更為堅強的心髒,所以能在威廉三世的面前,保持最後的鎮定與體面:「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法蘭西或是意大利會橫插一腳,而無敵艦隊也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約翰·達德利也適時接話道:「我們確實在兵力上沒有太大優勢,但是同西班牙相比,我們擁有加萊,亞眠,諾曼底,以及懷特島等多個補給點。並且相較於西班牙海軍,我們也有本地作戰優勢。」

  提起自己擅長的領域,約翰·達德利總算能侃侃而談:「西班牙人並不知道英吉利海峽的風浪有多麼可怕,所以他們將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我堅信上帝站在英格蘭這邊,並且保佑我們能贏下這場戰爭。」事到如今,威廉三世也說不出更多的漂亮話,只能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要與西班牙殊死一戰的決心。

  為了激勵所有人,國王在散會後,拿出身家的三分之二用以加固英格蘭海軍的裝備,並且獎勵所有為英格蘭而戰的人們。

  考慮查理五世給腓力二世留下的身家,以及英格蘭與西班牙在人手上的差距。威廉三世頒布了《戰爭特別調令》,允許御前大臣們不拘出身地招募了一批因為私掠許可證,而與西班牙海軍打過交道的皇家海盜。其中就包括在歷史上留下大名的德雷克,以及奴隸販子出身約翰·霍金斯。

  同時為了麻痹心態傲慢的西班牙海軍,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讓他的間諜們在巴黎和尼德蘭散布「英格蘭將領們在如何應對無敵艦隊上,產生了巨大分歧」。以此讓西班牙情報頭目,也就是西班牙駐巴黎大使門德薩在給腓力二世的信件裡,誇大了英格蘭對西班牙的恐懼,使得對方做出「英格蘭艦隊的戰鬥力不足為懼」的判斷。

  「不過是在歐洲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三流國家。」腓力二世在拿到門德薩大使的報告後,無比輕蔑道:「打敗英格蘭就像大像踩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可是陛下,您的父親終其一生都沒有踩死這只螞蟻。」格蘭維爾大主教緊皺著眉頭,跟腓力二世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您認為查理五世是個毫無遠見的軟弱之人嗎?」

  「我想父親之所以沒有征服英格蘭,不過是有法蘭西在中間擋著,讓他難以下手。」腓力二世不在意道:「而我正是要糾正父親的錯誤,讓上帝的聲音重回英格蘭的土地。」

  面對自信滿滿的腓力二世,格蘭維爾大主教還想多勸幾句,但是後者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

  也許是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讓他們太過自信,所以格蘭維爾大主教在短暫的心驚後,只能對著查理五世的畫像劃了個十字,祈禱這位英明的前主能保佑腓力二世一番風順,所向披靡。

  不然……

  格蘭維爾大主教實在是想像不出西班牙海軍失敗後的下場。

  而上帝不知是回應了威廉三世的請求,還是應證了格蘭維爾大主教的心驚。

  正當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跨過布列塔尼海防線,向著英吉利海峽駛去時,威廉三世期已久的歷史事件,終於打亂了腓力二世的計劃,使得腓力二世在教皇的求救信下,無法一心一意地對付英格蘭海軍——因為奧斯曼帝國趁著無敵戰艦離境時,圍攻了馬耳他島,引起一場難以想像的惡戰。

  由於奧斯曼帝國的海軍不斷逼近威尼斯共和國的塞浦路斯島,極大威脅到了基督教世界——尤其是教皇本人的安危,所以腓力二世在無敵艦隊啟程後,不得不中途調出一部分軍力去支援火燒眉毛的威尼斯共和國。

  這也大大削弱了西班牙用以攻打英格蘭的海軍力量。

  「陛下,只用這麼些人,我們很難拿下英格蘭。」深受腓力二世信賴的阿瓦爾公爵雖然傲慢,但也不是沒有頭腦的莽夫。他深知無敵艦隊一旦進入英吉利海峽,便得速戰速決,否則很容易陷入到對其不利的持久戰中。

  況且英格蘭海軍擅長炮擊戰,其艦身也以輕便靈巧,機動性較強著稱。而西班牙的海軍船艦並不適合在英吉利海峽內作戰,再加上西班牙最有經驗的海軍將領聖克魯斯侯爵被腓力二世派去支援威尼斯,所以阿瓦爾公爵並不認為這是與英格蘭開戰的最佳時機。

  然而腓力二世並不這麼認為,甚至還想像查理五世那樣,遠程操控一場注定勝利的戰爭。

  「閣下,我認為你無需懼怕那些野蠻的英格蘭人。」腓力二世自信滿滿道:「上帝會幫我們贏下這場戰爭,而我將以此證明自己是個能征善戰的君王。」

  阿瓦爾公爵很想告訴腓力二世,真槍實戰跟紙上談兵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況且威廉三世也不是用來討好腓力二世的弄臣,而西班牙在此前,從未與英格蘭打過海軍戰。

  可事已至此,除去繼續向前,阿瓦爾公爵又能怎麼辦?

  1565年的七月,英格蘭與西班牙的戰爭在英吉利海峽爆發。

  由於英格蘭海軍在開戰前聽取了約翰·霍金斯的建議,摒棄了傳統的大型戰艦,專注於體型更小,機動性更強,且火炮數多,射程遠的小型戰艦,所以在開戰的清晨,便接著西南風,從無敵戰艦的上風位穿梭到西班牙海軍的後方,然後接著兩舷的火力切斷了西班牙後衛船艦的補給,使得無敵戰艦陣腳大亂。

  「腓力二世想跟我們打閃電戰,那麼我們唯一的獲勝方法,就是切斷他的後衛補給。」威廉三世很清楚英格蘭海軍的優勢在哪兒,所以讓腓力二世也嘗嘗英格蘭的閃電戰是何種滋味。

  而一旦切斷了西班牙海軍的後衛,那麼無敵艦隊的軍心便被打散了一半。

  而在之後的三天裡,雙方又交手了三四次。

  因為英格蘭海軍擁有三處補給站,再加上腓力二世直到開戰後,才從法蘭西那兒得到在布列塔尼駐錨的許可,所以在英格蘭海軍補給完畢後,西班牙海軍甚至都沒來得及拋錨,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由於無敵艦隊的彈藥空虛,再加上西班牙海軍擅長的是墨守陳規的接舷戰術,即衝撞船艦後,強行登艦進行肉搏,所以在面對擅長炮戰攻擊,極力避開與西班牙海軍進行正面交戰的英格蘭艦隊時,不免笨重吃力了很多。

  再加上由約翰·霍金斯所改造的英格蘭艦隊身量較小,讓笨重的西班牙船艦難以瞄准。所以負責總戰局的約翰·達德利和約翰·霍金斯抓住這一弱點,由以德雷克為首的合法海盜們把握風向,在海面上對西班牙海軍進行游擊戰,並向彈藥有限的對像進行連續不斷的大小炮轟,使得無敵戰艦只能盡可能地與英格蘭戰艦拉開距離,避免還未衝撞到對方,就被炮擊轟入海底。

  「該死的,我們就不能碾死那群耗子嗎?」

  「如果你想沉入海底,大可那麼做。」一名咒罵不斷的將領拉住麻繩,頂著想要嘔吐的耳鳴說道:「我們只能等著風向改變,英格蘭海軍失去動能,才能進行貼身戰。」

  「那要是上帝沒有改變天氣呢?」

  「那就只能祈禱我們好運了。」

  將領盯著遠方的小船艦,祈禱自己能完完整整地回到西班牙。

  交戰的第九天,風向依舊沒改變的西班牙海軍別無出路,只能從愛爾蘭那兒繞道北海,返回西班牙。

  然而悲劇卻沒有放過可憐的西班牙艦隊。

  他們在返航的途中所遇見的風暴,將一些資源緊缺或是在戰爭中破爛不堪的船艦卷入海底。

  造成了遠超預計的損失。


第252章

  沒人料到西班牙的無敵艦隊會折戟於英吉利海峽,正如開戰前,沒人料到威廉三世真的有勇氣應戰。

  遠在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在無敵艦隊戰敗的消息後,縱使暴跳如雷,也不可能再次向英格蘭發起進攻。畢竟組織一場大型戰爭所花費的金錢就是個天文數字,再加上英格蘭海軍在這場戰役裡的損耗遠小於西班牙戰艦,所以在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腓力二世都不會再打英格蘭的主意。甚至為了支援被奧斯曼帝國步步緊逼的威尼斯共和國,腓力二世在阿瓦爾公爵和格蘭維爾主教的勸說下,與威廉三世簽訂了停戰協議。

  「我應該感謝上帝給了我一個難忘的教訓。」腓力二世在日記裡如此寫道:「謙虛地學習對手的優點,不要忘記父親對我的教導。」

  幾天後,威廉三世收到了腓力二世的來信,裡面重談了西班牙與英格蘭的友誼,以及父輩間的恩恩怨怨,可謂是將拉關系發揮到了極致,但是半點沒提剛剛發生的大戰。

  「他居然有臉跟你拉關系?」從荷蘭趕回來的胡安娜王後發現威廉三世毫發無傷後才略微松了口氣,隨即幫助丈夫處理起大戰的殘局。

  因為無敵艦隊並沒有在預定的地點上登陸,再加上威廉三世早就安排登陸點附近的居民們趕緊撤離,所以英格蘭本地並未遭受嚴重打擊,甚至還比不上威廉三世用以重修並安撫諾曼底居民的錢財。

  面對胡安娜王後的提問,威廉三世見怪不怪道:「如果戰敗的是我,那麼你也要寫信跟腓力二世拉近關系。」

  說到這兒,威廉三世還想起一句已經快忘了的老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如果腓力二世沒有送來這封,那麼他在我眼裡還是個傲慢且不足為懼的少年國王,但是現在……」

  威廉三世同胡安娜王後對視一眼,後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帝讓謙虛者不斷進步。」胡安娜王後收起對腓力二世的不滿,轉而討論起安撫傷兵,陣亡士兵家屬的工作。

  因為威廉三世要處理後續的國際關系,再加上葡萄牙在二者的交戰中,沒有站在傳統盟友那一方,而是保持中立,所以英格蘭必須為自己不必面對伊利比亞聯軍,而向葡萄牙表示感謝。

  「恩裡克主教表示塞巴斯蒂昂國王願意接受聯姻,所以希望英格蘭這邊能派一位經驗豐富的醫生前去葡萄牙宮廷授課。」威廉三世說得很委婉,但是胡安娜王後明白這是為了確保瓊安嫁去後,葡萄牙那邊不會把生育問題怪在瓊安頭上。

  「那就讓卡爾達諾去吧!」以塞爾維特的敏感身份,別還沒進宮廷,就先被人捉去燒死了。

  「我也是這麼想得,並且在瓊安嫁去葡萄牙前,最好讓他們『不經意』地見上一面。」威廉三世指了指恩裡克主教的來信:「我們得替他們安排好這些。」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女兒要嫁給天主教徒。」胡安娜王後眉頭緊皺道:「值得慶幸的是,葡萄牙還算誠信,沒有跟無敵艦隊一起入侵英格蘭。」

  「你能這麼想就好。」威廉三世知道胡安娜王後在別扭什麼,順口安慰道:「瓊安就算不嫁給葡萄牙國王,也不可能嫁給一個小貴族。你難道忍心她嬌生慣養的手腳被家務磨出一堆繭子,青春洋溢的面容在短短幾年間變得愁眉苦臉?」

  胡安娜王後沒法接過威廉三世的話,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就是眼前的例子。那還是小公國的公主呢!就算比不上英格蘭王室,那也比普通人家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可是胡安娜王後第一次見到克裡維斯的安妮時,對方的拘謹還是給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像,之後更是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才習慣英格蘭的一切。

  而在亨利八世去世後,克裡維斯的安妮寧願在英格蘭守寡,也不願回家待嫁。

  瓊安可不同於她的繼祖母,那是自幼長在蜜罐子裡的嬌小姐。

  別說是讓她嫁給小貴族了,就算是丟她去小公國裡吃苦,胡安娜王後都是心痛不已。

  畢竟娶妻跟嫁人在十六世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旦瓊安出嫁,以後要回來可就難了。

  「葡萄牙宮廷簡單,塞巴斯蒂昂又不想讓他的西班牙祖母把持內政,所以瓊安嫁過去肯定會受到丈夫的信任。畢竟英格蘭跟葡萄牙隔得那麼遠,就算我們想插手葡萄牙宮廷,也不會像西班牙那樣,有那麼大影響力。」威廉三世繼續說道:「通過剛才的戰爭,塞巴斯蒂昂也算表達了他們的誠意。」

  「我過幾天就邀請葡萄牙駐英格蘭大使的夫人來喝下午茶。」胡安娜王後正色道:「至於瓊安,我親自教她怎麼統治一個國家。」

  威廉三世有些意外地看了胡安娜王後一眼,默認這是對瓊安最好的安排。

  …………

  ……

  後記:

  在英格蘭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後,威廉三世的威望達到了新的高度,甚至在往後的幾個世紀裡,他都被譽為是都鐸王朝裡最受歡迎的國王。並且在之後的十五年統治期,不斷鞏固英格蘭因為美洲黃金的流入而受到摧殘的經濟,使得英格蘭沒有像其他國家那樣,出現通貨膨脹或,物價上漲的災難,同時也為他的繼承者亨利九世的日不落帝國,奠定了物質與科技基礎。

  而在威廉三世的統治後期,他除了大力發展經濟外,也與新教國家還有偏遠地區的天主教國家建立了良好關系,鼓勵外國人才移民,成為科技與文化的保護者,並且在五十歲時,得到了「賢明王」的稱號,成為以莎士比亞為首的戲劇家們的靈感源泉。。

  和查理五世一樣,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在五十多歲時,將權杖交與羽翼豐滿的裡士滿公爵,就此隱居在英格蘭和比利時的鄉村裡,只是偶爾參加宮廷宴會,或是成為子女們的顧問。

  同前兩任都鐸帝王相比,更加高壽忠貞的威廉三世無疑是眾多藝術家們的靈感源泉。

  他一生經歷了宗教改革的浪潮,文藝復興的最後曙光與科學意識的萌芽。

  直到1610年的夏天,這位接連送走姊妹,妻子的八十四歲老國王,在子女與孫輩的擁簇中,於白廳宮去世,然後同胡安娜王後一起,被合葬於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

  時間讓一切都成為歷史。

  而歷史,恰恰是最能引發人們想像力的靈感源泉。


第253章 番外四

  亨利八世在彌留之際,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在夢裡,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威廉·都鐸,於離婚戰爭的第七年過世,享年五十歲。面對這個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發妻,夢裡的亨利八世不僅讓阿拉貢的凱瑟琳以威爾士王太妃的身份下葬於彼得伯勒教堂,更是以「國家安全」為由,拒絕讓瑪麗小姐參加她母親的葬禮。還縱容安妮·博林搜刮了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遺物,並在發妻去世的那天,與安妮·博林穿著代表歡慶的黃色衣服,在漢普頓宮的宴會上打情罵俏,高聲歌唱。

  「謝天謝地,那個半死不活的老女人終於回歸上帝的懷抱。」袒露著大半胸脯的安妮·博林牽著亨利八世的手,在他的胸膛前轉出一朵美麗的裙花。

  看著這樣動人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並沒有感到如釋重負或是半分的愉悅,反而隨著對方跳躍的舞步,閃出一陣陣炫目光影的耳環,感到頭暈目眩。

  「夠了。」亨利八世推開面前的安妮·博林,後者在失去支點後依然大笑著,旋轉著,最後像是被卷進鍘刀案板上的布娃娃,在一陣清脆的哢嚓聲後,一顆嬌艷的頭顱滾到亨利八世的腳邊,用那張能讓亨利八世目眩神迷的嘴唇輕輕說道:「亨利,你的都鐸王朝注定毀滅。」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亨利八世緊盯著斷頭安妮的眼睛,結果發現漢普頓宮的宴會變成了倫敦塔內的處刑台。一群身著黑衣的老侍女將身首異處的安妮·博林抬到一個破衣櫃裡葬下。

  而在亨利八世想要開口阻止她們時,場景又變成了人來人往的漢普頓宮。只是這次不再是歡慶的宴會大廳,而是已經沒了女主人的王後臥室。

  「夫人,這孩子該怎麼辦?」伊麗莎白小姐的保姆抱著手足無措的嬰兒,向亨利八世最信賴的王室教師——布萊恩夫人請教道:「她母親剛被國王處死,理查爵士告訴我,她已經失去公主的尊稱和所擁有的特權。」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就不該抱著她在漢普頓宮裡晃悠。」布萊恩夫人是個在嚴厲面容下,有著一顆仁慈之心的貴族女性。她將保姆拉到一邊,輕聲說道:「你趕緊把伊麗莎白小姐帶走,否則國王很有可能遷怒於她。」

  說罷,布萊恩夫人還遞給保姆幾枚硬幣,避免怒火中燒的亨利八世拒絕支付小女兒的贍養費。

  「是。」保姆也不忍讓伊麗莎白小姐遭受國王的怒火,所以小心收好布萊恩夫人交給她的硬幣,從廚房的後門離開了漢普頓宮。

  「珍,現在沒人擋在我們面前,而你將是上帝賜予我的完美妻子。」在人生的第三次婚禮上,亨利八世對著自己最沒感覺的一任妻子無比深情地說道。

  而那位被亨利八世稱為「完美妻子」的珍·西摩小姐,也不負眾望的履行著王後的職責,並且給了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合法兒子。

  然而在孱弱的愛德華王子出生後,珍·西摩便死於產褥熱。

  亨利八世站在漆黑的棺材前,看著蒼白的珍·西摩在黑色喪服的映襯下,變得更加蒼白。

  現在想起,他對這任妻子的印像只有永遠低垂的視線,以及無比恭順的姿態。

  珍·西摩去世後,亨利八世確實消沉了一會兒。不過身為英格蘭的最高統治者,亨利八世有權讓所有人陪著自己一起消沉。

  為了緬懷死於難產的珍·西摩,同時也為了鞏固母親沒有加冕的愛德華王子的地位。亨利八世強迫前兩任王後的女兒成為愛德華王子的侍女,並且希望成年的瑪麗小姐能像母親一樣照顧襁褓中的愛華德王子。

  「在愛德華出生後,我們都是無足輕重的角色。」瑪麗小姐帶著妹妹跪在十字架前,無比殘忍地道出她們所面對的現實:「我們現在都是國王的私生女……甚至還比不上那些從未入住漢普頓宮的野種。」

  「那我們會死嗎?」年幼的伊麗莎白小姐有著一雙老年人的眼睛,面容沉靜地看不出她靈魂的真正姿態。

  「如果你惹怒國王,那麼最好期待他會給你找一個熟稔的劊子手,避免你在刑場上遭受太多痛苦。」瑪麗小姐已經流不出痛苦的眼淚,只能衝著伊麗莎白小姐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親愛的私生子妹妹,為了你的生命著想,別試圖惹怒國王,也別提到你那可恨的母親。」

  伊麗莎白小姐沉靜地點了點頭,然後與瑪麗小姐一起在上帝面前祈禱。

  亨利八世看著這兩個被他拋棄的女兒,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感情。

  女兒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存在。

  從約克的伊麗莎白那兒,亨利八世深刻明白了兒子對於王朝延續的重要性,並且從不為自己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而在珍·西摩去世,消沉了一段時間的亨利八世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下,娶了位來自克裡維斯公國的醜婦。

  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克裡維斯公主的畫像與樣貌上進行了善意的謊言,所以被迫迎娶了一位「醜陋妻子」的亨利八世在短暫的忍耐後,大發雷霆地賜予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仁慈的死亡,並且還在送走了他所討厭的新妻後,挑中一位年輕漂亮的侍女成為自己的新情婦。

  凱瑟琳·霍華德,安妮·博林的表妹,諾福克公爵送入宮廷的棋子之一,並且在年齡上,足以當亨利八世的女兒。

  「陛下,能夠成為您的妻子,真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青春嬌媚的凱瑟琳·霍華德有著宮廷女性所少見的野性,但卻不像安妮·博林那樣難纏且野心勃勃。

  圈養年輕姑娘的好處之一,就是亨利八世永遠不缺哄她開心的手段。

  凱瑟琳·霍華德出生於貴族旁支,自幼沒見過好東西,也不像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一樣,受過良好教育,所以一件嶄新的首飾或是一條新裙子,都能讓她高興半天。

  亨利八世享受著年輕妻子的崇拜目光,用珠寶和宴會包裹這個帶來歡樂的小黃鸝,希望從她身上吸取年輕的力量。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居然像那個肮髒的安妮·博林一樣,背著國王做出不恥的醜行,所以亨利八世毫不仁慈地處死了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妻子。

  結果在凱瑟琳·霍華德被人從亨利八世的小教堂外拖走的那一瞬間,場景再次變化到倫敦塔的處刑場上。

  已經見過自己的情人,侍女長被處死的凱瑟琳·霍華德在短暫的哭泣後,先是懺悔了自己的過錯,然後祈求在場的人們為她祈禱。

  「我只是個被欲望衝昏頭腦的愚蠢姑娘。」凱瑟琳·霍華德楚楚可憐的姿態讓亨利八世對她產生一絲絲的憐憫,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讓亨利八世恨不得搶過劊子手的斧頭,直接將凱瑟琳·霍華德亂刀砍死。

  「我以王後的身份赴死,但是我更想以卡爾佩珀妻子的身份死去。」跪在污血中的凱瑟琳·霍華德仰望天空,說出她人生的最後一句話:「生活真的,無比美好。」

  隨即銀光一閃,一顆年輕的頭顱滾落到泥土中。

  「真是愚蠢的女人。」亨利八世不知何時站在伊麗莎白小姐的房間裡,看著對方看向遠處的倫敦塔,無比冷靜道:「上帝見證,我將永遠不婚。」

  亨利八世衝著小女兒點了點頭,希望她能踐行自己的諾言,避免結婚後,她的丈夫會給愛德華帶來太多壓力。

  只是亨利八世高估了他唯一婚生子的健康狀況,同時也低估了他給兩個女兒造成的心理陰影。

  在凱瑟琳·霍華德被處死後,亨利八世看著他又娶了個樣貌平平,但是在為人處事上,和阿拉貢的凱瑟琳十分相似的中年女子。

  這位將亨利八世成功送走的女人最終嫁給了對伊麗莎白小姐蓄謀已久的托馬斯·西摩,並在生下一個注定夭折的女兒後,和珍·西摩一樣患上了產褥熱。

  並不能改變狀況的亨利八世只能看著他小心呵護的兒子還沒過十六歲生日,便死於無解的肺結核,然後因為英格蘭的宗教問題,鬧出九日女王事件,並且處死了一批眼睛緊盯著王位的野心家們。

  瑪麗小姐在愛德華六世去世後,成為英格蘭的首位女王,然後將英格蘭帶回了曾給予她無窮力量的天主教。

  為了保證天主教的薪火在英格蘭的土地上傳承下去。瑪麗小姐在加德納主教與西班牙大使的勸說下,逐漸疏遠並囚禁了曾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伊麗莎白小姐,但卻拒絕處死這個異教徒妹妹,而是逼迫她改信天主教。

  「瑪麗,這十幾年來,我們攜手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一直都視對方為自己最信賴的人。身為您最忠誠的妹妹與臣子,上帝會證明我的清白,與我將帶進墳墓的親情。

  如果你依然對我有所懷疑,那麼請賜予我最為仁慈的死亡,不要讓我像父親的妻子那樣,在倫敦塔內遭受恐懼的折磨。」

  因為九日女王復辟事件,而被瑪麗一世囚禁於倫敦塔的伊麗莎白小姐給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寫了封措辭謙卑,但卻沒有放棄尊嚴的信件,並且將空白的地方劃上斜線,避免有人添油加醋。

  亨利八世注意到伊麗莎白小姐的署名是「等待您回信的妹妹,伊麗莎白。」

  幾天後,在瑪麗一世的登基儀式上,伊麗莎白小姐身為王位的第一繼承人,站在了女王身後。

  而在之後的幾年裡,伊麗莎白小姐都被瑪麗一世關押在倫敦外的一處莊園裡。

  不管腓力二世如何威逼利誘,瑪麗一世都拒絕殺死伊麗莎白小姐,或是將信仰天主教的蘇格蘭女王立為繼承人。

  看著自己逐漸瘋狂的長女,亨利八世氣憤過,叫嚷過,但卻如空氣般無能為力。

  直到瑪麗一世像曾經的愛德華那樣,走向生命的盡頭,亨利八世才停下無用的憤怒,悲哀又愧疚地看著這個被他深深傷害過的女兒。

  畢竟他也曾無比疼愛過瑪麗。

  要是沒有經歷那可悲的一切,瑪麗一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你來了……」病榻上的瑪麗一世趁著腓力二世回國的空隙,將伊麗莎白小姐召喚入宮。

  「陛下……」伊麗莎白小姐不確定瑪麗一世對她抱有怎樣的情感,所以用最謹慎的姿態站在女王的病榻前,等待著她的最終宿命。

  「你還是叫我瑪麗吧!」看著妹妹熟悉又陌生面孔,瑪麗一世虛弱地咳嗽了幾聲,衝著幔帳喃喃自語道:「我終究沒成為母親期待的女王。」

  伊麗莎白小姐注意到瑪麗一世的瞳孔有些渙散,於是在猶豫片刻後,坐到瑪麗一世的枕頭邊,然後將瑪麗一世攬在懷中。

  就像她們小時候,瑪麗一世安慰發燒的伊麗莎白小姐那樣。

  「英格蘭就交給你了。」倚靠在妹妹肩膀上的瑪麗一世回光返照地抬了抬下巴,自嘲道:「我是個軟弱又不合格的君主,但是我絕不能將英格蘭交給西班牙。」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伊麗莎白小姐緊緊擁抱著瑪麗一世,安慰道:「您比任何人都深愛著英格蘭。」

  「是的,我的確深愛著英格蘭,但是我也沒善待她。」瑪麗一世緊握著伊麗莎白小姐的胳膊,一字一句道:「不要像我一樣愚蠢,也不要像我一樣無能力。」

  「伊麗莎白,我將王冠與人民交給你。」

  「所以你要當個合格的女王……」

  瑪麗一世的眼皮子越來越沉,最後在伊麗莎白小姐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亨利八世只覺得如鯁在喉,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伊麗莎白小姐在瑪麗一世的身體冷卻後,拿走了對方常用的十字架。

  「我會完成你的願望。」伊麗莎白小姐在瑪麗一世的葬禮上承諾道:「我將嫁給英格蘭,並對它永遠忠貞。」

  「不……你不能這樣……」亨利八世突然想起伊麗莎白小姐的諾言,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道:「你不能這樣……都鐸王朝不能斷送於此。」

  只可惜伊麗莎白小姐根本感受不到亨利八世的存在。

  而這位無能為力的老國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伊麗莎白一世創造了她的榮光帝國,然後在恐懼死亡的最後一年裡,趁著夜色走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墓室裡,看著她為自己准備的墓穴。

  那是一個做工精美的雙人墓穴。

  一邊葬著去世多年的瑪麗一世。

  而在雙人墓穴的墓碑上,刻著這麼一句話。

  「王國與墳墓的結合,我們長眠於此,伊麗莎白與瑪麗兩姐妹,等待著重生。」

  亨利八世看著老年的伊麗莎白一世輕輕撫摸過瑪麗一世的石棺與墓碑,吐出一句讓亨利八世無比心碎的話。

  「我將終結都鐸家的統治。」

  「也將創造英格蘭的新時代。」


第254章 番外五

  瓊安並不是個虔誠的姑娘, 但是上帝卻在某方面格外偏愛這個並不虔誠的少女。

  對於十六世紀的女性而言,生於富貴之家便意味著你的人生將免受各種勞役與壓榨,在很多方面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特權。但與之相對的,便是更大的精神壓力與對人身自由的限制。

  不過這兩點在那些祈禱上帝垂憐的普通人眼裡, 便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瓊安並不抱怨自己在出生時, 就被既定下的國家義務。

  身為歐洲最強盛的新教國家的公主, 她的父母在眾多的貴族父母裡, 已經算是難得的開明。畢竟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務,再加上他們都不喜歡對孩子進行體罰, 所以負責王室教育的老師們,只能費盡心思地引導年幼的王室成員們對知識產生濃厚興趣。

  相較於事事追求完美的裡士滿公爵和三天不打,上方揭瓦的紀堯姆, 瓊安的表現完全稱得上不起眼,以至於宮廷教師乃至胡安娜王後都會下意識地忽略她。

  對於一個不喜束縛的公主而言,這無疑是相當值慶幸的事。

  因此瓊安相較於自幼嫁到英格蘭的瑪戈公主,的確享受了一段輕松的童年, 並且有足夠的時間去閱讀一些被珍藏的書籍與名人手稿。

  直到西班牙的唐.胡安開始與瓊安接觸, 並且威廉三世也跟她談論起聯姻之事前,瓊安都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處,一直都抱著僥幸的心理, 逃避到要下定決心的年紀。

  當瓊安意識到唐.胡安喜歡自己時, 她和大多數受人追捧的年輕公主一般, 陷入到短暫的甜蜜與得意中。

  畢竟唐.胡安有著在這個時代裡最受追捧的英俊容貌,溫和性格, 以及相得益彰的談吐學識。

  就瓊安的視角來看, 沒有任何一位年輕淑女能夠抵擋唐.胡安的溫柔攻勢, 況且他又跟瓊安有著相同的閱讀愛好, 所以兩人的友誼也是在時間的溫柔攻勢下,有了不戳破最後一層共識的發展。

  但是很快,瓊安的繼祖母——克裡維斯的安妮便將她從幻想中徹底打醒。

  「如果你不是英格蘭的公主,唐.胡安還會對你產生好感嗎?」年過半百的前任王後雖然不像胡安娜王後或是薩裡女伯爵那樣博學多才,但是在為人處事上,卻是絲毫不遜色於這兩位當代女傑。

  同為一國的公主,相較於父母疼愛,嬌生慣養的瓊安,克裡維斯的安妮無疑是噩夢般的開局。光是要應對因為宗教信仰差異而甚為不睦的家人們,就足以讓人筋疲力盡。

  更別提克裡維斯公國雖然在德意志諸侯國裡還算有發言權,但是擱在全歐洲,卻不如英格蘭的一個郡縣富有。

  克裡維斯的安妮也就比瓊安的大姑母瑪麗長公主大一歲,初婚對像便是瓊安那已經送走三任妻子的祖父亨利八世。

  這門擱在後世,足以稱得上委屈女方的婚姻,卻是十六世紀裡的上嫁典例,上帝給予克裡維斯公國的一份大禮。

  哪怕亨利八世肥胖又暴躁,年紀足以去當最後一任妻子的父親。

  但是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眼中,卻是她能改變地位,逃離現有生活的唯一路徑。

  除了愛情與子女,克裡維斯的安妮能從亨利八世的身上獲得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所以在瓊安透露出對唐.胡安的好感時,這個一生都沒有子女,但卻將諾丁漢女伯爵,薩裡女伯爵,以及瓊安都視如親女的前任王後,不免對著繼孫女苦口婆心道:「孩子,我是體會過貧窮與絕望滋味的人,難道你也要體會這些並不美好的感情嗎?」

  「可唐.胡安也是貴族啊!」被感情蒙蔽頭腦的瓊安,並不堅定地反駁道:「他以後至少是個公爵。」

  「問題是你不能嫁給一個私生子出生的公爵。」克裡維斯的安妮別有深意道:「除非他像費拉拉公爵或是薩伏伊公國那樣,擁有一個不亞於王國的公爵領,否則你的父母不會允許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一個私生子。況且唐.胡安身為查理五世的兒子,這輩子都不會擺脫西班牙或是哈布斯堡打在他身上的烙印。」

  「親愛的瓊安,你總不能在嫁給唐.胡安後,一輩子不踏入西班牙的宮廷吧!」

  克裡維斯的安妮握住瓊安的手,似乎想將她從懸崖邊拉上來:「折騰人的方法有很多,哪怕腓力二世和他的朝臣們不對你使用酷刑,也能以數不勝數的流言蜚語為武器,將你擊潰得不成人形。」

  說罷,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指著瓊安的胸口,意味深長道:「不要把你的生命想得太堅強。在這個需要贖罪的世界裡,有太多東西遠比愛情更為重要。」

  瓊安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說完話後,垂下眼簾沉默了好久,讓人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只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威廉三世在與瓊安談過話後,她確實有意拉開了與唐.胡安的距離,甚至在唐.胡安被腓力二世召喚回國前,也只與他單獨見面了一次。

  「殿下,自此一別,我們也許很難再見上一面。」唐.胡安比瓊安大六歲,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體型,但卻在心智方面,並不比瓊安成熟多少。

  尤其是在他的人生裡,唯二稱得上引導者的,便是已經逝世的查理五世和已經讓出爵位的甘迪亞公爵,所以在借宿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唐.胡安一直都是被天主教徒極力稱贊的對像,所以跟裡士滿公爵,紀堯姆,以及瓊安相比,缺乏一個將他打醒的人。

  面對這般深情款款的唐.胡安,瓊安雖然有一瞬間心軟,但是很快就被禮儀老師的教導所壓制住了。

  「閣下,願上帝保佑你一帆風順。」瓊安向唐.胡安伸出手背,說出一句讓人挑不出錯的場面話。

  這是唐.胡安意料之中的場景。

  然而當它真正發生時,唐.胡安卻依然抵不住從心底湧向舌尖的苦澀與失望。甚至讓他差點繃不住本該平靜的臉色。

  「能夠得到您的祝福,真是我莫大的榮幸。」唐.胡安親吻了下瓊安伸出的手背,喉結在最後一個回眸間,無比艱難的滾動了一下。

  瓊安下意識地避開了唐.胡安的回眸。

  因為她不想給唐.胡安一絲絲的希望。

  這對於她和唐.胡安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

  「我聽說葡萄牙國王有意將他的遠房堂姐嫁給唐.胡安。」在威廉三世送別西班牙使臣的那一天,諾丁漢女伯爵在瓊安的耳邊無意說道:「對於唐.胡安而言,能夠迎娶阿維什王朝的旁支公主,也算是腓力二世與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一次和解。」

  「和解?」瓊安有些不明白諾丁漢女伯爵的意思。

  畢竟葡萄牙跟西班牙可是傳統盟友。

  自卡斯蒂利亞的胡安二世起,西班牙公主的宿命便是與葡萄牙聯姻。

  可是到了塞巴斯蒂昂國王這兒,哪怕他的母親,祖母,乃至曾祖母都是西班牙公主,也不能阻止他想讓葡萄牙徹底擺脫西班牙的影響力,成為天主教世界裡的另一股聲音。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諾丁漢女伯爵在瓊安的耳邊輕輕說道:「也許叔父大人有意讓你嫁給葡萄牙國王,所以……」

  諾丁漢女伯爵往唐.胡安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可是我能想到的事情,父親大人也一定會想到。」瓊安不敢小看威廉三世的敏銳程度,甚至敢斷定諾丁漢女伯爵的消息一定延遲於威廉三世。

  「沒准你的消息就是父親大人故意透露給你的,而且他正觀察著我的反應。」瓊安故意往諾丁漢女伯爵心虛的地方刺了一句,引得後者有些慌亂地看向前面的威廉三世。

  只見英格蘭的國王正與西班牙大使寒暄著早已說爛的場面話,這讓心驚膽戰的諾丁漢女伯爵稍稍松了口氣,同時也瞪了眼瓊安,暗怪她故意讓自己心驚肉跳了一番。

  「不過你這性格,叔父大人也不必擔心你會在出嫁後受盡委屈。」松了口氣的諾丁漢女伯爵衝著瓊安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哪種人最容易在王室裡受委屈嗎?」

  「哪種?」

  「長了嘴卻不知道說話的人。」當了好久單身貴族的諾丁漢女伯爵突然正色道:「我活到這把年紀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人不要將希望寄托於別人的憐憫。」

  說到這兒,諾丁漢女伯爵還湊到瓊安的耳邊,說出一句至理名言:「而期待別人能夠主動了解你,是比憐憫更加可悲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人既然長了嘴,就該說出自己的感受?」瓊安很不理解諾丁漢女伯爵為何要說一句廢話,但還是很認真地接受了對方的建議:「我會將你的話牢記在心。」

  畢竟諾丁漢女伯爵是看著他長大的堂姐,總不會在這方面害她。

  只是諾丁漢女伯爵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建議居然會改變瓊安的性格,讓她往「強勢」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第255章 番外六

  幾年後的佛羅倫薩皇宮裡, 代表威廉三世出使意大利的瓊安雖然比不上早就開始履行外交官職責的紀堯姆,但是在相關人員的幫助下,還是十分得體地與已經成為托斯卡納大公的科西莫一世進行會面, 並且還與之詳談了英格蘭與佛羅倫薩接下來的貿易條約。

  「能夠招待像您這樣的貴客, 真是美第奇家的榮幸。」雖然科西莫一世已經擺脫了世人對於美第奇家的商人印像, 但是受限於美第奇家並不古老的血統, 這個在後世大名鼎鼎的家族, 此刻也只是世人眼裡的暴發戶。甚至只傳了三代王位的都鐸家, 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鄙視美第奇家族。

  「閣下, 您的熱情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出發前專門找紀堯姆惡補了話術的瓊安,並沒有像那些眼高於頂的老貴族那樣,對美第奇家族表現出略帶傲慢的矜持, 反而在餐桌上,就美第奇成員最喜歡的藝術問題,十分巧妙地稱贊了佛羅倫薩的各類建築,與那些文藝復興時的遺留物。

  「雖然無緣光顧教皇國的圖書館,但是能一睹美第奇家的珍藏,也是不虛此行。」瓊安在宴會上的健談讓她很快獲得了科西莫一世的幼子,也就是時任樞機主教的斐迪南.德.美第奇的好感。

  這讓主人位的科西莫一世不免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同時也讓出身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胡安娜公爵夫人(科西莫一世的兒媳), 對瓊安這個新教公主沒有太多的好感。

  因為胡安娜公爵夫人出生兩天後,她的母親,也就是匈牙利的安娜死於產後並發症。再加上與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們也早已在她懂事前遠嫁, 而她的長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也在胡安娜公爵夫人一歲時, 迎娶了查理五世的長女瑪麗。所以胡安娜公爵夫人也算是由長嫂撫養長大的, 因此將瑪麗公爵夫人的虔誠學了個十成十, 對待新教徒並不友好。

  「倘若您願意將對藝術品的熱枕分一部分到對上帝的虔誠之心上,英格蘭也不至於遭受分裂的慘狀。」胡安娜公爵夫人趁著丈夫步入舞池之際,故意挑起一個讓人不快的話題。

  然而胡安娜公爵夫人還是高估了瓊安的忍耐性。

  畢竟瓊安不僅代表著英格蘭的臉面,更不想去受莫名其妙的冤枉氣。

  「如果自喻為上帝使者的存在,能夠將上帝的慈愛灑向人間,而不是以上帝之名,剝奪平民們本該獲取的幸福。那麼我會對他們的虔誠之心表示感激與敬畏。」瓊安貌似溫柔地反駁道:「真正的虔誠是以實際行動來表達對上帝的熱愛與敬畏,而不是以權謀私,口是心非。」

  「你是說我們假借上帝之名,做出邪惡之事?」胡安娜公爵夫人不該相信瓊安居然如此評價她所尊敬的人,忍不住低聲咒罵道:「你一定會因自己對神聖之人的污蔑而下地獄。」

  面對胡安娜公爵夫人的怒火,瓊安依舊表現得讓人以為她是在跟胡安娜公爵夫人談笑風生:「只有質疑自己的人才會下地獄。」

  瓊安的語氣依舊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從未對自己的信仰產生過迷茫,所以上帝不會懲罰我至此。」

  「……」無法反駁的胡安娜公爵夫人只能別過頭,不去理會瓊安那張讓她生厭的臉。

  不過在瓊安去陽台透氣時,一個假意深沉的聲音引起了她注意:「您似乎對哈布斯堡家的人抱有偏見。」

  瓊安回過頭,只見一個容貌清秀,打扮成熟的同齡人站在她身後,努力做出一副成年人的姿態。

  「獅心王理查即便是淪為階下囚,也不會在拿他取樂的野蠻人面前,做出虛偽且讓人不齒的姿態。」瓊安想直視對方的眼睛,但是後者卻有意避開這點,甚至在與瓊安談話時,將身子向右偏側,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態。

  僅是這一微小的動作,瓊安便能猜到對方的身份,於是繼續說道:「一位合格的國王不僅能接受自己最好的姿態,同時也能擁抱自己的恐懼與最落魄的姿態。」

  瓊安轉過身,往少年的方向走了進步,令後者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卻被瓊安的發言給制止了:「如果您不能直面一位手無寸鐵的基督教女子,那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向死而生的異教徒?」

  少年人即便打扮得像個成年人,但是在內心深處,卻依然保留著不能被激的年輕氣盛。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不配稱作國王。」少年人努力克制著生理性的反胃,盡可能在瓊安面前保持最基本的風度:「您的指責讓我難以適應。」

  「可是陛下,指責不會因為您的不適應,而在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並不成熟的英格蘭公主指著年輕人的胸口,言語真誠道:「關鍵是您的本心是否認同我所說的話。」

  年輕人終於對上瓊安的眼睛。

  隔著並不明亮的月光,瓊安發現對方有著相當清秀,甚至稱得上略顯女氣的容貌。同當下最潮流的英武男子相比,年輕人的眼睛輪廓偏圓,眉毛在膚色與瞳色的映襯下,顯得纖細而又淺淡。

  因為哈布斯堡家族的關系,上流社會裡流行體格健壯,有著大下巴的小眼睛男子。例如西班牙的腓力二世,以及年輕時的亨利八世,就是十六世即最受追捧的美男子長相。

  至於瓊安的父親威廉三世,雖然在長相上不夠威武,但是他的氣質與談吐足以彌補這方面的缺陷。

  而在眼前的年輕人身上,瓊安既感受不到國王的威嚴,也沒法將他同哈布斯堡家族聯系到一起。

  畢竟跟大下巴的查理五世還有腓力二世相比,這位母親和祖母都是哈布斯堡成員的葡萄牙國王,實在是……太清秀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不像個國王?」年輕人注意到瓊安的視線,略有些自卑道:「很多人都對我的長相有著相當大的誤解,所以我要用實力證明自己是位無可爭議的國王。」

  「這倒不是長相問題。」回過神的瓊安一時找不大可以安慰對方的話:「你跟畫像上的樣子……略有出處……」

  要知道葡萄牙送去英格蘭的畫像上,塞巴斯蒂昂國王不僅有著鷹鉤鼻和相對銳利的眉眼,更是在下顎處,頗得哈布斯堡家的真傳。

  用威廉三世的話來說,塞巴斯蒂昂國王不像是腓力二世的外甥,倒更像是腓力二世的親兒子。

  查理五世的小女兒胡安娜親王妃雖然也是鷹鉤鼻,但是從正面看,並沒有特別明顯的彎曲跡像,再加上她有個小巧的下巴,當下最流行的白皙皮膚與金色頭發,所以在成年時,被譽為是哈布斯堡家最漂亮的公主。

  至於葡萄牙王太後凱瑟琳,則是繼承了美男子腓力二世和瘋女胡安娜的姣好容貌。只可惜她的兒子因為連續通婚的緣故,不僅身體虛弱,而且在長相上,也更偏向哈布斯堡家的男性成員。

  好在父母的外貌缺點都沒有集大成於塞巴斯蒂昂國王身上。

  要是威廉三世在場,一定會調侃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臉與體格嚴重不符的金剛芭比。

  當然,身為一個軍事政治兩手抓,兩手硬的國王,塞巴斯蒂昂也沒有練出太過誇張的肌肉。

  面對瓊安的疑惑,塞巴斯蒂昂除了尷尬,便是心虛:「我讓畫師將我畫得威嚴些,以免引起不必要得麻煩。」

  「那您就不怕我們見面後,我會對您感到失望嗎?」瓊安突然有種面對紀堯姆時的扶額心態。甚至她覺得,如果是紀堯姆在此,估計不用半天的功夫,就能跟塞巴斯蒂昂國王打成一片,像法蘭西的腓力二世和獅心王理查德那樣,當場拜把子成兄弟,夜間大被同眠。

  塞巴斯蒂昂國王不知道瓊安的復雜情緒,但還是有些心虛到:「我們總歸是要見面的,況且欺騙一位對婚姻抱有期待的淑女,也不是一位國王該做的事情。」

  「……」並沒有對婚姻抱有期待的瓊安突然不知道改怎麼面對這位被傳有「恐女症」的國王。

  其實在葡萄牙透露要與英格蘭聯姻的意思後,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奧地利的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乃至意大利城邦與德意志諸侯國的成員們,也沒放棄要將女兒或者侄女嫁到葡萄牙的念頭。

  尤其是身為舅舅的腓力二世。哪怕他的長女伊莎貝爾比塞巴斯蒂昂國王小了十二歲,此刻不過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奶娃娃,但是腓力二世依然沒放棄葡萄牙與西班牙的聯姻傳統。

  只是擱在王室人員稀少,財政一塌糊塗的葡萄牙,不僅是塞巴斯蒂昂本人和恩裡克主教,甚至腓力二世的姑母——奧地利的凱瑟琳也不贊成讓西班牙公主嫁過來。

  因為她跟若昂三世的結合就是非常慘烈的典型。

  要是讓她唯一的血脈再娶個哈布斯堡家的公主,奧地利的凱瑟琳絕對會被那個結果嚇得睡不著覺。

  而在現有的,血緣關系較遠的公主裡,瓊安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她是個新教徒,哪怕從奧地利的凱瑟琳到恩裡克主教,都不確定這個新教公主能否適應葡萄牙的宮廷氛圍。但是塞巴斯蒂昂對於摩洛哥的執著,以及他那從未熄火過的基督教船長之夢,讓恩裡克主教和奧地利的凱瑟琳都難得心平氣和地談論起要是哪天,塞巴斯蒂昂國王真的撇下妻兒國民去遠征,葡萄牙是否還有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畢竟她們都是塞巴斯蒂昂國王的祖輩,也不知能活到幾時,還能阻止塞巴斯蒂昂國王多久。

  而那些德意志諸侯國的公主在見識與所得到的教育上,甚至比不上西班牙或是葡萄牙國內的大貴族之女。光是讓她們處理王後的職責就不是一般的吃力,更別提為國王或是王儲攝政。

  瓊安到底是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的女兒。她的母親可不是依附於國王的王後,而是以君主的身份統治著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再加上都鐸家的諾丁漢女伯爵和薩裡女伯爵也都出任諾曼底或是愛爾蘭總督,在這個家庭氛圍下,瓊安想要上手葡萄牙國事,也不會有太大阻礙。

  況且英格蘭的使者在與恩裡克主教協商時,還特意強調了瓊安曾代替長兄擔任威爾士的管理人。

  可以說,拋開瓊安的新教身份,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成為葡萄牙王後。

  至於新教身份……

  威廉三世也向葡萄牙保證,在瓊安嫁過來後會皈依天主教。

  更別提這位富有的新教國王還許諾為瓊安提供一筆不菲的嫁妝,幾個被塞巴斯蒂昂國王心心念念了許久的技術人員與專業醫師。

  其實在塞巴斯蒂昂國王與瓊安見面前,他曾想用「畫像」讓瓊安知難而退。

  然而……

  威廉三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拒絕不了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11-28 18:10

第256章 番外七

  「您的坦誠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瓊安知道塞巴斯蒂昂國王光是要要向她搭話, 就耗盡了畢生的勇氣,所以主動去找兩人的話題:「趁著這次的難得的機會,我還是想問您一句不好再公共場合裡說出的話。」

  瓊安跟放松下來的塞巴斯蒂昂國王對上視線, 表情嚴肅地有些不可思議道:「不管是出於私人感情還是國家利益, 您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想要與我結婚嗎?」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塞巴斯蒂昂國王有些莫名其妙道:「我認為葡萄牙送去英格蘭的文件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但那只是恩裡克主教和葡萄牙議會的意思。」瓊安無比執拗道:「我想知道的是您——葡萄牙國王塞巴斯蒂昂的意思。」

  此時的瓊安下意識地挺胸抬頭,表現得讓塞巴斯蒂昂國王以為他面對的是一位君主。

  「我是帶著英格蘭的友誼與任務嫁到葡萄牙, 並且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都需要您的配合與幫助。」瓊安的聲音很輕柔, 但卻讓塞巴斯蒂昂國王聽出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在葡萄牙裡沒有任何支持,所以比您的母親和祖母更難適應葡萄牙的宮廷氛圍, 甚至還要面對宗教偏見的挑戰。」

  「這個我能理解。」塞巴斯蒂昂國王也不是拿錢不辦事的渣男, 至少立志當基督教船長的他,還做不出拿著老丈人的錢, 去「虐待」對方女兒的事情。

  況且以威廉三世的精明老辣, 肯定也設想過葡萄牙會拿錢不干人事。

  「我會鞏固你作為王後的權力。」塞巴斯蒂昂向瓊安保證道:「畢竟我的志向也不是在葡萄牙當個循規蹈矩的國王, 而是帶著基督教戰士們征服摩洛哥,收回葡萄牙曾放棄的領地。」

  「那確實是很偉大的夢想。」瓊安覺得自己對塞巴斯蒂昂國王有些誤判。

  因為從夢想的角度來看,跟塞巴斯蒂昂國王有著共同語言的不該是紀堯姆,而是瓊安那個被冠以亞歷山大之名的大哥。

  「是啊!可就是這樣偉大的夢想, 國內卻沒人支持我。」塞巴斯蒂昂國王說到這兒,還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瓊安:「所以我的夢想也需要你的幫助。」

  「我?」瓊安突然卡殼道:「您的意思是……」

  「我必須留下一個繼承人, 才能放手實現自己的理想。」塞巴斯蒂昂國王雖然因自己的理想藍圖燃起幾乎具現化的激情之火,但是在瓊安面前, 還是保留了刻在骨子裡的,對異性的恐懼:「所以我需要一位能干又不會對阿維什王朝產生決定性影響的王後, 來替我管理國家。」

  「……您還真是出人意料地直接。」瓊安知道自己准備好的話術, 在塞巴斯蒂昂國王面前都沒了用武之地。

  因為對方比瓊安預料的還要坦誠, 甚至稱得上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身為國王的職責。

  「怎麼說呢!您真的跟我預料中的國王形像有很大出處。」

  「不僅是你,就連我的叔祖父和祖母也是這麼認為的。」塞巴斯蒂昂國王對自我有著相當清晰的認識:「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既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如果沒有葡萄牙國王的身份,我也不可能實現成為基督教船長的理想。」

  「那就請您期待我的表現吧!」

  不知不覺中跟塞巴斯蒂昂國王聊了很久的瓊安,在給威廉三世的家信裡,將她跟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交流內容吐得一清二楚,並且還在信件的末尾處,加上了自己的見解。

  【塞巴斯蒂昂國王是個不屑於耍陰謀詭計的正值之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輕易遭人蒙蔽。】

  瓊安寫到這兒時,還鬼使神差地加了句話。

  【我能搞定他。】

  …………

  ……

  收到女兒信件的威廉三世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隨即向理查德.克倫威爾詢問道:「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個人問題已經解決了嗎?」

  「卡爾達諾先生說塞巴斯蒂昂國王的手術非常成功,再加上在手術中使用了米歇爾先生(塞爾維特的假名)研發的麻醉劑,所以塞巴斯蒂昂國王對兩國的聯姻又多了幾分熱情。」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還補充道:「塞巴斯蒂昂國王希望瓊安公主嫁來時,能帶一位精通麻醉的藥劑師。畢竟在軍隊處理外傷時,人工麻醉很難控制力道,甚至會導致重傷的士兵直接死在麻醉過程中。」

  「……這便是我要支持醫學發展的重要原因。」威廉三世已經不去糾結十六世紀的各種醫療技術:「卡爾達諾那兒能培養出一位精通麻醉的年輕醫生嗎?」

  「應該可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記得卡爾達諾早就開始培養弟子,其中不乏信仰天主教的有識之士。

  「那就在瓊安的陪嫁團隊裡加一個擅長麻醉的醫生。」一想到自己最小的孩子即將出嫁,威廉三世便感到十分的不舍:「瓊安走後,白廳宮裡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因為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不可能一只呆在英格蘭,而紀堯姆成為外交官後,也是帶著瑪戈公主滿歐洲亂跑。

  至於胡安娜王後,也是在裡士滿公爵接手政事前,必須履行她作為比利時女王和佛蘭德斯女伯爵的任務。

  而諾丁漢女伯爵和薩裡女伯爵要替威廉三世管理愛爾蘭和諾曼底,也不能時刻呆在白廳宮裡。

  「也許等王室的第三代出生後,您身邊會熱鬧一些。」理查德.克倫威爾稍稍安慰了威廉三世一句,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1570年的夏季,十七歲的英格蘭公主瓊安.瑪格麗特.都鐸在白廳宮裡,與十六歲的葡萄牙國王塞巴斯蒂昂一世舉行了代理人婚禮,並在德雷克爵士的陪伴下,前往葡萄牙。

  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在結婚前,就代替瓊安公主向腓力二世發出過道申請,再加上腓力二世也不能做出扣押一國公主,同葡萄牙徹底交惡的事情,所以在放棄與葡萄牙聯姻的無奈心情下,同意了瓊安的過道申請。

  抵達葡萄牙的瓊安又與塞巴斯蒂昂國王在裡斯本舉行了正式婚禮,並由恩裡克主教為瓊安主持了皈依儀式和加冕儀式。

  因為瓊安在嫁入葡萄牙之前,便有協助其父處理國事的經驗,再加上她自威廉三世透露出要與葡萄牙聯姻後,便開始學習葡萄牙語,拉丁語,甚至西班牙語。

  所以葡萄牙的貴族們在短暫排斥過這位新教公主後,便很快臣服於瓊安的博學多識與高雅禮儀上。

  雖然塞巴斯蒂昂國王一直在整頓葡萄牙的奢靡之風,但是上層裡還是追捧法蘭西與意大利的時尚與拜金主義。

  瓊安所出生的英格蘭雖然在幾十年前,被稱為是歐洲的貧窮角落,但是在亨利七世,亨利八世,以及威廉三世的奠基下,逐漸富有的英格蘭王室也吸取了法蘭西的時尚和意大利的文藝。

  更別提瓊安的外祖母——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就是文藝復興後期時的法國公主典例,所以葡萄牙的貴婦們在瓊安跟她們打成一片後,特別喜歡與這位新王後聊起時尚或藝術問題。

  至於塞巴斯蒂昂國王,雖然無法與瓊安產生愛情與激情,但是在相處中,確實很敬佩瓊安的學識與見解,視她如戰友般允許瓊安協助他進行財政、軍事、以及司法體系的改革,和瓊安一起創辦了「塞巴斯蒂昂國王獎」和「瓊安王後慈善獎」,以激勵那些對國家做出貢獻的軍人或是慈善家。甚至還在瓊安的建議下,資助一些貧窮的葡萄牙學者遠赴意大利或是尼德蘭留學,同新教國家維持著罕見的和平,並打擊到了法蘭西在殖民地中的利益。

  而在葡萄牙的這段生活裡,最出乎瓊安意料的,便是塞巴斯蒂昂國王的祖母——奧地利的凱瑟琳王太後不僅沒有為難過瓊安,反而待她和顏悅色,甚至幫助瓊安與西班牙使者拉近關系。

  「她是擔心你在葡萄牙要是過得不好,會直接影響到英格蘭與葡萄牙的外交或是王室血脈的延續。」塞巴斯蒂昂國王特意在自己的書房裡為瓊安量身定制了一張辦公桌,兩人總是一邊處理國家政務,一邊面對面交流道:「我的祖母雖然是西班牙公主,但她更熱愛葡萄牙。」

  「這畢竟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土地,更是她的丈夫,兒子,以及孫子所熱愛的土地。」提起奧地利的凱瑟琳,塞巴斯蒂昂國王也是百般復雜:「我在懂事時就為葡萄牙傷了她的心,但是她一如既往地愛我並且包容我,甚至願意為了愛我而像愛自己的孫女一樣愛你。」

  「孫女?」瓊安調侃道:「論輩分,我應該稱呼你的祖母為表姨。」

  「所以我們兩的婚姻也需要教皇的赦免。」塞巴斯蒂昂國王接口道:「好在美第奇家拿錢辦事,非常公道。」

  「這也是我父親喜歡他們的主要原因。」瓊安跟塞巴斯蒂昂國王的交流不多,因為兩人都是喜歡埋頭工作的人。

  不過在那些為阿維什王朝的未來而擔憂的人眼裡,有件事遠比工作更重要。

  那就是王室血脈的延續。

  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是阿維什直系的唯一血脈。而在他之後的第一繼承人是曼努埃爾一世唯一存活的子嗣,他的叔祖恩裡克主教。

  不過在恩裡克主教之後,有關於王位的繼承者便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糾紛。

  由於在葡萄牙的繼承權裡,采取了男性優先制度,所以在對王位的宣稱上,曼努埃爾一世的女兒們的後代要次於兒子們的後代。但是曼努埃爾一世的兒子們裡,唯一留下後代的便是若昂三世和吉馬良斯公爵。

  而吉馬良斯公爵只有兩個女兒,分別是成為修女的瑪麗亞,以及嫁給阿維什旁支——布拉干薩公爵的凱瑟琳。

  這也是塞巴斯蒂昂國王最頭疼的地方。

  雖然他在未婚前,有意讓已經跟布拉干薩公爵生下合法後代的凱瑟琳繼位,但是腓力二世卻以現階段的繼承人裡,應該是男性優先為由,拒絕承認吉馬良斯的凱瑟琳是王位的第二繼承人。

  當然,除了吉馬良斯的凱瑟琳和腓力二世,曼努埃爾一世還有個尚存於世的孫子安東尼奧,在葡萄牙擔任克拉圖修道長。不過安東尼奧是個私生子,再加上若昂大帝曾引發的繼位之戰,讓葡萄牙並不青睞這個男性繼承人。

  所以為了葡萄牙的未來著想,所有人都期待塞巴斯蒂昂能跟瓊安生下合法子嗣。

  哪怕是個女兒,都能斷絕葡萄牙即將面對的分裂局面。

  然而這對小夫妻雖然在政事,興趣方面有著說不完的話題,甚至漸漸削弱了塞巴斯蒂昂對於女性的恐懼,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塞巴斯蒂昂在房事上的表現,能夠讓所有人滿意。

  甚至為了監督塞巴斯蒂昂國王確實在履行血脈延續的義務,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也顧不得自己的年紀和臉面,直接在二人行房後,還在聽塞巴斯蒂昂國王和瓊安的牆角。

  這讓塞巴斯蒂昂國王除了痛苦,便是更加痛苦。

  「老天啊!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對於性|冷淡的塞巴斯蒂昂國王而言,每次跟瓊安行完房事,他都要抑郁個三四天,然後在上帝的面前痛苦很久,才能再次進入王後的房間。

  這讓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心急如焚的同時,還必須安慰瓊安,避免王後因為心理壓力過大,而對生育或是葡萄牙的生活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

  畢竟除了瓊安和奧地利的凱瑟琳,塞巴斯蒂昂國王十分抗拒跟異性接觸。

  至於瓊安……她倒是不覺得被安慰的那一方會產生太大壓力,只是時間久了,不僅是奧地利的凱瑟琳和恩裡克主教,就連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也開始擔心她在葡萄牙的宮廷生活,哪怕瓊安再三強調她過得很好,也不能阻止父母的連環轟炸。

  好在眾人的努力和痛苦都是有回報的。

  1576年的春天,在瓊安與塞巴斯蒂昂結婚六年後,終於傳來了王後懷孕的好消息,令葡萄牙上下都松了口氣,但又不能徹底地放下心來。

  因為這個年代裡,嬰兒夭折率還是很高的。

  雖然瓊安和塞巴斯蒂昂國王都是少病少災,熱衷於騎馬打獵的人,但是因為塞巴斯蒂昂國王之前的表現,很多人都懷疑這個孩子會不會意外夭折或是流產。

  甚至為了保證瓊安能夠順利生產,威廉三世寫信派來了最好的助產士和醫生,確保瓊安能在懷孕期間得到最好的照顧。

  而塞巴斯蒂昂國王在完成最重要的任務後,便迫不及待地揚帆起航,去實現他作為基督教船長的夢想,絲毫不理會恩裡克一世和奧地利的凱瑟琳對他的挽留,也顧不上已經懷孕的瓊安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好在瓊安已經做好了塞巴斯蒂昂國王會在她懷孕後,就揚帆起航的准備。畢竟他們結婚前,塞巴斯蒂昂國王就將未來規劃袒露得一清二楚,並且在離開前,還留下一份遺囑。表示他若不幸戰死於沙場,那麼將有瓊安與他的合法後代繼位,並且在對方成年前,由恩裡克一世和瓊安為它攝政。

  而瓊安的孩子要是不幸流產,那麼將由恩裡克主教繼位,並且將葡萄牙的未來交給上帝。

  塞巴斯蒂昂國王或許預料到人們對他衝動行事的擔憂,但是他更相信上帝和瓊安不會讓葡萄牙迎來毀滅般的內戰。

  1576年的冬天,瓊安在裡斯本分娩下一名健康的女嬰,她用自己和塞巴斯蒂昂國王共同的祖先,那位傳奇的卡斯蒂利亞女王為她命名,標志著在葡萄牙終將迎來一位伊莎貝拉的時代。

  1578年的8月4日,阿維什家族的塞巴斯蒂昂一世戰死,他的獨女伊莎貝拉公主以不到兩歲的幼齡繼承了葡萄牙王位,成為阿維什王朝的最後一任君主。

  與此同時,塞巴斯蒂昂一世的遺孀瓊安在恩裡克主教的幫助下,宣布為她女兒的攝政王與首席顧問,並且派使者將塞巴斯蒂昂國王為基督教事業戰死的消息告知於教皇,希望後者賜福並維護她女兒的統治。

  而在之後的十七年裡,瓊安運用她卓越的出身與不俗的手腕,不僅維護了葡萄牙內部的穩定,更是讓葡萄牙避開了國際社會裡的宗教之爭,同西班牙一起抵抗著來自法蘭西的殖民的蠶食,將收支含糊,因為奢靡之風而出現頹廢姿態的葡萄牙整頓一新,完成了塞巴斯蒂昂國王的各項改革與在東印度的貿易事業。

  1595年的七月,執政多年的瓊安王太後主持了伊莎貝拉女王與她的遠房表叔,布拉干薩的亞歷山大(其母是吉馬良斯的凱瑟琳,曼努埃爾一世的孫女)的婚禮,並且在還政於女兒後,起身前往英格蘭,去探望她已經退位的父母跟多年未見的兄弟。

  關於瓊安王太後的傳奇,在她離開攝政崗位後並未終止。

  1597年的冬天,回到葡萄牙的瓊安在女兒的懇求下,出任葡萄牙駐西班牙大使。在就職期間,瓊安出面擔保了因為被指控私吞錢財,而鋃鐺入獄的塞萬提斯,並且在之後的很多年裡,不僅成了塞萬提斯夫婦的保護者和資助者,更是和紀堯姆一起,促成了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的歷史性會面,在史書上留下了相當精彩的一筆。

  1599年的夏天,已經四十六歲的瓊安在女兒女婿以及好友塞萬提斯夫婦的見證下,跟年過半百的西班牙將領唐.胡安在西班牙的某處小教堂裡低調完婚。

  他們在之後並沒有留下一男半女,但是瓊安卻通過種種方法,讓唐.胡安的兩個私生女合法化,並且唐.胡安的小女兒胡安娜還成為繼妹伊莎貝拉女王的私人秘書與首席侍女。

  1630年的春天,七十六歲的英格蘭公主兼葡萄牙前任王後瓊安病逝於裡斯本。

  按照她的遺囑,伊莎貝拉女王將母親和繼父合葬於葡萄牙皇家圖書館後的小教堂裡,並且將瓊安的心髒送往英格蘭,與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後合葬。


第257章 番外八

  都鐸家的瑪麗出生於她母親前往法國探望親戚的途中。這讓很多人都聯想到她的父親, 也就是都鐸家的約克公爵出生於比利時的胡安娜回國繼承王位的途中,同時也令她的外祖母——時任法蘭西王太後兼攝政女王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斷言這位都鐸家旁支公主注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而事實上,在小瑪麗出生三天後的洗禮上, 也出現了她將與法蘭西關系匪淺的征兆。

  因為瑪戈公主是在路經洛林公國時緊急分娩,所以她的洗禮是由嫁入洛林公國的姨母克洛德.德.瓦盧瓦, 以及姑祖母瑪麗長公主,外祖母凱瑟琳.德.美第奇一起主持的。

  並且在凱瑟琳.德.美第奇抱著瑪麗公主接受天主教牧師的祝福時, 年幼且鬧騰的小公主居然一把扯下了外祖母的王冠, 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也許這裡有兩個法蘭西王後。」面對淘氣的外孫女, 凱瑟琳.德.美第奇不僅沒有氣惱, 反而幽默地擱下一句類似預言話。

  一旁的瑪麗長公主也聞弦歌而知雅意道:「蘇格蘭的瑪蒂爾達曾在一場重要儀式上撤掉了英格蘭王後的冠冕,這被視作她會成為英格蘭王後的征兆。」

  瑪麗長公主用一只獅子布偶從小瑪麗手裡換下了凱瑟琳.德.美第奇的王冠, 然後將一枚十字架掛在小瑪麗胸前:「也許她將成為英法兩國的橋梁。」

  瑪戈公主並沒有將洗禮上的插曲放在心上, 畢竟她的丈夫是王室次子,所以小瑪麗也不具備真正的公主價值,還遠不到可以跟法蘭西聯姻的地步。

  然而事實就是這麼出乎意料。

  因為裡士滿公爵和瑪麗.斯圖亞特只有四個兒子,所以在十幾年後,當法蘭西有意與英格蘭締結婚約時, 擁有瓦盧瓦血統的瑪麗便成了最好的人選。

  ………………我是分割線………………

  小瑪麗出生後, 因為她的父親時任英格蘭的主要發言人兼國防部部長, 所以在成年後,很少呆在英格蘭國內,幾乎是滿歐洲亂跑。

  也正是因為紀堯姆的工作特性,除去大女兒小瑪麗, 他和瑪戈公主的其余子女也都不是在英格蘭本地出生。

  雖然紀堯姆的行為讓他的岳母凱瑟琳.德.美第奇經常抱怨這個女婿不夠體諒妻子, 但是熱愛旅游瑪戈公主卻沒有多少怨言, 甚至很喜歡在懷孕時看到不同風景。

  用瑪戈公主的話來說, 她寧可在馬車上裹著毛毯而眠,也不願呆在溫暖的城堡裡數著日子卸貨。

  況且她的孩子們也在「旅行」中學到了無法從書上獲得的知識。

  後世的歷史學家總是將紀堯姆的家庭聯系,歸功於他和瑪戈公主經常帶著孩子們「旅行」,通過言傳身教讓幾個子女學會精妙的話術與高超的交際手段。

  當然,為了讓兒女們接受更好的教育,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偶爾會將女兒們交給時任諾曼底女總督的諾丁漢女伯爵,和時任愛爾蘭女總督的薩裡女伯爵,以保證女孩們能交到可靠的同齡朋友,並且在堂姑母和姑祖母的宮廷裡接受傳統教育。

  至於男孩們,則是定期回到紀堯姆兒時住過的聖詹姆斯宮,同裡士滿公爵的四個兒子一起學習,一同成長。

  因為孩子們的祖父威廉三世十分欣賞哈布斯堡的家族團結,所以他致力於讓孫輩中的堂兄弟,堂姐妹們建立起血脈鏈接,但卻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直系間的競爭意識,以免培養出不能適應時代發展的軟弱統治者。

  小瑪麗很少見到這個被冠以「賢明王」和「金威廉」之名的祖父。因為在她定居英格蘭的那段時間裡,已經宣布退位的威廉三世被她的伯父亨利九世奉養於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裡,只是在聖誕節或是家庭成員過生日時,才會出現在白廳宮的宴席上。

  除此外,小瑪麗也只有在姑祖母薩裡女伯爵的宮廷裡,才能見到自己的祖父。

  彼時的威廉三世已是個年近六十的老人,而在小瑪麗滿十二歲前,和她同名的大姑祖母瑪麗長公主早已去世,被其子葬在洛林公國的王室墓地裡。所以越發念舊的威廉三世同僅存於世的妹妹薩裡女伯爵突然親近起來。

  兩個老人偶爾會在愛爾蘭的土地上回憶起他們並不幸福的童年。

  雖然威廉三世和薩裡女伯爵都是新教徒,但是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卻很尊敬他們,尤其是對小瑪麗的祖父威廉三世,幾乎到了將其與聖人並肩的地步。

  小瑪麗曾向父親問起祖父跟愛爾蘭的國王,但是後者卻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讓小瑪麗自己去尋找答案。

  紀堯姆總喜歡讓孩子們「探險」,並且將其稱之為「釋放天性」。

  不過擱在小瑪麗的祖父和伯父眼裡,便成了紀堯姆逃避責任的表現。

  「你總喜歡正大光明地吃公攢私,將不喜歡的責任都丟給別人。」某次宴會上,小瑪麗的伯父亨利九世突然向紀堯姆抱怨道:「這也正是你最讓人詬病的地方。」

  對於兄長的抱怨,紀堯姆早就見怪不怪道:「看在我這麼些年沒少為你干活的份上,至少在孩子們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若論對指責的抵抗性,紀堯姆在威廉三世的子女裡,當屬第一。就連瑪戈公主和孩子們,也偶爾會受不了紀堯姆的「懶惰」,但又沒法讓他改變這點。

  「算了,夫妻間總要擔待另一方的小缺點。」瑪戈公主在短暫的無奈後,便只能對紀堯姆的小缺點持勉強無視的態度。

  不過在對女兒們的教育上,瑪戈公主再三強調了夫妻間的擔憂並不代表你要忍受另一半的所有習慣。尤其是瑪戈公主的童年經歷和亨利二世的不做人行為,讓她對尋花問柳,三心二意的男人沒有一絲絲的好感。

  而法蘭西的宮廷氛圍,恰巧是滋生婚外情的最佳場合,所以瑪戈公主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入法蘭西王室,甚至在小瑪麗十四歲時,就開始物色大女婿的人選。

  只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或許在冥冥之中,上帝已經定下了小瑪麗與法蘭西的緣分。

  因此當法蘭西結束了最著名的「三亨利」之戰後,繼承瓦盧瓦王位的旺多姆公爵為了鞏固自己的合法性,同時也為了與英格蘭握手言和,決定迎娶一位有著瓦盧瓦血統,且信仰新教的貴族女性。

  而在亨利二世的直系後代裡,只有瑪戈公主和紀堯姆所出的小瑪麗與小埃利諾同時符合這兩個條件。並且相較於年幼的妹妹,小瑪麗不僅與旺多姆公爵年紀相當,更是在出生時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所以法蘭西宮廷裡的溫和派天主教徒,以及胡格諾派的首領都偏向於讓新任法王迎娶都鐸家的旁支公主。

  這也讓小瑪麗的母親瑪戈公主大為惱火,甚至當著法蘭西使者的面,砸碎了一個昂貴的花瓶。


第258章 番外九

  「法蘭西宮廷?呵!見鬼的法蘭西宮廷。」砸完花瓶的瑪戈公主順了下起伏不定的胸口, 衝著敢怒而不敢言的法蘭西大使冷笑道:「盧浮宮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王後的修道院,情婦的天堂。不管是我的母親還是祖母, 都沒在那裡過上一天順心如意的日子。而現在,你們居然讓我的女兒往盧浮宮那個火坑裡跳。」

  瑪戈公主的胸脯起伏如獵食中的野獸,並不年輕的臉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焦躁之情:「我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彙來形容現在的憤怒之情。」

  「殿下, 法蘭西是您的母國, 您本不該如此輕慢它才是。」法蘭西大使此刻的心情也不比瑪戈公主強上多少, 甚至還得耐心勸解道:「您也知道法蘭西王後的身份是何等尊貴。殿下, 難道你願意壞了兩國的友誼,以及瑪麗公主的大好前程嗎?

  「我不知道大好的前程是何種模樣。」瑪戈公主依舊冷笑道:「但我知道日子的冷暖只有自己品嘗。況且法蘭西的未來,也與我沒有太大關系。」

  瑪戈公主看向並不明亮的天空, 冷淡的語氣裡也多了幾分哀愁:「我不滿十歲便嫁入英格蘭宮廷,對於法蘭西的留也早已消磨在時間的長河中。」

  說到這兒,瑪戈公主直視著法蘭西大使的眼睛, 一字一頓道:「閣下,我是瓦盧瓦的末裔, 一個沒有父母與兄弟姐妹的可憐女人。除了紀堯姆和我的孩子們,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沒了任何留戀。您又為何逼迫將女兒嫁到那個讓我心碎的地方?」

  法蘭西大使似乎也被瑪戈公主的情緒所感染, 但是為了自己的使命, 以及法蘭西的未來,他還是無奈回復道:「閣下,國家的命運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阻止的。」

  法蘭西在三十年的宗教戰爭裡,不僅流盡了無辜人的鮮血, 更是吞噬了三位瓦盧瓦國王的年輕生命。

  哪怕瑪戈公主不善政治, 也能感知到法蘭西那疲憊不堪的靈魂。

  不同於為都鐸王朝奠定基礎的威廉三世, 現當任的亨利九世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致力於讓英格蘭與法蘭西,西班牙這樣的老牌強國爭奪歐洲的話語權,以及殖民地的龐大財富。

  尤其是在亨利九世的妹妹,嫁入葡萄牙的瓊安為其女伊莎貝拉執政後,英格蘭便與葡萄牙制定了殖民地同盟政策,試圖從法蘭西或是西班牙手裡,奪得更多的土地。

  面對國內的宗教衝突,以及國外列強的虎視眈眈。疲憊不堪的新任法王只得與英格蘭定下停戰協議,試圖為國力衰退的法蘭西尋得喘息之機,同時也要安撫試圖獨立的布列塔尼。

  因為波旁家的旺多姆公爵並不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直系後代,再加上「三亨利」之戰中的吉斯公爵的兒子,以其曾外祖母是差點成為布列塔尼女公爵的勒妮公主為由,要求獲得布列塔尼公爵的頭銜。

  為此,旺多姆公爵就像曾經的征服者威廉一樣,試圖用聯姻對像的血統來加強自己對瓦盧瓦王朝和布列塔尼的強宣稱。

  而在所有的新娘候選人裡,出生都鐸旁支的小瑪麗在同時滿足了新教徒,瓦盧瓦血統,以及對英法兩國的關系加成後,還因其是布列塔尼的安妮的直系後代,而從最優解選擇,一躍變成了法蘭西國王的唯一選擇。

  毫不客氣的說,要是法蘭西大使談不下法蘭西國王與小瑪麗的婚事,那麼吉斯公爵絕對會繼承他父親的遺志,向法蘭西王位發起挑戰。並且布列塔尼和英格蘭也不會在吉斯公爵挑事後,給予法蘭西一絲一釐的喘息之機。

  「也許我們能聊一下法蘭西國王願意給予瑪麗公主的優待。」其實在與瑪戈公主會面前,法蘭西大使就找過英格蘭的亨利九世,希望能借助亨利九世的力量,讓紀堯姆和瑪戈公主同意將長女嫁給法蘭西國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亨利九世對於英法兩國的聯姻既不贊成,也不反對。畢竟他遲早要跟法蘭西打上一仗,所以讓侄女嫁過去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當然,法蘭西大使要是能說動紀堯姆與瑪戈公主,讓他們同意將小瑪麗嫁給法蘭西國王,那麼亨利九世也願意給侄女出一份不菲的嫁妝,甚至能讓小瑪麗以嫡系公主的待遇出嫁。

  至於小瑪麗出嫁後能過成什麼樣,那便不在亨利九世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他只是伯父而不是親爹,況且富瓦家的達曼王後在嫁給阿拉貢的斐迪南二世時,路易十二也只是保證自己的外甥女能嫁得像個法蘭西公主,並不能對她之後的生活做出任何承諾。

  「殿下,您在回歸上帝懷抱的那一刻,仁慈的我主不僅會詢問您有沒有履行約克公爵夫人的義務,更是想知道您有沒有無愧於瓦盧瓦公主的身份。」

  面對油鹽不進的瑪戈公主,法蘭西大使發出最後的質問:「看著瓦盧瓦家曾統治過的法蘭西走向末路,真的是您所期待的事情嗎?」

  瑪戈公主沒有回答法蘭西大使的話,直到後者以為聯姻之事幾乎不可能時,瑪戈公主卻突然松口道:「我想問一下小瑪麗的意思。」

  三個月後,英格蘭與法蘭西正式簽訂了停戰協議。

  亨利九世以不再支持法蘭西的胡格諾派為由,獲得了盧森堡的統治權,並且還締結了法蘭西國王與小瑪麗的婚約。

  只是在結婚前,紀堯姆派出一名使者向法蘭西國王提出三個要求。

  第一個要求是小瑪麗的補償金不會直接交給法蘭西王室,而是以月薪的方式,由尼德蘭皇家銀行定期打給小瑪麗本人。

  第二個要求便是小瑪麗要將獲得戴安.德.普瓦捷和凱瑟琳.德.美第奇曾擁有過的舍農索城堡,並且除了國王本人,其余人在沒有得到允許的前提下,不許隨意進出舍農索城堡。這是瑪戈公主為了避免小瑪麗遭受王室情婦的排斥,而采取的特別措施。

  至於最後一個要求,便是小瑪麗有權任免子女們的家庭教師,或是罷免她看不順眼的保姆。

  因為瑪戈公主年幼時,亨利二世的情婦戴安.德.普瓦捷幾乎插手了所有王室子女的教育問題,這也導致短暫失去過撫養權的凱瑟琳.德.美第奇,對子女們有著相當變|態的控制欲。

  「如果你在盧浮宮裡過得不順心,大可拿著年金和月薪去舍農索城堡裡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瑪戈公主在給女兒備嫁時,直截了當道:「法蘭西宮廷相當排斥外國人,所以你跟王室情婦要是對上頭,那麼你的丈夫和法蘭西貴族們有很大幾率不會偏向你,甚至還會用流言蜚語將你擊垮。」

  說罷,瑪戈公主無比憐愛地撫摸著小瑪麗的頭發,一字一頓道:「你父親曾說過,漂亮的生活是靠自己爭取的,而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無疑是最愚蠢的行為。」

  「我會記住您的話。」小瑪麗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她不希望父母為她操心太多:「我無需討好那些永遠不會喜歡我的人。」

  她反握著瑪戈公主的手,臉上滿是屬於女王的高傲:「我的榮耀將與王座永存,而那些人不過是霎那間的玫瑰。」

  …………

  ……

  1590年的夏天,小瑪麗與波旁家的亨利四世在巴黎聖母院舉行婚禮。

  這是自查理九世與奧地利的伊麗莎白後,又一場盛大的婚禮。

  只是在小瑪麗走上紅毯前,發生了一點插曲。

  「告訴國王陛下,我不想讓凱瑟琳夫人替我牽著裙擺。」擺弄著王冠的小瑪麗直接了當道:「當我跟國王陛下在上帝面前宣誓時,應該沒有第三個人插足的空間。否則上帝他老人家會懷疑國王的結婚對像是誰,以及誰到底是國王的私生子。」

  負責替小瑪麗整理裙擺的侍女們愣了一下,而國王的情婦凱瑟琳更是露出屈辱的表情,幾乎咬牙切齒道:「殿下,我想您誤會了我跟國王陛下的關系。」

  「是嗎?」小瑪麗困惑道:「我想□□在神像前為自己開脫時,也不會比你現在的話更為動聽,或者說……」

  小瑪麗看了眼等待她的牧師,發出直擊靈魂的一擊:「你們對於上帝的虔誠,便是要在宣誓的聖經前再加一個墊子?」

  巴黎主教在凱瑟琳夫人發作前制止了她,隨即說道:「麻煩去請洛林公爵夫人來頂替凱瑟琳夫人的位子。」

  雖然亨利四世是法蘭西國王,但是他還沒坐穩位子,所以需要平衡各方勢力。

  小瑪麗知道一些激進派的天主教徒,同時也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道德約束者。

  他們或許不喜歡新教王後。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對供人取樂的王室情婦抱有更高的好感。

  【也許她能分居到國王去世的那一刻。】

  小瑪麗在念婚約誓詞時,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而她的新婚丈夫也不是個溫情的人,至少他對這個在婚禮上給了他心上人下馬威的妻子沒有太多好感,甚至在行房時表示他們只是履行王室義務的夫妻,所以小瑪麗不該對他抱有太高期望。

  結果小瑪麗當即回堆道:「我以為國王會是道德的表率,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還不如一個貪婪的高利貸販子更有骨氣。畢竟後者敢向上帝承認自己的貪婪,而你不過是為□□開脫的懦夫。」

  「你一邊想著國家責任,一面又希望別人成全你的愛情。可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而我和凱瑟琳夫人又憑什麼為你承擔罪過。」小瑪麗直接將亨利四世推到一邊,冷笑道:「只因你是國王嗎?可是在上帝面前,所有人都需要懺悔自己的罪行。而國王的身份不能給你豁免權,我親愛的丈夫。」

  說罷,小瑪麗直接側身不理會自己的新婚丈夫。

  國王夫婦沒有行房的消息只用了半天的時間,便傳得滿大街都是。

  一些好事的貴族嘲笑小瑪麗是英格蘭的醜女兒,剛進城的鄉下姑娘。

  結果小瑪麗第二天便搬到了舍農索城堡,直接跟新婚丈夫開啟了分居生活。

  「您這麼做是不是有逃避之嫌?」跟小瑪麗一起嫁入英格蘭的侍女面露難色道:「國王和貴族們一定會對您有意見的。」

  「有意見?我巴不得他們對我有意見。」搬到舍農索城堡裡的小瑪麗無所謂道:「國王陛下早點跟我離婚,我也能早點回到英格蘭,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瑪麗仔細打量著她外祖母曾住過的舍農索城堡,決定購一批花卉和果實的種子,開啟自己的田園生活:「法蘭西國王要是舍得跟我離婚,就不會花那麼大的代價將我娶到手。況且時間一長,他只會比我更著急。」

  「為什麼?」

  「因為我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反正他一死,我就拿著王後的退休津貼回國。但是波旁家真的能看著這一情況發生嗎?」小瑪麗繼承了父親的優秀頭腦,聰明狡黠道:「法蘭西才結束了王位繼承上爭議,結果亨利四世轉眼就跟情婦窩在一起,沒有一個合法兒子。」

  「如果我是吉斯公爵,肯定計劃著向埃利諾求婚。」

  侍女吃驚道:「您是說,您的妹妹埃利諾?」

  「畢竟我所擁有的優勢,埃利諾也有。」小瑪麗平靜道:「只是我的年紀更合適,所以才成了亨利的王後。」

  「而現在,法蘭西國王親自將弱點暴|露給敵人,估計支持他的胡格諾派正急得火燒眉毛。」

  侍女看著小瑪麗無所謂的表情,有些遲疑道:「您真的願意埃利諾成為法蘭西王後嗎?」

  「我只是提出猜想,至於最後會怎麼樣,還得看國王伯父和父親大人怎麼安排。」小瑪麗想起天真爛漫的妹妹和執拗的母親,覺得吉斯公爵的求婚,十有**會遇冷。

  至於亨利四世……

  則是在小瑪麗搬走後,確實痛快過一陣子,但是很快,來自孔代親王和昂熱大主教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將凱瑟琳夫人遠遠送走,然後逼著自己跟小瑪麗進行夫妻間的正常交流。

  而對於小瑪麗而言,這正是她向亨利四世談條件的好機會。

  雖然兩人還是互看互厭的表面夫妻,但是在小瑪麗的堅持,以及局勢(只要是缺錢)的壓迫下,亨利四世算是廢除了查理七世所建立的王室情婦政策。不再授予王室情婦參與政策,享受比王後還要豐厚的津貼特權。

  甚至在小瑪麗的暗中操縱下,一些長期遭到法蘭西宮廷排斥的外國後代舉報了王室情婦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所犯下的種種罪行。如販賣國王的特赦令,收取賄賂,賣官鬻爵等。導致亨利四世為了維護國家穩定,以及法蘭西在天主教國家中的名聲,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弱王室情婦的權力,改用侍女長和皇家總管制度,來安撫那些通過王室情婦發言的本土人。

  對於一些大貴族而言,這種改革也保證了他們的權力。

  畢竟國王的情婦大都是由宮廷裡的貴族們接盤,而那些高傲的男人們也不想自己被戴一頂人人皆知,每天都要被公開鑒賞的綠帽子。

  況且王室情婦為了服務於國王,也不可能與丈夫們同床。而法蘭西又是最堅持《薩利克法典》的國家,所以為了自己的血脈著想,一些持中立態度的法蘭西貴族們還是很支持小瑪麗的舉動。甚至那些保守情婦之苦的貴夫人們,也在無疑間對這個新教王後親近了幾分。

  只是不同於對政事十分精通的姑母瓊安,小瑪麗並不熱衷於權力游戲,甚至比起盧浮宮,她更喜歡呆在舍農索城堡裡擺弄花草,只是在有人侵|犯到她的權益,或是胡格諾派需要人支持時,才會在法蘭西的政治中心發聲。

  久而久之,亨利四世也覺得小瑪麗順眼了不少。

  拋開結婚時的摩擦,其實小瑪麗也沒有在政治上對亨利四世指手畫腳,甚至跟那些為了權勢而諂媚於國王的女人相比,小瑪麗真誠又潑辣的性格,讓亨利四世對她又愛又恨。

  畢竟國王們,骨子裡還是有點犯賤心理,但是讓亨利四世對著小瑪麗低聲下去,百般討好,也確實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當亨利四世嘗盡人生百態後,他也厭倦了那些爭吵不休的情婦,決定跟小瑪麗過上平靜的生活。

  然而面對突然轉性的丈夫,自結婚起就我行我素的小瑪麗並沒有露出一絲絲的驚喜,反而顯得很不耐煩。

  畢竟舍農索城堡太擠了,而亨利四世在這兒白吃白住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小瑪麗忍了一個月後,便將丈夫踹回了盧浮宮。

  「你還是去找你的情婦吧!」趕人的小瑪麗毫不留情道:「沒道理你拿錢養情婦,還要在我這兒白吃白住。」

  亨利四世:「……?」


第259章 番外十

  威廉三世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不用每天起早貪黑地處理國事, 不用板著指頭數休息日,更不用在聖誕和生日的那天,還要充當一個假笑玩偶, 對著一桌油膩的菜色看上半日。

  經過修葺的彭布羅克城堡曾是威廉三世的兒時根據地,後來又作為諾丁漢女伯爵和瓊安的辦公場所,逐漸被打造成了威爾士的權力中心。

  由於威爾士有一個專供於愛爾蘭的港口,所以威廉三世閑暇時還會去探望薩裡女伯爵。

  自打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嫁入洛林的瑪麗長公主相繼去世後, 威廉三世在亨利八世時代裡的熟人, 便只剩下同父異母的妹妹薩裡女伯爵。雖然薩裡女伯爵幼時同這個兄長並不熟悉,但是人老了總是格外念舊, 再加上薩裡女伯爵的丈夫也已去世,所以兩人的關系還是慢慢親近起來。

  「如果您和國王陛下都不介意的話, 我想辭去愛爾蘭總督的位子。」薩裡女伯爵在威廉三世的某次來訪中, 委婉說道:「我最近總感到精力不濟, 想必是年紀上來了,所以無法承擔愛爾蘭總督的責任。」

  「辭職的事情得由亞歷山大做主。」威廉三世和薩裡女伯爵一起坐在愛爾蘭城堡的花園裡, 看著不遠處的麥田,輕輕說道:「畢竟我已不再是國王, 所以不好干涉亞歷山大的決定。況且你一辭職,王室裡也找不到可以接替愛爾蘭總督的人。」

  因為諾曼底和愛爾蘭的特殊性,所以能承擔此職位的只有王室成員。可眼下,亨利九世的兒子裡只有康沃爾公爵有從政經歷,至於才十七歲的約克公爵,則是年紀太輕,還在給祖母打下手。

  「約克公爵是唯一能接替你職位的人。」威廉三世數了數自己的孫輩, 發現開始接觸政務的也只有亨利九世的長子和次子, 至於紀堯姆那一系, 除去已經嫁去法蘭西的瑪麗王後,余下的米開朗基羅和亨利還沒滿十六歲,連給堂兄們打下手都不夠格。蓋因紀堯姆與瑪戈公主在歐洲玩得太歡,所以忘了造人的任務。

  「我只是希望從您這兒了解下國王陛下的反應。」薩裡女伯爵也沒指望自己能立刻辭職,所以順著威廉三世的話說道:「請原諒我向您提出如此為難的請求。」

  威廉三世抬起手,阻止了薩裡女伯爵的道歉:「你為我們家族做得夠多了,所以也該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

  兄妹間的氛圍突然變得很沉默,直到威廉三世再次開口道:「退休後,你打算留在愛爾蘭,還是蘇格蘭?」

  薩裡女伯爵跟莫裡伯爵共有兩個孩子,除去嫁入克倫威爾家族的長女安妮外,幼子詹姆斯繼承了父母的爵位與龐大財產,在蘇格蘭,愛爾蘭,以及英格蘭都有封地與收入。

  威廉三世記得新任的莫裡伯爵前不久迎娶了斯圖亞特家的旁支女兒,並且對方的祖父母分別是威廉三世的表姐瑪格麗特.道格拉斯,以及曾擔任過英格蘭掌璽大臣的馬修.斯圖亞特。

  這門親事被視作莫裡伯爵為了融入蘇格蘭政局的大膽嘗試。不過他的父母都奉行雞蛋不能裝在一個籃子裡的政策,所以讓長女安妮嫁入了祖孫三代都跟英格蘭國王親密無間的克倫威爾家族,並且長女安妮的公公正是威廉三世用了幾十年的王室總管理查德.克倫威爾。

  能夠迎娶國王的外甥女,無疑能進一步提高克倫威爾家族的社會地位。

  然而出乎威廉三世意料的是,薩裡女伯爵既沒有選擇讓她大展拳腳的愛爾蘭,也沒有回到亡夫的領地,而是希望能在赫特福德郡的鄉村裡度過余生。

  「那是我的開始之地,也將是我的安息之處。」薩裡女伯爵的聲音裡透露出深深的留戀:「在我最艱難時都沒有放棄我的家庭教師,保姆,以及女僕都埋葬在那裡。」

  「如果可以,我想跟她們永遠在一起。」

  威廉三世看著薩裡女伯爵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個小心謹慎的妹妹可能活得比他想像的還累。

  「我會讓亞歷山大安排此事。」威廉三世十分平靜道:「你童年住過的莊園還在,我會讓人將它劃在你的名下。」

  薩裡女伯爵起身給威廉三世行了一禮。

  兩個老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我是分割線……………………

  1600年的聖誕節,威廉三世接到了瓊安要回英格蘭的消息,而與她同行的,正是瓊安的第二任丈夫唐.胡安,以及被紀堯姆邀請而來的塞萬提斯夫婦。

  由於瓊安是塞萬提斯的保護人兼資助者,而紀堯姆早在1590年,也就是《亨利六世上篇》和《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上映時,就將還未聲名鵲起的莎士比亞劃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所以威廉三世除了驕傲於兒女們的眼光,便是很期待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畢竟這兩位可是十七世紀最有名的文學家,甚至後世還將莎士比亞稱作「英國的塞萬提斯」或是將塞萬提斯稱作「西班牙的莎士比亞」。

  只可惜這兩位偉大的文學家明明同年同月同日去世,並且莎士比亞還根據《堂吉訶德》創作了已經失傳的《卡登尼歐》,但是這兩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見上一面。

  相較於依靠文學作品獲得巨額財富的莎士比亞,歷史上的塞萬提斯除了榮譽便一無所有,甚至在他去世時,與他同甘共苦的妻子需要靠借貸來為丈夫舉行葬禮,甚至除了牧師和他的妻子,無人參加這位文學家的葬禮。

  不過在這個架空時代裡,一生坎坷的塞萬提斯在遇到瓊安後,迎來了他人生的最大轉機。

  因為瓊安不僅將被污蔑為偷竊犯的塞萬提斯從監獄裡保釋出來,更是負責了他所有作品的發行與宣傳,甚至還嚴厲打擊了塞萬提斯的作品盜版問題。

  而為了報答自己的貴人,並且給家人們優越安心的生活,塞萬提斯在出獄後,果斷處理了自己在西班牙的全部財產,然後在瓊安與唐.胡安結婚後,帶著一家移民葡萄牙。

  畢竟瓊安在西班牙的影響力肯定不及她的大本營葡萄牙。

  尤其是跟西班牙相比,葡萄牙因為塞巴斯蒂昂夫婦和伊莎貝拉女王的改革,對學者存有特殊的「宗教寬容」,所以塞萬提斯在葡萄牙能夠不受宗教審判局的騷擾,安心實現自己的文學夢想。甚至葡萄牙的伊莎貝拉女王還成了塞萬提斯的忠實書迷,並且任命他的女兒和外甥女擔任公主們的家庭教師。

  不過這也導致幾百年後,西班牙和葡萄牙為了爭奪塞萬提斯的歸屬問題,引發了不亞於《蒙娜麗莎》歸屬的爭吵。

  毫無疑問,從出生地來講,塞萬提斯是西班牙人,然而他的大多數作品,尤其是最著名的《堂吉訶德》,是在葡萄牙發行的,並且其本人在去世前還接受了葡萄牙女王的授封,成為葡萄牙勛爵。

  或許此時的威廉三世並未想到,他這只小小的蝴蝶在歷史上扇起了怎樣的風暴,以至於幾百年後,西班牙數次要求將塞萬提斯的屍骨遷回本國,卻被葡萄牙以「你先讓法蘭西同意將達芬奇的屍骨遷回意大利」,或是「你先讓英格蘭同意將米開朗基羅的屍骨遷回意大利」,作以回絕的有利支撐。

  甚至在百科上,有關塞萬提斯的介紹也是「葡萄牙/西班牙作家」,然後兩國又為了「誰在前,誰在後」的問題,發起數次爭吵。

  「這可真是別具一格的聚會。」威廉三世坐在最上面的位子上,看著那些曾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偉人們齊聚一堂。

  尤其是在翻譯的幫助下進行交流的莎士比亞與塞萬提斯,同伽利略一起討論天文學的開普勒,無疑是威廉三世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畫面。

  而在蝴蝶的翅膀下,這些足以被寫進歷史的場景確確實實地發生在他面前,甚至紀堯姆還帶了位畫師,想要將今天的宴會畫進歷史。

  「趁著瓊安回來的機會,不如我們留張紀念畫像吧!」負責宴會的紀堯姆拍了拍手,示意侍女們清理舞池,然後在中央處擺上椅子,向在場的所有人提議道:「這可是歷史性的時刻,不留下畫像簡直是莫大的遺憾。」

  上位的亨利九世看向自己的父母,後者居然欣然同意道:「那就留一張吧!」

  於是乎,在威廉三世的同意下,紀堯姆招呼所有人在舞池裡坐了將近一下午的時間,最後留下一張被稱作《歷史會面》的十七世紀油畫。

  並且在許多年後,這副油畫與1927年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維多利亞女王的全家福一起,被搞事的網民們擺上了「但求一戰」的神壇。

  然後提議留下畫像的紀堯姆也成了此次會面的最大贏家。

  因為這副畫像成了他後代的壓箱寶貝,連帶著他的日記一起,為歷史學家們提供了珍貴素材。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