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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柯南)只有主角有色彩的世界》作者:白桃泡茶【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2-11-5 12:12     標題: 《(柯南)只有主角有色彩的世界》作者:白桃泡茶【完結+番外】

文案:

1.
身為搜查一課的精英警探,井上千束卻患有色彩障礙,看到的顏色非黑即白。
本以為會這樣一輩子,卻在處理命案時看見五彩斑斕的小學生偵探從面前跑過。
千束:……?
沉睡的小五郎:所以案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井上千束看著一片灰白世界裡一身紅藍色彩、捏著蝴蝶結變聲器的小鬼,嘴角抽動著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別演了,我已經看到你了:)
2.
被強行拉著闖禍後,莫名背鍋的井上千束看著被撞得稀巴爛的殉職警官遺物,陷入高度自閉。
降谷:「居然完全沒被教官訓斥。」
松田:「帶上千束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一臉頭大的老班長:「我說你們兩個,也稍微會讀空氣一點吧。」
#沒看到諸伏和萩原都蹲過去開始哄人了嗎。
#啊,委屈地哭了。
  
ヾ智慧溫柔女主和警校組先生不得不說的故事
ゝ感情線基本走蘇甜風,修羅場
ゞ含微量推理和智鬥元素
々女主沒有代號,不是酒,和組織成員也不存在歡脫日常
  
1V1,爆處組vs公安組的超級修羅場修羅場
故事又名:《松田和他三個試圖撬牆角的同期們》
  
【必看!排雷!】
ヾ女主是完全行事能力成年人,會順應感情的和戀人發生擁抱,處情節嚴重的寶子慎入
ゝ想看妹碾壓警校組、智力武力直接拉滿的別來
ゞ感情蘇爽,警校組修羅場愛情
々古早狗血,部分案情含對女性生存艱難的映射。作案人三觀≠作者三觀
-
會認真翻閱每一位讀者的評論,鼓勵是我不斷進行的動力,好的意見也會認真聽取。
  
【↓必看↓】
1.色盲卻能當警察,第一章 有給出清晰合理的解釋,你連第一章都沒看就去到處黑我,何必呢?
2.還有狂噴我文章處處性別歧視、女主就是智力武力樣樣不如警校組。
請問,在你眼裡,普通女性沒資格成為故事的主角?
3.你甚至黑我說我在文裡【處處「女的就是不如男的」】,還特意打上雙引號,引導別人認為這是我寫的原話。那麼請你把這句話從我的文章裡找出來。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 少年漫 甜文 柯南
搜索關鍵字:主角:井上千束▏配角:警校組▏其它:警校組;名柯
  
一句話簡介:在警校組修羅場中卷生卷死
  
立意:總得有人身披夜色,挑起燦爛星光。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2-11-5 12:16

第1章

  夏日熱浪一陣陣撲來,井上千束用食指勾住襯衫領子向外拉扯,試圖從藍色立領的包裹下獲得片刻喘息。

  她站在人流中央,身邊穿流而過的是統一著裝的年輕人,藍襯衫黑領結,胸口處的櫻花圖案精致莊嚴。

  井上千束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羊毛般柔軟的白色卷層雲順著風向慢慢向西挪動。偶爾會有幾片灰度深淺不一的樹葉被風吹落,短暫地遮擋住視線。

  「那邊那個!不要站在人群中不動!」

  被教官點名的井上千束立馬收回視線,順著人流的方向朝著前方懸掛著金屬制五瓣櫻花的禮堂走去。

  落在井上千束藍色襯衣肩頭的樹葉也隨之掉落。

  雖然在她眼中,自己穿的襯衣是深灰色。世界也是黑白灰的。

  井上千束是個色盲,但和嚴格意義上的色盲又有所不同。她不是真的完全看不見黑白灰以外的色彩,只是那些顏色過於淺淡,聊勝於無。

  第一次上美術課是在一年級。老師發下了12色的蠟筆讓大家在白紙上盡情塗抹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坐在座位上腳掌甚至不能觸碰到地板的井上千束看著黑白不一的蠟筆,略顯瘦弱的小臉皺作一團。

  她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且遲遲沒有動手下筆。戴著圓框眼鏡的美術老師笑著來到井上千束身側,屈膝弓腰湊到她身邊。

  「怎麼了井上,沒想好要畫什麼嗎。」

  「也不是,只是……」

  井上千束把十支灰色的蠟筆緊緊拽在手心裡仔細打量,不知所措,無才能夠下筆。眼前的顏色除了灰得淺一些或更深一些,她實在辨別不出來還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周圍人用這幾支彩色蠟筆描繪著天空、樹葉和太陽,老師拍手誇贊著類似於「好漂亮」「色彩真棒」這類的話。

  井上千束卻陷入了茫然。

  這種灰蒙蒙宛如被重度霧霾遮擋住色彩的世界,真的很漂亮嗎。

  這就是井上千束眼中的世界。

  非黑即白。

  和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隱藏在灰蒙蒙的厚重濾鏡下的色彩。

  色盲在很多職業上都會受到限制,比如醫生或者警察。

  但在大二那年,資助井上讀書生活的烏丸集團把井上千束喊到了集團。負責人給她倒了杯茶,用幾個小時的時間給她畫了一張大餅和未來藍圖。看似是在用心為井上千束規劃一個可靠的未來,實則句句都是誘導和洗腦,為她在前方鋪設好了陷阱。

  他們要井上千束記得感恩,好好學習,不要忘了能活到今天,能考上大學都是誰的功勞。

  但緊接著,來人話鋒一轉,遞給她一沓裝在牛皮紙裡的資料。

  井上接過東西,在獲得准許後當場打開牛皮紙把裡面的東西抽了出來,卻在抽到半截時止住了動作。

  透過敞開的封口,即便不把書完全抽出來,她也能看到裡面裝著的警校入學考試書籍。

  「這是……?」

  日本的警察制度不同於很多國家。年輕人在高中或大學畢業後可自行選擇參與警校考試,通過後即可被錄用。

  根據入考時自身情況不同,被錄取的新晉警校生會被劃分到不同班級進行半年或十個月的學習,畢業後再被分配到不同地方和課室。

  烏丸集團明明是一家大型跨國制藥公司,要求她畢業以後為烏丸集團效力,卻給了她一沓警校入考書籍。

  無法理解。

  井上千束甚至荒唐地想,他們總不可能是要他畢業來烏丸集團當保安吧。

  這也太離譜了。

  井上千束臉上的茫然太過明顯,但對方未作解釋,只是抬手拍拍她的肩以作鼓勵:「接下來你好好努力,一定要考上警校。」

  那人雖然笑得和藹,卻不怒自威,看向井上千束的眼神頗有深意,也讓她倍感壓力。

  捏著資料的手指稍微用力收緊,井上千束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朝遠離對方的方向挪了一小截距離。

  拒絕的話更是卡在喉嚨完全不敢說出來。

  「記住了,一定要考上。」

  帶著一絲脅迫的意味,壓迫感十足。

  井上千束握著資料書沉默,她有色彩辨識障礙,不可能考上警校的。但她沒有多說,只是乖巧的收下資料鞠躬道謝後離開。

  如果開口說出自己難以辨別顏色的事實,也許會導致資助中斷。雖然很自私,但她想完整地念完大學。

  本打算陽奉陰違,嘴上答應但私底下繼續研究自己喜歡的專業內容和職業,資助的錢等發了工資再主動還給烏丸集團就好了。

  但烏丸集團就像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在她把警校資料塞進書櫃最底層吃灰的當天,那邊就一通電話打到了她的宿舍樓。

  「一定要考上警校。」

  「可別讓我失望。」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帶著幾分警告意味。

  才剛成年的小姑娘本來就對自己陽奉陰違的行為倍感心虛,於是沒有任何社會經驗的井上千束服了軟。

  捏著警校發放的單子大指定醫院進行體檢時,慌亂和不安的情緒在心口四處亂撞。一邊擔心地想著自己絕對通過不了體檢,又一邊自我安慰,抱著不切實際的僥幸心理——萬一運氣好,真的蒙混了過去呢。

  攤開的色盲檢測本上是黑壓壓無規律的雜亂圖案,完全無法辨識出無數個六邊形組成的數字是幾。

  冷汗凝在額頭,井上千束一定會被淘汰。

  結果卻出乎意料,她真的考上了。

  先是在網上查閱到了自己的成績,幾天後收到了印著紅色五瓣櫻花團的錄取通知書。

  從硬紙包裝中抽出薄薄一張警校通知書時,井上千束像個患了多年帕金森的老人,從手指到手腕全都顫抖個不停。

  明明在醫院體驗的時候,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已經發現了井上千束是色盲的事實。對方卻意味深長地看了井上千束一眼,當著她的面提筆在體檢報告上寫下了合格二字。

  井上千束:?

  原本都已經想好了事後要怎麼向烏丸集團好好道歉的人如今正一身警服站在警校和眾人一起前往禮堂為接下來的宣誓儀式做准備。

  時至今日,井上千束本人依舊是處於發懵的狀態。像在清晨被困在深山濃霧中的過路人,放眼望去皆是謎團。

  入校即入警。

  哪怕再不可思議,她也是一名日本警察了。

  如今她正筆直地坐在禮堂前排靠右的位置,在這個男女比例近乎是一百比一的地方,周遭彌漫著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井上千束!」

  「有!」

  被點到名字的女人響亮地回答了一聲,走上台任由教官為她佩戴上金燦燦的警徽。

  她本該欠身鞠躬然後轉身走下台,但在轉身的瞬間,眼前呈現的畫面像一道驚雷,直擊內心深處。

  在灰白的人群中,正中間一排的位置並排連坐著五個年輕的男性。

  帶著顫音的詞彙從嘴角吐出:「顏色……」

  瞳孔也因為震驚而急劇放大。

  她看到了。

  絢爛的,繽紛的,五彩斑斕的顏色。

  就在那五個男性身上。

  鵝卵石落進平靜的小河池塘,激起一陣漣漪。那五個男性就是丟進池塘的石子。

  張揚的顏色和周圍的黑白形成鮮明又劇烈的對比。

  特別是坐在最中間的那個男人——藍色的襯衣,小麥深膚色,和亮閃閃卻意外柔順的金發。

  像是大膽的藝術家塗抹出最瑰麗的撞色作品。

  叫人挪不開眼。

  完全陷入自己世界的井上千束甚至沒能聽見身側小聲提醒自己的教官的聲音。

  「井……千束……喂,井上千束?」

  「啊?抱歉抱歉,因為實在是太激動了。」

  回神後的井上千束小聲向教官道歉後,頂著對方責備的目光立馬走下了台。在邁下階梯時她悄悄側頭又向台下金發的男人看了一眼,卻與對方一雙寶石般閃耀的眸子撞個正著,只能趕忙收回視線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但即便是完全落座,井上千束也還是忍不住悄悄側目回頭看向斜後方的幾個男人。

  腦海中不期然想起讀書時美術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是極其漂亮的配色呢,感覺連世界都跟著生動了起來……」

  就像少年漫中命中注定要拯救世界的主角。

  是世界的中心,是被氣運偏愛的人。

  只消一眼。

  驚鴻萬年。

  但井上千束坐在前排的位置,回頭的動作哪怕幅度再小也太過張揚,她偷看了兩眼後便匆匆收回視線,安靜地聽著台上教官的講話。

  諸伏景光看了眼前方已經挺直了背的女人,溫和的嗓音輕笑著:「零果然很受歡迎。」

  被稱為零的男人坐得筆直,雙手握拳放在腿上,他瞥了前排一眼便收回視線。

  不甚在意。

  「下面有請本期學生代表,降谷零上台。」

  掌聲雷鳴響起又很快停歇,整齊劃一。

  被擦得锃亮的新皮鞋踩在木制台階上發出的輕響在寂靜的禮堂回響。一聲聲,卻像踩在井上千束的心口上。

  她抬頭看朝一步步走向插著話筒的講台上的金發男人,胸腔內像有一只亂跳的小鹿,劇烈跳動地心髒震得耳邊咚咚響。

  這絢麗奪目的顏色。

  真的很美。

  作者有話說:

  【↓必看↓】

  最近看到很多人在小論壇罵我文筆拉,文章處處充滿了男性凝視和性別歧視,女主就是智力武力不如警校組。你罵我文筆,我認了,我就那水平。你覺得我邏輯不夠縝密,我只能說我再接再厲。你罵我男性凝視和性別歧視,我自我檢討並和群友討論了這個事,我不覺得我性別歧視。

  但我只想問問你,在你眼裡,普通女性沒資格成為故事的主角,是嗎?


第2章

  驚鴻一瞥過後是長久的沉寂。

  世界再次歸於平靜,死板的黑白灰。

  因為分班不同的關系,除了每周一次的大課時間,井上千束很難和那幾人撞在一起。

  「喂千束,晨跑嗎?」

  剛上完射擊課的井上千束在交回手|槍後被關系不錯的同期拉住。

  她扭過頭看著同期神采奕奕的樣子,細眉蹙起:「晨跑?可是晨跑的話你很容易在之後的課上打瞌睡,所以我們一直都是夜跑。香織怎麼突然決定把鍛煉時間換到早上。」

  「呃……這個……」名字叫做小川香織的同期臉上笑容一僵,眼神四處亂瞥了一會,才撓著頭小聲回復:「就是……聽說萩原他們都是早上跑步,所以……」

  萩原研二,是儀式那天井上千束站在講台上看到的帶著色彩的五人之一。

  井上千束一臉嫌棄地瞥了眼小川香織一臉期待的樣子,忍不住挑眉開口揶揄:「可是早上教官們都會組織各班進行體力訓練。除了那五個體力過分優秀的家伙,沒幾個人會把額外的鍛煉時間選在早上吧。你這樣做,就不怕在教官的課上睡覺嗎。」

  「……」被揭了短的小川香織一臉便秘樣,嘴唇張了又合,想要狡辯幾句卻又半天沒想好能說什麼。

  「不過如果香織想的話那就換到早上吧,」井上千束倒是在鍛煉時間的安排這件事上不太在意,「從明天開始嗎?」

  「嗯嗯就從明天開始。果然,我就知道千束最好了~」

  「你要是課上打瞌睡被罵了,我可不會管你哦。」

  射擊課的下一節是知識理論課,教室位於幾百米外的另一棟大樓裡。

  下了課的警校女班並排穿過種滿櫻花樹的操場,已經入秋的空氣帶著涼薄的溫度,花瓣早已凋謝光的枝丫上只剩墨綠色的橢圓樹葉。

  井上千束側頭看著身側的同期雙手捧心地向她傾訴萩原研二的事,陽光透過樹蔭打在井上千束的臉上留下明媚的光斑。

  「喂千束,下次聯誼你也來吧。」

  小川香織用肩膀撞了井上千束一下,邀約的表情熱情極了。

  「那幾個你經常偷看的同期小帥哥也會來哦。」

  這下輪到被點破心事的井上千束抿住嘴唇,語焉不詳:「我才沒有經常偷看……香織這件事你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哦。」

  「那作為不被我說出去的封口費,來聯誼吧。」

  「呵,」井上千束笑了一聲,衝著自家好友挑眉:「我覺得我還是直接滅口比較有效果。」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井上千束余光卻瞥見一抹鮮艷的色彩。

  扭頭望去,身上流淌著艷麗色彩的男人前後錯落著朝著她們走來。應該是因為他們下一節課是射擊或者體術類的課程的關系,畢竟學校的理論課和實戰課的教室是在兩個不同方向的大樓裡。

  叫松田的卷發男人和降谷零似乎是在爭吵,兩個人看上去都是一副很不爽的樣子。有著貓貓眼的叫做諸伏景光的男人則笑得一臉無奈,站在兩人中間似乎是在勸導。

  即便是皺眉生氣的樣子都是如此鮮艷生動。

  叫人挪不開眼。

  「啊!是萩原!」

  身邊的同期也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五人,驚呼出聲,滿滿都是興奮和開心。

  「是你啊~」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抬頭朝井上千束這邊看來,一眼就看到了小川香織,和被香織像只樹袋熊一樣掛著的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和初見那天她站在講台上看向他們時一樣。像是奈良等待旅人投食的小鹿。從夜空中偷走了璀璨群星,悄悄藏在了眼睛裡。

  「嗨~!」

  萩原研二笑著抬手打了個招呼。

  對方極具感染力的笑容能迅速讓周遭女孩子對他敞開心扉,井上千束甚至聽見了身側朋友猛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萩原研二脫離隊伍上前幾步來到井上千束和小川香織跟前,雙手插兜:「你們剛下射擊課嗎,身上有硝煙的味道哦~」

  「對呀對呀,萩原你呢?」

  「搏擊課哦。」萩原笑著將視線轉向井上千束,「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是和香織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呢。」

  小川香織:「對呀,叫井上千束,她學習成績很好哦。」

  被介紹的人也適時的朝著萩原露出個溫和的笑,朝萩原稍一欠身,禮貌卻又疏離:「我是井上千束,請多指教哦萩原君。」

  萩原在教官們口中的風評不是太好,說他是花花公子什麼的。但難得能和擁有色彩的人搭上話,井上千束微顫著手指,強壓下心頭悸動。

  萩原:「你知道我的名字呀井上。」

  「嗯,不僅在同期裡出名,就連已經畢業的前輩們也都知道我們這一期有個叫萩原的長相很帥氣的天才,還來打聽過你的事呢。」

  「天才什麼的……」萩原笑得有些無奈,「啊我要去上課了,有機會再聊哦。」

  說罷,他朝著井上千束眨眼丟出來了個wink,笑著招招手就加快腳步追上已經把他甩在後面的同僚們。

  聽著身側小川香織捧著臉發出小聲的尖叫,井上千束抬手摁住了自己的額頭,滿是無奈。

  井上千束是真的不理解這種臉上寫滿了「我很會撩」的男人為什麼會這麼受歡迎,換作是她的話,只會覺得這種太會說話的男人一定很花心。

  嫌棄歸嫌棄,井上千束還是忍不住放緩了腳步側過身向後望去。站在樹蔭下的那五個人像是打破了次元,寫滿了生機活力。明明都是22歲的人了,卻叫井上千束頭一遭體會到了過去22年從未體會過的名為[青春]的含義。

  低下頭,井上千束忍不住小聲自言自語:「真好啊……」

  回過神來時,身側的同期已經笑得一臉八卦:「怎麼樣,萩原是不是超級帥氣。」

  「嘖,」井上千束露出了個嫌棄的表情:「男人最重要的是責任,他那樣的一看就很花。」

  「那你剛剛看的一定是降谷零嘍,說起來他真的超帥呢,黑皮金發。可惜人太死板了,性格一點也不可愛。」

  「唔……算是吧……」其實只是單純地喜歡他們身上的色彩,並沒有指定在看某一個人。但自己其實患有類似色盲的顏色障礙症狀這種近乎是自爆的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井上千束也有翻閱過相關書籍,甚至為此咨詢過這方面的醫學專家,她從未聽說過世界上還有第二個出現她這樣特殊的顏色障礙的人。

  弄不好會被帶去研究院,收獲抽血化驗試藥大禮包的吧。

  暫且不說警校會不會因為色彩障礙的事開除她,贊助她至今的烏丸集團也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吧。

  但同期卻把她的含糊其辭誤會成了害羞,朝千束擠眉弄眼的同時用手肘頂了下井上千束。

  如今已經成熟不少的井上千束倒是不再懼怕接到烏丸集團半脅迫半引導的電話。

  現在想來,烏丸集團一定是想從警方處獲得某種利益,或者能夠從警職人員處獲得某種便利,所以才無論如何都要她考上警校。

  夜色降臨。

  井上千束因為入學考時優異的文化課成績,和在教官面前時溫潤乖巧的笑容,在某次幫教官整理一些簡單的資料時表現出的聽話和高效率後,很快成了教官口中的「那個孩子」。

  「你說井上那個孩子啊,不僅乖巧聽話,做事效率還很高,幫了我不少大忙呢。」

  降谷零的教官鬼塚八藏忍不住嘖嘴,臉上酸極了:「哎,真羨慕啊……要是我的班上也有這樣的學生就好了。」

  「喂喂鬼塚教官,你在說些什麼呢。這一期最優秀的五個學生不都分在你們班了嗎,降谷零和松田他們。」

  「嘖……」鬼塚八藏像是想起了什麼糟糕的回憶,嘖了一聲;「想要的話,我可以換給你。」

  原先還在這跟鬼塚說漂亮客套話的別班的教官立馬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了不了!」

  畢竟那五個人在這一期裡可是出了名的有個性。

  或者說,是教官們無人不知麻煩人物。

  和教官口中的麻煩人物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常常被教官們喊去幫忙整理資料的乖乖模範生井上千束。

  本來只是作為輔助角色,幫助教官一同整理名單資料。但因為教官突然接了個家裡打來的電話,他才出生半年的寶貝次女燒熱不止。

  井上千束看著瞬間白了臉的教官,適時露出個乖巧溫順的笑:「教官您快回家吧,半歲正是關鍵時刻,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掉鏈子。資料的事就交給我吧。」

  「啊……」反正也不是什麼機密性或者重要資料,只是因為上面急著要罷了,「那就拜托你了,井上。」

  匆匆披上外套的男人把門鎖鑰匙交到井上千束手上:「回來了給你帶我家附近特別出名的刺身大拼盤,絕對好吃到讓你咂舌。」

  「那我就提前謝過教官啦~」

  整理好資料時,鐘表盤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1點。

  比預想的還要晚。

  雖然學校有門禁,但宿舍是沒有人監管的,哪怕晚歸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事。

  況且教官們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給井上千束打上了[乖學生]、[絕對不會違規]、[如果晚歸絕對是因為幫忙的關系]這類帶著偏見的標簽。

  用教官給的鑰匙鎖上資料櫃,熄滅辦公室燈後,井上千束抬手按住自己的脖子,活動脖頸時還能聽到關節因為長時間低頭發出哢哢的聲音。

  伸了個懶腰本打算離開,卻聽見了一聲悶響。

  「金毛混蛋!!」

  井上千束:?

  她來到窗邊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櫻花樹下寬闊的道路上,路燈光暈裡兩個穿著藍色警服的男人隔著兩米的距離面對面站著,明明臉上都帶見血了的傷口,卻紛紛擺出搏擊的姿勢。

  然後再次扭打成一團。

  井上千束:??

  什麼情況,松田陣平和降谷零為什麼會打起來??

  沒記錯的話,這兩個人不僅是同班還是同小組吧。

  而且她絕對沒看錯,剛剛那個叫松田的家伙從嘴裡吐出來的東西是一顆帶血的牙吧。

  私自鬥毆甚至打到見血,絕對會被處分的。

  按理來說她應該阻止的。

  但眼珠子轉溜了一圈後,井上千束拿出手機打開了攝像模式。

  平時很少能遇見這兩人,就算遇見了也不可能一直盯著對方看。現在機會難得,錄下來留在手機裡,以後就能經常拿出來看了。

  一想到之後的日子裡,自己透過屏幕後的他們去感受這色彩繽紛的世界,井上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勾起。

  樓下的兩人都是練家子,一招一式都寫滿專業和力量。他們卯足了勁打了足足三分鐘才兩敗俱傷地拖著滿是傷口的身體先後離開。

  臨走前,眼角淤青的松田還回頭凶巴巴地看了眼位於三樓的井上千束一眼。顯然是早就發現了趴在窗邊看戲的她。

  被瞪了的人完全不心虛,反而抬起手笑著和樓下的人打聲招呼。

  她用手掌在嘴邊搭起個喇叭形狀,朝著樓下唯一還沒離開的松田陣平喊道:「辦公室有醫藥箱哦,需要幫忙嗎?」

  松田卻只是從鼻腔發出一聲冷哼,手插在褲兜裡,扭頭就走了。

  井上千束托著下巴趴在窗台邊看著松田離開的背影,心下有些好笑。明明都是年滿22歲的成年男性了,做起事來居然也可以這麼幼稚。

  再結合她聽到的兩人打架的理由…

  諸如「警察都是群小辣雞」「不准你污蔑警察」「就是看不慣你這副為警察說話的樣子」…

  簡直就像兩個沒走出青春期的死傲嬌,這兩人是小朋友嗎。

  眼珠子轉悠一圈,井上千束卻動了奇怪的壞心思。

  要是把他們身上那套漂亮的蔚藍色警服騙過來穿在自己身上,自己是不是也會出現鮮艷的色彩。

  「要試試嗎……」

  把他們的警服借過來穿穿看。

  作者有話說:

  妹沒偷。


第3章

  井上千束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揉著眼睛從單人寢室的床上坐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昨天在辦公樓偷錄了兩名同期天才深夜激情互毆後,她沒有回宿舍,而是選擇去了醫務室。那兩人的傷口狀況,已經是必須要用繃帶和藥物才能處理的嚴重程度了。

  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長著貓咪眼睛的男人果然推開了醫務室的門。

  沒料想到屋內還會有人的諸伏景光頓住推門的動作,「啊」了一聲,才笑著打了招呼:「是哪裡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幫忙?」

  井上千束原本脫了鞋正枕著手躺在白色病床上,聽見推門聲時就已經坐了起來。因為一步裙的限制,她只能以青蛙坐的姿勢坐著在床上,上半身前傾趴在了床尾疊成豆腐塊的棉被上。

  諸伏身上套著件松垮的白色體恤,下身是布料柔軟的黑色長褲,腳下是黑色的運動鞋。

  他看著從床上坐起來的女孩子,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當初在宣誓儀式上側目回望他們的人。

  井上千束興匆匆地將諸伏景光從上到下掃視了一圈,表情也由最初的興奮轉變成失望。

  為什麼不是彩色的。

  前半生從未見過任何色彩,好不容易遇見了特殊的人。但因為學校特殊性的關系,所有人從早到晚都是上身蔚藍下身黑色的統一著裝。

  雖然離校時大家都是自由著裝,但井上千束和這幾人本就不算熟絡,更是從未在街上偶遇過。

  她還以為這次能看到穿著其他色彩搭配的睡衣的男人出現在醫務室,所以特意貓在這裡守株待兔,結果對方居然一身黑白搭配的就來了。

  要不是看見了他冷色調的皮膚、蔚藍色的眼睛,和白體恤上紅色的服裝logo,井上千束簡直要以為自己在這個自第一眼起就一直絢麗繽紛的男人身上又開始出現顏色障礙了。

  「哎……」

  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綿長的嘆息就像一個年近八十的老奶奶在忍不住感嘆時光匆匆。

  諸伏景光臉上表情稍頓,像只貓兒般歪了下頭,稍作思考後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哎呀怎麼了,看到我很失望嗎。」

  她這副樣子明顯是在這裡等人。

  再聯想到降谷零和松田打了一架,她在等誰的答案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意識到自己表情有些失禮的井上尷尬地撓了下臉,掬起個笑連忙解釋:「倒也不是,只是本以為會看到你更帥氣的打扮……」

  「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會穿得比較隨意些。」

  「說的也是……」但比起款式,其實更在意顏色。不過好像也沒沒有幾個男人會買一些花花綠綠的服裝就是了。

  按性格來說,果然還是萩原穿著色眼張揚的服裝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雖然沒能滿足心願,但井上千束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原來近距離接觸下,帶著色彩的眼睛真的能像小說裡說的那般,像藏著星辰大海。

  生動得叫人向往,就連心都跟著柔軟了起來。

  「啊……眼神變了。」

  沉寂的空氣裡,諸伏景光突然沒頭沒尾的說出這麼句話來。

  「啊?」井上千束這才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已經非常失禮的從被子上撐起身子,忍不住湊近了距離去看諸伏眼睛。

  察覺到自己行為不妥的井上千束就跟被用力壓緊後突然松手的彈簧一樣,身子整個往後彈出去,迅速拉開距離。

  然後哐當一聲,頭和床邊用來懸掛點滴的金屬支架來了個親密接觸。

  金屬支架因為撞擊,重心不穩地的在上哐當哐當轉了幾圈,幸好被諸伏及時扶穩,才避免了哐一聲砸在地上的場景。

  諸伏把已經穩住的支架挪得遠了些。他看著正捂著後腦勺倒吸冷氣的女孩子,有些好笑,一雙貓眼睛寫滿了無奈。

  他對這個女孩子有印像。

  性格沉穩不愛說話,或者說有些內向,身上不自覺地散發出清冷的感覺。但每次看到自己一行人,眼睛都會像剛才那樣變得忽閃忽閃的。

  一開始以為她是暗戀降谷零的女生之一,但現在看來,好像哪怕只有他,她的眼睛也會閃閃發亮。

  「我還以為你喜歡零那家伙呢。」

  「零?」井上千束臉上茫然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諸伏口中的零是誰:「你說降谷君啊,不喜歡哦~」

  「所以稍稍有些意外。」

  井上千束唔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也沒再搭腔。只是轉身從床頭櫃上一把捧住早早准備好的繃帶和止血藥,遞給了諸伏。

  接過東西的諸伏翻看了眼手裡的東西,越發肯定了之前的猜測:「你一定看到了吧,零和松田打架的場景。」

  「嗯,」臉上掛起招牌笑容的井上千束雙手合十搭在了臉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向教官告發你們的。」

  「不是擔心這個,倒是你,時間也不早了,快點回去吧。」

  「我打算再等等看,也許松田的伙伴等會也會來拿藥。你們沒有醫務室的鑰匙吧,可是我有哦。」畢竟是教官眼裡經常幫忙的乖學生。

  「把松田的那份也給我吧,我一會給他送過去。今晚有勞你費心了,快點去休息吧。」

  井上千束看著諸伏溫柔的笑容,努嘴的同時忍不住感嘆對方果然是如同傳聞般溫柔的人物。雖然她是真的很想留下來,看看松田那邊的人會是怎麼樣的打扮和顏色。

  但被諸伏以這種眼光注視著,果然很難拒絕。

  於是井上千束一步三回頭,滿臉不情願地在諸伏的注視下乖乖回了寢室。

  直至被鬧鐘喊醒。

  「千束,你好了沒,該去晨跑了,萩原他們已經開始了哦。」小川香織搖著手中的手機,因消息而不斷震動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警校女子交流群,幾個女孩子正興奮地共享著萩原他們的情報。

  「是是是,這就出發。」

  邊說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男女體質本來就存在差異。

  晨跑本來也只是為了不斷提高體能,又不是什麼非要一較高下的競技比賽。

  井上千束瞪著雙睡眠不足的半月眼,按照自己的節奏在紅色跑道上繞著圈。她瞥了眼前面漸行漸遠的損友小川香織,有些無語。

  這家伙真是……為了能和萩原搭上話,這麼努力的去和萩原統一節奏步調。那可是五人組之一的萩原啊,出了名的尖子生。別說女性了,即便是同期都會被甩出一大截的強悍存在。

  試圖去跟上他的腳步的話,後半程絕對會累成死狗。井上千束甚至能都預見等會上課時,香織會以什麼樣的姿勢撐著腦袋睡著然後被逮個正著的教官怒吼了。

  而且每天早晨教官都會組織各班進行體能訓練。

  除了降谷他們那種精力旺盛過頭的家伙會在早上晨跑,其他人都是選擇夜間再自行鍛煉。

  等會教官來了,香織那家伙絕對會累到在地上亂爬。

  心裡默默腹誹個不停,井上千束抬手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昨晚沒睡好嗎。」熟悉的聲線響起,像弓弦輕緩拉過的小提琴時發出的脆響共鳴。

  井上千束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從身後追上來的貓貓眼男人,她先是揉了把沒能完全睜開的眼睛,才掛起笑:「才沒有這回事。」

  諸伏景光:「抱歉呀,昨晚讓你費心了。」

  「客氣了,小事而已,不必記掛在心上。」

  簡單幾句寒暄過後,諸伏道了句「先走了」便加快腳步追上了早已繞過他們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的降谷零。

  「景,你認識?」降谷零調節著呼吸,隨口問身邊的幼馴染。

  「嗯,昨天的止血藥還多虧了她。說起來,我都沒問過她的名字呢。」

  「啊……好像是叫井上千束吧,偶爾會看到她被喊去辦公室幫忙。」畢竟是被學校指定的同期學生唯一代表,降谷零對於這個時常被喊去幫忙的被教官們贊不絕口的女孩子還是有些印像的。

  但也僅限於有印像。

  少有的幾次偶遇裡,每次看到他都會眼睛一亮,然後裝作不經意的扭過頭去和一側的朋友聊天,余光卻悄悄地瞥向他。

  肉眼可見的快要溢出來的開心。

  降谷零只是每次都裝作沒看見罷了。

  擁有著這副好皮囊,又是成績第一的學生代表,同期裡對降谷零有好感的女同學簡直不要太多。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降谷零從未對任何女性表現出接受的態度,哪怕一絲絲曖昧的機會也未曾給予。從未打開過防線,自然不會有人真的會沒眼力見地上前追求。

  單方面的告白或是情書只會讓人徒增煩惱和距離。

  所以即便受歡迎,降谷零至今都沒受到真正意義上的打擾。

  看著漸行漸遠的一行人,井上千束慢慢停下來腳步挪到跑道外。從寬松的褲袋中掏出手機,把音量調到最低。

  屏幕上一遍遍循環播放著昨天才新鮮錄下的視頻。

  她抬頭望向已經跑完一圈再次從眼前擦肩而過的金發男人,一言不發。

  果然不是錯覺。

  手機裡的錄像,顏色和本人相比果然變淡了一些。就像陳舊的彩色照片被歲月偷走色彩,慢慢褪色成黑白,

  也許再過個三五天,這段錄像會在井上千束的眼中再次淪為黑白。

  無助的握緊手心的電子產品,井上千束抬頭望向從薄雲中緩緩露出的暗色圓日。

  本該是赤紅的東升明日在她眼中是深沉的暗灰色,卻發散處最亮眼的白光。

  刺得眼睛都有些發疼。

  一滴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果然還是很向往,有色彩的世界。

  決定了,一定要找機會把他們的校服弄來試穿看看。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千束會把他們的衣服騙過來。

  但是沒有被懷疑動機,也沒有被發現她偷偷試穿了,所以真的不要一直大喊著尷尬了!!


第4章

  「小川香織!!」

  教官的怒吼聲近乎是貫穿整個樓層。

  井上千束拖著下顎露出了「你看吧,果然」的表情,一臉無奈地看著香織在眾目睽睽下被點名罰站。

  自家好姐妹明明都強打著精神撐過了前面幾節課。本以為上午的課能安穩度過,結果她卻偏偏在最後一節課上睡著了。

  偏偏這節課還是一周才有一次的大課,萩原他們班也在。

  井上千束瞥了坐在自己後面幾排靠過道位置的長發男人。

  她扭頭朝自己姐妹挑眉,小聲說:「看,果然在萩原面前丟臉了吧。」

  回應她的是香織面如死灰一臉絕望的表情,還帶著幾分求助的神色。千束低聲說了一句「好好感謝我吧」,也跟著站了起來。

  「抱歉!」

  「昨晚因為房間裡出現了好多蟑螂,我半夜把香織喊醒幫我處理才導致她失眠不足!影響了同期休息真的非常抱歉!」

  「作為懲罰,我願意和香織同學一起罰站!」

  幾個小時前,松田和降谷差點因為臉上的傷被鬼塚教官給狠狠訓斥。

  井上千束明明對此一無所知,但她卻神奇地說出了當時伊達航給降谷零和松田打掩護時,為了忽悠鬼塚教官才用過的一模一樣的謊言。

  說完不顧講台上鬼塚教官欲言又止的復雜表情,她抱著筆記本和筆乖乖站到了後排的過道處。

  在移動時還聽到誰小聲地發出了噗的一聲的偷笑聲。

  側頭快速掃視一圈,因為罰站的關系成為了全場焦點,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井上千束。

  但根據聲音和距離來判斷……

  井上蹙眉默默看向因為來得有一點兒晚,不得不坐在大教室後排的彩色五人組。

  因為課程被打斷而略顯不爽的降谷,笑得溫柔的諸伏,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托著後腦勺的松田,笑著朝她小幅度招手算是打招呼的萩原,和臉上表情同樣很微妙的伊達。

  雖然沒有直接目擊到,但聽聲音,剛剛偷偷笑她的人絕對是萩原吧。

  被井上千束太過雷同的借口和鬼塚教官過於滑稽的表情逗笑的男人完全沒有自己被人嫌棄了的自覺,他用手肘頂了頂旁邊的松田。

  松田臉上寫著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啵的一聲拔開鋼筆筆帽,在空白的筆記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被立起來的筆記本上用黑色墨水塗寫了巨大的「謝謝」幾個字,表達感謝的男人托著下巴把視線轉朝其他方向,就是不願意看他被感謝的井上千束。被萩原無奈吐槽「表達感謝時好歹看著對方的眼睛啊」後,才轉過頭凶巴巴地看向千束。

  井上千束:……

  以這種表情特意扭頭看我什麼的,大可不必。

  這家伙從入學至今居然只和降谷零打過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個人文奇跡。

  至於另一個受助的降谷零,是在下課後趁著井上千束還沒離開,親口表達的感謝。

  「受恩者當然要好好當面親口表達謝意,寫小紙條這種事已經連國中生都不會去做了。」

  本來都要走了,卻被突然cue到的松田轉身折返的動作極其絲滑連貫:「你說什麼!你這個金毛混蛋!」

  「只有一年級的小學生才會在說謝謝的時候緊張到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吧。」

  「你這家伙……是想再挨一拳嗎?」

  「奉陪到底。」

  井上千束坐在座位上看著站在自己一左一右已經揪著對方衣領快要打起來的兩人,忍不住捂住臉,頭一遭露出了自閉的表情。

  最後還是伊達航板著臉上前幾步擋在中間,抬手一左一右直接勾住兩人的脖子,發動了名為「班長的威嚴」的秘技,才化解了這場尷尬的情況。

  「會因為那種事打架,降谷君你也是小學生吧,是怎麼好意思說松田的……」終於忍不住說出口的吐槽充滿了嫌棄。

  話音剛落,井上千束便收獲了兩枚凶狠的眼刀,和三雙寫滿好奇的亮閃閃的眼睛。

  「哎~所以井上你知道他們打架的理由嘍~?」

  「知道。」畢竟近乎圍觀了全程。

  「小陣平這家伙無論怎麼問都不願意告訴我原因,」眼睛亮閃閃的萩原擠開降谷等人,湊到了井上千束跟前,「井上醬就告訴我吧~」

  「喂!」

  「不准說!」

  「……」所以你們也知道這事很丟臉啊。

  井上千束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一番情緒後才恢復成平日的微笑狀態。

  「不說也可以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可以拜托松田和降谷幫我一個小忙嗎。」

  井上千束雙手合十放在臉邊,掛上石原裡美式笑容,歪頭一副人畜無害的純良模樣。

  「放心,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降谷零:「說吧,什麼事。」

  松田:「如果不麻煩的話,倒是可以考慮。」

  「太好了!你們應該都有備用換洗的警服的吧,那可以麻煩你們兩位把身上的警服借我一天嗎,一天就好。」

  「……」

  雖然在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當做變態的准備,但這詭異的沉默和他們復雜的目光果然還是很讓人倍感壓力。「

  必須趕快找補,不然以後這五人看見她肯定要繞道走。說不定校園裡還會出現奇怪的關於井上是痴漢的傳聞。

  「是大冒險哦,之前陪朋友聯誼時輸了,她們要求我在三天內向任意兩位男性借來她們身上的校服。我一直都沒有完成,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井上適時做出了苦惱的表情,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話聽上去真實可信。

  「所以拜托啦,幫幫我嘛,明天會洗干淨疊好還給你們的。」

  漫長的沉默下,是降谷零先松了口。

  「知道了。鬼塚班今天最後一節課在下午五點結束,你五點半的時候來宿舍樓下等我。」

  而後是松田。

  「嘖,行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放心,不會做任何奇怪的事的。」如果穿在自己身上不算的話。

  於是井上千束順利的在下午五點半守在男子宿舍樓下,在來往的其他男性地注視下,從降谷零和松田陣平那裡拿到了他們剛從身下換下來的校服。

  「真的不用把干淨的那套給你嗎。」

  「沒關系的。我們每人都只有兩套警服不是嗎,要是把沒穿過的那件借給我,你今天換洗起來會非常麻煩。」

  「啊那這件警服就辛苦你了,還讓你洗干淨什麼的……怪不好意思的。」

  「哪裡,本來就是我給降谷添了麻煩。」

  十分鐘後在滿臉別扭的第二人把換下的警服遞給井上千束時,從剛剛開始就抱著手臂一直站在樓下等人並且目睹了送衣全過程的路人男性同期露出了三觀被震碎的表情,他看向井上千束的表情就好像在說「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接過衣物的井上露出個無奈的笑:「我好像被很深的誤會了。」

  松田挑眉,笑得挑釁:「呵,在找我們借衣服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現在這一幕。」

  「松田真是不可愛。」

  「哼。」

  三樓深色窗簾被挑起的一角後面,降谷零側身靠在窗沿上看著樓下的場景所有所思。

  依著牆的諸伏笑著朝降谷零搭話:「是個很有特點的女孩子。」

  降谷零:「你其實是想說她是個有些奇怪的女孩子吧。」

  「倒也不是,只是覺得井上是個很有趣的人罷了。」

  陽光下總是溫柔微笑著的女孩子也已經走遠,在視野裡逐漸消失成點。

  拉著窗簾的房間藏在陰影裡,降谷也未再搭腔,垂眸陷入短暫思考,順著縫隙溜進來的一縷陽光因為丁達爾效應而有了形狀,在降谷臉上投下一片暖色。

  門就是在此時被敲響的。

  「喲,降谷,一起去吃飯嗎。門口新開的那家蛋包飯味道一級棒,伊達班長說今晚要不要聚個餐。」永遠朝氣蓬勃的萩原腋下夾著一臉不情願的松田。

  萩原打量了眼屋內的情況,反應極其迅速:「哎呀你們這是在偷看井上嗎?」

  「不是偷看,是觀察。」

  「是是是,是觀察~不過躲在窗簾後面窺視女士的行為是痴漢才會做的哦~」

  在井上千束做出痴漢行為前,就先一步被人說成是痴漢的降谷零皺眉,滿臉寫著不高興。他扭頭看向樓下來往的人群,沉默片刻才開口:「雖然說出來會顯得有些自大,但我總感覺井上好像對我們幾個特別在意。」

  諸伏:「確實呢,雖然入學以來她從來沒有主動找機會向我們搭訕,但每次偶遇都會被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萩原啊了一聲,正欲接話就被掙脫他束縛的松田用一個肘擊給打斷。萩原彎下腰捂著胸口,一臉受傷的痛哼:「小陣平真過分。」

  活動著手腕的松田:「呵。研二的話,一定會說諸如「這麼帥氣的伙伴湊成一堆當然會引起女孩子注意」的話吧。」

  降谷:「確實是萩原會說的話。」

  萩原:「啊,居然連零也幫小陣平說話。」

  「嘖……」

  與降谷零鬧哄哄的宿舍不同,井上千束回到自己安靜無人的單人間後反手就掛上了門鎖。

  床上平鋪擺放著松田和降谷的蔚藍色校服,顏色還很鮮艷,是他們剛換下的。

  因為是麻煩別人,井上也不好意思開口要求對方把沒穿過的警服送來。就像她對降谷零說的那樣,如果她拿走了對方的干淨警服,他們換洗時會很麻煩。除非離校,他們是不能換成普通的常服的。

  經過高強度訓練,兩人的警服背部都殘留著汗液干掉後形成的白色印記。但好在降谷和松田都是沒有體味的人,也很注重干淨衛生。這讓井上即便是換上他們穿過的衣服,也不會有太多的抗拒心理。

  不僅如此,一想到自己身上可能也會出現色彩,她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被窗簾遮擋住所有陽光和視線的房間裡,降谷零的警服套在她身上太過寬大。即使扣住最上面的扣子,也還是露出了大片鎖骨。

  井上千束站在貼在衣櫃內側的鏡子前,眼睛也因為興奮的情緒而閃爍。是顏色,絢麗的顏色。如同展屏的藍孔雀尾翼上最艷麗的藍色。

  在她黑白單調的身體上,降谷零的警服上衣就像是因為暴雨改變了路徑才突然注入池塘的溪流,讓整淌死水都變得生動起來。

  真希望自己能夠一直擁有這份鮮艷的顏色。

  所以拍張照留念吧。

  作者有話說:

  1.

  女主借衣服的動機沒有被警校組懷疑,所以不需要尷尬。

  而且別說只是找異性借個衣服了。

  就算是某個人做出看小皇片的行為,也是「自己悄悄看並不尷尬。被發現了才尷尬。」

  所以你們真的不用尷尬啦。

  2.

  一個色盲,過去22年世界都是黑白灰,第一次看到顏色的震撼和向往是非常強烈的。想要把衣服找理由借過來穿的行為動機也是合理的,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在評論區看到有人說女主痴漢。

  3.

  沒幫女主的行為洗地,不要擅自說我在為女主硬洗。

  我為什麼要洗地?

  衣服是對方同意借的,女主也只是在保持自身衛生干淨不會弄髒衣服的情況下穿上拍了張照就立馬脫下。她是抱著衣服又親又啃了嗎,還是散播照片了?

  隱瞞借衣服的真實原因是不對,但我從來沒有發表過「女主做得正確」的言論吧。


第5章

  借來的藍色校服已經清洗干淨懸掛在小陽台,只是因為天氣轉涼的關系,還沒完全干透。

  剛走出宿舍大樓,井上千束就被迎面刮來的秋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一想到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只會越來越冷,井上千束就倍感頭大,她實在是太怕冷了。

  球場上罩著一層薄薄的霧,露珠凝在窗沿和樹葉上。紅色橡膠跑道上零零散散能看到幾個人影。

  「小井上,早呀~」

  「早,萩原。」

  降谷他們都只是朝著井上點頭示意,沒有停下腳下的步伐。反倒是萩原,特意放緩了速度與井上並排跑在跑道最外圈。

  換做別人可能會被說輕浮的wink被萩原笑著做出來,居然意料之外的有些可愛,讓人有種想要捂著臉尖叫的衝動。

  「今天怎麼只有你,香織她沒來嗎?」

  「她啊……該怎麼說呢……稍微有點事。」

  嘴上叫嚷著要把萩原研二追到手所以要把鍛煉時間改到早上的女人在第一天被教官怒吼著拎出去罰站後,今天已經果斷放棄了晨跑。

  這種殘酷又損害朋友面子的真相,井上她完全說不出口。

  半個小時前,井上千束坐在好友床沿,,眼睛瞪成半月牙狀地看著縮在被窩裡死活不願意大腦開機的朋友,充滿了吐槽的欲望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說你啊……這副松散地模樣,萩原要是知道了可不會喜歡你哦。」

  「萩原本來也是個松散的人嘛……」

  「松散?你說萩原嗎?」井上千束單手撐著下巴,她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我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哦。」

  雖說萩原平日裡確實給人一種圓滑松散的感覺,但他絕對不是那種散漫的人。相反,不管是上課還是日常訓練,萩原認真的程度不輸給任何人。

  如果連喜歡的人的本質都無法看透,只停留於對方給予的假像,還能信誓旦旦地說出要追對方的話,稍微有一點點不負責的感覺。

  雖然很想把心裡話說出口,但井上最終只是從鼻尖深吸一口氣後,又從粉唇處重重嘆出。

  「那我自己去了,不管你嘍。」

  「恩恩,去吧去吧。」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小半年直至畢業,香織都不會再冒出類似晨跑這樣自虐的提議了。

  要不是覺得起都起了,回房間睡回籠覺的想法不太現實,井上今天大概也不會這麼早就出現在跑道上。

  果然,明天開始還是繼續換回以前的鍛煉時間吧。

  「小井上在想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香織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嗎。」

  「只是在考慮從明天開始把鍛煉時間重新調回晚上而已。不過比起這個,萩原為什麼要叫我小井上呢。」就不可以好好叫她的名字嗎,為什麼要像叫松田那樣叫上一個「小」字,總感覺怪怪的。

  「因為我都是喊香織名字,卻喊你姓氏嗎。那就叫千束好了~」

  井上千束:……

  不,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明明才認識沒多久,卻對自己喊名字這種熟悉親密之人才會喊的叫法。

  井上千束一瞬間就想起了自己送資料到辦公室時聽到的教官們關於萩原的評價。

  ——是個將強悍的交流才能只用來流連於花叢中的家伙。

  嘴唇抿了又抿,積攢了一早上的吐槽欲終於在這一刻迎來了頂峰。

  井上千束扭頭看向身側的萩原,露出了個極其嫌棄的表情:「萩原君,你知道自己在同期不少人眼裡一直被是花花公子的典型代表嗎,特別是在你的同性那邊。」

  「哎~怎麼這樣~!」本身就是惹人憐愛的下垂眼,現在又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萩原的臉簡直就是個大殺器。

  井上千束:……

  萩原望過來的委屈的目光都快實體化了。

  完全抵擋不住對方發射過來的光波,井上千束默默扭開了視線。

  打不過難道還不可以逃跑嗎。

  所以井上千束果斷調轉了目標:「松田,等等我。」

  默默加快腳下的步伐追上位於前方內側的松田陣平,試圖擺脫萩原的裝可憐。

  但是她怎麼可能跑得過萩原呢,更何況松田本身也是在慢跑,只要爆發加速的話很容易就能追趕上他。

  「千束好過分~」

  身後的人哀嚎一聲,不過幾步就追到了松田身邊。

  不僅打不過還躲不掉的井上千束臉上的微笑都快要繃不住了。

  不停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打理萩原的人扭頭看向松田:「松田,你和降谷的警服我都已經洗好了,但是還沒完全干,等午休的時候我再給你送過來。」

  性格越萩原完全相反的松田只是從喉間擠出一個嗯,便不再搭腔。腳下卻默默放慢了速度,以便身為女性的井上能輕松跟上。

  倒是萩原又嘰嘰喳喳說了好幾個女孩子會感興趣的話題。

  「說起來,千束你看到了吧,小陣平和降谷那天打架的結果。」

  「嗯,雖然錯過了開頭,不過他們兩個長達三分鐘的互毆全程我都看到了。」

  話音剛落,萩原的眼睛仿佛閃了一下,樣子更像一只毛發柔軟的薩摩耶了。

  他抬手搭在嘴邊,做出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誰贏了?」

  雖然壓低了音量,但完全不妨礙說話的內容被松田完整的聽見。

  那晚長達三分鐘的互毆是以雙方都掛彩不少的平手為結局。

  井上千束抬頭看了眼身側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卷毛男人,他雖然沒有看過來,但表情卻臭臭的,身上一陣陣向外散發出的黑色低氣壓無不表露著自己充滿了威脅意味的態度。

  顧慮到松田本人就在面前,井上實在無法說出下他面子的話。

  「我想……應該是松田贏了……吧。」

  「應該?」萩原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松田也凶巴巴地「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向井上。

  接收到松田看過來的眼神,井上秒慫。臉上掛起公式微笑,朝氣又溫柔地開始信口開河:「是松田贏了哦,把降谷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說完,井上甚至來不及觀察松田和萩原的反應,就察覺到一股快要實質化的殺氣撲面而來。

  扭頭朝另一邊望去,正在快跑的降谷零剛好跑完一圈從他們斜後方超過去。

  金發下顏色璀璨到讓人驚嘆的灰藍色瞳孔此時都被氣到直接變形,,沒有過多表情的黑皮男人明明什麼都沒說,井上卻感覺自己像是一直被眼鏡王蛇鎖定了的倉鼠,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哦豁要死。

  昨天才找降谷借了衣服,今天就把人給得罪死。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應該都不可能再從降谷零那裡借到任何東西了吧。

  不僅如此,以降谷零的能力,畢業以後如果不幸被分到了同一課,那家伙絕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自己頂頭上司。

  一想到這個畫面,井上就覺得一陣窒息。自己未來的職場生涯簡直是肉眼可見的灰暗了下去,她甚至已經開始提前思考提出轉課申請被批准的可能性了。

  面子上非常過得去,所以心情變得非常美妙的松田:「被聽到了。」

  徹底放棄一直以來塑造的文靜乖孩子形像的井上千束:「會被聽到還不都是松田你的錯!而且請不要用這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說出這種討打的話!」

  「哼。」

  「哼什麼哼,難怪松田你沒有女孩子喜歡!」

  萩原:「千束生氣了。」

  「還有萩原也一樣!我現在要去休息了,請你千萬不要跟過來,更不要跟我講話!」

  「啊……被連帶著怪罪了。」

  「哼!」

  被麻煩的人物記恨上的井上千束生了一早上的悶氣,在把熨燙平整的衣服裝進紙袋前,她還因為過於郁悶而終於失去理智,對著松田的衣服一陣揉搓。

  抱著兩袋衣服屁顛屁顛來到食堂,把衣服往兩人懷裡一塞。鞠躬快速說了句「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果斷撒腿就跑。

  收到東西時,剛把最後一口咖喱飯掃蕩進嘴裡的降谷零拉開紙袋的拉口朝裡面看去,擺放著被特意熨燙過後折疊整齊的干淨襯衣留著淡淡的白桃味洗衣液的香氣。他抬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松田,那家伙正單手托著下巴一臉不爽地看著袋子裡屬於他的被揉得皺巴巴的衣物。

  察覺到降谷零的視線,松田立馬收緊紙袋封口不想讓降谷零看到裡面的情況。

  「沒用的,我已經看到了。」帶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得意和炫耀感。

  「哦。」松田干巴巴地回了一個單音節,同時還不忘帶著不爽地瞪回去。

  還完東西的井上沒來得及吃飯就回了房間,關上門往單人床一倒,整個人像極一只被搶走了所有囤糧而難過到癟下去的倉鼠。

  早上起床的時候太匆忙所以沒有留意,但中午下課後回來收衣服時,她推開門的瞬間就發現了——從降谷零和松田那借來的衣服已經從昨天鮮艷的蔚藍色變成了如今眼前的灰藍色。

  打開手機,再次播放器幾天前在窗台偷偷錄下的兩人打架的場景,裡面本該絢爛奪目的兩人已經徹底變成了能和背景融為一體的黑白灰色。

  抬手用手臂擋住眼睛,井上強忍住差點要翻湧上來的委屈和淚意。

  還以為自己也可以擁有艷麗的色彩了。

  但即便是那五個人的東西,只要從他們身上離開,就會在井上眼中再次慢慢失去顏色。

  只有被他們穿在身上、帶在身邊,才能長久的作為色彩被自己看見。不然不管是錄像或者是借用,都會在短短幾天內徹底淪為黑白。

  「真是的……」

  不甘地咬住下唇。

  「這到底是什麼詭異的怪病!該死……這種色彩障礙我可是從來都沒聽說過。」

  如果想要長久的擁抱顏色,大概真的只能纏著他們中的某個人了。

  「要是能和他們中的某個結婚就好了。」


第6章

  自從把出鍛煉時間從清晨重新改回晚間,井上千束遇到那幾個人的次數便肉眼可見的變少了。

  降谷零那天看上去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井上覺得自己果然還是該好好跟他道個歉才行。

  但是因為運動會臨近的關系,她突然忙碌起來。

  在把道歉的事晾了好幾天後,她反而有點不敢去找對方了。

  這期間井上也有遇到過諸伏景光,貓貓眼對男人笑得溫和的和井上打了招呼。

  「諸伏君,降谷他這幾天…心情怎麼樣?」

  「還好吧,就是前幾天和松田差一點又打起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我那天說他被松田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被他給聽到了…」

  「噗嗤,」諸伏景光露出了意料之外有些可愛的笑容。不同於往日裡的溫和,開心的情緒都洋溢在了眼角。

  「難怪…」

  這幾天松田得意得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諸伏,你說我現在才去道歉,會不會顯得很沒有誠意。」

  「應該不會。他的話大概會因此心情變好吧。」

  話雖如此,但井上還是很忙。

  警校的運動會雖然簡單粗暴全都是沒有任何娛樂性的純比賽,但被教官瘋狂使喚的井上就算偶然遇見了降谷零,也是以抱著紙筆跟在教官身後匆匆路過的姿態,根本沒有辦法停下腳步好好和降谷零說聲對不起。

  晨跑事件後,井上千束和降谷零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交流來得非常意外。

  那天她本來是打算采購些日用品,久違地換上黑色赫本長裙准備出校一趟,走出沒幾米就被一輛白色馬自達以近乎是漂移剎車的方式給截斷了去路。

  駕駛座搖下的車窗後面是萩原笑嘻嘻的臉,他朝井上千束眨了個wink,道:「千束,快上車~!」

  說罷還朝後座歪了下頭,示意她快落座。

  不知道這是要干什麼但卻還是打算乖乖上車的井上千束拉開後座車門就對上了降谷零的臉。對方單手托著下巴朝井上看過來,雖然癟著嘴但看上去似乎確實如諸伏所說那樣,早就已經不生氣了。

  白色改裝車一路飛馳,車子卻開得意外的平穩。

  井上千束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降谷零,兩人在後座小聲說著「對不起」和「原諒你了」的話。

  副駕的松田抬頭通過掛在車裡的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用手擋在嘴邊朝降谷零低聲嘀咕的井上千束。

  如果說一開始松田還有些拿捏不准萩原為什麼突然把井上喊上車,那他現在已經是完全了然了:「萩,你該不會是做的那個打算吧。」

  萩原:「對啊,就是你想的那個哦。」

  松田:「絕對會被報復回來的吧,被井上狠狠的給報復。」

  萩原:「唉?怎麼會,其他女孩子明明都超想跟我們一起行動的說。」

  聽的雲裡霧裡卻突然被點名的井上茫然地「啊」了一聲,注意力終於從降谷零身上被拉到了前座:「什麼?」

  松田也不回答,只自顧自地看向車窗外,卻露出個看好戲的笑容:「還真是期待鬼佬到時候的表情呢。」

  完全聽不懂前座兩人對話的井上扭頭求助地看向身側的降谷零。

  降谷零卻也露出迷茫的表情,低頭短暫地思考了一瞬,才帶著一絲絲不確定地說:「大概…是為了讓我們開車出來這件事即使被教官發現了也不會被罵?」

  中學時降谷零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

  老師三番五次警告學生不准用教室裡的媒體設備放電影。如果是普通學生或者差生做出這種違反規則的事,絕對會被老師懲罰或者請家長。

  但如果是班級裡的第一名背著老師悄悄放給全班看,即便被發現了,老師也只能露出吃癟的表情生悶氣。

  警校生是不可以開車的,被鬼塚知道的話絕對又要挨訓了。但如果井上千束也是同伙的話,鬼塚大概率會凶狠地瞪著他們卻又罵不出訓斥的話來。

  大概是因為在教官們那的形像已經太過殘破不堪了。

  明明自己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同伴們也常年霸榜前五的降谷零完全不覺得自己對著同期僅第十四名的井上千束發表出的這番分析有哪裡不對勁。

  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當作工具人的井上千束倒完全沒有生氣。

  不過是在校期間開車而已,只要不被抓到的話什麼都好說。

  此時心存僥幸的井上壓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被萩原載著闖下超級大禍,是被警視廳直接一通電話告到學校的那種。

  如果事先知道了,那她今天說什麼都不會坐上這輛開往高架橋的白色小轎車。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在車子駛上還未完全竣工的高架橋並與騎在摩托車上的諸伏他們彙合後,井上才知道原來是有輛大卡車的司機陷入了昏迷。不巧的是卡車車頭正推著輛坐著老夫妻的小車往尚未通行的橋面不斷駛去。

  不趕快讓大卡車停下的話一定會發生可怕的交通事故。

  在被松田提醒系上後座安全帶時,井上還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直到萩猛打方向盤把白色馬自達撞向疾馳的大卡車。

  井上千束:?

  瞳孔地震。

  身體也因為車體撞擊而瘋狂顛簸宛如地震。

  把過分震驚的情緒直白寫在了臉上的井上扭過頭看向車窗外近在咫尺的大卡車金屬車皮,兩輛車因為劇烈摩擦甚至崩出了刺眼的白色火花,她甚至能聞到一股焦臭味。

  因為萩原他們擁有車鑰匙就誤以為車子所有權歸屬於車上三人中某人的井上死死抓住後座車窗頂處的把手,瞪大眼睛的同時拼命自我安慰。

  「反正是他們自己的車,隨他們折騰吧,只要不會有生命危險就行。」

  眼看著井上都快要冷靜下來了,降谷零卻突然以滿不在乎的閑聊語調說出在井上千束聽來近乎是魔鬼般的發言:「喂喂,我們把鬼佬的車弄成這樣,會被狠狠教訓的吧。」

  井上:?

  全身都陷入了僵硬,井上扭頭看向身側的降谷零時甚至能聽到頸椎處發出的生鏽機器人一般的哢哢聲。

  「你剛剛說這是鬼塚教官的車?」

  「也不能算他的。鬼佬有個關系很好的同期殉職了,那人的女兒托付給他照看的。」

  井上:……?

  好像聽到了什麼更可怕的信息。還不如干脆就是鬼塚教官的車呢,這已經算是遺物了吧,那你們很棒棒哦:)

  事已至此也只能認命了,眼前最破切的事是如何把那三個人從車上救下來。井上低頭剛要進入思考的狀態,前座的兩個黑發男人卻又突然開始打起了啞迷。

  萩原:「該死,車太大了,這樣子沒辦法停下來!」

  松田:「萩,那個,你還做得到的吧。」

  萩原:「那當然。」

  通過後視鏡,井上將前座兩人臉上神采奕奕的得意笑容盡收眼底。

  看著他們信心滿滿的樣子,井上只覺得雞皮疙瘩從頭皮一路滾到了腳底。不祥的預感濃烈到她恨不得現在就打開車門跳下去,在地上翻滾七周半後逃得遠遠的。

  要不是現在車速過快,跳下去極有可能摔斷好幾根肋骨,不然井上絕對已經逃走了。

  大概是因為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所以在松田一把揪住降谷零的衣領子時井上表現得還算淡定。但當萩原用了不知道什麼詭異且違背牛頓定律的方式讓松田和井上坐的左側輪胎從路面抬了起來的那一刻,井上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不僅如此,唯一還和地面有接觸的右前輪在准確無誤地從被萩原從前車窗扔出去的警燈上碾過去後,一頓多重的馬自達就這麼脫離地心引力地整輛車飛了起來。

  突然的失重感讓井上千束兩只手都死死抓住了車子裡一切可以抓牢的東西,才避免了自己直接砸在另一側的降谷零身上。她臉上的表情管理也徹底失去了控制。

  井上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出聲質問萩原到底在胡鬧什麼,就看到松田只靠一只手就把降谷零從後座一把拎到了前座。

  而後松田反手打開車門,像提著一只小雞崽般提著降谷零就從高高翹起的那側車門跳了出去,關鍵還跳非常遠。

  一手提著成年男性降谷零,一手牢牢抓住了下方被大卡車車頭頂在前面的小轎車的天窗。整套動作松田完成得極其輕松,就好像他只是提著一片輕到近乎沒有體重的羽毛在靜止的平地上進行一次立定跳遠。

  但除了完成這套動作的松田本人,和疑似經常看松田造成類似動作的萩原。其他人全都張大到能生吞一枚雞蛋的表情無不在向井上千束傳遞一件明確的事實——能完成這套非人動作的松田果然已經不屬於正常人類的範疇了。

  井上哪能想到在7年後的未來,即使降谷零當著她的面一拳錘爆跑車的前擋風玻璃,她也能微笑著扭頭朝身旁目瞪口呆的小學生偵探淡定地說出「這只是基本操作哦」的話。

  眼前的卡車事件被順利解決。大卡車成功剎車,昏迷的司機被送往醫院,小轎車上的老夫妻也被順利救下。

  在負責接手的警察趕到現場後先是因看到被破壞得不成樣的現場而眉頭緊鎖,但卻在看到降谷零他們後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果然又是你們……咦,這次還多了個女孩子?」

  被點名的女孩子——井上千束此刻卻像是漏氣了的氣球,整個人窩在馬自達後座陷入了深深的自閉。

  她不夠有天賦,純粹靠汗水不斷堆疊才拿到如今能放得上台面的好成績。這麼多年來辛苦營造好學生形像,就為了畢業時能拿到推薦信,被分配到靠譜的前輩們那組。畢竟帶隊的前輩足夠優秀的話,自身也會學到更多,提升更快。

  況且在警局這種等級分明的地方,有一個好的前輩罩著,也更不容易遭受到不公平對待的。

  眼下自己坐在第一事故現場的車裡,明明什麼都沒做,但又好像什麼都做了,有種多年苦心經營被人一朝全部毀掉的心梗感。

  而且該說不愧是同期前五嗎,這樣的實力就算是跟其他男性做比較也完全是碾壓級別的可怕存在了。不,她還是想得太謙虛了,松田已經完全是可以和亞馬遜棕熊掰手腕的可怕存在了。

  如果警視廳裡全都是這種等級的家伙的話,井上覺得自己干脆辭職去賣蛋炒飯算了。

  因為太過自閉,井上千束回校下車後第一件事就是蹲在牆角當起了蘑菇。

  當鬼塚來驗收馬自達時因為只看到沒被剮蹭的光鮮那一面,差點就被騙了過去。還是臨走時接到了警視廳打來的電話才知道這幾個讓他頭大的學生幾個小時前剛駕車在未通路的高架橋上大鬧了一場。在看到慘不忍睹的另一面車身後,拼命掐著自己人中才勉強沒暈厥過去的鬼塚近乎是咬牙切齒:「你們五個…」

  「是六個,」尚未掛斷的電話那邊,告狀的警視廳人員補充道:「這次是六個。大卡車的車頭撞了個稀巴爛,路障也全碎成渣了。」

  「啊?六個?」鬼塚不解地看著眼前那五個「承認錯誤但死都不改」的麻煩人物:「還有一個是誰…」

  順著那五個人齊刷刷扭頭望著右側的動作,鬼塚教官這才看見蹲在牆角的第六人。

  原本准備好的訓斥的話也因為這完全沒能猜想到的第六人而默默咽了回去。

  只見井上抱著膝蓋低頭蹲在地上,太過消沉以至於都能看見她頭頂上方正漂浮著一小朵下著局部陣雨的烏雲。

  鬼塚完全不敢相信跟著松田他們一起胡鬧的人居然會是井上千束。雖然很想對她說「如果是被脅迫的你就眨眨眼」,但總感覺井上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了,而且還是眼淚像噴泉一樣噴湧出來的哭法。

  臉上的表情一秒三變,嘴邊的話吞吞吐吐,卻像丟了舌頭一樣愣是半天蹭不出半個字。

  鬼塚教官最後也只是一臉自閉地朝著電話那邊道歉,破天荒地沒有訓斥松田他們半個字就直接轉身離開了。

  松田:「哇哦……」

  在萩原把井上千束騙上車時,松田就想過能看到鬼塚吃癟的表情。雖然事態的發展有億點點超出預想,但沒想到都這樣了鬼佬還能忍住沒發火。

  居然能吃癟得這麼徹底。

  松田:「不愧是井上,居然完全沒挨罵。」

  降谷零:「下次行動也帶上井上好了。」

  松田:「大贊成。」

  伊達航:……

  一個是在聯誼時能用超級可怕的表情嚇走所有來搭訕的女孩子的家伙,一個是把聯誼當作AA搭伙吃飯的家伙。伊達航覺得自己果然不該對這兩人在對待女孩子這件事上抱有什麼期待。

  上前兩步直接用胳膊勾住兩人的脖子,伊達航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吧…沒見景光和研二都已經蹲過去哄人了嗎。」

  後知後覺的兩人扭頭向牆角望過去,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果然已經一左一右蹲在井上兩邊,臉上掛著溫柔又慌張的笑容在對她說著什麼。

  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因為下一秒…

  降谷零:「啊…超委屈的哭了。」

  松田陣平:「嘖,萩手忙腳亂地在找手帕…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

  伊達航一臉頭大的表情:「我說你們兩個…」

  這次真的得好好道歉才行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1-11-10 22:56:14~2021-11-11 22:41: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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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章

  黃昏時陽光的余暉染紅了半側的街道,巨大廣告牌下受女孩子歡迎但價格昂貴的西式點心店門外,背著公文包匆匆的上班族低著頭匆匆趕路。

  全透明的玻璃櫥窗上貼著可愛的卡通蛋糕形像,貼畫內側,剛哭過的井上用小巧的銀色金屬勺把高腳杯中的巧克力冰淇淋喂進口中。濃烈的可可香在口中融化開,優質鮮奶調制成的奶油在被咽下後會回味起一股淡淡的甘甜奶香,大顆粒的車釐子果肉飽滿,一口咬下時紅色的汁水在舌尖溢開。

  一個小時前,井上正抱著膝蓋蹲在停車場的地上哭得停不下來。

  松田和降谷被按著頭朝井上90度鞠躬道歉後,五個大男人齊刷刷地蹲在了井上跟前試圖安撫住她的情緒。

  皮膚本就白皙的小姑娘哭得眼睛和鼻尖都紅了,眼淚像珍珠一般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被五個大男人圍在中間的井上活脫脫像一只受極了委屈的大兔子。把毛絨絨的兔耳朵往往眼前一垂,遮住小臉誰都不想理。

  六個人就這麼蹲著圍成了一個小圈。

  井上被五個身高都超過了180的大男人圍著,整個人顯得極其小只。

  那畫面像極了五只表情各異的德國黑背狼犬圍著一只哭唧唧的垂耳兔。

  也虧得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都是對感情變化非常細膩的人,再搭配上萩原優異地溝通能力。在放柔了聲音對井上進行一番開導勸慰後,井上才抽泣著說出了自己感到委屈的緣由和心底的擔憂。

  帶著鼻音的哭腔傳遞的明明是委屈的情緒,卻莫名有種可愛的感覺。

  原本正愁雲慘淡的幾人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要願意開口溝通,一切就還有解決的可能性。如果井上千束徹底不理人,那今天這事可能就真的過不去了。

  委屈巴巴的井上把小半張臉都埋在臂彎裡,看向周圍人的眼神寫滿了控訴:「嗚……全被你們毀掉了,一群混蛋。」

  「哈?」松田忍不住發出一聲帶著不解的單音節,「這種事…」

  他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小腿,干脆盤腿坐在了地上。

  身上有著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的光芒的人無論身處何地都耀眼到閃閃發亮。即便擺著張臭臉用糟糕的態度講話,也能讓爆/炸/物處理班的負責人屁顛屁顛地主動找上門攬人,優異到這種程度的松田確實有些無法理解井上的想法。但轉念想到自己父親的案子,他又突然有些明白井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擔憂。

  萬一真的運氣不好,遇到亂來的前輩的話,大概確實會很慘。

  撓了一把柔順的卷發,松田嘖了一聲陷入了思考。而後他抬手,揉上了井上的腦袋:「那你跟我們一起去爆/炸物處理班啊,怎麼樣?」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孩子,只是電視上似乎都是這麼做的——安慰哭泣的女孩子的話,就該給予幾個溫暖的擁抱或者溫柔的揉對方的發。

  初次嘗試安慰人的松田手上動作帶著不自然的僵硬和別扭,甚至引來了萩原一臉憋笑的注視。

  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井上疑惑地順著松田所在的方向看過去:「爆/炸物處理班?」

  「對,爆/炸/物處理班。」松田回答地極其鄭重,這是他認真思考過後的決定:「今早的時候我和萩已經收到了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邀請,對方非常重視我們。我想過了,既然是我和萩弄砸了你的推薦信的事,自然也該由我們好好負起責任來。」

  「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跟萩會去和機動隊的人說一聲的。以後我們三人一組,那邊絕對會答應的。」

  「只要你來,我和萩肯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啊。」

  「可是……」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井上有些遲疑。松田在說出這番話時神采奕奕的,眼睛裡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爆/炸物處理班。

  松田:「我知道爆/炸物處理班都是以男性為主,但不是也有不需要扛著一堆重裝備衝上第一線的後勤保障人員嗎。或者去機動隊其他小組也可以。誰敢欺負你,你就找我告狀啊。」

  松田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井上看著他凶巴巴地表情陷入了短暫地沉默。

  片刻後,她眨巴了下眼睛,語氣中帶著一些不確定:「為什麼我有種只要我來告狀,松田你就會衝出去把對方給狠狠揍一頓的錯覺……」

  萩原:「噗……」

  知道松田當初選擇考入警校的緣由的萩原這次真的沒能憋住笑,在發出第一個音節後他連忙抬手捂住了嘴,卻還是被松田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為了揍警視廳總監才來當警察的松田說不定真的會干出毆打同僚幫井上出氣這種事。

  井上沒有急著搭腔,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加入爆/炸物處理班。和性別無關,純粹是因為她患有奇怪的色彩認知障礙。

  讓一個近乎是色盲的人從一堆雜亂無章的線路中准確無誤地找到唯一一根正確的紅線並剪斷,這是何等操/蛋的事。別說警視廳會不會答應,恐怕一同前往處理的同事們就要先哭爹喊娘的跑路了。

  但松田的承諾極具誘惑力,井上確實狠狠地心動了。

  井上千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非常了解眼前的五個人的,畢竟是被教官們念叨個不停的超級麻煩人物。

  特別是松田,入學面試時把來面試的教官們都狠狠懟了個遍,但因為拆解天賦優秀到讓人瞠目結舌,逼得教官們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在松田的個人資料上蓋上「給予錄取」的紅色章印。

  如果是松田和萩原的話,就算是以新人的身份加入,也一定會迅速成為爆/炸物處理班不容小覷的核心人物。

  況且如果畢業後也能繼續和他們在一起,她每天就都能看到黑白以外的其他顏色了。不用再在偶然擦肩時才回眸偷偷露出向往的表情。

  一番猶豫,井上試探性問道:「說起來……機動隊是有負責警犬訓練的訓犬員吧,用於搜查爆/炸物或者罪犯的警犬。不過我現在惡補這方面的知識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現在的話可能會有一點吃力,」已經蹲得腳有些發麻的諸伏景光換了個蹲姿,他笑得溫和:「不過井上也可以考慮來搜查一課。我和零,還有班長都打算去搜查一課。雖然可能無法分到同一個小組,但可以相互照應。」

  「唔……這也不是我說去就能去的,也要看警視廳那邊的意思。」

  「井上這麼優秀,一定沒問題的。」

  井上沒有吭聲,只是垂下眼瞼陷入了思考。

  不會沒問題的。只要色彩認知障礙還存在,她就不適合當警察。當初是被裹挾著進入了這所無數人向往的學校,如今又有把柄落在烏丸集團手裡,她不可能中途退出。

  唯有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不容易才有有所好轉的心情再次變得失落。

  井上情緒的轉變太過明顯,連空氣都跟著變得稀薄壓抑起來。

  道歉過後就一直沒吭腔的降谷零終於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他看向井上,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放心好了,絕對不會再讓你哭的,我保證。」

  他把井上弄哭了,他不想井上再哭了,無論是當下還是未來。

  無關情愛,亦不纏綿。僅僅是出於「不想朋友哭」這樣簡單的想法。

  因為確實是這麼想的,所以就這麼說了。

  「絕對不會再讓你哭了。」

  樸實無華卻能觸動人心。

  先前還眼淚汪汪的女孩子忍不住瞪大眼睛,然後把頭埋進了臂彎裡。不想讓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明明眼角的淚水都還沒完全干透,但其實有被這幾個人真切地感動到。

  「冰淇淋……」埋著頭的女孩子小聲嘟囔出聲:「請我吃米花街那家點心店的巧克力冰淇淋,我就不生氣了。」

  無聲遞出的台階是巧克力味的,松了口氣的五個大男人也終於展開了笑顏。

  萩原:「放心好了,我請你吃一個星期~」

  井上:「一頓就好,那家冰淇淋也挺貴的。」

  萩原:「也就比普通的冰淇淋貴了三倍而已,不是特別離譜的價格。畢竟最開始把千束騙上車的人是我,所以不用客氣。一個星期的話我還是支撐得起的哦~」

  降谷零:「那下個星期的份我來承包吧。」

  諸伏景光:「再下周的話,我帶你去吃三文魚吧。一直吃冰淇淋也是會膩的,對身體也不好。」

  松田陣平:「那我帶你去吃關東煮吧。」

  五個大男人詭異地排起了請客的隊伍,短短五秒就承包了井上接下來一整個月的零食和加餐。

  不過伊達航的那份被井上拒絕掉了。

  請女孩子吃一個星期的冰淇淋的話,會容易讓女朋友多想並因此失落的。井上千束並不想給伊達航和他的女朋友添麻煩。

  「千束果然是個為人著想的好女孩,」透亮的天空已經有些泛紅,萩原瞥了眼天空,單手插在褲帶裡,笑道:「不過我們再不快點出發的話就不能在門禁前趕回來了,千束醬我們快走吧~」

  井上:「真是的……萩原你不要亂丟wink,像個花花公子一樣。還有松田,安慰人的時候只需要溫柔地撫摸兩下就可以了,請不要一直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你這樣很像在進行奇怪的封印儀式。」

  松田:「嘖……」

  眉頭緊緊皺起,臉上寫滿了「麻煩」二字的男人扭頭看向了其他方向,一言不發地試圖藏著自己悄悄紅了的耳尖。

  「噗呲…」

  萩原右手握拳擋在嘴邊,發出了一聲短暫的笑。

  一起長大的卷毛幼馴染也因為這聲笑,和萩原迅速扭打成一團。

  松田扯著萩原的衣領子惡狠狠地說著「你剛剛笑了吧」的話,篤定對方不會真對自己動手的萩原打哈哈地笑著進行了否認三連。

  警校離米花街有段距離,雖然鬼塚教官走的時候沒有把車鑰匙也一起帶走,但讓井上再次坐上白色馬自達再開車過去顯然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會不會超載暫且不說,反正井上千束是一定會再次癟下去的。

  最後還是萩原從熟悉的汽修店老板那裡借來了三輛摩托車。

  萩原:「出發出發,我們騎機車過去吧。千束你跟我一起吧,我車技超好的~」

  說著還激動地拍了拍自己的後座。

  松田:「哈?最危險的明明就是你這家伙吧。」

  被歡快的氣氛感染,井上忍不住笑了出來,嘴角高高勾起。烏雲被清風驅散,明媚的暖陽穿過雲層,在臉上留下暖光色的光。

  身側壓過來一片黑色的影子,是降谷零往井上的方向挪近了幾步。

  兩人距離只隔了肩寬的距離。井上抬頭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對方靈動的灰藍色眸子裡倒映著她的模樣。

  降谷零:「你考慮的怎麼樣?要跟我走嗎,還是和松田他們一起去機動隊?」


第8章

  在又一次帥氣的解決掉危險後,井上千束陷入了沉默。

  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包括降谷零在內的那五個人似乎總是更容易遇見千奇百怪的罪犯。

  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樣跟萩原一起去米花街買冰淇淋,卻在半道遇見了飛車黨。於是井上不得不抱緊摩托車前座的萩原的腰,被拉著以瘋狂違反交通法的方式抓住了飛車黨。

  又或者是降谷零光在給井上千束帶章魚燒回來的路上遇到了獨自一人在街上哇哇大哭的一年級小女孩,送人回家時順道牽扯出一起家暴事件。

  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比較棘手的麻煩,但不管是多困難重重的問題,他們都能很好的全部解決掉——雖然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本身就是個大問題。

  那幾個闖禍頻率高到離譜的家伙也像是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做啥都喜歡叫上井上。

  因為和那五個人的關系迅速拉進,井上也開始會被卷入到千奇百怪的麻煩事當中。

  起初松田他們還會一臉緊張地觀察井上的神色,在發現井上確實已經不會再為此生氣或者感到委屈後,這伙人反倒意料之外的開始有所收斂。

  在被井上問到原因時,降谷零是這麼回答的:「因為井上你已經很包容遷就我們了,我們自然也該收斂一些,不能總給你添麻煩啊。」

  說不感動是假的,畢竟這幾個人最近老實到連鬼塚教官都覺得詭異的地步——雖然偶爾還是會小小的胡鬧一通。

  倒是鬼塚教官,每次看到被降谷零他們拉著一起行動的井上,他都會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近甚至已經開始自閉了。前些天的時候,井上更是在辦公室門口看到鬼塚教官握著她的教官的手,一臉慚愧地又是道歉又是鞠躬,就差痛哭流涕了。

  「對不起,把你的寶貝學生禍害成這樣。」

  言語之間,仿佛井上千束是被一窩土撥鼠連同根莖一起禍害了的國宴大白菜。

  對自家寶貝學生參與了各種事件這一殘酷事實完全一無所知的女班教官三堀先生:「……?」

  鬼塚班的那五個人依舊是辦公室的熱門話題,前天又闖了什麼禍,昨天又帥氣地救下了誰,今天又考出了怎樣驚人的好成績。

  難以想像,「精明能干,可以說是百年一遇的超級天才,警視廳未來的新星」,和「要是日本警察都是他們這樣的,那老百姓可能早就哭著跳進日本海了」這樣完全兩極分化的評論居然是在形容同一批人。

  和降谷零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深入接觸的井上千束雖然很想反駁,但對這樣的離譜評價居然找不出絲毫漏洞。

  「精英和破壞王的結合體啊……」三堀教官在電腦上錄完一份資料後活動了下手腕,起身倒杯熱茶的空檔也加入了話題:「確實是一群難以評價的家伙。井上,你覺得呢?」

  「啊?」

  被突然點名的人寫字的動作一頓,她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對孩子而言,沒有危險時,爸爸就是最大的危險。

  總感覺除了溫柔體貼的諸伏景光和嚴肅認真的伊達航,剩下三個人將來一定都會成為對孩子而言非常危險的父親。

  被整間辦公室的教官們注視著,井上千束低頭認真思考了片刻,才微笑著說出自己的想法:「大概是對於小孩子而言,非常危險的人吧……」

  教官:「對孩子而言嗎?還真是很特別的評價。井上你未來要是找男人可一定要擦亮眼睛,離這種麻煩的家伙遠一點。」

  乖巧微笑的井上千束:「嗯,我明白了。」

  此時淡定喝茶的教官哪能想到,他的寶貝學生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被他口中的麻煩人物給拐跑了。

  雖然鬼塚教官有刻意幫井上千束隱瞞,但終歸紙包不住火,資歷本就更老的警校女班教官在得知真相時氣得揪住鬼塚教官的衣領子恨不得讓對方祭天謝罪。

  於是在降谷零他們又一次被鬼塚請進辦公室時,井上正坐皺著張小臉地坐在辦公桌前寫著主題為「絕對不會再跟麻煩人物胡鬧到一起」的檢討書。

  吵吵嚷嚷地五個人本身就很耀眼,在井上眼中又是獨一無二的艷麗存在。辦公室門被拉開的一瞬間,坐在辦公室外側的井上就抬頭和降谷零的視線撞個正著。

  和松田一起走在隊伍最後方的萩原從側面探出頭來,朝井上丟出個wink,潮氣蓬勃地抬手:「千束,你也在呀~」

  雖然很想打招呼,但是……

  感受著來自背後自家教官的死亡注視,井上千束把萩原發射過來的小心心全部彈了回去,並默默低下頭裝作沒看到萩原臉上受傷的表情。

  鬼塚:「咳……」

  眼看自己的學生注意力即將跑偏,鬼塚教官連忙握拳在嘴邊咳嗽一聲,道:「很多教官都來告狀了,你們幾個最近胡鬧得有些過分了。所以作為懲罰,運動會之後,你們也要繼續清掃男浴室,直到這個星期結束。」

  此言一出,立馬招來了對面五人的強烈抗議。

  「這是對你們闖禍的懲罰。」

  「少來,懲罰不是說好只持續到運動會嗎。還是我們又做錯了什麼,你倒是說出來啊!」

  「咳……」心虛的鬼塚教官眼神不安地瞟向了井上千束身後的女班教官,「總之,就從明天開始打掃男浴室。反正這周也只有兩天了,不要挑三揀四的。」

  「嘖?」眉頭緊皺的松田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他順著鬼塚的視線瞟了眼井上千束,很是不爽:「鬼佬你看那邊是幾個意思,我們可沒有為難過井上。」

  萩原一愣:「重點不是這個吧小陣平。」

  松田:「哈?」

  降谷零:「事情的重心在於我們最近好像沒有惹出什麼麻煩事吧,鬼佬你憑什麼罰我們。」

  被問到痛處的鬼塚教官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眼神四處亂瞥一番後才小聲道:「就當幫我一個忙,明天開始懲罰,到這周結束也攏共就掃了一天而已。再說你們再運動會上的陣勢也足夠大的,已經是連校長都知道的地步了。」

  前幾日的運動會上,松田他們連夜趕制了一面寫有「鬼塚櫻花班」的旗幟,用來在運動會上為本班加油助威。這本來無可厚非,可萩原偏偏畫蛇添足地專門制作了一面獨屬於井上千束的旗幟。

  少女粉的長方形布料上用記號筆大大寫著「千束醬加油」幾個大字,後面還跟著符合萩原風格的波浪線和紅色小心心。旗幟右下角歪歪扭扭地畫著五個卡通人臉,勉強能夠看出分別代表著他們五人中的誰。

  井上千束第一次見到這面旗幟是在她的長跑比賽上。當時她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裝正蹲著整理鞋帶,突然聽見圍觀的人群發出感嘆的聲音,她扭頭就看到了被高高舉起的粉紅到冒泡的旗幟。

  井上千束:「……」

  雖然降谷零有提前說過會來為她加油,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伙人會在萩原的慫恿下舉著如此囂張的旗幟就來了。

  本身就是警校名人的五個人瞬間成為了全場焦點。井上甚至能聽到周遭有人竊竊私語低聲向身旁人詢問誰是千束的話。

  「千束醬~加油~!」

  井上千束:「……」

  默默把視線從萩原那邊收回來的井上完全不想表現出認識這群人的態度,她現在恨不得立馬衝去把名字改掉。

  本打算把裝聾策略貫徹到底,但當井上千束以女子組第一名的成績衝過終點時,降谷零他們無法掩蓋的歡呼聲已經暴露了「誰是千束」這個問題的答案。

  整個運動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若有所思的齊刷刷扭頭,看向問題答案的中心——井上千束。而此時井上千束早就發揮長跑第一名的實力逃之夭夭了,只留下一個模糊而又遙遠的背影。

  也因著這一茬事,無論鬼塚教官如何從中隱瞞,警校女班的教官終於還是後知後覺的注意到他的寶貝學生最近好像和麻煩五人組走得非常近。

  出於擔心,在對降谷零他們參與過的過往事件進行一番復查後,他驚恐地發現最近小半個月的案件中居然都有井上千束的身影。

  警校女班教官:「這就是你那天以近乎跪下的姿態向我道歉的真相?」

  鬼塚教官一臉頭大地望著眼前資歷比自己大了足足一輪,純粹是因為肩部中彈才不得不從一線退役下來的三堀教官:「……」

  然後默默扭開了視線。

  這完全是送命題好吧!開玩笑,答得不好的話絕對會被揍的!

  於是井上在又一次和降谷零他們以闖禍的方式解決了案件後,就被自家教官逮到辦公室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教育,並在對方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含淚寫下了三千字的檢討書。

  雖然不管是教官還是井上自己都知道這份檢討毫無意義,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從警校畢業了。

  在送走鬧了一通後才勉為其難接受了懲罰的五人組,三堀教官端著茶杯靠在座位上,綿長地嘆了一口氣:「井上,我不是不許你跟他們玩在一起。但你要知道,他們鬧出來的那些事,換成其他隨便哪個人,都足夠處分好幾回了。」

  教官臉上像布滿了愁雲,眉頭緊緊皺成一團:「雖然我說的話可能會有點兒傷人,但卻是無可厚非的事實。降谷他們都是難得一遇的怪才,你我卻只是普通警員中的一份子,對我們而言非常棘手的問題在他們眼裡都只是小case。你是我很看重的學生,對我而言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寫檢討書的動作頓住,井上低著頭不敢抬頭,內心卻微微顫動。

  因為看不到色彩,井上千束曾一度以為自己是不幸的廢棄品,就像52赫茲的鯨,因錯誤的音頻而和同類格格不入。隱匿在人群中,偽裝自己,沒有人能聽見她內心深處的孤獨。

  但不管是高中時對她照顧有加的數學老師。還是如今說出把她當女兒看待的教官,亦或者是帶她一起行動的降谷零他們,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空氣中迷漫著綠茶的清香,熱氣從透明玻璃杯上盤旋而上。

  「啊,說起來……」鬼塚教官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右手握拳在左手上拍了一下,打斷了室內的寧靜:「前段時間爆-炸物處理小組的負責人找過我,說是松田和萩原去找過他,說要再帶一個成績不錯的女孩子一起去小組報到,他們那邊也同意了。」

  井上千束:「……」

  突然感覺到一絲絲不妙的氣息。

  鬼塚教官:「當時我沒細問,但那個女孩子果然是你吧井上。」

  感動的眼淚被生生憋回去的井上:「我想大概應該就是我……」

  臉上掛著微笑,但井上心底的小人已經開始瘋狂跑圈以試圖冷靜了。為什麼松田他們行動會如此迅速,那天不是說好讓她考慮一下的嗎。

  原先還癱在座位上的女班教官近乎是暴跳起身:「喂喂,爆/炸/物那邊的話,井上去了就只能做輔助人員吧。她這麼優秀的成績上不了一線實在是太浪費了吧。」

  優哉游哉躺回靠椅上開始喝熱茶的鬼塚:「有什麼辦法呢,畢竟是愛情的力量。說起來,井上你在和他們兩中的誰交往,松田還是萩原?」

  井上千束:「不……沒有和他們中的任何人在進行交往。」

  鬼塚教官:「這麼說就是單方面追求嘍。嘖,這兩個毛頭小子。」

  井上千束:「倒也不是在追求啦……」

  鬼塚教官那邊還在絮絮叨叨的,三堀教官倒是先急了。他拖動椅子直接坐到井上面前,眉毛擠得都快能蓄水了,整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可是已經寫了介紹信給我那個在警視廳的同期,特意拜托他要好好照顧你。那邊也回信說如果你願意去搜查一課的話,會安排一個叫目暮的前輩帶你。井上你會去搜查一課的吧,會的吧?」

  教官眼裡的迫切滿到快要溢出來了,握住井上肩膀的手也用力得讓她有些疼。

  除了露出乖巧的微笑,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表情的井上千束此時此刻倍感壓力,只能費力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嗯」字,試圖安撫自家教官的情緒。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鬼塚:「我也贊成井上去搜查一課。諸伏好像也打算去一課,果然選男人的話,還是諸伏這樣的比較靠得住。」

  三堀教官:「喂鬼塚,不要擅自給我的寶貝學生開始挑選未來夫婿!」

  鬼塚:「可是確實很合適啊。你看,諸伏的好性格我們可是有目共睹的,結了婚也不需要擔心井上會從丈夫那受氣。雖然這麼說有些冒犯,但嫁給諸伏的話都不需要擔心瑣碎的婆媳關系問題。而且聽說諸伏廚藝也非常不錯,是讓同期女生都自愧不如的地步。與其讓井上嫁給外面不認識的男人,還不如和諸伏在一起呢。好歹是被我們看管過一段時間的家伙,也算是知根知底啊。」

  「啊……這麼說倒也是。仔細想想,諸伏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呢。還有降谷零,他也挺不錯的。」

  「那家伙還行,但最合適的果然還是諸伏吧。」

  井上千束:「……」

  不!請不要當著當事人的面就擅自決定她的婚姻大事!而且教官你為什麼這麼快就被鬼塚教官給說服了啊!

  檢討書已經寫不下去了,甚至想要立刻逃離辦公室。


第9章

  嘴上說著要井上千束離降谷零他們遠一些,扭頭就開始和鬼塚教官討論「讓井上嫁給諸伏景光」的可操作性。

  自家教官突如其來的父愛簡直沉重到讓井上千束差點承受不住。

  寫完三千字檢討從辦公室出來時,正值陽光明媚的午後。

  因著是周末,校內人不多,只樹蔭下偶爾會有三兩個換上常服准備出校的同期擦肩而過。

  銀白色的手機在衣兜裡連續震動了好幾次,不停催促著井上前進的步伐。

  「千束醬,我們已經在包間了哦☆~」

  「點了你最愛的和牛肉☆~」

  萩原無論是說話還是短信都極具個人特色,光是看文字,井上千束都能想像出對方歪頭朝她丟出一個wink的樣子。

  降谷零也發來了消息。

  「店裡啤酒賣完了,我和景去買喝的。要什麼味的冰淇淋。」

  不知為何,降谷零快把井上千束當成倉鼠養了。

  每次出門都喜歡喊上她,闖完禍後回校的路上就繞去附近出名的美食店買了一盒小吃,再順手往她懷裡一塞。

  如果井上是普通人的話一定會非常開心,但奈何她是警校生,一直這麼吃的話絕對會胖的。為了維持體能,她不得不增加晚間的鍛煉量。

  但再這麼吃下去的話,一定會出事的吧。

  「不用了哦,我也差不多該控制體重了。」

  井上回到寢室,快速換上一身輕便的常服,就准備動身前往萩原他們預定好的烤肉店。出門時卻遇到了匆匆忙忙小跑過來的好友小川香織。

  剛和降谷零他們玩在一起時,井上千束其實有刻意和萩原研二保持距離,也有把香織介紹來一起玩。但在見識到萩原研二可怕的飆車技術後,小川香織果斷選擇了撤退。

  小川香織:「拜托,我將來可是要去交通課的,萩原這已經完全是在我的底線上反復橫跳了!」

  「喜歡倒是喜歡……但更多的是偏向追星那種喜歡吧,也不是非要跟他談戀愛不可。」

  當時小川香織挽著井上千束的胳膊,笑嘻嘻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完了還鼓勵井上千束勇敢地去追求愛情:「那幾個男人都是黑馬哦,千束你一定要把握住!」

  井上千束:「唔……好。」

  雖然嘴上答應了的,但她其實並沒有打算付諸行動。

  他們是黑白世界中唯一且絕對的一抹色彩,就像粉色的海豚、橘色的沙灘,是世間珍品,夢幻的色彩。最初井上千束確實考慮過想要不要去追求他們中的某一個人,但在第一次飆車事件被弄哭後,井上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即便是被好朋友擠眉弄眼地慫恿,也沒有再次鼓起去追求他們中某人的打算。

  那種感覺就如同少女的初戀,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在准備付諸行動的前一刻被戳漏氣。勇氣嘩啦啦地全部流走,想要再積蓄起第二次決心大概需要更久。

  匆匆忙忙的小川香織在看到井上後眼睛亮了一下,她一把拉住要走的井上:「千束是要和萩原他們一起去吃飯嗎,我剛剛回校的時候看到他們了哦。」

  「嗯,要一起嗎。」

  「雖然很想,但這次絕對不行。前天上課我睡過頭被罰打掃教室了。聽說教官已經在車庫停車了,要是現在再不趕去打掃干淨的話,教官一定會發現我悄悄偷懶了。倒是千束你,為什麼都不好好打扮一下,萬一就讓他們中的誰一見傾心了呢。」

  「怎麼可能會發生一見傾心這種愛情劇的情節,而且我明明就有認真打扮。」

  「這麼淡的妝根本就不能算打扮吧,而且還總穿黑色的裙子。」

  沒有哪個女孩子不曾幻想過自己如同灰姑娘一般驚艷全場,即便是再勇猛的女戰士偶爾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對鏡思量。

  但井上做不到,黑白的世界容不下色彩的搭配。

  錯誤的顏色選擇只會讓自己看上去不倫不類,弄不好還會成為紅配綠這樣土氣又糟糕的模樣。無法理解店員口中流行的天空藍或者軍綠色,所以統一只置辦黑白灰三色的服裝。

  妝容也是一樣的,上千種口紅色號在井上眼中都是相近的深黑色,濃稠墨色中若隱若現的朱紅並無差別。

  但比起不容易犯錯的口紅,眼影才是最叫她苦惱的部分。

  所以干脆放棄了精致妝容。

  粉底就到裝櫃拜托櫃姐推薦最接近她的膚色的色號;當下流行哪個牌子和色號的口紅,井上就無腦照抄。眼線筆和眉筆常用的就那幾個色號,這一點倒是大大方便了井上挑選。至於眼影腮紅,她已經直接放棄了。

  化不了所謂的咬唇妝,因為分不清口紅色號;弄不了曾風靡一時的煙熏妝,因為看不見眼影顏色。

  即便井上認真翻看過無數次美妝視頻,她也只敢躲在房間裡悄悄化上個全妝再洗掉。只要出門,必然是清爽到不行的淡妝。

  不是不想,是不敢。

  「啊……畢竟是警校生啊,未來可是要當警察的人,淡妝就夠了呀。」

  是借口,也是自我安慰。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其實向往到不行。

  「行吧行吧,說不過你。但是下次如果千束你打算約會,一定要找我幫忙哦,我會把千束你打扮成超級大美人的~」

  「真是的,你就別調侃我了。」

  「不說了,我要趕去打掃教室了,拜~」

  好友一邊招手,一邊以仿佛正被狗追著咬的速度消失了。

  無奈地抬手揉著太陽穴,井上千束忍不住重重嘆氣,總感覺她身邊全是些不靠譜的人。香織也好,那五人組也好,最近就連教官都變得不靠譜了起來。

  居然像老父親一樣開始給她挑選未來夫婿,甚至誇張地拉來張紙,用鋼筆在紙上一一列舉出候選人物的優選點,最後異口同聲地敲定了諸伏景光。

  「哎……」

  到底是什麼給了教官們一種只要她井上千束想嫁,他們就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把她娶回家的錯覺。

  教官們自顧自激情討論的畫面實在是太過讓人無語,以至於井上當場就陷入了久違的自閉中。

  不過臨走時,鬼塚教官喊住井上說的那番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鬼塚教官:「他們那群臭小子都是只知道把油門踩到底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話,井上,我希望你能在關鍵時刻拉他們一把。死踩油門卻不知道剎車,是很容易出事的。」

  「畢業以後我就管不了他們了。所以井上,拜托了,偶爾也替我為他們踩下剎車踏板。」

  托孤一樣的說話態度,原先還喧囂熱鬧的空氣也跟著變得沉悶起來。

  井上被比自己年長二十余歲的教官以無比真誠的態度托付了這樣的事。

  甚至不需要過多思考,井上就做出了回復。

  「放心吧鬼塚教官,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他們的。」

  常去的烤肉店裡,降谷零他們已經點好了餐,大盤大盤的肉片整齊擺放在桌面上。伊達航說要帶女朋友來和大家見面,估計還在趕來的路上。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去了附近的便利店買酒,此時也不在包廂內。

  能容納十人的大房間裡只有盤腿坐在桌邊的松田一人。他正單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手機按鍵上飛快的點擊著。

  井上千束把包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整理了下裙子下擺,坐到了松田右側:「萩原呢?」

  「聽說著附近出現了飆車黨,他打聽消息去了。」

  「這樣啊……」

  井上抬手伸了個懶腰,疲憊時用力向上伸展身體,感覺從肩膀到腰部的酸痛感都得到了舒緩。像一只慵懶的貓咪,臉上都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心裡忍不住感嘆要是自己是男性就好了,不需要坐得這麼規規矩矩。

  放下胳膊,井上發現一旁的松田已經沒了聲音,打字時手指敲擊在屏幕上的噠噠聲也消失不見了。

  疑惑扭頭看去,卻看見松田繃緊了身子,臉上露出別扭的表情,耳尖卻悄悄紅了。

  「真是的……穿高腰衣服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啊。」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行為不太妥當的井上這才意識到剛才伸懶腰時,因為抬手的動作,可能不小心露出了腰部。

  大腦短暫的空白了一瞬間,反應過來後的井上立馬紅了臉:「明明是一直盯著看的松田你不好!」

  松田:「啰嗦啦!我是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你,才轉過頭來看你的!」

  井上:「那也改變不了你偷看的事實!」

  因為惱羞成怒已經變得有些凶巴巴的松田:「都說了是有重要的事要問你,才不是偷看!」

  「那你倒是說說看是什麼重要的事啊!」

  「嘖……」可疑地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醞釀情緒,片刻後松田才開口:「就是關於……」

  未說出口的話被用力推門的聲音打斷,永遠掛著笑容朝氣蓬勃的長發男人端著端盤走了進來。

  「千束醬你來啦~~」

  被打斷話題的松田嘖了一聲,單手托腮靠在了桌面上,把頭扭朝了另一邊。

  同樣是微笑,井上總是溫溫柔柔的,萩原卻一直活力四射,充滿了感染力。

  「你看,這是老板娘送我的小菜。剛剛從她那裡聽說了飆車一族的事,那些人最近經常在半夜大家都睡著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在附近飆車炸街,引擎聲吵得人根本睡不著。我已經答應了會去解決這件事,這是他們的答謝禮哦~」

  「還說如果解決了的話,下次光顧會再額外送我們三盤肉。」

  井上皺眉思索片刻,有些不贊同:「這件事還是交給警方比較好吧,半夜已經是警校門禁的時間了。」

  「誒~?」

  萩原故意發出綿長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他把贈送的小菜擺放到桌上,像只大狗般蹭到井上身側:「我們去吧,走嘛~走嘛~」

  已經看穿對方小心思的井上哼了一聲,胳膊挽在胸前,完全不想搭理萩原:「那你就去啊,我又沒攔你。」

  「千束也一起來嘛~」

  「我不要。」

  「可是千束不來的話,我們解決完事件就回不來了。畢竟只有千束你能無視門禁,僅僅靠刷臉就能從門口教官那隨意出入。」

  回應萩原的是井上從唇間擠出的一聲冷笑:「呵。」

  「不是說好不給我惹麻煩的嗎。」

  萩原「放心啦,不會鬧得很過的,絕對會以安全的方式解決的。」

  井上:「那你打算怎麼解決?對方可是飆車黨,雖然學校已經給我們配了槍,但你總不可能是要把對方當場擊斃吧。」

  萩原:「上次那輛馬自達已經被松田修好了哦。千束你是不知道,鬼佬那輛車是改裝過的,馬力可足了,追幾個區區飆車黨根本不成問題。」

  井上:「……」

  果然不該對這群家伙心軟。

  說什麼追捕飆車黨,全東都最危險的飆車黨明明就是萩原你自己吧。

  總是自顧自的胡來,做些讓她擔心的事情。

  上個星期為了追捕下班高峰期犯案的劫匪,還用摩托車帶著她在被堵死的小轎車車頂狂飆。

  說起來,前些天運動會的粉紅旗幟也是萩原起的頭。

  越想越氣的井上臉上掛著超可怕的笑容,默默站起身來到萩原身後。胳膊以一種看似曖昧的方式從背後向前挽住了萩原,然後用力收緊。

  萩原:「千、千束,脖頸絞是會窒息的……」

  笑眯眯的井上:「我知道哦,上次的女子搏擊考試,我是第四名哦。」

  「說起來,好像全都是萩原起的頭呢。不管是那天突然把我拉上車,還是運動會上那面丟死人的旗幟。」

  「我、我錯了……」

  「晚了哦。」

  雖然很生氣,但井上千束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真的很用力,她選擇了一個能讓萩原保持呼吸的力度。

  「可是千束看上去總是一副落寞的樣子,看我們時眼睛亮閃閃的充滿了向往,所以我才……」

  「……」

  被戳破了一直以來藏匿的心事的井上因為萩原短短幾句話陷入了沉思,手上的動作也放松了下來。

  得以重新暢通呼吸的萩原又恢復了以往帶著孩子氣的笑容。

  「說起來,千束醬。」

  「嗯?」

  「你剛剛絞我脖頸的時候,胸頂到我的背了哦。」

  井上:「……」

  果然不值得同情!

  「咳,突、突然好用力,快……快不能呼吸了,陣平……救我……」

  因為被用力狠狠絞住脖子,快要停滯的呼吸讓萩原甚至不能像以往那樣用在舌尖連綿幾圈的聲音親昵地喊幼馴染的名字。

  字數越少越好,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雖然很想救人,但看了一眼井上此時超級可怕的笑容,松田默默扭開了臉。

  「啊……降谷那家伙怎麼還不來,班長也是,不知道到哪了。」

  然後裝模作樣的開始發短信。

  詢問對方還有多久才到的短信還沒來得及發出去,紙門就被人推開。

  諸伏景光站在門外,貓貓眼裡一如既往藏匿著溫柔:「久等了~」

  抬腳進屋的動作一頓,微笑著的諸伏景光:「……」

  在看清屋內的情景後,紙門又被默默地關上。

  諸伏景光:「零,你看到了嗎,剛剛的畫面。」

  降谷零:「啊……井上笑得超可怕呢……」

  諸伏景光:「沒人去制止一下的話,萩原會死的吧。」

  降谷零:「是的呢,臉都有些發青了。」

  「……」

  「……」

  站在屋外,手上抱著一整箱啤酒的降谷零和提著一袋子原味酸奶的諸伏景光沉默對視,空氣詭異地沉默著,仿佛在無聲交流「該由誰進去阻止井上」這個事關萩原小命的重要論題。

  良久後,降谷零率先開口:「……要不,我們還是等伊達班長來吧。」

  諸伏景光:「…我贊成。」

  作者有話說:

  關於文裡提到的「脖頸絞」是在動作片裡常見的招數,就是從身後用胳膊絞住前面的人的脖子,非常危險。但這個招數也會讓後面的人的胸緊緊貼住前者的後背。


第10章

  苦澀的濃咖啡在嘴裡化開,溫熱的液體在舌尖微微發燙。井上千束端著白色咖啡杯坐在沙發上,流露出乖巧聽話的姿態。

  對面瘦弱的中年男人是烏丸集團一直以來進行資助事項的負責人,名為中谷。他笑得和藹,宛如關心晚輩的長者,噓寒問暖地咨詢著一些生活上的瑣事。臉部線條消瘦得甚至有些凹陷,躲藏在黑框眼鏡下的眼睛卻流轉著商人的精明,是個把狡詐陰險隱藏在柔和瘦弱外表下的角色。

  昨天在和降谷零他們吃完烤肉准備回校時,井上千束再次收到了烏丸集團那邊的短信,邀她抽個時間來集團裡坐坐。

  說是對即將畢業的資助生進行日常回訪和慰問關心,但誰知道他們到底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上次不也是花言巧語騙她簽下了不得了的東西。

  完全大意不得。

  「千束馬上就要畢業了吧,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將咖啡杯擺放回餐盤中,井上坐得端正,臉上掬起滿分微笑:「是的,打算去交通課。」

  日本雖然在婚姻法上對女性有諸多保護,但在職場和社會依舊不可避免的歧視和打壓女性。從警校畢業的女性一般都是被打包直接送往交通課,只有男性會被分配到交通課以外的不同部門。井上壓根沒打算在馬路上當一顆負責交通巡查的勤奮的螺絲釘,從入學時起,她的目標就不是交通課。

  但烏丸集團明顯是有求於她。或者說打算用某種迂回的手段從她這裡謀得好處。比起更撈到更大油水的其他課,交通課這個答案就安全得多。

  「交通課嗎?」中谷端起咖啡,吹散了熱騰騰的霧氣,抿下一大口:「嗯~不愧是特意從巴西進口的優質品種,味道真是不錯。」

  說著毫不相干的話題,他用灰蒙蒙的眼睛從鏡片下看向井上:「千束不多喝一點嗎,不用跟我客氣。」

  井上適時露出個苦惱又飽含歉意的笑:「謝謝您的好意,但咖啡對我而言有些苦,不是太習慣這個味道。」

  「這樣啊……」對方端咖啡的大拇指在握柄處輕輕摸索,拖長了尾音似乎是在想事。然後以溫和的語氣緩緩說出潛藏著威脅意味的話:「真的不喝嗎?」

  看似平靜的五個字,卻暗藏另一層含義。

  「不喝的話,可是不給我面子啊。」

  層層試探。

  看井上聽不聽得懂深層次的暗語,若是聽不懂,便是心思單純可以任意搓揉。若是聽得懂,喝或不喝,又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拿捏方式。

  井上千束自然是聽懂了。

  她歪著頭做出一副天真淳樸的樣子,抿著唇眨了下眼,只短暫思索了一瞬,就伸手從桌上端起了杯子:「也是,聽教官們說過,警察的工作會超級忙,是必須要靠黑咖啡續命的地步。」

  她露出個甜甜的笑:「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還是早點習慣才比較好哦。」

  說罷,把咖啡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卻不細細品嘗就直接咕咚一聲咽了下去。像試圖模仿成熟大人的青年人,雖然已經跨過了法定的成年人的邊界線,但身上的那股青澀感是需要被社會大環境洗練過才會逐漸退去。

  濃烈的咖啡香在口中散開,微量方糖壓不住舌根處的苦。

  井上千束擰起了眉頭,把從巴西進口的特等咖啡喝出了中藥的感覺。中谷看著井上千束那副苦巴巴的樣子,反倒是爽朗又滿意地笑了:「哈哈哈哈,喝不慣就不喝了,慢慢來沒關系。」

  強擰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井上點頭嗯了一聲,柔聲否決了對方看似善解人意的提示:「沒關系的,畢竟遲早都要習慣嘛。」

  像一個正努力想要快速成長的、沒有多余心思的普通青年。

  中谷放下咖啡,放松下來的身子靠在身後柔軟的坐墊上,他手中捏著的白紙上印著井上千束最近一次的考試成績。

  「哎呀……」從舌尖溜出寫滿遺憾的感嘆:「你這麼好的成績,只去交通課的話實在是可惜了呀。」

  井上千束沒有吭聲,只是規矩地端坐著,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又咽下了一大口咖啡。

  「有沒有想過去其他課?」

  「唔……當然很想,但這種事也不是我想就能決定的啦。」

  「現在這個社會呀,就是看不起女孩子。要我說啊,我們井上就算是去其他課也完全沒問題,肯定能比那些男人做得更好。」

  得到誇獎,井上千束臉上的笑顏舒展得更開。她歪頭,帶著明媚陽光的感覺:「真的嗎,能被您這麼誇贊,我真的好開心。」

  「哈哈哈哈當然是真的。不過井上你也不需要太擔心,如果你是真心想去其他課……」

  中谷壓低了些音量,身子也向井上千束靠了過去。

  話音未落,富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被獲得准許後,從外向內推開小半截的房門後面,站著個穿著深色西裝的年輕男人:「中谷先生,他們來了。」

  「這麼快就到了啊……」中谷捏著下巴,笑著沉默了片刻,才看向井上:「你看我這……生意上的伙伴,原本說好三點見面,這才兩點他們就到了。沒辦法,我只能失陪了,井上你也先回去吧,今天讓你跑這麼一趟。成績我也看到了,很優秀,沒有讓烏丸集團失望。」

  丟下一番誇贊的話,中谷便匆匆離開。西裝男子卻仍站在門口,面帶嚴肅地注視著井上千束。

  似乎從井上剛被資助時起,每次來烏丸集團,都會有類似這樣的眼線。雖然中谷解釋說,集團內存在著制藥配方等機密文件,即便是他也不能隨意走動,所以集團的安保人員會對非集團工作人員嚴加管控。

  沒有哪個市值千億的大集團會放任外人隨意走動,這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中谷已經走了,井上自然也沒有繼續坐著的理由,況且她也不想多做逗留。

  站起身整理了下被坐得有些皺巴巴的衛衣下擺,她笑著看著門口的男人:「請問我可以去趟洗手間嗎?」

  潔白的衛生間內充斥著淡淡的熏香,洗手台上紫色玻璃瓶內點綴著兩株干花,井上千束躲在小隔間內,她彎下腰放低身子高低,洗淨的手指伸進嘴裡摳弄著深處的小舌。在生理性反胃地作用下,將先前喝下去的黑咖啡全都吐了出來。

  濃烈的咖啡香是佳肴,也是能掩蓋多余味道的毒藥。烏丸集團大概率不會在杯子裡動手腳,但她已經不會再信他們半句鬼話了。就連被裝在精致杯盤裡端上來的點心,也因為內心的厭惡和抵觸而被她避如蛇蠍。

  用洗手台的清水漱過口,井上千束裝作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走出了衛生間。走道外沒有西裝男的身影,但井上千束非常清楚,只要她擅自在烏丸集團逗留,對方就一定會再次出現,以禮貌又強硬的方式提醒她離開。

  按著記憶中的路線打算尋找電梯,卻在拐過彎時和一個身高僅僅到她腰部的少女撞在了一起。

  「抱歉。」栗色短發的少女退後兩步,用清冷地聲音簡短說了幾個字,也不等井上回應,就低著頭從她身側繞過。

  在看清對方模樣時,井上千束身錯愕地瞪大雙眼,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地抓住了少女的胳膊。在迎上對方驚訝中參雜著不安的視線時,井上千束才後知後覺自己一時衝動做了件極其失禮的事。

  連忙松開緊緊抓著對方胳膊的手,井上露出個溫和的笑容:「啊抱歉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撞疼你,下意識就……你有沒有受傷?」

  面無表情的少女像初動的第一抹雪,清冷卻又不刺骨。她抬頭看向井上,一雙亮汪汪的藍眼睛寫滿了打量和疑惑,而後緩緩搖頭。

  「說起來,你真的好可愛呢,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少女注視著井上千束,幾欲開口,卻終究選擇了沉默。她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明明是最該充滿活力的年紀,她瘦小的身影宛如秋風中隨時會飄落的一片殘葉。

  注視著少女拐過彎後消失在走道盡頭,井上才心事重重地收回視線。轉身時,余光瞥見因為自己久久未離去,已經順著過道攝像頭位置找過來的集團保鏢。收起一切心事,井上也拐進走道中間的電梯,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大廈。

  旋轉門緩緩轉動,室外白色的陽光有些刺眼。

  井上千束腦子裡不停閃回著剛剛那位少女的身影,她在少女身上看到了繽紛的顏色。

  是除警校那五個人外,她遇到的第一個有色彩的人。雖然對方目前還只是個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小孩子。

  烏丸集團為什麼會出現孩子,而且能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在集團內隨意走動。那孩子看上去清冷得很,有著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警惕。雖說要教導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但她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明顯是因為別的因素。

  本來不想和烏丸集團有過多接觸,但突然出現的擁有色彩的少女過於突兀,讓井上千束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

  思緒萬千地穿過斑馬線,正思索細節的井上卻在走出一截路後被人喊住。

  回頭望去,熟悉的金發躍然眼前。

  「是你啊降谷,你怎麼會在這?」

  從身後咖啡店走出來的男人穿著熨燙整齊的白襯衫,小麥色的皮膚細膩到讓女性都倍感嫉妒。

  降谷零隨意地把拎在手上的外套甩到肩膀,端著喝得快到底的椰香咖啡走了過來。不管是俊氣的臉蛋還是過分優秀的身材比例,都是能讓人挪不開眼然後一頭撞上電線杠的地步。

  降谷零自然地走到井上千束身側,說出的話卻讓她摸不清頭腦:「我在等你啊。」

  「啊?」

  「我看到了哦,昨天你收到短信時心神不寧的樣子。我放心不下,所以就擅自跟過來了。你不會生氣吧。」

  「生氣倒不至,只是有些意外。也許還有一點點感動。」

  「沒生氣就好。走吧,回學校。」

  降谷零自然地伸手接過原本提在井上千束手上的袋子,裡面裝著烏丸集團每次見她時都要求她提供的各項成績單,仿佛他們的目的真的只是普通的對資助生的回訪。

  因為東西不重,井上千束便也不推脫,直接將袋子遞給了降谷零。

  雖然就算她真的提著很重的東西,哪怕她自己不願意麻煩降谷零他們,那幾個人也總是不顧她反對地直接把東西從她手上拎走。

  現在是普通人上班和上課的時間,馬路上行人少得可憐,就連偶爾駛過的小車也是貨物運輸或是宅急送偏多。

  井上千束扭過頭看向降谷零:「現在是上課時間吧,降谷怎麼會在這裡?」

  「請了半天假,跟你一樣。」

  「因為擔心我所以特意請了半天假嗎。」

  「對啊,誰讓你什麼都不說。」

  「唔……」

  「怎麼了?」

  降谷零側頭望向走在自己左側半步外的井上,恬靜的同期如同他手中已經喝完的椰香咖啡,味道不算濃郁,但咽下時舌根處回味出糖分正好的甘甜。

  「如果說剛才只是有一點點感動,那現在感動已經被漲到五分了哦。」臉上露出朝氣又溫和的笑,井上千束回望向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降谷零:「說起來,只有降谷你自己一個人嗎,松田他們應該沒有請假吧。要是因為我一個人的事讓你們大家都請假了,我會非常過意不去的。」

  「松田啊……他似乎也打算過來的,不過被景拖住了。」

  「啊?什麼?」

  井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態。

  「沒什麼。現在趕回去也趕不上下午的課了,要不要順道逛逛?反正都請假了。」

  在一些小事上都比較包容的井上千束自然不會駁了降谷零的面子:「嗯,我都可以。」

  況且對方可是因為擔心她還特意請了假跟過來的人啊。

  井上千束:「降谷都不好奇發生了什麼嗎?」

  「雖然確實很想知道,不過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我吧。」

  「好。」


第11章

  湖面波光粼粼,陽光傾斜著灑入湖裡,漣漪處折射著泛起一陣金光。

  水裡翻湧著的錦鯉紅白相間,爭搶著降谷零指尖的面包屑,魚尾偶爾拍出水面激起一陣浪花。

  井上千束蹲在降谷零身側,單手撐著下顎,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修長的手指和水面下熱鬧的生機。她站起身退後幾步,面對著降谷零略帶疑惑的表情,拿起手機哢嚓一聲拍下了眼前的景像。

  俊秀的男人單膝蹲著,涼風喧囂卷起金色發梢,湖水無浪歲月正好,像翻開一頁美妙的故事娓娓道來。翻湧的魚兒正好彌補了畫面中所欠缺的活力,動與靜恰好融合,是一副娟麗美好的畫面。

  雖然在井上千束眼中,整張畫的重心有且只有降谷零一人。

  無視黃金分割線,忽略所有構圖定律,僅因他是此刻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手指握著手機遲遲無法放下,井上千束盯著屏幕中的畫面看出了神。說起來,最近因為運動會和快畢業的事,她已經忙得連續兩周都沒好好休息過了。雖然時常會和大家,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小聚吃飯或者被強拉著闖禍。

  像今天這樣以能融入身後景色的驚艷姿色,安靜地待在風景裡,還是第一次。

  鏡頭外的降谷零歪了下頭,露出個頗為無奈的笑:「喂喂井上,被拍的人明明就站在你面前。為什麼你寧願盯著照片看,也不願意看被拍攝的本人?」

  「唔……」被點破的井上千束倒也完全不尷尬,她故作思考狀,抱著惡作劇的心態一板一眼地認真回答:「大概因為照片裡的降谷零不會拉著我胡鬧。」

  降谷零臉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個吃癟的表情。他抬手摸著鼻子,視線也因為心虛而瞥向了一側。

  「總是遇到奇怪的事件,我也沒辦法。而且我也不是每次找你時都有事件發生啊,明明就有好好的給你投食過。」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憤不平和委屈。

  「是是是,謝謝降谷的冰淇淋,但是總吃冰淇淋弄不好會得高血糖哦,還會長胖。」

  「所以今天換成原味酸奶了啊。」

  「啊你說午飯時給我的那瓶啊,那個不是昨天吃烤肉時諸伏買的嗎。我有看到哦,他當時提了好幾瓶酸奶。」

  「明明是我買的,當時只是不方便所以才讓景幫忙提而已!」

  「酸奶很美味,是濃稠的特質款,謝謝降谷~」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嘴上卻毫不留情的戳穿殘酷的事實:「但絕對是諸伏出的主意吧,在我表示不願意再吃冰淇淋之後,他給你出的主意。」

  「……」被點破真相的男人抿嘴,嘖了一聲後低下頭不再吭聲。

  暫停了面包屑的投喂,魚群已經開始四散開來,只有三三兩兩不死心的魚兒仍在湖邊徘徊等待。氣鼓鼓的降谷零盯著粼粼水面沉默,小聲抗議道:「在你心裡,我就這麼差勁啊……」

  語調平靜,卻怎麼聽怎麼像寫滿了委屈的哀怨。

  井上千束翻看相冊的手指一頓,看了眼蹲在湖邊快把自己卷成倉鼠球的男人,遲疑片刻便也蹲了過去。

  「對不起嘛,我不是那個意思……」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向降谷零道歉,但井上千束還是感到不解。以她對降谷零的了解,他應該是那種內心強大,為了目標卯足了勁不停衝鋒的人。完全沒考慮過在未來某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降谷零咬緊不放的「目標」的井上千束一臉擔憂,認真反思著自己自己剛才的話裡到底是哪個詞用得傷人。

  「降谷君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超厲害的存在,同期永遠無法超越的第一名。天賦也好,長相也好,是完全無可比擬的存在哦。」

  「你那天還說我被松田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安慰的話在嘴邊頓住,井上千束眼神游離了一會,才心虛開口:「那還不是因為那天松田凶巴巴的看著我,我想著反正你也聽不見,我就……」

  降谷零不再搭腔,把頭扭朝了另一邊,片刻後才讓風捎來一句極小聲的呢喃:「會變得可靠的。」

  井上千束歪頭:「嗯?」

  再轉過頭來時,降谷零已經收斂好了所有情緒,一如既往地露出個笑,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說我會變得相當可靠的,所以跟我去搜查一課吧。」

  這次輪到井上千束頓住笑容,像企圖逃避事實的倉鼠球默默把臉轉開:「真是的……怎麼你也這樣。」

  「也?」

  「松田昨天說有重要的話問我,雖然被萩原給打斷了,但肯定也是打算問我去□□處理小組的事吧。他甚至直接和□□小組負責人說了,那邊也同意了。」

  「……」

  「降谷你的表情變得有點點凶哦。」

  「啊抱歉抱歉,一時沒忍住。不過已經快畢業了,井上你還沒有決定好嗎?」

  井上確實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

  如果去向好朋友小川香織咨詢意見,對方只會激動地發出尖叫,並強烈建議她去萩原所在的□□處理班。

  「其實剛得知松田已經和□□小組那邊打好招呼時,我挺感動的,都打算直接和松田去□□處理小組了。但教官說他希望我去搜查一課,甚至拜托了當年的同期多指點我,所以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決定了。」

  「4:2,所以果然是來搜查一課吧。」

  井上千束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降谷零說出的4比2是指什麼。教官、降谷、諸伏和伊達,確實是4票呢。

  「降谷耍賴哦,班長可沒參與過這件事,伊達班長的票數不算。」

  「那也是3:2,我這邊完全贏了哦。」

  「是3:3,香織可是強烈推薦我去□□處理班哦。」

  降谷零聽完,露出個失望的表情:「那你的想法呢?」

  「唔……我個人其實更偏向搜查一課吧。不過這樣的話,我得請松田他們吃頓飯,好好道個歉才行了。哎?降谷你在和誰發短信嗎?」

  「嗯,和某個在得到你的肯定後,就洋洋得意到處宣稱把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卷毛白痴。」

  「噗呲……」井上千束握拳放在嘴邊,忍不住笑了出來:「降谷,你和松田怎麼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真可愛。」

  「哪有用可愛來形容男人的。」

  「可是……」本欲再說些什麼,井上千束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是松田陣平發來的訊息:

  「現在在哪裡。」

  「和降谷在米花公園喂魚。」

  收起手機,井上千束揉了揉小腿肚,站起身來:「現在也不早了,降谷要一起吃晚飯嗎,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拉面館。」

  「拉面館?」降谷零也站起身,順手提起從剛才喂魚時就一直擺放在地上的資料:「松田帶你來的嗎。」

  據降谷零所知,萩原沒帶井上來過公園這邊。如果是景的話,有值得推薦的料理店,他不可能不告訴降谷零。井上不會和伊達班長獨自行動的,那就只剩下松田了。

  「不是哦,是教官為了感謝我幫忙,帶我來吃的。說起來,為什麼我感覺降谷你今天一直在提松田。」

  「嗯?」降谷零眨巴了下眼睛,露出迷茫的表情,略微回憶後答道:「沒有這回事哦。」

  「唔……」可是明明就有。

  井上千束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地注視著降谷零的容顏,心裡暗暗感嘆男人之間的攀比心果然很奇妙,特別是兩個明明已經成年了卻還帶著少年心的不成熟男性。

  「走吧,去吃拉面。」

  雖然是初冬,但受海洋性和季風性影響,公園的樹葉並未全部落光。長長的石磚路上只有降谷零和井上千束兩人,因為自動灑水器不久前才運作過的關系,草坪沾著水露的氣息,灰褐色的石板也留下深色的潮濕印記。降谷零和井上千束聊著輕松愉悅的話題一路穿過河流間的小橋,卻在走出公園大門打算一同右拐離開時被短暫的一聲車鳴攪亂了迷漫在空氣中的微妙的舒適感。

  輕聲短暫地按響了車喇叭的白色馬自達看起來格外眼熟,以違反禁停標准的方式大搖大擺的停在了公園門口。車窗搖下,副駕上露出松田臭到極致的臉。靠馬路那側駕駛座上的萩原往前探身,和松田錯開了一個身位,笑著朝路邊的井上招手。

  比松田更先一步行動的是井上的步伐。

  她三步並作兩步,直接來到副駕車窗前,彎腰歪頭,視線錯開松田直直射向駕駛座的萩原:「萩原你絕對超速了吧,而且還違停。」

  「呃……」被點名的長發男人肉眼可見的瑟縮了一下,連說話的聲音都因為心虛而降低了音量,就差把「慫」和「乖巧」幾個大字直接掛在臉上:「是小陣平一直催我,所以我才……」

  井上千束:「……」

  默默把視線扭向從剛才開始就被她忽略的松田。

  憤憤不平的卷發男人把胳膊挽在胸前,下垂的嘴角無聲抗議著井上千束的行為。

  「松,田,君。」

  叉著腰的井上千束鼓起了臉,像只圓滾滾的河豚在向對方發出危險警告。

  但一般這個時候,井上都是沒有真的在生氣,只是做出姿態警告正在胡鬧的伙伴們一番而已。

  「還不是某個金毛混蛋發短信來挑釁我。」

  齜牙咧嘴的松田就像一只生氣的德國黑背,神態雖然凶巴巴的,但柔順的毛發看上去卻意外的好揉。

  於是井上千束也真的上手揉了。

  本以為天然的卷發都會比較有彈性,或者說相比起直發來說會更硬一些,但上手的感覺卻意外的順滑。

  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松田的頭發要比松田本人乖巧聽話得多呢」這樣非常失禮的感嘆。

  被井上千束揉頭的動作打斷了怒氣值蓄力的松田直接呆住,反應過來時耳朵簡直紅得不像話,狀態也從生氣的德國黑背變成了憤怒抗議的土撥鼠:「真是的,井上你在干嗎!」

  心情一下就變好了的井上收回了作惡的手,笑眯眯地答道:「因為松田真的很可愛啊,所以忍不住就上手了。抱歉抱歉,松田就原諒我吧~」

  「嘁……」別扭地把頭扭開了,但紅到要滴血的耳朵卻怎麼樣都藏不住了,卻在看到自家幼馴染的表情時再次炸毛:「研二你這家伙!在憋笑吧!」

  萩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癱在駕駛座上,左手搭著方向盤,嘴角翹到根本壓不住:「因為小陣平居然臉紅了呀~」

  「哈?我才沒有臉紅,再亂說揍你哦!」

  萩原:「是是是,口是心非可不受女孩子歡迎哦,小陣平~」

  「你這家伙!」

  與車內的吵吵嚷嚷不同,井上千束抬頭看向馬路對面等待綠燈的行人,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像被拔掉數據線的機器人,或是失去中樞神經的可憐物種,喪失了所有行動能力。井上搭在車門上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指尖一下又一下毫無節奏地敲擊在金屬鐵皮上。

  從剛才就一直站在井上身後半步的降谷零第一個發現了異常,他上前一步,抬手在井上眼前晃了晃。

  「喂,井上?」

  松田和萩原隨機也注意到了井上的臉色,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馬路對面是五個聚集在一起的年輕人,有挎著裝滿食物的籃子的、背著雙肩包的……怎麼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來公園踏青的朋友一行人罷了。

  松田:「他們中間有你認識的人?」

  松田皺著眉頭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似乎已經開始在那五個人裡掃描是否有可疑對像了。就連萩原也不笑了,和降谷零一同擺出嚴肅的表情。

  大概已經開始在腦內腦補他們中有誰曾經狠狠地欺負過井上或者是辜負過井上,以至於她會以這種魂不附體的神態注視著那邊。

  井上千束:「不,完全不認識。但是……」

  恐懼和震驚的情緒在心底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把井上千束的內心世界全部推平砸毀。

  臉色也忍不住開始泛白。

  車裡的兩人和身邊的男人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神像餓了三天終於瞄准獵物的惡狼,凶狠地盯著對面五個人。太過灼熱且可怕的視線甚至讓對面本打算過馬路的幾人停住了向公園門口靠過來的腳步,他們圍成一圈小聲嘀咕起來,還時不時回望向降谷零他們。大概已經把公園門口的三男一女當成什麼可怕的街頭勢力了。

  井上千束嘖了一聲,直接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然後閉上眼,一臉頭大地抬手揉搓著自己的眉心。

  都已經做好了替井上千束做幫凶准備的另外三人:「?」

  井上千束垂著眸子,臉上是化不開的疲憊:「走吧,去吃晚飯。」

  也跟著一同坐進後座的降谷零:「就這麼算了?你不打算找對方好好教訓回來?」

  雖然不至於真的動手,但嚇唬一下總歸還是問題不大的。再者能把井上千束嚇唬到直接白了臉,甚至渾身都開始輕微顫抖的家伙,絕對也不是什麼好鳥。好好調查一番的話,說不定能把對方直接投進監獄吃牢飯。

  「啊……雖然不知道你們都想了些什麼,不過確實不用哦。」井上舒展了下身子,整個人傾斜著靠在後座上,頭歪著搭在車門上,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跑完負重十公裡,無精打采的。

  「嘖,井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啊!」第一個憋不住的是松田,他從副駕上扭過頭衝著後座的井上抗議道:「昨天也好,今天也是。真是的……如果是你的話,不管是什麼事我都會去做的。所以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就直接告訴我們啊,絕對不會離開井上你的!」

  萩原:「?」

  錯愕地瞪大雙眼,萩原完全被松田的用詞震撼到。緊接著表情從震驚再度轉變為憋笑。

  多年經驗告訴萩原,松田只是想表達關心,想要告訴井上「就算是天大的麻煩,我們也不會因為怕被卷入其中而離開你,會陪你一共度過」,但這過分直接且不委婉的直男用詞實在是讓他大為震撼。

  身側的降谷零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欲言又止,片刻後才補充道:「雖然松田用詞總是奇奇怪怪的,但是不管是我還是大家,我們都會和你一起共渡難關的。所以井上,偶爾也多依靠我……們一些呀。」

  被大膽發言震撼到說不出話的井上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先是沉默,隨後從嘴邊溜出一聲偷笑,這才輕快地的再次展露出笑顏。

  「真是的……」陽光順著車窗映入,悄悄爬上井上千束的側顏:「放心好啦,我沒事。」

  其實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就像初見降谷零他們時在她心底落下的驚雷,她剛剛在馬路對面五個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番詭異的景像——四個黑白灰幾乎沒有色彩的人,就像井上平日裡看到的其他人那樣。和一個除了眼睛和牙齒是白色,全身上下都漆黑得宛如剪影的女人。之所以能判斷出對方是女人,是因為井上千束通過她宛如影子般漆黑的身形,辨識出了高跟鞋和百褶裙的款式。

  大概是色彩障礙加重了吧,要不要抽空預約個心理醫生。

  不過普通的心理咨詢師根本解決不了她的困擾,國內一流頂尖的心理醫生又價格貴得離譜,所以果然還是算了吧。

  「哎……」井上千束忍不住莫莫嘆氣。

  「真的沒事?」

  降谷零擔憂地靠過來輕聲問到。

  「沒事哦。不過大家這麼關心我,我真的超級感動。」

  燦爛的微笑變得溫柔,是連月光都能揉碎了的美好。

  井上低下頭,手心緊緊握在胸口,胸腔內砰砰的心跳聲震耳欲聾,連眼神都溫柔如七月吹過港口的晚風。

  「謝謝。」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井上的另外一個重要設定爆出來了。

  沒錯,井上會看到小黑人哦。不過和柯南裡的完全模糊了所有特征的小黑人不同,井上看到的就是一個完整的剪影,能辨別出身高體型,能推測對方穿了什麼的服裝,但是完全看不見五官。可以理解為在一個漆黑的房間,用燈光直射在犯人身上留下的影子的樣子。

  至於剪影出現的規律,後面會公布的~雖然我感覺大家基本都能猜中九分。

  降谷零:嘖,能不能好好用詞,不要說出這麼可怕的話。

  松田陣平:哈?偷跑的人怎麼好意思說我?

  萩原研二:乖巧.jpg


第12章

  降谷零一直都記得井上千束。

  冗長的入學儀式上,職位似乎是警視正的中年男人正一一為被點到名字的新生佩戴警徽。降谷零坐在台下折疊椅上,雖然挺直了背,但早已悄悄分神開起了小差。

  「井上千束。」

  「有!」

  與鏗鏘有力的回答聲相反,被念到名字的長發女人有著溫順柔和的面容,不具攻擊性的長相完全也不具備威懾力。總感覺有著這樣溫和的臉的主人比起警察,應該更適合做幼師,一定會成為很受孩子歡迎的人。

  降谷零本只是因為無聊才開始對上台的人在心裡進行一一評價,卻不其然和對方目光相接。

  被警視正佩戴好警徽的女人鞠躬過後本該下台離開,卻在台上頓住了腳步。

  像皚皚白雪落入劈啪作響的烈火。上台時她的目光是初冬的月色,淡然冷漠。此刻眼神卻像回游期逆流而上的魚,是離鄉的游子,在夜深人靜時獨自站在窗台望朝家的方向,望眼欲穿,皆是渴望。

  茫然,詫異,驚喜,渴望。

  過分濃烈的情感像撲面而來的季風,跨過山海不遠萬裡。卻叫降谷零頭一遭陷入了迷茫,他曾經認識她嗎。

  細細翻過回憶的每個角落,他應該是不認識她的。混血的特殊面容又讓降谷零無法說服自己——她只是把自己誤認成了某個相似的故人。

  落座後的女人幾次帶著怯意地回頭後,便也挺直了背,直至散場,再未回眸。

  「零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受歡迎。」

  面對幼馴染善意的調侃,降谷零只是露出個無奈的笑,不予回答。早年被欺負和排擠的禍根——這張與眾不同帶著西方骨像的臉蛋居然會演變成大受好評的魅力來源,這讓他無端從心底生出一絲絲嘲諷。

  降谷零抬手向下把領結扯得松一些,還是有些不太習慣脖頸處被東西纏繞的感覺。

  「走吧,我們去教室集合。」

  其實剛開學時,鬼塚教官偶爾也會把從門口路過的降谷零喊去幫忙。

  「降谷零你來得正好,幫我個忙,把這些東西一起搬去一樓檔案室。」

  幫忙的期間也遇到過井上千束幾次。

  女孩子大都在意自己的外表,為了養出一頭秀麗的長發更是需要砸下大把金錢和時間。可自入學儀式一別,再次見面時,井上千束竟然剪掉了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

  頭發長度只到肩膀往上一寸的女人低頭站在女班教官身側,手指從厚厚一沓成績單上翻過。干淨利落的妹妹頭徒增了幾分颯氣,但還是蓋不住眉眼間自帶的溫柔。像一朵開在冬雪中的白梅,不似牡丹艷麗張揚,不似月桂芬芳留香,溫順卻有著自己的驕傲。

  在降谷零推門進入時,井上千束抬起頭,朝著降谷零露出個淺淺的笑,點頭示意,便又將注意力重新投放到手中的成績單上。

  鬼塚找降谷零也不是什麼大事。

  大測的試卷已經批改完成,只是還沒計算卷面分數。當時尚不流行電腦閱卷,鬼塚便喊住降谷零,要他幫忙計算一下卷面得分。

  降谷零拖來把椅子,坐在空余的桌子後面,用鋼筆在卷面上寫下各大題分數相加後的總得分。鬼塚和女班教官一邊忙活手頭上的事,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聊到一半,女班的教官突然扭頭問了井上千束一句:「說起來,井上你怎麼把頭發剪短了。我家那個在出版社工作的女兒可是一直叫嚷著想要一頭秀麗的長發,砸了不少錢都沒折騰出結果。你頭發這麼柔順,剪了怪可惜的。」

  井上千束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只是笑容甜美地給出了回答:「長發的話,上搏擊課會不太方便。劍術課時穿戴防具也會比較麻煩,所以就剪短了。」

  女孩子從警校畢業後一般都會被直接打包丟進交通課,所以即便搏擊一類的課程得分不高也不會被過多刁難。

  帥氣又堅韌的回答換得了教官們一致肯定和表揚,她的教官更是得意的把頭仰得快能用鼻孔看人了。臉上的表情更是在無聲炫耀著「快看,這是我帶出來的學生哦」這樣的話。

  降谷零本以為井上千束會在幫忙之余,悄悄分出視線偷偷打量他。就像平日裡她與降谷零在校園偶遇時,她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寫滿了向往的目光。

  但井上千束直至處理完手頭所有工作,在教官的誇贊中笑著說出「不客氣,能幫上忙很開心」這樣的話後,轉身離開時才在快要合上辦公室門的空隙,偷偷抬頭看向降谷零。

  即便是被教官評價「過於死板」和「不近人情」的降谷零也不得不感嘆,井上千束確實是不會讓私人感情影響正事的人。和那些看到他就一臉激動,直接把愛慕明晃晃寫在臉上的女人完全不同。

  後來因為行事風格的原因,鬼塚不再讓降谷零到辦公室幫忙打下手,他遇見井上千束的次數也肉眼可見的變少。相對應的,鬼塚教官拜托降谷零幫忙的內容也從最初的整理資料或是搬運東西,變成了後來的「算我求你,幫我個忙,別再惹事了行嗎」。

  警校歷屆學生中最優秀的同期第一為何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至今也是一個迷。

  在又一次和松田他們一起被請去辦公室時,井上似乎剛幫完忙。她正坐在一把轉椅上,手中端著冒著熱氣的濃茶,安靜地聽著女班教官給她胡侃著當年警視廳裡的八卦瑣事,時不時符合地發出驚嘆聲。

  鬼塚教官望了眼堆在桌角還沒理完的資料,抬頭看著眼前臉上帶傷的闖禍五人組,又扭頭看了眼那邊已經優哉游哉沏起紅茶的女班教官,忍不住從唇間發出了一聲飄散著濃濃檸檬酸的嘆息。看向降谷零的眼光也變得更哀怨了。

  「可惡,我也好想擁有井上這樣的學生。」

  降谷零側目,頂著鬼塚教官絮絮叨叨的訓話,頭一遭偷偷打量起對方。

  看著對方線條柔和的側臉,降谷零心想,也許井上千束會非常適合臥底。不管是柔軟的五官還是溫順的性格,都非常具有迷惑性,給人一種好拿捏的感覺,實際內裡似乎卻非常堅韌。

  如果自己是日本公安的領導人,不管井上千束最後會進入哪一課,都一定會來挖走她的吧。

  和井上千束真正意義上的相識是從借衣服那件事開始的。深夜和松田因為一些小矛盾發生了衝突,並升級成了鬥毆事件。

  幫忙去醫務室拿繃帶的景卻意料之外地帶回了兩份藥物:「是一個女孩子特意幫忙准備的,有一份是給松田的。」沾滿酒精的棉簽在傷口上滾過,刺痛感撩拔著破口處的神經末梢。幫降谷零處理好傷口後,諸伏景光提著另一份藥物敲響了松田陣平的房門。

  本以為只是一場巧合,可幫忙准備藥物的井上千束居然和閨蜜一起把鍛煉時間特意改到了早晨,說是不懷有任何居心,降谷零是絕對不相信的。

  起初在跑道上看到井上千束時,降谷零心裡其實是有些不屑的。

  那些妄圖追求他的女性都是這麼做的,先是強行更改自己的習慣,使之與降谷零同步,制造時機,再搭訕找話什麼的。這也不怪降谷零誤會,井上千束每每看到他時的眼神宛若夜空中游蕩的星河,實在是閃爍到讓人無法忽略的地步。縱然是心細如發絲的諸伏景光也曾誤會過井上喜歡降谷零這件事。

  世界一片黑白,卻只有自己一行人有顏色,這種事是降谷零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

  「不是喜歡你,只是喜歡你身上的顏色。而你又恰巧是這五個人裡,顏色最為動人奪目的,僅此而已。」

  這種荒唐的理由更不會有人相信。

  所以降谷零自然而然的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愛慕者之一。

  在將穿過的校服借給井上千束後,事情就該到此為止,他與井上千束不會再有更多主動的交集。

  降谷零站在窗簾外打量著樓下以輕快步伐抱著衣服離開的女人,皺眉凝思。向來敏銳的萩原研二卻捏著下巴一臉認真地發表出驚人的言論:「我總覺得井上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松田:「哈?萩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萩原研二:「可是啊……雖然同樣是溫柔,和景光包容一切的感覺不同,井上的溫柔給我一種距離感,有種和周圍熱鬧格格不入感覺。而且看我們的時候的眼神,該怎麼說呢……充滿了羨慕和向往。別看我這樣,我對感情的細微變化可是很敏感的哦~」

  同樣心思細膩的諸伏景光在低頭沉思片刻後,意外地給出了和萩原相同的結論——井上千束在羨慕著他們,雖然不知道確切是在向往什麼。她也確確實實由內向外地散發著疏離感。像被裝在了玻璃櫃中的漂亮芭比,看向世界時的眼神像是隔著一層紗。世界喧囂,卻無屬於她的熱鬧。

  送走吵鬧的同伴後,降谷零隨意地坐在地上,他撕開膏藥外包裝准備替換臉上的包扎,卻看著鏡子中布滿傷口的自己的臉,若有所思。

  結果誰知道睡了一覺醒來,晨練時剛從外側跑道超越井上千束的降谷零就聽到她笑意盈盈地對主動找她搭話的萩原說:「是的,那天晚上松田君把降谷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降谷零:?

  喜歡這事咱們暫且先放一放,你剛剛說誰把誰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得到肯定的松田笑得極其欠扁,甚至一臉得意地跟班長說他前晚是如何挫敗降谷零的,氣得降谷零差點當場和松田再打一架。

  萩原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嘴上說著「井上好可憐啊,那孤獨的背影簡直看得人想要給她一個擁抱。果然,拉上她一起玩吧」的話,次日就把人給騙上了車。

  在經歷撞車、飆車、破壞公共設施等一系列事故後,蹲在牆角的小姑娘哭得格外傷心。

  明明是一副我見猶憐的場景,降谷零也知道自己該上去安慰,可他兩只腳卻像是生了根,牢牢扎在原地不知如何動彈。腦子裡更是冒出了個極其失禮又不合氛圍的想法——井上這副委屈的樣子莫名有種可愛的感覺。像只受了委屈的毛絨絨的小兔子,又像卷成一團的倉鼠球,哭唧唧地縮成一小只。感覺如果用手戳一下,她就會掛著眼淚花發出嚶的聲音地朝旁邊瑟縮一下,然後努力地把自己卷得更小只。

  想要欺負,也想要保護。

  不過也因為這一茬事,他們和井上千束的關系迅速拉進。

  闖禍也好,聚餐也罷,總喜歡帶上她。後來甚至就連普通的課後午飯也要特意編輯短信把位置告知井上千束,五個大男人打好飯菜後齊刷刷地托著下巴坐在餐桌前等待她端著菜到來。

  警校闖禍五人組也變成了六人行動小隊。

  鬼塚教官越來越自閉,恨不得降谷零他們立刻從眼前消失。得知了事情真相的女班教官氣急敗壞,據說還用武力差點把「帶壞他寶貝學生的混小子們的教官」鬼塚給提前送走。

  頭發已經重新長長的井上千束站在街邊,手上捧著降谷零剛給她買來的章魚小丸子。用竹簽插住一顆擠著美乃滋的丸子,吹過之後放進嘴裡,卻因為滾燙的內芯而不斷吸氣,試圖以此降低灼人的溫度。臉蛋一側鼓鼓的井上千束面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身上卻多了一份煙火氣,曾經若即若離的疏離感似乎已經悄悄從指縫間溜走。

  降谷零雙手插在褲兜裡,扭頭望著身側人的容顏,忍不住露出個笑:「走吧,我去給你買果汁。」

  井上千束:「嗯,我要不加糖的。」

  「知道啦~說起來,剛剛給你發短信的是松田嗎?」

  「嗯,他問我位置,說也要過來。」

  「嘁,走,我們不等他。」

  「哎?可是……」

  「沒有可是,快走吧~」

  大概已經習慣了約這個當初第一眼時覺得不太順眼的同期逛街,並不定時投食的生活了。

  作者有話說:

  因為看到有寶子說不理解這章的降谷零,我解釋一下。

  方漫畫裡,教官們對22歲的降谷零的評價是「過於死板」、「經常和其他學生起衝突」,所以我認為這個時候的降谷零是不夠成熟的。

  因為外表從小被排擠欺負,又因為外表變得受歡迎,這對降谷零而言很微妙。而且很多女生根本不了解他,僅僅因為一副皮囊就喜歡他。如果降谷零沒有因為外表被欺負排擠的經歷,他大概不會因為「他們僅僅喜歡我的皮囊」而覺得不屑。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假設你大學被調配了個超級冷門還沒前途的專業,接下來很多年所有人都嘲笑你、陰陽你。結果某一天這個專業突然爆火,賺大錢,大有前途,於是周圍的人突然開始因為你的專業巴結你。不管他們是不是曾經嘲笑你的人,面對他們的巴結,你只會覺得可笑。

  對於這個時候的降谷零,井上千束還沒有和他有過深入接觸。在他的視角,井上千束只是和其他女性一樣「因為我的皮囊而喜歡我」。這個時候的降谷零,是不喜歡這種「因為皮囊被喜歡的理由」的。


第13章

  烏丸集團遇見的小小少女瘦弱的身影一直在井上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尚未弄懂為何世間僅降谷零他們幾人擁有色彩,就又遇見一個鮮艷的孩子。但小小少女投向井上時充滿戒備的眼神,下意識躲避側開的身子,都像極了一只曾受到過虐待的小貓,警戒又不安。

  這完全不是一個普通十歲孩子該有的反應。

  聯想到自己近幾年在烏丸集團的遭遇,井上千束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心來。

  借著「受烏丸集團恩惠,如今即將畢業,無論如何也想再次表達謝意」的理由,井上帶著親筆書寫的感謝信,曾兩次主動登門拜訪中谷先生,卻都沒能如願在烏丸集團再次見到栗色短發的少女。

  井上想起那日被烏丸集團約見時,中谷先生的層層試探和未能說完的潛台詞——烏丸集團有辦法把她保到交通課以外的其他課室。

  看樣子除了即將畢業的她,烏丸集團在警視廳還有別的助力,更甚者或許早早埋下了其他種子。

  以感恩作為借口的拜訪,次數太多的話必定惹人生疑。但在面對中谷先生巧妙隱藏進濃郁黑咖啡裡的試探時,井上選擇了裝作心思單純聽不懂的樣子。所以她不應該能聽懂中谷先生的其他暗示,也不會因為想要拜托轉課的事而上門求助。

  妄圖再次接觸少女的計劃至此也只能暫時擱淺。

  不過井上千束倒也不是一無所獲——她第二次離開烏丸集團時,瞥見了另外兩個疑似有顏色的男人。

  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那兩個高大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是背對著她的,而且還穿著一身黑。

  一個有著壯實的身材,另一個則是一頭銀白色的長發。

  井上本來都已經拐進了樓梯間,卻在走下幾層台階後頓住了腳步。她呆滯住了所有動作,瞪大的瞳孔裡更是寫滿了震驚,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反射弧漫長到可以繞地球兩圈的人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

  井上屏住呼吸,放輕了手腳,宛如倒帶一般倒退回了過道。她悄悄探出頭朝過道深處看去,背對著她的兩個男人用黑色把自己從頭武裝到了腳趾——黑色寬檐帽、黑大衣,腳下踩著雙質感不錯的黑皮鞋,就連頭發都是黑白雙色的。要不是壯實的男人從黑色短發側面露了一對肉色的耳朵,井上差點沒能注意到他居然是彩色的。

  現下細細觀察,她才注意到白色長發男人雖然看不到皮膚,但他叼著的露出小半截頭來的香煙,燃燒著的橫截面確實是紅顏色。

  長發男人很敏銳,不過片刻就注意到身後的視線。

  在他轉身看過來的瞬間,井上千束快速退回到了樓梯間,頭也不回地隱匿住腳步聲地直接衝下了樓。

  身後是金碧輝煌的超級制藥大公司,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流。井上千束蹙著眉頭,內心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剛才她差點一度以為自己的顏色障礙症又發生了什麼奇怪的病變。在看到全身漆黑的剪影小黑人後,開始看到只出現局部色彩的人類。

  但仔細想想,那兩個男人應該是全彩的吧,只是剛好喜好黑色系的東西罷了。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明明能看見並擁有色彩,卻非要把自己全身都武裝成黑色的人。

  井上有些郁悶,莫名想起一句在網絡上都快被傳爛了的雞湯文學——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會被好好珍惜。

  世間還存在從來無法擁抱色彩的人。

  若是人生永遠處於黑白地帶,井上千束大概就不會羨慕。不曾見過,未能擁有,自然無法理解。任世間最偉大的詩人將世間山水美景描繪成動人壯麗的詩篇,也無法打動她分毫。

  就像過路的旅人在試圖向一個從未走出過深山叢林,也未接觸過外面世界的被狼養大的孩子描述著大海的波瀾壯闊。但連湖泊都沒見過的人,又何嘗能理解大海。

  井上千束是在深山小屋中孤獨長大的孩子,久聞大海,未曾一見。

  直到她遇見降谷零他們。

  那一刻,她越過了山河淺灘,置身於正在太平洋深處破浪而行的郵輪甲板上,入眼皆是是海鷗、浪濤和躍出海面的鯨豚。

  一束光打進黑暗,品嘗過溫暖的人怎麼可能願意放手。

  像逆瀑布而上的魚,是在地窖不見天日的黑暗下長大的人突然順著開裂的牆體窺得一絲天光。

  想要牢牢拽緊唯一一縷希望。所以在察覺到對方的友善後,哪怕被拉著胡鬧,也絕無怨言。本就溫柔堅韌的性格在面對他們時,也忍不住變得愈發柔軟。是被陽光順著透明玻璃窗灑進的白牆,透亮中輝映著金橙色的溫暖。

  離畢業典禮只剩不到三天的時間,憑借著常年全校前十、女班綜合第一的畢業成績和教官洋洋灑灑誇了三千多字的推薦信,井上千束成功收到警視廳搜查一課遞出的橄欖枝。警校的教官們都在聊,說井上可能會成為第一個進入搜查一課的女警。

  順道一提,女班教官曾經的同期——警視廳現任搜查一課警部、即將升職為警視的黑田兵衛先生在收到厚達八頁的手寫推薦信時,眼角狠狠地抽了下。

  第一個得知井上被搜查一課邀請這個消息的人是小川香織。本就是關系不錯的好友,兩人的宿舍又只隔了三個房間,平日裡也是一同上下課,她知道得自然比降谷零他們快一些。

  「千束你是第一個進搜查一課的女性哎!這可是創紀錄的大事哦!說不定未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女性進入交通課以外的課室了!」興奮地好友激動到握著井上的肩直搖晃。

  「是是是,你冷靜一點啦香織。」井上千束按住香織的肩讓對方震驚下來。上次在得知□□處理小組同意她加入的事時,香織也是捂著臉興奮個不停。

  但井上千束還是低估了偶像文化對粉絲的影響。

  只不過是倒杯水的功夫,井上千束被搜查一課邀請的消息就被香織以短信的方式傳到了萩原研二那裡。行動力超強的某社交達人也很果斷,直接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聽著電話裡萩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聲音,井上千束默默轉身看向坐在她小床上的友人小川香織。她差點都給忘了,她眼前這個性格過分開朗的女人、她的好閨蜜小川香織是萩原研二的超級顏粉。雖然一起行動的其他幾人也帥氣到不給男明星活路,但在小川香織和他們首次接觸後,被萩原高情商的交流方式徹底折服的香織就變成了堅定不移的萩原單推粉。嘴上叫嚷著「研二這個飆車狂魔怎麼總是在我底線上狂舞」,但該尖叫的時候還是會捂著臉興奮地小聲尖叫。

  被井上千束用微笑的表情默默注視著,小川香織縮了下脖子突然覺得有點冷。她哈哈假笑著宣稱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直接從井上的單人床上彈起來,拉開門就跑沒影了。

  「喂喂千束醬,你有沒有在聽嘛……」電話那頭,因為井上千束的長久沉默,萩原研二忍不住出聲抗議。

  「嗯,我在聽。」井上千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流過古鎮的小河,寧靜怡人。

  「哎~~~」萩原研二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處傳來,誇張拖長的尾音裡寫滿了委屈和不開心:「千束醬真的超過分,居然都不跟我們去爆物處。我和小陣平可都跟那邊說好了的。」

  「抱歉抱歉,因為我對搜查一課挺感興趣的,也不想辜負教官的一片美意。原諒我吧,好不好?」

  「不行不行。我好傷心,難過得快要死掉了。」永遠帶著朝氣的男人就連撒嬌都帶著孩子氣的意味。

  隔著手機,井上千束卻能想像出萩原研二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本該上挑的眉毛無精打采地垂下來,亮汪汪的眼睛寫滿了可憐,像一只受了委屈的金毛。

  如果是面對面,大概沒有幾個女孩子能抵抗得住萩原研二故作委屈的撒嬌。

  大概是因為真的把對方當作鬧著要糖吃的少年郎來看待了,井上千束聽著萩原的聲音,忍不住輕笑出聲,對著電話那頭說著道歉和安撫的話語。

  「過分,千束醬到現在都還叫我萩原,超級生疏。」

  「那……研二?」

  「嗯嗯。」

  「報道後我請你們吃飯,或者答應你們一個要求,所以就請原諒我吧。」

  本以為萩原還會故意癟著聲音說考慮考慮,再得寸進尺的和自己討價還價。結果萩原卻意料之外爽快地答應了。

  「這可是千束醬你自己說的哦~答應我和松田一個要求,是一人一個哦~」

  「好,一人一個。只要不太過分,我都答應你們。所以可以原諒我了嗎~?」

  「原諒千束醬了。說起來現在也不早了,千束醬要一起吃晚飯嗎。」

  井上千束扭頭看了眼書桌上的時針,指針已經停在數字「5」和「6」中間的位置。最近太忙,中午也沒能好好吃飯,現在肚子確實有些餓了。

  不過井上千束不打算答應萩原研二的晚飯邀約。

  「今天不行哦,降谷一早就約了我晚上一起用餐。」

  已經快到約定的時間了,井上千束歪頭夾住尚未掛斷的電話,迅速脫下了身上的藍色警服,換上一條樣式簡單的白色長裙就推開了宿舍門。

  她邊走邊對著電話那頭說道:「而且晚飯的話,松田大概率會和你一起吧。總感覺松田要是知道了我打算去搜查一課的事,一定會超級生氣。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跟松田解釋,安撫好他似乎也是件大工程,所以下次吧。」

  「這樣啊……」電話那邊拖長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什麼。片刻後,萩原才重新用歡快的語調繼續道:「那千束醬現在最好別出宿舍樓哦。」

  「哎?」井上已經拐過了一二樓之間的樓梯拐口,她不解問道:「為什麼?」

  「因為香織給我發消息的時候小陣平就坐在我旁邊。他已經知道了你要去搜查一課的事了哦,並且立刻動身去女子宿舍樓下堵你去了。算算時間,現在也差不多該到了哦☆~」

  已經在宿舍門口被人給堵住去路的井上千束:「……」

  謝謝你的情報,但我已經被松田堵到了。

  雖然很想逃跑,但凶著張臉的松田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截斷了她所有退路。松田伸出另一只手,從井上千束沒被握住的手中拿過她正在通話的手機。

  松田陣平:「萩,你把鬼佬的車開過來了嗎?……OK,我現在就把井上帶過去。」

  被握住手腕的井上千束眼睜睜地看著松田掛斷電話後直接把她的手機揣進了褲兜裡。

  松田也不去管井上千束臉上詫異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下拽著井上就離開了女子宿舍。

  雖然很想抗議,但看著走在前面的松田的背影,井上千束格外的心虛沒底氣:「可是松田,我和降谷已經有約了……」

  「哦。」

  「還有快把我的手機還給我啦……就算和你們一起吃晚飯,好歹讓我通知降谷一聲嘛,把他一起喊上呀。」

  「啰嗦啦,」回答她的是松田轉過頭來看向她時,臉上寫滿了不爽的表情:「現在可是是屬於我們的時間,誰要管那個金毛混蛋。」

  「真是的,松田你總是喜歡說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最後直到被松田塞進熟悉的白色馬自達後座,井上也沒能成功要回自己的手機。

  坐在街邊飯店裡,井上看了眼擺放在自己面前的盛滿了牛肉的蓋澆飯,又抬頭看了眼對面正笑容滿面的萩原和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很不爽」氣息的松田,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研二你其實是故意的吧。雖然看上去像是在提醒我,實則是在打探到我的位置後進行戰術拖延,以確保松田能在我離開前順利找到我。」

  萩原:「嘿嘿☆~」

  和萩原那副得意的小表情不同,松田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更臭了。

  松田:「……研二?」

  井上千束:「唔……」

  雖然不太確定,但井上總覺得自己猜到了松田的心思。她眨了下眼,露出個無辜的表情,臉上掛起溫暖又柔和的百分百微笑,對松田道:「陣平,原諒我吧,好不好。」

  松田:「……嘖。」

  雖然眉頭狠狠皺了起來,但松田陣平的嘴角,悄悄往上翹了。

  作者有話說:

  女警畢業就被打包送到交通課是日本現狀!就連整部名柯裡出現的女刑警目前也只有兩個,一個東京的佐藤美和子,一個長野縣的上原由衣!千速她們就全部被打包送去了交通課。

  再因為這個事來罵我性別歧視,頭都給你擰下來!

  你這麼捍衛女性權力那你去日本競選去啊,到處黑我算什麼本事?


第14章

  晨風喧囂,平日裡嚴謹莊嚴的警校今日格外吵鬧。

  井上千束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最後的著裝。為畢業典禮特意准備的全套警式禮服有著比平日裡所穿服裝更好的質感,繞城「8」字的右側金色肩徽銜接著一串綬帶,左胸是金和銅構成的警徽胸章。膝蓋往上半寸的一步短裙,中跟女士黑皮鞋。

  垂放下來時剛好到胸口位置的中發被挽起來盤在腦後,井上千束將桌上的警帽戴在頭上,壓住柔順的劉海。她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是香織拉著班裡那群喜好研究化妝品的小姐妹們趕在太陽升起前特意來井上的房間折騰了幾個小時的成果。

  「今天可是畢業典禮哎,再怎麼說也要幫千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對呀對呀,井上班長平時也經常幫我們。」

  六個女生提著一大包化妝品,嘰嘰喳喳地圍井上千束在房間裡鬧騰著。她們翻找出提前准備好的妝面效果圖片,和井上的臉型反復對比,幾番討論後才確定下最後的妝容。

  井上千束對著鏡子抿了下紅唇,即便沒有色彩的加持,她也能感受到五官的變化,是只有明暗變化都能映襯出的精致。

  她回頭看向小川香織和另外幾位同期笑道:「真的超級感謝,我現在感覺開心到都快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嘴角不同於以往的平淡,是整個人由內而外在閃閃發亮的開心。

  被香織喊來幫忙的同班同學豪爽地叉著腰笑道:「哎呀別這麼客氣,大家都是同期嘛。而且香織這家伙可是說事成之後會請我們吃飯,所以井上你謝她就好了。我們可是要狠狠宰她一頓的哦。」

  小川香織:「放心,妥妥的!盡管放開了吃,你們都胖了我就可以去追研二了,卷死你們!」

  「可惡!香織你居然是打著這個主意!」

  「不服你打我嘍,我雖然文化課一般,但搏擊成績可是遠在你之上哦!」

  看著在自己單人床上扭打玩鬧作一團的女孩子們,井上千束真的很慶幸自己能和小川香織成為關系要好的的朋友。香織也好,降谷他們也罷,全都是超級溫暖的人。看似大大咧咧,卻把小細節都藏在了心底。

  被香織拉著拍了好幾張合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香織便提議一起去吃早餐,帶著井上在內的六個人就准備動身去校門口的小吃攤解決溫飽問題。

  因為是畢業日,宿舍樓下本就人來人往,井上又走在小隊伍的最後面,視線被拘束在了狹小的空間範圍。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一伙人在走出女子宿舍大樓時,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停住前進的動作,收住了聲音。

  受視野限制,井上千束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就看見走在自己前頭的六個女生全部轉過頭來,笑得一臉八卦地看向她。

  小川香織更是勾著曖昧的笑容,一直朝她擠眉弄眼。

  井上千束:?

  當女生們以中線作為分界線,朝左右兩側各退一步後,視野變得開闊的井上千束僵住了臉上的笑容。她看見穿著警式禮服的降谷零和松田陣平正站在幾步開外的空地上,兩人互相對視的目光中甚至有電光火花閃過,火藥味異常濃烈。

  注意到出現在女子宿舍樓下的井上千束時,降谷和松田更是以競走比賽般的方式暗自較勁,大步流星來到她跟前。

  井上千束就這麼被兩個有著一米八幾大高個的男人手插褲兜地堵在宿舍樓下,他們微微前傾向井上壓過來的上半身和目不轉睛的注視,都讓井上莫名感到受一股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總感覺降谷零和松田陣平身後正有兩只看不見的大猩猩正在進行相撲大賽,不管是哪一邊都想把另一方丟出界外。

  井上有理由充分懷疑在她下樓前,這兩個男人已經吵了一架。

  至於小川香織,她們則笑得狡黠,轉過頭來對她無聲做了個「加油」的口勢,相互推搡著早一溜煙跑沒影了。

  看著同班們消失在拐角的身影,井上千束深刻懷疑自己又一次被小川香織給賣了。無奈地擠出個笑容,她看向眼前的兩個超級大麻煩:「你們怎麼在這,等我很久了嗎?」

  降谷零收斂起不爽,朝著井上千束露出個笑:「井上,我們快走吧,班長他們已經在禮堂門口等著了。」

  「真是的,我可是一大早就在樓下等你了,」松田有些不滿,嘴上忍不住說著抱怨的話,但又帶著幾分故意炫耀的成分:「千束你好慢哦。」

  降谷零:?

  降谷零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頓住,笑容更是差點繃不住:「千,束?」

  一字一句,溫柔的發音被他念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是的,早在井上被松田截胡的那晚。不管是松田還是井上,都對對方稱呼的方式進行了改口,選用了更親昵的叫法。

  當井上擺出示弱的姿態,歪著頭以清泉叮咚響般清脆舒緩的嗓音喊出「陣平」二字後。松田紅著耳尖,強行按住心底滿到快要湧出來的歡呼雀躍,裝出一副大度的表情,別扭地說著「這次就原諒你了」的話。

  萩原舉著裝滿啤酒的玻璃杯和井上暢聊著最近發生的趣事和對未來的規劃,井上單手托著下巴,聽得認真,時不時給予幾句萩原回應。

  從一聲「陣平」後就一直不停變換姿勢動來動去的松田在第二瓶啤酒快要被喝到見底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千束。」

  聲音有些微弱,是不注意聽的話就會被忽略掉的分貝。

  「嗯?」被突然打斷話題,井上千束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她眨了下眼睛,帶著疑惑地轉過頭看向萩原身側的松田:「怎麼了嗎,陣平。」

  「不,沒什麼……」松田單手握著啤酒杯,另一只手撐著下顎,默默把視線扭向了用白紙和復合木材做成的隔板牆上。

  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握拳遮在嘴邊露出個明媚的笑容:「好哦。」

  「嗯?」松田看向井上千束,他眉頭微皺,有些不解:「什麼好哦?」

  井上千束:「就叫我千束吧,我不會介意的。」

  「嘖……」默默把視線又重新轉回牆體的松田陣平:「我才沒有在想這件事。」

  井上千束只是笑著望向松田,也不拆穿。短暫的沉默後,松田才轉動眼珠,朝著井上這邊投來視線:「……這可是你說的。」

  「嗯,所以陣平以後請都喊我千束吧。」

  偷看的視線被抓包,松田立馬再次直視前方的白牆,也不吭聲,但耳尖已經比他面前早已冷掉的番茄牛腩還要紅了。

  從那之後,松田已經以名字的方式稱呼井上千束了。

  降谷零:「千束?」

  笑眯眯的表情卻寫滿了危險的氣息,臼齒都要被他自己咬碎了的感覺。

  自己明明最近一直都在獨占井上的時間,卻在最後三天被松田完全地搶占了先機。

  還未加入組織開始漫長臥底生涯的降谷零在這一瞬間直接被氣出了波本瞳。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氣自己下手太慢,還是該氣松田這個卷毛混蛋居然鑽他空子。

  氣到快要爆炸的降谷零,暗自得意的松田陣平,一臉無奈的井上千束。

  情緒微妙的三個人肩並肩地朝禮堂走去,卻在路上遇到了正向外走的諸伏景光。

  對方說想要拍張照寄給哥哥,就帶著降谷零、井上和松田去尋找合適的拍照場所。在用手機拍下諸伏景光敬禮模樣的照片後,松田手腕轉動,哢嚓一聲順手拍下了正站在樹下抬頭看著天空發呆的井上千束。這一幕卻正好被降谷零抓個正著。

  咬牙切齒的降谷零:「喂你這家伙,剛剛是在偷拍吧,拘捕你哦!」

  「哈?」青筋在額角蹦起,松田道:「你在說些什麼傻話。」

  「把手機交出來,我要把你偷拍的照片刪掉!」

  「你還沒睡醒吧,需要我幫你把腦子裡的水擰干淨嗎你這個金毛混蛋。」

  吵吵鬧鬧的兩人齜牙咧嘴地對視,並逐漸升級為手機爭奪戰開始動起手來。

  諸伏景光脫下警帽站到井上千束身側。他抬起右手胳膊,把警帽平整地放在小臂上。他側頭看向矮自己一截的井上千束:「不去阻止沒關系嗎?」

  井上先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嘆出:「因為已經習慣了啊……這兩個笨蛋從入學起好像就一直在掐架。而且諸伏你不是也沒有去阻止嗎。」

  諸伏景光只是露出個有些無奈的笑,道:「我大概也已經習慣了。」

  他眼睛明亮,笑起來時能揉碎春光月色。

  「說起來,雖然平時也不差,但井上今天格外漂亮。」

  「謝謝,是香織她們特意幫我弄的。」

  「我猜……井上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喏。」景光從鼓鼓的衣兜裡掏出個點綴著一顆梅子的飯團,遞給井上千束。

  「因為不是太方便攜帶,所以只帶了一個小的,先墊下肚子吧。」

  被遞過來的三角飯團被包裹在紫菜裡,握在手中時還散發著余熱,應當是早上起來現做的。井上撕開外層的保鮮膜,單手握著送到嘴邊咬下一口。

  白糯米被煮得恰到好處,柔軟但不失本該有的勁道口感。糯米被臼齒碾碎時,秋風吹過黃金麥田的金色氣息在舌根處溢開。撒在飯團上事先炒熟的黑芝麻香脆可口,梅子的微酸更是美味的催化劑,不至於讓飯團味道單調,又不會太過張揚以至喧賓奪主。

  井上品味著手中的飯團,莫名想起一個月前在辦公室寫檢討時,教官們對諸伏景光的評價。

  「廚藝非常不錯,是讓同期女生都自愧不如的地步。」

  井上記得當時鬼塚教官是這麼評價諸伏景光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飯團,展現不出廚藝的高端,但不可否認,它確實擁有著能讓舌尖覺得享受的味道。

  咽下口中的飯團,井上忍不住對諸伏景光感慨:「真想嘗嘗諸伏你的其他手藝,一定也很棒吧。」

  「沒問題哦。報道之後,大家找個機會聚一聚,我可以做給你們吃。」

  諸伏景光彎著雙眉,明明是狐妖蠱魅的上挑眼型,卻清澈似古鎮石橋處的涓涓流水,橋下倒映著的皎皎月色是蓄滿眼底的溫柔。

  「唔……」吃完最後一口飯團,井上把保鮮膜揉成一團。她看著諸伏臉上溫柔的笑容,認真誇獎道:「諸伏你確實是個很適合結婚的人選呢。」

  不包含任何曖昧的情感,只是在平靜地陳述一件不具爭議的事實。不管是教官們還是她,大家都一致認為諸伏景光就是最適嫁的人選。

  但那邊還在搶奪手機的兩人卻猛地頓住了動作,像被點穴般釘在原地。秒針在表盤上跳動兩下,他們才像發條被擰緊到極致後突然松開的玩偶士兵,彈射一般衝了過來。

  動作要更快一步的降谷零握住井上千束的手腕,拉著人就往外走。

  被人拽著跑出好幾步,井上回頭看向身後逐漸縮小的伙伴們的身影。呲著毛的松田像一只被惹怒炸毛的黑貓,正揪著諸伏景光的衣領子說話。雖然看不清表情,但一定凶到不行。諸伏景光則舉著兩只手在胸前搖晃,大概是在說著否認或者安撫的話。

  看得太過專注,井上千束忽略了注意腳下的路面,邁出的步子也往右蹩了一下。還好被降谷零眼疾手快地抓住胳膊,這才及時穩住了重心。

  「別看他們啊笨蛋,萬一摔倒了怎麼辦。今天可是畢業典禮,可沒有能讓你換洗的警式禮服。」

  降谷零皺著眉,說出的話似乎是在責怪,卻叫人聽不出半分指責的意味。見井上站穩,他紳士地松開了握緊井上胳膊的手。

  「比起這個,降谷突然把我拉走是要做什麼嗎?」

  「這個啊……」降谷零抬手摸著鼻子,眼神也瞥向了一側。單手插進褲兜的樣子看上去與往日並無不同,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其實已經緊張到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裡放了。

  清了聲嗓子,嘴唇抿了又抿,降谷零才終於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開口,故作鎮定的外表下,藏在褲兜裡的指尖都開始微微顫抖:「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


第15章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

  清風拂過樹梢,微顫的尾音被送入雲端。世界在這一刻陷入寂靜,時間被無限放慢。錯愕瞪大的眼睛,泛紅的臉。細節被拉大,嘭嘭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突然的信息指令讓大腦短暫的陷入了停頓,井上千束眨著眼難得漏出了茫然的表情。降谷零躲閃著視線不敢望向井上,她的視線也從降谷零的臉轉向在風中抖動身姿的樹葉,然後低頭望向自己的腳尖。

  手腕處似乎還溫熱著降谷零掌心處留下的余溫。

  井上千束抿住下唇,抬頭將視線又落回降谷零臉上。

  「……如果是降谷的話,可以呀。」

  把頭撇向一側,抬手用指關節揉著鼻尖的男人頓住了身子,垂向下試圖回避視線的紫灰色眼睛猛得瞪大,直勾勾地調轉方向看向對面的井上千束。

  金色陽光穿過霧氣,留下薄薄的光波,為萬物鑲上溫暖的色調。井上千束只是柔柔地笑著,烏絲溫順地垂在耳邊,眉眼像點綴著初晨雨露的粉色玫瑰。溫柔,浪漫,卻含蓄內斂。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光是站在那兒淺淺地笑,在降谷零眼中就足以閃閃發亮。

  井上千束望向降谷零,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男人驚愕的表情。她重復道:「我願意和零君交往。」

  降谷零站在原地,腳底像生了根。耳邊似乎有隆隆耳鳴,叫他聽不真切。他只是呆住所有動作,臉上頭一遭露出了有些傻氣的表情。

  大腦已經完全過載,面部溫度迅速升高。最明顯的體現就是某個金發黑皮先前還只是微微泛紅的臉,如今已經紅到能和果園成熟的大顆番茄媲美了。

  降谷零的反應在井上千束看來,實在是過分可愛,她忍不住開口說出帶著幾分惡作劇意味的話:「哎?零都不說話,是不希望我答應嗎。我還以為會很開心呢,零~醬~」

  塗抹著液狀鏡面唇釉的薄唇是人魚姬色的,上面點綴著亮晶晶的細碎顆粒。舌尖故意拖長了尾音,曖昧又纏綿地喊著降谷零的名字。

  融化的棉花糖般甜膩纏人的聲音鑽進耳道,像貓咪可愛的肉墊在耳膜輕輕摩擦,戰栗感順著聽覺器官傳輸至全身。感官被完全抽離,降谷零只能看見一雙薄唇一開一合,剔透的視覺感讓他想起上周帶井上千束去吃的點心——米花街點心店最近推出了一款大受好評的櫻花口味果凍,櫻紅色的果凍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彈彈軟軟的視覺感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

  尷尬地咽下彙集在舌苔處的唾液,降谷零抬手握拳擋在嘴邊假咳了一聲。

  「我……很開心。」

  青鳥煽動翅膀從樹梢躍起,清脆鳴叫驚擾不了動人的夢。

  姍姍來遲的松田擺弄著手機,和諸伏一起闖入了被櫻樹見證的告白。

  「我們快走吧,典禮就快要開始了。」

  諸伏已經整理好了被揪皺的衣領子,他笑著說完,就端著警帽走在了最前端。

  畢業儀式上,警視廳最高負責人在校長的介紹下,背著手走上了台。已經快退休的總監在台上洋洋灑灑說著大段鼓勵的話語,萩原研二指著台上的人對松田調侃道:「你不是為了揍警視廳總監才來當警察的嗎,這可是好機會哦~」

  突然得知這個消息,不管是井上千束還是降谷零全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雖然都知道松田剛入校時對警察這份職業其實是有所抵觸的,但為了揍警視廳總監才當警察什麼的……也太離譜了。

  松田單手撐著下巴地坐在座位上,他癟嘴短暫地露出個思考的表情,而後瞥了一眼坐在最右側的井上千束。他整個人靠在靠椅上,臉上的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可愛:「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幼稚的事,又不是小孩子。」

  井上千束側過頭看著松田,忍不住露出個偷笑的表情。

  不是小孩子,只是個會偶爾過分孩子氣的男人,該有的責任和擔當其實一點不比別人少。不過偶爾可愛任性的那一面,也是松田的魅力所在之一啊。

  頒發下來的畢業證靜靜躺在手中,印著名字和校名的一頁厚紙承載著十個月的汗水。一同被發下來的還有裝在信封中來自警視廳不同部門的錄用通知書。

  因為存在一些不方便露臉的部門,在發放前,警視廳總監還特意囑咐大家一定要回到宿舍在確保四下無人的情況下再打開。

  校方會留出五天的時間讓大家收拾行李搬去警察宿舍,完全富足的時間方便了那些將要去往地方警署任職的新警員們通過配送的方式將行李送到地方上的警察宿舍。

  萩原研二興奮地舉著手說要幫井上千束收拾和搬運行李,興高采烈的模樣宛如被老師組織著帶去春游的小學一年級生,整個人一直不停往外發射小花花,就差拿著一把三角形小黃旗不停地搖了。不過最後萩原被松田以武力的方式直接給按了回去。

  被松田揪著後衣領拖走時,井上甚至能看到萩原頭頂上癟下去了的小花。

  女孩子行李總是要比男性多上一些。護膚品、款式不一的裙子和包包,高跟鞋……

  被拆開的信封裡,寫著井上千束名字的錄用信印著搜查一課的字樣。手機鈴聲叮嘟一聲響起,是萩原打來的。

  接起電話,萩原充滿活力的聲音順著擴音器傳來:「千束醬,搬來和我們做鄰居!」

  「你是說警察宿舍那邊嗎?」井上開著免提,手上也不停,把衣櫃裡幾條黑裙子一件件疊好擺放進行李箱:「雖然確實已經不要求男女分樓了,但能不能有相連的三間空房完全靠運氣吧……而且就算有,也不一定分給我們哦。」

  「千束醬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嘛~」

  「好好好,我答應你們。不過這算是實現了研二的一個要求嗎?」

  「哎~?」研二從電話那邊發出委屈的聲音,故意拖長了尾音,是他慣用的撒嬌手法。「千束醬怎麼這樣,這是作為朋友的請求,是請求哦。」

  「唔……」井上千束皺住眉頭陷入了思考。如果是平時,她大概率是會直接答應的,但現在不同於往日。

  稍作思索,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抱歉研二,這件事我可能不能直接答復你。我得先過問零的意見。」

  「哎?」手機那邊明顯愣了一下,「為什麼要問他?」

  「因為我今天早上答應了他的交往請求哦,」告白時降谷零緊張真摯的模樣如在眼前,井上千束忍不住勾起嘴角,眉眼也跟著溫柔了下來:「我和零現在已經是戀人關系了。」

  本以為會聽到萩原誇張的驚嘆聲,手機那邊卻因為太過震驚而詭異的突然沒了聲響。片刻沉寂後,是椅子被踢倒的聲音,有什麼人慌慌張張從房間另一端向著萩原手機的方向跑了過來。

  「萩,快把手機給我!」

  「啊等等,小陣平!」

  短暫的兵荒馬亂後,手機那邊已經更換了講話的人。

  松田帶著抱怨的聲音響起:「真是的,千束你在說什麼鬼話。金毛混蛋什麼時候和你提出交往請求了,你又是什麼時候答應的,這種事我可完全沒聽說過!」

  「唔……是在零把我拉著跑掉,你們找過來之前,那段空檔發生的事。」

  「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井上千束總感覺自己聽見從電話那頭傳來牙齒被咬得咯咯響的聲音。

  「真是的!」松田拔高了音響,語調也有些變快:「是要求哦!要求!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相連的房間我和萩會去找的!」

  「哎?」井上有些驚訝:「可是為了這種事消耗掉一次提要求的機會,不會太隨意了嗎。」

  「啰嗦啦,總之搬過來和我們住一起!就這麼說定了!我和研二現在就去警察宿舍,晚上過來幫你搬行李!」

  似乎深怕井上千束反悔,松田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行動力拉滿的男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在警察宿舍C棟大樓的六樓找到了三間相鄰的空宿舍。不僅如此,六樓剩下的空房也已經被新晉警員登記得七七八八了,五樓和七樓更是全都住得滿滿當當,根本不存在讓降谷零他們加塞的份。

  松田當下就直接在負責登記的警員那裡豪爽地填下了三個人的名字。

  與松田的憤怒不同,降谷零坐在單人床上,表情凝重。

  屬於他的那份錄用信是一片空白。與之相反的,在他告別諸伏景光回到自己宿舍時,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已經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等候他良久。

  「降谷零嗎,」表情凶悍的中年男人站在房間裡轉頭看向推門而入的他:「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日本警察廳的黑田,現邀請你加入日本警察廳。」

  長達兩個小時的漫長對話在喧囂的風聲中結束,降谷零收下了日本警察廳遞來的橄欖枝。極具威脅的組織,身後龐大的集團,盤根交錯的勢力。降谷零必須加入日本警察廳,將這樣的黑色存在拔除。是為了國家,為了正義,也為了胸前閃耀的櫻花圖徽。

  送走警察廳的負責人,降谷零仰面躺倒在床上。他抬起胳膊遮擋住眼睛,嘴角不自覺地向下垂著,像驗證咬合力般將一副皓齒被死死咬住。

  沒由來地覺得窗外的陽光很刺眼,灼得眼睛有些痛。心口處干澀難受,壓抑的情緒將信號從大腦傳達到四肢,手指尖都開始莫名泛酸。

  對方需要他進行潛伏,時間長短未知,大概不會太久。

  思緒被海嘯席卷,回憶停滯不前。

  井上在陽光下垂眸笑著,溫柔地捋起耳邊垂下的鬢發,如待放的含羞草點頭說願意的模樣在腦海不斷翻湧。明明才剛剛在一起,他甚至沒來得及牽起井上的手漫步在夜燈下的街頭,沒來得及親吻他親愛的女孩,就不得不匆匆離開,不告而別。

  降谷零只希望自己不用離開太久。

  才剛相戀,就要分別。

  尚未離開,就已在期望重逢。

  井上千束把第一批行李送到警察宿舍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發給降谷零的消息久久得不到回信,聯絡不到人,她只能擔心地把電話打到了諸伏景光那裡。

  被拜托去降谷零宿舍看一眼情況的貓貓眼男人推開了被敲響半分鐘卻無人回應的宿舍門。空蕩蕩的衣櫃只剩下幾個孤零零的衣架,折疊得方方正正的棉被被堆放在了床腳。狹小的房間空無一人,早已沒了降谷零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抱歉,他大概已經離開了。」

  手機那邊是諸伏景光飽含歉意的聲音。

  井上千束握著手機呆坐在書桌前,另一只手正緊緊握著一張字條。

  在她和松田他們一起搬行李去警察宿舍的空檔,有人進入她的房間,在她書桌上放下了一盒巧克力。被包在金色錫紙裡的花生巧克力被擺放成了心的形狀,裝在一個透明的塑料盒中。巧克力下壓著個小巧的信封,從斜下方露出一個角。

  抽開來看,白底黑字只寫著幾句話:

  「抱歉,原諒我的自私和不告而別。事出有因,我不得不提前離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等我回來。但若不願,我也能理解並接受一切。」

  沒有署名,井上千束對降谷零的字跡非常熟悉,僅第一眼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失落的情緒如潮水蔓延。井上是被困在礁石上的可憐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潮汐將自己吞沒,無處可逃。

  「真是的……」

  「確認交往當天就失蹤,才不要等你啊……大笨蛋。」

  櫻樹下,櫻花的圖案綻放在胸前。從今天起,他們就要成為帶著榮譽和使命感的警察了。

  作者有話說:

  避雷:

  井上千束不會等的。從她的視角出發,降谷零是她的初戀,意義特殊,但她對降谷零還沒到【非你不可】的地步。交往第一天就消失,她不會刻意去等降谷零的。所以如果你有感情潔癖,這種行為讓你覺得不舒適,或者是零的單推粉,可以就此打住了哦。

  而且後面也會出現修羅場,需要寶子調整心態不要抱著「我要等他不然就是背叛的心態」。

  注:

  零去了警察廳,景光是警視廳。所以他們最初是沒有一起行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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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松田和萩原順利進入警視廳爆/炸物處理組,井上千束成為第一個進入刑事部搜查一課的女警,小川香織按部就班去了警視廳交通部。伊達航的去向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他被分配到了地方警署。

  但比起伊達班長,搬家和報到都未曾現身的那兩個人更令人在意——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先是降谷零在畢業當晚就單方面和大家斷開聯絡,宿舍也直接搬空,再是諸伏景光在翌日也完全失去音訊。

  雖然沒有獲得明確的動態去向,但大家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大概率是去了那個地方吧——不方便公開露臉的公安部。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飛馳,萩原和松田坐在從鬼塚教官借來的白色馬自達前座說個不停,言語間盡是對即將到來的新生活的期待,和面對巨大未知變動時不可避免的一絲忐忑。井上千束安靜地坐在後座,自始至終都沒有搭話。只在被喊道名字時,才用舒緩的聲音給予回復。

  松田抬頭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井上,她低著頭,長發溫柔地垂在耳邊,眉眼溫柔卻掩不住一閃即逝的失落。不自覺地嘆氣和偶爾地發呆走神,讓井上千束像極了被人丟棄的小狗,安靜地落座在撿走她的新主人的座位上,無辜的眼睛裡寫滿了迷茫和委屈。

  都不消問,松田就能猜到事情的原委——降谷零絕對沒有好好道別的。

  松田一時間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昨天才知曉某個金毛混蛋搶跑的事實,今天就得知對方是無效搶跑,人也已經被打包送走了。

  白色轎車穩穩停在地下車庫,因著是不同部門,井上同松田他們告別後去往了不同樓層。負責帶井上千束的是一個叫目暮十三的警部補,微胖的身形和頭上的扁禮帽在搜查一課極具辨識度。但更重要的是對方身上居然流淌著色彩。

  因為是刑事部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性,井上千束在搜查一課簡直大受歡迎,才把東西擺放到搜查一課為她准備的座位上,就有熱情的前輩過來幫忙擦桌子了。

  井上端坐在辦公桌前,強撐著笑容以親切有禮的方式將來人一一應付過去。精神上的疲憊感不斷加深,她像一把常年擺放在潮濕角落裡的老舊木弓,在被重新打磨後雖然看上去依舊光鮮,但內裡木芯早已被蝕空,僅僅依靠著外殼在苦苦支持,隨時可能散座碎片。

  同為警校畢業,雖然井上千束能夠理解降谷零的苦衷,但不代表她能夠接受。

  昨夜入睡前,井上千束在新宿舍的小床上翻來覆去,屋外偶爾有三兩個要去值夜的同事經過,隔音一般的房間能聽見皮鞋從寂靜無人的走廊踩過時的踏踏聲。

  無論如何都睡不著,青檸檬酸澀的情緒彌漫整個胸腔。

  在確認關系當天就失蹤,降谷零簡直是世界上最差勁的戀人了。井上千束甚至都想好了,等降谷零回來,她一定要好好衝他發一通脾氣,絕對不要輕易原諒他。

  話雖如此,但井上千束自己也明白,等到降谷零真正回歸的時候,他們之間或許早就沒有了感情,又何談原諒不原諒。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殘酷又現實。

  井上千束和降谷零之間的戀情看似對等,可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世間只有一個井上千束,卻有無數個能替代井上千束的女孩。但對井上千束而言,擁有色彩的人,世界不過十之一二。

  像是手工量產的娃娃,每一只都獨一無二,但每一只又都過分相似。井上千束只是娃娃中比較優秀的一只,丟棄了她,還可以有第二只、第三只。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她並不具備無可替代的屬性。

  可降谷零不一樣,他身上艷麗濃烈的色彩,是井上千束閱盡千帆也難尋得的寶藏。光是這一點,他就贏她太多。

  降谷零是井上千束初動的芳心,是陽光正好的四月天。

  但精心澆築的樹苗剛綻放出第一朵花,就被人整枝剪掉。過早腹死胎中的愛情像一陣匆匆急雨,暴雨過境,只剩莊園滿地狼藉,蓄滿雨水的泥濘土地中落滿了殘枝斷葉。

  白日裡打掃了整間新宿舍,將東西全部擺放整齊。漫漫長夜,身體本就疲憊不堪,但井上千束最終也不過淺睡了三四個小時。

  如今她坐在警視廳辦公桌前,一邊整理手頭的東西,一邊應付著前輩們的搭訕,不管是酸軟的身體還是疲勞的神經,感覺就連靈魂都要被透支了。疲勞又酸楚。

  午飯時間,目暮警官被上級臨時叫走,井上千束選擇了一個人獨自去警視廳外的便利店用餐。如果去警視廳自帶的食堂,一定又會被前輩們搭訕個沒完。身心都過於疲憊,井上千束不喜歡逃避問題,但今天無論如何都想要從新人入職時特有的喧囂環境中逃脫出來。

  明天再打起精神來和大家好好交流,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吧。

  從貨架上挑選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梅子飯團,井上千束一個人坐在警視廳大門外的老樹下,把微涼的團子塞進口中。偏硬的口感不算美味,明明是同樣的配料,比諸伏做的飯團簡直不要差太多。

  想起諸伏,便又不自覺聯想到降谷零。

  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飯團本來只是微涼,卻因為過分沉重的心情也變得難以入口起來。冰涼的觸感在舌尖被無限放大,整個口腔都覺得有些發冷,像是含著的是一團冬天裡的石子。

  忍不住重重嘆氣,井上千束放下手中的飯團,一時間失去了食欲。她把飯團重新包好,站起身拍了拍緊身裙傷的灰塵,本打算在樓下隨便走走散散心,卻被從身後灌木叢中竄出的奇怪生物突然捂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誰☆~」

  因著心情不好,井上千束本就注意力不集中,如今又被突然出現的生物嚇一大跳。井上千束手一抖,飯團直接整個掉在了地上,雞皮疙瘩也順著肩膀一路游竄到全身。

  「研二,你嚇到我了!」

  「哎~不愧是千束醬,一下子就猜出來了~」萩原松開捂住井上眼睛的大掌,扭動著身子從灌木叢挪了出來。

  井上千束看著萩原身上誇張的打扮,忍不住皺眉,眼底是掩蓋不住的疑惑。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穿著超市特賣時才會出現的充氣玩偶裝,而且還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卡通奶牛。

  圓滾滾的身子從灌木叢中費力擠出來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得不成樣,很難想像又Q又圓的卡通套裝下藏著的人居然是被爆物處總負責人親自邀請入隊的大受期待的超級新人。

  「真是的……」井上忍不住嫌棄道:「研二你怎麼會這副打……」扮。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穿著卡通充氣套裝的萩原研二抱了個滿懷。

  被萩原用力抱進懷裡,井上感覺自己就像從高處跳進堆滿了泡沫球的網紅壓力緩解池,隔著一層料子被擁抱。像掉進了巨大的空氣沙發,被柔軟的感覺緊緊包裹。

  井上的雙手原本垂直放平在身子兩側,如今被萩原的胳膊突然緊緊環住,她連抬手把眼前這個粘人的家伙推開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扭動著身子掙扎了幾下,被按進懷裡揉來揉去的井上千束瞬間回憶起了她尚未畢業時被萩原帶著到處胡鬧,自己既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氣得牙癢癢的感覺。

  「研二,再不放開我可就要生氣了哦。」無奈之下,井上只能出聲警告。

  「哎,千束醬不要生氣嘛~」雖然在某些時候很孩子氣,但萩原非常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他及時松手放開了井上千束,切換進入撒嬌狀態。

  萩原會出現在這裡本就不是為了一場無釐頭的者惡作劇。

  快午飯時,松田被那些自以為是的前輩們挑釁一番後,直接朝對方下了戰書,正就拆解技巧方面的一對一決鬥比得不可開交。連戰連勝的松田簡直殺紅了眼,單方面把排著隊的爆-物處前輩挨個碾壓了個遍。

  萩原斜著身子靠在桌邊,瞥了眼排成長隊滿臉寫著憤憤不平的試圖挑戰的爆物處長隊,搖頭嘆氣。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但看松田的狀態,恐怕不把整個爆-物處打趴下,他是不會走的。

  「小陣平,我先去吃午飯嘍,等會會順道給你帶一份回來的。」

  「嗯。」只丟出一個簡短發音的卷發男人認真專注地快速拆解著手上復雜的機關,並再次成功讓某位原本滿臉躍躍欲試的爆-物處前輩垮著個臉接受了自己被報到僅一天的新人虐爆的事實。

  長長的單面玻璃走道人來人往,警員們三三兩兩走做一堆,相互簇擁著前往食堂的方向。人類大多都是群居動物,井上千束小小的身影隔著孔雀藍的厚玻璃映入萩原研二的眸子。穿著淺藍色警服的女人獨自穿過空曠的前庭,繞過噴泉,被樹蔭隱去了身形。

  「哎……」平日裡總是掛著無所謂的笑容,如今卻也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萩原研二忍不住小聲抱怨:「千束醬真是的……」

  迅速和樓下的牛乳店打好關系,借來了他們放在倉庫裡的卡通充氣套裝。故意的驚嚇,說著要井上千束猜自己是誰,卻連聲音都不偽裝一下。

  聽說柔軟的擁抱能夠緩解疲勞緊繃的情緒,反正也不會真的發生肢體接觸,井上一定會原諒他占便宜的吧。把井上狠狠抱進懷裡,對方扭著身子想要掙扎的樣子可愛極了。萩原突然忍不住想,要是這個擁抱沒有隔著這層填充滿了空氣的卡通套裝就好了。

  「這是我特意給你准備的巧克力牛奶哦~千束醬就原諒我嘛~」

  帶著撒嬌的意味,獻寶一般將盒裝牛奶遞進井上千束懷中。

  井上看著手中的巧克力奶,若有所思。巧克力中含有能夠促進多巴胺分泌的苯-乙-胺,食用過後會出現開心快樂的情緒。

  萩原他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吧,連同剛才那個溫暖的擁抱。像春風暖陽穿過樹梢,溫暖來得悄無聲息,卻已悄悄滋潤大地,生機被輸送給在寒冬中枯萎的干葉。

  濃郁的奶香被巧克力甜熏染,可可味順著舌尖滑入咽喉,絲滑柔順。捧著小巧的牛奶盒,低頭溫順地喝盡最後一滴巧克力奶,空掉的盒子在吸力的作用下滋滋作響。井上抬頭看向萩原,布著陰霾的眼角重新染上光亮,她嘴角掛起淺笑:「研二,把頭套摘下來。」

  「啊?」雖然不知道是何用意,但萩原還是乖乖把頭套取了下來。卻在下一秒被井上千束用食指在腦門上彈了一下。

  「哎呀好痛!」萩原捂著額頭,癟嘴露出個委屈的神色。

  井上千束笑著,語氣寵溺又無奈:「騙人,我明明都沒有用力。」

  「我不管我不管,要千束醬請我吃午飯才能好。」

  「好好好,快把你這身打扮還回去,我們一起去吃飯。」

  被咽下的巧克力牛奶當然不會這麼快發揮功效,但察覺到她心情不佳並給予不動聲色的關心,這就足以讓她掃除心底的烏雲。

  急雨打亂了本該豐收的莊園,地面泥濘不堪。但只消抬頭,就能看見架在雲端的絢爛虹橋。

  「研二,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有寶子安利了我《靜悄悄》,我也覺得超級適合這裡的研二呢。

  好兄弟就是要互相背刺!


第17章

  萩原研二提著一盒打包好的咖喱飯回到爆/炸/物處理小組時,整個爆物處辦公室死氣沉沉的,前輩們一個個像被霜打過的茄子,垂頭喪氣的全都蔫了下去。唯獨自家幼馴染慵懶地靠在辦公椅上,臉上的表情簡直不要太得意。

  因為座位本來就是只隔著一條過道的相鄰狀態,萩原把午飯放到松田桌上後順手拖過自己的椅子。他坐在松田桌邊,單手托腮看著自家幼馴染打開餐盒狼吞虎咽地吃起還留有熱度的午餐。

  萩原挑眉,臉上帶著對松田贊賞的驕傲,道:「看樣子小陣平大獲全勝了呢。」

  早就餓到不行的卷發男人腮幫子鼓鼓的,在咽下嘴裡的豬排後,他翹起嘴角,臉上的表情神采奕奕:「哼,那當然。」

  往嘴裡又喂了一口咖喱飯,松田帶著一絲抱怨,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萩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該不會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又和女孩子搭訕了起來吧。」

  「哎?雖然我是挺受歡迎,但這次才不是因為這種原因……」萩原稍作思索,笑著改口道:「唔,不過也算是搭訕吧,和一個超可愛的女孩子搭訕了哦。臨走時還把對方哄得超開心,甚至讓她答應了下周一給我做便當哦☆~」

  「嗯~?」松田咀嚼著嘴裡香軟的米飯,從喉間發出一個單音節:「為什麼是下周一。」

  「畢竟大家都剛來報到,還要處理搬家和采購的事,全都手忙腳亂的呀。所以只好等到下周一,事情都理順了再給我做便當。」萩原雙手托著下巴,一雙下垂眼沒有焦距地斜看向上方,似乎是在想像會收到怎樣的便當。

  他露出個期待又有些遺憾的表情:「不過還真希望能早點吃到呢,熱乎乎的便當。」

  完全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松田瞥了萩原一眼,臉上寫著濃濃的嫌棄:「嘖,萩你以前可從來不會做這種事吧。讓女孩子給你做便當什麼的,不覺得太親密了嗎。」

  萩原卻只是嘿嘿一笑,也不答話。

  松田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是太在意,他掃干淨了餐盒裡最後一口咖喱飯,站起身開始收拾桌子。

  萩原:「說起來,我記得警視廳都有新人歡迎會吧,爆物處的歡迎會時間定下來了嗎。」

  松田冷笑一聲,道:「呵,這次爆物處根本沒來幾個新人,我看他們八成已經不想給我們兩開歡迎會了吧。」

  萩原掃了一眼周圍死氣沉沉的自閉氛圍,用手在嘴邊搭成個小喇叭的形狀,小聲道:「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小陣平你居然難得的讀懂了周圍空氣哎。」

  用紙巾擦拭桌面的動作一頓,松田咬著牙露出個生氣的笑容:「你這家伙……」

  「可是搜查一課三系今晚要為千束醬開歡迎會哦,小陣平不打算去嗎~?」

  「千束嗎……」把分類好的垃圾丟進垃圾桶裡,重新坐回座位上的松田也托著下顎陷入思考,他另一只手在桌面有節奏地敲打著:「確實挺感興趣,但搜查一課那邊絕對不會答應的吧。」

  畢竟爆物處和搜查一課三系中間隔著的可不止是一兩個課室,讓兩個完全毫不相干的外人插入進來,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結果萩原完全不在意,只是笑著丟了個wink,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小陣平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去找了爆物處的長官。

  因為長官擁有獨立房間,坐在大辦公室區域的松田也不知道萩原和對方到底聊了些什麼。但看萩原從辦公室出來時的表情,大概率很順利。松田雖然有直接開口詢問,但對方只是在嘴邊豎起食指,笑得開心地說要等一切搞定後再告訴他。然後就雙手插褲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爆物處,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麼。

  「嘁……」不爽於幼馴染的欺瞞,松田掏出手機,拇指在屏幕上飛快點擊,把剛編輯好的信息發送給了通訊錄裡被他置頂標星的人。

  「今晚有歡迎會?」

  那邊大概在忙,發出去的訊息石沉大海。

  黑色男式翻蓋手機被反反復復打開,收到新訊息的提示音卻一直沒有響起。在松田等得都有些急躁,指尖在桌面敲打個不停,恨不得直接衝去搜查一課找人時,對方才姍姍來遲地發來回復的訊息:「抱歉抱歉,前輩們實在是太熱情了,剛剛才得以脫身,今晚確實有歡迎會哦。」

  井上千束傳來的訊息像是一桶涼水,瞬間讓焦躁的松田平靜了下來。身子放松下來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在按鍵上戳動,卻在快發出去前一秒,又把信息內容刪了個干淨。

  「嘖……」

  直接打電話好了。

  長腿踩著地板把帶輪子的轉椅向外滑出一段距離,松田握著手機來到休息室,撥通了置頂人的電話。在手機通話音響起第二聲時,那邊就反應迅速地接通了電話。

  「喂,陣平~」

  是光聽到都能讓他心情變好的聲音。

  「千束你今晚的歡迎會開在哪裡?」

  「哎?」那邊發出個單音節,有些疑惑的樣子。

  「我去接你啊。歡迎會一定會喝酒吧,那邊又都是些男性,怎麼想都不太放心。」老實回答著內心的擔心,松田陣平忍不住皺起眉頭。

  「噗呲,陣平真是的……」電話那邊的女人卻仿佛完全不在意,短促的笑聲如清泉撞石,清脆美好:「雖然都是男性,但前輩們可都是警察,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不一樣!誰管他們是不是警察,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唔……那陣平說說看,你在意的是什麼?」電話那頭的人用輕快的語調說著調侃的話,卻讓松田完全生不起氣來。

  在意的當然是你啊,你這個笨蛋!

  險些脫口而出的話僵在嘴邊,松田陣平握著手機,咬緊牙關沉默了半天,憋紅了耳尖才從舌根處發出一聲欲蓋彌彰的音節:「嘖……」

  恬靜的笑聲如清風吹過門庭撞響風鈴,一下下搖響著試圖喚醒春天。

  「我暫時也還不知道今晚聚餐的地點,等知道了,我第一個告訴陣平你,好嗎?」

  商量的語氣帶著哄騙的意味,像在安撫任性、愛胡鬧的孩子。從警校時起就是這樣,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降谷,都是以放任包容的姿態由著他們胡鬧。雖然得到了第一個告訴自己的承諾,但松田突然有些開心不起來。他沉默良久,才對著手機那頭的人悶聲悶氣道:「千束你偶爾也可以衝我發發脾氣的……」

  說起來,一直好脾氣的女人除了初次被他們拉著用鬼佬的白色馬自達胡鬧時委屈到不行的哭泣,就只對萩那家伙發過脾氣。唯一一次衝自己發泄情緒,還是在相熟前晨跑時被萩原和他逗著說出了降谷零被他揍趴下的話後,賭氣得把頭扭到一邊不想理人。

  那次井上千束還孩子氣地把從他那借的校服揉得完全不能看。當時明明覺得井上千束的行為很幼稚,現在卻反倒覺得揉亂他衣服發泄脾氣的行為居然有些可愛。

  「嘖……」

  突然有些氣餒,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故意惹井上千束生氣。但想想果然還是算了——他只是希望千束偶爾也能對他任性一些,可沒打算讓對方難過。

  心中有萬般情緒,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松田陣平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無奈道:「算了……那你知道地點以後記得告訴我,我去接你。」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道:「說起來,剛才研二來了搜查一課三系這邊一趟,不過是去的黑田先生的辦公室,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陣平你知道研二打算做什麼嗎?」

  「嗯?萩那家伙嗎,嘖……我也不是太清楚。」

  「這樣啊……啊!目暮警官找我了,陣平我先掛嘍。」

  電話掛斷時的忙音響起,松田轉身走出休息室時,恰巧自家幼馴染也雙手插兜笑得一臉開心地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把合上的手機揣進兜裡,松田直接把萩原研二堵在了爆物處門口:「你這家伙,剛才去了搜查一課吧。」

  「哎~」誇張拉長的尾音很有萩原研二的個人風格:「小陣平的情報真快,是千束醬告訴你的吧。你們關系居然已經已經這麼好了嗎,真讓人嫉妒。」

  「嘖,少廢話。萩,快說你到底干嘛去了。」

  「是聯誼啦,聯誼。搜查一課三系那邊已經同意了哦,今晚和爆物處聯誼,一起舉行新人歡迎會。」

  松田陣平:「?」

  「嘿嘿,」萩原笑嘻嘻著丟出個wink,得意洋洋道:「很簡單哦。」

  整個東京警視廳除了終於喜提女性一枚的搜查一課三系,交通課以外的其它課室全部都是男性。

  萩原先是以和交通課聯誼作為籌碼找到爆物處的負責人,提出來今晚開歡迎會並且要和搜查一課三系一起聯誼的要求。在得到負責人的准許後,他直接動身前往交通課那邊。找到已經在交通課入職報到的小川香織,本身就受歡迎的萩原研二在香織的幫助下說服了交通課二系的負責人接受了與爆物處、搜查一課三系一起進行迎新聯誼的請求。

  最後再找到井上千束所在的搜查一課三系,提出聯誼申請。

  萩原到的時候,三系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幾個搜查一課其他系的人,似乎都是眼饞於三系入職了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這一點,希望提出聯誼。不過在萩原拋出「交通課二系的女孩子們也會來哦」這顆糖果後,其他課系的人果斷敗下陣來。

  「簡單的資源互換,所以就這樣搞定了哦☆~」

  萩原那副開心的表情,簡直都快從頭頂冒出小花花來了。他哼著小曲繞過已經完全愣在原地的松田,愉悅地拐進了爆物處大辦公室。

  暮色降臨,井上千束坐著前輩的車抵達了提前預定好的迎新地點。向開車的前輩道了聲謝謝,她順著樓梯拐上樓,卻發現二樓的人意料之外的多,放眼放去灰蒙蒙一片全是警裝。雖然臉上還掛著笑容,但井上千束忍不住皺起眉頭——在場的警察人數明顯已經是搜查一課三系在職人員數的幾倍了。

  同井上千束一起上樓的目暮警官注意到了她的眼底的疑惑,開口解釋道:「是聯誼,和其他課室一起進行了迎新聯誼。」

  原本還想再向負責帶自己的目暮警官詢問些什麼,井上千束卻被熟悉的人影吸引去了注意力。

  「千束醬~」站在人群中不斷揮手的萩原從女孩子們的包圍圈中擠出來,三步並作兩步井的跨到井上千束面前:「千束醬,我等你好久了~這次是超級聯誼迎新會哦,可以隨便坐。你要不要去我那裡,有特意為你預留位置哦~」

  說罷,他看向井上身側的目暮警官,把臉上的笑容稍作收斂,盡可能讓自己顯得誠懇謙遜:「也有為這位目暮警官前輩一起預留哦。早在警校的時候就聽說過警官您的一些事跡,特別尊重警官您呢。如果不嫌棄的話,還懇請您賞臉。」

  目暮十三有些遲疑,雖然這番誇贊讓他很是受用,但他其實更想和搜查一課三系的警員聚在一起:「可是……」

  「沒關系的,我那一桌也有三四個搜查一課的前輩,大家都很期待目暮警官您能一起用餐呢。」

  提前打聽好對方的名字,安插好座位。做事滴水不漏,讓人落不下口舌。

  「咳……那好吧。」在嘴邊握拳假咳一聲,目暮十三欣然接受了萩原研二的拼桌邀請。井上千束在被萩原拉著坐到他和松田中間,聽完身側的萩原低聲闡述完他是如何讓三個課系同意聯誼的壯舉時,她頓住了微笑,露出了松田同款呆滯表情。

  井上千束捂著額頭,露出了無奈又力不從心的笑容:「研二……真的不至於為我做這麼多……」

  笑眯眯的研二:「為了保障千束醬的安全,當然至於☆~」

  「都說了一起來的都是警察,沒什麼可擔心的。」

  「我擔心的才不是那個呢~」要是被人搭訕或者占便宜,可是會讓他苦惱很久的。雖然這樣說前輩們會不太好,但預防措施當然要好好去做呀,畢竟競爭對手已經夠多了。

  就算沒被搶跑,光是想到井上千束被其他異性搭訕的樣子,也足夠讓人不爽。

  與井上千束帶著疑惑的表情不同,松田陣平頓住所有動作,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

  松田先是垂下視線看著桌面陷入沉思,而後端起啤酒仰頭喝下。余光偷偷瞥向說個不停一直逗井上千束笑的自家幼馴染,松田借著喝酒的動作掩蓋自己陰晴不定的表情。

  原來除了降谷零,還有人也和自己抱著同樣的感情。自己為什麼這麼遲鈍,現在才發現呢。

  胸腔內一陣緊悶,酸澀感開始蔓延,突然開始有些些著急了。

  作者有話說:

  【高亮!一定要看!】

  1.

  作者本人沒有處情節!本文女主可能會和某個警校組發生關系(但不會進行任何關系過程或細節的描寫),所以有處情節的寶寶一定謹慎!

  在作者我看來,成年人之間順其自然的擁抱,並自願承擔擁抱可能會產生的一切後果。那麼擁抱就是是非常正常普通的行為。

  2.

  人際關系、容貌等都是資源。如果被迫必須在兩個團體裡選一個參加團建,我可以選帥哥多的那隊,不為啥,就衝他帥。請問這樣選擇的我是不是把男人物化成了可挑選的商品?

  如果你非要把研二口中的「資源互換」理解成物化女性,那我只能說你對「資源」二字的理解有點狹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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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借著歡迎會的由頭,啤酒一杯接一杯的被松田灌下肚子。桌子上的小菜幾乎都沒怎麼吃,腳邊卻已經散落著好幾瓶空掉的啤酒瓶。

  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前輩們帶著玩笑的成分在壞心眼的報仇,畢竟中午才剛被狠狠下了面子,這小子又是被總負責看好並親自邀請的家伙,唯一能找補回來的機會也只有現在了。

  爆·物處的前輩們勾肩搭背說著歡迎和誇贊的話,一次次把松田面前的玻璃杯給蓄滿。松田自己也有在特意放縱,明明可以推拒掉的部分也仰頭全部咽下。

  金色生啤帶著淡淡麥芽香,苦澀的口感衝擊著味蕾,和此刻的心情剛好搭配。白色泡沫浮在最上層又很快化開,像曖昧的情緒出現又很快消散,轉瞬即逝。

  萩原研二那邊同樣被人圍作一團,只是性別進行了轉換。

  高情商的長發男人在警校時期就是女生間的名人,如今聯誼迎新,不少交通課可愛的女孩子都上前來找他聊天,邀請他去她們那桌坐坐。

  「抱歉抱歉,這次不行哦~」萩原笑著眨眼,充滿歉意地在失落聲中哄走了前來搭訕的女孩子們。

  「嗯~?」模仿著研二的語調把尾音微微拖長,井上千束把三文魚送入口中,看向萩原的眼神寫滿了調侃和打量:「研二今天居然意外地乖巧呢,明明以往都會笑嘻嘻地接下對方遞過來的橄欖枝。」

  「哎?」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一頓,一雙下垂眼亮汪汪的,寫滿了無辜:「哪有,我明明最近一個月都沒有接受其他女孩子的搭訕」

  「唔,最近一個月嗎……」仰頭喝下杯子裡只剩一層底的啤酒,井上千束認真回憶了會,道:「我都沒怎麼注意,原來已經沒有接受搭訕了嗎。不過之前的研二確實總是和女孩子玩作一團,就連教官他們給你的評價也都是諸如招蜂引蝶這類不太好的評價呢。」

  「謠傳!」萩原研二抬起胳膊在身前交叉,比了個大大的叉,嘴角下撇,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宛如一只受了委屈的大金毛:「絕對是謠傳!」

  「而且千束醬你居然都不關心我的動態,我還以為我們關系超要好了的說。」

  「哪有不關心你,但是也沒必要連私生活也……」

  「才不是私生活呢。千束醬對我超冷漠,已經傷心了。」

  「嘖……」微笑著的女人已經從嘴角擠出個嫌棄的單音節,她單手托著下巴,朝萩原露出個有些危險的笑容:「真是的,今天份的撒嬌已經滿了哦。研二你要是再耍賴我可就要生氣了。」

  萩原研二肉眼可見的扁了下去,像漏氣的氣球縮在了座位上。

  「不過,看在研二對我超級好的份上,以後會多多關心你一些的。」

  「好哎☆~」立馬恢復元氣的男人瞬間挺直了背,掛著爽朗的笑容朝井上千束丟出個wink。開心的情緒飛速上漲,眼睛也開始不斷向外彈射小星星了,是女孩子很難抵抗得撒嬌。

  如果是馴化可靠的下屬就要先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糖,在面對喜歡的女孩子時也是需要一些用心的技巧才能牢牢吸引對方的視線。

  萩原太明白該怎麼速攻井上千束這副處事不驚的性子了——適當的搗蛋,再及時給予示弱撒嬌。拿捏好度,讓井上千束的情緒波動維持在一個良好的狀態——是只對他才會有的情緒波動。

  不再去管身側試圖撒嬌的萩原,井上千束扭頭看向另一側的松田,她微皺的眉眼寫滿了擔憂。

  「來,松田,這杯咱們干了!」明顯已經喝嗨了的爆物處前輩高舉著啤酒杯,臉上浮著酒後特有的紅暈:「你小子,中午可是好一頓給我們難堪!」說罷手中啤酒瓶傾斜,把松田剛喝干淨的杯子又倒得滿滿當當。

  一杯、兩杯,松田一聲不吭地把對方倒進他杯子裡的啤酒全部仰頭一口氣喝干淨。雖然他還沒顯露出喝醉的痕跡,但也足以讓人擔心。

  眼看著他們即將蓄上第四杯,井上千束終於忍不住出聲。

  「啊呀,是爆物處的警官嗎。」她雙手合十搭在臉邊,露出個朝氣滿滿的笑容,「我從教官那裡聽說了哦,去年爆物處的警官們雷厲風行,短短半小時,一下子就解決掉了埋藏在米花商場的炸彈。真的超厲害,可以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被誇獎的男人碰杯的動作頓了下,撓著頭露出了個害羞的笑容:「哎呀,哪裡哪裡……」

  被打斷的灌酒,原本打算壓著松田再喝幾杯的爆·物處前輩們被甜美笑容和故作乖巧的姿態哄騙著,正眉飛色舞地講述著當時緊張刺激的場面。

  該說不愧是被教官們偏愛到沒邊的優等生嗎。讓人放下警惕的柔和的五官,搭配上寫著崇拜的眼神,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把爆物處的那幾個警官哄得完全忘了灌酒的事。但最重要的是,哪怕對方明顯存在著誇大其詞的部分,井上千束也完全沒表露出一絲絲敷衍或者不屑。認真地聆聽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適時給出分析和見解,也知道適時的拋出驚嘆或者誇贊的話。

  從熱鬧喧囂中解脫,松田斜眼瞥了一眼擅自為他解圍的女人。看著井上千束臉上明媚的笑容,他忍不住想,這樣的人會受人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副崇拜的姿態還真是礙眼。

  半個小時才解決什麼的簡直遜斃了,如果是他的話,十分鐘就完全足夠了。所以請用這副眼神看向他啊,為什麼要看其他人呢。

  自顧自地重新蓄滿杯子,松田最終還是仰頭獨自喝下了被井上千束打斷勸阻住得第四杯酒。午休時大敗整個爆物處的神采奕奕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松田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往日裡上挑的眉峰像失去了根骨勁道,蒙上醉意的眸子下翻湧著的是在發現自己被金毛混蛋搶跑時都未曾有過的失落。

  待迎新會結束,回到單人間宿舍的松田已經是一身酒氣了。

  意識還算清醒,但他巴不得自己醉了。

  過量酒精的刺激下,太陽穴一陣陣傳來鑽骨的痛感。癱倒在床上的男人側過身子,借著月色看向手中被打開的手機相冊,亮起的屏幕上是畢業典禮時他偷拍的櫻花樹下抬頭看天的井上千束。向來不喜化妝的女人在那日難得的塗抹著精致的妝容,不同於平日裡的恬靜,是燦爛如朝陽的美好。紅唇抿開的笑容更是一柄搭在滿弦弓上的利箭,咻的一聲擊穿了他的心髒。

  [叮咚——]

  突然跳出的短信提示框遮住了照片中女人的容顏,發件人的名字前帶著個黃色的星號,是被專門標記過的通訊人。松田握住手機的手下意識收緊,瞳孔微微瞪大。說不清楚是什麼心情,又驚又喜還帶著一絲手忙腳亂,但心髒一瞬間的悸動是可以百分百確定的。

  「陣平,睡了嗎?」

  手指在鍵盤上快速點擊,編寫訊息速度極快的男人對著手機刪刪改改了幾分鐘。頭腦亂成一團,想說的話醞釀了半天,最後愣是半個字都沒發出去。

  那邊沒得到回復訊息,也很快沉寂了下去,只留下長久的沉默。

  對著手機屏幕發呆,對方發來的短短五個字卻足以勾起萬千思緒,松田陣平頭一次覺得自己遜斃了。

  沒有收到松田的回復,井上千束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合上了手機。她特意去宿舍區街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購買了用於醒酒和緩解宿醉的藥丸,此刻就站在松田陣平的房門外。

  心想也許對方已經睡下,她也不好再打擾,便將手上拎著的裝著醒酒藥丸的袋子掛在松田陣平房門外的把手上,轉身離開了。

  因為被目暮警官交代了些工作,翌日一大早井上千束就只身離開宿舍坐在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辦公室。路過松田的房間時,裝著藥丸的袋子還原絲不動的掛在松田門外。

  稍作思考,井上千束把原本打算帶去辦公室當早餐吃的三明治也放進了透明塑料袋中。以她對松田的了解,這個任性妄為的家伙今天絕對會空腹上班。

  午休的時候,井上千束同目暮警官一齊坐在食堂一邊用餐一邊閑聊著工作上的事,在快要吃完時,打著哈欠松田陣平端著餐盤直接坐到了井上千束對面。

  藍色的爆·物處專屬警服上散發著一股淡淡未散去的酒氣,原本蓬松柔軟的卷發也叛逆地翹了起來。休息不足導致眼下堆積著的青黑痕跡的男人像一只起靜電的貓,怎麼都壓不平凌亂的頭發。

  松田只顧著低頭吃飯,井上千束則托著腮,時不時瞥向坐在對面的松田,兩人之間始終一言不發。已經結婚有些年頭的目暮警官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假咳了一聲,端起餐盤道了句先走了,就獨自離開了食堂。

  井上千束也不催,就只是安靜地坐在原地等待著松田用餐。她自然也看出來了,松田似乎有事找她。

  她托腮,看著狼吞虎咽想盡快把午餐解決掉的松田,開口道:「說起來,研二呢,今天他也沒和你一起用餐嗎。」

  松田頭也不抬地答道:「我跟他說我有一些不得不處理的私事,所以把他給甩開了。」

  「唔……不得不處理的私事嗎……」

  用完餐,被松田帶著走出警視廳大樓——人來人往的警視廳過道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好地方。已經被種下有些年頭的闊葉樹投下一片陰影,警視廳自帶的威嚴讓行人在路過時都下意識繞開一段距離,現在是用餐和午休的時間,同僚們也很少會往這裡經過。

  「陣平是有話想要和我說嗎。你剛剛說的不得不處理的私事……應該是和我有關系吧。」井上千束歪了下頭,嘴角掛著淺笑,表情卻寫著認真。

  「啊……」用手扯了下領口頂端的扣子,因為緊張稍微有些喘不過氣來:「是和你有關。」

  翻來覆去一夜未眠,清早出門時發現的掛在門口的東西是一顆定心丸,是安撫住躁動不安獵犬的溫暖大掌,是理順了防備中貓咪呲起來的逆毛的溫柔。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在感情上傲嬌別扭的男人是即將破繭的蝶,為自己編織上歷練的蛹,在經過蛻變的陣痛後就會成為成熟可靠的男人。

  松田陣平活動了下脖子,放下拉扯領口的手,他看向井上千束的神情寫滿認真,深色的眸子裡滿滿都是井上千束的身影。

  「千束你還記得當初我說過的話嗎。」

  「嗯?」井上千束抿唇,有些不確定。松田和她說過很多話,她清楚松田問的是哪一句:「你是指……?」

  「當初要你和我一起來爆·物處時,我說過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吧,雖然原話不是這樣,但大概是這個意思。」

  「唔……陣平確實說過。」

  「今後也會一直照顧你的,所以千束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

  「哎?」看著對方帶著些許不滿的認真表情,井上千束露出了個茫然的表情:「我沒有把陣平你當小孩子啊。」

  「還說沒有。」忍不住咧嘴,說話的語速也有些變快,大概是真的有些焦急:「你從來都不對我發脾氣,完全就是一副由著小孩子胡鬧的包容狀態。反倒是對萩那家伙你才小情緒不斷。」

  「偶爾也對我發泄情緒啊,生氣也好,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偶爾耍小性子也罷。我是有些遲鈍,以後會努力變得會照顧人的。所以……!」

  微風拂過,樹葉颯颯作響。松田陣平頓住了嘴邊的話,衝動的頭腦也冷靜了下來。時間被放緩,熒光色蝴蝶煽動翅膀從樹梢飛過,驚擾不了樹下的寧靜。

  「真是的……」在一瞬間想開了些事,松田反倒松了一口氣,身上每一根神經都放松了下來:「焦躁可是大忌啊。」(1)

  嘴角微微往上勾起,傲氣重新爬上眼角,多年後成熟的魅力此時已經初見雛形。

  「以後多依靠我一點,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炎炎烈日下葉子整齊搖擺,是風動的痕跡。

  警視廳外庭噴泉池蕩起一陣漣漪,是水動的波紋。

  兩人間靜默無言的對視,是心動的信號。

  不破,不立。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柯南·警察學院篇》,原台詞是「焦躁才是最大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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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井上,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去樓下蹲點。」在檢查完所有房間後,目暮警官扣緊了頭上的帽子,蹙緊眉頭認真叮囑井上千束。

  「是,警官,請放心交給我吧。」

  房門被從外面合上,拉緊窗簾的房間陷入寂靜。井上千束端坐在沙發上,扭頭看向身側不斷咬著手指的女人。

  這是她第一次出警,任務是保護眼前的女子竹川小姐。對方最近半個月持續不斷的收到用鮮血寫的恐嚇信,已經是被困擾到精神都有些衰弱的地步了。

  「竹川小姐,你先去泡個熱水澡放松一下吧,」井上千束握住竹川的手,微微用力,試圖給予對方一絲安慰和鎮定。「我會一直在客廳裡守著的。」

  竹川原本做著白色美甲的拇指指甲被牙齒啃得光禿禿的,參差不齊不成樣子。竹川抬眼,長期睡眠不足加上精神衰弱讓她的眼睛看上黯淡無光,臃腫的眼袋,秀麗的大波浪卷發也因疏於打理而開始打結。

  「啊……那我去泡澡了。」竹川站起身拐進浴室,卻在即將合攏白色塑料質門時又探出頭來:「警官,你會一直在的,對嗎?」

  井上千束心下有些無奈,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面上露出個安撫性的笑:「放心,我會一直守在客廳裡的。而且目暮警官也在樓下蹲守,不會有事的。」

  把女人安撫著去泡澡,井上千束獨自一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指從隨身攜帶的挎包中拿出只有半個巴掌大的筆記本。黑色碳素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她把從進入警校開始看到的所有擁有色彩的人全都羅列了上去。

  除了和自己一起畢業的萩原他們,還有在烏丸集團看到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兩個偏好一身黑色的男人,以及現在負責帶自己的目暮警官。然而不管她怎麼歸納總結,都無法獲取什麼規律,這九個人之間似乎完全不存在什麼相似特征。

  忍不住抬起左手撐住前額,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兩天了。

  井上千束突然想起入校那天初見降谷零他們時心底的悸動,閃閃發亮的他們就像是世界的主角。

  「世界的主角……嗎?」

  但是會出現這樣奇怪的症狀,說不定自己才是世界的主角。

  忍不住露出個自嘲的笑容。

  真是的,自己又不是還沒在操場和同桌打打鬧鬧的中學生,怎麼會有這種荒誕又光怪陸離的想法。

  抬手搓揉著眉心,井上千束忍不住嘆出一口氣。把筆記本揣回衣兜,她放棄了梳理線索的想法——大概還是要等到遇見更多擁有色彩的人,才能從中找到什麼規律和蹊蹺之處。

  不過比起這個,後天就是周一了,便當盒還沒有買,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菜好。雖然有發消息詢問研二建議,但得到的卻是「只要是千束醬親手做的,我都很喜歡」這樣頗具研二風格的回答。

  如果是研二的話,他好像不是什麼挑食的人,起碼在警校一起用餐的時候沒發現他有什麼特殊的偏好。很想發短信要求對方必須指定一道喜歡的菜,但是每每這個時候,前些天迎新會時萩原研二鼓著腮幫一臉委屈的表情就會在眼前閃過。

  「千束醬你居然都不關心我的動態,我還以為我們關系超要好了的說。」

  雖然知道對方帶著撒嬌的成分,但井上千束竟然認真地開始反思起來。也許真的是像研二說的那樣,其實是自己平時不夠關注他吧。在一起那麼久,卻連對方喜歡的家常菜是哪一款都沒注意到。

  對關系很好的同期毫無戒心的井上千束已經在心裡決定未來要多關注萩原研二一些了,完全掉進了他用撒嬌做掩護的奶油陷阱。

  「哎……真是的,就不可以好好告訴我到底喜歡吃什麼嘛……」

  當然不可以。

  這可是研二的小小心機。為便當的配菜苦惱也是一種變相付出,沉默效應就該早早做起准備來,在不知不覺間滲透。等到井上千束察覺到的時候,說不定就像塊被擱置在房間陰暗潮濕處的海綿,已經處處都是他萩原研二相關的氣息,被完全滲透了呢。

  浴室內的竹川大概還是不安心,不停尋找著話題向井上千束搭話,似乎只有確認此刻客廳外正守護著一名女警官,她才能安心泡澡。井上千束有問必答地回著話,站起身本來打算原地活動一下已經有些發酸的腰部,抬手扭動身子時卻在地上散落的雜物中發現了一本菜譜——因為被恐嚇信連續騷擾,竹川已經把整個屋子都弄得一團亂。

  彎腰撿起菜譜,卻從書中掉落出半張被揉得皺巴巴的舊報紙。時間是半個月前,頭條新聞是米花公園大學生殺人案。某大學同一社團的五名成員相約米花公園賞櫻卻發生毒殺案件,一人死亡。不管是受害者還是凶手、甚至就連一同行動的其余三人的照片都全被刊登了出來。

  井上千束原本只是隨便一瞥,卻在看清受害人的長相時下意識捏緊了手中本就快要斷成幾截的舊報紙。被害人她見過,應付完烏丸集團的負責人後和降谷零一同去了米花公園的那天,在離開時她曾和這群大學生擦肩而過。

  因為那五個人裡有一個全身漆黑的女人,所以井上千束對她們一行所有人的臉都格外印像深刻。

  指腹順著舊報紙摩挲過,被害人和另外三名同行者的臉她都見過,唯獨凶手的面孔她全然沒有印像。那日同行的五人,能看見五官的四人都和凶手以外的人一一對應上,唯獨全身漆黑宛如剪影的女人……

  手指開始不自覺顫栗,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個答案哪怕再離譜,也是唯一的正確答案——井上千束那天在公園門口看到的全身漆黑的剪影人就是報紙上刊登的凶手。

  哪怕內心再不願意相信,井上千束也不得不承認,從記事時起就伴隨自己一生的色彩障礙似乎真的不同尋常,她大概真的是被奇怪命運糾纏住的人物。這麼說來,說不定那些擁有色彩的人都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托著腮露出個無奈地笑,井上千束覺得大概是自己瘋了,或者是世界瘋了。她掏出手機給永遠不會回消息的那個男人發送了一條消息。

  ——「零,你會是我正義的伙伴嗎。」

  有些中二,就當做是她小小的惡作劇吧。

  這樣的台詞要是發給松田陣平,對方一定會直接一個電話撥打回來詢問她情況。至於萩原研二,說不定會順著話題往上爬,那個家伙最擅長得了便宜還賣乖。

  至於降谷零……交往當天就擅自消失的男人,她才不要這樣的家伙當自己正義的伙伴。虧她當時還擔心了他好久,到處找人。反正降谷零再也沒有回復過自己,這次的胡言亂舞就當做是她小小的任性好了。

  把米花殺人案的報道版面從本來就只剩半截的舊報紙上撕下來整齊疊放進筆記本裡,竹川也終於泡好澡,裹著浴巾從衛生間走出來。只是她出來時內八的站姿看上去極其別扭,整個人都是大寫的躊躇不安,原本就差的臉色現在更是完全不能看。

  長期精神壓力過大,內分泌紊亂導致生理期也出現了大問題。可是現在房間裡已經沒有可以使用的衛生用品了。

  「那個……」竹川兩手相握,拇指的位置不斷相互上下摩擦,很是不安:「你可以陪我去一趟便利店嗎?」

  「當然,我的職責就是保證你的安全呀。」井上千束很自然的脫下白色西裝外套披在竹川身上:「你先去把衣服換上,小心,別感冒。之後我們一起去便利店。」

  「好,謝謝。」竹川臉上掛著疲憊不堪的狀態,拐回臥室時的腳步也有些虛軟,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栽倒了。

  「唔……」井上千束視線順著對方的背影向下,在看到大腿處被未擦干的水流暈染開的一抹深色時,忍不住皺起了眉:「不然你在房間休息,我替你去買女性生理用品吧。我讓樓下蹲點的目暮警官上來陪你。」

  「不!不行!」

  本該是最優選擇的方案卻激起了對方的劇烈反應,竹川突然拔高音量,也不顧自身情況折返回來緊緊抓住井上千束的胳膊。情緒太過激動,拇指外其他幾個手指上的美甲摳得井上胳膊處有些疼。

  「我不要和男人共處一室!」

  「哎……」井上千束真的有些頭大,但卻又無可奈何。

  她是被烏丸集團資助長大的,獨自一人摸爬滾打才成為搜查一課的正式警員。和周邊普通女性比起來,她已經習慣了擁抱孤獨和保持鎮定。起碼不會像部分女孩子那樣隨時充滿了不安,身上也有一股子闖勁和堅韌。

  如果不夠沉穩,她大概早就被烏丸集團咬得死死的了。

  但就算這樣,竹川的反應也有些過激了。井上千束一時也拿捏不准到底是她過往所受的教育導致了她如今的性格,還是近期連續不斷的騷擾恐嚇讓她變成了驚弓之鳥。

  畢竟竹川收到的帶血的恐嚇信,字裡行間透露出的都是近乎變態扭曲的愛慕心和占有欲,是某個躲在陰暗處的肮髒窺視者做出的扭曲行徑。會因此對[和異性在封閉空間獨處]這個行為產生過激反應,便也能被理解和接受了。

  井上千束沒有開口提醒竹川她太過用力已經弄疼了自己的事實,反而抬起手把竹川擁抱進懷裡:「放心好了,我不走。在抓到犯人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從挎包夾層抽出一條從未開封過的棉條,井上千束默默慶幸自己有隨時帶一根備用的習慣:「我這裡有一根棉條,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拿去用,我們再一起去便利店。」

  出門一趟再回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井上千束安撫著把竹川哄回臥室睡下,在確認對方已經睡著後,她調低床頭燈光的亮度,踮著腳尖放輕步子准備離開臥室。

  卻在拉開門半個身子都已經走出去的那一刻,又頓住了腳步。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被遺忘的重要事,井上千束轉過身重新折返回臥室。她停在離床三四步的距離,膝蓋一彎就直接蹲了下去,然後身子緊緊貼著臥室的木地板,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井上就這麼趴在床外邊的木地板上,側過頭看向床底躲藏著的人——在竹川床底下的空隙中,有個身材細長的人正捏著一把尖頭刺刀仰躺著。

  床底下的人似乎沒想到會被井上千束殺個回馬槍,他瞪大眼睛,露出大片眼白,整個人愣在床下和井上千束默默對視。他錯愕的模樣映在井上千束眼中只留下一片漆黑的剪影,是和她那天在米花公園門口看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井上千束心下已經肯定了個七八分,她看到的黑色剪影人果然是打算實施重大罪行的預備殺人犯。

  井上千束則扯動嘴角,朝著床底下的男人露出了個和善的笑容:「哇哦,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說:

  之前有幸和一位很可愛的櫻花妹有接觸,發現櫻花妹們在待人處事時真的就是一個大寫的む不安め…


第20章

  鮮血從傷口處流出,借著重力作用下順著手臂的線條輪廓滑落,滴在木質地板上漸開成一朵朵梅花。

  目暮警官接到竹川小姐的電話匆匆趕來時,犯人已經被井上千束按在了地上,作為凶器的刀具也已經掉落一邊。

  同小組的其他警官幫忙制住歹徒,井上這才有機會站起身查看傷口——為了順利逮捕躲在床下的犯人,她的右臂內側被刀刃劃開了道口子,還好傷口不深,過些時日就會完全愈合。只是可惜了新買的白襯衣,衣袖處被劃開不說,還染上了血跡,估計只能報廢處理了。

  在把犯人和竹川小姐分兩輛車分別帶回警視廳後,初出茅廬就成功獨自抓捕犯人的井上千束被喊去審訊室負責筆錄工作。犯人原本還想狡辯一番,但鐵證如山,他最終只能癲狂地笑著供認了恐嚇信和預備犯罪的事實。

  「都怪她!三番五次拒絕我!都是她不知好歹!」

  他和竹川小姐是鄰居關系,時常在電梯中偶遇。自負的男人自顧自地向外發表一些讓竹川小姐困擾的言論,在被當面指責並拒絕後,惱羞成怒的男人覺得自己被當眾下了面子,充滿怨恨並逐漸陷入癲狂和偏執。

  但拒絕就是拒絕,沒有人在被騷擾後還必須顧慮騷擾者的顏面。

  「你這個家伙!」

  目暮警官猛拍桌子站起身,臉上的表情像一只憤怒的犀牛。被用力拍下的桌子在受力的瞬間還猛得顫了一下,把擺放在桌面上的杯子都震得彈起來。

  「你以為自己是誰!沒有人有義務慣著你、接受你!一條人命難道還沒有你的面子重要嗎!」

  「可是……!」

  「夠了!你們,先把他拘留!」

  和目暮警官單純的憤怒不同,井上千束握著筆一邊進行筆錄登記,一邊仔細觀察著面前的犯人。

  她的內心已經完全被疑惑和震驚充斥,大腦甚至失去了運轉能力。

  就在剛剛,在犯人向她們認罪的一瞬間,他從全身漆黑的剪影狀態變回了正常的黑白灰,和普通色盲看到的景像別無二致,井上千束也終於得以窺得對方真正的樣貌。

  但是這算什麼?准備實施殺人計劃的罪犯預備役會變成全身漆黑的剪影,在供認犯罪事實後又會變回普通人的樣子?

  從審訊室離開時,井上千束咬緊下唇認真開始思考自己瘋了的可能性。她想起愛麗絲漫游綜合征和視物顯小症,這兩種病症也是會導致患者看到奇異古怪的畫面。

  作為一名警察,井上千束在遇到事情時的第一反應理所當然的是從已有的科學角度試圖剖析自己的病症。但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自己的情況都不是單單一個「致幻」或者「精神分裂」能解釋得通的。

  「哎……」身為被稱為精英的搜查一課一員,井上千束應該隨時保持飽滿的精神狀態,但她還是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

  她這一周嘆氣的次數比過去一整年都還要多。

  先是降谷零突然失蹤,交往當天就失戀的事實讓她很是苦惱。今天又疑似發現了黑色剪影人的真相。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荒唐的事實,就親眼看見全身漆黑的犯罪嫌疑人像是塗抹了防水層的白紙,墨色從他身上一點點褪去,直至恢復成最初的樣子。

  世界觀受到了巨大衝擊,已經是嚴重到能威脅她一直堅信著的唯物主義的地步了。但是身為警察,要是自己都不信奉唯物主義了,以後還再怎麼推理辦案。

  疲累地閉上眼睛,可是還是好絕望啊。

  這種深深的無助感,像突然丟失了視覺神經的受害人被丟進萬物寂靜的世界,沒有聲音、沒有畫面,只能用手摸索著前進。丟失了方向,不適應黑暗,顫抖的腳步不敢邁太大,深怕一腳踏空落入萬丈深淵。

  想要大聲呼喊卻被封住了嘴,又或許周圍根本沒有人。伸出去求助卻無人握住的雙手,徒留冷風從指縫間穿梭溜走。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死寂般不斷下沉的思路被翻身的聲音打斷。竹川不敢一個人回家,這個時間點整個警視廳又只有井上一個女警在值班。無奈之下,目暮警官他們只好從別處借來被子,井上千束坐在電腦前錄入著檔案,竹川窩在井上身旁用旁椅子臨時搭建成的床上小睡。

  目暮警官說事後警視廳會介紹可靠的心理醫生對竹川進行輔導治療,井上千束瞥了眼身側已經沉沉睡去但明顯在做噩夢的女人,忍不住心想,也許自己也需要找心理醫生好好聊聊,重建一下自己已經快要被衝擊到破碎的世界觀。

  但她遇到的事太過荒誕,弄不好會被以為是什麼奇怪的心理疾病或是精神時常吧。一想到之後會惹出的一連串麻煩事,便又歇了這份心思。

  處理完整個案子時,已經接近凌晨四點。好在今天一整天井上千束都不需要執勤,可以回宿舍好好補覺。但竹川還在這裡,她也不好離開——要是竹川醒來發現身邊沒有任何女性,絕對又會陷入極度不安的。

  站起身活動了下發酸的肩背部,井上千束從休息室搬來個可以調整靠背的椅子,她脫下中跟鞋,用垂感不錯的西裝外套蓋住裸露在外的小腿,整個人側臥著蜷縮在椅子上便合上了眼。

  入睡前,她還提前在手機上設置了起床鬧鐘——雖然已經困到不行,但實在不想在明天搜查一課的同僚都開始准備值班時還在辦公室呼呼大睡。至於竹川小姐,明天醒來後再喊醒她好了。

  然而當手機鬧鈴發出第一個音節時,屬於男性的纖長手指已經直接摁下了屏幕上的關閉鍵,悠長的鈴聲只來得及草草起個頭就失了聲。

  待井上千束睡足醒來時,午間的陽光早已鋪滿大地每個角落,灰雀嘰嘰喳喳站滿枝頭,警視宿舍區的食堂向外飄散著飯香,不用執勤又懶得做飯的警視廳警員正三三兩兩地從食堂大門有進有出。

  迷迷糊糊睜開眼,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身子卻先一步反應了過來。

  井上千束近乎是驚恐地坐起身,適用於春末節氣的薄被從身上滑落。她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側臉對她的男人,才後之後居地回過神來。

  「陣、陣平?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這是……這裡是你的宿舍?」

  短短一瞬間就判斷出自己目前所在位置。但正因為判斷出來了,井上千束才愈發不解。

  松田陣平轉過頭來,肘關節搭在沙發扶手上,身子前傾,單手撐著下顎。他緊皺的眉頭說不清是因為擔心還是不滿。

  「當然是我把你抱回來的。」

  「哎?」表情陷入空白,迷茫的女人歪頭看向松田:「可是陣平你今天不是休息嗎,為什麼會把我從警視廳帶回來。而且一路抱回來什麼的……」

  稍稍有些丟人。

  松田陣平也不說話,只是打開他早早准備好的醫藥箱,朝井上千束伸出了手。

  井上千束瞄了眼松田臉上不太高興的表情,她也不敢說話,只是乖乖把被割傷的那只手伸了出去,搭在松田陣平的掌心,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小臂。

  沾雙氧水的棉花擦拭過傷口,冰涼的觸感從接觸處傳來,結了一層薄疤的創傷面已經不會因為酒精刺激而發出陣痛感。

  「陣平,我沒事的,傷心也已經在警視廳處理過了。」以溫柔的口吻說著哄騙的話,試圖安撫住前言鬧別扭的大男人。

  本以為對方會面露怒色或者像以往一樣說著抱怨的氣話,但松田只是沉著臉色一言不發。他當然看得出來傷口已經被進行過簡單的處理,在他匆匆忙忙趕到搜查一課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

  說要出勤的女人徹夜不歸也不回消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所以干脆直接殺到搜查一課找人,結果就撞見了井上千束側身蜷縮在長度只有半人多高的椅子上睡覺的場面。

  早在入學時就深刻且清晰地明白當警察會很辛苦的道理,但當看到井上千束因為早春的涼氣而在睡夢中下意識縮進身子的動作時,還是會忍不住心疼。

  很生氣,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氣些什麼。或許是種無能為力的憋屈和心疼。在看到井上千束被劃破的襯衣袖口以及破口下的傷疤時,心底的情緒更是翻湧不斷。

  離上班的時間還早,搜查一課也沒有多少人。松田怕井上千束著涼,又怕幫千束穿外套的行為會驚醒她。稍作思考,他脫下了身上的西裝外套,放輕手腳地把井上千束從靠椅上抱起來,然後拜托一旁的目暮警官幫忙把帶有他體溫的黑色男式外套披在他懷裡女人的身上。

  「警官,我先帶人回去了。」

  「嗯,回去吧。」目暮警官喝了口加濃咖啡,擺了擺手示意松田可以帶著井上千束離開:「再過一會我也要下班了。」

  交通課也差不多開始執勤了,他拜托那邊派個人過來暫時幫忙照看竹川就行。但在松田即將走出搜查一課時,目暮警官突然又響起什麼事,出聲喊住了正抱著人打算離開的松田陣平:「交往的話,記得打交往報告。」

  「……」被誤會了關系,但松田卻完全沒有解釋的欲望,只是側頭道了句「明白了」,就抱著懷中安穩沉睡的人離開了警視廳。

  第一次擁抱居然是因為這種原因。

  柔軟的女人枕著他的胸膛,乖巧的睡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過於溫柔的人終歸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距離感,井上千束此刻毫無戒備心枕在他懷中的模樣,短暫地打碎了往日裡隔在兩人間那層看不見的玻璃。但只消她醒來,大概又會把自己當成需要被照顧的笨蛋。

  「真是的……我們之間到底誰才是笨蛋。」

  把人一路抱回自己宿舍,途中還和准備去上班的萩原在過道相遇。自家幼馴染看著他懷中的女人時臉上那副又羨慕又委屈的吃癟表情簡直不要把心思展露得太明顯。

  萩原研二去上班的步伐也近乎是一步三回頭,像被強力膠黏住了鞋底,念念不舍的模樣要是被其他人看去,大概會笑話他這樣的男人居然也會有被束住行動的時候。

  低頭沉默著為井上千束處理完傷口後,松田陣平才抬頭看向井上千束。他對視的目光過於認真,以至於千束心裡咯噔一下,抿住了下唇。

  「我借了目暮警官的車,帶你回來後又把車還了回去,所以沒有多少人看見我抱著你回來的場景。」

  雖然明白井上千束只是怕尷尬,但還是覺得很不爽。明明不具備所有權,卻恨不得想要向其他蠢蠢欲動的男人宣誓領界、做出警告。

  若是換做以往,松田陣平大概早就臭著表情發出抗議了。

  但眼下他只是冷靜地蹲在井上千束面前為她挽著袖口,甚至還能勾起嘴角露出個笑。

  「所以不用擔心,放心的依靠我吧。」

  在黑暗中伸出的雙手,似乎得到了回應。

  有什麼人用他溫暖的掌心,回握住了她。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裡醫生小姐姐的科普:

  傷口盡量不用酒精擦拭,實在是需要消毒又沒有任何其他消毒用品的情況下,再選擇酒精。最好還是使用碘酒。一般的小傷口寧願不要擦酒精,清水衝干淨,不流血就可以了。

  -


第21章

  喜歡是種很微妙的情緒。

  可以是獨占,是偏執,像□□上癮者戒不掉的手中的冒著熱氣或加了冰塊的咖啡香。

  可以是仰慕,是貪戀,像虔誠的教徒跪拜在地,想要靠近卻又不敢抬頭直視降臨的神明。

  可以是纏綿,是春風,像綿羊在棉花糖上蹦跳,貓咪圍著貓薄荷喵嗚叫著打滾磨蹭。

  井上千束埋頭吃著松田陣平從外面買回來的飯菜,時不時抬眼瞥向身側的男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感覺松田陣短短兩天真的變了很多。

  洗淨了一身孩子氣,像一串被從藤蔓上摘下紅葡萄,經過道道工序變身為藏在法國莊園中的珍貴紅酒。已經從最初酸甜可口的果肉發酵成香甜微澀的美酒。無需品嘗,光是散發著的成熟酒香就足以讓人垂涎。再沉澱些時日,大概就會變成無與倫比的絕等佳釀。

  「陣平。」

  「什麼?」

  「沒什麼。」

  突如其來的轉變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再加上受傷後心虛的想法在作祟,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眼下這副被單方面壓制的局面。

  乖乖低頭喝下松田陣平盛到碗裡的熱湯,放下碗,井上千束眨巴了下眼,水汪汪的眼珠子轉悠一圈又回到松田陣平身上。忙著站起身收拾碗筷的男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本打算把碗筷放回洗碗池,但他只是頓住動作站在桌邊,手上還端著幾個髒碗,等待著井上千束吩咐。

  井上千束轉過身子面朝松田陣平端坐好,她嘴巴微微鼓起成包子臉,本就柔和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愈發沒有攻擊性,像只可愛的小動物。

  「我感覺你不太開心的樣子,是生氣了嗎,陣平……醬?」最後的尾音像被風吹落在空中飛舞的櫻花,打著旋兒瓢落在橋下小溪上,順著漩渦搖搖晃晃留向末端。

  「嘖。」

  又是這一招。明明已經對自己用過,但再次使用,還是沒出息被稱呼上微妙的變化甜膩到。端著髒碗的食指輕微的收縮了下,像簡單的神經反射,是對自己的名字被井上千束以冰淇淋般清甜的尾音喊出來時觸發的自然收縮反應。

  「我去洗碗了,你好好休息。」強裝鎮定,像被追趕般大步挪到洗碗池邊。嘩啦啦的水聲冷靜不了有些發熱的頭腦,過熱的機箱已經無法處理微小的細節。回過神來時,井上千束已經蹲在洗碗池一側好一會了。

  她光著腳踩在地板上,白色西裝裙因為穿著睡覺已經被擠出了折痕,上身的白襯衣袖口被挽起到胳膊肘,領口最上方的扣子也隨意開著,一頭烏發披散在肩頭。井上千束並膝蹲著,胳膊交叉搭在和洗碗池相連的干淨灶台上。她靠著櫥櫃,一張小臉隔著胳膊搭在灶台上,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松田陣平洗碗的手指。

  乖巧又溫順的姿勢透露著無聲的親近。就仿佛他們之間只是情侶間溫馨的日常,像同居的戀人。

  「你……」

  「嗯?」

  從喉間擠出的單音節短促輕快,像春風撞響銀鈴,清脆悅耳。

  井上千束朝著松田陣平歪了下頭,故作疑惑的表情寫滿無辜。本就靈動的眼睛眨了兩下,是誤入人間的林間小鹿。

  用力抿住嘴唇,不顧自己滿手泡沫,抬手遮住嘴邊的笑意。松田陣平默默扭開視線,悄悄紅透的耳尖仿佛又回到了被井上千束初次撞入心田的那個初冬。

  「噗呲。」

  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她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的松田。成熟可靠的樣子雖然充滿了魅力,但反而讓她忍不住想要欺負。

  「真是的……快點去休息。」

  「好。」

  輕快的腳步,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調,心情愉悅到了極致。

  余光瞥著井上千束轉身離開的背影,松田陣平放下擋住臉的胳膊,擰大水龍口開始衝洗餐具上的泡沫。在清洗到最後一個盤子時,腦子裡又不爭氣的閃過剛才的畫面。那聲百轉千回的「陣平醬」像被慢放重播,勾的人心尖兒直打顫。

  「嘖……」忍不住抬手捂住已經再次變紅的臉:「可惡……」

  松田陣平在把餐具收進櫃子時,井上千束接到警視廳的電話,和他披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門。

  目送著對方在玄關處弓腰穿上高跟鞋,關門聲響起,整個房間重新歸於寂靜。松田陣平癱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有些不甘心。

  感覺自己似乎又被當做孩子看待了。

  為什麼就不可以像對待萩原那樣來對他呢,把他當做可靠的成年男性,不用總是一副對待晚輩般任他胡鬧的姿態。偶爾的拌嘴也好,煩心事上的交流也罷,還真是叫人羨慕。

  說起來,迎新會那天萩原口中所謂的被搭訕的可愛女孩子,和周一親手奉上的愛心便當,說的其實都是井上千束吧。該說不愧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嗎,不僅喜好相似,就連喜歡的人都是同一個。

  雖然不甘心,但他不會焦躁的。只要按照計劃一步步來,一定可以的。

  極少抽煙的男人久違地點上了香煙,白色氣體從喉間吐出。煙味在房間四散開,散不去的是心底的愁擾。

  ……

  萩原研二靠在過道盡頭,食指中指間夾著根已經燃了一半的香煙。火焰點燃裡的煙頭,他卻只是弓著身子把手擱在玻璃窗前的鐵欄杆上,任由香煙燃燒。

  「研二?」

  背對著過道的身子頓了下,萩原迅速收起臉上無精打采的表情,扭頭露出個絕對百分百的燦爛笑容:「哎呀,是千束醬~」

  將手裡香煙順手捏熄丟進垃圾桶裡,萩原研二站定在井上千束面前,手指握拳,豎起食指和中指搭在眉尾做出個向外劃的姿勢,眼睛也配合地丟出個wink:「千束醬一定是收到我的心靈感應了,所以特意來找我~」

  「哼~?」井上千束挑眉,勾起嘴角露出個笑:「真是的,研二你就知道占我便宜。」

  「我哪有,明明每一句都是我的真心話。」

  「是是是。不過我不是來找你的哦,是警視廳的公\安部有事需要我幫忙。」

  「哎~」拖長了的尾音寫滿了委屈:「千束醬怎麼這個樣子。」

  亮晶晶的下垂眼都變得失去了活力,如果是狗狗的話,大概是失落到連尾巴都不搖晃,完全塔拉在身後的地步了。

  「研二要開始撒嬌了嗎?」

  「才不是撒嬌呢,是委屈哦。我明明那麼擔心千束醬,還給你發了訊息,結果你都不回我。」

  「哎?」打開手機重新看了一眼,短信箱那裡確實亮著個紅點。但她醒來後就和松田陣平一起出門買午餐去了,吃完後甚至沒來得及看手機,就被一通電話匆匆喊回。

  「抱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雙手合十,井上千束擺出一副可憐的姿態:「研二就原諒我吧。」

  「才不要呢!千束醬超級過分!明明第一個和千束搭話的人是我,把千束拉來一起行動的也是我。結果千束醬都只關心小陣平,有什麼話也只跟他說。」萩原研二癟著嘴,原本上挑的眉尾也撇了下來,搭配上他本就下垂的眼睛,更顯得無助可憐:「上次迎新會也是。我才剛從搜查一課離開,小陣平就已經知道消息了。不開心,超級不開心!」

  「唔……」糟糕,完全被勾起了慚愧負罪的心理,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莫名覺得自己像個辜負別人一番心意的壞人。而且入職那天,萩原研二還那麼費盡心思的哄自己開心。

  「那、那我給研二做一周的便當?」

  「哼,已經是便當都哄不好的程度了。」

  「那研二想要什麼?」

  「溫泉,老姐送了我兩張東都的溫泉招待券,要千束醬下周末陪我去。」

  「哎?可是只有兩張的話,約上陣平不是更合適一些嗎。」

  「你看!」萩原研二立馬鼓起嘴,氣嘟嘟地高聲抗議:「又是小陣平。千束醬果然有什麼好事都只想得起小陣平!」

  「好好好我錯了,我陪你去,陪你去就是了。但是必須帶上陣平,只有我們兩的話,感覺就好像孤立了陣平一樣,有點過意不去。」

  「……」

  「嘟嘴撒嬌也沒有用。」

  「哼……」萩原研二臉上寫滿了肉眼可見的委屈,像極了被主人狠狠訓斥的大金毛,蜷縮著蹲在牆角默默強忍住快要掉出來的眼淚。

  「要千束醬安慰,只有安撫地摸摸頭才能讓我心情好一些。」萩原研二說著這樣的話,直接屈膝半蹲了下來。眼睛亮閃閃的,寫滿了期待。

  「哎……好,摸摸。」井上千束嘆出口氣,抬手在研二頭頂溫柔的揉了兩下:「研二不難過了哦。」

  這個會撒嬌的男人真的太明白怎麼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嗯嗯,不難過了。」

  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親密互動,萩原研二已經重新掛上了笑容,不過如果井上千束周末願意丟下小陣平,他大概會更開心。

  「話說千束醬來警視廳是有什麼事嗎,我記得你今天休息。」

  「原本確實是休息,但……」井上千束猶豫了片刻,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便繼續說了下去:「警視廳公\安部那邊需要幫手根據目擊證人的口供對嫌疑人的相貌進行模擬畫像,所以喊我來幫忙。」

  不管是素描繪畫還是人像後期,新人在剛接觸時總是處理不好明暗關系,對物體的觀察難免會被鮮艷的色彩所左右。因為是色盲,眼中的世界是以黑白灰為主基調,井上千束在初次接觸素描時就上手得要比其他人快得多。

  以往小學的美術課上井上千束都只能用彩色蠟筆亂塗鴉出一些讓老師看過後語塞到想不出誇贊台詞的糟糕畫作,這是身為色盲的她第一次在繪畫方面被人稱贊,於是理所當然的堅持了下來。雖說遠不及美術專業的人員,畫山水景色也完全不行。但在警校那半年時間裡,教官有為她的這項特長專門拜托人對她進行特訓,只是人物模擬畫像的話基本已經夠用了。

  收下萩原研二的誇贊,按照上司的通知來到公\安部。

  也許是因為未來可能會形成一個長期合作關系,又或者是因為沒有進入到公\安部深處,井上千束被拉著簽下厚厚一沓保密協議,就被公\安部的人爽快放行了。

  抱著素描本進入會議室時,被嚴密保護的證人和負責保護的一名警視廳公\安已經等候在那了。井上千束在看清那名公\安的臉時瞳孔因為驚訝而收縮,她迅速恢復鎮定,若無其事地根據證人的目擊證詞畫下犯人的模擬畫像,將畫像給證人看過後又在對方的指引下對五官上的一些小細節進行微調。

  最後大功告成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鐘頭。

  在將畫交給一旁負責保護證人的公\安時,井上千束面上掛著可愛的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莫名帶著一絲開心的意味:「哎呀,諸伏先生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零呢,他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


第22章

  「零呢,他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

  那個男人的名字被念出口時,井上千束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緊張又期待,就連掌心都下意識微微握緊。

  然而她得到的答復卻是沉默。

  諸伏景光抿住嘴唇,微蹙的眉頭寫滿歉意。雖未回答,但答案早已清晰寫在了沉默中。

  井上千束臉上的笑容僵在嘴邊,撲閃著星光的眸子被烏雲遮住。視線下垂,她背起手看向地面,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

  降谷零的突然失蹤對井上千束而言是當頭一棒,打擊和失落像夾著冰雹的雨。雖然被研二拉著又是哄騙又是撒嬌,但心底到底多多少少還是會留有某些遺憾。

  美好的初戀竟是比曇花還要短暫,她到底也是真心地喜歡著那個在落英下向她告白的金發男人。

  「抱歉……」

  「沒關系。」井上千束搖頭道:「這才不是諸伏的錯。而且零他……如果沒有在警視廳的公安部的話,一定是去了那個地方吧。雖然你們兩都沒說,但其實我們大家都猜到了。」

  再次抬頭望向對面一臉歉意的男人時,井上千束已經強迫自己恢復了石原式的甜美笑容:「所以沒關系的哦,不管是諸伏還是零的突然失蹤。」

  「不過諸伏要是遇到了零,記得替我告訴他,他要是再不快點出現,我就不管他了。」

  「不管……?」嘴裡輕聲重復著千束的話,諸伏景光眨了兩下眼,無奈輕笑道:「是要跟著陣平他們跑路了嗎?」

  「唔……」豎起食指搭在嘴邊,井上千束認真思考了下,露出狡黠一笑,道:「也不是不行哦,如果他們願意帶著我一起跑掉的話。」

  井上千束不是會為了愛情上演狗血偶像劇的人,更何況轟轟烈烈同生共死的愛情故事大都有個前提條件——要麼是兩人共同攜手走過漫漫長路;要麼是用波瀾壯闊的經歷作為催化劑;要麼某方是另一方在黑暗中乍現的一束春光。兩人的愛戀必然是經過層層發酵,從青澀果實被孕育成嘉釀美酒的。

  可她和降谷零之間,什麼都沒有。

  她不會為降谷零做望夫石,也不認為降谷零會為了她守身如玉。三四個月還好,如果降谷零一去就是數載,他真的還會記得回來找她嗎。

  不可能會記得的,生活不是偶像劇。

  爆\炸物處理小組的那兩個人都是完全不輸給降谷零的優秀人才,身上也有她向往的色彩。雖然不如降谷零身上那般張揚艷麗,但對她而言亦是遙不可及的世間珍寶。光是眼下這般能和他們待在一起打打鬧鬧,她就已經非常開心了。

  其實井上千束隱隱有察覺到爆\物處那兩個人的心意,他們對她似乎是有幾分好感的。

  但井上千束不太拿捏得准。她唯一的戀愛經驗就是某個交往當天就擅自失蹤的大笨蛋,她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誤判,到時候萬一鬧得大家都尷尬那就不好。所以井上千束也只是裝作不知,按以往的方式和兩人繼續相處。

  但叩心自問,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萩原研二,他們中的任何一方如果真的對她展開追求,她大概是會樂意接受的吧。

  「要是能和他們中的某個結婚就好了。」

  曾曇花一現又迅速消散的衝動和想法再次湧上心頭。

  如果可以,她果然還是很想嫁給他們中的某人,想要長長久久地擁抱色彩。但她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哪怕最終沒能實現也沒關系,她不會強求。只要能和他們待在一起,能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凝視著他們絢爛的背影就好。

  卑微如身處塵埃中的暗戀者,把心事悄悄壓在箱底。不敢說出的真相,怕連最後的美好都失去。

  藏住重重心事,井上千束掩蓋住眼裡的失落,笑問道:「說起來,諸伏君之前不是說,報到之後要找機會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嗎。」

  「你說這件事啊……」諸伏景光歪了下頭,略做思考,笑容柔和:「再過一段時間,你在這邊可能就看不到我了,所以明天給你做便當吧。」

  「看不到你啊……」井上千束聽懂了諸伏話裡的意思:「那你一定要多多保重,我們還等著你和零回來一起聚餐呢。」

  「嗯,放心,我會的。」

  「那我就先走嘍,期待諸伏明天親手准備的便當,我一定會全部吃光光的!」

  走出警視廳時,午後陽光明媚,迎面吹來的風帶著夏季特有的熱浪氣息。因為是臨時被喊來幫忙,井上千束沒有盤發。她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鬢發捋至耳後,仰頭看向天空。

  白色如棉絮厚重的雲層下,丁達爾效應讓投入世界的光有了的形狀。雖然看不見色彩,但她已經開始想像同為金色的光芒應該是什麼模樣,一定是像那個男人一樣驚艷世界吧。

  說起光,井上千束來警視廳前,松田陣平認真笑著說出的那番話確實有直擊她的心靈,讓她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固執和堅持出現了一絲絲動搖。

  「要試著學會依靠……嗎?」

  陷入思緒的人未曾注意到從她身側經過的白色小轎車裡,被搖上的車窗內,只在她夢中出現、讓她醒來時濕了枕頭的男人正坐在駕駛座從她身側駛過。

  金發男人抬眼望向後視鏡,他思念和愧對的人就在身後,被框在小小的長方形鏡面中。女人走馬路的身影在後視鏡中逐漸遠去變小,直至成為一個點。不管是心還是身體,兩人間的距離越拉越遠,被他單方面地遠遠甩在身後。

  在心底默念一句抱歉,降谷零轉動方向盤,消失在繁華的十字路口。

  備受期待的周一如期而至,早起的萩原研二心情可謂是極其愉悅,比窗外明媚的陽光還要晴朗三分。對著鏡子打領結時,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待她整妝完畢推門而出時,遇到了同樣剛穿戴整齊的幼馴染。

  「小陣平~」

  笑著抬手打招呼,萩原過分明媚的笑容在松田看來有些礙眼,讓松田有種想揍他一拳的衝動。

  「嗯。」

  和萩原研二洋溢在臉上的期待不同,松田陣平單手扯了下系在領口處的領結,有些緊張。雖然他認為井上千束一定會順道為他也准備一份便當,但在一切塵埃落定前,結果永遠是未知數。

  被男人們房間夾在中間的房門被打開,松田和萩原轉頭的動作極其整齊,表情各異的兩個男人臉上分別寫滿了期待和忐忑。

  好在松田陣平的期望沒有落空,井上千束確實也為他准備了一份相同的便當。於是男人間的心情瞬間對調。被明媚陽光照射著的松田陣平和烏雲密布正下著局部陣雨的萩原研二,在爆物處辦公室僅隔著一條過道形成鮮明對比。

  以為自己扳回一局的卷發男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就被接連而來的消息給予迎頭痛擊。

  「松田你這家伙真是的,知道你們是警校出了名的六人小組,但也要注意下影響啊。直接把人抱回去什麼的,搜查一課差點以為你們在交往了。幸虧昨天萩原執勤時有好好給找上門來的搜查一課警官認真解釋清楚。」

  松田陣平:「……?」

  轉動椅子看向身側笑眯眯又再次恢復了元氣的自家幼馴染,松田陣平挑眉,從眼裡擠出個問號。

  「嘿嘿~」用手背托著下巴的下垂眼男人:「我昨天有好好就交往一事進行辟謠哦。小陣平也不必太感謝我,畢竟事關千束醬的名譽嘛。」

  松田陣平:那你好棒棒哦:)

  萩原研二:我也覺得我好棒棒呢☆~

  氣氛在一瞬間險惡起來,爆物處辦公室以兩位新人為圓心瞬間卷起了一陣可怕的龍卷風,伴著電閃雷鳴。原本還笑著上來打招呼聊天的爆物處前輩也紛紛咽著口水默默後退了一步。

  如果事情就這麼放任下去,兩人之間大概或多或少都會出現一些微不可察的裂痕。但當事情由內部矛盾轉換為外部矛盾、兩人間的爭風吃醋由主要矛盾淪為次要矛盾時,一致對外就顯得尤為重要。

  午飯時間,本來都做好撒嬌為自己討好處准備的男人在看到井上千束的便當時,事先醞釀好的台詞全部卡在喉嚨裡。

  深藍色便當盒被一塊男式帕子包裹著,被打開蓋子的便當分格中堆放著和她為松田他們准備的便當完全不相同的菜系。最過分的是被整齊壓平的白米飯上還被人用被裁剪好的深色海苔擺放出個笑臉的模樣。

  哢嗒一聲掰斷握在手裡的筷子,自從入職報到以後就一直在相互背刺的兩個男人終於難得的空前達成共識:

  ——被沒注意到的可疑男人背刺了!

  單手托著下巴,松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千束,你的便當是誰做的?」

  「嗯?」已經夾起一塊脆皮腸的女人表現得極其自然:「是香織哦。」

  松田:「香織居然用這種便當盒嗎。」

  「沒辦法,她忘記買便當盒了,今天早上想起來的時候臨時趕去便利店時,已經只有這種款式了。」

  松田:「是嗎……」

  是個好借口,但他不相信。

  井上千束也沒去管松田明暗交錯的眼神,只顧著把脆皮腸送入口中。

  牙齒咬下時,被用特制牛肉汁煎煮的脆腸在舌面崩裂開,香脆的表皮下是嫩滑脆彈的腸肉,濃郁牛肉香點綴著香料味,是舌尖都能喜悅到跳舞的極致口感。

  臉上的驚喜太過明顯,像是被不斷注水的燒杯,開心的情緒已經盛滿到直接溢出來了。

  萩原研二稍作沉默,像只撒嬌的大金毛直接蹭在了井上千束的胳膊上:「千束醬,我也要吃,要吃要吃~!要和千束醬交換菜系~!」

  「唔……」向來好說話的女人頭一遭因為一份便當朝萩原研二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心裡咯噔一下,萩原研二越發肯定這份便當不同尋常。他憋著嘴露出委屈的神情:「哎~?在千束醬心裡,我還沒有一份便當重要。」

  敗下陣來的井上千束:「好啦好啦,給你吃就是了。」

  一份便當確實不可能比研二重要,只是這份便當是諸伏景光親手做的,味道完全超乎想像的美味。而且諸伏之後就要開始秘密工作了,排除畢業時被喂進嘴裡的簡單的飯團,手上這份便當大概率會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品嘗他的廚藝的機會了。

  但如果是研二的話,那就一起分享好了。

  「哎呀,我的筷子斷掉了,千束醬喂我吃一口嘛~」

  「好好好,啊……」

  井上千束夾起一塊肉送入萩原口中。在咬下嘴裡的美味料理時,熟悉的口感在萩原研二口腔內崩開。他僵住臉上的動作,明明還維持著笑容,卻傳遞出了「大事不妙」的微妙情緒。

  捕捉到萩原情緒的松田皺住了眉頭,他起身從食堂重新找來一副筷子,也從井上千束便當盒中夾住一塊肉送入口中。把肉在嘴裡嚼碎,他也露出了和萩原同款的微妙表情。

  這個熟悉的口感,絕對是諸伏景光做的不會有錯了。

  不妙,被一個完全意料之外也從未防備過的人給背刺了。

  結束午飯後,爆物處辦公室裡原本還相互爭寵的兩個男人突然開始偷偷以短信的方式交換起了情報。

  萩原研二:真討厭……景光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松田陣平:呵,畢業那天,千束可是說過「諸伏很適合結婚」這樣的話哦。

  萩原研二:???

  果然,我們還是停戰合作吧。不然就要被躲在暗處的同期撬牆角了。

  爆處組未來王牌們想要揍的人的名單上,除了降谷零,居然添加上了讓人倍感意料之外的性格溫順的某貓貓眼男人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最近沉迷寫一章就能完結的短篇和if線去了,都沒怎麼更新色彩。躺平感謝在2022-01-09 01:00:10~2022-01-13 13:15: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荔筱5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章

  「真是的,警官,她這明擺了是自殺啊,你們到底要把我留到什麼時候。」

  染著金發的男人慵懶的靠在沙發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對目暮警官說著極其欠扁的話。

  受害人是名年輕女性,死因是頭部被花瓶碎片刺穿導致。根據現有線索拼湊出的情況,在場幾人本欲在受害人家中聚會用餐,但受害人與其丈夫——也就是剛才說話的人發生爭吵後負氣將自己鎖在臥室內。憤怒摔碎了房間裡的花瓶後失足摔倒,後腦勺與地面的花瓶碎片發生撞擊導致死亡。事發時受害人身處全封閉密室,其他三位嫌疑人均有不在場證明。

  確實是一場自殺沒錯了,起碼看上去是這樣。

  但……

  包括目暮警官在內的現場一干警員全部下意識扭頭看向了正戴著白手套搜集線索的井上千束。

  黃毛:「?」

  他順著周圍警官們的視線看向正趴在地毯上檢查床底的女人。明明看上去那麼年輕,卻是這裡級別最高的嗎?

  他還以為這裡的總指揮是看上去比較年長,也偶爾會向周圍人發號時令的那位戴著漁夫帽的目暮警官。

  周圍人投來的目光太過灼熱,井上千束頓住了動作,默默站起身扭頭看向整齊坐在沙發上的幾位犯罪嫌疑人。准確的說,她是看向坐在最左側說出剛剛那翻自殺言論的金發小黑人——雖然從她的視角是看不出對方發色的,畢竟已經從頭到腳都是一團黑了。

  井上千束:「……」

  她臉上沒有過多表情,眉眼間卻寫滿了無奈,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一團黑的剪影,就差把「凶手」二字刻在臉上了。

  目暮警官率先開口,認真詢問著井上的意見:「雖然我也更偏向於自殺,但井上你認為呢?」

  「唔…」井上千束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目不轉睛地頂著坐在沙發上的小黑人,幽冷地眼神仿佛能看穿男人心底見不得光的肮髒心事。直至對方有些心虛的縮了下脖子,井上千束才轉頭看向目暮警官:「警官,我認為這次案件很可能是一起他殺。我個人建議是再就現場進行一翻細致搜查,這三個人也暫時不能離開。」

  「嗯……」目暮警官捏著下巴略做思考,便無視金發男人的抗議,同意了井上千束的提議。

  倒也不是井上千束升職爬到了目暮頭上,她還是那個剛進入搜查一課的新人。但在現場斷案這件事上,她實在是太好用了!

  警察辦案需要講究證據,從蛛絲馬跡中獲得線索,將零星的碎片信息拼湊重組,推理出正確的事件過程,還原案情真相。

  但如果案件在最開始就鎖定了犯人,再從凶手倒推作案手法,繼而尋找作案證據,對案情地推理就總是要比旁人來得快也更准確一些。

  井上千束雖算不上什麼天賦型選手,但她足夠努力,畢業時的成績也足夠優秀,所以在推理一事上倒也不算苦手。更何況還有這怪異的色彩障礙輔助,她破起案來簡直不要太得心應手。

  入職不過短短兩個月時間,井上千束就靠著極高的現場破案效率迅速成為搜查一課的超級新星紅人,是連警校的教官們都聽說了她的事的地步。為此女班教官還特意擺宴請其他教官吃飯,在飯桌上端起酒杯時的表情,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井上千束也在偵查的過程中逐漸摸清了小黑人出現的規律。

  預備役殺人犯在動殺心或者准備實施犯罪那一刻會由黑白灰變成全黑剪影狀態。當犯人實施完犯罪並徹底逃離現場,且身上失去一切犯罪物證後就會由全黑的剪影狀態逐漸變回原本的黑白灰。但徹底恢復成井上千束眼中普通人的模樣大概需要24小時的時間,這也給井上對案情的判斷預留了一定的緩衝時間。

  不過也有例外情況——犯人向警職人員認罪後,即使未離開犯罪現場或者徹底離開現場未滿24小時,犯人也會從全黑迅速變回黑白灰的狀態。

  所以那天井上千束才會在審訊室親眼看到糾纏竹川小姐的預謀犯從全黑的狀態直接蛻變成普通的黑白灰。

  這項怪異的能力目前為止從未出過錯,這次自然也十分准確。

  不顧對方地糾纏和叫囂,一眾警官配合著井上千束迅速整理出了完整的犯罪過程。面對如山鐵證,剛才還囂張跋扈的男人瞬間蔫了下去。

  「干得不錯!」在把犯人押上車後,目暮警官拍著井上的肩膀,語氣中盡是贊賞:「不出意外的話,井上你會是同期裡最快升職的。」

  「哪裡的話,」井上千束乖巧地站著,手掌疊在一起垂放在身前:「這都多虧了目暮警官您願意給我們這些新人嘗試的機會並時常加以指導,不然我哪能進步得這麼快。」

  她臉上掛著溫順的笑容,但心底的小人都急得快要坐在地上畫圈圈了——回去以後研二肯定又要掛著她嚶嚶嚶地撒嬌了,畢竟這是她第二次因突發案件爽約研二了。

  上一件被她放了鴿子的事是老早就答應好的作為給研二補償的溫泉之旅。

  哼著小曲收拾行李的萩原研二在接到井上千束的電話後整個人瞬間癟了下去,像只趴在手掌心裡無精打采的倉鼠餅。雖然這次約會是三人一起,但他和松田陣平已經統一了戰線。更何況那可是溫泉哎,可以看到千束濕漉漉地穿著浴衣的樣子。

  他還特意從姐姐那裡打聽到了最近特別流行且好用的身體乳,打算到時候送給千束做禮物。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可以哄騙著幫千束把這瓶價格昂貴的身體乳擦在她後背。

  萩原研二趴在桌子上,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寫滿了不甘心,失落到魂都從嘴裡飄了出來。

  松田陣平雖然沒有多說話,但他抱著胳膊靠在沙發上,緊蹙的眉頭也無聲透露出極度不爽的心情。

  那天解決完案件後,回到宿舍的井上千束幾乎是被研二整個掛住。

  顏值頗高的男人對著她又蹭又抱,本身就自帶無辜屬性的下垂眼裡寫滿了委屈,說話時的語氣更是讓人心疼到不行。活脫脫像一只被搶走最心愛的玩具,緊接著又慘遭主人拋棄的大金毛,可謂是見者傷心。

  井上千束自知理虧,在研二的可憐攻勢下,她硬是沒忍心下得去手把研二從自己身上推開。最後還是松田陣平實在看不下去了,揪著萩原研二的後衣領把他從井上千束身上提走的。

  井上千束還記得快畢業時,她剛決定去搜查一課就被研二哄騙著答應了「完成他和陣平要求各一個」的承諾。松田陣平的次數倒是已經用了——搬去和他們一起住。研二這邊還欠著一次呢。

  結果她又被研二用扁著嘴不斷從狗狗眼裡發射小星星的委屈攻勢給哄騙著答應了「完成他們心願各一次」這樣的約定。

  每每回憶起此事,井上千束都想痛苦地捂住臉。債沒還清,就又欠了一次。已經演變成「欠松田一個願望、萩原兩個願望」的可怕場面了,總感覺給自己挖了個超級大坑。

  這次爽約,不知道研二又要怎麼撒嬌耍賴了,一定又會被哄騙著答應下可怕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覺得頭大。果然今天還是不要回去了,剛好明天早上休息,等會回警視廳的時候干脆向目暮警官打個外宿申請,今晚就在外面躲一宿,明天飽飽睡個懶覺再直接去警視廳上班算了。

  充滿逃避心理的女人在填完外宿申請後果斷把手機調成震動,買了張動車票就直奔隔壁市。

  車身在行進中輕輕搖晃,靠在座位上的井上千束此刻還未意識到,這趟不算長的行程會讓她遇見她快要放下的那個男人。

  列車慢慢降速直至停下,井上千束走出站台時,夕陽已經徹底西沉,只剩一抹殘紅做天邊最後的點綴。

  井上千束隨意搭上一班公交,在繁華路段下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經過一家看上去不錯的料理店時,胃部剛好傳來飢餓的聲音,於是她順勢轉身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熟悉的聲線,是曾經時常造訪她夢境卻在時間和工作忙碌的衝刷下快要從她的思念裡淡去的男人。

  視線碰撞,兩人心底皆是一驚。

  井上千束不動聲色地落座,手指翻過被壓印在塑料夾層裡的菜單,余光卻偷偷瞥向身側打著領結的男人。

  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像命運對她開了一次惡劣過頭的玩笑。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呢。在她都快要把他從夢境中遺忘、在她被架在暴雨裡拍打的心情即將被烘烤溫暖時,他就這麼突然出現,重新站在她面前用她熟悉的聲調對她說著宛如第一次見面的陌路人的話。

  心口處彌漫著苦楚,她是個從戰場廝殺歸來的小卒,離開沙場脫下盔甲卸下所有防御,卻在最不設防的一瞬間被迎面而來的利刃狠狠貫穿了胸膛。

  嘴角微微顫動,指尖也變得冰涼。井上千束胡亂點了些菜,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千束低著頭,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掌用力握成拳。拼命克制著內心的波瀾,她面上不顯,但世界早已天崩地裂,掌心也已經被修剪整齊的指甲壓出幾道半圓弧形的印子。

  闊別兩月的戀人……不,也許該說是曾經的戀人,畢竟千束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算不算分手。

  當降谷零端著餐盤將佳肴一一擺放上桌後,從方才起就一直低頭沉默不說話的井上千束強迫自己掛出個笑,溫和燦爛的微笑下被掩飾住的是快要洶湧而出的委屈和無助。

  她看向自己曾真心愛慕的男人,笑面如花:「先生,說來可笑,我對先生你一見鐘情了呢。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先生你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回應她的是沉默。

  降谷零看著自己心悅之人的微笑,心底有些酸澀。他像一個在清晨醒來的膽囊生病了的人,從口腔到舌根全是苦澀感。

  他看得見她藏在微笑下的哭泣。

  井上千束心底的小人雖咬著牙固執地不肯哭出聲,但眼淚大滴大滴濺落在地時的聲響卻震耳欲聾。

  她連靈魂都在為他悲鳴哭泣。

  在井上千束望向降谷零的寫滿了忐忑的眸子即將灰暗下去時,降谷零終於忍不住開口:「透,我的名字是安室透,至於聯系方式……暫時還是算了吧。」

  短暫亮起的光亮又再次熄滅,像是有人把藏在她眼底的星辰盡數偷走,井上千束低下頭,眼眶有些發酸。

  難過到險些忘掉自己的聲音,她舌根發澀,開口時聲音沙啞,完整的句子直至說到尾音最後幾個字才逐漸恢復正常:「嗯,我知道了。抱歉打擾你了。」

  負面情緒排山倒海而來,井上千束是被不斷下沉的鐵鏈鎖住雙腿拉扯進海底深淵的將死之人。

  扭過頭不再看他,想要控制住臉上的表情,嘴角卻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動——已經是用盡全力抑制住已經堆積在眼眶下的淚水了。

  降谷零又何嘗不痛苦,安慰的話僵在嘴邊,心髒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卻還要盡責地扮演一位笑容可掬的高檔餐廳服務生。藏在白襯衫下的身體已經繃緊了肌肉,他近乎是用盡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上前給予心愛之人一個擁抱的衝動。

  他只身屹立於黑暗入口,身後是食人猛虎,身前是想守護的光。他不能放縱自己的感情,起碼不該是現在。

  天人交戰,是冰與火的折磨。一半是烈焰岩漿,一半是極寒冰域,快要將他生生撕裂。

  「那麼……祝您用餐愉快。」

  降谷零最終只是藏起眼底的痛苦,朝著井上千束欠身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明明是夏天,指尖卻已經開始發涼,井上千束握著叉子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她將散發著麥香的意大利面喂進嘴中,濃郁的番茄醬無法喚醒心被冰封之人的味蕾。她味同嚼蠟,像是執行指令的機器人,只知道麻木地重復著將金色意面嚼碎咽下的動作。

  挎包中震動的手機壓到鑰匙,傳來嗡嗡嗡聲音被放大,這是他們今晚打來的第四通電話。

  按下綠色接聽鍵,不等她說話,手機那邊便迫不及待地丟出一連串句子:「下班了嗎?我和萩准備了夜宵,一會去警視廳接你?」

  所有的堅強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擊碎。

  為了逃避才擅自跑來隔壁市的井上千束在聽見手機那邊熟悉的聲音時,強忍許久的眼淚像是收到搶跑信號,全都爭先恐後地從眼眶處滾落,不過眨眼間便打濕了她潔白的衣襟。

  「陣平……」她喊著電話那頭的人的名字,聲音帶著濃郁的哭腔。

  「!?」警察宿舍內原本松懈仰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瞬間從沙發上彈起身來,聽見動靜的研二也難得露出凝重表情的貼了過來。兩個大男人貼著一部小小的手機,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千束醬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不哭不哭,我和小陣平在呢。」

  「千束你現在在哪,我和萩立刻趕過去。」

  已經哭到連說話都開始斷斷續續的女人像是站在馬十字路口哇哇大哭的迷路孩童,電話那頭是要趕來接她回家的監護人,身上寄托著她最後的希望和依靠。

  「我在神奈川縣的麻生區。抱歉擅自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你們能來接我回家嗎。」

  拜托了,請接我回家吧。

  「放心吧,會接你回家的。」

  山高水遠,我們都會找到你,並接你回家。

  撲進對方懷裡被接走的女人未曾注意到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降谷零目送她遠去時的一雙紫灰色的眸子似流動的清泉被寒冰覆蓋,冷清絕望。

  作者有話說:

  本文主打情感和救贖,不會對案情和推理進行過多描寫,見諒。因為不是專業人士,如果出現法醫鑒定上的常識性錯誤,還希望能被多多指正。

  爆處組:感謝同期送來的一波助攻!感謝老鐵!

  零:…???

  ,感謝在2022-01-13 13:15:58~2022-01-17 13:12: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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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4章

  雨後初晴,險些凋謝在暴雨裡的玫瑰顫巍巍地昂起頭,朝著魚白天空處一抹虹光綻放。

  一場止不住的淚水瞬間拉近了三個人的關系。□□處理班的兩個男人在接到井上千束的電話後,頂著被罵的風險把鬼塚教官的寶貝馬自達從警校強借了出來。

  松田陣平坐在後座,懷抱裡蜷縮著哭累睡著的女人。萩原研二不時瞥一眼後視鏡,查看千束的情況。關切的心情已經遠超嫉妒,萩原甚至無暇在意得失。

  哭腫了眼的女人枕著松田胸膛沉沉睡去。這是她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寒冬中堅韌的花總是格外魅力,但愈是堅韌,偶然間流露的脆弱才愈是動人。

  像暴雨裡逆風盛開的花,顫巍巍的模樣似乎隨時都會從枝頭飄落,卻依舊挺直了一身筋骨做月色下獨一抹芬芳。

  易碎又堅強。

  打著方向盤把車穩穩停進地下停車庫,松田陣平本不想吵醒井上千束,但他挪動身子時還是不可避免的驚醒了依靠著他的女人。

  未完完全清醒過來,井上千束先是下意識拽住企圖起身從後座離開的松田,片刻後才眨巴著眼睛從混沌中逐漸恢復清明。

  哭成這副模樣,是怎麼裝傻找借口都蒙混不過去的地步了。

  井上千束坐在沙發上,把自己遇到降谷零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沒有去解釋為什麼會獨自一人出現在神奈川縣,他們也貼心的沒有問。

  她被安撫著睡下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一牆之隔的松田房間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井上千束套了件無袖連衣裙,隨意洗了把臉就拐去了松田門前。敲了兩次門卻無人應當,因為門沒鎖,井上千束稍作猶豫便自顧自地推門而入。

  順著玄關拐進單層式公寓型宿舍,右側不算寬的開放式廚房裡擠著兩個正挽著袖子做飯的大男人,砧板上擺放著已經被切成丁的土豆,旁邊還有一份已經裝盤但顏色有些偏暗的豆腐。

  「真是的,萩你到底行不行啊。」

  「沒辦法,麻婆豆腐實在是太難了,我只看老媽做過嘛。倒是小陣平你,牛肉快燉好沒?」

  「快了。」

  在鍋爐前過分投入的兩位爆物處精英完全沒能注意到門口的敲門聲,等察覺到時,井上千束已經背著手站在他們身後了。

  「誒~」拖長了尾音,井上千束帶著逗弄的意味。她站在兩人中間,彎下腰俯著身子看向正咕嚕咕嚕翻滾著往外冒泡泡的金屬鐵鍋:「你們在做飯嗎?看上去還蠻不錯的樣子。」

  短短一句話卻讓松田和萩原瞬間挺直了背,瞪大眼睛,瞳孔微縮,順帶著僵住了身子。那副滑稽又可愛的樣子就像是兩個偷偷摸摸想要准備驚喜卻在藏禮物時被當事人發現的傻白甜男友。

  和他們的僵硬不同,井上千束鼻尖縈繞著肉香,她已經滿心滿眼都是驚嘆了。她之前一直以為他們屬於不擅長料理那款類型的男人,沒想到居然能看到這他們下廚,而且成果看上去還不錯。

  真是難得哎,這兩個一直靠堂食和外送的男人居然在做飯。

  井上千束抬頭打量向身側兩人。松田抿著薄唇,帥氣的臉蛋上寫滿了冷靜,但握著湯勺僵住的胳膊已經無聲透露出他的緊張和躊躇。白色襯衣胸口處的區域沾了不少咖喱粉,井上千束甚至能透過髒掉的襯衫窺見她醒來前廚房裡發生的兵荒馬亂。

  就連一向巧舌能言的萩原也僵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慌張模樣,「糟糕,被抓包了」的緊張情緒更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但比起萩原難得慌張的表情,更讓人在意的是他臉頰上沾著的疑似醬汁一樣的東西。

  說起來,這兩個男人前天剛升職了吧。入職短短兩個月就從新人晉升為□□處理小組的分隊小隊長,並且把老前輩們治得服服帖帖。

  過分優秀,在外人面前俊氣可靠且超受女孩子歡迎的爆物處精英現在卻穿著西裝、挽著手袖地擠在廚房裡研究菜系,略顯狼狽卻還故作鎮定,擺出一副得心應手的樣子。

  實在是過分可愛了。

  雖然用「可愛」來形容兩位男模身材的成年男性會顯得不太禮貌,但千束此時此刻是真的被觸動到內心的柔軟,不可抑制地產生了一種想要抱著他們猛蹭,順道用手狠狠揉亂他們頭發的衝動。

  心裡感嘆著,井上千束忍不住笑出聲。抬手握拳遮住嘴角,一雙眼卻已經彎成了皎皎明月。愉悅放松的情緒順著銀鈴笑聲傳遞給另外兩個男人,他們終於也跟著放松下了身體。

  「真是的,」萩原邊用帶著委屈的音調說撒嬌的話,邊打開冰箱翻出已經切好的西瓜:「被千束醬給嚇了一跳。原本打算悄悄給你一個驚喜的說,結果被發現了。」

  萩原握住一片西瓜的底皮,把甜嫩多汁的被切成三角形片狀的瓜尖送到千束嘴邊,道:「來,啊~」

  井上千束頓了下動作,稍作沉默卻也沒有拒絕萩原過分親密的舉動,她張嘴咬下了萩原喂過來的西瓜尖。

  西瓜瓜心的區域是整個瓜最好吃的部分,切成片的話那就是最尖尖處第一口的位置。甜味在口腔散開,但比紅色果肉更甜沁人心的是松田和萩原的體貼與照顧。咽下被嚼碎的果肉,井上千束張嘴想要咬下第二口,卻看見萩原把被她咬過一口的西瓜喂進了他自己的嘴裡,吧唧兩下就嚼碎咽了下去。

  千束眨巴著眼,忍不住歪頭露出個茫然的表情。只見萩原三兩下解決掉那片西瓜,將瓜皮扔進廚余垃圾袋後,又重新從果盤中握起一片西瓜,對著千束笑眯眯道:「千束醬只需要吃最甜的那口就好了,其他的部分我和小陣平會負責解決掉的。」

  說罷還歪頭以超可愛的表情丟出個wink。

  井上千束:「!!」

  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該死,完全被丘比特之箭擊中心髒了。臉在瞬間漲紅,現在輪到井上千束僵住身子站在原地不會動彈。她低下頭,企圖用垂下的長發遮擋住已經開始紅到發熱的耳尖,結果萩原這家伙卻得寸進尺地直接蹲在千束面前,仰頭和千束對視著,把她害羞的表情盡收眼底。

  「千束醬害羞的樣子真可愛~」

  視野裡滿滿都是萩原朝氣滿滿的笑容,千束咬住下唇,臉更紅了。宛如熟透了的番茄,是用手指稍微在表皮用力戳一下就會流出鮮嫩汁水的地步,散發著美味的誘惑,讓過路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一嘗甜鮮。

  薄唇微張,因為害羞,千束說話時的聲音近乎微不可聞:「不、不要說這種話……真是的,研二真討厭。」

  「是是是,研二最討厭了。」帶著幾分寵溺的意味,萩原全然不在意地重復著井上千束的話。「討厭」一詞被井上說出來時明明三分抱怨七分嬌羞,卻被萩原用最平淡的語氣模仿出了嬌嗔的韻味。井上千束喉間急促地發出一聲充滿抗議意味的哼唧聲,臉更紅了。

  萩原看著千束害羞的表情,心情也跟著愉悅了不少,他嘴唇抿出個貓兒般橫臥著的「3」,可愛又開心。他將還沒被咬過的西瓜送到千束嘴邊:「來,啊~」

  情商不錯但戀愛經驗少得可憐的千束大腦已經完全宕機,只是安靜乖巧地聽從指令張開了嘴,咬下第一口瓜尖,機械嚼碎咽下,讓甜味在口腔迷漫開。視野裡,萩原已經笑眯眯地把被她咬過一口的西瓜送進自己嘴裡。

  萩原吃她吃過的西瓜時那副開心的樣子,就像是夏季時節在室外毒辣的太陽下執勤了六七個小時,終於得以休息後打開冰箱一口咬下冰涼甜美的西瓜時的享受和沉醉。

  井上千束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已經害羞到破天荒地開始幻想如果自己是海螺公主就好了,一定要躲回貝殼裡絕對不出來了。

  「好了萩,快來幫忙。」最終還是松田出聲打斷了萩原的投喂行為,他攪動著已經沸騰的咖喱牛腩,道:「而且一會就要吃飯了,水果留在飯後吃。」

  「是是是,」萩原笑著把西瓜擺放會冰箱,重新挽了下已經有些下滑的袖口:「千束醬去沙發上看會電視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哦~」

  隨意切換的電視台上正播放著當前大熱的愛情劇,嬌小可人的女主角和男友發生了爭吵,正獨自躲在無人的安全通道低聲啜泣。井上千束無心看劇,只是乖巧地坐在沙發上,扭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在廚房裡忙碌的男人們的背影。

  其實松田和萩原都不是喜歡下廚的男人,洗切煮再到清理打掃,實在是太麻煩繁瑣了。比起自己動手做,他們更寧願去外面吃。

  雖然在還未考入警校時,兩人曾在閑聊間探討過如果未來某一天和心愛的女人成婚,他們會很願意走進廚房輔助太太共同完成晚餐。但像今天這樣背著喜歡的女孩子偷偷做飯的場面,是松田和萩原都未曾料想過的發展。宛如偷偷准備情人節巧克力的高中生小鬼,幼稚、忐忑,又充滿期待。

  會出現這樣的發展走向,大概都是因為千束昨晚那句帶著哭腔的話。

  「接我回家。」

  家嗎?於是他們忍不住開始思考。

  家應該是什麼樣的感覺。溫暖的懷抱,可依靠的胸膛,下班後熱乎的米飯,飄香的飯菜。和心愛之人掛著笑容的迎接,一句飽含幸福感的「我回來了」。

  於是松田和萩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做飯。默契行動的背後是潛意識的指導,大概是下意識想要給她一個家吧。

  被刀鋒切過的每一道紋路是勾勒出愛意的線條,裹著濃濃湯汁的牛肉從裡到外散發的香味是家的氣息。在手心捏出形狀的三文魚壽司不太好看,卻殘留著他們掌心的溫度。

  愛意流淌在舌尖,溫暖順著食物進入胃部,就連心都開始變得柔軟。

  不管是文字還是聲音,告白的話語需要借助語言的力量傳達給對像。但有些愛意是融入月色中的,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最溫柔的浪漫也不過在夜色下牽著愛人的手,道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井上千束端起碗大口大口喝著被松田花幾個小時才烹制出的土豆牛腩,試圖隱藏自己再次濕潤的眼眶。她心想自己真是太糟糕了,不停給對方添麻煩,還動不動就哭——雖然她攏共就在他們面前哭過兩次,但不想掉淚,不希望在他們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井上千束希望自己在他們面前能一直是獨立又優秀的精英警察井上千束,是能跟得上被譽為精英天才的他們腳步的人。而不是被甩在身後,或是需要他們停下腳步等她。

  放下碗,用燦爛明媚的笑容掩飾自己已經微紅的眼眶,千束道:「多謝款待,味道真的超級棒。作為答謝,我來負責洗碗吧~」

  說罷便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急匆匆的動作,其實也有想要趕快躲進廚房趁著背對著他們的空檔,偷偷擦拭快要抑制不住地從眼眶湧出的眼淚的原因。

  但她伸出去收拾筷子的手卻被松田陣平握住。

  井上千束抿唇,努力把眼淚憋在眼眶裡,她掛著笑看向松田,裝傻道:「放心好了,我不會把碗打碎的。」

  松田陣平卻只是一言不發,默默注視著千束發紅的眼眶。他伸過另一只手將千束手中疊在一起的髒碗遞給萩原。

  接過髒碗的男人倒也不推脫,迅速把碗筷全部堆在一起抱進了廚房。柔軟的沙發上只剩松田和千束兩人,萩原正縮在開放式廚房裡,以背對著他們的姿勢在洗碗。

  松田陣平握著井上千束的手,將她的掌心放在自己胸膛。男性體溫天然高過女性,他的體溫隔著白白的布料傳遞向她。像握住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千束抿著唇想要縮回手指,卻被松田不顧她退宿地按住。十指交叉,松田寬闊的手掌覆著井上千束的手背,她的手掌被按在他左胸口。

  屬於松田的心髒在井上千束掌心跳動,她甚至生出一種錯覺——就好像她正握著松田跳動的心髒。仿佛松田把他的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掌心,對她敞開了所有門窗。

  廚房嘩啦啦的水聲壓不住電視裡傳來的對話聲,廣告過後的愛情劇已經上演到精彩環節,男主角把嬌小的女主緊緊抱進懷中。

  他在女主耳邊低聲說:

  「我的這顆心,就完完整整地交給你了。」

  松田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可砰砰的心跳又似乎已經替他說明了一切。

  這顆心,他已經掏給她看了。

  作者有話說:

  零:我不得不離開,我的女朋友就暫時拜托諸位照顧了。

  爆處組:小事情,你的女朋友歸我們了,三年抱兩不是事。

  零:???不是!你們給我等一下!!我說的不是這種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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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們回來了。」

  從警視廳下班的兩個男人很自然地推開了千束的宿舍門,兩個入職以後就大受交通課女性歡迎的爆物處王牌自顧自地脫下西裝,將白襯衣的手袖挽至手肘,極其自覺的拐進了廚房。他們下班後的第一件事已經從各回各家慢慢變成了直奔千束房間。

  廚房內,井上千束穿著圍裙,長發也隨意地挽在了腦後。

  「歡迎回來。」她轉頭朝兩人露出個笑,用湯勺從鍋裡盛出一勺咖喱倒進白瓷碗裡,端起白瓷碗彎腰試吃料理的滋味。

  今天她下班比較早,已經獨自去超市買好了食材。

  黏人大狗狗萩原研二站在井上千束身後,他雙手扶著千束的肩膀。肌膚相觸,萩原用側臉貼著井上千束臉就是一頓猛蹭。

  這要是放在以前,他敢做出這樣的事絕對會被井上千束毫不客氣地推開並用食指附贈他一個彈腦門。如今能借著撒嬌的幌子做出如此親密無間的舉動,都要感謝那位衝刺完就失蹤,突然現身就只是為了給他和松田送來助攻的同期第一名。

  情緒崩潰時的一個擁抱就足以填補內心的空缺。順著食道溫暖全身的湯汁牢牢抓住的可不止是胃,還有她想要尋一處避風港的心。

  松田和萩原只要有任意一人休息,就一定會去接送井上千束上下班,哪怕是以步行的方式。雖然還沒確認關系,但已經迫不及待開始向外界高調宣誓他們的主權。

  他們今天執勤時也有趁閑暇時間商量計劃著買一輛車。

  工作時間僅小半年,不算長,但他們均兩已獲得升職。被警校錄用時起就定期發放的工資也有好好存著,兩個人一起的話剛好夠支付一輛入門跑車的首付錢。警察宿舍這邊也有建設專門的地下停車場,松田有特意去咨詢過,因為成家的警官們大都選擇了搬出去住,目前警察宿舍區的停車位還有剩余,停車的費用和外面相比也算實惠。

  一步步占有,在她周圍畫出一個生人勿進的圈。

  極富耐心的獵人已經為獵物搭建好巢穴。

  「千束醬,今天晚飯是什麼~」

  井上千束拍了拍萩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他放開:「研二要是一直粘著我,我就沒辦法做飯了哦。今天的晚餐是牛腩咖喱飯,研二喜歡嗎?」

  萩原松開懷裡嬌小的女人,轉身靠在灶台上,單手撐著灶台台面:「超級喜歡☆~」

  他笑眯眯地朝千束眨眼丟出個wink,回答的話意有所指。

  井上千束已經習慣了萩原的日常撒嬌,她無視掉萩原從wink裡彈過來的紅色小心心,低頭自顧自地用長柄湯勺攪拌著鍋裡冒著熱氣的咖喱:「研二快和陣平去盛飯,咖喱已經差不多做好了哦。」

  「嗨~」

  聽話地從電飯煲裡將顆粒飽滿的大米飯盛進小碗再蓋到盤子裡,掀開白瓷碗,米飯便乖巧地在盤子中央堆積成個半弧形。只消再澆上鍋裡翻滾著的咖喱湯汁,香噴噴的咖喱飯便大功告成。

  正欲從櫥櫃中拿出第三套餐具時,井上千束卻出聲阻止了他們。

  「盛兩份就好,我一會要出門一趟,就不在家裡吃了。」說罷,千束關掉燃氣灶,將圍裙脫下掛在牆體的掛鉤上:「你們記得洗碗哦。」

  她邊走向玄關,邊將挽起的白襯衣手袖放了下來。

  明明只是一頓晚飯的事,那兩個男人卻頓住了盛飯的動作,他們腦子裡卻不約而閃過同一個荒誕又讓他們心慌的想法——是不是諸伏景光或者降谷零中的哪個家伙又出現了!

  整齊劃一地放下手中已經裝盤的白米飯,萩原干脆直接一整個人掛在了正打算彎腰穿鞋的井上千束身上。松田陣平也面無表情地走到千束身前,對她伸出了手。

  「唔……」井上千束已經和這兩個男人形成了默契,她抿了下唇,乖巧地伸出了手,任由松田幫她系上她白襯衣手腕處的扣子——之前為了方便把手袖玩起來做飯,她把袖口處的扣子給解開了。如果只靠自己的話,單手確實不太方便系上袖口處的扣子。

  幾個人雖然都沒說話,但千束已經猜出了這兩個男人的意圖。她眨巴了下眼,放柔了語氣哄騙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們先吃飯,我很快就回來了哦。」

  萩原研二出聲抗議道:「才不要呢~我要跟千束醬在一起~」說罷,還故意把下顎搭在井上千束的額角使勁蹭了兩下。

  「但是……不管怎麼樣,研二你先放開我啦。陣平你快管管他。真是的……研二你這樣我都沒辦法穿鞋了。」

  自從被松田和萩原一頓溫馨的家常飯給狠狠打動後,井上千束認真地思考了和他們交往的可能性。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萩原越來越粘人,撒起嬌來完全宛如金毛附體,對著千束又蹭又抱,所作所為完全對得起他那雙大狗狗般無辜可憐的下垂眼。

  若是往常,松田一般都會適時地把萩原從井上千束身上扒拉下來,但今天他顯然有意縱容,全然沒有阻止萩原的意思。

  論撒嬌,井上千束完全不是萩原研二的對手,她只會被對方反向拿捏住,甚至一個不留神就鑽進對方給她下的套裡。思至此,千束將視線轉向面前已經穿上皮鞋,正套上深藍色西裝外套的卷發男人。

  微微鼓起腮幫子,井上千束抿住一側下唇,眉頭微蹙,眉尾下垂,再配上她本就柔和的五官線條,好一副柔弱無助的可憐模樣。

  舌尖微顫,她故意放柔了聲音,「陣平。」

  男人的名字在舌尖百轉千回,千束還適時地朝松田眨了兩下眼,然後成功的看見她對面正整理衣襟的男人頓住了身子。

  松田陣平面上強裝鎮定,但其實已經在心底默默倒吸一口涼氣。

  強忍住捂臉的衝動,他把視線扭朝了一邊。

  「欸~犯規~!」倒是萩原先出聲抗議了起來:「我也想被千束醬用撒嬌的語態喊我的名字。」

  萩原松開禁錮住千束腰身的手,他站直了身體,握著千束的肩膀讓她轉過身看朝他:「千束醬,剛剛那個語調和表情,再來一次,這次說『研二』。」

  井上千束鼓起腮幫子,氣鼓鼓的像一只鬧小情緒的河豚,抿緊了嘴唇就是不出聲。

  「不願意嗎?」萩原研二嘟著嘴,一副不甘心的樣子,但很快又換上了燦爛的笑容:「不過千束醬這個表情超可愛哎,想親。」

  說罷,萩原就嘟著嘴打算親下來。

  「哎?」這下輪到井上千束傻眼了。從喉間擠出個單音節,她下意識想要退後,卻被萩原牢牢握住了肩膀,只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著萩原逐漸靠近的面容。

  雖然統一了戰線,但不代表真的就放棄了所有的獨占欲。眼看萩原就要在千束唇上落下一吻,松田陣平上前幾步,一手握住井上千束的腰把她從萩原的控制下拉進自己的懷裡,另一只手擋在了兩人唇間。

  後背緊貼著松田寬闊的胸膛,溫暖的手掌隔絕了萩原即將落下的親吻。女子柔軟的唇瓣和松田的掌心親密相貼,鼻尖甚至能聞到松田指縫處殘留的淡淡的煙草氣息。

  是被松田的氣息氛圍的感覺。

  萩原的親吻停在松田手背幾釐米的地方,他怨念地看了一眼松田陣平,無奈地直起身:「小陣平真過分,我差一點就親到千束醬了的說。如果親到了,那個應該是初吻吧。話說陣平是嫉妒了嗎。」

  「我沒有,只是萩你沒注意分寸而已。」

  「呵,少來。」萩原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伸手從玄關處的衣帽架上拿過西裝外套也套在身上,為接下來的出行做好了准備。

  他臉上寫滿了鄙夷,一副早已看透松田的揶揄表情,干巴巴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千束醬剛剛喊你名字的時候,你心裡都樂開了花吧。我有看到那時候你瞳孔劇烈收縮了下哦。」

  被拆穿了心事的松田:「嘖,萩我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你話這麼多。」

  「這才不叫話多,這叫實話實說。」

  「不過比起這個,」眼看都快鬥起嘴來,一同長大的兩個男人卻突然統一了話題和目標,扭頭看向井上千束異口同聲道:「你這次休想丟下我們!」

  踮著腳正打算偷偷溜走的井上千束:「……」

  臉上溫柔的笑容僵住,沉默片刻,井上千束終於忍不住出聲道:「那個……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你們兩現在這副樣子,真的超級像兩個爭風吃醋的男高中生哦。」

  本以為會被堅決否認,結果眼前兩個大男人居然毫不在意地承認了下來。

  松田陣平:「對,就是在吃醋。」

  萩原研二:「不管是上次景光的那份便當,還是這次要背著我們悄悄和誰見面,甚至會一起共進晚餐。我和小陣平都超!級!吃!醋!」

  井上千束:「誒!?」

  糟糕,是意料之外的回答,這波漂亮的直球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看著步步逼近的兩個大男人,井上千束努力擺出一張什麼都聽不懂的無害笑容,小鹿般靈動的眼睛卻寫滿了惶恐,豆大的汗已經掛在了額角。身材和他們相比本就瘦小的女人默默把自己縮成了一小團,玄關處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不斷靠近的影子將千束籠罩在他們的身形下。

  「啊,可是……」井上千束露出個無奈的笑,眉頭微蹙,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卻又故意欲言又止。

  松田:「說。」

  井上千束雙手合十,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溫順可愛:「我這次是有正事哦,不是去和外面的男人見面,所以研二和陣平可以不要生氣嗎。」

  外面的男人。

  短短五個字似乎歸納了一切。什麼都沒名說,卻又把一切暗示得明明白白。

  這下不僅是松田,就連萩原也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紅著耳尖找回自己的聲音。

  「咳,」松田抬手在嘴邊假咳一聲,漂亮的深藍色瞳孔在眼眶中左右亂瞟,就是不敢去看井上千束的眼睛:「就算你這麼說,這次也別想自己單獨行動。」

  萩原倒是把興奮和開心直白地寫在了臉上,他抬起胳膊在胸前比成一個大大的叉:「雖然很開心,但不行,絕對不要妄圖丟下我們!千束醬這次說什麼都要帶上我們哦~!」

  「唔……」見無論如何都無法讓兩人放棄,井上千束也收斂了笑容,開始認真思考起她曾經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

  他們是她被暴雨襲擊時在她頭頂撐起的一把傘,是試圖穿過層層烏雲溫暖她的一束光。

  也許這件事上,她也可以向他們求助,不必再一個人苦苦支撐。哪怕不能助力,多一個人理解她痛苦的心情,在她無助的時候能給予她安慰,也是好的。

  低頭略做思考,井上千束重新掬起笑容,決定向他們坦白一切。

  「其實我是要去烏丸集團啦,那邊的負責人中谷先生邀我過去坐坐。畢竟我過去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不管是讀書還是生活,全都是烏丸集團贊助的。」

  「但其實烏丸集團不能算是我的恩人,我們更多的是一種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硬要說的話,我和烏丸集團其實是敵對關系。」

  很可笑,資助方和被資助方居然是敵對關系。

  井上千束不是白眼狼,但她和烏丸集團之間就是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被脅迫著進入警校的,我是烏丸集團安插進警視廳的一枚釘子。」

  最初的人生規劃根本不是警察。

  也許會成為普通的上班族,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偶然認識的男性墜入愛河然後結婚,過著普通又平凡的生活。

  但在巨大的百億資本集團面前,她如螳臂當車。為了不被無情碾碎,只能被強推著一步步走進黑暗叢林、邁向吃人的深淵。

  井上千束也曾思考過為什麼會是她,但仔細想來,她確實是極佳的脅迫人選。

  出生不明的幼童,意味著她無依無靠,沒有可以借助的背後力量。身為女性,在社會地位上天生不占優勢。更重要的是,井上千束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不管是柔和的五官線條還是溫順的性子,都在向外界傳達著好拿捏的信息。

  過去的十多年裡,井上千束也確實被烏丸集團任意搓圓捏扁。

  雖說在家務和照顧自己方面,井上千束與同齡人相比過早的成熟。但她沒經歷過校園暴力,也沒經歷過社會大環境的洗禮。不算聰慧但願意努力,同學關系還算融洽,高中生也遇到過個疼惜照顧她的老師。生活的環境和普通家庭相比確實稍弱一些,但也比真正悲慘苦難的人要好上千百倍。

  所以在烏丸集團面前,井上千束顯得過於天真單純,善良簡單的心像是一扇被擦得干干淨淨但卻可以被輕易看透的玻璃窗。烏丸集團將她搓揉在五指山下,半誘導半威脅地要求她必須考上警校。在她入職後,烏丸集團的利爪更是逐漸逼近,不斷給及馴化測試,一點點企圖吞噬她的內心。

  井上千束看向面前離自己不過咫尺遠的松田和萩原,她咬住下唇,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認真道:「回來之後,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們的。」

  心情過分忐忑,他們在知道真相後會選擇離開嗎。

  雖然知道松田和萩原都不是那樣的人,但此時此刻,井上千束就是莫名地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像卑微到泥地裡的人兒,而他們則是天上的月,皎潔、干淨,周身暈開動人的光輪。

  他們是盛開在小橋河畔的櫻花,伴著春風月色長大。她願用世間最美好的詞彙贊美他們。

  而她不過是大橋下陰影處努力向橋外陽光處生長的一枝枝丫。開得不夠純粹,綻放不出讓人驚嘆的美麗。從污泥中吸收養分長大的櫻花,真的能和綠蔭處的櫻花,並肩同行嗎。

  井上千束曾經從未被這樣的情緒困擾過,但人這種生物太過復雜。心一旦為他人而跳動,人就會變得堅強美好,也會變得脆弱敏感。

  井上千束垂著胳膊,手指攪緊了襯衣下擺,原本塞進一步裙的白色布料被她揪得皺巴巴的。她強撐出個笑容,故作朝氣道:「那個時候,如果你們覺得想要退出也完全沒關系哦,畢竟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涉及到的背影也有些復雜,沒必要把你們也拖下水。」

  等待回復的每一秒對井上千束而言都是煎熬。

  爆物處的兩個男人先是皺眉沉默,他們對視一眼,而後朝井上千束露出個無奈的笑。

  松田陣平挑眉,又好氣又好笑:「千束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很早以前就說過的吧,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萩原單手插兜,另一只手食指中指並攏在眉尾做出個比劃的手勢,丟出個wink笑道:「我以為在我們把千束醬從神奈川縣接回來的那天起,我們就已經是你的家了。雖然還沒有讓千束醬改姓,但我會努力的☆~」

  感動的情緒突然卡住,井上千束眨巴了下已經蒙上霧氣的眼睛,發出個疑惑的單音:「誒……?」

  雖然有察覺到這兩人的心思,但萩原這家伙居然就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了!

  井上千束緩緩蹲下身子。她低下頭,抬手默默捂住已經紅得能滴血的臉。

  好害羞,完全不敢抬頭去看他們,大腦也已經快要不能正常運作了,頭頂甚至已經開始冒起了白氣。

  入職後才從帶著一絲孩子氣逐漸走向成熟穩重的卷發男人在這一秒,瞬間徹底破功。他一把揪住了萩原的衣領子:「嘖!萩你這家伙!」

  「小陣平別這麼激動嘛,你不是也想讓千束醬跟你改姓嗎?」

  「啊……是有那個想法。」

  「那不就是了嘛。」

  「不……」蹲在地上已經縮成一小團的女人捂著通紅的臉頰,小聲抗議道:「請你們兩位都住口,不要再說出這種讓我困擾的發言了。」

  大腦已經快要宕機了,甚至想要找個貝殼蜷縮進去了。

  「再這樣的話,我要趕你們出去了。」

  也稍微考慮一下身為當事人的我的心情啊,大笨蛋先生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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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懵懂無知的高中生是極佳的馴化對像。

  尚未構建完成的世界觀,更容易被煽動的情緒,獨立思考能力和全面辯證分析能力還不完全。所以別有用心的組織和團體才喜歡對這段年齡段的孩子下手,通過洗腦、馴化的方式拿捏對方。飯圈文化中不良的那一小部分也是通過類似的手段控制未成年群體,把狂熱的粉絲當做殺人的刀,是狙擊的槍杆子。

  井上千束是在大學才逐漸走向思想成熟,脫離片面化思考,開始以辯證的方式看待問題。但一切已經晚了,那時的她早已落入烏丸集團為她准備好的陷阱中。

  白紙黑字,一紙合同,井上千束親自跳進了烏丸集團為她挖好的墳墓。

  她是被困在蛛網上的蝶,黏液牢牢粘住了她的蝶翼,無法逃脫。拼命掙扎時的震動只會引來狩獵者的注意,一旦被毒蛛死死咬住,她就真的再無退路。

  井上千束只能臣服,放軟了姿態,再靜靜等待生的契機。

  「我欠下了一筆巨款,債主方是烏丸集團。」

  高中剛畢業的井上千束一如既往地被烏丸集團邀去坐坐,天真地少女尚不知自己即將一腳埋入萬丈深淵。待客室奢華柔軟的羊毛地毯下方,罪惡正長出枝丫。

  烏丸集團的中谷先生當時是這麼告訴她的:「我們會繼續資助你讀完大學,不過會以借/貸的方式。待你工作穩定了,再分期慢慢償還債務。」

  井上千束本就打算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完成大學學業,但如果能夠得到資助,她果然還是更希望把時間和精力花在縱享大學時光上。倒不是單純的貪圖玩樂,而是井上千束對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和高校間的聯誼比賽無比向往,如果能把勤工儉學的時間用在參與大學活動上,她會非常開心。

  青春僅此一次,井上千束到底也不過是個即將邁入大學的尚不夠成熟的普通人,為即將到來的美好生活充滿了期待。

  所以她接受了烏丸集團的大學資助協議。

  但當她握著碳素筆在合同末頁簽下自己的名字時,一切已不可挽回。

  落筆前,井上千束也曾想過要認真翻閱一遍中谷先生遞過來的厚厚一沓合同,但門外等待的助理卻在此時敲門匆匆進入。助理俯身在中谷先生身側耳語幾句後,中谷先生臉色驟變,擺出一副焦急的姿態,似乎是集團內發生了什麼大事。

  中谷先生催促著井上千束趕快簽字,整個人坐立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走動。

  井上千束不明所以,但那時的她本就對烏丸集團懷有信任。被對面兩人一唱一和地演了一出好戲後,她便被緊迫感強推著,草草過目後就在合同上簽下了字。

  結果合同內容變了。

  普通的大學資助費用變成了一筆高昂到離譜的借/貸協議,上面的數字是井上千束要努力工作二十余年才能償還的巨大金額。井上千束名下也出現了幾張她從未辦理過的銀行卡,巨額的轉賬記錄,被偽造的本不該存在的奢侈品消費記錄。

  被作假的合同,偽造的消費記錄。

  她被設計了。

  待井上千束發現這一切時,一切也早已不可挽回。

  那時她已經順利通過了警校的考試,並已入校報到就讀了一個月。照例被邀請到烏丸集團,迎來的卻是當頭一棒。

  中谷先生向她拋來的合同復印件上是她親手簽下的名字,上面還落有她的指紋。用以購買奢侈品的銀行卡也確實記在她名下,誇張的消費記錄,一個月就能刷掉她兩年的生活費。

  面對井上千束的質疑,中谷先生只是皺眉作出一副困擾的樣子,笑得無辜:「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但這筆借/款,我們是確確實實已經打到你的這張銀行卡上了。」

  井上千束把茶杯重重砸在杯碟上,杯中的淺綠色茶葉因為慣性灑出一大半,盡數濺落在桌面。

  她近乎情緒失控:「別開玩笑了!這張銀行卡甚至都不是我辦理的!你們到底把錢打給了誰,又到底被誰給用掉了!這麼大一筆借/款我根本連見都沒見過,為什麼要背到我的頭上!」

  戴著眼鏡的瘦弱男人卻只是笑著,藏在鏡片下的眼神陰惻如潛藏在暗處的毒蛇:「這我不清楚。不過錢確實是你借的。你不用緊張,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流行超前消費。還不上也沒關系,我會向烏丸集團申請的,讓你把債務償還周期拉長。」

  中谷將桌上簽有井上千束名字的合同復印件向她面前又推了一截,他面上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以長者的姿態說著對不懂事的年輕人勸導性的話:「不過井上以後可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欲望。」

  看似是理解和勸導,但卻蠻不講理地強迫井上千束坐實了一切荒誕的事實。

  「你!!」

  井上千束目眥欲裂,近乎是咬緊了牙關才忍住自己打人的衝動。

  「不過井上如果確實不知道的話也沒關系,我可以陪井上你去報警。」說罷,中谷抿了一口杯子裡的咖啡,身子放松的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靠背上。

  他鎮定又故作體貼的模樣確實讓井上千束陷入了短暫的迷惑。當初簽下這份合同是在四年半前,那時她看得不夠仔細,如今自己也拿捏不准當時那份合同上到底詳細寫了什麼內容。

  再者,她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烏丸集團的手筆。中谷先生能這麼淡定地提出報警的提議,萬一真相其實是信息泄露導致的第三方勢力借機竊取本該屬於她的借款呢,烏丸集團會不會確實把錢劃到了她的賬上。

  井上千束像被抽掉所有力氣,她略顯頹廢地坐回到沙發上,低下頭。垂在膝蓋上的手掌死死拽成拳,用力到指甲都在掌心按下幾道極深的月牙形的印子。但井上千束仿佛察覺不到掌心處的疼痛,只是眨巴著眼,露出茫然的表情。

  井上千束身子發著顫,像淋了一場大雨正冷得瑟瑟發抖,狀似無助,大腦卻已經開始高速運轉。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分析思考當下的局面。

  信任和感恩的濾鏡一旦被打碎,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洞察,一切就變得清晰可見——烏丸集團打從最初贊助她那刻起,就是抱著把她送入警視廳成為他們棋子的目的。

  就像一道簡單的數學概率題。烏丸集團同時資助大量無依無靠的孩子,再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加以引導,最後按照每個人的發展情況,把他們安插到合適的位置。這個過程中難免會出現無用的棋子,但十枚棋子中只消出現一枚優質的棋子,余下九顆哪怕全是廢棋,帶來的收益也遠大於支出成本。

  一些資本投資方也是這麼做的,同時入股或投資好幾個項目,只要有一個項目紅了,哪怕剩下的項目全黃,他們也能穩賺不虧。

  況且這麼做還能給烏丸集團帶來巨大的名聲,和以好名聲作為效應帶來的二次收益。

  至於她井上千束,就是被烏丸集團盯上的棋子中的一枚。

  如果不能為烏丸集團所用,他們會直接把她廢掉,讓她從棋局中淘汰出局。

  井上千束不能報警。

  一名新晉警校生為滿足自己的私欲,向烏丸集團借下高額的巨款,揮霍一空後死不認賬還對過往的恩人反咬一口,報假/警、拒絕還錢。這樣的社會新聞一旦在社交媒體上炸開,她就完了。

  哪怕這不是事實,烏丸集團也一定會從背後操控住輿論,他們不可能會放過她的。

  莫名出現的銀行卡,子虛烏有的奢侈品消費記錄……

  烏丸集團在金融那邊也擁有一定勢力。不過只是這種粗略的手段,證明金融那邊的人職位不是很高,起碼四年前還不夠高。況且井上千束無法判定烏丸集團在她之前,有沒有在警視廳內埋下其他種子。如果選擇了報警,案子卻不幸被烏丸集團安插的人握在手裡,那她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眼下井上千束能在極短時間內想到的最好的處置辦法也只有那一招了。

  睫毛微顫似煽動翅膀的蝶,井上千束咬著下唇,眼淚大滴大滴的從眼眶滾落。她蹙緊了一雙眉,起先只是抽泣,而後哭聲漸響,直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鼻涕都哭了出來。舍棄了所有形像和尊嚴,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痛哭流涕的模樣。

  雖然是在做戲,但也確確實實有發泄情緒的因素。她那麼努力的生活著,即便孤身一人,眼中是只有黑白灰死氣沉沉的世界,她也不斷給自己打氣,說服自己要元氣滿滿地去擁抱明天。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井上千束已經夠辛苦了,為什麼這種事還要落在她身上呢。

  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但她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育不是這樣的,讀書時老師在課堂上所描繪的美好未來也不該是這副模樣。這是社會大環境給她上的第一堂課,卻化作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她險些永遠爬不起來。

  眼淚似斷線的珍珠,井上哭得絕望,她無助地蜷縮在沙發上,用隔著霧氣的眸子看向對面作為烏藥集團代表資助了她近十年的男人:「中谷先生,我該怎麼辦?我好害怕,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井上千束選擇了服軟,她哭著向始作俑者的烏丸集團負責人求助。像無知的孩童在犯了錯後,不知所措地在信任尊敬的老師面前嚎啕大哭,放下所有倔強,只為尋得一絲光亮和正確的方向。

  「中谷先生,請幫幫我。」

  井上千束知道自己會被選中的理由——她柔軟好拿捏。既然如此,那她就真的裝作一副沒有主見的姿態,按照他們的牽引,走向他們希望的方向。哭著向中谷先生求助,聽從烏丸集團的安排,乖巧得像一只無害的小白兔。

  她會擺出一副懵懂無知的姿態,直至成為烏丸集團手中的槍杆。她會暗中收集資料,獲取烏丸集團的信任後再親手剝開他們仁慈的皮毛,揭下他們虛偽的假面。哪怕代價可能會是她自己。

  出租車剎車時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輕響,井上千束將思緒從痛苦壓抑的往事中拔出,她深吸幾口氣迫使自己進入極致冷靜的狀態,而後推開車門走下車。她站在馬路另一側,抬頭仰望向對面掛著金色招牌的集團高樓。

  寬闊的馬路就像一道分界線,左右兩邊世界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馬路左側是危險的龐然大物,光輝宏偉的外表下,暗藏著一頭蠢蠢欲動的食人巨獸。馬路右側是孤身一人站在路口的井上千束,瘦弱的身影在路燈下被拉長。

  資本運轉下的龐然巨獸與孤苦伶仃的弱小女子,鋼筋鐵骨與血肉之軀。

  她只不過是黑暗襲來時被碾在車輪下的一枚小小的棋子,又要如何贏下整盤棋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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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金屬勺在瓷杯中攪動,卷起的咖色漩渦倒映著中谷先生因瘦弱而微微下凹的面頰和高顴骨。他坐在井上千束對面,在和井上聊了一堆無聊的家常後又誇贊了她近期在警視廳的不俗表現,就好像他此番邀約真的只是為了贊賞井上的才能。

  失去了外力推動,杯中的咖啡漸漸停止了旋轉,但平靜的表面下隱藏著洶湧的浪濤。

  中谷盯著停止轉動的漩渦,狀似不經意道:「說起來,井上有男朋友嗎。搜查一課的話,工作一定會忙吧,要是太投入的話可能一不小心就錯過最佳年齡了呢。」

  「沒有男朋友,但是已經有喜歡的對像了。雖然還沒正式在一起,不過應該快了吧。」井上千束抿唇露出個含羞的笑容,她抬手把頭發捋至耳後,溫順羞澀的模樣像一只聯誼會上等待男性挑選相中的綿羊。

  「看樣子是兩情相悅嘛,挺好的。是搜查一課的前輩嗎?」

  「不是哦,是爆/炸/物處理班的小組長。」

  「這樣啊……」中谷用拇指摸索著杯把,拖長了尾音似乎實在思索:「爆/炸/物處理班……挺好的。」

  「不過井上這麼優秀,還長得可愛,一定也很受其他課異性歡迎吧。爆/炸/物處理班那小子是怎麼脫穎而出的,居然都沒有別的男人來競爭下嗎?」

  「還、還好啦。」

  語調微微下壓,井上低下頭,視線左右亂瞟,把初入社會的女子害羞時的模樣表現得淋漓盡致。

  「入職那天就在被追求了,對方毫不客氣地直接趕走了其他追求者。再加上工作比較忙,我都沒怎麼有機會和其他課的男性接觸。」

  中谷靠回沙發靠背上,從喉嚨處擠出幾聲意味深長的笑。

  年輕的女孩子就是簡單好拿捏,三言兩語就被騙得把烏丸集團當做唯一的恩人和救星,現在甚至被個男人哄得不敢和別的男人走太近。

  但這正合了他的意。

  中谷咽下咖啡杯中最後一口濃咖啡,笑得慈和:「不和其他人接觸也挺好的,畢竟有了男朋友就該和其他異性保持距離。井上要是真的很喜歡現在的男朋友,就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可能會錯失真愛哦。」

  「還不是男朋友啦。」

  「哈哈哈哈這不是遲早的事嗎,」把杯子放回桌上,中谷十指交叉,一副長輩般親切的模樣哈哈哈大笑著:「井上這麼有魅力,會被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語重心長道:「不過井上一定要注意和其他異性保持一個度,不能因為心軟不好意思拒絕而被鑽了空子。男人最了解男人,如果有異性跨課室特意來找你說話,肯定是帶著那種心思的。我有個侄女就是因為不好意思拒絕別人,被有心人借著話題的接近,最後和男朋友鬧得分手了。」

  「誒?」井上千束適時地捂住嘴,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居然分手了,怎麼這樣。」

  「現在有得是不知廉恥的男人,借著日常生活或者工作的由頭接近目標,也不管對方還是不是有男朋友。」中谷搖著頭,重重嘆了一口氣,皺著眉頭很是痛心疾首:「男人的占有欲可是很可怕的,要是因為誤會而分手多可惜啊。所以井上你一定要記得和異性保持距離,我還等著吃千束你的喜糖呢。」

  「嗯,中谷先生提醒的是。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井上千束垂眸,做出一副陷入熱戀的少女模樣,就連眉眼都染上了溫柔甜蜜的粉色。她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喉嚨滾動做出吞咽的樣子,卻只是濕潤了嘴唇,沒有喝下一滴杯子裡的茶水。

  最近一個月井上千束和松田、萩原他們走得很近,這在搜查一課和爆物處兩個課室間根本已經是完全公開的事實了。烏丸集團不會用這個人盡皆知的事來測試井上千束的忠臣度以及她是否說謊。中谷先生特意挑起這個話題,絕對是為了鋪墊後面那番勸導的言辭。

  隱藏在日常對話中被反復提及的「其他課室」;在聽到她說出自己的男朋友是「爆/炸/物處理班」時略微好轉的放松狀態;暗示她不要和別的男人多接觸,要提防靠近搭訕的其他課男性……

  她已經對這次中谷先生特意召見的久違談話有了初步的猜測——烏丸集團安插進警視廳的其他釘子有了異心。而且這顆釘子是名男性,職位部門在搜查一課和爆/炸/物處理班以外的其他課室。

  烏丸集團擔心她已經和對方有了接觸,所以布下了這場談話。在得知她和男友以外的其他課室都沒有接觸後,打著「為她著想」的旗號,擺出一副長輩的嘴臉旁敲側擊地提醒她要小心遠離其他異性。

  但烏丸集團一定不會這麼快就放心她的,後續肯定還會有其他試探和調查。

  唯一的好消息是烏丸集團還沒能完全滲透警視廳,起碼對她的動態無法掌握,不然他們大可免去這次對她的初淺試探。

  反向得到想要的情報,井上千束放下杯子,朝中谷甜甜笑道:「說起來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感謝中谷先生你這麼關心我的生活,你真的像是我的長輩一樣呢。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然而她卻在站起身的一刻身子一軟,向前栽了下去。

  井上千束軟著身子栽倒下去的樣子像極一只被風吹落的蝶,眼看膝蓋已經磕在矮茶幾上,坐在她對面的中谷先生這才站起身扶住了她。

  中谷先生明顯被嚇了一大跳,一時間失了長久以來的冷靜狀態,頭一遭在略顯錯愕的語氣中失了態:「你、你這是……?」

  井上千束扶著中谷先生的胳膊,被他攙扶著借力重新站穩了身子。她面露苦笑和一絲尷尬:「抱歉抱歉,這幾天太忙了都沒能好好吃飯,剛剛起身的動作太猛,突然就眼前一黑了。」

  她嘴角掛著歉意的笑,心底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她一直以為烏丸集團頂天了就是進行經濟犯罪和□□罪,從未刻意去注意中谷先生的手指。但上次在烏丸集團偶然遇見的兩個黑衣男人讓她多留了個心眼,並以此延伸出以往從來沒想過的可怕猜測。

  她剛剛借著摔倒的動作握住了中谷先生的手掌。中谷先生的右手有三處地方有明顯的老繭,最明顯的是食指第一指節指腹處,而後是無名指和小指的第三指節——這是狙擊手才會出現的老繭。接住她的反應有些慢半拍,再結合中谷先生偶爾會有揉膝蓋的動作,他應該是受傷才從退居二線搖身一變成為烏丸集團負責資助貧苦孩子的負責人,身體機能也已經因為缺乏鍛煉和遠離廝殺環境而變得遲緩。

  這番簡單的試探已經做實了井上千束的猜想——烏丸集團栽培了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勢力,來幫助烏丸集團鏟除它的競爭對手和攔路石。

  她壓下心底的驚訝和恐懼,朝著中谷先生欠身就打算離開,卻在轉身時被中谷拉住了手腕。她裝作極其放松的樣子,但早在被扣住手腕的一瞬間已經繃緊了渾身肌肉。心跳開始加速,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安靜,只剩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咚咚咚響。

  不能動搖,一萬露出破綻,一定會被中谷先生和他身後的烏丸集團將她整個撕碎,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穩住所有情緒,千束笑得乖巧:「中谷先生還有事嗎?」

  中谷握住井上的手指微涼,如同循環系統受損無法把熱量傳送到四肢一般。冰涼的手掌捏住井上千束的手腕,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舌順著她的胳膊蜿蜒而上。

  中谷先生已經收住所有笑意,他低著頭,一雙眼順著架在鼻子上的金屬鏡框頂部看向井上千束。漆黑的眼珠子向上翻著,露出大片眼白。

  井上千束在他的注視下也收斂起笑容。她縮起肩膀,蹙緊眉頭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中谷先生,請問……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這樣有點嚇人。」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中谷像一條緊盯獵物的毒蛇,眼神不算凶狠,卻陰冷得叫人不寒而栗。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井上千束,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試圖從井上千束的回應中找出些蛛絲馬跡。

  但井上千束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他抓住馬腳。

  已經變得愈發冷靜的女人在動身前往烏丸集團前,還被爆處組的兩個王牌笑著加油打氣。現在的她雖然還會恐懼,但已經不會再有深刻的無力感了。迷漫在道路上的迷霧已經被吹散,她不會再迷失方向。

  被中谷用幽冷的目光盯著不放,井上千束只是抿緊了嘴唇做出一副不安的樣子,一會看地,一會看人。她眨巴著眼睛,委屈道:「中谷先生……」

  他們希望她天真,她就天真給他們看。用白糖釀成粘稠的糖漿做陷阱,一點點黏住眼前這個龐然巨物,她一定要讓烏丸集團轟然倒塌。

  沉默是兩人無聲的對峙,空氣也跟著變得緊張。中谷卻適時地松開了井上千束的手,面上重新掛起商人特有的公式笑容。比翻書還快的變臉速度大概是每一個成功的商人都必備的技能,眼下中谷這副毫無芥蒂的模樣,就好像剛才陰冷吐著信子的毒蛇只是井上千束的錯覺。

  中谷眼睛眯成一條線,笑著張開開裂的嘴唇,醞釀好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聲銳利的尖叫給硬生生打斷。

  無限膨脹的欲望催生出黑暗,就算是市值千億的烏丸集團也難掩其中腐爛的肮髒。

  井上千束順著尖叫聲匆匆趕到時,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已經扣著喉嚨倒在地上沒了聲息。一同跟來的中谷先生在看到眼前一幕時,霎時黑了臉。他可不想讓警視廳的那般警察進入烏丸集團進行調查,雖然明面上調查不出什麼對集團不利的東西,但多個心眼總歸是好的。

  他瞥向正蹲在地上用手機拍照取證的井上千束,默默沉下心思。

  不好的想法開始醞釀,但他還沒來得及形成完整的構思,井上千束便先站起身拉著他去到了房間角落,並低聲建議不要報警,這件事交給她來解決。

  「如果鬧大的話,會影響烏丸集團的聲譽,」井上千束滿臉誠懇:「所以就交給我來解決吧。我會在兩個小時之內結案的,然後通知警視廳的前輩來把人押走,爭取把影響最小化。」

  「可是……」驚訝從中谷眼底一閃而過,他皺著眉頭一副擔憂的神情:「這樣不太好吧,不符合流程。會對井上你造成影響的吧,不會被上司批評責罵嗎?」

  「不會的。烏丸集團對我而言就像家一樣,我絕不能讓它掛上糟糕的名聲!中谷先生你不必擔心,我會妥善處理好這一切的!」

  井上千束在說出這番慷慨激昂的台詞時眼神堅定,似乎真的把烏丸集團當做了自己的家。她眼睛閃閃發亮的樣子在中谷看來格外可笑,一塵不染的白紙即將被塗抹上其他色彩。獵物一步步被引誘著跳進陷阱。油鍋已經烹熱,可笑的是無知的白兔還啃著鮮嫩的菜葉,對身後高高舉起的利刃鋒刀一無所知。

  但……

  安康魚會搖晃著擬餌,把自己偽裝成美味的食物等待獵物上鉤,自己再在最後一刻化身真正的捕食者把對方吃入腹中。慷慨激昂的台詞只是為了扮演著一個單純好拿捏還對烏丸集團心懷感恩的傻白甜,向中谷先生展示著她的忠心耿耿。

  她未必就是他的獵物。

  不再去管中谷先生意味深長的眼神,井上千束向周圍的科研人員要了副新手套就開始對屍體進行檢查。

  其實她剛趕到現場時就已經看到了全身漆黑的剪影人,也看到了對方悄悄把一個只有手指大小的玻璃瓶塞進衣兜裡的動作。這種程度的案件,兩個小時完全足夠了。

  不算高明的犯罪手法,留下的罪證多到可以讓警方直接把凶手按在地上摩擦。面對井上千束一一擺出的罪證,僅比井上千束年長幾歲的男人整個人抖成了梭子,他撲通一聲滑坐在地上,瞳孔也因為超負荷的恐懼而開始渙散。

  凶手垂頭喪氣像一只喪門之犬,卻在被井上千束用繩子綁住雙手時卻突然劇烈掙扎了起來。他整個人像一頭草原上受驚的野牛,噌得一下就從地上竄了起來,甚至蠻橫地把千束撞得後退了幾步。烏丸集團的安保人員倒是反應迅速,直接把男人重新按著跪倒在地,甚至狠狠地往他身上猛踹了幾腳。

  「這不是我的錯!!」

  他瞪大了眼睛,眼球內布滿了紅血絲,裂開嘴咬緊了牙關,怒吼的樣子宛如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都怪他們!是他們逼我的!!」

  中谷看著眼前發了瘋的男人,皺緊了眉頭。暴雨開始在心底醞釀,眼下短暫的隱忍都只是雷鳴前的積壓過境的烏雲。

  「警官你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如果你……」

  「啪!」

  井上千束高高揚起手在男人臉上落下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他失控的發言。井上面露凶光,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夠了!區區一個殺人犯,無非是想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開脫的借口!我不想聽你的胡言亂語!乖乖跟我回警視廳認罪!」

  所以拜托了,不要再說了。起碼不要在這裡說。

  被表像所迷惑,男人因為失去最後的希望於是陷入了壓抑迷茫。他緩緩垂下頭,如同將死之人般瞌上了眼,滿身絕望。周圍陷入詭異的沉默,先前還圍成一圈相互耳語的研究人員互看幾眼,像是得到什麼信號般低下頭匆匆散開,空氣宛如凝固般窒息。

  中谷背著手步步上前,踩在瓷磚上的腳步在被按倒在地的男人聽來卻像是響尾蛇顫動的尾部,發出致命的聲音。每一步靠近,都讓他顫著身子試圖向後挪動。

  「抱歉抱歉,在樓下前台登記時花了點時間。井上你說的犯人在哪?」

  同小組的前輩到來得恰到好處,他大大咧咧地撓著後腦勺,笑容爽朗,打斷了中谷步步逼近的腳步。

  穿著警服出現的男人在井上千束看來宛如救世主出現,她近乎是連拖帶拽地和前輩一起把犯人押上了車,恨不得帶著人立刻從烏丸集團消失。但井上千束卻又不得不壓抑住內心的急切,她湊到中谷先生身側小聲耳語著請他放心的話,寒暄幾句才帶著人

  夕陽下金碧輝煌的大廈不斷在後視鏡中縮小遠去,逃離了大樓,井上千束這才剛放松身體。她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後背也早已被冷汗浸濕。宛如劫後余生,她綿長地嘆了一口氣。

  清了清嗓子,井上看向身側被手銬銬住的男人:「你剛才在實驗室那邊想說的話是什麼?烏丸集團正在做什麼違法的事嗎?」

  男人沒有吭聲,甚至沒有抬頭看井上一眼。先前還在烏丸集團表明忠臣的人轉眼就開始找他套話,不被信任也是理所當然的。

  井上千束自然也意料到了這一點,她揉著眉心,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是有把柄被烏丸集團握在了手上,才不得不為他們工作。其實我也是哦,有不得了的東西被握在中谷先生手上,所以才不得不表明自己的忠誠。」

  聽井上這麼說,男人終於舍得分神看她一眼,渾濁的眼睛沒了光亮,是跌入無盡深淵之人在飽嘗痛苦後才有的灰暗。男人木著張臉,薄唇微顫,還沒來得及表態,前座負責開車的搜查一課同小組前輩反倒先嚷嚷了起來:「什麼?井上你被烏丸集團威脅了!?」

  「真是的!前輩你開車好好看路啦!到警視廳以後會解釋給你和目暮警官聽的!」

  「哦哦,好。」

  將視野重新投向被拷住的男人,井上千束也不想多虛與委蛇,她臉上寫滿嚴肅認真,語氣誠懇無比:「你殺了人,這已經是既定事實了。不管我是不是烏丸集團/派來的人,你說或不說都不會影響司法對你的審判。但如果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也許警視廳就可以扳倒烏丸集團,你也可以成為秘密協助人博得一線生機。」

  「不制止的話,一定還會有下一個像你這樣的受害者吧。先生,你真的不希望讓烏丸集團受到應有的懲罰嗎?」

  大概心懷正義的警官在板起臉來時都有不怒自威的氣場,井上千束雖然有著柔和的五官線條,但也難掩她正義凜然地熾熱之心。況且她說的一番話字字在理,實在是叫男人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他略顯疲態的閉上了眼,深呼吸一番鎮定住了心情,才終於決定開口。

  掩蓋黑暗的帷幕被緩緩拉開,隱藏在巨大資本下的食人巨獸終於初露容貌,鋒利的獠牙剔筋瓦骨。

  被銬住的凶手舔了舔干裂的嘴皮,這才啞著聲音開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緩緩道來。

  他說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由母親一手撫養長大。但是母親在兩年前被查出癌症晚期,需要大量藥物吊著那口氣才能從死神手裡搶回一些壽命。可怕的疾病意味著更昂貴的治療費用,他的母親幾乎是用成捆的美元在續命。

  烏丸集團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們主動提出願意資助他母親的治療費,代價是讓他進入他們公司,協助開發一種叫「銀色子彈」的藥物。

  「但是這個銀色子彈是害人的東西!我真的已經到極限了,無法再昧著良心研發這樣的東西!」

  徹夜噩夢,輾轉難眠。每每閉上眼,入目的皆是索命的冤魂厲鬼。

  「銀色子彈?」

  「對,銀色子彈。這種藥之前好像是別人在研究,後來不知道怎麼著就中斷了。烏丸集團最近重新召集了一批科研人員打算重啟這個研究項目。」

  「功效呢?」

  「功效的話……」

  對方一一陳述的內容太過驚世駭俗,不管是井上千束還是駕駛座的前輩全都豎直了耳朵,震驚得無法從喉嚨處擠出半個音節。瞪大的瞳孔微微顫動,烏丸集團涉及的內幕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可怕得多。

  過於專注觀察隱匿於黑暗中巨獸卻忘了留意道路左右兩側路況。

  亮起綠燈的十字路口處,右側路口處本該被紅燈攔停的一輛越野車像失控的瘋牛看到了不斷揮舞抖動的紅布,無視信號指示燈地向他們乘坐的車子疾馳而來。

  疾馳的車速將井上千束他們乘坐的車子撞得飛起,待車身在空中翻轉幾圈後倒仰著砸落在地面時,三人的意識早已陷入黑暗。車輪在空中停止了轉動,散落一地的玻璃是車內已經破碎並正逐漸消散的生命力,機油混著鮮血流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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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陽光順著半開的窗簾斜著照進房間,潔白的被褥上留下金色的輪廓。單人間病床內,呼吸機隨著床上女人胸腔的起伏發出運轉的機械聲。

  松田陣平抱著胳膊坐在床邊的折疊椅上,弓著腰瞌上雙眼,頭一點點地打著瞌睡。他昨天傍晚結束了一整天的執勤後,就來醫院替換了已經守了一整天的萩原研二。□□處理班的特殊性要求他們必須保持充足的精神狀態,萩原第二天工作完會再回來替換松田。

  顫動的睫毛似煽動翅膀即將起舞的蝶,井上千束初睜開眼,入眼的是晃動模糊的純白,像透過被雨水模糊的窗看向世界,被加了一層高厚度模糊濾鏡。她費力的眨動著雙眼,下意識想要抬手揉搓眼睛,才發覺手臂似有千斤重,連挪動一寸都覺得費力。

  手掌肌肉和不算柔滑的床單摩擦發出極淺的聲音,但坐在一側的松田陣平還是瞬間被驚醒。他睜開眼從可折疊的塑料硬質椅子上彈起身子,近乎急切地一步跨到病床邊。

  松田陣平一顆心像是懸崖頂處向外懸空半截的巨石,搖搖晃晃不得安生。終於得以見著井上千束醒來,石頭安穩落地,緊接著確實海浪波濤而來。是後怕,是喜慶,是激動。復雜的情緒似滔天巨浪,擊碎他所有冷靜沉著。

  喚來主治醫生為井上千束檢查身體,收到信息的萩原研二也已經寫好事假報告在趕來的路上。

  聽診器隔著薄薄的病號服在井上千束胸腹腔處游走,被推著做了一堆檢測後,主治醫生看著X光片蹙緊了眉頭:「目前來看,身體情況已經基本穩定,後續再進行一些檢查,一切順利的話再靜養幾個月後就可以出院了。」

  井上千束被推回病房時,視線和意識都已經變得清晰,

  松田陣平用棉簽沾著水在井上千束干裂的唇上輕輕擦拭,他動作輕柔,簡直看不出曾經在警校時直男又笨拙的一面。

  「你運氣不錯,只斷了三根肋骨和左胳膊,左手小臂骨折得比較嚴重,估計就算痊愈了,未來也還是會受到一點影響。雖然受到腦震蕩,但好在大腦和內髒都沒有受到什麼大損傷,很快就會康復的。」

  「他們……」雖然昏睡的那幾天一直有以點滴的方式補充身體所需營養,但井上千束開口時嗓子沙啞得不像話,像是停轉三年的生鏽機械突然被啟動:「他們怎麼樣了?」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沉默,病房內靜得只聽得見井上千束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井上千束躺臥在病床上,雙眼直視著蒼白的天花板,視線卻放空沒有進行任何對焦。眼淚順著眼尾滑向耳廓,她一言不發也沒有眨眼。眼神空洞麻木,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傷心流下的眼淚,還是長久未眨眼後眼內干澀而分泌的淚水。

  被猛烈撞擊的瞬間,視線翻滾晃動,身子像被犀牛踩過般疼痛。慘烈的車禍中只是骨折,確實算得上是輕傷了。但井上千束不是運氣不錯,只是被人保護著罷了。

  視野晃動,長期泡在實驗室裡本該缺乏鍛煉的男人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可怕的極限反應,還沒能坦白完一切的凶手緊緊將井上千束護在懷中,用肉/體承受住了最猛烈的撞擊。

  井上千束失去意識前,對方那雙因長期佩戴高度數眼鏡而略微變形的眼已經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哪怕他們的對視只是極短的一瞬,甚至短過一眨眼的時間。

  他的眼睛亮閃閃得像藏著一顆小太陽,眼神堅韌如磐石,又帶著一絲絕望和祈求。他是抱著赴死的心情護住井上千束,這場慘烈的人為災難裡他們必須有人活下來,帶著其他人的使命繼續走下去,奔向正義和光明。

  順著道路粗糙的表面流淌向馬路中央的鮮血像是病床上爬過年邁母親布滿皺紋的面龐的無聲哭泣,她最親愛的兒子為了給她看病自願跳進烏丸集團親手編織的牢籠,可如今他再也不能去看望她了。

  開車的警官人很好,雖然是前輩卻沒有一點架子。明明是休息時間,卻因為接到井上千束的電話就自願駕車到烏丸集團幫忙。前些天他還對著一張女孩子的合影傻笑,他說他已經追求對方兩個月了,對方對他也有好感。他打算下周末帶對方去游樂園然後表白,也已經找好了兄弟幫他適時放飛氣球營造氣氛。

  他們本該順利穿過這個路口的。

  年輕的研究員本該能以協助人的身份活下去,親吻著重病母親的額頭為她送終下葬。前輩本該抱著紅玫瑰,撓著短發笨拙地說著告白的情話,再笑容滿面地把交往的好消息告訴所有人。

  如果沒有這場蓄意的謀殺,他們本該可以。

  井上千束用力抿唇下唇閉上眼了。年輕的面容寫滿了疲憊,麻木的姿態像是已經死了幾回。

  她也確實死了。被烏丸集團陷害坑騙時,她親手掐死了自己的純善。在同車的兩人咽下最後一口呼吸時,她抹殺了自己的天真。

  起初井上千束還能強裝鎮定,搭在白色床單上的手指卻已經開始微微顫動。呼吸變得沉重綿長,似乎每一下喘息都吐盡肺部所有空氣,再以恨不得吸光房間內所有氧氣的方式吞吸空氣。

  喉間是幾聲短暫急促的抽泣,眼淚緊隨其後。緊閉的雙眼壓不住洶湧而出的眼淚,珍珠大的淚水順著緊閉的眼尾滑落,順著太陽穴滑下剛好滴落在耳廓,堆積在耳道入口。顫抖的手指收緊,隔著白色床單扣拽著身下的棉絮。被強行堆積壓抑在火山口的情緒終於壓制不住地爆發,噴湧的岩漿滾滾而來,揚起的塵埃能淹沒一切。井上千束嚎啕大哭著,一直以來獨自咬牙抗下的負面情緒撲面而來,堅強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松田陣平手忙腳亂地為井上千束擦拭著眼淚,萩原研二也在此時匆匆趕到。他們似乎在對井上千束說著安慰的話,但她什麼都聽不到。堆積在耳郭的淚水讓一切都聽起來都想隔了一扇厚重的門,只剩下甕聲甕氣的回響。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他們就不會死。

  雖然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烏丸集團,但她就是無法原諒自己。如果沒有給前輩打電話、如果沒有為了獲得中谷先生的信任而選擇不報警,也許他們就不會死。

  無法原諒自己。

  這份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是一根長滿倒刺的皮鞭,在漫長的未來裡不斷揮舞,鞭策著井上千束的良心,直到生生從她的心口剜下一塊肉。皮鞭揮舞時破空的聲音是驚醒她睡夢的脆響,像索命的厲鬼將千束夜夜糾纏。

  衝撞他們的越野車司機當場死亡,警視廳調查了駕駛員的生平事跡和人際關系。司機原本開了家小公司,後來經營失敗欠下了巨款,那天是為了躲避開車追隨其後的債主,才踩著油門直直裝上了井上千束他們的車。

  肇事者已死,開車追討債務的黑衣人也頂多是違反了交通法和一些治安管理規定,在這個□□合法的國度,警視廳除了對他已經一些口頭警告和罰款,別無他法。

  此次事件事關重大,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負責人黑田兵衛本該前來問話。但井上千束剛蘇醒,正在等待復查結果並進行進一步診斷。況且她情緒也不太穩定,黑田兵衛來看了一眼後只留下個電話,說晚飯過後再來拜訪便走了。

  送走黑田警部和主治醫生,松田反手鎖上了病房房門。正對著病床的迷你電視機被萩原打開,隨機調到個綜藝節目調高兩個音量,既不會顯得太過突兀,也能剛剛好地掩蓋住他們的談話。被拉上的玻璃窗戶隔絕了外面的聲音,世界變得安靜,只剩空調機運作的嗡嗡聲。

  兩個人用萩原帶來的設備在病床內翻找了一圈,才安心地拖著折疊椅坐到井上千束床前。

  松田靠著椅背,臉上盡顯疲態:「千束,你這次的車禍其實和烏丸集團有關吧。」

  被擦干眼睛的井上千束卻只是紅著鼻頭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沒有搭話。

  松田:「放心好了,我和萩檢查過,房間內沒有竊聽器一類的東西。」

  況且放竊聽器的風險太大,再怎麼說也是死了位警察的事故,警視廳一定會多留個心眼。

  井上千束躺在床上依舊不吭腔,她內心五味陳雜,眼淚被松田用紙巾擦拭干淨後又再次溢出眼眶,順著眼角滑落。片刻後她才顫著嘴唇開口:「不要……不可以參與進來,會死。」

  雖然在動身前往烏丸集團前才答應了不會再對他們有所隱瞞,但她後悔了。

  他們是井上千束最重要的人,甚至已經勝過了曾驚艷她時光的降谷零。而且她曾經答應過鬼塚教官,要在關鍵時刻拉他們一把,為只知道踩著油門往前衝的他們踩下剎車。她怎麼可以擅自把他們拉下水,拖進更危險的和烏丸集團的對峙中。

  死亡的陰影如黑雲壓城,遮天蔽日。井上千束不怕死,但她不想他們死。

  「求你們了,」聲音滿是哭腔,好不容易才停下淚水的女人再次哭泣起來,像恨不得流干身體裡所有水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求你們了,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特意請假趕來的萩原研二原本正在把削好皮的蘋果切成小塊,聞言他頓住動作,抬頭看向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萩原研二把手中的蘋果丟回盤子,用濕紙巾擦拭過手上殘留的蘋果汁後,伸手握住了井上千束藏在棉絮裡的手掌。千束才剛結束三個小時點滴的手掌很涼,連帶著小臂都帶著一股寒冷氣息。萩原研二搓揉著千束的手背,試圖溫暖她的手掌。他露出個溫暖又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笑容,開口道:「千束醬一定在想,『你們千萬不能死,你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對我而言比我自己死了還痛苦』,對吧。」

  「可是千束醬對我和小陣平而言,也是同等重要啊。什麼都不說的話,我們會去自己調查,總之你別妄想甩掉我們,絕對不行!」

  沉默的空氣是井上千束和松田、萩原間無聲的對峙,溫暖的體溫順著手掌傳來。井上千束瞌上眼,深吸一口氣,才纏著音開口:「嗯,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烏丸集團做的。」

  追債的黑衣人和慌不擇路撞響他們的逃債人,說什麼意外事故,她可不信。

  「陣平,你能幫我調查一件事嗎。撞向我們的司機,他的家庭情況,和妻女現在在哪裡。」

  聯想到半年前她在烏丸集團撞見的兩個帶有色彩卻穿得一身黑的男人,這起車禍只有一個可能:烏丸集團用肇事司機的家人作為威脅,逼他撞向他們乘坐的車,所謂的追趕討債其實是近在咫尺地監視。

  ——如果不撞死他們,我就殺了你一家老小。反正你也欠了這麼多錢,只要你完成這件事,所有債務就一筆勾銷。

  於是在路口,井上千束他們才會被如發狂犀牛的越野車以將油門踩到底的方式直直撞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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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的主治醫生,他意外地負責,」松田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膊,一番話意有所指:「來為你查房的勤快程度,讓我差點以為我們為你交的費用是五十萬日元一天的超級VIP病房了。」

  他不否認不少醫生在選擇從醫時是抱著崇高的理想和信念,但這位主治醫生比起出自醫德的關切,更像是伺機而動的老鼠。一次次背著手前來查看情況,在確認無論如何房間裡都會有他或者研二其中一人留守後,便漸漸減少了出現的次數。這期間雖然也出現過松田離開病房到抽煙區抽煙的情況,但他回來後,病房內剛到沒多久的主治醫生只感嘆了一句「恢復得不錯」,便直接離開了。

  井上千束嚼碎咽下萩原用牙簽喂進她嘴裡的蘋果粒,答道:「你說的主治醫生,是剛才幫我檢查身體的那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嗎。我認識他,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烏丸集團的人。」

  當年井上千束在考取警校進行體檢時,就是這位醫生在明知她存在色彩障礙的情況下,仍為她在視力那一欄上簽下合格的字樣。

  「這麼說來,他這麼勤快的來病房為你檢查身體和視察情況,果然是打著別的主意。」

  「應該是的。」

  思維和人性都是世間最復雜的東西,沒有統一的定律,更沒有非黑即白的明確界限。

  中谷先生雖然不能判定井上千束是忠是叛,但她目前在搜查一課還只是最基層的成員。有利用價值,但還不夠高。既然拿不准忠奸,那干脆全部一起做掉好了。

  但井上千束卻在這場人為車禍中意外地活了下來,並且沒有受到特別致命的傷害,只是斷了幾根骨頭。車禍可以偽造成意外,但如果幸存的警察接連遭受其他意外,勢必會引起警視廳特殊關注。中谷有些遺憾,如果井上千束傷得更重些,他就可以直接安排醫院的人手在儀器或者藥水裡動手腳,借著重傷的名義把人順理成章的再次殺害。

  眼下既然井上千束沒有死,中谷先生自然也只能安排醫院裡的眼線去探聽一切,觀察事態動向。一旦情況不對,井上千束敢做出不利於烏丸集團的小動作,哪怕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關注,他也會安排人手立即取走井上千束的性命。

  這是他權衡利弊後的抉擇,代表收益的籌碼自始至終都必須重過風險。

  「呵。」松田陣平從喉間擠出一聲冷笑,手指尖一下下敲打在塑料硬扶手上。額角的青筋近乎暴起,他像一只憤怒的黑豹,渾身寫滿了殺意。

  也虧得他和萩原留了個心眼,向警視廳打了申請,兩個人輪流值班,必定留下一個人在病房內守著,不然指不准井上千束還能不能如此順利的清醒康復。

  黑田警部原計劃在晚飯過後前來問話,但在他來之前,得到消息的搜查一課前輩反倒是抱著鮮花先來探望了井上千束。面對他們的關切,井上千束只是搖頭表示自己頭部受到撞擊,車禍前後的細節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井上千束本就面色蒼白,再皺著眉作虛弱狀,立馬讓探病的前輩們信了她真的在撞擊中丟失記憶片段的謊言。主治醫生交代過讓井上千束多休息,病床邊還有個凶著張臉、虎視眈眈的松田陣平,搜查一課的前輩們基本上聊不過十句就被送出了病房。

  但黑田兵衛就沒有這麼好應付了。

  支走所有人的房間裡,坐在床邊的男人不怒自威。面對黑田兵衛的單獨問話,井上千束不過稍作猶豫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盤托出。她信任自己的教官,而黑田兵衛又是教官關系密切、共同作戰了十多年的同僚,當初快畢業時,教官還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推薦信送到黑田兵衛手裡。

  井上千束在賭,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弱小,就算有松田和萩原幫忙,她也不認為自己一定能贏。一個弄不好,還會把那兩個笨蛋也給搭進去,但這恰恰是她最不願看到的事。

  如果是和教官同輩的黑田兵衛的話,也許能給予她更多幫助,所以她選擇相信黑田警部。

  隱瞞了自己患有色彩障礙的荒謬可怕事實,把從被要求考取警校至今的事盡數吐露。緩緩道來的線索如一縷青煙,真相被層層隱埋,撥開雲霧卻不見青天。

  話音落盡,黑田兵衛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也比想像中的要好一些。

  他面上沒有過多表情,只偶爾蹙眉:「這些事情,還有誰知道。」

  「陣平和研二,我把這件事也告訴了他們。」

  「我知道了。」

  此時的井上千束從未想過,黑田兵衛其實還有另一重身份——日本警察廳警備部負責人。

  黑田兵衛對井上千束這個新人其實算得上印像深刻,原因有三。

  一來,自己在警視廳因傷退休的老搭檔、現任警校女班教官寫了一封長達八頁的推薦信,恨不得把井上千束誇出朵花來,言語間滿是老父親般的拳拳愛意。

  二來,就新人而言,井上千束在搜查一課的表現確實亮眼,在現場破案這件事上更是做到了穩准狠。雖然經驗不足導致行事風格略顯稚嫩,但確實是個可栽培之人。

  三來,則是因為降谷零喜歡她,非常喜歡。

  當初他候在降谷零的房間將人招安進警察廳時,金發的當屆第一名坐在床沿沉默良久,同意了他的邀請。但在秘密離開前,降谷零希望能先見一個人。

  「她很聰明。我突然不告而別,她一定會猜出來我可能會去哪些地方。而且我不會說不該說的東西,只是想給她送一份禮物。」

  才剛確認關系就失蹤,這種糟糕的行為就連降谷零都忍不住想要唾棄自己。他想盡可能的彌補,哪怕能做的事和他突然的離去的事實相比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買花太引人注目,時間又不容降谷零多想。於是他心事重重地買下被包裝成愛心形狀的巧克力,尋了個借口便光明正大地進入了女子宿舍。反正已經畢業,搬家公司、宅急送、幫忙搬運行李的男友警員等,女子宿舍在畢業的那幾天基本上是暫時取消了性別限制的。

  沒有尋見心愛的戀人,降谷零只能草草留下一張字條,帶上貴重物品在避人耳目的地方坐上了黑田兵衛的車。其他行李事後會有警察廳的人全部打包秘密送去他們為他視線准備好的出租屋。

  車身晃動,窗外的景色向後疾馳飛去。被甩在身後逐漸遠去變小的警校大門是降谷零抓不住的美好,朝夕相伴的友人和剛確認關系的戀人都成為昔日的曾經。

  警察廳的地下停車場有不止一處入口。黑色不起眼的普通家用型小轎車順著岔路駛入通往警察廳的小道時,降谷零從半小時前就一直緊握在掌心的手機再次響起,輕快的鈴聲在安靜的狹小車廂內被無限放大。降谷零眉頭緊蹙,望向手機顯示屏的目光寫滿復雜的情緒,握住手機的手指也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黑田掃了一眼顯示屏上被標星的來電名字,道:「女朋友?」

  早在見降谷零前,警察廳的調查資料上就清楚地寫著他近期和一個叫井上千束的女性-交往親密。聯想到降谷零臨走前的願望,和前往警察廳的路上降谷零因短信提示而不斷亮起的手機屏幕。他們兩人間的關系就算沒有正式確認,也差不多只差著一層窗戶紙了吧。

  降谷零緊盯著來電顯示屏上的「千束」二字,目光灼灼,似乎能透過屏幕看到對方端麗冠絕的樣子。

  平日裡總是淡妝出門的女人是夏日溫柔的月色,恬靜美好又不過分張揚。但今日一番盛裝打扮後,井上千束如同風中搖曳的茉莉香,淡雅的外表下是濃郁芬芳,引人駐足。降谷零就是被花香纏住腳步的旅人,本只是匆匆賞花,卻就此流連忘返,想要將眼前盛開正好的茉莉香連同枝葉一起整株抱回家。

  降谷零突然開始後悔。

  他今天先是因為准備告白而過分緊張,之後又被喜悅衝昏了頭腦,都沒來記得誇贊千束的動人與驚艷。她會難過嗎,精心打扮卻沒有被他誇贊。會不會以為他忽視了她的美麗,亦或是不夠在乎她。

  一顆心像被放在了沒放油的熱鍋上烘烤,降谷零像個笨拙的戀愛新手,迫切想要解釋,但一切卻都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因為他就要走了,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電話鈴聲在響過四十秒後掛斷,一條短信緊隨而來。

  ——「零君,看到短信請務必回復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擔心你。」

  對方關心的短信本該是戀人間甜蜜的擔憂,但如今卻化作一顆顆射向降谷零的子彈。井上千束越愛他,便越叫他自愧和痛苦。

  帶著薄繭的手指在屏幕下翻動,降谷零重復地一條條翻過畢業典禮結束後井上千束發給他的訊息。

  井上千束開心地告訴他她明天就要去搜查一課報到了,詢問他是否也是搜查一課,祈願他們能被分在同一個小組。

  後來井上千束飽含歉意地連發幾條短信解釋她搬去和松田他們做鄰居了,但她有悄悄特意詢問過負責分配房間的警員,同樓層還有兩間空房間。千束讓降谷零快點去登記入住,還說一定會好好補償零君的。

  ——「我做咖喱飯可是一絕哦!迄今為止還沒有異性吃過我做的飯呢,零君願意做第一個品嘗我廚藝的男人嗎~?」

  對廚藝的炫耀中帶著滿滿的期待,是少女懷春的羞澀,是比櫻花三月更徇爛的甜蜜。

  ——「零君在忙嗎,忙完的話一定要記得回我訊息哦。」

  一條條,一句句,滿含愛意和關切。

  但降谷零只能眼睜睜看著綻放的桃花是如何一點點枯萎,被愛意包裹的訊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轉變為擔憂,最終化作慌亂,帶著一絲秋風蕭瑟般的哀怨和凄涼。

  他不能回復,除了在心底不斷重復著道歉的話語,他什麼都做不到。這支手機連同電話卡將在開始臥底前暫時封存在警察廳,轉而使用由警視廳提供的新手機和新號碼。

  黑田兵衛看著降谷零泛白的臉,垂下視線嘆息一聲,道:「抱歉,雖然唐突,但我們需要掌握你目前的人際關系。井上千束是你的女朋友嗎?」

  面對黑田兵衛的疑問,降谷零只是抿緊下唇。

  他該如何回答呢,收到留言的井上千束會等他嗎。雖然心裡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僥幸,但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他失蹤超過三個月,這份戀情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徹底結束了。

  況且交往當天就不告而別並從此失蹤,這樣的人絕對算不上稱職的戀人。說不定井上千束在和香織她們聊起戀人這類的話題時,他降谷零甚至連「前男友」的名頭都沒資格擁有。就連降谷零自己此時都不敢對外發表出「自己是井上千束的男友」這樣的言論,因為他的表現實在是太糟糕了。

  心情就像在天平上左右搖擺的玻璃球。希望千束不夠愛他,這樣就不會因為他的突然離去而被重傷。又希望井上千束非常愛他,這樣也許他匆匆趕回時,還能手捧玫瑰地懇求她重新將目光分給他分毫。

  漫長的等待一定非常痛苦,是風雨中獨自盛開的玫瑰,要經歷多少風霜雨雪。降谷零既希望她等自己,又怕她等自己,不願看她承受等待的痛苦。但最終人性的自私欲作祟,雖然卑劣,但果然還是期望她能等自己的心情要更多一些。

  嘴唇張了又合,降谷零難掩面上的絕望,像被極寒襲擊後覆著層冰霜的初晨,景色美好卻難掩徹骨寒意。

  「我……」再次咬住嘴唇,降谷零先是深吸一口氣,而後像被抽了筋骨般弓下了腰,略顯頹廢:「希望回來的時候,能讓她做我的未婚妻。」

  心願、期望和滿腔的愛意都在答非所問的句子中說清道明。

  在將手機上交前,降谷零收到的最後一條來自戀人的訊息,只有簡短的五個字:

  ——「零君,大騙子。」

  降谷零知道她一定已經收到了巧克力,也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條。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將她的心鎖進行囊卻又匆匆不告而別。但她僅僅說他「騙子」,繼續親昵又慎重地喊著他「零君」,甚至沒有忍心斥責他半句。

  後來降谷零轉身潛入陰影,從可被任意消耗的最底層做起。

  他身處黑暗,又怎可能不被黑暗所侵染。頭一次傷害普通人並導致對方因此死亡時,降谷零被負面情緒徹底吞沒。雖然這只是一起意外,是計劃外的突發狀況,但他依舊被淹沒在自責的泥塘,難以呼吸。

  被重新啟用的舊手機卡裡,不同時段裡同期們發來的訊息險些擠爆郵箱。井上千束發來的一封淹沒在信息海中的簡短訊息被降谷零永久珍藏在了記憶最深處。

  那是井上千束在處理藏在床下的變態男人案件時,她發現自己看見黑色剪影人秘密後,懷著不安的心情發送給降谷零的小小任性:「零,你會是我正義的伙伴嗎。」

  短短幾個字卻好似打進黑暗的一束光,即便那束光稀薄不夠擊穿黑暗,但它也是無邊夜色裡唯一的光。

  不舍得刪除的短信被永遠封存在舊手機裡,擱置在警察廳自己工位上鎖的抽屜裡。她發給他的訊息是他存放在心底的柔軟,是夜裡噩夢侵襲時映照在他身上的溫暖。千束會成為他在黑暗裡手染鮮血時的光,是除了國家與正義外,支持他走下去的第三種力量。

  此時的降谷零尚且不知,在不久的將來,井上千束將會獲得警察廳警備部協助人的身份,以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與他再次相遇。

  作者有話說:

  再次申請!

  這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買股文!所以有感情潔癖的寶子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


第30章

  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蓋。

  井上千束和烏丸集團間的較量早從她被選中那天就已經開始了,既然決定了反擊,她就不會停下進攻的腳步。蘇醒當天與在與黑田兵衛秘密交談後,井上千束就聽從對方的安排,直接找到主治醫生攤出了牌面。

  暮色如血染紅半邊天,空蕩蕩的房間只剩風撩動窗簾時獵獵作響的聲音,因為不想讓松田和萩原參與進來,井上千束拜托黑田兵衛支走了他們兩人後,借著腹痛的名義用呼叫鈴找來了主治醫生。

  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戴上聽診器隔著薄薄的衣料仔細為她檢查身體,詢問她身體何處不適。井上千束卻只是沉默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像在考量又似觀察,片刻後才答非所問道:「醫生,我有一些急事,可能借您手機一用嗎?」

  男人收聽診器的動作短暫停頓了一瞬,他臉上掛著笑,故作疑惑:「啊呀,井上如果需要手機的話,向你的那兩位一直守在你旁邊的同僚借,不就好了嗎。」

  「醫生你也知道我是警察,有些事不太方便。」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收斂起笑容,他沉默良久後將手機遞給了井上千束。之後他做出體貼的樣子說要回避便拐出了病房,實則守在病房外試圖窺探井上的一言一行,時刻准備向中谷報備。

  如同一只聽話的黑蠍,白色大褂下的衣兜裡卻已經裝著一支安瓿瓶。只要中谷先生給出信號,他就會把偽裝成普通藥物的毒藥用針管注射進井上千束的點滴裡。

  井上要的也這是這個效果,她要醫生監視她,注意到她在醒來後就焦慮不安,要他注意到她趕走了所有搜查一課前來探望的警官。

  井上千束要醫生親口告訴中谷先生:她對烏丸集團的偏袒是出自真心。

  手機被接通後,電話那頭的中谷先生在聽到井上千束的聲音時明顯愣住。一瞬間無數想法在他心中產生,最大的可能就是井上千束確實倒戈了警視廳,處理掉了他安插在醫院的釘子,再用那枚釘子的手機打給自己以示威脅。

  捏著手機的手指因為憤怒而用力握緊,明明井上千束才是受害者,卻被中谷先生自顧自地打上了背叛者的標簽。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五根手指在木質扶手上有順序的敲擊著,中谷先生已經開始盤算著要如何抹除掉電話那頭的女人。

  好在下一秒,井上千束說出的話讓中谷止住了他可怕的想法。

  「中谷先生,接下來我該怎麼做?中午的時候搜查一課來找我詢問調查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以受到腦震蕩想不起來了為借口暫時搪塞過去了,但這始終不是個辦法。如今嫌犯和唯一知情的警官都已經死了,現在死無對證。中谷先生,您說我是實話實說,還是把烏丸集團的毒殺事件給掩蓋下來?」

  全然沒提車禍的事,似乎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場意外的蹊蹺之處。一股腦的交代完所有現狀,毫無保留,像個聽話又不夠聰明的新人,在拿不定主意時向自己信賴的長輩發出求助。

  站在「辦案能力強但對人情世故足夠無知或者說年輕氣盛容易煽動」的井上千束的角度來看整個案件,毒殺是研究員做的,烏丸集團只是被牽扯其中影響聲譽的受害者。如今凶手已以死亡付出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一心護短想要偏袒對自己有恩的烏丸集團和中谷先生的她,自然該撥通這次電話進行求助。

  中谷先生握著電話只是沉默,試圖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亂作一團的線索重新分析。

  他本以為這次插入警校的五顆釘子近乎廢了一大半——一顆打算反叛刺向烏丸集團的廢釘,兩顆被分配到了地方,一顆在搜查三課作用不大,另一顆就是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在這五枚釘子中最為特殊。

  地方警署雖然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烏丸集團的總部設立在東京,一些見不得光的經濟交易目前也主要集中在東京。所以相比地方警署,東京警視廳的力量要更為重要。

  留在京都的三個人裡,試圖背刺的廢釘已經在井上千束昏迷的期間被中谷設局除掉;搜查三課的新人倒是聽話,但負責偷盜案件的課室能發揮作用的余地肯定沒有負責暴力犯罪的搜查一課大。

  除去在前幾天已經被烏丸集團抹除的背叛者,剩下的四個人裡井上千束是目前為止表現最為亮眼的。若她忠,必將有大用。但若她叛,則必除之。

  中谷先生握著手機,垂向下的眸子閃著精光,如同在算計得失的奸商。他清清嗓子,笑著開口:「毒殺?井上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毒殺事件。」

  故作糊塗的回答,即可避免被監聽套話,又巧妙地給出井上千束她想要的回答。

  電話那頭的井上聽懂了,但她偏要裝作愚笨呆傻的樣子,試圖開口解釋:「中谷先生您怎麼忘了呢,就是我出車禍前的那起殺人案。」

  畢竟她只是個不擅長人情世故也聽不懂暗語的小白花。

  聽到井上的答復,中谷先生有頭大的搓揉著眉心,他已經在這空檔期間發了一條短信到那位主治醫生的另一部手機,詢問井上千束的情況。在得到對方的肯定答復後,他才嘆了口氣,裝出一副為井上考慮的姿態道:「千束你能有這份心我真的非常感動,但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你的前程,還是算了吧。這個啞巴虧,烏丸集團吃就是了,頂多市值虧損一兩個億罷了。我也不年輕了,早過了該拼搏的年紀,就算因此被降職也不是什麼多大不了的事。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可千萬別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以退為進,句句都在說「算了」,但字字都在賣慘,擺出一副英明大義的犧牲者形像,博取井上千束同情。更何況在他的調研裡,井上千束這樣的女孩子就該是最容易心軟的白痴。

  電話另一頭的井上在聽到中谷的回答後先是沉默,像是被丟進冰桶裡的熱蝦,故意釋放的不安和焦急被撫平,而後她啞著聲音,鼻腔和聲帶一齊震動發出類似哭腔的聲音。井上千束恭敬答道:「中谷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烏丸集團和您遭遇這些事的!」

  掛掉電話,她卻只想冷笑。

  懷抱著愧意隱瞞下烏丸集團發生的殺人案,偌大個警視廳只有寥寥數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黑田兵衛承諾會申請一筆費用用以照顧死去的科研人員的母親,逝去前輩的家人也會得到一筆由警視廳方出資的殉職補貼。

  醫院是最不缺人流的地方,來往人群匆匆不停的腳步是永不停歇的生死輪回。時間從指縫悄無聲息地溜走。

  中谷心中動搖的天平原本更偏向於將井上千束抹殺,但被溫順愚笨的偽裝蒙騙,他在綜合考量後暫時舍棄了殺人的想法。像征著利用價值的托盤被不斷添加砝碼,毒蛇一般陰狠又自負的中谷終於還是相信了井上千束在他面前長久以來維持的假像,輕信了她用真話拼湊成的謊言。

  中谷先生在觀察井上千束,黑田警部同樣也在觀察她。

  潛藏在地下的巨大組織和烏丸集團可能存在一定交集,這是他們已經確實掌握的信息。若能判定井上千束可信,她將成為最適合警視廳安插進烏丸集團和黑衣組織的釘子。

  未來在傳遞情報方面,有井上千束做中間交接人,也會變得更安全便捷。畢竟她是烏丸集團妄圖插進警視廳的釘子,是可以正大光明同時出入烏丸集團和警視廳的人。

  至於井上提到的可能被埋藏在警視的其他釘子,黑田則需要花一番功夫去細細篩查。

  窗簾被風撩動,換上干淨白紗裙的井上千束側身靠坐在床沿,長發隨著她低頭的動作瀑布般柔順垂下。

  萩原研二挽起襯衣衣袖,半蹲在井上千束身前細致地為她套上船襪和平底鞋。食指處的薄繭輕撫過腳踝,帶起酥酥麻麻的癢意。午後的陽光灑金房間,溫暖的輪廓勾勒出愛的形狀。

  井上千束只在醫院待了不到一個月就匆匆出院,身體還沒能完全恢復,整個人也處於需要照顧的狀態,但松田他們已經沒辦法請到假了。

  警視廳當初會同意他們輪流請假,也是看在千束沒有什麼家人的份上,同意了與她關系最為親密的爆物處新王牌的請求。但這本身就不合規矩,一個月已經是極限了。把井上千束獨自留在醫院這件事過於危險,萩原他們說什麼都不同意千束一個人待在醫院。無奈之下千束只得在進行全身檢查後,向主治醫生提出出院申請。

  幼稚地以剪刀石頭布的方式抉擇出誰來負責把人背回宿舍,獲得勝利地松田陣平蹲在井上千束面前時,面上雖然故作平靜,但嘴角翹得都快飛上天了。只在上一波猜拳中贏得幫穿鞋權力的萩原扁著個嘴,氣嘟嘟地拎起打包好的行李袋默默跟在兩人後面。

  被人背著走在醫院其實不是什麼稀釋的事,但松田、萩原二人本就顏值搶眼。周圍掃視過來的視線過分火熱,井上千束只能摟著松田的脖子,拼命往松田背後縮,低著頭試圖以此藏住自己的臉。井上千束其實更樂意自己下地走,但來接她的兩個大笨蛋說什麼都不同意。

  「沒關系的,我已經康復不少了,只是去醫院門口打車的路程的話,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行。」

  「我抗議!」

  「抗議無效。」

  於是從穿鞋到走出醫院,全都被人代勞了。井上千束甚至深刻懷疑,要不是她還沒和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正式確認關系,不然可能就連換下病號服這件事他們也會很樂意代勞。

  被松田陣平背著一路走到醫院大門,他們本打算等候在出租車停靠點排隊,一輛陌生的白色四座小轎車卻踩著急剎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一聲銳響,引得周遭人紛紛側目。

  攔在了松田他們跟前的白色轎車兩側車窗貼著深棕色車膜,隔絕了他們從外往內窺視的視線。咯吱一聲降下的車窗裡,警校女班教官凶神惡煞的面容出現在他們三人面前。

  「你們這兩個臭小子!要把我的寶貝學生拐騙去哪裡!」

  忙於帶新生的女班教官三堀川俊早早就從黑田那裡聽說了井上千束出車禍的事,期間也抽空來過一次。今日他特意打了報告打算再次探望自己帶班幾年來最聽話也最會哄自己開心的寶貝學生井上千束,車子還沒停下來,就看到背著井上就打算跑路的松田陣平。

  松田他們本身就是那一屆響當當的闖禍精,還是拐跑了他寶貝學生的野山豬之一——起碼在三堀教官眼裡,他們全是霍霍他大白菜的家伙。松田陣平背著井上千束時勾在她大/腿/根/處的那雙手,三堀更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這兩個小子真是不靠譜!!」坐在駕駛座的女班教官三堀川俊載著千束,齜牙咧嘴一路上罵罵咧咧不停嘮叨著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不靠譜。

  井上千束系著安全帶坐在副駕,她悄悄抬頭,視線順著後視鏡望向後座那兩個特意來接她的男人。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原本是打算把井上千束接回警察宿舍的,誰曾想被女班的三堀教官中途截胡,直接把人帶去了他家做客。

  「千束現在很需要人照顧,你們兩個臭小子又不能請假,這麼急匆匆出院干嘛!瞎添什麼亂!」

  飯桌上,三堀夫人已經准備好了五菜一湯。

  只知道車禍事件但對內幕完全不知情的三堀教官坐在桌前抱著胳膊看向對面松田他們時,眼底盡是挑剔和審視。因歲數和負傷而略顯渾濁的一雙眼珠子在對面兩人身上上上下下來回掃視了好幾圈,臉上明晃晃寫著嫌棄和提防。

  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平白無故挨了一頓噴的松田和萩原對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默默低下頭往嘴裡扒飯。

  「虧鬼塚那家伙還一個勁給我說你們的好話,你看看你們到底把人都照顧成了什麼樣!」

  訓斥的話如衝鋒槍槍管子裡的彈藥,一顆接一顆掃射個不停。換做鬼塚,松田和萩原可能早就一臉不耐煩地左耳進右耳出了,但如今他兩卻只是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一副乖乖任噴的溫順模樣。倒不是他們轉性了,而是三堀教官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他們莫名有種在被未來老丈人訓斥的既視感。

  哪怕知道三堀教官在甩黑鍋,他們也完全不敢吭聲。坐直身子低頭沉默不語的模樣就像正處於「老師既是權威」想法中的被班主任訓斥的小學生。

  「教官,」放下手中的湯碗,井上千束笑得乖巧:「這次的車禍只是一場起意外事故,不是松田他們的錯。而且我受傷住院的這段時間幾乎是松田和萩原在24小時無休地照顧我。我下次一定會注意安全的,三堀教官您消消氣。」

  三堀訓斥的話一頓,像被踩到逆齡的黑龍,他臭著臉更加不爽了,扭頭就開始教育起井上千束來:「井上千束!」

  突然被直呼全名,井上被嚇得一激靈,仿佛夢回學生時期,瞬間挺直了背高聲答是。下一秒就因為動作幅度有點大,腹腔往上的肋骨處傳來一陣鈍痛,立馬又弓著腰蔫了下去。

  「千束你也一樣!我在警視廳混了這麼多年,情報網可是很通透的哦!我早就聽說了,你和這兩個小混蛋的三角戀關系!」

  正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下腹的井上千束頓住了微笑,她抬頭直視向三堀教官,眼底寫滿了不可思議和震驚:「……?」

  三堀教官剛才是不是說出了一個超級可怕的詞彙,他剛剛說自己和那兩個男人是什麼關系來著?

  「辦公室那群老無聊甚至都開始打起賭來了!千束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兩個到底誰是你男朋友!」

  風暴中心突然偏移航向,像被掛在太陽下暴曬,解釋和撒嬌的話卡在喉嚨裡,井上千束已經掛不住臉上的溫順乖巧,她笑容僵硬的抿了下嘴唇,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原本醞釀了一堆替松田他們解圍的台詞,結果真正的受害人盡是她自己。

  井上千束看著三堀教官臭到極致的臉,默默縮進了肩膀,像只受到驚嚇瑟瑟發抖的鵪鶉試圖抹掉自己所有的存在感。良久的沉默讓本就壓抑的空氣更加凝固,多年來審問過各類重犯的三堀教官抱臂坐在井上跟前,如同廟堂裡供奉的怒目金剛佛。無需對視,壓迫感便撲面而來。

  井上千束咽下彙積在舌根處的唾液,眼神怯怯,思慮半天正欲開口解釋,坐在桌子另一邊的從剛才起就一直乖乖挨訓的兩位爆物處精英反倒一同先開了口。

  松田陣平:「千束的男朋友當然是我啊。」

  萩原研二:「千束醬的男朋友其實是我哦~」

  三堀教官:「……」

  青筋在額角暴起。

  井上千束悄悄偷看了眼面前自家教官的神色,連忙把頭埋得更低。

  從三堀教官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如有實質,像打開了大功率低溫度冷凍庫,空氣在這一刻凝固,凍人冰碴子順著三堀教官的位置向四周蔓延開來。

  三堀教官轉頭望向對面的動作如同慢鏡頭,他扭頭看向松田他們時,眼神近乎能殺人。然而對面兩人卻如同開啟了護盾模式,就連一向高情商的萩原研二此時也變得讀不懂空氣,或許他就是故意不去讀懂的。

  頂著三堀教官的死亡凝視,二人再次異口同聲:「我才是千束的男朋友。」

  渾然不似作假的神態,自信滿滿又中氣十足的回答,似乎都堅信自己才是那個唯一。

  聽完對面兩人的回答,三堀教官唰地一聲扭頭盯向井上千束,眼底的怒火熊熊燃燒。如果說三堀教官剛剛看向松田他們時的動作是0.5倍速,那他現在甩頭看回井上的扭頭就是五倍速。震驚、憤怒、恨鐵不成鋼,三堀教官看向井上千束的眼神蘊含了無數情緒,他痛心疾首的神情如同突然得知當年班上品學兼優的乖乖女變成了整夜去夜/店蹦迪喝酒養奶狗的海王。

  「不……我沒有在和他們中的任何人交往……」

  雖然很想開口解釋,但對面包括教官在內三人的視線都過於熱辣。頂著自家教官審視批判的眼神,井上千束只能默默咽下口水,把頭埋得更低了。

  被狂風暴雨洗禮訓斥了將近一個小時離開教官家後,井上千束一手一個直接揪住□□處理班新晉雙王牌的耳朵。不算劇烈但自從上了高中就再也沒感受過的來自耳部的刺痛讓兩個大男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被扯著耳朵不得不弓著腰,臉上則是難得的乖巧。

  井上千束笑得溫柔和善,卻讓被揪住的兩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冷意從腳後跟直串腦門。她一字一頓,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具威脅的話語:「我想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你們覺得呢?我最親愛的男,朋,友,們。」

  擅自散布緋聞什麼的,我可以逮捕你們嗎。

  作者有話說:

  原本懶得給女班教官取名字的w

  但有寶子說:是我女班教官不配嗎嗚嗚嗚!

  就決定是你了,三堀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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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在警校時一直以乖乖女好學生的形像示人,從未被教官凶狠罵過,結果卻因為身旁這兩個家伙害她在畢業都快小半年的時候,被一直疼愛自己的三堀教官抱著胳膊狠狠訓斥了一個多小時。

  井上千束氣鼓鼓地揪著萩原和松田的耳朵,頭大到不行。

  「真是的,你們兩個是大笨蛋嗎!三角戀什麼的不否認就算了居然還搗蛋,害我被三堀教官訓斥了。這要是傳到目暮警官他們那裡,弄不好我還要再被訓斥一次。」

  井上千束驀然想起過去一年與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先是把她騙上車害她被警視廳的警官們自顧自地貼上「同伙」的標簽告狀到鬼塚教官那裡。而後又擅自殺到爆/物處負責人面前,霸道地提出要帶一個女孩子一起報到,導致即便她目前為止一次都沒有去過爆/炸/物處理班,但大名早在爆/物處老前輩們那流傳已久,可謂是無人不知。

  如果這一次繼續放任他們胡來,井上千束可能就真的要坐實「腳踏兩條船,在和爆/物處雙王牌同時談戀愛」的糟糕傳言了。

  她單皺著眉頭既悶又憋屈,正想好好說教眼前這兩個亂來的家伙一通,卻被萩原研二突然反將了一軍。

  被揪住耳朵的萩原強忍住耳根處的微微痛意,一副厚臉皮的姿態笑眯眯地豎起一根手指,認真提議道:「那千束醬跟我交往不就好了嗎,到時候我再拉著你去警視廳高調秀一圈,三角戀這類的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嘛☆~」

  「嘖,」松田陣平咂嘴,狠狠瞪了萩原一眼:「萩你這家伙,明明是我先開始追千束的吧。」

  「感情這種事,只有確認了關系才分先來後到哦~」

  「哈?也不知道是誰一開始擅自說著我完全不開竅這類的話,慫恿我去追人,結果自己扭頭就加入了賽道。」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呀,喜歡就認真去追求,這也是對感情認真的表現哦~」

  「哼,真是讓萩你這家伙給鑽了空子。」

  話題的重心再次轉移,井上千束臉上的微笑也由最初的威脅轉變為郁悶再到最後的滿是無奈。她的重心明明是想拜托這兩個男人不要再亂講話了,誰知道他們居然認真討論起先來後到的問題。

  在身側兩兩個大男人齊刷刷把視線轉過來看向她時,井上千束果斷選擇收手走人,目視前方頭也不回地就大步離開。

  鴕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會真的把頭埋進沙土裡,但采取逃避策略假裝聽不見確實是個不錯的招式。只不過逃避有用,卻不會一直有用。

  井上千束走出沒幾步就被一左一右攔住了去路,兩個一同長大的幼馴染就連在爭寵這件事上也極富默契。

  「千束醬身體還沒恢復,我背你回去吧。」

  「哈?萩你怎麼想什麼呢。」

  「安啦,當然是我背一段,你背一段呀。」

  「這還差不多。」

  站在兩人中間抿著嘴唇一臉頭大的井上千束轉悠著眼睛在兩人中間掃視幾個來回後,默默看向自己的鞋尖:「不了,我想我還沒虛弱到必須得靠背的。」

  自從她只身前往烏丸集團那天,攔住她去路的萩原高調發表出「想讓她改跟自己姓」的大膽宣言後,這兩個人就把心意□□裸地擺在了明面上。從未提出要她回應,卻已經自顧自把自己擺放在了男朋友的角色。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失去聯絡後,松田和萩原就成了她身邊唯一色彩鮮艷的存在。不敢主動挑破,怕連朋友都沒得做。所以一直選擇了逃避,他們不主動追問,她便不給予答復。

  井上千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感覺自己如同藏在衣櫃深處的灰鼠,窺視著灶台上的精心烹飪的糯米飯,不堪入流。

  班長和目暮警官他們身上也奇異的出現了色彩,但一個在地方警署,一個是上司,而且他們都有自己的女友或妻子。井上千束自認即便再怎麼糟糕,她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和有戀人的男□□往密切——哪怕不去曖昧也沒動歪心思,只是單純的友好相處。

  所以她的身邊擁有色彩的人就真的只剩下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了。如果連朋友都沒得做,她就會重回黑白,被關進那個沒有色彩的灰暗世界。

  婉拒了被背回去的提議,打車回到警察宿舍。空置了一個月也沒人打掃的房間落了薄薄一層灰,肉眼雖然看不見,但當手指撫過家具頂部時會在指腹留下淺淺一層髒兮兮的灰色。

  把包隨意地丟在沙發上,井上千束原本先把床單換下來清洗,休息一晚再慢慢清理房間——反正也不髒,用抹布打濕擦一遍就能徹底干淨的事。哪怕身體受傷,一天時間分段休息,也總是夠打掃干淨的。井上千束實在是不想再給松田他們添麻煩了,而且一想到那兩個男人近期爭風吃醋又默契分享的樣子,她就倍感壓力——也許自己真的是個糟糕的把別人真心玩弄在鼓掌的壞女人。

  把雜亂無序的心思拋出意識,未曾注意到門口敲門聲的井上千束抬手伸了個懶腰,她正欲彎下身子去扯壓在床墊下的床單,就被人從身後突然發聲:「腰線露出來了哦。」

  笑容明媚又帶著股大男孩般燦爛簡單的男人在敲門無果後直接推開了半掩的房門。空蕩蕩的房間內只有個逆著窗外朦朧月色站立的女人,高高抬起的胳膊向上拉扯著上衣,露出一條嫩白的腰肉。

  「彎腰勞作會增加脊椎壓力哦,有什麼事讓我來就好了。不過千束醬的房間落了好多灰塵哦,收拾起來肯定很麻煩,今晚去我那裡睡吧☆~」

  意識海裡警鈴大作,萩原研二明明沒有說出什麼威脅性的詞彙,卻讓井上千束如察覺到意思危機感,眯著眼睛打量向萩原:「不用了哦,我更換一條新床單就好了。」

  「還沒痊愈的身體可不能在這樣髒兮兮的房間裡休息。放心好了,我會打地鋪的,絕對不會占千束醬便宜。我們一起飽飽睡一覺,明天再幫千束一起打掃干淨。」敏銳地察覺到井上千束的心思,萩原研二笑著丟出個wink,道:「明天打掃的時候就我們兩個人,悄悄的,不告訴小陣平。」

  「你們兩個要悄悄的做什麼?」

  親昵的低語被插入第三個人的聲音,回頭望去,松田陣平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扶著門框,挑起的一邊眉峰無聲述說著他的不爽。

  老話道蛇打七寸,身為一同長大的幼馴染,萩原研二深知如何避開松田陣平的雷區。同理,他也非常清楚怎麼做才能有效激怒松田陣平。亦如現在,他就像只粘人金毛般抱著井上千束蹭來蹭去,嘴邊勾出個充滿幸福感的橫臥著的「3」,開心地眯著眼睛一個勁往外丟小星星。

  「當然是悄悄睡覺呀~」

  松田陣平:「?」

  眼看著松田陣平逐漸可怕的眼神,井上千束抬手捂住了額頭。萩原研二這家伙雖然看上去陽光爽朗,但可會鑽她的空子了,把高情商全用在死皮賴臉地從她那討好處上。

  「是打掃啦!明天要和研二一起打掃屋子!真是的……為什麼不管是陣平還是研二,最近都總是喜歡擅自說一些讓我困擾的話!我已經快要想逃避了!」

  萩原研二:「聽到沒,小陣平你已經千束醬造成困擾了哦~」

  「……不,我說的是你們兩。」

  松田陣平掃了眼房間,鼻尖嗅動:「不過比起這個,千束你的房間今晚應該是沒法住了,要去我那裡睡嗎。」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塵埃氣息,即便不消用手觸摸,也能判斷出這個宿舍在千束住院的期間積攢了多少灰塵。

  井上千束:「……」

  默默抿住下唇,井上千束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萩原三局兩勝贏下了包剪錘,笑得如同六月艷陽般把人領回了自己宿舍。

  被鋪開的在地板上的兩床棉絮緊鄰著萩原研二的床,井上千束在衛生間換上睡衣便鑽進了被窩裡,只露出小半張臉與床下打地鋪的兩個男人對視。

  霸占了萩原研二的床雖然讓她有些過意不去,但同處一室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溫水將藥物送入胃部,井上千束側臥向床下的松田他們閉上了眼。呼吸漸緩,月色溫柔。兩片窗簾交彙處留下一條細縫,隔絕開外面的喧囂,房間寂靜只剩下呼吸聲。

  眼前是墨色的漆黑,耳畔是加速的心跳。不管是萩原亦或是松田,他們都枕著手臂,睜著眼全無睡意。回憶翻湧,細細相處的曾經是被海風吹亂的浪潮。無數個心動的瞬間被穿針引線連成環,第一次在一起玩鬧、第一次她衝他們撒嬌、第一次擁抱時柔軟的觸感……未來也許還會有無數個第一次。

  「萩。」

  「嗯?」

  「我想把千束帶回家,去見見我那個愛喝酒的老爸。」

  「啊……」總是眉眼帶笑的男人也難得的放平了情緒,聲線沉穩透著他從未在千束面前展露過的成熟穩重:「我也在思考什麼時候把千束醬帶回家,我老媽應該會很喜歡她。」

  而後是良久的沉默,心事堆積成山。前路漫漫,想要翻過山海擁得明月。

  這次是萩原率先開口:「不過小陣平。」

  「什麼?」

  「要是被老姐他們知道了我們和千束的混亂追求關系,一定會被狠狠揍一頓的吧,被訓斥不負責任什麼的。」

  「是啊……」

  但是不想退出,也沒有勇氣逼迫井上千束做出選擇,沒有一定會贏的勇氣。

  「我還真是貪心的不像話,既不想和小陣平你出現矛盾,又想占有千束醬。」

  「呵,誰不是呢。」

  月色溫柔,夜色漫長。

  剛出院的女人在柔軟又安全的房間睡得香甜,過著的被絮帶著陽光烘烤過的氣息,像被人擁抱住一般讓人心安。徹夜輾轉思索的兩個男人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幸虧翌日他們都無需值班,不然肯定會因為爬不起來而遲到。

  陽光穿過凝在葉尖出的滴露灑落在葉脈上,窗簾交彙處的縫隙溜進一抹明媚光亮。

  井上千束他們是被目暮警官喊醒的。

  有些手續需要井上千束辦理簽字,目暮警官帶著個文件夾敲響了井上千束的房門。在門後等候片刻,再次有禮貌的用指節扣響木門,依舊無人應答。

  目暮警官皺眉面帶疑惑,他十分確認井上千束昨天就已經出院回宿舍了。無奈之下撥通千束的手機,接通的卻是個男人。

  「喂,這裡松田,你哪位……」

  剛睡醒帶著幾分慵懶和困意的嗓音從聽筒處傳來,目暮警官卻因為過分震驚而瞪大了眼睛。

  警視廳流傳的那些傳聞目暮警官也有所耳聞,他甚至悄悄下注給了松田陣平。因為是警察,大家的賭注都不是錢,而是類似請吃飯、包一周午飯或者幫寫報告這類更偏向實物的東西。目暮警官可是把自家夫人一周的便當都堵了出去。

  假咳一聲,目暮警官正經道:「咳……我是目暮警官。我這裡有幾份文件需要井上簽字,我現在就在井上房間門口,你們開下門。」

  「嗯,就來。」

  擠了三個人的小房間內,松田陣平掛掉手邊的電話,大大打了個哈欠。

  同被手機鈴聲吵醒的萩原研二坐起身,揉著自己被壓翹起了好幾個角的長發,滿臉疲態:「誰啊。」

  松田:「千束的上司,好像是有文件需要千束簽字確認。」

  「唔……是目暮警官嗎?」柔軟的女聲傳來,像發酵過的蜂蜜酒,沙啞甜膩。

  兩人回頭望去,井上千束剛從床上坐起身,一頭長發披在身後。她穿著白色長袖睡裙,睡眼惺忪。因為昨晚付下藥物有助眠效果,加上之前住院時的那整個月井上千束一直都保持著警惕狀態沒怎麼睡好。如今難得一夜好夢卻被匆匆打斷,她抬手揉著微紅的眼眶,癟著嘴如同一只失落到泫然欲泣的垂耳兔。

  可愛,想抱進懷裡揉。

  要不是目暮警官還在門口等著,萩原絕對真的直接動手了。

  過道處候在井上千束房門外的目暮警官抱著胳膊,前腳掌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的點著,好在井上千束沒有讓他等太久。

  只是……

  目暮警官滿臉詫異地僵硬著脖子扭頭看向被打開的萩原的房間,他可靠的下屬井上千束帶著困意的單手扶著房門站在那裡,身後還跟著兩個緋聞男友。

  電話是千束的,接電話的人是松田,人卻從萩原的房間推門出來。看著他們三人臉上的疲態,目暮警官詭異地沉默住了。

  入職警視廳的第七個月,井上千束終於迎來人生最大的風評被害。

  關於「井上千束到底和誰在交往」的賭局因為出現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警視廳過分八卦的中層們全軍覆沒。這其中就包括降谷零的直系上司——黑田兵衛先生。

  得知消息時,黑田兵衛正坐在一家西餐廳點餐,他瞥了眼偽裝成服務員站在身側等候他點菜實則是在傳遞情報的降谷零,表情有些微妙。

  察覺到黑田情緒變化的降谷零低聲問道:「怎麼了嗎,先生?」

  欲言又止,不知該從何提起的黑田兵衛選擇了沉默。

  「沒事。」

  該說什麼,能說什麼。要他對降谷零說出「你想娶回家的女人可能已經被你當年關系交好的同期給叼走了」的話嗎,降谷零絕對會心態整個崩掉的吧。

  作者有話說:

  零(內心):黑田先生臉色突然變了,一定是收到了什麼消息。難道是組織那邊有什麼動作了嗎,可惡,我得再深入打探打探。

  黑田(內心):救命,我該怎麼告訴我可靠的下屬他被撬牆角了。別說什麼未婚妻了,弄不好都只能做干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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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是和主線無關的if線,可以理解為當松田他們做出不同選擇後延伸出的結局】

  灰雀站在枝頭竊竊私語,打破了屋外的寧靜。第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處溜進來時,松田已經睜開了眼。

  懷中摟著的是心心念念的嬌軟,即便已經完婚多年,仍舊覺得一切美好得像一場夢。嬌小的女人蜷縮著被他的臂彎摟進懷中,身子緊緊相貼,松田只需低頭就能嗅到她發梢處的香氛。

  起身的動作不可避免的擾醒了因工作需要而常年保持高度機敏性的女人,千束從喉間發出一聲哼唧,面帶疲倦地睜開了眼。

  「陣平,早……」剛睡醒時的聲音像剛從烤箱中新鮮出爐的蓬松甜點,松軟香甜。

  「早,」彎腰在千束額頭落下個甜蜜的吻,松田從床上坐起身:「我去上班了,你再睡會吧。」

  把嬌妻重新哄著睡下,松田換上整齊的西裝,敲響了隔壁次臥的房門。

  「愛醬,起床了。」

  「好……」軟軟糯糯的聲音含糊不清,隔著木門從房間傳來。

  待松田梳洗完畢時,身高只到他膝蓋往上一點的松田愛已經揉著眼睛從臥室走了出來。才四歲出頭的小姑娘癟著小嘴一副想賴床的不甘心樣,頭頂翹著根可愛的呆毛,手上還揪著她最愛的毛絨玩具熊。

  被松田抱著站在洗漱台前的椅子上,小姑娘接過已經被擠好草莓味兒童牙膏的牙刷,睡眼惺忪地對著鏡子刷牙。

  松田一手撐著牆,透過鏡子打量著可愛到不行的自家寶貝。圓嘟嘟的包子臉線條柔軟很像她的母親,眼型和瞳孔顏色則得更像自己。笑起來時也和千束揉碎月色的溫柔不同,是充滿朝氣的可愛感。

  像養了個縮小版的千束,這是他和千束戀愛結果的最好見證。

  手腳並用爬上椅子的松田愛捧起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喝下被熱好的溫牛奶,松田陣平坐在旁邊的餐椅上,認真剝著手中的水煮蛋。

  「哇~超好喝~」嘴邊沾著一圈白色的小姑娘放下杯子,她總是喜歡先喝牛奶再吃早餐,哪怕曾經出現過喝完就吃不下早餐的情況,也因此被千束勸導過好幾次,但她就是不聽。

  與千束的嚴格不同,松田陣平在對待愛醬時總是帶著一絲寵溺。沒辦法,對著那張和愛妻極其相似的臉,他總是凶不起來。每次愛醬做錯事,他想要認真地教訓幾句時,只要愛醬癟著嘴一副委屈吧啦的樣子,他立馬就高舉著雙手繳械投降。

  「被孩子拿捏得死死的,你這樣是沒辦法教導好愛醬的,又怎麼當一個好父親。」

  雖然被千束這麼教訓過,但他對自家女兒的撒嬌真的毫無抵抗力。只能捂著額頭一臉頭大,腦子裡不停狂舞著「不行我得好好說說她」和「可是真的好可愛啊」兩句台詞。

  愛醬接過已經被松田剝好的雞蛋,咬上一口在蛋白處留下一排整齊可愛的小牙印,才嘟囔著嘴含糊不清道:「今天是爸爸送我嗎。」

  「嗯,你媽媽她昨晚執勤到好晚,今天下午還有班,讓她多睡會。」

  「那爸爸今天會穿警服嗎!」嘴巴變成可愛的貓貓嘴形狀,小姑娘眼睛裡的期待都會實體化成無數顆小星星向松田拋射過來。上次松田剛完成拆除工作,來不及換回西裝就火急火燎地開著車去幼稚園接人,愛醬的同學們看到松田那身帥氣的警服,全都發出了羨慕地驚嘆。像看到超級英雄一般瞬間圍了上來,仰頭看向松田時的眼睛亮晶晶的。

  松田愛被父親抱在懷裡,叉著腰的樣子簡直不要太得意。

  松田陣平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拿過一旁的紙巾擦干淨愛醬嘴上殘余的牛奶,道:「今天應該不會。不過爸爸下班的時候會接你去吃飯,爸爸有重要的朋友今晚會來。」

  自警校一別,消失了近八年的同期終於姍姍來遲的傳來音訊。

  破滅的組織,長達七年半的臥底生涯,自顧自單方面失聯的兩個男人終於重新回歸大眾視野。今晚是警校六人小隊的第一次團聚,說什麼都要好好揍那兩個消失的混蛋一頓。

  結束一天的工作,開著車從幼稚園把愛醬接走帶到約定好的餐廳時,那四個男人都已經早早到了。千束因為有班,只能趕後半場。

  「真是的,班長你就饒了我們吧。」

  「對啊班長,不能和你們聯系,我和零也非常思念大家。」

  許久未見的人,熟悉的聲音隔著紙門從屋內傳來。

  「呵,」毫不猶豫推開緊閉的推拉紙門,松田單手握著門邊,一手插兜道:「自顧自玩失蹤的家伙可別以為隨便兩句話就能把我們打發了,老老實實挨揍吧。」

  「嘖,你這……」降谷零皺起眉頭,平日裡處事不驚的平靜已經消失的干干淨淨。多年不見,吵吵嚷嚷的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礙眼。

  但嫌棄的話還沒完全說出口,就被一道稚嫩的童聲打斷。

  「哇~爸爸,這些叔叔都是你的朋友嗎?這個叔叔是金發哎,是外國人嗎?」因為個頭太矮,完全被降谷零他們忽略了的小豆丁扎著雙馬尾,背著小小的書包從松田身後揪著他的褲腿探出頭來。

  僵住表情的降谷零:「???」

  目光從松田陣平向下平移,看向松田腿邊站著的小女孩。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那張臉蛋過分熟悉,甚至不需要別人告訴降谷零,他就已經能猜出答案。視線再次挪回到松田陣平臉上,卷發男人原本還有些凶的表情已經變得極其得意。不知為何,降谷零總覺得自己非常想衝上去朝松田陣平臉上狠狠來上一拳。

  松田陣平帶著愛醬走進房間,順手拉上房門。把可愛的小姑娘抱著在自己身邊坐下,得意道:「愛醬,快自我介紹一下。」

  「嗨~!」朝氣滿滿的小姑娘解下身後紅色的小書包,軟軟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抱進懷裡揉。但用軟糯的口音說出來的話卻極其傷人:「叔叔們好~我是松田愛,今年四歲。爸爸是松田陣平,媽媽是已經改姓松田的松田千束!請多多指教~!」

  「……」

  「……」

  「……」

  氣氛可疑的凝固住,被打招呼的幾個大男人聚做一團小聲竊竊私語了起來。

  心被扎成刀子的降谷零:「後面那串多余的介紹是怎麼一回喂!」

  早已麻木的萩原研二:「呵……肯定是小陣平特意教愛醬說的,畢竟今天要見的可是當年偷跑又消失的零啊。我估計小陣平這麼晚才來,除了因為要先去幼稚園接人,肯定還悄悄在地下車庫確認愛醬有沒有牢牢記住這段多余的自我介紹,然後才上來的。」

  滿臉不爽的降谷零:「嘖……」

  垂頭喪氣的萩原研二:「哎……要是當初我再加把勁,今天帶著愛醬閃亮登場的人就是我了。」

  微笑已經快要掛不住的諸伏景光:「……不,研二你後面那句也是多余的。」

  坐在中間的老好人伊達航就像一條鮮明的分割線,左邊是嘴角快翹到天上的松田陣平,右邊是已經完全陷入低氣壓的同期敗犬三人組。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頭開始逗弄坐在座位上不停扭來扭去的小姑娘。

  他和娜塔莉也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今天原本是打算帶著妻女一起來的,但孩子前些天有些感冒,不放心帶出門,娜塔莉留在家照顧孩子了。

  下次也許可以介紹愛醬和他的孩子認識,應該會成為關系很好的幼馴染吧。

  菜還要一些時間才會做好端上來,松田愛扭過頭望向松田陣平,拉著他的衣角,小聲道:「爸爸,我可以吃小餅干嗎?」

  如果是平時的話,不管是千束還是陣平大概率都不會准許愛醬在飯前吃零食。哪怕愛醬嘟著小嘴又是撒嬌又是打滾,陣平也只會准許她吃一點點。但今天情況特殊,所以……

  「當然,僅此一次,記得不可以告訴你媽媽千束。」端著啤酒的卷發男人笑的得意,還特意在末尾五個字上咬下重音。

  「嘖!」

  那邊的金毛混蛋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

  肉嘟嘟的小手打開書包扣,書包裡面最上方放著一張邊角已經有些發皺的白紙。愛醬把白紙拿出來整齊擺放在桌子上,才又轉身從書包中拿出松田陣平為她特意買的夾心小餅干。

  被率先擺在桌面上的白紙印著紅色的政府機關印章,頂頭處黑色加粗寫著婚姻屆幾個大字,表格內手寫填下的松田陣平和井上千束的字樣格外礙眼。

  「你這家伙……」

  青筋已經再額角崩起。

  愛醬才四歲,不可能會背著父母的婚姻屆表出門,絕對是松田陣平這個混蛋特意放進去的。

  幾個男人間的氛圍已經劍拔弩張,諸伏景光拉過一旁的愛醬,溫柔地道:「愛醬,門口有家很美味的點心店,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散發著香氣的蛋糕對年幼的孩子而言是絕佳的極品美味,是狼外婆手中的糖果,沒有小孩子能夠抗拒。愛醬眼睛亮光,滿眼期待的看向留著胡茬的上挑眼男人:「可以嗎?」

  「可以哦~」說罷,諸伏景光抱著小小的愛醬離開了房間。

  在走到最拐角處即將下樓時,身後的房間傳來了東西打碎的聲音和吵鬧聲。

  「松田你這家伙!」

  「怎樣,消失的前任混蛋?」

  「小陣平你耍賴,要不是你趁我加班搶跑,千束才不會嫁給你呢!」

  「少啰嗦,我就知道萩你這家伙還沒死心。」

  「你們真是的……成熟一點啊。」

  「班長這件事你不要管!」

  被抱在懷中的小女孩疑惑地伸長了脖子,從諸伏景光肩膀上向外探去:「嗯?」

  溫柔的大掌按住小姑娘的頭頂,帶著慈愛的味道輕輕撫摸:「沒關系的,不用管他們。我帶愛醬去吃超美味的小蛋糕。」

  甜美的蛋糕是草莓味的,鮮紅的新鮮草莓誘人無比,小姑娘嘴角黏著白色的奶油,已經完全陷入了蘇格蘭味的黑心陷阱。

  「說起來,愛醬的爸爸應該很不擅長照顧人,媽媽平日裡一定很辛苦吧。」

  「唔……」不知道什麼叫做照顧人的小女孩只記得媽媽時常掛著疲憊的神態,此時的她尚且還不能理解千束時常顯露疲態僅僅是因為已經升職為高層後工作實在過於繁多。她含著手指歪頭,看向笑得和藹親切的叔叔,道:「媽媽好像真的很累。」

  「那愛醬想不想媽媽輕松一點?」

  「想~!」已經完全被諸伏景光的思路帶跑了呢。

  「嗯嗯,那愛醬你聽我說哦……」

  互相傷害的三位先生們,再不趕緊回神,諸伏景光先生就要做出不得了的糟糕的事了!

  再這麼下去,愛醬就要被哄騙著改口叫別人爸爸了!

  諸伏景光:「愛醬,想不想被帥氣的狙擊手叔叔接送幼稚園?」

  愛醬:「想~!」

  作者有話說:

  偽更。

  好早之前就寫好的if線,有小寶貝提議可以單獨把if線放一本,但因為if線我寫的不多,再開一本大家都麻煩,我就直接放上來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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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我的抱怨,快逃】

  不要在我的文下面推或者討論別人的文,類似評論我看見會直接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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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聽說了沒有,爆/炸/物處理班那兩個帥氣的新王牌都在追求搜查一課的女警呢。」

  「誒?可我聽說他們已經在交往了,三個人一起。」

  「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聽說他們都已經……」

  井上千束穿著一身藏藍色的長袖警服,端著餐盤面無表情的坐在餐桌前等著她的緋聞男友們打好菜後與她共同進餐。

  搜查一課原本清一色都是西裝打扮,但井上千束實在不想在別人討論「關於搜查一課女警和爆物處雙王牌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時把她給認出來,所以這些天幾乎每天都穿的是警服。

  畢竟偌大個警視廳,會穿西裝的課室就那麼幾個,她又是課室裡唯一的女性。即便不掛胸牌,她也近乎是把名字□□裸地寫在自己頭頂了。所以在被人用詫異的眼神行過幾次注目禮後,井上千束默默換上了自從進入搜查一課便已經大半年沒再穿過的藏藍色警服。

  餐廳人數眾多,哪怕萩原他們抬著餐盤齊刷刷坐在千束對面,只要他們別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千束也不會立刻掉馬。

  井上千束其實有考慮過把小川香織喊來一同進餐——從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身邊的一圈女孩子裡找出誰才是井上千束,總歸是要更難一些的。

  但閨蜜這種東西,就是有難時她生死不離,有瓜時她恨不得搶個前排VIP座,盤著腿現場嗑瓜子的人。

  小川香織嘴上說著好好好,結果反手一個群發,直接喊來了當初在警校時關系要好的同期女孩們。畢業那天幫井上千束一起化妝的幾個女孩子都和香織一樣已經成為了可靠的交通課女警,她們朝著井上千束擠眉弄眼,齊刷刷掏出手機對准三人就是一頓拍。哢嚓哢嚓的快門聲響個不停,井上千束目瞪口呆地看著手機後置燈一陣亂閃,交通課女警們趕在松田臉色帶上慍怒前呼啦啦一下瞬間四散溜走。

  這下倒好,別說打掩護了,小川香織她們宛如追星粉般瘋狂拍照的架勢反倒引來了更多視線。

  ——「香織你這家伙!!」

  興師問罪的短信沒能換來對方的反省,井上千束反倒收到一張用手機軟件後期添加上幾顆紅心的合照——井上千束雙手乖巧地搭在身前,看向鏡頭的表情呆傻又錯愕,像只受了驚嚇整個愣住的溫順食草動物。她身後的長發男人倒是神態自然,笑眯眯的彎腰湊到她耳邊用手指比了個「心」。另一側沒戴墨鏡的松田單手插兜,帥氣的臉龐沒有過多表情,甚至因為被一群女孩子堵在過道拍照而隱隱透著一絲不爽,一雙眼卻從側後方一直凝視著千束。

  在看到香織擅自手寫添加在合照上的那排「會愛你一輩子哦~」的台詞時,井上千束捂著已經紅到可以滴血的臉蛋,默默蹲在地上。

  「啊嘞?千束醬臉紅好哦,怎麼了嗎?」

  彎下腰的萩原在看清千束手機上的合照後,反應極快地一把搶走千束的手機,憑借身高優勢將手高高舉起,仰著頭不顧千束阻攔就把照片郵件給了自己。

  「研二你干什麼啦!」

  「拍得很棒哦,特別是這句話,我很喜歡☆~」把手機還給千束的萩原在收到照片的第一時間就把合影上傳到了雲盤,臉上朝氣的笑容如同考了一百分後被獎勵了美味糖果的小孩子,開心到似乎都能從頭頂長出一朵粉色的小花花。

  「是香織拍的嗎,下次得好好請她吃飯才行。」

  說罷,萩原又像想起什麼時候,扭頭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松田:「小陣平,我記得景說過你在畢業那天有偷偷拍千束醬哦。怎麼樣,要不要資源互換,我用合照換你那張偷拍照。」

  被當著面點破的男人肉眼可見的頓住了身形,松田陣平頂著井上千束詫異地注視,默默把頭扭朝了一邊。面上波瀾不驚,但上下滾動的喉結卻已經出賣了他內心的緊張。松田陣平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此時的心情,第一次戀愛的男人被千束近距離注視著,破天荒的有種情書寫到一半就被收情書的對方給發現了的窘迫和羞澀。心砰砰直跳,耳尖也染上一抹紅。

  井上千束眨巴著眼一瞬不瞬看向松田,如果她向松田伸處手,對方是一定會乖乖把手機放進她手心的。好奇心不斷翻湧,很想知道松田是在什麼時候拍下了她什麼樣的身影,但一想到至今還躺在自己相冊最深處被打上標星符號的那張她穿著他們的警服自拍的照片,井上千束最終還是強忍住了探究的欲望。

  照片的事不了了之,爆處組的雙王牌坐在千束對面,一手用鐵勺往嘴裡送咖喱飯,一手握著手機滴滴嘟嘟按個不停。松田原本是不想把獨屬於他的千束在櫻樹下的照片發給萩原的,那副目前為止僅此一次的盛裝打扮,是他私藏在心底的寶藏,但松田又確實想要小川香織發過來的那張合照。

  ——「萩你別太過分了,一張合照而已,我會去找小川要的。」

  ——「小陣平你是不是對自己的異性緣有所誤解,而且……嘿嘿,香織可是我的粉頭哦,我剛剛已經給她提前通過氣了,她不會給你的☆~」

  ——「?」

  松田握住手機的手指突然收緊,能把降谷零單手提起來立定跳遠的男人險些直接捏碎手裡的翻蓋屏。

  井上千束默默往嘴裡送著米飯,沒有去管對面兩人之間的氣氛為何瞬間凶惡了起來,她甚至連抬頭和他們對視這件事都不願意。周圍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猜測她是不是就是傳聞中的搜查一課釣系女警了,大家雖然眾說紛紜,但不是所有人都撞見了走廊拍照那一幕,井上千束本身的氣質又和傳言有所不符。眼下大家雖然懷疑,但還不太敢確定。

  井上千束要是在這個時候去和松田他們互動,幾乎等於是當眾認領了自己的大名。所以她自始至終都只是低頭扒飯,恨不得趕快吃完跑路,一刻都不做停留。

  然而下一秒,一塊裹著炒糖色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被筷子夾著放進她碗裡。抬頭望去,松田陣平很自然地把他碗裡賣相良好的五花肉一塊接一塊地全往千束碗裡挑。

  一側的萩原撇嘴,他點的是咖喱飯,沒有太多操作的空間,但向來受女孩子歡迎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被這種小事所困擾。只見萩原單手托腮,故意鼓起腮幫子,放軟了聲音用委屈的語調撒嬌道:「千束醬,我也想吃五花肉。」

  低頭不斷默念著「聽不見」的台詞,井上千束把頭埋得更低了。

  「千束醬☆~」

  「……」

  真是夠了,周圍掃視過來的視線如有實體,無需抬頭,井上千束都能感受到他們眼底閃爍著的八卦藍光。

  發揮出人生二十二年最快的手速,將東方文化裡的筷功展現得淋漓盡致,井上千束把自己碗裡的五花肉盡數夾到了萩原的咖喱飯上,動作快到似乎都能聽見布料劃破空氣時的咻咻咻聲。結果萩原一把握住井上千束的手腕,頂著她疑惑的目光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要千束醬喂我。」

  周圍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井上千束已經連努力維持體面的微笑都做不到了。

  笑容僵硬在嘴角,井上千束想起自己找目暮警官和黑田警官簽署復職報告時他們臉上那副欲言又止的復雜表情。但是不知為何,黑田兵衛在將簽好字的報告遞給千束時,成熟穩重甚至長得有些凶神惡煞的男人無端透出一股哀怨的氣息。

  「黑田警官,請問……」

  「無礙,出去吧。」

  「啊,是!」挺直背敬了個禮,井上千束拎著文件逃似的離開了辦公室。被她遠遠甩在身後的黑田兵衛手背托著下顎轉身看向窗外的夕陽,面上冷靜如山川積雪不可撼動,但內心已經苦不堪言。

  降谷零是他任職十余年來,辦事效率最高也最可靠的得力部下。但一個月前在為臥底的組織辦事時因突發意外情況,致使無辜路人被卷入事件並因此死亡後,消沉了一段時間的降谷零似乎愈發執念於他半年未見的小女朋友了。

  藏在心底未能完全舍棄的愛意被愧疚感醞釀出濃烈的香,信仰和現實衝突後,總要找點什麼精神寄托才能把自己快速從滿是污泥的沼澤快速爬出。井上千束就是降谷零用來說服自己的一束光,在他被噩夢驚醒後用來自我寬慰的花香。

  要是現在告訴降谷零,他可愛的小女朋友已經被關系要好同期給挖走了,而且還是兩個同期,那家伙搞不好會直接當場崩潰然後撂擔子不干的吧。

  「哎……」綿長的嘆息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煩擾都一同吐掉,黑田兵衛決定把事情暫時瞞下——起碼要等降谷零從誤殺普通人的陰影裡徹底走出來,再把這件事徐徐告知。

  時間回到現在,豆大的汗掛在千束額角,被萩原握住手腕的手抽不回來,她也做不出直接把萩原的手大力甩開的事。抗爭是沒有效果的,只會引來更多注視,還不如趕快吃完飯跑路。

  無奈嘆氣,井上千束認命地以親昵的姿態把五花肉喂進了萩原嘴裡。

  肥美的五花肉在後槽牙處被切開磨碎,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油而不膩,被咬下時在口腔內炸裂開的料汁香和肉香是能讓從舌尖到胃都顫栗起來的幸福味道。特別是這塊肉還是被喜歡的女人親自喂到自己嘴裡的。

  比起給喜歡的女人夾菜,讓喜歡的女人喂自己吃菜才是最佳的攻略方式。心理學上存在一個認知,即比起被你幫助過的人,幫助過你的人會更願意幫助你。比起給予,適當的索求更能牢牢抓住人心。快速融入某個團體的辦法之一就是向對方提出一個難度適中的求助,以誠懇的態度拜托對方幫助你。戀愛偶爾也是需要一些小技巧的,松田陣平果然還是太嫩了。

  咽下嘴裡的肉塊,萩原朝著千束再次張嘴:「啊~」

  「哎……」無奈嘆氣,千束在某些方便根本不是萩原的對手。像一條奇怪的食物鏈,井上千束能把松田吃得死死的,卻又被萩原吃得死死的。自知打不過也逃不掉,千束再度夾起一塊五花肉喂進萩原嘴裡,她臉上寫滿了無奈卻又帶著一絲絲寵溺:「啊。」

  「唔,真好,感覺比平時都要美味了呢~」

  頭頂抖著興奮的小花,笑容燦爛又明媚,萩原美滋滋的表情讓一旁的松田忍不住拽緊了拳頭——幼馴染什麼的,該丟進垃圾桶的時候果然還是該毫不猶豫的直接塞進去。

  爆/炸/物處理班並排坐的雙王牌在這一刻形成詭異的氛圍。左邊是背景春光燦爛開滿小花的萩原研二,右邊是暴風襲來黑雲壓城的松田陣平。明媚與陰雨對抗,松田身後下著小雨的背景裡甚至有一道驚雷劈過。

  眼看著對面兩人的氣氛劍拔弩張起來,松田陣平隨時有可能跳起來揪著萩原的衣領把人給拖走,井上千束果斷夾起一塊賣相最好的五花肉喂進了張嘴正要說話的松田嘴裡:「陣平的五花肉很美味,我有感受到陣平的愛哦,很開心。」

  萩原笑眯眯啃五花肉的動作一頓,表情有些委屈。與之相反,從剛才起就醞釀著暴風雨的卷發男人往嘴裡大口送著香軟的米飯,嘴角卻悄悄翹起小小的角度,喜悅地情緒壓都壓不下去。

  心有不甘的男人扁著嘴正欲再次撒嬌,井上千束卻被人從身後十來米外喊住:「井上!米花街有案子發生,快!」

  顧不上碗裡沒能吃完的米飯,井上千束站起身,邊將挽起的袖子往下拉,邊交代著對面兩個緋聞男友幫她收拾餐具:「你們下班的時候我要是還沒回警視廳,你們就先自己回去。」

  「好~」雙手托著下顎的萩原乖巧可愛如同聽話的小朋友:「那千束醬回來以後跟我們說,我們來接你。」

  「嗯,那就辛苦研二和陣平啦,你們對我都超好的。」

  揮手告別,八卦漩渦的中心失去一角,周遭悄悄圍觀的人收回來視線開始認真吃飯。將被吃空的餐盤送回指定位置,心事重重的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抽出香煙,拐進了走道盡頭那間飯點時少有人問津的吸煙室。

  細長的手指將煙灰彈進堆著煙頭的玻璃缸內,松田手指夾著香煙轉頭看向萩原:「明年就帶她回家,怎麼樣。」

  「好啊,不過入籍的事有些麻煩呢,要想個我們兩都能滿意的法子才行。」萩原點燃香煙靠著抽煙室的牆,白色的煙霧從口腔吐出。

  「啊對了,小陣平,照片。」

  「給。」

  「好,我現在把那張合照發給你,順道也傳一張到推特上去。」

  「發到推特的話,班長他們一定會看到的吧,說不定會說我們胡來。」

  「有什麼關系,反正遲早都會知道的~」

  以霸道又胡攪蠻纏的方式宣布所屬權,即便沒有以言語或文字的方式公開表白並獲得回應,但戀人的關系基本已經沒跑了。驅蟲的工作也基本完成,接下來只需要耐心等待感情發酵,再把人帶回家見過父母。

  唯一的難關大概就是如何說服家裡人接受他們這段微妙的戀情。三堀教官那裡也有些棘手,但只要能展示出滿滿的誠意和愛意,也不是搞不定。

  自以為一切已經穩妥的爆物處雙王牌哪能想到已經退賽許久的某個金毛混蛋即將殺回賽場,搞他們個措手不及。

  但在此之前……

  已經到達案發現場的井上千束看著被警方留在現場的幾位嫌疑人,臉上溫柔的笑容帶上一絲微妙。那位從剛才起就一直靠著牆角沉默不語,穿著休閑款體恤的胡須貓眼男,是自公安部一別就再也沒碰過面的諸伏景光吧。

  井上千束眨巴下眼,掃視了一圈房間,微笑道:「那麼就辛苦幾位自我介紹一下吧。」

  因睡眠不足導致眼眶下積著少許黑青的諸伏景光抬頭看向千束,他喉頭上下滾動,舔了下有些發干開裂的下唇,才開口道:「你好,我是新村智,職業是地下酒吧的駐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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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這次的案件受害人是米花街繁華地段的酒吧投資人,在場包括諸伏景光在內的四位嫌疑人都是酒吧的男員工。

  被目暮警官派出去酒吧搜集受害人人際情況的警官已經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他翻出本子事無巨細地彙報著搜集整理好情報。

  目暮十三帶著井上千束和匆匆歸來的警官聚集在二樓過道,小聲交談著目前獲取的信息。

  目暮警官:「你的意思是說,這位投資人性情古怪,經常對員工提出一些苛刻完全無法做到的要求,並借此對員工進行謾罵羞辱。還時常壓榨員工,偶爾也會做出要求對方幫他打掃屋子的無理要求。」

  剛從就把趕回來的警官挺直背答道:「是的!我們從受害人關系網中獲得的情報就是這樣的。而且根據其他酒吧工作人員的線索,在場四位嫌疑人都曾被當眾辱罵過,所以都有作案動機。」

  「這樣嗎……」

  作為入職時間最短的後輩,井上千束乖巧地跟在目暮十三身後沒有插話。她扭頭瞥向被他們留在房間裡的四位嫌疑人,諸伏景光那雙溫柔的淺藍色眼睛如今寫著倦意,他低著頭,雙手插兜弓著腰坐在沙發上。臉上那副滿臉愁容和疲憊的姿態,臥底任務一定很辛苦吧。雖然不知道諸伏景光任務目標是什麼,詳細又需要做些什麼,但一定被折騰得夠嗆,從身到心都吐露著疲憊。

  如果是還在警校的時候,要是有人敢當眾辱罵景光,就算他本人不打算懲罰對方,松田和降谷零都一定會跳起來照著受害者臉上就是一拳。但如今為了任務,卻不得不掬起笑容默默承受對方蠻狠傲慢的羞辱。

  回憶是被放飛空中的氫氣球,只能看著它不斷走遠直至消散在記憶中。井上千束突然有些懷念沒畢業時的日子,在校時的諸伏景光雖然偶爾也會因為幼時的案件露出可怕的表情,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如同晴空般干淨透亮的微笑,溫柔細膩如小河淌水。如今大家各奔東西,想聚一聚簡直難如登天。

  「井上,這次的案子你有什麼思路嗎?」目暮警官出聲喚回了井上千束不斷飄遠的思緒。自從井上千束因傷住院,習慣了蹭外掛的搜查一課在現場辦案上如同打游戲時被關了任務指引的玩家,破案難度突然從簡單模式又跳轉回了普通和偶爾的困難模式。

  「思路倒是有一點了,那位鼓手很可疑,但還需要再搜羅些線索。」

  井上千束在走進房間的一瞬間就已經確認了凶手,能通過色彩作弊的女人在現場破案上總是如魚得水。戴著警帽將長發盤在腦後的千束捏著下巴低頭沉思,思路正逐漸清晰,身後房間卻嘣的一聲發出巨響。

  無人的書房內,破碎的窗戶和散落一滴的玻璃渣已經無聲預示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擺放在窗戶前的書桌上,台燈歪斜著倒下,綠色玻璃燈罩也掉落在地碎成好幾片。一顆足球被柔軟的地毯緩衝了力道後只矮矮地彈了幾下,滾動一小段距離後停在原地。

  井上千束推開窗戶向下望去,牆外綠色樹蔭下藏著幾個小小的身影。稚嫩的聲音也適時響起:「新一,怎麼辦,足球踢進別人家裡去了。」

  是可愛的女孩子的聲音,聽上去大概年紀不大。

  「也只能去道歉了。啊可惡,這棟別墅裡的那個大叔超級凶,肯定會揪著我們不放的。」

  這次是男孩子的聲音,朝氣如陽光,又帶著那麼幾絲郁悶。

  「那怎麼辦?」

  剛剛香香軟軟的聲音再次響起,怯生生的,似乎正不知所措。

  「還不都是新一的錯啦,非要炫耀你的球技。」

  第三個聲音,也是一個女孩子,不過更尖銳一些,也更洪亮。

  「哈?還不是園子你把羽毛球打到了樹上,不然我用得著這樣嗎。」

  樓下稚嫩的童聲爭執起來,穿著警服的前輩從地毯上建起足球站在窗邊,原本想要出聲示意樓下的孩子們離開,卻被井上千束給阻止。

  「前輩,足球給我吧,我去樓下還給他們。」

  「直接丟下去給他們就好了吧。」

  「說不定這群孩子會注意到一些異常哦。孩子的話,身為女性的我更方便詢問,所以別墅內部就拜托前輩你啦。」雙手合十,井上千束笑得溫柔地朝著前輩做出個拜托的動作,在獲得許可後就接過足球離開了別墅。

  但其實井上千束說謊了。問話的話,只要穿著這身警服以溫柔的語態詢問,孩子對警察的崇拜感會讓他們身出一種幫助正義伙伴破案的自豪感,基本都會好好幫忙的。但如果是不聽話的熊孩子,比起溫柔女警,身材高大的男警更適合震懾住對方。

  但井上千束必須自己親自去,因為那群孩子,是彩色的。

  書房的位置位於別墅後方,井上千束抱著足球繞過去時,把足球踢進書房的三個孩子還在為道歉的事猶豫。雖然心裡都知道應該道歉並讓自家家長進行賠償,但一想到屋子主人的壞脾氣,就忍不住心生怯意。在看到穿著警服抱著足球出現的井上千束時,栗色短發的小女生更是直接露出個絕望的表情:「完了完了!那個中年老男人居然直接報警!也太小氣了吧,不就是打碎扇窗戶嘛,我讓我爸爸賠他十扇不就好了。」

  三人裡唯一的小男孩也抿緊嘴唇一臉警惕地把身側的黑發女孩子護在了身後。

  看著他們警惕的模樣,井上千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放心好了,我不是來抓你們的。」

  隔著層層疊疊的樹蔭,井上千束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絢爛的色彩,所以無論如何都想要下來親眼看看。

  降谷零對井上千束的初印像存在著不小的偏見,但辦公室共事時他對井上千束的評價卻非常准確——如果不做警察,井上千束非常適合做幼師。溫柔和五官和聲線,性格也算得上溫和包容,是個月色般恬靜的女人。

  迅速獲得孩子信任的井上千束蹲下與被稱為「新一」的男孩對視,在將足球還給對方後也成功與對方拉進關系。

  「井上警官,你會在這裡,其實是因為別墅裡發生了命案吧。」工藤新一抱著足球,雖然是疑問句卻帶著肯定的語氣,神采奕奕的表情似乎對自己的推理極為自信。

  「哦?為什麼不能是偷盜案呢,畢竟這片別墅區可是入室搶劫和偷盜的重災區。」

  「因為那個大叔沒有出來罵我們啊,以他的脾氣肯定早就跳起來罵人了。所以要麼是他不在,要麼是他已經不能罵人了,但是大叔基本上都是晚上才出門。」

  「那也有可能是臨時有事出門了,或者因為入室搶劫受了傷,被我們送去醫院了哦。」

  「可是警官你指尖和手腕處還殘留著戴橡膠手套後留下來的痕跡哦,如果只是普通的入室搶劫或者偷盜,是不需要戴橡膠手套的吧。」

  「誒~?」井上千束單手托著下顎,忍不住發出感嘆的聲音,眼底也寫滿了贊賞:「工藤小弟弟很聰明哦,觀察力也很敏銳。我會在搜查一課等你哦,以後一定會成為優秀的警官的。」

  「切,我才不要做警察呢。我可是福爾摩斯的弟子!我要做大偵探!」

  「好好好,那麼偵探小弟弟,就讓井上警官來考考你,你們在樓下踢球的過程中有注意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年僅十歲的少年卻展現出了遠超同齡人的觀察力,冷靜分析著他所洞察到的一切,邏輯清晰。

  井上千束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把工藤新一的發現和分析一一記下,墨藍色的圓珠筆潦草地勾勒出柯南描繪的可疑人的模樣。

  「工藤小偵探,你說的可疑的男人,是長這樣嗎?」

  巴掌大的筆記本上,寬下巴的男人留著一撮胡須,圓邊帽子下眼神凶惡。圓珠筆的出油量和下筆輕重不如鉛筆容易掌控,但還是可以通過凌亂的線條辨認出圖片上男人的模樣。

  「對,就是他。」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男人在三個小時前出現在書房,路過窗戶邊時碰巧被你看見?」

  在得到工藤新一的肯定後,井上千束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她在烏丸集團見過畫上的男人,時間是一年多以前。

  只不過那個時候烏丸集團尚未對井上千束撕開虛偽的假面,對方那身打扮在甚至未大學畢業的井上千束看來,只是一個長相凶惡的普通西裝男罷了。井上千束就沒有多想,很快就將他拋出腦海,堆放在落灰的記憶一角。

  久遠的回憶被喚醒,現在想來,這個男人應該是和她半年多前在烏丸集團遇到的那兩個明明有色彩卻穿著一身黑的男人隸屬同一組織機構。

  烏丸集團敢在各行各業安插人手,就一定做得出培養屬於自己的犯罪勢力的事。只是不知烏丸集團和這位受害人有多少關系,諸伏景光要臥底調查的事又是否涉及其中。

  「謝謝你呀小偵探,幫了我很大的忙呢。」

  以真誠的態度微笑著說出稱贊,井上千束抬手在工藤新一頭上搓揉了兩下。小男孩在得到來自溫柔警官的誇贊後,抿著嘴面露羞澀,但害羞的情緒僅僅只短暫地出現了片刻,下一秒他就滿眼期待地向井上千束提出了個極其無理的要求:「如、如果警官可以把我帶到命案現場,說不定我會幫到更多,比如想到一些剛才沒能想起來的線索這類的。」

  唐突的請求,就連被他護在身後的毛利蘭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新一,你又來了。我爸爸說過,我們不能影響警察辦案……」

  「才不是影響啦。」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既沒有同意,也沒有直接拒絕。她看著面前拌嘴的兩個孩子若有所思,而後才笑著出聲:「可是你身後的兩個小姑娘應該是不敢去案發現場的吧,所以小偵探,你是打算丟下你身後的這個女孩子嗎?把毛利妹妹丟下一個人的話,她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雖然在陰謀算計和城府上還是一張如白紙般無甚經驗的人,但細膩的感情洞知力讓她在處理一些生活小事上勉強算得上游刃有余。果不其然,在井上千束說出這句話後,工藤新一原先還氣勢洶洶的態度瞬間軟了下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身後的毛利蘭也憋著嘴,軟軟的小手拽著工藤新一的衣角,臉上滿是失落。

  「新一要丟下我一個人跑掉嗎?」

  「才、才不會啦笨蛋!」

  井上千束看著工藤臉上泛起的淡淡紅暈和他手忙腳亂哄人卻又不得要領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果然少年人懵懵懂懂的喜歡,是世界上最干淨美好的東西。

  不過命案是不該讓孩子參與進來的,哪怕眼前的少年是大名鼎鼎的推理作者工藤優作的孩子。更何況這次的事件很可能和烏丸集團這座食人血的龐然巨獸有關,她就更不可能讓未成年的孩子攪和進來了。

  站起身,井上千束笑著揉了揉工藤新一的短發並在他手裡放進幾枚硬幣:「這是作為小偵探提供了大幫助的獎勵,羽毛球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取下來哦,小偵探快帶著可愛的小姑娘們去買甜筒吧。」

  「可是……」工藤新一一臉不死心的樣子。

  「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把壞人抓住的。」

  「我……」工藤新一扁著嘴氣鼓鼓的,想要辯解爭求進入現場的機會,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雙腳如同生根般牢牢扎在地上不願挪步,雖然已經被毛利蘭拉著側過身子大有要離開的架勢,卻一直扭頭看朝井上千束這邊,望眼欲穿。

  「啊呀,蘭,你們闖禍了嗎?」

  突兀的女聲插入,成熟的女性聲線讓人下意識在腦海裡勾勒出職場白領女性的模樣。

  「啊,是媽媽。媽媽,爸爸~」

  小小的少女松開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緊拽著不放的少年偵探,稚嫩的聲音像陽光下的果凍Q彈剔透。她扭頭朝向來人高舉雙手以一副要抱抱的姿態跑了過去。井上千束抬頭望去,不遠處正並肩走來的一對男女確實人如其聲,不管是樣貌還是身上的西裝都給人一種干淨利落的精英感。

  以呆滯的表情眨巴了下眼,井上前世抬手用力地在眼皮上搓揉一番後,瞪大了眼睛再次望向對面的一家三口。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毛利一家都是彩色的!?

  一個奇怪的想法在井上千束心底冒頭:要不要去那兩個大笨蛋的家裡看看,也許有色彩的人,家人也都是有色彩的呢?

  作者有話說:

  降谷零:我不同意!!!不要去!不准去!!

  松田&萩原:誰管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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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算是小小的過渡,降谷零馬上就要回歸了,腹黑貓貓的戲份也即將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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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寬闊的客廳打通了整個一二層,金色吊燈從天花板直直垂下,點綴著無數水晶球的星際酒店式奢華風格與別墅略顯平庸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愛慕虛榮又貪財的受害者就躺在客廳沙發前,血染紅了地毯。

  井上千束拍下筆記本上的人像側寫,以文字加圖片的方式將黑衣人出現過的消息發送給了黑田警官。

  重新戴好橡膠手套細細排查過書房每個角落卻一無所獲,對黑衣人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毫無頭緒,

  發生在客廳的殺人案的線索和證據倒是都已經齊全,但在結案後再次返回案發地調查線索的行為實在過於突兀,井上千束只能盡可能的一口氣搜集完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再假裝終於看穿凶手的手法。

  看來想要獲知真相就只能從諸伏景光那邊下手了。

  井上千束捏著下顎若有所思,卻在路過客廳二樓的過道時無意間瞥見中央吊燈的金屬架上沾了些沙土。心思微沉,她在被鑒識課同事注意到異像前挪開了視線,選擇了隱瞞重要的現場信息。

  迅速解決案件,將證據一一擺出,抱著頭跪下的鼓手痛哭流涕地痛斥著受害人的所作所為,持續不斷的人格羞辱和勞作壓榨,近乎到達極限的情緒。

  眾生皆苦,司法不該因為令人憐惜的作案動機而做出讓步,更何況又有多少人在被揭露事實時的哭泣只是為了裝出悔過或可憐的樣子妄圖騙得輕判。目暮警官入職數年,聽遍無數或真或假的懺悔,他皺眉臉上略帶不耐,直接銬住了鼓手:「好了,有什麼事到警局再說吧。」

  將犯人押送警車,目暮警官正欲交代在場剩下三人隨他一起回警視廳做筆錄,從剛才起就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裡的諸伏景光卻突然渾身打擺。豆大的冷汗凝在他的額頭,面色泛白咬緊牙關唇的樣子像是遭了突發急性疾病。

  「新村先生!你還好嗎?」

  但諸伏景光已經痛到無法回應,鼻息間的喘息開始粗重,額頭處的薄汗大滴大滴開始往下掉,眉頭擰成一團似乎正忍耐著劇痛。

  在對面穿著西裝的前輩張開嘴欲說話時,井上千束難得無禮地打斷了對方的發言:「目暮警官,我和這位鑒識課前輩負責送新村先生去醫院,筆錄的事就只能拜托其他前輩了!」

  諸伏景光擺明了不想去警視廳,也不想和身為警察的他們多沾上關系,但井上千束有必須詢問諸伏景光的事。比起敏銳的偵查類前輩,略顯年邁的鑒識人員就更好說話得多,也更容易被支開。雖然很對不起前輩們,但井上千束也只能這樣了。

  醫院人員爆滿,鑒識課的前輩握著一沓單子去樓下繳費取藥了。諸伏景光坐在過道的鐵皮椅上蜷縮著身子,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不肯露出半分虛弱的姿態,強撐著身體維持著起碼的體面。曾經溫柔如無風時靜恬湖面的男人如今寫滿了憔悴,眼底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其實在命案現場時,井上千束子有瞥見諸伏景光偷偷服用膠囊的動作。雖然不知道被服下的是什麼藥物,但眼下的劇痛應該就是因此而起。諸伏景光早早就意料到會被要求帶去警視廳的局面,提前布局好了出路,用突發疾病作引,從警方眼皮底下溜走。

  蹙緊眉頭,井上千束愈發心疼諸伏景光了。無關情愛,只是在看到關系要好並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同期痛苦憔悴時,難過的情緒在心口流轉,溢滿胸腔。

  到底怎樣的臥底環境和任務會讓諸伏景光隨身攜帶能引發身體陣痛的藥物。公安警察的工作一定特別艱辛吧,受傷了也能藏身在暗處自行舔舐傷口,更無法獲得親近之人的關切與懷抱。

  思至此,井上千束忍不住握緊諸伏景光的手掌,與他十指相扣,想要傳遞給與對方一絲支撐和寬慰,哪怕微不足道。

  「新村先生,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柔聲說著安慰的話,雖然知道言語無法緩解半分痛疼,但還是忍不住出聲。

  「所以哪怕只是現在,暫時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也沒關系哦,請暫時的依靠我吧。」

  語言無法緩解肉/體上真實存在的疼痛,卻能以溫柔的姿態溶解堆積在胸腔內的苦楚。

  為了獲得進入組織的機會,諸伏景光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肉痛上的疼痛在那些遭遇火燒、車禍、砍傷的同期面前不值一提,但靈魂上的折磨快要化成實體,似被千斤重的鐵錘敲打在良心上。無人訴說,只能裹緊衣襟在呼嘯的寒風中試圖留存最後一絲溫暖。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請暫時的依靠我吧。

  美人愛上拯救自己的男人、英雄自願栽倒在女人親手鋪下的溫柔陷阱,以往從來不懂「英雄敗給美人」這樣爛俗的情節為何能經久不衰,但此刻心頭一瞬間的悸動讓諸伏景光突然就理解了一切。

  如同在黑暗森林中迷路的旅人,又渴又困,滿是絕望卻找不到出路,絕望之際卻突然聽得一聲水響。一縷光亮鑽過密不見風的樹葉鑽進黑暗,山岩上的清泉一滴滴順著岩石的形狀向下滾落。

  緊繃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得到放松,疼痛還在持續,靈魂卻得到片刻停歇。諸伏景光歪著身子靠在井上千束身上,垂著視線放空了思想。哪怕只有這一刻,想要忘記任務,忘記自己。

  空心金屬針管順著手背插入血管,藥水被灌入身體舒緩了疼痛,醫院也終於騰出一張空床位。鑒識課的前輩已經驅車獨自趕回警視廳,井上千束站在床沿用紙巾為諸伏景光擦拭著額頭的薄汗,一雙明瞳寫滿了憐惜。

  「還疼嗎?」

  諸伏景光搖頭後勾出個溫柔的笑,泛白的嘴唇微微干裂:「已經不痛了。」

  「不要勉強自己。」

  「沒關系的,沒有勉強。」

  雖然心裡堆集著無數疑問,但井上千束只是安靜地坐在床沿,時不時躬下腰為諸伏景光擦拭額頭的汗或喂他喝水。最後一瓶藥水被換上,井上千束把手伸進被絮下揉搓著諸伏景光在藥水作用下已經發涼的手臂向他傳遞著溫暖,這才徐徐出聲:「命案發生時,其實諸伏君就在現場,就蹲在懸掛在客廳天花板的那個大吊燈上,對嗎。」

  諸伏景光沒有應聲,只是收斂了笑容,抬頭看向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我看到了哦,吊燈頂上粘著一些黏土。雖然不多,但只要拿去鑒定就能判斷出和諸伏君你鞋底的黏著物是否一致了吧。」

  諸伏景光依舊沒有說話,他手指向內蜷縮,喉結上下滾動一番,才沙啞著出聲:「……對不起。」

  「諸伏君為什麼要道歉?」

  「我本來……是可以阻止凶殺的。但是我……」

  「但是你沒有那麼做。因為一旦暴露自己,你可以能陷入危及性命的糟糕境遇,臥底任務也可能因此迎來大失敗。」

  毫不客氣的劫斷諸伏景光的話,井上千束皺眉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柔聲安撫道:「沒關系的,我沒有怪你。諸伏君也不必自責,畢竟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事。」

  回望著溫柔的女人,諸伏景光緩緩吐出堆積在心口的苦郁,低聲提示自己不可以動心,而後掬起個令人寬心的笑容,刻意避開了這個讓他心口脹痛的話題:「說起來,前段時間我遇到零了,也有好好轉告他你對他的思念。零那家伙其實也很想你呢,在得知你還有在關切他後,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呢。」

  本以為會收獲眼前女人喜悅的神情,結果井上千束只是皺眉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好的預感在心底醞釀,諸伏景光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的氛圍:「怎麼了嗎?」

  井上千束背過身子低著頭,試圖回避諸伏景光的視線。片刻後,她才重新掛起微笑看向床上的男人:「抱歉,其實我已經不喜歡降谷零了。」

  回憶是舒展開的畫卷,少女心事緩緩道來,美好的初戀是在雨裡綻開的花,美麗動人卻又匆匆凋謝。

  「零剛失蹤那段時間,我是真的真的很難過。但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等他,只是暗暗告訴自己,如果零回來的及時,他還愛我而我也恰巧依舊愛著他,我們就繼續在一起。其實後來我也有遇到零,大概因為是第一次戀愛的關系,那個時候零其實已經慢慢淡出我的世界了,但他對當時的我而言也確實意義非凡,所以那天我哭得超級慘呢。」微笑著緩緩說出曾讓她痛哭出聲的過去,面容平靜,井上千束是真的已經不在意了。

  「我們已經分開七個月多了,和降谷零的偶然見面也已經是發生在兩個多月前,所以我啊……」井上千束低頭垂眸,抬手把垂落的鬢發捋至耳後。腦海中不自覺浮現起鄰居的身影,她笑得比月色都溫柔:「已經喜歡上其他人了。」

  漫長的沉默彌漫在房間,諸伏景光收回落在井上千束身上的目光,陷入了沉思。這確實是他沒有料想到的發展。要是降谷零那家伙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的吧。諸伏景光一時之間也拿捏不准要不要把實情告知自家幼馴染了,那家伙前天結束任務後還翻出手機,對著井上千束甚少更新的推特個人主頁默默發呆。

  思緒沉澱,諸伏景光重新看向井上千束:「那你這次特意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我知道諸伏君你有不可泄露的秘密任務,但你對警方說謊了吧。其他三位嫌疑人確實都是被受害人喊去別墅的,但諸伏你根本沒有被邀請。我想知道諸伏君主動前往別墅的目的,是否和烏丸集團有關系,以及諸伏君認識我畫像上這個人嗎?」

  諸伏景光瞥了眼筆記本上的人像畫,他面色沉重,蹙緊眉頭心中有無數疑問。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諸伏景光認真嚴肅地看向井上千束,卻只是沉默,直至手機亮起短信提示信號燈。

  收到井上千束訊息的黑田兵衛在了解到事情經過後,給諸伏景光發來了訊息。被偽裝成垃圾訊息的情報指令裡,黑田兵衛示意景光可以把今天的情報分享給井上千束。

  諸伏景光痛苦地閉上了眼:「沒想到井上你也被卷入了這場戰爭裡。」

  無奈嘆氣,哀嘆聲裡滿滿都是疲憊。

  「好,我這就把今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你。」

  自公安部匆匆一別後,換上偽裝的諸伏景光進入地下酒吧成為了那裡的駐唱,在警視廳的輔助下慢慢接近藏在陰影裡的黑色。數月的努力終於被那群人注意到,成為他們口中「值得發展的新人」。

  沒有代號,遠離權力中心,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深處黑暗,又如何能保證自己不會被黑色污染。諸伏景光只能一次次看著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被陌生人帶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他不用想都知道。偶爾也會撞見有人在酒杯中偷偷下藥,但他不能阻止。黑衣組織不需要心存善良的正義人士,他又是遠離吧台的駐唱,除了某次借著中場休息點酒的空檔,裝作不經意地撞翻了被加料的啤酒杯,他再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

  身為警察,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罪惡滋生。痛苦是生長纏繞的荊棘荊棘,將他牢牢束縛。尖刺扎破皮膚,刮傷血管,是鈍刀割肉的痛。

  但總得有人身披夜色,挑起燦爛星光。

  懷著這樣的心情,諸伏景光遇到了被組織以酒保身份暫時安插進酒吧的降谷零。無法相認,甚至連短暫地視線碰觸都不敢有。裝作陌生人從挑起話題開始,在一眾眼線下扮演了一場相識的好戲,孤單的兩人才終於能偶爾借著諸伏景光表演結束的空檔搭上話。早諸伏幾個月進入組織的降谷零展現出了驚人的情報能力,早早獲得了賞識。雖然還同諸伏景光一般沒有任何代號,但已經被朗姆收入麾下。

  前天借著「尋找援助交際」的借口在下班後相約去了紅燈區,卻只是尋了個私密的酒館落座,相顧無言,默默飲酒。身為公安臥底,他們需要隨時保持絕對的警惕和清醒。只淺酌了兩杯,降谷零便掏出手機對著井上千束的推特主頁發呆。

  井上千束沒有在公共平台發表個人動態的習慣,推特最近一次更新還停留在四年前——是一張她笑容甜美抱著獎杯的照片。圖片配字也極其簡單,只短短一句:我贏了。

  不僅贏得了比賽,也贏得了爆物處雙王牌和公安臥底的心。

  「那位受害人其實是組織的老成員,但因為能力不足,一直都處於邊緣位置。」

  組織只要求對方提供資金和據點,為組織做好隱蔽工作。但對方居然異想天開,自負地開始收集出入酒吧的組織人員信息,貪婪地以為可以借此展現自己自以為高超的情報收集能力並因此進入組織高層。

  「組織不需要沒腦子的蠢貨。龍舌蘭,你去把他藏著的情報全部搜刮出來。新村智、安室透,你們兩去配合龍舌蘭,連人帶東西一起毀掉,記得做干淨點。」

  於是諸伏景光去了。

  需要處理的東西說重要也不重要,只是些組織中低層的組織人員情報信息罷了,以受害人的能力也挖不出什麼猛料。但說不重要卻也重要,對外人而言,組織的任何信息泄露都意味著風險。

  選擇了受害人離開的時間悄悄潛入,龍舌蘭負責帶走並銷毀情報,安室透負責發揮情報特長找出所有被受害人私藏所有的組織資料,新村智負責毀屍滅跡。

  獨自留下等待動手時機的諸伏景光正躲在暗處經歷著思想折磨,結果卻意外撞見了凶殺案,躲在吊燈上與躺在血泊裡的男人四目相對,眼睜睜看著目標斷氣。雖然沒有親自動手,但這場死亡卻和自己逃不開關系。

  這一天,諸伏景光終於也同降谷零一般,手上沾染了人血。

  作者有話說:


正文防扛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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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時間線被我做了調整。73有多喜歡撕書吃設定,大家都懂。所以我根據自己的需要修改了一些劇情時間線。

  -

  2.景光目前現在還只是「一個表現亮眼的組織新人」,也還沒經歷後續的生生死死,所以在身體創傷上,他現在是遠沒有其他課室的警察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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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原著裡沒明確寫了降谷零他們是幾月畢業的,但結合綻放的櫻花、研二拆解炸彈時已經是小隊長,我就自行把他們的畢業時間定在3-4月了。中間預留的時間也剛好足夠他升職成為小隊長。不然10月畢業,1個月就成了小隊長,怎麼想都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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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諸伏君,可以告訴我你新的聯絡方式嗎。」

  藥水順著細長的塑料管彙入血管,諸伏景光的身體情況基本已經穩定,井上千束也不欲就留,站起身便打算回警視廳報告。

  聯絡方式也只是隨口一問,井上千束自己也心知大概率是會被拒絕的。畢竟諸伏景光特意更換了新號碼,明顯是為了和故人舊友斷開聯系,就像當時的降谷零。雖然迫切希望得到烏丸集團的其他情報,但沒有上級的應許,諸伏景光是絕不會向她多透露半個字的。

  自畢業時一別,在猜到降谷零可能去了什麼地方後,井上千束便徹底放棄了聯絡他的想法。偶然相遇時顫抖著一顆心試圖以陌生人的方式重新認識,被拒絕後便徹底放下了一切。井上千束此刻尚且不知道降谷零已經拿回了曾經的手機卡,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向他再發送任何信息。

  對井上千束而言,降谷零已經淪為了故人,是回憶起時會微笑著說「他是個很優秀的人哦,曾經溫暖了我的生活」的存在。

  本以為這次也會被婉言拒絕,但意料之外,諸伏景光居然笑著點頭:「好,我把我的電話和郵箱告訴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聯絡我。」

  只是隨口一問,坐在床沿擺弄手機的井上千束頓住了在鍵盤上敲打的動作,她眨了下眼睛滿臉詫異地望向諸伏景光:「誒?」

  「怎麼了嗎?」

  「沒,只是以為你不會告訴我的。但是這樣不會影響到你的臥底工作嗎,你都不擔心我找你的訊息出現得不合時宜呀?」

  「唔……看樣子你還沒接到通知啊,不過應該快了吧。」

  藥水已經掛到最後一瓶,諸伏景光已經脫離了面色蒼白的狀態。他拉動嘴角試圖展露微笑,卻牽扯到開裂出血的下唇。他忍不住皺眉,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清泉流水:「不出意外的話,黑田先生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黑田先生……嗎」

  井上千束瞬間猜出諸伏景光的意思。此時她雖然不知道黑田兵衛掩藏在普通警察外表下的公/安負責人身份,但也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

  「看樣子公/安部那邊似乎打算讓我成為諸伏君的協助人呢。」

  井上千束因為擅長根據目擊者證詞進行模擬畫像,和警視廳公/安部之間本來存在著一個合作關系。再結合自車禍一案後黑田兵衛對她的態度變化,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也許會是零的協助人,或者是共同協助人,還不能確定。但井上已經不再喜歡零了的話,大概還是做我的協助人會好一點。」

  零的協助人嗎……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思量片刻也只是溫柔了眉目,淺笑道:「零的協助人的話也沒關系,我倒是不會因為曾經喜歡過他而尷尬。如果他也已經不喜歡我了,那成為誰協助人對我而言並無區別,只要能幫助到你們就足夠了。」

  七個月的時間足夠一個人看淡很多事、放棄一段感情,井上千束便想當然的默認了降谷零也一定已經不喜歡她了的錯誤猜想。

  「啊對了,」突然想起自己上衣口袋中裝著一支只用過一次的潤唇膏,井上千束翻找出衣袋裡早上上班時隨手接過的街邊推銷產品的推銷人員手中的名片,用不算鋒利的邊角小心翼翼地刮掉被自己塗抹過的最上面一層潤唇膏,才套回蓋子把整支潤唇膏放進諸伏景光手心:「這支潤唇膏我只用過一次,諸伏君要是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我知道男孩子大都不喜歡塗潤唇膏,但諸伏君嘴唇開裂很嚴重,這幾天還請務必好好使用。」

  潤唇膏小巧的外殼畫著薄荷葉的圖案,被放心諸伏景光掌心時,女人柔軟的指腹從男人寬厚的掌心劃過,如羽毛掃過般酥癢的感覺讓諸伏景光下意識手指微顫,觸碰到井上千束抽離的手指。

  井上千束只是淡淡微笑:「諸伏君請務必照顧好自己哦,不然大家都會擔心的。」

  ——大家都會擔心的。

  同樣是溫柔細膩的人,諸伏景光自然明白這句話的真誠背後是井上千束發自內心的擔心。因為我在擔心你,所以才會以心疼又認真的神情說出大家會擔心的話。

  諸伏景光知道井上千束在說這句話時沒有任何曖昧的態度,只是發自內心地在心疼朋友的現狀,但潛伏黑暗這數月,他已經多久沒有聽人從身側溫柔地說上一句「你還好嗎」了。

  月色溫柔,照不亮世界,驅不散黑暗。但明月皚皚,寂靜無聲,卻自有她的恬靜美麗。

  「那麼我就先回去嘍,諸伏君如果需要幫助也可以隨時找我。」笑著朝諸伏景光搖晃手中掛著雲朵圖案吊墜的手機,井上千束笑容明媚。她沒去注意諸伏景光欲言又止的表情,步伐輕快地直接離開了醫院。

  意料之中的談話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姍姍來遲。

  借口去公/安部輔助完成嫌疑人畫像,井上千束抱著紙筆告別目暮警官就直奔公/安部的辦公區域,卻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遇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拉上窗簾的房間光線昏暗,只開了一張台燈。黑田兵衛坐在實木書桌前撐著下顎,桌上擺著一沓類似用訂書機裝訂好的資料。書桌斜側擺放著一把折疊椅,穿著白襯衣的金發男人就端正規矩的坐在那裡,看向她時目光灼灼。

  黑暗中的談話,隔音效果極佳的房間,隔絕一切信號的屏蔽器,絕對保密的環境。

  正如諸伏景光所說那樣,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考量,黑田兵衛決定讓井上千束成為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共同協助人,輔助他們完成臥底任務並互相保障對方的生命安全。

  除此之外,井上千束也得到了不少關於烏丸集團的資料,比如潛伏在暗處以酒作為名號的黑衣組織。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任務則是潛入組織,獲得代號,搜集足夠的信息和證據後將整個龐大的黑暗組織一網打盡。

  相對應的,黑田兵衛也已經把井上千束和烏丸集團之間博弈與利用的關系告訴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

  「井上千束,」黑田兵衛不怒自威,眼中似燃燒著對正義渴求的熊熊烈火:「從現在開始,你將正式成為警視廳公/安部的協助人。效忠警視廳,追尋正義,隨時做好為國捐軀的准備,你能做得到嗎。」

  腳跟用力並攏,井上千束挺直身板朝黑田兵衛敬禮:「做得到!」

  「很好,現在把你的手機交給降谷零。我會讓人在你手機上安裝一個偽裝成相冊的公/安部內部軟件,這期間降谷零會負責教導你一些我們內部的暗號和通訊方式。」

  「是!」

  「嗯,現在出去吧。」

  跟在降谷零身後轉身離開辦公室,井上千束卻在回眸時瞥見黑田兵衛朝她立起了食指。布著傷口的食指豎在唇前,是禁音的手勢。可是黑田兵衛想告訴她些什麼?就情報而言,她掌握的信息遠遠沒有降谷零多,為什麼要對她做出「不語」的暗示。

  跟隨降谷零拐進隔壁空余的隔音間,井上千束卻在被人用力擁入懷的瞬間明白了黑田兵衛的意思。

  被降谷零用力擁抱進懷,似要將她揉進血肉永不分離。降谷零低著頭沒有說話,他牙關緊咬,摟住井上千束後腰和背的手掌輕顫著。

  「千束。」

  聲帶顫動,低沉的聲音微微變調,似帶上了鼻音,又似沙啞著嗓音努力發聲。想說的話堆積成山,千言萬語壓抑在心底,思念化成繭,蛻變成女人名字的音符衝出聲道,不停重復。

  「千束。」

  「千束……」

  在被擁進懷的短暫錯愕後,井上千束下意識想要推開降谷零。她已經不喜歡降谷零了,也有了新的戀人,不可以再和降谷零糾纏不清。

  溫柔的手掌握住降谷零正欲發力,井上千束卻在他手掌顫抖著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時,頓住了推開的動作。

  她聽到了他心底的哭聲,正如當初他目送她離去時聽見她心底哭聲那般。

  寂靜無聲,卻天崩地裂。

  井上千束驀然想起昨日躺在病床上的諸伏景光,他蒼白的面色和疲憊的容顏在眼前揮之不去。雖然不知道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一定過得很辛苦吧。無法再用力將降谷零推開,井上千束欲推開降谷零的雙手向上滑動,反摟住他寬闊的背。

  在被井上千束還以擁抱時,降谷零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松下來。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井上千束,用鼻尖親昵地蹭著千束的耳側的發絲。

  「千束,我好想你。」

  井上千束沒有回答,她只是安靜地擁抱著降谷零,不知所措。

  向來在人群中閃閃發亮的男人還是第一次在井上千束面前流露出無助的一面,如同黑暗中迷路的孩子,終於尋得歸家的路,激動地撲進光明懷中。

  當歷來堅強的男人在你面前脆弱得像風中殘葉,用力地擁抱著你只求能從你身上汲取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你真的很難冷漠地拒絕並推開他。井上千束知道自己不該再和降谷零擁抱,可他流露出的脆弱讓她在第一時間沒能狠下心將他推開,現在反倒愈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戀愛是很多人一生都會經歷的旅程之一,但不是每個人都掌握了正確的戀愛技巧。

  孤獨長大的孩子在大學前專注於學習只為了能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考入大學後卻開始逐漸落入烏丸集團的圈套,用微笑偽裝內心的壓抑。交心的朋友不多,戀愛知識更是大多只來源於網絡。井上千束理性上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是不對的,是在給降谷零不該有的希望和錯誤信號,但她又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做。

  不管不顧地推開降谷零嗎,起碼此時此刻面對這副模樣的降谷零,她做不到。

  況且在離開黑田兵衛的辦公室時,他對她豎起的食指……

  黑田兵衛是知道井上千束和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之間的緋聞事件的,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明顯對此事一無所知。若降谷零不知道井上千束已經喜歡上其他人,那黑田先生暗示井上不要說的內容就已經呼之欲出了——不可以告訴降谷零她和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的事。

  降谷零一定是經歷了什麼非常糟糕的事吧,暫時不可以把自己已經喜歡上別人的事在這個時候告訴他。

  回擁著降谷零,井上千束內心亂做一團,像被貓滾散一地的毛線球,雜亂無序。

  紅唇張了又合,井上千束低聲嘆息,終於認命般忍不住出聲安慰道:「零一定過得很辛苦吧,一直以來謝謝你,為大家付出的一切。」

  握住自己後腰的手掌又加了幾分力道,勒得井上千束有些疼。車禍的傷還沒完全治愈,但是她不想開口打破眼前的寧靜,就讓降谷零暫時從她身上汲取溫暖吧,這點疼痛她還算能忍耐。

  「千束。」

  「嗯,我在。」

  真痛啊,降谷零這個大笨蛋估計不知道她出車禍險些死掉的事情吧。當初黑田兵衛把車禍事件整個壓了下來,警視廳內知道實情的人不多,黑田警官大概也沒有把情報以外的細節始末細致地告訴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不然降谷零一定不會這麼用力的擁抱她。

  時間如同被按下暫停鍵,降谷零近乎是以祈求的心態希望擁抱能再久一點,寂靜房間中的沉默相擁卻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擁抱被降谷零戀戀不舍的松開,敲門的人推門而入,是黑田兵衛。

  「井上千束,搜查一課收到了一封索要十億日元的威脅信。現在整個搜查一課和爆/炸/物處理班都已經在集結了,你也快去!協助人的事回來之後再說!」

  「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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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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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倒V)

  鐵皮運輸車外用白漆噴著警視廳三個大字,松田陣平坐在車廂邊緣煩躁地抽著香煙。猖狂的歹徒分別在兩座居民樓設置了炸/彈,似乎還實時監控著大樓的出入口。對方叫囂著只要有居民出入就立刻引爆炸/彈,爆/炸/物處理班的人悄悄潛入大樓處理炸/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們也不可能在未疏散群眾的情況下擅自進行拆彈。

  面對干系著千余名人質性命的恐怖威脅,警視廳不得不答應了歹徒的要求,從賬上劃走了十億日元作為解放人質的贖金。

  「松田隊長!總部那邊的電話,炸/彈犯已經和警視廳達成交易,炸/彈現在應該已經被暫停了。搜查一課二課現在准備進入大樓疏散居民,讓我們准備一下。」

  事關重大,涉及地域和人數眾多,單單一個搜查一課是完全不夠的。警視廳近乎出動了大半的警力,執勤的、巡邏的、休假的,只要在東京地域範圍內的在職警員全都被總部喊了回去。

  將香煙捏熄後丟回盒子中,松田陣平只是嗯了一聲,掏出手機快速編寫了兩條相同的短信發送給自家幼馴染和喜歡的女人。等會穿上厚重的防爆服,再想隔著厚實的布料准確無誤地按中僅指尖大小的手機鍵盤是件極其麻煩的事。

  已送達:

  ——「我要准備進入大樓進行拆彈工作了。」

  萩:

  ——「我這邊也是,搜查一課和交通課已經開始疏散居民了。」

  千束:

  ——「嗯,注意安全。晚上一起去上次我們時常聚餐的那家烤肉店吃飯吧,所以一定要平安歸來哦。」

  從喉間擠出一聲短暫愉悅的笑,翹著嘴角的卷發男人只簡單回復千束了句「知道了」,便摘下墨鏡在前輩們——現在是自己下級的幫助下開始穿戴灰白色的防爆服。

  事情本該一切順利,但交通電台重播的新聞報道誤導了炸/彈犯,對方居然意料之外地打來了電話試圖告知警方如何停止炸/彈倒計時。順著通訊信號定位到範圍的位置,井上千束坐在後座跟著前輩們一同趕往現場准備實施對犯人的抓捕。

  抓捕圍堵之事本該由經驗老道的老前輩們出馬,井上千束身為剛入職半年的新人,又帶著未完全的愈合舊傷,原本是不夠格參加搜查一課針對炸/彈犯的埋伏的。但因為是被評價為「大有潛力的超級新人」,上級想著讓井上千束多長長經驗,便讓負責抓捕的老前輩們把她捎上車一起。

  電話亭的圍堵抓捕、慌亂逃竄的炸/彈犯、急促的剎車聲,濃稠的鮮血在地面綻放出死亡之花,扭曲破碎的身子多處骨折。

  井上千束握著槍站在警察包圍圈最外圍,她凝視著地上殘破不堪的畫面,忍不住將頭擰向一邊——眼前的畫面會令她忍不住想起離開烏丸集團那天車禍的畫面。

  醒來後再次看到的前輩已經蒼白著張臉被入殮師整理好了儀容。逝去研究員的母親身邊有警視廳付費請來貼身照顧的護工,井上千束很想去探望她,但身為烏丸集團聽話棋子的她不可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米花醫院內運轉著烏丸集團安插的棋子,於是井上千束便連站在病房外隔著小小的玻璃窗向內窺視這樣的事都做不到。

  是她一手掩蓋了真相,讓一手把孩子拉扯大、本該被孩子敬孝的單親媽媽連唯一的兒子死亡的真相都沒有資格知道。

  井上千束雖然不是車禍災難的始作俑者,只是龐大的運轉機械中一枚小小的齒輪。平時也有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但每每回憶還是忍不住慚愧不已。立於光明腳下卻被陰影纏繞,胸腔內三角形的良心正瘋狂轉動,磨得心口陣陣劇痛。

  井上千束想到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自己尚且受此折磨,身處黑暗的他們又該是何等的痛苦絕望,只能靠燃燒自己來崩裂出黑暗中唯一的光。

  井上千束突然有些慶幸早些時候自己沒有直接推開降谷零,意志力和精神上的疲憊是堆積在木板上的重物,一旦載重物斷裂,帶來的衝擊遠大於肉/體上的折磨。

  降谷零不是什麼脆弱之人,即便是再大的衝擊,他也一定能盡快調整修復過來。只有被養分滋養出深根的樹才不會被暴風擊垮,井上千束很願意在這個時候充當降谷零精神上的輔助養料,不施以曖昧或誤導,只是普通的安撫和支持。待降谷零修整完畢,井上千束再慎重地告訴他自己已經消散的心意。

  搖頭把自己從糟糕的思緒中拉回,井上千束凝視著染血的路面,也凝視著自己的決心。

  「OK,A小隊留下來善後,其他各小隊准備收隊。」

  炸/彈犯當場死亡,除了被留下負責現場收尾的同事和在屍體搬運妥善前負責指揮交通的交通課同事,其他人都收到了支援拆彈現場的指令。

  把手/槍插回腰帶上的槍套中,井上千束本打算跟隨前輩一同上車離開,卻在轉身時瞥見了巷子深處抱著包一晃而過的黑影。

  ……?

  眉頭緊蹙,井上千束一瞬間有些拿不定主意。漆黑的剪影意味著潛在殺人犯或者已經實施完罪行正要逃離的犯人。

  「井上,怎麼了嗎?」

  「看到一個比較在意的人影,唔……前輩您先回去,我隨後馬上就到。」

  井上千束不可能指著空無一人的小巷對前輩解釋說自己看到了疑似殺人犯,請求前輩們支援抓捕。更何況在沒有任何指向性可疑證據或實際罪行被發現的情況下,警察也不可能僅憑一句「他是殺人犯」就實施審訊。

  炸/彈犯一事暫時落下小帷幕,興許是出於男性前輩對搜查課唯一女性下意識的偏袒,又或者是井上千束以往表現得都極為出色,前輩默許了井上千束的單獨行動,只道了一句「保持聯絡,盡快回來」就轉頭不再看她。

  身上藏藍色的警服對於潛伏來說是極大的阻礙,井上千束心下有些後悔自己為了逃避被警視廳其他課室同事認出來而一直整齊穿戴警服的行為,但也已經無可奈何。

  放輕步子跟著拐進小巷子,靠著敏銳的判斷力選擇了正確的岔路口,貓著身子遠遠跟在黑色剪影身後。

  被調至靜音的手機亮起信號燈,早已完成第一現場拆彈工作的松田陣平發來彙報平安的訊息,他現在正乘坐著機動隊的車趕到第二現場。

  「萩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麼呢。」

  凶巴巴的語氣,雖然時常會因為萩原研二搶走井上千束的注意力而想把對方狠狠胖揍一頓。但萩原對松田陣平而言,重要程度不亞於井上千束,所以松田陣平才會默許自己深陷奇怪又糟糕的感情漩渦。

  電話那頭是萩原研二懶洋洋的聲音,將香煙捏熄塞回煙袋,他笑著回答:「因為這邊才剛完成撤離工作嘛。」

  「防爆服,穿著嗎?」

  「已經脫了哦,那玩意實在悶熱得要死,所以脫下來悄悄抽了根煙。」

  「你這家伙!不要命了!快點把炸/彈拆了下來,千束還等著我們呢!」

  「啊嘞,小陣平又瞞著我和千束醬偷偷聯系感情。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的,要是死了豈不是給小陣平白白讓位,之前的努力就可就全都白費了~」

  「嘖,萩你這家伙!」

  松田陣平有些咬牙切齒,說什麼死不死,現在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嗎,事後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才行。

  萩原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合時宜,他只是笑笑:「嗨嗨嗨,玩笑開過頭了抱歉,我現在就把炸/彈拆……什麼!?」

  ——6

  突然跳動的紅色數字是死神逼近的步伐,倒計時是即將被敲響的死亡鐘聲,泛著寒光的鐮刀已經架在萩原脖頸,只消像征著消亡的爆炸聲響起,他就將以屍骨無存的方式被帶去另一個世界。

  ——5

  「萩,你那邊什麼情況!」

  ——4

  「倒計時又開始了,大家快跑!」

  ——3

  身後是慌亂撤退的眾人,萩原研二卻反方向撲向炸/彈,雖然知道盒子裡的火藥量僅憑他的血肉之軀也無法阻擋分毫,但希望起碼能減緩哪怕一絲絲爆炸的衝擊,希望其他人能活下來。

  ——2

  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降臨,過往種種在這一瞬間在眼前快速閃過,原來死前的走馬燈是這種感覺。

  真是糟糕啊,要失約了。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井上千束,他可能不能再陪著他們一起走下去了。好不容易才完成驅蟲工作,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獲得了「正牌男友」的標簽,井上千束也沒有拒絕。前些天才對著羞紅了臉的千束說出要讓她跟自己改姓的大膽宣言,結果卻要失約了嗎。

  對喜歡的女人言而無信,才不是好男人該做出的行為。

  無人注意的小巷響起一聲槍鳴,驚飛電線杠上停靠的烏鴉。都已經坐上車打算離開的搜查一課前輩們拉開車門紛紛跳下車,向著聲源的方向奔去。

  ——1

  對不起了千束,我要失約了。

  ——……

  然而下一秒,猩紅色的死亡數字卻被抽走所有能量,刺眼的倒計時稍作卡頓便迅速陷入虛無,只剩下漆黑的顯示屏倒映出萩原研二布著冷汗的面容。

  萩原研二:「誒?」

  「萩!怎麼了嗎!」未掛斷的電話,松田陣平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即便不開免提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萩原!還在嗎!快說話!」

  腎上腺素激增,胸腔內心髒撲通撲通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劫後余生的後怕讓萩原手指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萩原研二鎮定住情緒將手機重新貼回耳側,聲音卻微微變調:「啊……我在。」

  「怎麼回事!你剛剛說炸/彈……」

  「嗯,倒計時剛剛重新跳了起來,」萩原難得的出聲打斷了松田陣平的話:「但是剛才又停下了,在倒計時跳轉到一的時候。」

  而後兩人皆是沉默,死亡的陰影籠罩在第二現場上空。奔跑逃離的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的隊員也扛著防暴隊重返現場,臉上皆是劫後余生的惶恐和疑惑。

  「不說了,我先掛了,有什麼事等我拆除完成吧。」

  「……嗯,你自己多加小心。」

  響起槍聲的小巷,捂住手臂匆匆逃離的炸/彈犯同伙,被井上千束握在手裡在最後一刻才被匆匆按下暫停鍵的遠程遙控按鈕。

  井上千束一路跟著黑色剪影人,在對方按下紅色暫停鍵的一瞬間便確認了他的身份和目的——炸/彈犯同伙,這次謀殺的目標是拆彈警察。果斷掏槍擊穿對方右手,從炸/彈犯手中脫落的遙控器落在井上千束眼中如同被按下慢放的慢鏡頭。不管不顧地朝黑色遙控撲過去,無暇分神理睬捂著手臂逃跑的炸/彈犯。

  膝蓋在粗糙散落著碎石細砂的地面劃出道帶血的痕跡,裸露在短裙外的兩條細腿盡是擦傷。血珠從被磨掉所有皮膚層的膝蓋處溢出,小腿也留下數道淤青和劃痕。為了接住掉落的遙控器,掌心處連接著拇指的凸起的大魚際肌與地面摩擦,被大面積擦破出血。

  快速按下暫停鍵,通過電話從松田陣平那得知萩原研二正在拆解的炸/彈確實重新跳動了起來但又再次暫停,井上千束才終於得以松下一口氣,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來自膝蓋和掌心處的疼痛。

  「井上!」

  握著手/槍的前輩匆匆趕到,在問清前因後果後,警員們警惕地握著手/槍分散開來繼續追蹤逃跑的炸/彈犯,只留下三兩人負責送井上千束去醫院進行包扎。

  身上舊傷未好,又添新傷。膝蓋被磨掉大塊皮膚組織,在用上藥的紗布簡單包扎後,井上千束連簡單的屈膝都做得費力,不得不拜托搜查一課的前輩將她以公主抱的方式帶離醫院抱上警車。

  剛被抱回警視廳大樓,井上千束就瞥見被松田陣平按在地上毆打的萩原研二,抱著頭不停求饒的男人臉上布著淤青,看得出來松田這次下手真的很重,拳拳到肉。松田陣平咬著後槽牙一言不發,手上動作不停。他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方圓十米範圍內無人敢靠近,氣壓低得可怕。

  「陣平,」井上千束出聲阻止了松田陣平教訓萩原的動作,在實施毆打和單方面被毆打的兩人回頭看過來時,井上千束露出個溫柔的笑容,朝松田陣平伸出雙手:「可以拜托陣平抱我去搜查一課嗎,我現在自己走不了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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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倒V)

  整個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和搜查一課抓捕行動小組都被停職了。

  日本警視廳對警員的槍支使用有著極其苛刻的規定,在正式把子彈射向罪犯之前,警官至少要經過拔槍、准備、口頭預告、開槍恐嚇四個步驟,事後更是要書寫又臭又長的使用報告。所以才會有搜查一課的前輩吐槽說警用配槍完全就是個裝飾品,根本不具備實際使用功效。

  井上千束因為違反槍支使用條例被上司以口頭的形式意思意思地批評了幾句,但因為拯救了整支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她僅僅需要書寫□□使用報告,沒有其他任何額外懲罰,甚至還會獲得一筆數額可觀的獎金。

  但身為抓捕小隊的一員——哪怕井上千束最開始只是被安排去疏散人群,是臨抓捕時才被前輩們捎上車,她對這次炸彈犯的情報資料知道的不多,也完全處於一個服從者的角度聽從指揮。但包括井上千束在內的所有抓捕隊成員全都受到了七天以上的停職處罰。

  針對疑似團隊作案的犯罪嫌疑人應當采取先跟蹤再收尾的行動方針,但他們這支小隊卻直接對電話亭內的嫌疑人實施了抓捕並導致對方死亡。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炸彈犯是單獨作案的情況下冒然行動,這完全是大失職,是貪功心切、玩忽職守。

  第一個衝上去的冒進警員和抓捕隊小隊長更是直接被降職外加停職停薪一個月。

  井上千束感恩於警視廳願意栽培她,但違反了規定也是真。這份處罰她挨得不冤,警視廳也不會因為她這個參與者只是單純的聽從指揮而免去對她的責罰。畢竟這次失誤可是險些葬送掉整支爆/炸/物處理班精英小隊,差一點她就再也見不到萩原研二了。

  只是這起突如其來的變故嚴重耽擱了她作為警視廳公/安部協助人的相關事宜。

  畢竟在停職期間,她不可能以任何借口出現在警視廳公/安部,那樣約等於告訴所有人她是公/安協助人。降谷零也不可能一直在那裡等著她,他還有任務在身。

  除了抓捕小隊,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也全員受到了停職處罰。處理爆/炸/物時擅自脫下防爆服的萩原研二被停職十四天,小隊成員雖然只是聽從萩原要求為他脫下防爆服,但也受到了停職三天的懲罰。

  也因著這個關系,接下來整整十四天松田陣平都必須連軸轉,每天都要去爆/炸/物處理班坐班執勤。

  但比起松田的鐵拳教育和警視廳的停職警告,對萩原而言最痛苦的折磨莫過於井上千束徹底不搭理他了。

  被松田陣平一路抱回宿舍,井上千束在用沾著酒精的棉簽細致地為萩原處理過嘴邊的傷口後就開啟了漫長的鬧別扭模式。

  「千束醬☆~」

  井上千束冷著臉一把推開湊過來試圖撒嬌的萩原研二,扭頭就撲進松田陣平懷裡。

  「誒?」頭一遭在向來寵溺自己的女人那裡吃了閉門羹,萩原愣在原地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只是從喉嚨處擠出聲充滿疑惑的單音節。

  井上千束也不去搭理研二,只是圈著松田陣平的腰,癟著嘴就開始松田陣平撒嬌:「陣平,我想吃蘋果,想要陣平給我削蘋果。」

  「……!」

  平生第一次被井上千束主動圈住腰的松田陣平險些陷入大腦當即狀態。呆滯對視間,井上千束還鼓著腮幫子朝他眨眼,故意放軟了語氣地朝他撒嬌:「好不好嘛,陣平給我削蘋果。」

  默默將視線瞥向一側,松田陣平紅著耳尖完全不敢去看井上千束。他握拳遮住上挑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才道了一句「好」。

  被無視了許久,終於開始委屈的萩原研二:「千束醬~」

  「你先去坐著,我去冰箱挑蘋果。」

  「好。」

  「嗚,我知道錯了,千束醬你就理理我嘛。」

  萩原研二癟著嘴巴蹲在千束面前,一雙下垂眼寫滿了委屈,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委屈要抱抱的金毛,再搭配上萩原極具殺傷力的臉,直接把無助感拉滿。能把「我見猶憐」四個大字發揮到極致的男人估計也只有萩原了。

  井上千束本身性子就柔軟,被萩原以快要掉眼淚般委屈的模樣對視著,她險些就要被對方的星星眼攻勢給動搖了。一不做二不休,她抬手捂住耳朵,順勢閉上了眼睛。

  「誒~?」

  滿級撒嬌技能頭一遭失效,萩原研二這下是真的委屈到能直接哭出聲。試圖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揉搓安慰,再像只可愛的毛絨動物般蹭著撒個嬌,結果萩原才剛在沙發上落座,井上千束就腳底抹油呲溜一下挪到了沙發盡頭,恨不得直接整個人坐到沙發扶手上去。

  「千束醬……」萩原研二已經失落到不行,語氣更是可憐巴巴,頭頂不存在的狗耳朵更是軟趴趴地貼著頭皮,尾巴也搖晃不起來了。

  握著蘋果坐在椅子上正削皮的松田陣平則是從嘴角擠出聲嗤笑,低下頭不也不去搭理萩原。

  因為真的很生氣,又真的很容易被萩原的可憐攻勢哄騙,井上千束在接過被松田陣平削好的蘋果後,果斷狠下心來讓松田把萩原直接推出房間,反手就鎖上房門讓萩原吃了一鼻子灰。

  隔著一扇薄薄的房門聽著自家幼馴染和井上千束談笑的聲音,萩原蹲在地上撓門地動作充滿了哀怨,委屈到魂都要從嘴裡飄出來了。井上千束千束絕對是故意的,平時向來注重分貝怕影響到周圍鄰居的女人如今特意提高了音量,生怕門外的男人聽不到她和松田愉悅聊天的氛圍。

  大概為了狠狠氣一氣萩原,井上千束甚至破天荒地提出了讓松田陣平在她房間留宿的請求。沒有過分親密的舉動,他們只是擠在狹窄的單人床上,各自蓋著兩床被子,背對背望著眼前的黑暗靜默無言。

  良久的沉默,年末的房間凝著層窒息的冷意,吹著熱氣的空調嗡嗡作響。

  喉結上些滾動,松田陣平低聲開口:「睡著了嗎?」

  「……沒有。」

  「我……我可以抱著你嗎。」

  「……好。」

  從背對背變為相擁的姿勢,沒有曖昧的因素,只是險些失去重要之人的後怕和恐懼似孤魂野鬼在空落落的心房四處游蕩。

  「萩那個白痴。」

  「嗯,他是個超級大笨蛋,」

  今晚注定是難免之夜。

  無論是靠擁抱試圖從對方身上汲取安全感的兩個人,還是獨自抱著枕頭又悔又恨,抬手用胳膊捂著眼睛,難過到根本睡不著的萩原研二。

  在停職第二天,爆/炸/物處理班為了表達感謝,特意預定了杯戶大飯店的座位想邀井上一同吃飯。

  在提交完最後一份落有自己簽名的報告後,因為是隊長所以要比所有人多耽擱半個小時才能下班的松田陣平姍姍來遲。在打著哈欠反手拉開了杯戶大飯店的包間門前,松田陣平完全沒料想到自己即將在門的另一邊看到極其眼熟又充滿震撼的一幕——井上千束坐在鋪著白絨布的桌邊,雙手撐著下顎笑得和藹,渾身上下卻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在她身側,爆/炸/物處理班的男人們碼成兩排跪得整整齊齊。

  特別是萩原研二,不僅跪得極其標准,頭上還頂著個白色茶碟,茶碟中央擺放著的金邊茶杯還不斷冒著白色熱氣,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要不是萩原額角掛著豆大的冷汗和他臉上寫滿了不安的微笑,松田陣平險些以為他在做搞笑行為藝術了。

  萩原研二很無奈,他單獨跪在爆/物班最前排默默凝視著地板不敢抬頭,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井上千束上次露出這樣的微笑時,萩原研二差點被送去見上帝。甚至都不需要千束動手,她才只是啟唇欲說話,他就以極其流利的連招動作滑跪在井上千束面前,喉嚨也已經開始出現幻痛。

  萩原小隊的隊員很惶恐,明明是前輩,為什麼要對著一個跟自己根本不是同課室的後輩滑跪。但看了眼井上千束超可怕的微笑和以她為圓心散發出來的黑色低氣壓,再看了眼正前方跪得超級端正的自家隊長,萩原小隊成員紛紛選擇了沉默。

  尊嚴算什麼,和小命比起來完全一文不值,老實跪著吧。

  松田小隊的成員覺得莫名其妙,明明不是萩原那隊的人,為什麼他們也跪得這麼自然。眼神互換,小聲嘀咕,但誰都不敢先站起來。

  直至姍姍來遲的松田陣平拉開了能容納三十人的超大包間房門。

  一雙雙充滿求生欲望的眼睛齊刷刷望向門口的松田陣平,他甚至能從整齊跪在地上的自家下屬的眼睛裡看到亮閃閃的小星星,就差把「隊長救我」四個大字寫在腦門上了。

  松田陣平:「……」

  一瞬間就理解了畢業前井上千束被惹怒後微笑著鎖萩原喉時,諸伏景光默默合上拉開的紙門時的心情了。

  這些家伙……回想起自己作為新人剛入職時,他們躍躍欲試想要給他下馬威時虎視眈眈的眼神,松田陣平只覺得好笑。

  強忍住笑意,松田陣平在井上千束身側落座:「千束,讓他們起來吧,不然等會招待生上菜時多丟臉。」

  「杯戶大飯店的招待生已經看到了哦,不過可能被嚇到了,所以端著菜又默默合上大門退了出去。啊,你們幾個的眼神什麼意思,是有什麼不滿嗎。」

  默默把頭重新低下的爆/炸/物小隊隊員:「……」

  是的我有!但我不敢講!

  萩原研二你怕老婆!你聽到了嗎!你怕老婆!!

  這下松田是真的沒能忍住,靠著椅背直接笑出聲。真是風水輪流轉,還在讀警校時一直都是萩原嘲笑松田陣平的直男操作,誰能想到萩原也有跪在地上被松田狠狠嘲笑的今天。

  迎著萩原充滿哀怨的目光,松田陣平朝他挑眉,直接翻出手機哢嚓就是幾聲快門聲,果斷拍下來爆/炸/物處理班碼成兩排跪得整整齊齊宛如僧人在被住持訓斥時低頭附小的樣子。特別是萩原研二,向來灑脫的男人在自家幼馴染手機裡再添一張黑歷史。

  作者有話說:

  爆/炸/物處理班:萩原隊長你怕老婆!聽到了嗎!你怕老婆!丟人!

  萩原:同樣跪著的你們怎麼好意思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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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倒V)

  一指長的大蝦被去殼堆放進白瓷碗,萩原細致地將清蒸海鱸魚的魚刺一根根剔除後放井上千束碗中,卻被醞釀著怒意的女人直接筷頭一轉,把嫩白的魚肉整塊喂進了松田陣平嘴裡。

  「陣平,來。」

  「啊……唔。」

  看著自己親手剔好的魚肉被井上千束用她的筷子喂進幼馴染嘴裡,萩原研二氣到能啃桌子腿,一雙下垂眼更是寫滿了哀怨,就差直接叼著塊手帕像個被拋棄的小怨婦般掉啪塔啪塔眼淚。

  魚肉的鮮香在舌尖散開,松田陣平其實是有些難為情的。當著這麼多人——而且還是同一部門的下屬的面被千束喂著吃下魚肉,有些過分親昵了。雖然之前也有被千束喂過紅燒肉,但那時千束有刻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周圍打量的人也只是閑聊著在把飯菜嚼碎咽下的空檔偷瞟幾眼。

  眼下井上千束是帶著懲罰的意味故意當著數十雙眼睛的面高調地把食物喂進他嘴裡,這種感覺如同結婚時被司儀架上了台,當著台下一票親朋好友的面表演妻子喂菜的戲碼。

  妻子。

  井上千束將魚肉送進松田嘴裡時望向他的那雙向來溫柔的眼睛更是流淌著暖意,像夏季傍晚時分的一彎月。彎眉紅唇,舌尖的魚鮮和鼻尖的女兒香,千束用過的筷子正被他含在雙唇間。

  溫馨的調子讓松田在短短一瞬產生了無數聯想和錯覺,溫婉的妻子將佳肴親手喂進丈夫嘴裡,笑顏艷艷下是朝夕相伴的誓言。

  雖然母親離開時自己尚且年幼,但家的感覺大抵就該是這樣吧。掩蓋在細節裡的溫馨,不經意時的浪漫。丘比特彎弓射箭,咻得一聲再次擊穿松田陣平的心髒。

  雖然知道千束有故意表現出親熱甜蜜的成分以達到氣研二的目的,但松田陣平還是在將魚肉咽下時忍不住悄悄紅了耳尖。

  單手擱在桌面上,松田陣平扭頭故作鎮定地看向一邊,搭在面前的手掌卻試圖悄悄掩蓋自己泛紅的臉。另一只手勾住領結向外拉扯,喉結上下滾動,突然有些燥熱。

  這一場為表感謝的晚飯可以說除了松田陣平本人,沒一個吃得舒心。

  酸到可以直接生榨兩頓檸檬汁的萩原研二;先是被千束威懾恐嚇,好不容易不用跪了,還沒把椅子捂熱就被人把頭強行按進狗盆裡吭哧吭哧大碗喂糧的爆處小隊;面上笑眯眯但其實除了對松田,只要看向其他人就立馬散發危險氣息的井上千束。

  甚至就連用餐完畢,整個爆處班也全都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兩只手握成拳乖巧地搭在大腿上,誰都不敢說話。直至松田一句「吃完就回去吧」,他們才如臨大赦般站起身朝著井上千束深鞠躬:「我先告辭了!」

  然後連滾帶爬地拎起西裝外套跑路。

  將墨鏡從西裝外套內側翻出戴上,松田陣平發出聲嗤笑,又好氣又無奈,但更多的是看戲的心態:「這群沒出息的家伙,真是的……我去結賬,千束你們等我一會。」

  但硬要說的話,領頭率先滑跪的萩原小隊長才更沒出息不是嗎。

  松田起身離席,意味著偌大的房間只剩下井上千束和萩原兩人。

  萩原偷瞄地視線被井上千束逮個正著,她抱著胳膊哼了一聲直接把頭扭朝一邊。這下萩原徹底憋不住了,癟著嘴就蹭到井上千束身邊,泫然欲泣像只受極了委屈的大狗狗。他握著井上千束的雙肩,臉蛋在千束側臉和脖頸處蹭來蹭去,喉嚨深處還時不時發出委屈的哼唧聲。

  某一瞬間井上千束甚至懷疑自己似乎能看到研二頭頂塌拉著的一對飛機耳和身後搖個不停的尾巴。

  「撒嬌也是沒有用的。」

  「不嘛,我真的知道錯了,千束醬再不理我我真的要鬧了。」

  初次入侵的病毒總是能帶來更大的殺傷力,第三次、第五次入侵時身體已經形成抗體,具有一定的抵抗力。撒嬌也是相似的道理,受大男子主義影響,男人大都更希望自己被依靠,極少有人願意衝著女人撒嬌示軟。正因為稀少,所以當有人這麼做時,才會顯得殺傷力十足,更何況萩原研二還擁有一張不輸明星的池面臉。

  自身本是個細膩可靠的男人,懂得拿捏尺度也會注重女方的感受。雖然在警校時從教官那裡得到的評價是「花花公子」、「把高情商和社交情報能力全浪費在留戀花叢」這樣不夠正面的評價,但在對待感情上卻出奇的認真負責。這樣的男人如果像是狗狗般衝著戀人哼哼唧唧要撒嬌抱抱,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被萩原黏著撒了兩天嬌,眼下又被抱著以可憐兮兮的姿態蹭來蹭去。即便再生氣,井上千束也終於忍不住開始心軟。綿長的嘆氣從鼻尖舒展開,是解不開的擔憂和關切。

  抬手回擁住面前弓著腰衝自己撒嬌的男人,井上千束放柔了音調:「研二,你答應過我的。」

  井上千束低下頭,額頭輕輕抵靠在萩原的胸腹,她口口出聲,語調卻不可壓抑地微微顫抖:「你答應過我不會有事的,說好絕對不會死。」

  擁著萩原的手指慢慢收緊,揪緊了他背部的衣料。柔軟的布料被拽緊在指心,用力到研二能隔著厚厚的秋裝感受到千束的指腹扣過他的背部肌肉。

  尾音顫個不停,連貫的句子說到末尾時甚至帶上了哭腔。

  「你怎麼可以、怎麼敢……」

  好好穿戴防爆服啊笨蛋。

  「研二,求你了,不要死,不可以離開我。」

  撒嬌的態度在這一瞬間被盡數收斂,萩原研二僵住身子,一雙手抬在半空不知所措。瞪大的雙眼蘊含太多思緒,萬千話語最終化成一聲嘆息。他抱住懷裡的女人,手掌輕緩地拍著千束的背部像在哄慰哭泣的孩童。一貫勾起的嘴角也抿成一條直線,神態被嚴肅認真所取代。

  「研二你這個大騙子……」

  「嗚……笨蛋,笨蛋笨蛋,最討厭研二了……」

  顫動的雙肩,險些失去珍貴之人的後怕與恐懼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

  「拜托了,研二,不可以離開我。」

  一根葉杆永遠只會舒展出一片綠葉。人人都是唯一的孤葉,不同的脈絡和歸宿,隨風飄零落向世界不同角落。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即便肩並肩,心的距離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拉近。

  孤單二字寫來輕巧,一撇一捺卻都泛著涼薄滄桑,是被凜冬侵襲的空氣,涼意順著鼻腔蔓延至整個肺部。

  井上千束是錯赫茲的鯨,甩動著尾翼孤身游蕩在寬闊的大西洋,聲聲悲鳴無人回應,直到在警校時遇到了他們。滴進黑白畫的色彩攪動起生機,是搭配在三文魚刺身碟裡的芥末醬油;是點綴在奶油蛋糕頂的甜嫩草莓;是雨後橫跨雲端的七彩虹橋。

  萩原也好,松田也罷,他們對千束而言是不一樣的,不管是直觀視覺意義上的不尋常還是心靈和靈魂層面的不同。

  眼淚是斷線的珍珠,暈濕了研二身上的男式外套。千束用力到指節都泛白的雙手擁抱住的是不可失去的珍貴寶物,唯恐撒手的瞬間,他便會化作掌中沙隨風飄逝。

  輕緩拍打著井上千束的背,萩原研二用手指挑下千束的下巴。拇指細致為她擦去布滿臉頰的淚水,打濕掌心的眼淚順著肌膚紋路暈開,愛意融入血肉,他真真切切接收到了千束的心意。

  「對不起,」沒有笑意,只剩最原始也最真誠的歉意:「不會再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證。」

  但其實井上千束自己也清楚,這次事件搜查一課的責任要更大一些。現場的炸彈量和過近的距離,就算穿了防爆服,一旦炸彈被引爆,萩原研二最好的結局也只是落得個能留下完整屍首的下場。

  不可控因素太多,命運這種東西人人都想自控,又豈是人人都能掌舵。井上千束只能去拼、去搶,用命做賭注把爛在前方的事物全都撕個稀巴爛。要麼衝出重圍,要麼被摔個稀碎。井上千束不畏懼死亡,但她更想活得有價值,也更怕其他人因她而死。

  靈魂只有7克重,生命卻似千斤沉,井上千束已經承擔不起其他人生命的重量了。

  眼淚再度滾落,萩原研二捧著千束的臉在她的眼瞼落下個吻:「千束醬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哦,所以不要再哭了。」

  淚水被吻走,井上千束小聲抽泣著,隔著被淚水朦朧的視線看見萩原似乎笑了。被萩原輕用進懷,他低頭依靠著井上千束的頸窩,溫熱的呼吸順著衣襟縫隙鑽入深處,在千束鎖骨處激起一陣漣漪。

  「抱歉,」萩原抱著井上千束,聲音低沉,漸漸染上鼻音:「這麼大的傷口一定很難痊愈,讓女孩子因為我留下疤痕,我簡直太差勁了。」

  言語間似乎只是在為井上千束膝蓋和掌心的大面積擦傷而痛心慚愧,字字無關愛,卻字字都是愛。

  以身試險、險些死掉,讓你為我擔驚受怕,真的很抱歉。如果不是我胡來,你就不用撲上前以身體摩擦過地面的方式搶過遠程遙控將我救下。

  ——你本該是被我好好呵護的人。

  潮濕的涼意滴落在井上千束頸窩。

  「誒?」

  井上千束稍愣,扭過頭試圖看清將頭埋在她頸肩處的男人:「研二你……」哭了?

  關切地話語被親吻打斷,長久的愛戀化作實體,柔軟的唇瓣比棉花糖還美味。眼前是近在咫尺的研二的臉,他閉著眼看不出是否曾哭泣,但眼淚大抵都隨著他閉眼的動作被強行止回。心緒是翻湧的海水,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早已卷起滔天巨浪。

  心理防線本就因爆/炸事故變得薄弱的千束抱著縱容的心態張開了唇,任由研二試探性的將舌尖探入。唇齒糾纏,他摟著她背的手有些用力,微微顫抖。

  愛是伸出又收回的手(1),想要完整占有卻又怕唐突驚擾。只想把對方捧在手心牢牢握住、細細守護,卻又怕讓她失了自由和明媚。

  他喜歡的人就該是天上鳳、枝頭櫻、空中雲;

  去展翅、去盛開、去追風。

  愛意在無聲親吻中交換,最浪漫的情書不是玫瑰,是將愛人的身影烙印在瞳孔中。

  但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偷跑者怎麼可能總是一帆風順。

  密封在鋁制金屬罐內的啤酒在空中劃出道漂亮的拋物線,哐當一聲准確命中萩原研二後腦勺。擊中目標後掉落在地的罐裝啤酒咕嚕嚕滾動幾圈,散發著麥香的金色液體順著凹陷破開的小口子向外流淌。

  「嘶,好痛!小陣平你干嘛啦!」

  萩原單手揉著後腦勺,忍不住高聲抗議。

  松田陣平反手合上身後的門,黑著張臉笑得咬牙切齒:「萩你這家伙。」

  他一把將井上千束拽進自己懷裡,從身後將比他矮上一截的女人整個圈住。

  「犯錯的家伙就別妄想著偷跑!」

  說罷便低頭,含住了懷中女人的紅唇。

  井上千束:「哎?等……唔!」

  伴著皎皎月色,一同回警/察宿舍的三人誰都沒有說話。

  松田和萩原頂著額角被千束敲出來的鼓包,嘴角卻忍不住悄悄翹起。

  「你們兩個都給我好好反省,哼!」

  與紅著臉鬧別扭的女人分別,爆/物處雙王牌各自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心有靈犀般抬手用指腹摸索過下唇,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柔軟的觸感和淡淡女兒香。親吻的味道很甜,勝過世界所有美味,還想再品嘗一次,無數次。

  縱然知道她聽不到,卻還是忍不住染上笑意自言自語:「晚安,千束。」

  窗外月正圓,群星璀璨,是難得寧靜的夜。

  作者有話說:

  (1)愛是伸出又收回的手。

  改自美國作家傑羅姆·大衛·塞林格短篇小說《破碎故事之心》

  原文:「愛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萊斯特小姐。有些人覺得愛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許愛就是這樣,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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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倒V)

  酒吧光線曖昧的衛生間內,降谷零,或者說現在用安室透這個名字作為偽裝的男人正弓腰坐在合上蓋子的馬桶座上。

  他紫灰色的眸子裡倒映出手機屏幕的幽光,眉眼黯淡,卷著淡淡的秋風蕭瑟感。

  貼了防窺屏常亮的手機屏幕正顯示著萩原研二的推特主頁,親密的三人合照映入眼簾,發送時間是幾天前。照片裡,萩原和松田看向千束時把欲望寫得明明白白,毫不遮掩。後期添加上去的「會愛你一輩子」的文字和紅色愛心貼圖礙眼極了。

  降谷零突然回憶起幾天前和千束正式見面時,嬌小的女人被他擁抱住後的反應——略顯僵硬不知所措的肢體動作和茫然無助的眼神,雖然後來她有放松身體回應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安室透當時只以為井上千束是太久沒和自己見面,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相處和面對,現在冷靜下來仔細回想,那時的她大概只是不知該如何拒絕自己。

  翻出通訊錄,雖然電話薄已經在臥底第一天就徹底清空,但千束的號碼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只要千束沒有更換通訊方式,他就一定能找到她,無論過去多久。

  待發送的文字刪刪改改,思緒是找不到線頭的毛線球,被貓咪抓亂散落一地。思量再三,最終卻只發出一句不痛不癢看似無關緊要的話:明晚七點,米花街盡頭西餐廳三樓。

  安室透仰頭看向天花板髒兮兮的紋路,不會抽煙便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但身為潛入搜查官,他連喝醉的資格都不曾擁有,咬牙硬扛是唯一的選擇。雖然已經逐漸適應臥底生活,但夜深人靜時還是會忍不住一個人靜靜回想,細數著過去點滴。回憶化作利刃,割得他心口疼。

  哀嘆一聲,安室透推門離開廁所隔間,卻和諸伏景光不期而遇。

  「新村智先生,你看起來起色不錯。之前嘴唇干得厲害,我還擔心酒吧的王牌駐唱會不會撐不住。」

  嘴上說著玩笑般的客套話,他和化名為新村智的諸伏景光此時在外人眼裡只應該是相處融洽、合同來的同事。

  諸伏景光回以一笑:「大概是因為最近買了潤唇膏,也有好好保養。說起來,前幾天的新聞你看了嗎,以居民作為威脅的炸/彈案。」

  「啊,據說暫停的炸/彈又突然跳動了起來,結果卻在最後一秒暫停。」

  十一月的冷水衝洗在手上,低溫刺痛著皮膚。安室透將手擦拭干淨後帶上從剛才起就一直塞在馬甲兜裡的白色手套:「以及被媒體大勢誇贊的拯救了爆/炸物處理班的搜查一課精英警花井上千束。」

  「是個優秀的警/察。」

  「嗯,確實很優秀,閃閃發光讓人忍不住想要作為收藏品藏起來,把窺視的視線全都隔絕在外。」

  思維短暫飄遠,視野放空,下意識說出的話是壓抑在人性另一端的黑暗私欲面。世間無聖人,善惡兩面此消彼長。即便是入校時因過分正直而遭人嫌棄的降谷零,也逃不開人性自私的一面。

  意有所指的話讓諸伏景光動作一頓,回望向安室透時目光復雜。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著轉身進入衛生隔間。

  手機適時亮起信號燈,井上千束回復來訊息,只有一個簡單的「好」字,卻像一顆喂進嘴裡的薄荷糖,焦慮的心情得到短暫鎮定,眉頭也舒緩開來。

  眉眼重新掛笑,安室透再出現在眾人眼中時已經恢復成笑容完美的帥氣酒保。握在手心的金屬杯泛著冷意,基酒和果汁混合著冰塊被搖晃得叮當響。昏暗的酒吧只有吧台處亮著幾盞橙黃色曖昧的燈光,安室透站在吧台後方,就正正站在燈光下。

  他萬眾矚目,他備受期待。

  身為組織近十年來最被看好的新人,無數雙眼睛正看著他。期待他的表現,等待看他落敗,想要趁他出人頭地前早早攀附,或是伸出橄欖枝拉人入陣。各種心思,各懷鬼胎。

  高架上包裝精美的波本威士忌即將被開啟,濃郁的酒香是致命的毒,無主的美酒就要大殺四方。

  月色西沉,旭日東升,車水馬龍的街道人聲鼎沸。初冬時節太陽落得格外早,下午時分天邊便已經染上橙紅,像艷烈的鮮血。時鐘敲響七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出現在餐廳門口。

  系著領結的金發招待生將井上千束引至VIP包間,最角落的小房間內擺放著鋪著白絲綢的圓桌,點燃的蠟燭像滴進水池的墨色,鵝黃色光亮在昏暗的房間暈染開來。黑暗和寂靜會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浪漫典雅的古典鋼琴曲被隔絕在屋外。

  「您好,井上千束女士,這是黑田先生為您預定的VIP房間。」

  多余的介紹是安室透為她找好的關於新顧客為什麼有資格進入VIP房間的理由。

  井上千束抬頭打量著四周,理所當然沒有攝像頭一類的東西。接過身側安室透遞來的軟殼菜單,金發男人欠身在她耳側柔聲介紹著菜品。帶著白手套的手指已經伸出,示意她把手機交給自己。

  安室透從馬甲內側翻出個類似U盤的東西,順著充電口插入手機。掛著雲朵吊墜的女式翻蓋手機被安室透握在手中,警/察廳特制的偽裝成相冊的加密通訊軟件正在讀條安裝。他盯著不斷向前直至滿格的進度條,退出設置系統隨手點開相冊,本只是想調設軟件功能,卻瞥見一張意料之外的照片——不喜歡拍照的女人相冊簿裡照片少得可憐,大都集中在大學時期參加集體活動或是得獎時拍下的具有紀念意義的合影。

  唯一一張警校就讀後才拍攝的照片是井上千束穿著蔚藍色警服坐在床上的自拍照。寬大不合身的警服開著第一顆紐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鎖骨和半截香肩,安室透甚至能透過照片看到她左側肩部的黑色內衣吊帶。過長的手袖遮住大半個手掌,只露出一小截手指和修剪整齊的指甲。

  總是一臉風輕雲淡的女人對著鏡頭流露出無限向往的神態,翠綠色的眸子神采奕奕像藏著一片銀河。井上千束這樣的眼神,安室透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入學時井上千束站在講台上轉身望向他時流露出如同驚鴻一瞥的神態,第二次則是現在,手機裡穿著男式警服的她對著鏡頭眼神明亮。

  雖然那時井上千束也向松田陣平借去了校服,但安室透很肯定她套在身上的這件蔚藍色襯衣是自己的。照片裡,千束身上男式警服的右手袖口處歪斜垂下的紐扣是他和松田陣平打架時被扯壞的,不懂針線活只能自己瞎鼓搗一番勉強把扣子重新縫回衣袖。

  看見喜歡的人時,眼眸裡會亮起星辰大海。安室透不知道井上千束初見他時驚嘆的神情是為何,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突然不想放棄。

  握著手機的手用力收緊,昨晚翻來覆去想問的話全部卡在喉嚨。

  要問嗎,你和松田陣平是什麼關系,萩原研二是什麼時候開始靠近你的,已經愛上他們中的某人了嗎……但沒關系,已經無所謂了,不想放棄。只要還沒有進行婚姻登記,他就還有機會。況且井上千束已經正式成為他的協助人,即便暫時無法在陽光下擁抱,他們也會有很多共事機會。

  安室透勾起嘴角露出個酸澀的笑,愁苦順著胸腔溢滿口腔,舌根都跟著發苦。理智敗給了情感和衝動,安室透終於還是淪為了被自己所唾棄的那類人。像個沉迷愛情的白痴,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但看到一絲微光便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自我安慰和欺瞞,帶著僥幸心理想要去賭——萬一能贏呢。本該直接抽身離開,卻握緊了一根稻草越陷越深。

  會落得今天的局面本來就是自己的錯,立刻放棄的話也太不負責了吧。去彌補,去追求,一定可以的。

  都說在某個人絕望時闖入他的生活是不公平的,以救贖者的姿態出現,得到的感情根本不是愛情,是揪住別人可乘之機的無恥之人。

  但只有置身黑暗的人才知道那一抹光亮有多重要。被鑽了空子也好,在最脆弱的時刻被攻陷也罷,只有身為當事人的自己才有資格評判這份救贖的愛意是否光明磊落。

  可如果能抓住光,又有誰願意硬抗。

  真的會有人願意自己孤身一人置身黑暗去對抗漫天的絕望嗎?大喊著想要同伴、想要光,當光真的出現了,卻有路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跳出來說「她只是鑽了你脆弱時期的空檔,你不可以靠近她」。

  別開玩笑了!

  她就是光!

  是安室透開車經過看到她時就會露出微笑的存在!是組織槍下的無辜遇難者用沾染鮮血的雙手拽住安室透的褲腿苦苦哀求「救救我」,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死亡,而後化作厲鬼夜夜入侵他夢境時,將他從噩夢中撈出來的溫暖!

  沒有井上千束,安室透大概也會咬牙碾過這段難熬的時光,成為七年後成熟殘忍又極富魅力的他。但眼下有了光,他又憑什麼不被允許去抓住。

  飛蛾撲火,游蟲追光,活在黑暗裡的生物總是會被光亮驅動。

  不僅是安室透,對諸伏景光而言大抵也是如此。哪怕她不屬於他,但她確實曾短暫地照耀過他。明月照渠,溫暖的月色何時才會再次停留。

  諸伏景光從未想過去擁有月,他只是行走在黑暗中時偶爾也會想抬頭望向月,恬靜的,溫柔的,屹立於此。放在胸口內兜處能滋潤干裂唇角的膏體便是滿足。

  但月就只是月,若問此時的諸伏景光——井上千束對你來說是什麼。得到的答案大概只是「心髒有為她出現過一瞬間悸動」,僅此而已。相似的人會相互吸引,溫柔不具攻擊性的外表下是堅韌的心,為了身邊重要之人可以毫不猶豫付諸一切,哪怕是生命。

  內心躁動不安的思緒是一頭發了狂的野獸,安室透面上卻鎮定不顯。調整完參數,他退出相冊把手機交給井上千束後用最簡潔的語言教導她操作方法。

  「我的新號碼我已經幫你存好了,回去背下後記得及時刪除。以後聯絡我們就用這個軟件,會通過加密處理發送到我手上。好了,現在通過我告訴你的方式,試著發送一條短信給我。」

  「唔……」擺弄著手機,看著已經取代原有相冊的新軟件,井上千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她如坐針氈,一只手握著手機,一只手揪著大腿處的裙子,抿住下唇不敢去看身側的安室透。

  「怎麼了嗎?」

  「你……應該沒有翻看我的相冊吧。」

  「當然沒有。」

  笑容爽朗溫和,安室透面上毫無破綻,卻說著和事實截然相反的話語。

  「好了,現在快發條訊息給我,什麼內容都可以,讓我看看優秀的千束警官有沒有記住我剛才教你的方法。」

  井上千束回頭打量著安室透,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破綻來。但對視片刻,頂著安室透故作無辜還略帶疑惑的視線,千束只能認命嘆氣,在心裡默默祈禱安室透最好說的是真話,手指滴滴嘟嘟地在鍵盤上按了起來。

  男式手機的信號燈亮起,安室透翻開收件箱,手機郵箱只是收到了一封寫滿激活碼的游戲邀請垃圾短信,但按照規律快速篩選重組文字內容就會得到一串字母。

  再翻開偽裝成相同——也同樣具備相冊功能的警/察廳花大價格制作出來的通訊軟件,輸入剛才的字母就能看到真正的短信內容。

  ——「笨蛋。」

  收到的來自身側人的訊息只有短短兩個字,井上千束也確實不知道該發些什麼好。但本該是罵人的詞彙在降谷零看來卻莫名有些溫馨,像鬧脾氣的小女生在衝男朋友耍小性子。

  笨蛋……嗎。

  真想看井上千束鼓著臉頰氣嘟嘟地衝他這麼喊,一定會很可愛。

  「哐當!」

  物體倒底的聲音順著緊閉的木門溜進房間,聽上去像是有誰掀翻了桌子。隔音效果不錯的VIP房間能隔絕屋外悠揚的鋼琴聲和低聲私語,卻阻隔不了高分貝的吵鬧。

  把手機塞回兜,本職工作是警/察的兩人極其迅速地推門看向屋外。大廳處,就餐的賓客圍著被掀翻的桌子站成一圈,又唯恐被波及地離事發中心站得遠遠的。

  意大利面、紅酒、切了一半的牛排散落一地,穿著白襯衣的招待生慌亂地踩滅倒在地上險些點燃波斯毯的火燭。穿著高檔白襯衣的中年男人正把一個一頭栗色長卷發的女人按在地上扇巴掌,一聲聲悶響聽得人心驚膽戰。他們身側還站著個年輕的女人,潔白鑲著亮片的吊帶紗裙胸口處染上大片酒紅色。

  男人的暴力行徑看得人皺眉齜牙直吸涼氣,但他壯碩的體型和凶狠的表情太過唬人,圍觀者除了心疼地上被毆打的女人和掏出手機悄悄報警,根本無人敢上前阻攔。

  安室透鎖緊眉頭,上前兩步直接扼住對方高高揚起握緊拳頭的手:「先生,請您住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暴力行徑是不對的。」

  男人暴怒的神態像只發狂的禿鷲,醜陋凶狠,他想要掙脫開束縛卻發現胳膊竟然被眼前這個看上去與自己相比身材纖細的男人給死死控制住,動彈不得。不僅如此,對方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扣住他手腕處的經絡,僅憑著幾分巧勁就把他摁得小臂發疼。

  「你這個混蛋!快放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掉牙的台詞讓人想要發笑,但沒人笑得出來。周圍的招待生趁著男人被安室透制服的空檔趕忙將被他壓在地上已經滿臉是傷的女人給拖離現場。

  井上千束見男人已經被控制住,便只是站在一側用手機拍照記錄下了現場情況留作證據,並打給了直系上級目暮警官。井上千束出門時根本沒有攜帶手銬和警官證,她只能吩咐招待生去後廚找些繩索或者讓廚師用菜刀把布劃成條,再配合著安室透把男人的雙手反綁在身後。

  「你還好嗎?」

  等待目暮警官帶人過來接手的空檔,井上千束蹲在席地哭泣的女人面前低聲詢問她的情況:「我是警察,剛才的畫面我已經拍下來了,也和餐廳經理索要了監控錄像,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嗎,以及你和毆打你的男人是什麼關系。」

  淚水從眼眶滾滾流出,混合著臉上傷口處的血水,以透明泛紅的顏色從下顎滴落。女人的一只眼睛已經近乎睜不開,鼓起的眼眶布滿淤青。

  男人和女人間的故事總是爛俗又狗血,青春時的芳心萌動,窮女孩和富小子的愛情故事。女人靠著過人的才華和高學歷吸引了男人的注意,猛烈的追求,玫瑰花鋪天蓋地。從未見過這種陣勢的女人很快淪陷,為男人收心,與男人婚嫁。自甘斷去羽翼,做龜縮在後宅三分地的賢惠妻子,只因為男人那句「我養你」和「我希望你能做全職太太,讓我在疲勞一天後歸家時能喝上一口熱湯」。

  妾心不改,君心易變。

  頻繁出差的男人,態度愈發差勁的對話,逐漸冷淡的分享欲。自斷羽翼的女人在抓住確鑿的出軌證據後一路尾隨,在西餐廳和男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最終演變成單方面的暴力。

  「你說,如果我說話能不那麼刻薄,是不是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本該擁有更璀璨的人生,卻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蝸居在廚房時也曾有過悔恨,但與社會脫節太久。無法填滿的簡歷,被淘汰的職場競爭力。如果法狠下心來把家庭甩在一邊徹底回歸事業,大概連剛畢業的大學生都競爭不過。

  患得患失,被丈夫反復言語打壓。以助於對方出軌後也真就把一切歸結於自身。

  ——要不是你沒給我面子,我會打你嗎?

  ——你穿裙子真醜。除了我,沒人會喜歡你了,懂嗎?

  ——哎笨死了,你有沒有腦子?

  精神折磨,不斷打壓對方的人格和價值,直到連她本人都開始自我懷疑和否定。

  「不是的,這不是你的錯。發現被背叛時的憤怒是理所當然,沒有人有權力要求一個失去一切的女人在崩潰時還必須保持絕對的理智。」

  井上千束擁抱著哭泣的女人。

  「和他離婚吧,聘請最好的律師,拿走本就該屬於你的那部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不,你不懂。他很有權勢,如果真的離婚,我一分錢都拿不到。離開社會這麼多年,我很難再找到工作,弄不好可能會餓死。」

  不是不想離,而是不敢。

  這是所有和社會脫節太久的家庭主婦的共同擔憂和恐懼。後半生能不能活得安穩全憑對方良心。如果自己不具備能帶來持續收入的不動產或其他經濟來源,「家庭主婦」對女人而言是死路一條。

  「那回家看看?也許你的父母會很願意暫時照顧你一段時間。」

  「我……我沒臉回家。」

  大學入學那天,站在校門外朝她招手告別的父母是抱著何等期望,但她卻因一時衝動自願放棄已有的一切。

  ——把你養大,不求回報,只希望你能過得好。

  但終究讓父母失望了。

  所以不敢回家,不敢面對被自己親手摧毀的期盼,更不敢把悲慘的現狀向他們緩緩述說。

  「唔,這就難辦了,」井上千束蹙眉歪頭,又很快露出個安撫性的笑容:「那麼這樣如何,你離婚後自己找一間單身公寓租下,我會為你交付半年的租金。啊當然,是以借的方式。我也不需要你的利息,在你找到工作後再分期慢慢還我就好了。當然哦,我們是要簽署借款協議的。」

  「你為什麼願意幫我?」

  「因為我是正義的警察,」井上千束朝對方吐舌,笑得頑皮:「其實是不想眼睜睜看著一顆閃耀的星星就此隕落。」

  或者說是一種惺惺相惜,又或是一種自我精神寄托。

  當自己這顆微弱的星從天邊墜落時,是否也會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以溫柔的語調安撫人心,井上千束卻瞥見人群最外圍處,一抹金色一閃而過。想要追上前一探究竟,卻又無法放開懷裡啜泣個不停的女人,井上千束只能在心底無奈嘆息,錯失又一次接近色彩的機會。

  說起來,萩原研二也被停職了,剛好兩人都有大把時間,干脆就趁著這個機會拜托研二帶自己去他家看看。

  餐廳外,帶著寬大帽檐的女人低著頭徑直坐上輛高檔跑車。黑色弧形帽檐下是國際巨星克裡斯·溫亞德年輕艷美的面龐。朱砂色口紅勾起笑容,她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如同吐著芯子的毒蛇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哼,組織最大膽的一次試驗品,和近十年來最有潛力的情報員……嗎。」

  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作者有話說:

  千束:零你聽我說,其實我已經……

  零:好了你不用解釋了,我都懂,你只是一時迷路了,我會接你回家的。

  千束:不是的,你聽我說……不要捂住耳朵!可惡,你是笨蛋嗎!

  關於「試驗品」,是指把人送去警視廳!

  雖然烏丸集團一直有把人輸送到各個他們需要的崗位,但把人直接塞進警視廳是頭一次,是一次近乎是□□的嘗試。因為太危險,烏丸集團目前也只往警視廳塞了這一次,包括千束在內的五名警察全都是試驗品,一旦有逆心就直接毀掉的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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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倒V)

  長達14天的停職,雖然薪水被警視廳扣了個精光,但萩原研二也因禍得福。他現在有大把時間窩在井上千束房間的小沙發上,像只等待被擼毛的大金毛,搖著尾巴圍著千束轉悠個不停。

  「真是的,電腦的話研二你自己也有吧,干嘛一定要在我的屋子裡看。」

  「誒?千束醬是要趕我走嗎。」

  「沒錯哦,所以拜托研二你快點回自己房間。」

  「嗚……」

  「收起你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可我一會還要幫千束醬一起做午飯。」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否決,」萩原研二抬手在胸前比出一個大大的叉:「讓女孩子一個人做家務,自己卻抱著腿在沙發上等著,這才不是好男人該做的事。」

  「哼,好男人可不會在拆爆途中脫下防護服抽煙導致自己差點死掉。」

  「千束醬你怎麼還在提這件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嘛。」

  「不,這件事我要提一輩子。」

  「誒~?」故意拖長了尾音,萩原研二鼓著嘴一副委屈的樣子,卻在話語裡悄悄撒下甜蜜陷阱:「那豈不是以後還要說給我兒子聽,不行不行,我的光輝形像會崩塌的。」

  「……」系圍裙的動作整個頓住,井上千束瞥了一樣沙發上眼睛亮晶晶的男人,掛起個微笑:「如果是這件事的花,研二完全不用擔心哦,因為絕對不會有兒子的。」

  「誒?那麼是女兒嘍。」

  「女兒也不會有的。白日做夢也要有個度,再這樣的話我要用湯勺敲你的頭了哦。唔……賣萌也是沒有用的,我可沒有說過要給你生孩子。」

  被連環否決,萩原研二反倒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頭頂甚至支棱起了一朵紅色的小花,看向千束時眼睛一直bulingbuling地不斷向外發射小星星。

  「好開心,我明明都沒有說孩子是誰的,千束醬就主動接下了孩子母親的身份,千束醬果然超愛……啊好痛!」

  頭頂盛開的小花慘死於金屬湯勺下,萩原研二雙手捂著頭,疼到淚花都快掛出來了——雖然也有故意賣慘的成分。

  井上千束叉腰舉著湯勺,她也不去管沙發上一直哼唧個不停的萩原,只是盯著手中的湯勺稍作思量,一臉認真道:「糟糕,這柄湯勺敲了笨蛋的腦袋,已經不能用了呢。不然做出的濃湯萬一會把吃下料理的人也變成笨蛋,那就不好了。」

  抱頭的動作整個頓住,萩原研二抬頭看向面前的女人。他眉尾下垂,嘴角也向下撇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需要千束抱著哄哄的可憐氣息。但千束卻故意忽略了他的述求,哼著當下最流行的熱門歌曲就拐進了廚房。

  這下萩原是真的委屈到能原地爆/炸,癟著嘴失魂落魄到從沙發上直接滑到桌子底。但再怎麼失落,萩原也還是乖乖卷起袖子屁顛屁顛跟進廚房准備幫忙。粘著泥土的新鮮土豆被去皮切塊,萩原認真處理著砧板上的牛腩,卻覺得眼前堆放在大大小小盤子裡待用的各類食材格外眼熟,似乎剛好可以完美組合成因為他停職而不得不連軸加班的松田陣平的食譜偏好。

  手下切肉動作逐漸變慢,再搭配臉上沉重的表情,萩原研二就差把「不開心,在吃醋」六個大字寫在臉上。

  一年多時間的親密相處已經讓井上千束非常熟悉解萩原和松田的思維模式,她瞥了眼站在砧板前發呆的研二,不僅沒有上前安慰哄騙,反而生出了一絲惡作劇的性子。

  千束雙手合十搭在臉側,朝萩原笑得溫柔:「牛腩土豆、江瑤柱、天婦羅和味增湯,都是陣平喜歡吃的哦。他連著執勤這麼多天一定特別辛苦,所以還准備了甜蝦和三文魚,用作下午餓了吃的加餐。」

  月色會被天狗蠶食,玫瑰會逐漸凋零,小白兔不可能永遠天真無邪,被高情商的男人套路了這麼多次,千束偶爾也會故意惡作劇一番。

  她笑眯眯狀似不經意說出的話是宙斯丟出的雷霆長矛,徑直貫穿了萩原的心髒。敗犬萩原研二,已經失落到靈魂都從呆滯張開的雙唇間飄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被主人拋棄在大雨裡的狗狗這麼簡單了。是大金毛好不容易才用牙剝開最喜歡的火腿腸外面那層難撕開的塑料包裝,卻被人在他即將把肉腸吃進腹中前直接一把整個搶走。

  不僅被搶走嚼碎,對方還當著他的面吧唧嘴一臉回味。

  井上千束看著萩原靈魂出竅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他實在是太可愛了。撒嬌的時候,失落的時候,是個無時無刻不在散發活力的笨蛋,還很會照顧女孩子的小心思。難怪會在女警圈子裡大受歡迎,就連無法忍受飆車行為的小川香織都高舉粉頭大旗。

  鍋裡翻滾著濃湯,白色水蒸氣混著肉香鑽進鼻孔。井上千束把吸收了汁水已經入味被燉到耙軟的土豆放在嘴邊吹涼後喂進萩原嘴裡,才忍不住失笑道:「不過看在研二最近都很聽話的份上,我可以給研二一些小小的獎勵哦。」

  失落和期待的情緒被反復拉扯,飄走的魂魄瞬間鑽回嘴裡。萩原回望向千束時眼神寫滿了期待,井上千束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既視感——身為人類的萩原仿佛是一只可愛的大金毛,原先無精打采塔拉下去的耳朵瞬間豎起來。這副可愛的模樣讓千束忍不住留露出笑意,嘴角上揚,一雙眼也彎成了月牙。

  雖然知道萩原研二是故意為之,真實的他要更成熟可靠,但正是這份獨在她面前才展露的如同少年人般活力又幼稚的撒嬌模樣才更打動人。

  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千束歪頭學著萩原的模樣朝他丟出個wink。向來平緩的女人突然露出調皮的一面,巨大的反差反倒讓萩原有些驚訝,心跳突然加速,一時間滿眼都是千束歪頭閉上左眼朝他笑的模樣。

  舒緩的聲音如清泉擊石,井上千束溫柔地笑著:「研二不是還有兩次向我提要求的機會嗎。不如這樣,你一口氣把這兩次機會都用掉,拜托我跟你回家,怎麼樣。」

  明明是井上千束想要跟同樣處於停職期的萩原研二回家看看,探尋色彩的本源,但她卻壞心眼的把自己的願望包裝成了藏在驚喜禮盒中的獎勵。無辜純良的雪兔終於也變成了勾人的白狐,丟出一個粉色的吻,讓捕食者心甘情願跳進愛情的牢籠。

  「一言為定,千束醬可不能反悔!」

  萩原研二就是那只興奮地搖著尾巴主動鑽進麻袋的狼。

  「絕不反悔。好了,研二快來幫忙燉湯,一會做好了你記得開車把便當給陣平送去。」

  「好~!」

  獲得階段性勝利,就連要給陣平親手送去千束的愛心便當都能理所當然的接受,萩原甚至心情愉悅地哼著小曲把還留有余溫的便當放在松田陣平的辦公桌上。

  看著自家幼馴染開心到能發射陽光的笑容,松田陣平直覺大事不妙,但不管怎麼威逼利誘都無法從萩原嘴裡挖到有用的消息。以恨不得一腳把萩原踢出辦公室的心態送走了對方,松田陣平坐下後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井上千束的電話。

  得知千束會在後天和萩原一同回家的爆/炸物處理班在職隊長松田陣平,用捏碎了手裡翻蓋手機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已經遠超人類範疇甚至已經跨越進哥斯拉行列的事實。

  但不管是要帶人回家的萩原研二,還是被人偷家的松田陣平,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真正的競爭對手終於姍姍來遲地從離線狀況切換成5G,現在正虎視眈眈地躲在暗處謀劃著怎麼連人帶水晶一起整個偷走。

  暴風雨前的寧靜,是在醞釀著即將接踵而至的黑暗。不管是對心愛之人的追求,還是光與暗的對抗。

  送走萩原研二的井上千束本打算等萩原回來再一同用餐,卻意料之外地接到了黑田兵衛打來的電話——黑田兵衛即將被調往長野縣,今後東京搜查一課三系將不再歸屬他負責。

  黑田兵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警視廳內部權力的博弈和人事變動,和烏丸集團沒有關系。」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權力與財富是貫穿人類始末的纏鬥漩渦,即使是有著相同的目標、朝一個方向使勁的警視廳,也少不了一番爭權奪利。

  「警/察廳的相關事宜依舊可以找我,我在警/察廳的職權沒有發生太多變化。只是被掉往長野縣後肯定會有諸多不便,影響力也會被大大削弱,更多的都只能靠井上你自己了。」

  掛斷電話前,黑田兵衛對井上千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簡短的鼓勵:「我很看好你,不要讓我失望。」

  似曾相似的話語,烏丸集團的中谷先生曾對她說過無數次。同一句話,卻能蘊含兩層截然相反的含義——正義的委托,或是黑暗侵襲。

  「是,我明白。黑田警官您就放心交給我吧,我會輔佐好降谷零先生和諸伏景光先生的。」

  井上千束無法僅憑一己之力扳倒整個烏丸集團和藏身龐大資產背後的組織,但如果單單只是一個中谷先生,她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

  手指在屏幕上來回翻動,井上千束記得自己保存過竹川小姐的通訊方式。那個被偏執又自負的鄰居騷擾到險些精神衰弱的女人在案情剛得以解決時,曾一度需要靠井上千束這個「親手逮捕犯人並結束了罪惡的可靠警/察」進行言語安慰才能勉強入睡。直到兩個月後,竹川小姐在心理醫生的輔導下才慢慢恢復正常的獨立生活。

  千束記得竹川小姐的職業,是和性別刻板印像完全不同的帥氣工種——機械工程類研究院的助理。

  通訊鈴聲響過三聲後被接起,井上千束對著竹川認真且慎重的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對人耳而言盡可能的做到靜音,能發出19Hz次聲波,小巧易藏,對耗電要求低,能做得到嗎?」

  「當然。如果是井上警官的話,再麻煩的難關我都會把它給攻克掉,更何況井上警官的要求本身也不難。」

  「大概需要多久?」

  「七天,畢竟我們還在進行其他試驗,我只能在空余時間拜托同事一起幫忙。」

  「辛苦你了。」

  「客氣,到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哦,我還沒好好感謝警官你當初救我於水深火熱呢。」

  但麻煩事一件接一件。

  日落西山,井上千束到樓下便利店買夠生理用品後,推門回屋時在房間玄關處發現了一封被對折的小巧的白紙。

  自己離開的時間非常短,前後不超過十分鐘。警/察宿舍整個片區因為居住的全是在職或退役警/察,安全系數很高所以根本沒安裝攝像頭。

  眼下正值飯點,休息在家的警官們在過道進進出出。能夠不引起其他警官的懷疑並順利放下字條,只有一個可能——對方偽裝成了外送人員,或者本身就是警/察。

  如果是外送人員,蹲下往門縫裡塞紙條的動作會非常突兀,必須以食物作為遮擋,除非當時恰好過道沒人。但對方不知道他到來時,過道裡會不會有人,過多的可疑停留也會讓人產生懷疑。

  但如果是警/察的身份則不一樣。如果他到達井上千束的房門前時,過道裡正聚集著其他警/察,他大可安靜地靠著牆壁裝出一副在等人的樣子,待對方走遠後再把紙條塞進井上千束的房間。

  除非是告白情書,不然井上千束不認為搜查一課的同事會用這種搞笑的方式向她傳遞信息。但井上千束都已經被全警視廳默認了爆/炸物處理班隊長女朋友的身份標簽,她不認為會有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在這種時候給她寫告白信,又不是十五六的熱血少年。

  那會是公安部的同事嗎,或是警/察廳的人。當然也不排除最糟糕的情況——烏丸集團安插進警視廳的其他棋子。井上千束是不知道烏丸集團到底在櫻花樹下埋藏了多少只老鼠,但既然能安插她,自然就能安插其他人。

  皺眉展開紙條,上面卻只有簡短一句話:

  ——「今晚九點,poles tara酒吧。」

  結構圓奮如篆法,飄風灑落如章草(1),橫豎有力不缺勁道,字跡像是降谷零的。

  但,只是像。

  作者有話說:

  (1)結構圓奮如篆法,飄風灑落如章草——出自《筆陣圖》,原作不詳,疑為衛夫人或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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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倒V)

  夜色滲人,滿盤圓月高懸於空,自陸地吹響海面的風卷起耳側烏絲,井上千束拉高黑色圍巾,將被凍紅的小半張臉都埋進厚實的羊毛紡織成的機械圍巾裡。

  poles tara酒吧外紅藍色霓虹燈交替閃爍,偶爾會瞥見三兩個穿著性感的女人扭著婀娜的身姿跟隨身穿馬甲的招待生拐進酒吧。

  井上千束瞥了馬路對面,叼著香煙的長發男人站在路燈下,隨風飄落的細雪融化在發梢,黑色風衣勾勒出萩原研二修長的身形,他雙手插兜觀察著四周,在瞥見井上千束時不做任何停頓地直接把頭扭朝一邊。

  男女間在愛情上本就是場精彩的博弈,試探打量,暗中交鋒。形單影只的男人擁有著過分優秀的外形,這很難不讓路過的女性回頭打量。萩原研二倒是不曾回應那些和他四目相對時暗送秋波的女人,但只要收益和誘惑足夠大,總歸有人會行動。

  在被裹著人造狐皮披肩的女人搭訕時,萩原研二眼底明顯閃過一瞬的慌亂。下意識想要瞥向井上千束卻又強忍住扭頭動作——他的任務是在酒吧外面放風,暗中觀察周邊動態。要是因為過分注意井上千束那邊導致暴露,回去以後絕對要被敲腦袋。

  突然好羨慕松田陣平,那家伙可以跟井上千束一同進入酒吧,雖然是以陌路人的方式先先後分別進入。

  會出現這樣的局面,都是井上千束基於現有信息進行分析判斷後的決策。

  如果字條真的來自降谷零,那她大可大大方方的獨自赴約。但這封字條絕不可能出自降谷零之手,哪怕模仿得有七分像。然而恰恰正是這張本該是陷阱的字條,暴露給了千束更多信息:

  1.寫下這張字條的人是對降谷零(或是安室透)極其熟悉的人,或者是他周邊的人,可以輕易獲得寫有他字跡的文件,並以此進行模仿。

  2.對方知道了她和降谷零的關系,或是對兩人間的關系有所猜測。如果是前者,那降谷零恐怕凶多吉少,她則面臨著被請君入甕的局面。收到紙條的時間離約定見面的時間只有三個小時,對方明顯是怕她有所准備或是事先和降谷零聯絡。畢竟這麼短的時間,暫時阻隔降谷零與外界的聯系並不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

  3.對方大概率是臨時起意進行的試探。如果是事先准備、精心策劃,字跡應該不止七分像。只是對方沒想到井上千束不僅和降谷零非常熟悉,甚至能清晰明確的辨認出對方的字跡。由此也可以延伸出另一條結論,對方不知道她和降谷零曾是戀人,所以這次試探應該只是對她和降谷零的關系有所猜測。

  井上千束在將自己的分析說給松田他們聽時,坐在沙發上的兩個男人抬頭看她的動作統一整齊,濃烈的不爽和醋意撲面而來。雖然沒發出一絲聲音,但哀怨的表情已經向千束傳達了一切——一眼就辨認出降谷零的字跡,你就是這麼當我女朋友的?

  頭大的揉著眉心,井上千束默默挪開視線不敢說話。在警校時期她就是和降谷零最為熟絡,能辨認出對方的字跡也是理所當然的。但被對面兩個大男人以譴責的眼神盯著,她莫名有些心虛。

  良久的沉默後,松田陣平從鼻息處吐出聲冷哼,說話時滿是酸味:「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以一名不認識降谷零的女警的身份前去赴約。」

  假設井上千束不認識安室透,更不認識身份被隱藏起來的降谷零。那麼對她而言,這就是一張普通的神秘訊息。是有人因為什麼難處無法在陽光下與她約見,只得出此下策單獨約見。

  井上千束會獨自一人前去赴約,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會緊隨其後,一個靜候路邊,一個偽裝成酒吧顧客,他們將成為井上千束的安全保障和眼線。

  井上千束知道約見者大概率能辨認出松田和萩原——對方既然能派警視廳的警官替自己送信,就一定能通過送信的那位警官得知她近乎是全警視廳人盡皆知的花邊緋聞。

  井上千束就是要對方辨認出松田和萩原——女警出於自身安全考慮,拜托了緋聞男友前來掩護,這不正好側面驗證了她不認識字條字跡的假主人降谷零或是安室透。因為如果她真的和降谷零關系友善,定然會放下戒心獨自赴約,而不會拜托人暗中保護自己。

  本來萩原更適合進入酒吧,但在分配任務時,松田陣平咬著後槽牙笑著拎起已經出現裂痕的手機在兩人面前搖了搖:「不好意思,我手機壞了。有四個鍵盤都失效了無法打出字來,所以如果我負責外面的話是無法有效傳遞信息給你們的哦。」

  心底已經大喊不妙的萩原研二:「誒!?」

  井上千束接過松田的手機,按了幾下發現鍵盤確實如松田所說那般已經徹底失靈。

  「唔,這就沒辦法了。那就拜托研二負責在酒吧外觀察情報和傳遞信息吧。我看看,陣平的手機還剩一五六七八能用,我們把這幾個數字分表標記成不同的意思,比如准備撤離、需要支援或者通知警視廳這類,到時候看情況發送給研二吧。」

  「誒……?!」

  拖長的尾音寫滿了失望,萩原研二握著手機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險些裂開來。

  時間回到現在,井上千束瞥了眼路對面已經被三個顏值頗高的女性熱情圍住的萩原研二,默默收回視線看了眼手機。現在是晚上八點五十,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警視廳的警察在休息日都會把手/槍上交到警視廳指定的位置,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隨身攜帶回家,更何況井上千束目前還處於停職階段。雖然黑田兵衛有為井上千束開了個公/安部的後門,讓她獲得了隨身攜帶槍支的特權,但那把德國制P230手/槍現在正藏在松田陣平的風衣腋下位置。

  井上千束可以隨身攜帶槍支的事一旦被發現,幾乎就約等於坐實了她是公/安部或者警察廳協助人的事實。但松田陣平不一樣,他是在職警員,這幾天更是處於連軸從早忙到晚的工作狀態。而且此次約見者的主要目標是井上千束,松田和萩原都不會被仔細針對,手/槍被發現的可能性自然會縮小。

  在門口招待生的引導下徑直走進酒吧,燈光閃爍,音樂動人,井上千束卻遇見了意想不到的人——諸伏景光。

  化名新村智的男人正抱著一把貝斯坐在燈光下縱情演唱,靈巧修長的手指握著撥片掃過細弦,配合著鼓點形成一段激昂的樂譜。本該炸耳的歌曲在溫柔嗓音的洗禮下變得款款動人,像從泥坑與血水裡活下來的老兵面朝夕陽席地而坐,向孩子們款款講述著戰場上的激情歲月和炮火下善存的人情冷暖。

  諸伏景光閉著眼一字一句,上次見面時還只是微微冒頭的胡茬已經變得明顯,刨除身上休閑前衛的打扮和眼下微青的黑眼圈,諸伏景光此時的形像已經十分接近畢業時松田陣平擅自為他添加上胡子的畢業照。井上千束在看見諸伏景光時率先去觀察的其實是對方不斷張合的薄唇,身為駐唱雖然有光線從頭頂處傾斜著打下,但整體明度都被壓暗的室內環境讓她無法觀察到嘴唇這樣過於微小的細節。

  視線從諸伏景光身上挪開,井上千束環顧四周,理所當然地發現了吧台後方的安室透。

  曾打動她內心柔軟的男人站在光線下,白色襯衣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黑色馬甲、西裝長褲,領口處精心裁剪設計的墨藍色領帶被織進一根根銀線,在燈光下反射出獨特的光亮。設計精良頗有檔次的白手套勾勒出他修長的手指,基酒和冰塊被裝在搖酒壺中在手心搖晃,哐當哐當吸人眼球。但比起華麗的花酒表演,更吸引人的是燈光下男人的臉。

  一頭金發絢麗奪目卻又柔順溫和,顏色正好。多一分則過於濃烈附有進攻性,少一寸則失了張揚與艷烈。如同夏日時節濃烈的陽光穿過雲層、鑽過樹梢降臨世間,讓熱烈和張揚從此有了具體的形狀。

  安室透左側一縷劉海被理至耳後緊貼著頭皮,禁欲間又寫著幾分罪惡。成熟小麥般深沉的膚色和紫灰色的眼眸是海妖的魅惑,被他用故作深情的眼眸注視著,便是美杜莎都要甘拜下風。

  井上千束找到處無人的桌椅落座,她單手撐著下顎默默看向吧台後的男人和圍著吧台坐成一圈的年輕女性。不得不承認,蛻去了警校時期一板一眼的認真,用黑暗作為偽裝色的安室透確實極具魅力,如同藏著黃金與人魚的神秘海域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對周圍向來敏銳的男人自然注意到了窺探的視線,他把擰緊的搖酒壺拋至半空,反手接住的同時不動聲地瞥了眼離吧台隔了幾格桌椅的11號桌,於是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女人。

  紫灰色眸子微微瞪大,安室透很快收斂好情緒,將調配好的淺藍色酒水倒進利口杯,手指壓著杯底將美酒推至面前圍著吧台而坐的女人跟前。

  「這是您要的深海冰川。」

  每個酒吧都會定制一些非常規的專屬調制酒,再賦予一個浪漫或矯揉造作的名字。

  「好喝~!不愧是透先生,味道一級棒!」

  面前的女人舉杯小小抿下一口,捧著臉笑得眉眼都彎成月牙。但再燦爛美麗的笑容都無法擊中早已心有所屬的男人的心房,安室透在心口砌上了牆,只有擁有鑰匙的那個人才能走進他的世界。

  面對贊譽,安室透只是笑著說出「能被您喜歡是我的榮幸」的話,便低頭認真打理起吧台後側的酒水,視線卻不經意間瞥向遠處安靜坐著的女人。也正是這個時間點,他身後適時走進另一名酒保。來人在曖昧的音樂歌曲中彎腰湊到安室透身邊,低低耳語:「那個女人,認識?」

  安室透:「嗯,昨天她光顧過我工作的西餐廳。」

  作為情報員,被各大政商界高層光顧的高檔西餐廳是不錯的兼職地點,總是能不經意間聽到些有用的信息。

  「哦?僅僅是服務招待過,值得你一直偷看?」

  安室透笑得坦然:「因為長相完美戳中我喜歡的點,性格似乎也是我的菜,可惜是個警察。」

  「誒~」

  對方拖長的尾音充滿了玩味。

  安室透是故意的——他知道井上千束一定是被組織相關人員約過來的。思緒翻湧,頭腦快速風暴,眼下他能推理出的無限可能中,最接近真相的結論莫過於昨晚與井上千束在西餐廳的相處被組織的人看到了。是什麼時候,他帶井上千束進入VIP獨間前還是他們共同離開房間控制住動粗的男人時。

  用餐那天安室透有特意留意到餐廳用餐的人,沒有熟面孔。所以對方要麼是安室透目前為止從未見過的組織成員,要麼對方是會易容的人。這段時間出入過東京的組織成員除了琴酒他們,就是身側這位正偽裝成男酒保的貝爾摩德。

  初見時下意識顫動的瞳孔已經是不可挽回的破綻,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了當地承認他對井上千束感興趣。

  「既然這麼喜歡,」偽裝成酒保的貝爾摩德擦拭著玻璃杯,笑道:「何不試著去和她打個招呼,說不定能追到手哦。」

  「不合適吧,她坐下後就一直在打量四周,很明顯是在等人。」

  「所以才需要你去搭話。畢竟警視廳的人出現在我們的酒吧,還明顯是約見了什麼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都應該試探下,說不定能打探到什麼重磅消息。還說是……因為對方是在電視上大出風頭的精英之花,你怕砸了自己組織最高效情報員的名頭?」

  「呵,」安室透從喉間擠出聲嗤笑,似乎是在表達對貝爾摩德挑釁的不屑:「正如我意。」

  安室透單手扯動領結,不再遮掩視線,明晃晃地注視著角落處的女人。他露出個惡狼盯上獵物般的笑容:「吧台就交給你了。」

  「當然,不過你過去的時候,我希望你和她說的開場白是……」

  聽完貝爾摩德的要求,安室透挑眉,臉上的表情充滿玩味:「你確定?」

  「當然。」

  「哼,知道了。」

  將欽慕自己容貌的女孩子們的視線甩在身後,降谷零端著一杯井上千束下單的已經調配好的雞尾酒走向她。

  欠身將點綴著櫻桃的倒三角形雞尾酒杯放在桌面,迎著井上千束疑惑的視線,安室透露出個真誠的笑:「沒想到又見面了,我可以坐下嗎?」

  「唔?」單手托腮正四處打量的女人默默挺直了身體做得規整,她道:「可你的工作……」

  「中場休息,同事會暫時替我處理好吧台那邊的情況的。」

  垂下視線稍作思考,井上千束將雞尾酒從圓桌中央朝自己這邊挪了一截,才開口道:「坐吧。」

  拉開座位坐下,安室透體貼地和井上千束保持著一個紳士距離。

  「你很有眼光呢,這款酒是我們酒吧的招牌,酒精度數不高,微甜,帶著淡淡的橙汁香,」末了,安室透又補充道:「是我特意親手調制的哦。」

  手指捏著細長的握柄,井上千束不停轉動著杯身,低頭看著泛著流光的美酒。

  「謝謝,我一定會用心品嘗的。」

  安室透朝井上千束笑得真誠:「說起來還真是懷念呢,我們好久沒有這樣聊天了吧。」

  井上千束在聽完降谷零看似懷念的台詞時頓住了轉動酒杯的動作,視線也從泛著波光的雞尾酒移向面前男人俊氣的臉龐。

  安室透回望向她時目光灼灼卻又泛著淡淡的柔情,如同老同學多年未見,又似錯過的戀人在街口相逢,柔聲輕問對方一句「你還好嗎」。

  良久的沉默過後,井上千束終於啟唇,說出來的話卻近乎殘忍:「我們……認識嗎?」

  幾米外,松田陣平也已經進入酒吧,邁著雙長腿在吧台前落座。

  作者有話說:

  解釋:

  1.

  不是虐降谷零,沒有虐降谷零。

  我真的怕又被降谷單推粉衝(滿滿的求生欲)!

  千束會說出這樣的話是有理由的!下一章解釋!

  2.

  關於「研二不能暴露自己在放風」和「千束知道松田和萩原極大概率會暴露」,是互相不衝突的。

  因為貝爾摩德會不會認出爆處組雙王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向貝爾摩德傳遞一種「井上千束並不認識字跡的主人,所以在收到一條沒頭沒尾的訊息,她會抱著警惕心求助緋聞男友幫忙支援」的信號。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你知道這次期末考可能考不好,但你不可能因為知道這次考不好就直接擺爛。「因為可能會被認出來所以直接擺爛」,這種事絕對會導致萩原事後被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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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倒V)

  「我們認識嗎?」

  疑惑的問句落下最後一個音符,遠處的諸伏景光依舊用溫潤的嗓音唱著綣綣歌謠,座位上相對而坐的兩人卻只剩沉默。

  安室透頓住笑容,露出個失落的表情,微蹙的眉頭書寫著心底的惆悵和不安,勉強勾起的嘴角不過是在強顏歡笑。

  「千束,你就這麼不願意認我嗎。」

  井上千束沒有吭聲,她碧綠色的眸子直視著安室透,面上平靜到甚至有些冷漠。良久過後,她才出聲道:「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倒映著安室透身影的眸子寫滿警惕,握住酒杯握柄的手將一口未動的雞尾酒向遠處推了半截,無聲抗拒著眼前人親手送上的美酒。一言一行都好像在說:你端過來的酒,我不放心喝。

  降谷零本該難過,被心愛之人以抗拒戒備的神態對待,甚至推開他親手調制的美酒。

  但他是安室透,是不該和警視廳有交集的組織成員。嘴角上挑,安室透露出了個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卻繼續扮演著他該扮演的角色:「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記得,」井上千束冷冷回答:「昨天在西餐廳遇到的招待生。」

  她十指交叉搭在下顎,身子前傾帶著一絲審訊的壓迫意味,眯起眼睛死死盯著安室透,不肯錯過他臉上半分細節。

  「你不說我倒忘了,昨天用餐時我有登記過名字,只是沒想到那麼多人用餐,你居然能記得。不過我可沒印像自己和你有親密到可以稱呼名字甚至敘舊的地步,招待生先生。」

  特意在最後幾個字上咬下重音,井上千束無聲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隔閡如同一座大山格擋在兩人中間,難以翻越。

  安室透沉默片刻,失聲笑了:「哎呀呀,真糟糕,計謀被識破了。」

  他單手托腮,笑得無害:「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安室透,是名偵探。因為井上小姐的長相和性格都剛好是我喜歡的那一款,所以想要嘗試進行追求。但是看樣子這個搭訕似乎爛到家了,我還以為能利用記憶偏差效應誤導經井上小姐,讓你誤以為我們是舊識。」

  「偵探嗎……」

  露出個有些意外的表情,井上千束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安室透,與他四目相對:「可是安室先生,你的行為只讓我覺得你是麻煩的可疑人物,很像那種追求不成就會對女方做出可怕事情的家伙。」

  「啊?抱歉抱歉,沒想到給你造成了這樣得困擾。不過請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對你的喜歡真真切切,完全一見鐘情了。」

  喜悅的情緒直達眼底,安室透是發自內心的開心。一是他確實很久沒有以面對面的方式好好地、良久地近距離注視千束了,二來……貝爾摩德的這次考驗,他們暫且算是通過了。

  ——「我要你以舊友的方式對她說出『好久不見』、『好久沒有這樣聊天了吧』的開場白。」

  貝爾摩德的要求是埋藏在枯葉下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布滿利刃的深淵。

  落座說出老套的開場白時,安室透其實緊張極了,一顆心高高懸於喉嚨。想要用手指敲擊桌面傳遞摩斯密碼,又怕被貝爾摩德注意到反而自爆身份。

  但好在井上千束足夠機敏,她看向安室透時面上冷漠如同真正意義上的陌生人。

  ——「你就這麼不願意認我嗎?」

  以可憐兮兮的慘狀說出這句話時,蹙緊的眉頭比起傷心,更多的是忐忑。因為安室透看到井上千束在瞥見他臉上委屈不安的神情時,輕微皺了下眉尖,這是她心軟時常出現的下意識動作。

  心底不停祈禱,希望井上千束千萬不要回應的同時也開始思考如果暴露,該也怎樣的方式帶著井上千束逃走。

  好在井上千束確實沒有回應。

  進入酒吧落座的那一刻,她就清晰意識到包括自己會在哪個位置落座在內的行為,全都是被人精心設計好的。

  憑借更高的地位和權力,貝爾摩德暫時切斷了安室透的通訊,再安排他以舊識的姿態去和井上千束搭話。面上做出一副「我只是需要你去探聽消息」的樣子,實則是在打探兩人的反應——畢竟井上千束所坐的11號桌到吧台的距離算不得近,再加上連續不斷的鼓點和貝斯聲,貝爾摩德確實不應該聽得見兩人的談話。

  況且乍看之下,貝爾摩德並不知道井上千束到來後落座哪一桌,也無法事先准備竊聽器。總不可能要求她用竊聽器布滿整個酒吧每張桌子,這樣且聽起來也太麻煩。

  但這只是讓人放松警惕的表像。

  既然是被不明人士邀約到來,身為專業警員的井上千束在進入酒吧後,自然下意識會去搜尋酒吧內視野最好的位置。poles tara只算是一個中等體量的酒吧,放眼望去,適合洞察全局的位置就那麼幾個,只可惜都有人。除非其中某桌在這個時候結賬離開,不然井上千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一些靠門方便逃脫的位置。

  大概是命運之神聽到了井上千束心底的期望,她站在吧台前觀察四周時,位於角落可以把大半個酒吧都盡收眼底的11號桌的顧客恰巧站起身結賬走人,把視野良好的能容納四人的小桌給空了出來。

  是巧合嗎,當然不。

  一切都是貝爾摩德的安排。

  既然知道了警視廳在偵查時的習慣,那干脆就此設計一個圈套。找人把視野良好的位置全部提前占滿,在井上千束到來時再故意假裝結賬騰出其中一桌——空出黏有竊聽器的那桌。身為警員的井上千束一定會要不猶豫選擇落座被他們可以空出來的那桌。

  看似隨意,但步步都是精心設計。

  只可惜,井上千束以兩條血淋淋的人命為代價,學會了在面對組織時該如何拿捏勇氣與謹小慎微之間的尺度。

  被迫學著成長,又在一起起謀殺案中見識到了各式各樣的醜陋人性。井上千束早已不是當初那朵綻放在初晨朝露間的白玫瑰了。

  正常人在喝飽聊夠後的結賬順序應該是喊來酒保,再刷卡結賬。但井上千束有注意到自己落座位置的上一桌顧客,是吧台裡那位酒保先捏著賬單走到他們跟前,他們才結賬起身,勾肩搭背地嬉笑著離開。

  與其說是喝足後主動結賬離開,更像是收到酒保的指令後起身騰出空位。

  面對安室透突如其來的落座請求和寒暄,井上千束剛進入酒吧時的忐忑緊張反倒在這一刻徹底冷靜了下來。她的推理沒有錯,果然是有第三方在懷疑她和安室透的關系,特意精心設計了這樣一出好戲。

  於是井上千束單手托腮一副興致缺缺地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安室透的話,眼神卻悄悄四處張望,儼然一副暗中觀察的樣子。

  這副舉動在貝爾摩德看來,傳達的信息只有一個——井上千束不認識安室透,也對安室透興趣不大。她認為安室透不是自己要等的人,所以不斷打量四周想要篩選出正確的約見人選。桌上的酒一口未動,也是因為她提防著突然出現並搭訕的陌生人安室透。

  指尖有節奏地在桌面敲打著,眼見安室透全然沒有走的打算,井上千束臉上浮現出幾絲焦慮,她不得不開口向安室透下逐客令:「抱歉,因為我約了人,所以……」

  「是我唐突了,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井上小姐的電話號碼?」

  「唔……」井上千束抿唇,有些猶豫。畢竟對於此時的她來說,安室透是一個打著一見鐘情旗號的長相帥氣但行為有些冒犯的男人。

  安室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笑著立馬遞出台階:「啊,那或者這樣,請允許我在井上小姐的手機中存下我的號碼,至於要不要再次聯系,主動權全權交給你。你看如何?」

  裝模作樣地接過手機存下自己的號碼,降谷零朝著井上千束歉意一笑,便起身回了吧台。

  「真遺憾,沒能問到有用的消息就被趕回來了。」

  貝爾摩德冷哼一聲,沒有搭腔。反倒是坐在吧台前點了一杯招牌調酒的松田陣平仰頭把杯底殘余的雞尾酒喝盡後哐當一聲將杯子用力置於桌面。

  「再來一杯。」

  他看向安室透的表情很是微妙,像在壓抑著憤怒和挑釁,但這樣的情緒正好符合了貝爾摩德所知的傳聞。她湊到安室透耳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心態:「哎呀,你好像被不得了的警察給記恨上了呢。」

  安室透揭開龍舌蘭瓶蓋,熟練地將金橘色酒按比例倒入杯中。他無所謂地聳肩,笑笑沒有搭話。

  畢業那天在被黑田兵衛秘密帶走時,他就想過自己肯定會被關系極好的幾位同期們——特別是脾氣向來糟糕的松田陣平給記在必須狠狠揍一頓的大名單上。更何況剛才安室透可是當著松田陣平的面跑去和井上千束聊了半天,毫不掩飾自己對井上千束的熱切和喜歡。

  看著松田陣平略帶不爽的表情,安室透反倒壞心眼地覺得痛快。明明他才是井上千束的正牌男友——不告而別時夾在巧克力裡的辭別信被安室透選擇性遺忘在腦後。雖然當初離開時安室透以絕對理性和清醒的狀態思考得很清楚,不管千束做出什麼選擇他都會默默支持並給予尊重,但現在他決定反悔。

  緋聞對像什麼都快點通通消失好了,他才是真正的正牌男友。

  回想起黑田兵衛似有若無的隱瞞和井上千束的配合,他們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一切,既然這樣那就將計就計好了。

  人都是卑劣的,區別只在於程度不同罷了。安室透希望井上千束能遠離黑暗和危險,在光亮處盛開綻放。但如果井上千束已經被拉入了深淵,被迫站在黑暗裡和他肩並肩,那麼給井上千束帶來幸福的那個人又憑什麼不能是他。

  所以安室透決定了,在井上千束有所察覺前,他會一直偽裝下去。痴迷的、眷戀的,以深情款款的姿態注視著她,跟隨她,保護她。

  裝傻的行為雖然很卑劣,但不失為一項選擇。不會放手的,井上千束依舊會是警察廳優秀公安降谷零的女朋友。

  時鐘指向十一,苦等了兩個小時的井上千束終於坐不住,一臉不耐地拍拍裙子站起身離開。桌上那杯安室透一手調制的美酒,井上千束一口未喝。並且因為靜置太久,杯中漂亮的顏色分層已經融為一體變得渾濁。

  這場看似無人赴約的邀請,早在安室透回到吧台時就已經完成了赴約。不管是貝爾摩德還是安室透,他們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務——無論是調查關系還是洗清嫌疑。

  井上千束離開酒吧半個鐘頭後,松田陣平便也結賬買單起身離開。他倒是喝了好幾杯,還點了些吃食,盡職地扮演著酒吧顧客的身份同時又保持清醒。除了起初盯著安室透時臉上掛著些許不爽,在喝下第二杯龍舌蘭日落後,他便心事重重地單手握拳托住下顎,一言不發。

  目送著在警校時期就和自己是情敵的卷毛同期轉身離開,安室透將洗干淨的杯子倒掛在吧台頂,面上掛著標准的商業微笑,小聲對貝爾摩德耳語:「雖然沒能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既然你不放心,那麼我去追求她,怎麼樣。」

  「然後找個機會竊取她手機或者電腦裡的資料。」

  「誒~?」拖長的尾音轉折了幾個音調,偽裝成男酒保的貝爾摩德說話時口吻帶著戲謔的嘲弄:「可是她警惕到連你調制的酒都不願意喝一口,你就這麼有自信能接近她?」

  「哼,」回答她的是安室透的一聲冷笑,他目視前方沒有回頭,卻如同已經咬緊獵物的惡狼:「當然。」

  稍作沉默,貝爾摩德便不再干涉。

  「隨你的便,記得把資料發給我。」

  她看過中谷那家伙發來的郵件,朗姆提出的往警視廳塞人的「黑色櫻花」計劃只成功運送了五枚櫻花,一枚因試圖逆反而凋落,剩下三朵目前還算乖巧,唯獨井上千束……中谷拿捏不准井上千束的態度,雖然他更偏向於她是忠誠於烏丸集團的。

  但既然有人願意主動請纓調查,對方又剛好是組織近些年來最強力的情報員,可以坐享其成,貝爾摩德又何樂而不為呢。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這家伙還能把井上千束□□成可笑的貓咪,收起所有爪牙乖乖聽話。

  「當然,一切情報都會第一時間分享給你一份。」

  笑著為點單的顧客調配好一杯清酒馬天尼,安室透沒有去看轉身離開的貝爾摩爾。

  酒吧外,快要被一波接一波搭訕的女人折騰到疲憊的萩原研二在看到井上千束從隱蔽的玻璃門走出來時,灰暗的眼睛瞬間如探照燈般亮了起來。

  這倒也怪不得別人,萩原本就長得俊氣,手指夾著根煙獨自一人站在路燈下,渾身還散發著哀怨的氣息——雖然是嫉妒於松田陣平可以陪著井上千束進到酒吧裡,自己卻只能在外面干等。俊氣憂郁的男人,恰到好處的氛圍和光線,如同愛情電影裡男主人公為愛失落的場景,很難不讓女性心動,搭訕的人自然一茬接一茬。

  隨便尋了個借口匆匆離開,萩原研二在他和松田共同出資購買的入門級跑車駕駛座上等了約莫七八分鐘,副駕駛便被人打開,期望已久的人弓腰坐上了車。

  「千束醬,怎麼樣,還順利嗎。」

  「還好,挺順利的。」

  然而相同的問題,在半個小時後才出現的松田陣平嘴裡卻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答復:「順利個鬼。」

  萩原研二:「哈?」

  「諸伏那家伙和金毛混蛋都在那個酒吧。特別是金毛混蛋,他居然跑去和千束搭訕。」

  萩原研二:「哈???」

  那是挺不順利的:)

  作者有話說:

  為了預防有小伙伴看不懂這章,我來盤一下邏輯。

  井上千束和貝爾摩德的博弈有三層,

  【第一層】

  普通人進入酒吧肯定是隨機落座的,你無法控制她進入酒吧時哪個座位是空著的,哪個座位有人。也沒有辦法控制她會選擇同時空余的座位中的哪個。(類似柯南裡「這裡有十個蛋糕,但只有一個蛋糕有毒,你無法控制你想殺的會排在第幾的順序去挑選蛋糕,也無法控制他決定吃下哪個蛋糕,所以毒一定不是下在蛋糕裡」的邏輯。)所以在井上千束看來,安室透的搭訕應該出出於他自己,而不是被命令著過來搭訕。畢竟敵人不可能事先料到她會坐哪桌。這就導致井上千束可能會被誤導,出現錯誤判斷並降低警戒心。

  【第二層】

  但是身為警察,在被不明人士邀約時,要麼選擇方便逃跑撤離的,要麼選擇視野好的。所以貝爾摩德找人把符合條件的座位全部坐滿,並在某一桌裝了竊聽器。在井上千束到來時,貝爾摩德故意走到那一桌讓他們結賬走人。這樣的話,即便酒吧裡還有不少空位,符合井上千束當前要求的座位就只有被裝了竊聽器的那一桌。

  【第三層】

  井上千束已經察覺到自己坐的座位是被裝了竊聽器的,所以從頭到尾都在扮演一個「不認識安室透」、「約我的人怎麼還不出現」的角色。

  碟中諜中諜,計中計中計。

  來啊,互相算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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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倒V)

  細碎的小雪從雲層飄落大地,近年末時氣溫驟降,內外溫差讓車窗外層玻璃蒙上了一層霧氣。搖晃不斷的雨刷掃去積雪,車子平穩行駛在離京的道路上。

  井上千束伸手勾住高領毛衣向外拉扯,一張小臉被車內空調吹得紅撲撲的:「研二,稍微有些熱。」

  「抱歉抱歉,因為怕千束醬感冒所以特意把溫度調高了些。」

  開著車的男人伸手調低了溫度,順勢瞥了一眼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搗鼓手機似乎是在發訊息的千束:「千束醬在和小陣平聊天嗎?」

  請不到假的松田陣平今早在送兩人出門時咬牙切齒,在幫忙把行李放進車裡時,他蓋上後備車廂的動作更是用力到發出嘭得一聲巨響,全然不心疼這輛才提了沒兩周、他也出資了的新車。

  臨出發前,松田更是拍著駕駛座的車窗,瞪著萩原一字一句咬著後槽牙厲聲警告他最好別動什麼歪心思。

  「真是的,小陣平那家伙就這麼不放心我嗎。」

  會不被放心是理所當然的。

  向來擅長攻略女孩子內心的成年男性兼情敵要和自己喜歡的女性單獨出遠門,這誰能放心。而且帶人回家這種事,雖然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正式見面,只是作為朋友與救命恩人的身份被邀請到家做客,但看萩原研二那副激動興奮的小表情,得意到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為什麼犯錯的家伙反而抄捷徑搶跑了,越想越氣,松田陣平甚至想用麻袋把萩原套住暴打一頓。

  即便是已經出發,松田陣平也忍不住發來了好幾條訊息,用雜亂又慎重的措辭提醒井上千束一定要離萩原那家伙遠一點。

  「唔……」

  井上千束盯著屏幕上松田陣平發來的第三條訊息,沒有回答身側的萩原。從短信的措辭和末尾的感嘆號,她能感受到松田的慌亂。忍不住輕笑出聲,千束甚至能想像出爆/炸/物處理班僅剩未被停職的精英王牌坐在辦公桌前坐立不安,把一頭卷發撓得更亂的樣子。

  但很可惜,從剛才開始一直和千束保持聯絡的人不是松田陣平,而是昨晚才見過面的某位金發先生。

  暫時度過危險,安室透在處理完手上的緊急事務後就躲到安全屋開始和千束通訊,互道情況。

  井上千束從安室透那裡得知了燈光下另一位酒保的真實身份——國際巨星克裡斯·溫亞德,在組織內代號是貝爾摩德,一個擅長易容、危險又神秘的女人。

  將手機搭在下顎處,井上千束陷入了沉思。她昨晚確實有注意到昏暗燈光下有色彩的陌生男酒保,即便他一身黑白搭配,但暖調的膚色在吧台燈光的照耀下格外晃眼。

  只是井上千束目前尚未摸清色彩出現的規律,所以暫時還沒法依靠色彩做出什麼判斷。

  身為警察的目暮警官和黑田警官;與自己一同畢業的警校五人;在烏丸集團僅遇見過一次的銀色長發男人;還有四個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孩子,以及那位叫毛利蘭的小女孩的父母……色彩不是出現在某一特定陣營,職業也沒有共通性,年齡跨度更是天差地別。

  雖然有考慮過具有色彩的對像是不是會成堆出現,或者具備傳染性——畢竟不管是警校五人還是那群孩子,有色彩的人似乎都聚集在了一起。但目暮警官身邊目前完全沒有出現第二個具備色彩的人物,比千束早畢業、跟了目暮警官三年的前輩也依舊是一身黑白灰。

  有些煩躁的合上手機蓋,手上線索太少,井上千束還是無法理順邏輯推測出色彩出現的秘密。

  前路是高山深壑,荊棘叢生。食人猛獸潛伏在夜色中,腳下沒過膝蓋的黑草下掩藏吞噬生命的沼澤陷阱。無數騎士披荊斬棘試圖挽救被鎖在高塔內名為「正義」的公主,但在此之前,他們要先與惡龍纏鬥,擊殺惡龍或是被惡龍踩進泥巴裡。

  煩心事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井上千束閉上眼深呼吸調整心態,再將綿長的氣息從鼻尖嘆出。

  負責開車的研二瞥了井上千束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已經聽聞了烏丸集團一事又情商頗高的男人當然知道千束在擔心什麼,但研二也只是將眼睛彎成月牙,露出個讓人安心的笑:「安啦安啦,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擋在千束醬身前的哦~誒?千束醬干嘛用這種審視的眼神看著我。」

  井上千束側頭看向駕駛座的長發男人,好笑挑眉:「之前我失落的時候,研二你一直都說的『我們』——『我和松田陣平會保護你』,現在卻變成了『我』,是因為現在松田陣平不在場嗎。」

  「哎呀,被你發現了嗎。」

  既然松田陣平不在場,那好處當然只屬於萩原一個人,他一定要多在井上千束的潛意識裡刷刷存在感,這樣她遇到麻煩時才會第一個想到自己。

  至於松田陣平……幼馴染什麼的,難道不是有難時互相幫助,安穩時拿來背刺的存在嗎。

  小小心機被發現,萩原研二不覺尷尬,反倒笑得更燦爛,頭頂也適時地支棱起一朵紅色小花。

  「千束醬越來越關心我了呢,連這樣的小細節都能注意到,開心☆~」

  「……」

  強忍住抽動嘴角的衝動,井上千束默默收回了視線。不管是撒嬌還是厚臉皮,她都完全不是萩原研二的對手。

  從某種意義上,僅井上千束和萩原研二兩個人就能形成一個完美的食物鏈閉環,兩人都能在某些方便把對方吃得死死的。比如萩原研二死皮賴臉的撒嬌大法,和在把人真的惹生氣時動作極其流利標准的滑跪姿勢。

  萩原的老家神奈川縣緊挨著東京,駕車也不過幾個小時的路程。井上千束雖然有為這次的拜訪准備見面禮,但萩原研二美滋滋地擅自加購了一大堆禮品,後座塞滿了包裝精美的禮盒紙袋,讓井上千束產生了一種他們這次行程其實是萩原提著禮物上門提親的錯覺。

  「那個……研二,我們這次是去的你家對吧。」

  「對哦,我姐姐還特意請了一天假迎接我們呢。」

  「……」

  「怎麼了嗎?」

  「沒什麼。」

  研二你知道你臉上的笑容已經燦爛到有些刺眼了嗎,眼睛更是亮晶晶地不停向外發射小星星,像一只傻樂呵的金毛。

  但這家伙也只是看著傻,或者說故意擺出一副無害的歡脫樣,在搶奪千束寵愛的時候心黑著呢。要是真的因此就放松警惕,一定會被哄騙著完全吃干抹淨。

  「到了!千束醬看到前面那間房子了嗎,那就是我家哦,我姐姐名字和千束醬很相似呢,叫萩原千速。」

  身旁的人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車子穩當地駛入停車庫,早已等候在門口准備迎接的姐姐也穿著漂亮的長裙跟到車庫門外。

  「老姐,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井上千束。怎麼樣,是不是超~級~可~愛~千束醬,這是我姐姐哦,她聽說你要來,特意……」

  未說完的話全部卡在喉嚨裡,萩原研二看著跟在自己身側半步外的千束,他硬是頓住了所有動作,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井上千束在看到他姐姐時,原本平靜的眼睛瞬間如同接通電源的探照燈般亮了起來。

  千束本就溫柔的翠綠色瞳仁在看到萩原千速的一刻劇烈收縮放大,像摘下星光藏進眼底,春光照耀進黑暗穿透整個世界,連人都變得神采奕奕。

  她一雙眼緊盯著萩原千速,滿臉驚艷,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雙唇微張,似自言自語,是在看到極致美景後的震撼:「好漂亮……」

  「唔!」

  警鈴大作,萩原研二總感覺大事不妙,卻還是笑著打哈哈道:「我萩原家的人都很漂亮。」

  所以請你考慮下,回頭看我一眼,我的容貌明明完全不輸姐姐。

  但井上千束已經容不下其他,滿眼都是跟前漂亮又色彩絢麗的女人。不輸萩原研二的五官艷麗大方,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一頭金發長發在陽光下波光粼粼,讓千束不自覺想起眾神對愛神維納斯的贊美。

  這讓她回憶起初見降谷零時的場景。

  文學作品都喜將神秘莫測的角色塑造成黑發,金發則是尊貴優雅的翩翩公子。過去在千束眼中世界只有黑白。指尖摸過紙張上書寫成排的文字,她無法理解書中描繪的動人畫面,也不懂插圖中讓無數少女尖叫的男人到底魅力在何。金發是什麼模樣,藍天又是怎樣的色彩。

  直至她遇見了降谷零,他是她遇見的唯一金色。

  被稱為貝爾摩德的女人,聽安室透說,她似乎是個擁有著一頭金發的大明星。但擁有色彩的人即便被設備記錄捕捉,也會在影像中逐漸失去原有的色彩。

  失去對色彩的洞察力,井上千束向來對電影電視不感興趣。不關注明星和娛樂圈的訊息,井上千束自然不曾見過沙郎大明星擁有色彩時的真實模樣。待明星八卦被傳到眼前時,對方早已在視頻中失去了色彩。更別提制作周期漫長的影視作品,絕對不會在千束眼中留下任何顏色。

  如今眼前出現了除降谷零外的又一抹金色身影,烈焰紅唇,明艷動人。萩原千速穿著一抹長裙,逆光站著,如同降臨人間的神祇。

  井上千束就這麼站在車庫內,呆呆地看著門口的女人,眼底的向往追慕如同海底噴湧而出的火山,攪起一陣波瀾。

  萩原千速被井上千束用過分向往的眼神傻傻看著,心下雖然有些疑惑,但她也沒失了禮數,上前兩步拉住了千束的手:「井上千束嗎,謝謝你救了我弟弟。」

  「是、是我應該做的。」

  「……」

  看著不斷從眼睛裡向外發射光芒,甚至連說話都開始結巴的千束,萩原研二在心底大呼不妙。

  在帶人回家前,萩原研二其實擔心過千束會不會不喜歡自己家裡人。眼下千束很喜歡他姐姐,研二本該高興,但這份喜歡會不會有點太過頭了。

  在戀愛這件事上從未翻過車的萩原研二頭一遭陷入了莫大的惶恐,自己難道要成為喜歡的女人的小舅子了嗎。

  抬手自閉地捂住臉,萩原研二甚至出現了奇怪的腦補——井上千束在面對警視廳其他追求者時都表現平靜,怎麼唯獨見到自家老姐會是這種反應。

  再聯想到千束初見降谷零時的表情,她該不會是顏性戀吧。難道井上千束偏好金發這一口?如果自己明天去把頭發/漂染成金色,一定會被警視廳那群老家伙狠狠訓斥。弄不好停職期還會被無限延長,直至他把頭發染回來。

  雙手抱頭原地蹲下,已經開始在牆角種蘑菇的萩原研二現在十分後悔。他就應該先哄騙著把千束拐去婚姻屆填表,再帶人回家。

  千防萬防,誰能想到真正的情敵竟是自己人。

  自閉到不想說話,想要安慰和抱抱,然而自己喜歡的女人卻和自家姐姐拉著手不停寒暄,根本沒人注意到已經失落到開始下局部陣雨的萩原研二。

  直至五分鐘後,萩原千速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快和背影融為一體的自家便宜弟弟:「嗯?研二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我沒事……」

  一直背對著研二的井上千束也終於舍得回頭看向他,從微蹙的眉心處擠出個擔憂的神情。然而還沒等研二因為她的關切而開心,千束便又收回視線看向了萩原姐姐。

  萩原研二:「……」

  萩原千速:「……你真的沒事嗎,我感覺我好像看到你的魂從嘴裡飄出來了。」

  自閉下線到快要嚶嚶嚶的萩原研二:「嚶……老姐我好像失戀了……」

  萩原千速:「……?」

  萩原研二:「老姐你就當幫我個忙,你快去找個男朋友好不好,嗚……」

  萩原千速:「哈?你在說些什麼蠢話,我才不要這麼早找男朋友。」

  「嗚……」

  委屈大金毛,快要掛眼淚了。

  作者有話說:

  千速姐:在我面前,你們都是戰五渣。

  透子:……

  千速姐:包括你,那邊的那位金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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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倒V)

  將哀怨書寫成字,大概橫豎撇捺都長成了萩原研二的樣子。

  萩原研二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他抱著方形抱枕,弓下腰無精打采地把半張臉窩在柔軟的抱枕裡。平時總是掛著孩子氣燦爛笑容的男人現在死氣沉沉的模樣堪比翻肚皮的魚,一雙藍眸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對面正和自家姐姐談笑風生的井上千束。

  千束撒嬌的樣子很可愛,抿著下唇雙頰微鼓,像只圓滾滾的小倉鼠。眼神明媚,笑顏艷艷,原來千束毫無戒備地和同性相處打鬧時是這副模樣。如果被撒嬌的對像是自己,那就更好了。

  「來,千束,這是伯母我最擅長的料理,嘗嘗看。」

  明明還不到飯點,萩原母親就迫不及待地小跑進廚房。熱油滋滋聲響起後,一盤煎得外香裡嫩的酥肉被端出擺放在桌前。

  明明有著嚴格的家教,非飯點時間從來不做加餐,希望孩子們能養成按時吃飯好習慣的母親卻意料之外地主動破壞了自己立下的規矩。

  「謝謝伯母,」井上千束笑得乖巧,筷子將橙黃色的酥肉送進嘴裡,細細品味後將眼睛瞪圓,滿臉驚喜:「好吃!這個超級好吃!」

  說罷還適時地又夾起一塊肉送進嘴裡,將臉頰塞得鼓鼓的。

  雖然一直都知道千束很會哄長輩們開心,擅長聆聽還很會誇贊人,格外受警校教官和警視廳前輩們的歡迎。但能在短短兩個個小時內迅速搞定萩原一家上下,這是萩原研二無論如何都沒能想到的。

  看著老媽握著井上千束的手,笑眯樂呵地說著什麼「我家萩原就拜托你了」的話,萩原研二完全開心不起來——因為和井上千束並排跪坐在那裡的人是萩原千速,而不是萩原研二。眼下這副溫馨的場景,怎麼看怎麼像萩原母親非常滿意井上千束,打算把千速姐給嫁過去。

  好酸,是生吃了十個青檸檬,連牙齦都跟著發酸發苦的程度。

  如果是井上千束的話,就算是松田家那位愛喝啤酒、脾氣陰晴不定又難搞的老爸,她也一定能迅速拿下。但千束的長輩……一想到目前姑且能被當做未來岳父的、被井上千束敬重的三堀教官,萩原就一陣頭大。

  井上千束因為車禍和大面積擦傷兩進醫院,三堀教官前來探望時拉著張臉,差點沒把他和松田給當場生掰成四截,臨走時看向他們的眼神也寫滿了嫌棄,就差直接拎起寫著「就這?」二字的錘子砸在他和松田臉上。

  明明關系還沒發展到可以結婚,但萩原已經擅自開始在腦海裡演練提親時被三堀教官百般刁難的畫面。弄不好會被提著衣領子丟出去的吧,被那個護短又喜歡凶著張臉像獅子一樣的中年男人。

  於是被晾了幾個小時的萩原研二更委屈了,本就自帶無辜屬性的下垂眼看上去慘兮兮的像只耳朵都塌下去的大型犬,癟著嘴一副快哭的樣子。

  想要吃醋耍賴,整個人黏在井上千束背上絕對不要下來。但是如果那樣做的話一定會被老媽揪著耳朵訓斥,諸如「沒有結婚的話絕對不可以對女孩子摟摟抱抱過分親密」這類的。明明有著嚴格認真的母親,卻教出了這麼會撒嬌的兒子。

  抱枕被揪得皺起,萩原研二扭動著身子吭哧吭哧擠到兩個人中間,硬生生把姐姐從坐墊上擠了下去。

  被擠開的萩原千速皺起眉頭:「研二你干嘛,真是的。」

  萩原研二滿臉無辜:「因為看老姐和千束聊得很開心,我也想加入~」

  「嘖,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那點小心思。」

  「嘿嘿。」

  「我去收拾客房,你給我老實待著。」

  「是~!」

  雖然想說其實不用收拾也沒關系,可以讓千束跟他一起住,但是如果說出來了一定會被狠狠眼刀。

  好不容易才擠到千束旁邊,萩原研二喜悅之情洋溢於臉。千速姐臨走前站在門框處回頭看了一眼自家便宜老弟,撇了撇嘴,滿眼嫌棄——絕對不要承認這麼像大狗的蠢男人居然是她的親弟弟。

  吃醋於主人瘋狂撫摸其他貓咪的大狗子擠走了被千束愛撫的漂亮貓咪,搖著尾巴地窩在千束半臂外的坐墊上,滿臉幸福。如果非要比喻,自家弟弟真的從聰明的邊牧警犬變成了只知道黏著千束搖尾巴傻樂呵的吃醋大金毛。

  萩原研二,沒救了。

  本以為只要能擠到井上千束身邊,就一定能奪回她的注意力。但只要萩原千速還在,危機就不會這麼輕易解決。

  整座萩原家大宅,只有萩原兩姐弟擁有色彩。同樣是美人,比起一頭黑發又不能化妝的萩原研二,渾身散發著成熟女性魅力的千速姐對井上千束而言,吸引力完全是碾壓級別的。

  「唔,」眼見千速姐離開,井上千束下意識動了下身子,上半身朝著萩原千速離開的方向轉動,滿臉不舍:「千速姐,我來幫你吧。」

  說完便不顧身側瞪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的萩原研二,站起身追著萩原千速就要離開。

  「噗呲!」

  看著便宜老弟石化成雕塑布滿網狀裂痕的樣子,萩原千速忍不住嘲笑出聲。

  用力抿緊嘴唇,臉頰也鼓得像個氣球,努力將笑聲憋回去,千速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就好好陪我弟弟吧。」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自閉了。

  「不!姐姐你不用收拾房間了!」

  一把把井上千束按回到坐墊上,萩原研二這次是真的慌了:「我帶千束出去住!」

  「誒?」

  「就、就是,神奈川縣不是有一家很出名的山間旅館嗎,傳說會出現河童那個!」

  大腦飛速運轉,一瞬間已經找好了在外留宿的理由。

  「我打算帶千束去那裡住,帶她好好體驗我們神奈川的風情。說不定還能見到河童哦,畢竟你看,最近一連發生這麼多糟糕的事情,去轉轉運嘛~!」

  順道也給自己轉轉運,祝自己未來一整年都能在感情賽道上一馬當先。

  萩原千速不語,只是朝著研二挑眉,一副已經看穿他小心思的戲謔模樣。向來不喜歡逃避,用「總有辦法解決」做口頭禪的男人破天荒地選擇了用逃跑的方式來處理問題。

  得知要出去住,並且千速姐不會跟著他們一同前往時,井上千束癟著嘴一臉委屈,跪坐在坐墊上看一眼研二又看一眼千速姐,「不舍」二字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姐姐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河童旅館在山裡面哦,老姐明天還要上班,肯定去不了啦。」

  「唔,可我想和千速姐貼貼。」

  「不你不想!」

  「哦……」

  井上千束嘟著嘴失落低頭,表情委屈極了。

  「哎呀千束醬不要一臉失落的表情嘛,看到河童據說能一輩子好運爆棚哦,財運、氣運、愛……咳,都會變得超級好。」

  愛情運什麼的就算了,他才不希望井上千束被其他男人注意到。競爭對手已經夠多的了,拜托請不要再出現奇怪的男人跳出來對千束追求。

  精英面池萩原研二,人生前二十二年的感情路有多順暢,現在就走得有多坎坷。雖然不甘心,但想到頭一遭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就直接進入修羅場的松田陣平和告白成功就被迫出局的降谷零,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別慘。

  但逃跑除了讓問題惡化,起不到任何解決作用。今天過後,萩原研二將深刻的把這句話印刻在腦子裡,這輩子都忘不掉。

  井上千束倒不是那種亂發脾氣又作又鬧的女孩子,及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會拿捏好尺度的善解人意又不失自我,符合日本男性傳統偏好的大和撫子般溫柔形像,又比大和撫子更堅韌果敢。所以問題會被惡化,絕對不是千束的問題,一定是另有原因。

  萩原研二忍不住輕嘆出聲,雖然依靠小技巧奪得先機,但會陷入苦戰也是不可避免的吧。

  失落的氣息太過明顯,井上千束忍不住側過頭來打量向研二。沉默片刻,她才放柔了聲音開口安慰:「一定是我今天冷落了研二的緣故吧,抱歉抱歉,我會好好補償研二的。」

  「補償的話,做我女朋友怎麼樣。正式交往,把其他競爭對手全都淘汰出局那種。」

  「唔,或許你可以先和陣平打一架,贏了的話我就答應你。」

  「啊那算了,小陣平那家伙力氣大得跟熱帶雨林裡長命百歲的大金剛一樣,而且還練了十多年的拳擊,讓我和他打一架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總感覺今天的研二特別沮喪呢,完全沒有平日裡活力陽光的樣子。」

  「因為養分不足啊,已經難過到快要死掉了。」

  「養分?」

  「名為「千束醬愛的親親抱抱」的養分不足,研二小花花就快要枯萎死掉了哦。」

  「愛的親親抱抱什麼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那種東西。」

  「等會房間可以只定一間嗎。」

  「想都不要想。」

  「果然,我就知道。」

  拌嘴個不停,車子穩穩停在旅店後方的停車場時,太陽已經隱在山後,只留下涼薄的紅。雖然是旅游淡季,但借著河童噱頭,山中旅店的入住率依舊高到嚇人。

  「抱歉,本店已經只剩下一間空房了。」

  前台穿著和服的漂亮女性朝著萩原欠身。

  意料之外的驚喜讓萩原研二彎起嘴角,用坐在休息區等候的千束聽不到的音量低聲歡呼起來:「luck☆~」

  雖然一直想和千束更親密一些,但研二從來不是那種喜歡占漂亮女性便宜的油膩中年男人,更不會做出特意買通前台工作人員偽裝成沒有空房的事。雖然被人貼上了諸如「花花公子」、「招蜂引蝶」一類帶有偏見的標簽,但萩原研二在面對女性時向來尊重。所以即便名聲看似不太好,但只要認真相處過後,他很難不被女孩子們歡迎。

  喜歡的人就該捧在手心處小心呵護。負責任的男人就應該因為愛才去撕掉巧克力的精美包裝,將她一口一口吃掉。

  但眼下,因為客觀事實不得不同住一間房,確實算得上絕對的意外之喜了。就算不能同眠,能裹著被子躺在同一間房,也足夠他高興半天了。

  抬手搖著唯一僅剩的空房鑰匙,萩原研二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朝井上千束眨巴了下眼:「抱歉啊千束醬,只剩下一間房了,所以只能拜托你讓我在你的房間蹭住一晚了。」

  井上千束抬手接過萩原研二放在她手心處的鑰匙,有些猶豫。

  和萩原同眠的事過去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初車禍事件時,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就輪流在醫院守了她一個月。事後出院,在房間布滿灰塵的外部條件和自身精神創傷的影響下,松田和萩原也曾在她床前半米的地方打地鋪陪同。

  但今非昔比,再次同眠的話,研二這家伙真的不會想盡辦法撒著嬌向她討要好處嗎。

  萩原研二自然知道千束的擔心,他單手提起行李,一手拉住井上千束,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放心好了,我會把地鋪打得離你遠遠的,絕對不會占你便宜的哦。」

  「唔……」嘴唇抿動,稍作猶豫,井上千束決定還是接受:「那好吧,今晚我們就一起……」住吧。

  同意的台詞只來得及念了一半,熟悉的聲線在身後響起,打斷了井上千束未能說口的最後兩個字。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的房間住哦,井上小姐。」

  轉身望去,一身休閑裝的金發男人站在他們身後和氏風格的過道內,單手插兜笑著看向井上千束。

  終於出現了,會讓問題變得更嚴重的男人。

  「安室先生……!」

  比起只是略顯驚訝的井上千束,萩原研二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了。他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表情就像走在大馬路上突然被不認識的陌生人抬著蛋糕整個砸在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和茫然。被他握住的千束能清晰感受到牽著她手的男性手掌在下意識收緊用力。

  萩原研二是真的很崩潰。

  為什麼才逃離了金發的千速姐,又冒出個威脅性更大的金發情敵,他都快要患上金發PTSD了。這個河童旅館他不住了,現在帶人回家收拾客房還來得及嗎。

  過道裡的一男一女滿臉震驚、默不出聲,在兩人心底掀起滔天巨浪的當事人安室透卻一臉平靜,甚至故意歪頭朝千束露出個無害的笑容:「我定的是套房,有兩間臥室。而且房間可以從內部上鎖,完全不用擔心有人半夜侵擾。所以井上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的房間睡。」

  「不行哦,千束醬當然是和我一起睡。突然出現的陌生男性,誰知道會對可愛的女孩子做出什麼下/流的事。」

  「誒~?你在說你自己嗎,拒絕讓身邊女性擁有單獨臥室,窺視著對方的糟糕男人。」

  「哈?你還真是大言不慚呢,突然出現的奇怪男人。」

  說罷還充滿占有欲地把千束給拉到自己身後,試圖用身體遮擋住安室透窺探的視線。

  「唔……」

  井上千束怯生生地從萩原身後探出半張臉,視線在正朝她迎面走來的安室透和身前雖然掛著微笑但已經散發出危險氣息的萩原研二臉上來回瞟。

  萩原研二像只領地被侵犯的德國黑背狼犬,從喉嚨處發出呼嚕嚕警告聲,呲著呀警告著窺視他寶藏的入侵者。

  「真是的,這家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唔……」

  井上千束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早上在通過手機聯絡情報時,安室透故意半嚇唬半誘導地騙井上千束說出了今天的行程。說什麼「為了確保你的安全所以務必把接下來的行程告訴我」,其實完全就是在套話。安室透在初步篩選排查過神奈川的情況後,認定了萩原研二一定會帶人到這間出名的河童旅館入宿,直接趕在兩人之前,馬不停蹄地提前辦理了入住手續。

  ——「他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我告訴了他我在這裡。」

  唯獨這句話,井上千束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口。絕對會被萩原研二纏著以快要哭出來的委屈表情打滾耍賴的。

  作者有話說:

  萩原研二:金發什麼的,除了我姐姐,全都討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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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倒V)

  明月高懸,河童旅館像被遙控器調低了音量,已經隨著夜色一同安靜下來。

  河童旅館的入住價格比同等質量水平的其他旅館貴了足足一倍多,願意多花一筆大價錢入住這裡的游客,大都是抱著能遇見河童撞好運的心態。

  游客大多都還在旅店內走動,入睡者甚少,但都下意識壓低了行動和交談的聲音。傳說河童膽子很小,吵鬧的聲音可能會驚擾得它不敢出現。

  井上千束實在不想夾在安室透和萩原研二中間左右為難,也早早鑽進了被窩。

  一個小時前,她故意揉著眼睛說自己困了,打著哈欠就拐進萩原研二訂好的房間。

  萩原研二跟在井上千束身後兩步外,翹著尾巴還沒來記得得意,就被眼前合上的木門碰了一鼻子灰。

  愣住的研二:「誒?」

  屋內女人的聲音隔著一扇薄薄的木板門傳來:「今晚就委屈研二和安室先生一起睡嘍。」

  「哈?」

  門外的兩個男人扭頭對視,相視無言卻又在用眼神無聲交流。

  臉上寫滿懷疑的萩原研二:你一定會故意刁難我的吧。

  笑得無害的安室透:說什麼呢,我當然不會~

  「啊對了研二,」井上千束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安室先生為難你的話,你就告訴我,我給你開門哦。」

  「……」

  門外兩人稍作沉默,再次對視時,心情已經和剛才完全不同。

  笑眯眯的萩原研二:

  你一定會刁難我的,對吧。

  低氣壓笑著的安室透:

  不我絕對不會:)

  明明是同樣的話,卻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雖然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既然誰都想偷跑,那就誰都不要偷跑好了。

  抬手活動了下因為開車而有些僵硬的肩部,萩原研二扭動著胳膊,渾身都散發著慵懶和失落。

  :

  「真是的,中途退賽的家伙就該永久取消參賽資格啊可惡。」

  「我又回來了還真是抱歉呢。但挖別人牆角的家伙應該沒資格說這種話吧,而且挖的還是關系良好的同期的牆角。都不會有一絲絲負罪感嗎。」

  「哈?同期什麼的,那家伙不是畢業的時候就退賽分手了嗎。」

  「沒有分手。」

  「呵,你又不是當事人你怎麼知道。有本事讓降谷零那家伙親自站到我面前來告訴我,而不是讓奇怪的陌生男人安室透來傳話。」

  「嘖。」

  青筋在額角暴起,拳頭握緊又松開,拼命克制自己的不爽。

  安室透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研二這家伙居然這麼伶牙俐齒呢。不,也許早就知道了,只是那時候他把懟人的技巧都用在高情商搭訕方面了。

  「不過聽說萩原先生在警校時期可是相當受女孩子歡迎,被其他人評價為招蜂引蝶。和這樣的男人交往,一定很難放下心來吧,絕對會沒有安全感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哦~」豎起食指左右搖晃,萩原研二朝安室透笑著丟出個wink,得意洋洋:「現在身邊已經只有井上千束一個人了,不管走到哪都會黏著她,所以完全不需要擔心安全感的事。」

  「……」

  安室透再度握緊了拳頭,咬著後槽牙笑得用力,恨不得把一口皓齒都給咬碎。

  他現在的身份是酒廠情報員安室透,所以襲警也是沒問題的吧。

  可以揍研二嗎,操起狠狠拳頭往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上揍。說不定還能因為暴揍了爆/炸/物處理班的王牌精英並全身而退得到組織的嘉賞。

  具像化的怒意是從安室透身上散發出來的黑氣,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瞳仁縮小,在未來曾嚇唬過柯南無數次的波本瞳已經清晰出現在眼眶內。

  但萩原研二又是什麼人,他瞥了安室透一眼,單手叉腰用小指掏了下耳朵,一臉隨意:「打我的話最好快點,我好就地躺下然後鑽進千束醬懷裡嚶嚶嚶求親親。」

  剛好今天千束一直都在纏著老姐,都沒有怎麼搭理他。

  安室透:……?

  深吸一口氣似乎壓制住已經燃燒到眼底的熊熊怒火,但好像反而更生氣了。

  若是松田陣平能有幸見證眼前的場景,他一定會幸災樂禍地狠狠嘲笑安室透,大聲說著「你也有今天」這樣的台詞。

  畢竟在井上千束的事上被研二氣到牙癢癢想揍人,松田陣平也不是一兩次了。

  門外的拌嘴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井上千束窩在被窩裡反倒真的有些困了。掏出手機在筆記上記錄下萩原千速的相關信息,打滿標簽的筆記軟件上詳細記錄著自考入警校以來,井上千束遇到的所有擁有色彩的人物資料。

  熄滅的手機屏幕倒映出井上千束的臉,本該溫婉的面容卻只剩淡漠。

  綠瞳紅唇反射在黑色屏幕上再倒映回千束眼裡時已經只剩下深灰色。

  這樣的世界,毫無生機。

  但沒關系,已經發現了越來越多擁有色彩的人,說不定某一天她也會從黑白水墨中走出來,被鮮艷的顏色包裹。

  至於潛伏在暗處的烏丸集團,井上千束也終於不是孤身一人了,她身後還有整個警察廳和警視廳公/安部。

  剝開濃霧得見天日,這本就是個漫長痛苦的過程。是無數人前僕後繼用性命和信仰做賭注,去壓一個前路未知的結果。

  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

  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逝去的青春也不可追回。但因為正義缺席而停下腳步,正義就真的不會來了。

  熄燈後的房間被黑暗吞噬,但只消按下開關,電流從接觸點流向另一處接觸點,金屬絲高熱產生的光亮就會籠罩整個房間。

  井上千束他們是無數顆帶電粒子,在歷史車輪中滾滾向前,即便用放大鏡也尋不見他們的身影。脆弱,渺小。

  但正是肉眼不可查的他們,組成了光,驅散黑暗。

  睡意漸濃,山中旅館大都更容易入睡。

  山林老樹在風中屹立,大霧四起。冬日裡河床枯竭,但仍有細小的清流順著蜿蜒河道穿過旅館後院流向山腳。沒有繁華城市喧鬧的煙火氣和晃眼的光污染,聽覺視覺都得到徹底放松。

  井上側身窩在榻榻米上的被絮裡,合著眼呼吸漸緩,卻在陷入淺眠時聽到門外陌生男人的聲音。

  「奈奈醬……」

  微弱的聲音倍顯親昵,像戀人間的耳語,又像喜歡動物的飼養者正俯下身子用寵溺的語氣呼喚著眼前撒嬌的愛寵。

  「奈奈醬……」

  井上千束確實困了,聽得迷迷糊糊不夠真切。長久以來的神經緊繃好不容易得以放松,實在不想起身。

  她在柔軟的棉絮中蜷縮了下身子,不想搭理屋外過道處的呼喚。

  「大概一會就會離開了。」

  起碼她是這麼以為的。

  但門外安靜了一會,卻傳來嘁嘁喳喳類似動物撓門的聲音。

  揉著眉心坐起身,睡眠不足導致她太陽穴的位置收縮般發痛。下意識聯想到臥底中的那兩人,也不知道他們的身體狀態現在怎麼樣。

  大概比自己當下的狀況要糟糕一百倍。

  畢竟那兩個家伙幾乎隨時隨地處於高度警備狀態。

  門口的抓撓聲暫停了一會又再次響起,井上千束隨手披上件外套,打著哈欠打算去開門,卻在走了兩步後猛地頓住了腳步。

  雖然做不到聽音辨位,但徹底從困意中醒來後她聽得真真切切。一門之隔外,被抓撓發出聲響的位置約莫是在井上千束胸線以上。撓門的動作用力卻緩慢,指甲和門板摩擦時的呲啦聲被拖長。

  能撓到這麼高的位置,要麼是大型動物,要麼是主人把寵物給抱了起來。

  但動物抓撓時動作大都比較激烈,會呈現出急促的嚓嚓聲,而不是眼下被拖長緩慢的呲呲聲。

  硬要形容的話,井上千束現在聽到的聲音更像是有人站在門後面,把手指用力按在門板上,以緩慢的速度順著同一方向扣撓。

  身體肌肉先意識一步被繃緊,戒備的警報聲在腦海中拉響。井上千束用手機給遠在另一個方向和樓層的萩原研二發送了信息後,將披在肩膀處的外套脫下。

  ——「速來。」

  沒有發送給安室透,因為對方目前扮演的角色是未被接受的追求者。

  轉動脖子,十指交叉活動了下手腕,井上千束放輕腳步慢慢靠近門口。然而就在她打算擰動把手給門外人來個出其不意時,頭頂的燈光啪地一聲突然熄滅,嗡嗡作響的中央空調也暫停了運轉,綁在出風口處的紅色飄帶垂落下來。

  事發突然,井上千束反倒停下了所有動作,下意識抬頭望向熄滅的吊燈。眼珠四處轉動,豎起的耳朵卻仔細聽著屋外的情況。

  斷電不僅僅發生在井上千束的房間,整棟裝飾典雅的大樓都在頃刻間陷入黑暗。

  遠離城市的旅館一旦失去燈光,便僅剩下連蜿蜒小路都無法照亮的月色和整齊堆放在管理員辦公室的備用手電了。

  被黑暗驚擾的旅客發出幾聲驚呼,屋外是旅客開門相互詢問情況和咚咚咚跑來跑去的聲音。咒罵聲、詢問聲,井上千束根本聽不清自己門外的情況。

  在黑暗中失去視野讓站在門後的井上千束繃緊了神經。不敢推門出去,又得小心抵抗著可能會發生的突然襲擊。

  如果處於明亮狀態下,井上千束大可直接推門,將門外的男人制服按倒。但失去了光亮,她無法在開門的一瞬間清晰判斷出屋外人的體型,以及對方是否攜帶物器。

  雖然可以用手機自帶的手電功能照亮,但握著手機勢必會影響她行動。

  所以最安全也最保守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好在突如其來的斷電只持續了半分鐘,電閘被員工推起,房間再度被光明充斥。

  萩原研二也恰到好處的出現在門外,敲響了房門。

  「千束醬,我來了~」

  屋外除了匆匆套上外套趕過來的萩原,還有被他用扶著門框的手擋在身後的安室透。

  被攔住的安室透從萩原身後探出頭來,眼睛彎成月牙,笑眯眯地朝井上千束招手:「嗨,我也過來了~」

  收到短信時,原本慵懶坐在沙發上托腮看電視的萩原研二直接從沙發上彈射起步,握著手機就往外走。

  然後被笑得人畜無害的安室透堵住了房門。

  「警官先生這是要去哪裡呀。」

  「我餓了,打算去買夜宵哦~」

  「哦?太巧了,剛好我也餓了,一起去吧。」

  笑而不語的萩原研二:「……」

  同樣滿面春風,笑得人畜無害的安室透:「……」

  兩個大男人的對視充滿了電光火花,明明都面帶微笑,卻已經卷起了陣陣烈風。眼見局面僵持不下,大概要打一架才能分出個勝負,燈光卻適時啪的一聲熄滅,世界陷入黑暗。

  對千束的擔憂一瞬間蓋過所有,同期時的默契即便分開良久依舊存在。

  但因為對地形不熟,即便借助著手機電光也花了半分鐘才從安室透位於北館的套房跑到另一層樓南館千束所在的房間。

  通電後的空調再次運轉,為了照顧所有人特意調控的溫度微涼,吹在千束身上卷起一層雞皮疙瘩。

  因為只是短途短期旅行,毛絨絨的冬季睡衣太占位置,千束只隨便往行李包裡塞了件夏季睡裙。

  順著大開的房門鑽進房間,萩原研二拍著榻榻米示意千束在自己身側坐下,頂著安室透的眼刀用被子將千束裹成一團。

  「千束醬,抱歉抱歉,這個死纏爛打地家伙非要跟過來。」

  安室透:「哈?」

  青筋在額角暴起。

  「不過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吧,火急火燎地要我趕回來。」

  「是的,」井上千束盯著榻榻米稍作沉默,出聲道:「剛才有人在我房間門口撓門,而且他一直在喊一個女人的名字。」

  「奈奈醬。」

  「他一直在喊這個名字。」

  作者有話說:

  研二:我餓了,打算去吃宵夜。

  透子:好巧我也餓了,一起嗎?

  千束:……?你們餓就餓,看我做什麼?

  感謝各位的厚愛,能被你們喜歡我真的超級開心,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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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倒V)

  「奈奈」在日本是極其大眾化的名字,即便依托降谷零在警察廳的力量,檢索出來的名叫奈奈的女性也多達上萬。

  僅靠目前的信息,即便是同期第一的降谷零也倒退不出任何情報。

  「真的不需要我們留下來陪你嗎?或者去我們那邊睡。」

  井上千束原本是打算接受安室透提議的。

  萩原研二定下的房間是和氏榻榻米風格,向招待生多要兩床被絮就可以了。

  但……

  調至靜音的手機提示燈亮個不停,這已經是松田陣平打過來的第三個電話了。他深恐井上千束被萩原鑽了空子占便宜。

  要是讓松田陣平知道她房間裡不僅有萩原,還有一只金發大先生,以陣平的脾氣,絕對會連夜打車出現在她房門外。

  就算打不到車,他也一定會蹬著腳踏車,站起來以把踏板蹬到竄出火星子的方式出現在神奈川。

  雖然畫面很滑稽,但是這絕對是松田陣平那個直球暴脾氣干得出來的事。

  「不用擔心哦,我一個人也有能力制服對方。況且你們都在的話,我可能反而會無法入睡。」

  只要對方不是那個組織的人,井上千束自認為威脅都不會特別大。先前把研二喊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能召喚隊友的話,誰又會選擇單打獨鬥呢。

  「那我們回去了,你要是有事就電話。」

  「嗯,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將房門重新上鎖,匆匆回撥給松田陣平,被對方以抱怨的語態說教了一通。再三保證沒有和萩原研二同房間後,那邊才放心地掛斷電話。

  然而直至井上千束再次陷入睡意,呼喚「奈奈」的男人都沒有再出現。

  紅陽東升,井上千束蹲在房門外仔細打量著淺棕色的門板。

  沒有留下任何刮痕,對方應該是用指腹用力摩擦過門板發出的嚓嚓聲,而不是指甲蓋。

  河童旅館為了營造一個神秘氛圍,整棟大樓都沒有安裝攝像頭,井上千束也沒能向工作人員問到有用的信息。

  但比起短暫出現的未知男人,眼下井上千束正端著被堆尖的碗,沉默著陷入了更大的「危機」。

  「真是的,你們兩個快點住手!不要再往我的碗裡夾菜了!」

  頭疼,這兩個男人為什麼能這麼幼稚。

  沉穩可靠的男人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會毫無芥蒂地展露出幼稚的一面,被優質男性爭風吃醋本該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井上千束麻木地把菜塞進嘴裡,一臉疲憊,莫名有種自己在帶娃的錯覺。

  中學時期因為貧困,滿腦子都是用功學習考個好大學的井上千束從來沒在感受過甜甜的懵懂校園戀愛,初戀又猝死於告白,她對愛情的印像大都來自身邊的朋友或者文學作品。

  戀愛的正確方式從來沒有一個明確的標准,引人向上或是共擋苦難,答案因人而異。

  戀愛該有一百種姿態,但井上千束知道起碼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副模樣。

  職場男性間的爭風吃醋,把筷子捏得哢哢作響,臉上掛著笑但相互對視時立馬向對方投放警告信號。

  這宛如修羅場一樣的微妙場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從米飯上堆出來的部分已經有半個巴掌高,井上千束味同嚼蠟地把沒能細細嚼碎的雞肉咽下。她瞥了眼安室透把魚肉夾進她碗裡的動作,選擇閉上眼進行一番深呼吸。

  不管是出於吃太多的原因,還是被他們莫名其妙形成的「吃下誰的肉最多就是更愛誰」的奇怪抉擇,胃部已經快要消化不良了。

  還能有比眼前可怕局面更遭的場景嗎。

  有。

  「喲,這位奇怪的金發大先生,你怎麼也在這裡。」

  沉穩的聲線帶著一絲戲謔,讓人百聽不厭的男聲卻讓井上千束豎起一身雞皮疙瘩,寒毛順著指尖一路竄到脖子。

  轉頭的動作僵硬如同零件生鏽的機械,井上千束甚至能聽到自己脖子處傳來的哢哢聲。

  回頭望去,松田陣平穿著他日常執勤時的藏藍色西裝,同色系藍領帶松松垮垮地隨意系著,一頭卷發略微凌亂。

  井上千束端著碗瞪大雙眼,面上掛笑但內心已經高呼不妙——會讓局面更糟糕的人物出現了。

  「陣平,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找你。」

  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松田陣平也是破局的關鍵救星。

  「吃早餐了嗎,如果不嫌棄的話要和我一起吃嗎。」

  拜托了請幫幫我吧,我真的已經撐到快要吐出來了。

  「哼,」明眸掃過對面皺眉的兩個男人,松田陣平直接拖過空椅子就強行加塞到井上千束身側,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碗筷吃了起來。

  本就是被井上千束過分偏愛的人,雖然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但遞碗和接手的動作都過分自然流利,像是曾做過無數次般,以至於對面兩人直接笑著哢嚓一聲捏斷了手中脆弱的筷子。

  木筷斷裂的聲音引得長桌上其他人紛紛側目,在看到安室透和萩原研二散發著黑氣的可怕微笑後,其他人咽下口水默默向兩側邊挪動屁股,紛紛拉開了自己和安室透、萩原研二之間的距離。

  井上千束吃相不錯,遞過來的被堆成小山的白瓷碗裡,菜肉和米飯都整整齊齊,像被對半切開的西瓜,未動的那半邊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松田陣平確實有些餓了,雖然從來沒做過「吃女朋友剩飯」這樣的事情,但是……瞥了眼對面快要氣成河豚的兩個人。

  來自井上千束的這半碗飯,他吃得可真香。

  「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一直都不接,拖了好久才回撥過來給我。我想著絕對是發生了什麼讓我不得不警惕的事,趕過來一看,果然。」

  要不是唯一的車子被萩原研二開走,那個時間點電車已經停運,無論如何都打不到車。不然松田陣平可能凌晨三四點就已經趕到神奈川了,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可是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放心好了,我今天特意起了個早,已經和機動隊負責人請假。」

  雖然請假的方式稍微有億點點暴力,但誰讓他是王牌呢。被以和藹的方式揪住衣領子要求請假的機動隊隊長除了點頭,也說不出其他不同意見。

  「可是小陣平,河童旅館已經沒有多余的空房了哦。所以你恐怕今晚就得回去。」

  把飯大口扒進嘴裡,松田陣平渾然不在意。

  「我跟你一起住不就好了。」

  萩原研二:「不行哦,我和這位安室先生共住的套房只有兩張單人床,跟警校時宿舍的床比大不了多少。我才不要和小陣平擠在一張小床上同床共枕。」

  「那沙發。」

  安室透:「沒有。」

  松田陣平:「……」

  套房怎麼可能沒有沙發,唬誰呢。趕人的態度也太明顯了吧。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略做沉思。其實比起安室透和萩原研二,她反倒對松田陣平更放心。這家伙有什麼想法從來都是直接寫在臉上,一眼就能被井上千束看穿。

  「如果沒地方睡的話,也許陣平你可以……」

  「不可以!」

  鬥爭了一整晚的兩個男人在此刻達成了高度共識,異口同聲又義正辭嚴。

  「不就是沙發嗎,有!」

  如果讓松田一個人去井上千束的房間過夜,別說只是騰出個張沙發了,就是讓他們上山現砍木材做張床出來,他們都願意。

  「噗呲。」

  忍不住偷笑出聲,井上千束雙手合十,朝著對面兩人歪頭露出個無害的笑容,燦爛的小星星從溫柔的眸子裡溢出。

  「那就只好委屈陣平睡套房的沙發了。」

  安室透和萩原研二此刻都清晰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但又無可奈何,只能癟著嘴低下頭往嘴裡塞菜——肉幾乎都在先前的戰爭中被夾去了井上千束的碗裡,現在正被松田大口大口的喂進自己嘴裡。

  「小陣平快把我的雞腿還我。」

  「不要。」

  「我的秋刀魚也請務必還給我,那是給井上小姐的,我可沒打算分給卷毛混蛋。」

  「金毛混蛋的話更是想都不要想,進到我的碗裡就是我的了。不管是人還是食物。」

  「謔你還真是大言不慚呢。」

  久別重逢,終於可以坐下好好聊天的三人已經用招待生提供的新筷子搶起松田碗裡的肉。

  安室透把被煎得香嫩可口的魚肉從松田碗裡夾走,還沒來及把肉放進自己碗裡,夾著魚肉的筷子又被松田陣平給夾住。

  萩原則趁此機會從松田陣平碗裡搶回了自己的雞腿。

  上下舞動的筷頭讓人聯想到《功夫熊貓》裡肥碩的熊貓和師父用筷子搶包子的畫面,手指本就靈活的爆處組精英更是搶到了一個如同漫畫情節般讓人眼花繚亂又極具觀賞性的地步。

  吵鬧個不停,看似矛盾重重但卻由內而外透著溫馨感。似還在警校時的熱鬧生活那樣,連情緒都跟著放緩變暖。

  「啊!是上次的警官姐姐!」

  稚嫩的童聲響起,井上千束回頭望去,頭上有一縷不自然翹起的少女裹著棉衣站在幾步外。

  井上千束記得這個孩子,毛利蘭。

  下意識抬眼掃了圈周圍,除了可愛的少女,上次提供證詞的工藤新一,以及毛利蘭的父親也來了。

  井上千束其實有調查過上次別墅區酒吧老板命案事件的三個孩子,或者說只要是身上有色彩的人,她都有試圖搜集羅列過對方的情報。

  但苦於職位過低,所在課室也不負責管理檔案一類的資料,她能獲得的情報少得可憐。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她無權過問他人信息。即便現在成為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協助人,黑田兵衛也不會允許她擅自查看民眾檔案信息。

  得想辦法升職才行。

  但好在三個孩子的父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除了眼前這位開了家偵探事務所的毛利小五郎,他們的基本情報非常容易收集。

  不過除了日本首富家的千金鈴木園子,另外兩個孩子的信息在網上幾乎是以片空白。

  特別是工藤新一,明明是國際影星和世界知名小說家的孩子,卻被保護得嚴嚴實實,根本搜不到任何照片資料。

  如果不是這孩子和工藤優作過分相似,井上千束甚至沒能認出他就是工藤家的孩子。

  正因無法從網絡檢索到工藤新一的照片,井上千束錯失了一項關於色彩的重要情報——工藤新一是唯一一個能在照片等影像資料上永久留下色彩的人。永遠生動,永不褪色。

  如果能發現工藤新一能在照片影像中永久留下色彩的事實,再以工藤新一為圓心去羅列他的人際關系網。

  井上千束一定能發現色彩的規律——擁有色彩的人,大多都和工藤新一息息相關。

  警校組大概是唯一的例外,除了降谷零外的其他四人都不曾與工藤新一展開過交集,但他們是另一個色彩圓心點「安室透」的關系網。

  但現實不容井上千束多想。

  還未被藥物縮小的高中生偵探此時雖然還沒被貫上「死神小學生」的響亮名頭,但走到哪死到哪的威懾力已經初見雛形。

  桌子另一端先前還在好好用餐的一對情侶突然劇烈爭吵起來,推搡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這樣的家伙!快去死好了!」

  如同在為即將發生的命案進行鋪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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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倒V)

  「你這樣的家伙!快去死好了!」

  男人的話如平地驚雷,和他爭吵的女人愣在原地,瞪大了雙眼,渾身微微顫抖。她看向男人時眼淚順著眼眶流下,嘴唇開合,卻只發出幾聲哽咽。片刻後才顫音出聲:「你怎麼可以對我說出這種話,當初明明是你追的我……」

  「我後悔追你了,可以了吧,滿意了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徒留女人呆坐在原地,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因為爭吵而安靜下來的大房間只短暫停頓了片刻,便立馬恢復了先前的熱鬧,大家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著被打斷的話題。

  繁華城市始終帶著幾分冷漠和疏離,不去注目和打擾是他們能給哭泣的陌生女人最大的溫暖。

  井上千束離對方的座位隔了好幾個人,若是離得近,她可能還會上前安撫幾句。但這個距離,她若是驟然靠近,反而會再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只是在松田他們用完餐後,起身離開在經過女人身側時,將一包還未開啟的紙巾塞進她的手心:「沒關系的。」

  井上千束握著對方的手,盡可能笑得溫柔:「哭完以後,記得收斂好情緒重新出發。」

  善良,但不夠熱心。

  一句寬慰和鼓勵是井上千束能給予的唯一溫暖。

  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井上千束沒義務幫助所有人。她的職責僅僅是懲奸除惡,維護正義,而不是做眾生的指路燈,她也做不到為眾人引路。

  光是照亮自己,井上千束都得用盡所有力氣,用自己的生命去賭,才能換回短暫的光亮。

  但也正因如此,在多年後看到毛利蘭不顧自身安危去幫助保護別人時,她才會托著下顎無奈地說出句「笨蛋」,選擇了加入默默保護的行列,並順道和毛利小五郎一起迫害讓毛利蘭哭泣的某個臭屁偵探小子。

  離開時井上千束最後瞥了眼低聲哭泣的女人,便不再回頭。

  此時她眼前還沒出現全身漆黑的剪影人,殺意未起,無從防範。況且就算真的出現了剪影人,只要沒有發生實質□□件,警方就不可能采取行動。

  「因為懷疑你打算行凶殺人,所以決定從現在開始監視你」什麼的,完全不可能。井上千束能做的也只有裝作知心人的樣子上前開導幾句,暗中多留個心眼。

  「警察」這份職業的特性注定了其不可避免的具有滯後性,就算某個人收到死亡威脅信,警方也知道是誰寄出的信,他們能做的也只有加強保護。畢竟就算你拿著血書找上門,對方也可以兩手一攤:「我只是氣不過,開了個惡劣的玩笑而已。」

  除非在犯人行凶前找到實質性的證據,不然警方的行動注定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滯後性。

  雖然是為了目擊河童才來河童旅館居住,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老老實實在旅館內蝸居一整天。

  被迫和三位爭風吃醋的警官先生共同度過了胃痛的一天,井上千束這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傳說中能帶來好運的河童,反而圍觀了一場猩猩掰手腕。好在研二有把當天的行程安排地滿當又有趣,是跟在千束身後的兩位帥氣大猩猩都不得不承認優秀的地步。

  把扎堆聚在桶邊甩著尾巴的小魚倒回河裡,井上千束站起身拍了拍黏了灰的長褲:「難怪研二在警校時期會那麼受女孩子歡迎,真的會很討女性歡心哦。就連臨時起意的戶外活動都能安排的有趣又合理,考慮到女性參與度的同時又考慮到趣味性。」

  萩原研二笑著歪頭丟出個wink,邀功道:「如果千束醬和我在一起的話,不僅未來所有日子都可以享受到這樣的待遇,還能經常見到我姐姐哦。」

  和初戀先生相比,自家親姐姐已經完全不算威脅了。情敵是親姐姐也總好過看著千束被降谷零再次拐走,飲鴆止渴也不過如此。

  在說完這個提議後,井上千束雖然一言不發,但翠綠色的眸子像閃耀的星星般亮了下。

  對萩原家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安室透和松田陣平:「……?」

  他們三人之間的賽道,為什麼會有萩原家姐姐的事。

  但比起安室透,見過萩原千速真容的松田陣平戴著墨鏡若有所思,隱約間猜到了什麼。

  稍作思量,直球選手便毫不客氣地說出了心中的疑問:「千束,你該不會是喜歡金發吧。」

  「誒?」

  井上千束一愣,不知該作何回答。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松田陣平真相了。比起隨處可見的黑色,金發確實更具吸引力。

  「倒也不是,唔……該怎麼解釋呢。其實是喜歡艷麗的顏色,僅此而已。千速姐的那頭介於金色和淺棕色之間的長發真的很奪目,再加上千速姐本身就是個極具魅力的成熟女性。」

  「哦~?」故意拖長了尾音,松田陣平露出個有些惡劣的笑容,反手指向安室透:「所以當初會接受這個家伙的告白,完全是因為他是金發吧。」

  有些炸毛的安室透:「喂!?」

  本以為會被一口否決,結果意料之外的,井上千束竟然遲疑了。

  「……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他一頭金發如陽光般燦爛溫暖。」

  曾無數次閱讀過這樣的文字。

  無法理解甚至想像不出的夢幻畫面。她唯有透過他們的金發,去幻想陽光的模樣。不是眼前黑白的,是穿過樹葉留下丁達爾效應時燦爛美麗的溫暖輪廓。

  她此生真的有機會得以一見嗎,其他人眼中司空見慣但對她而言遙不可及的風景。

  會接受降谷零的告白是因為曾經真的為他而心動。會因見面而下意識微笑,站在他身側便心滿意足。

  心中傾慕萬千,難成書。

  但最初會格外注意降谷零,確實是因為他身上的色彩。如果這抹金色屬於其他人,假設擁有著外國血統的金發男人是松田陣平而不是降谷零,她還會在警校時期兩人的示好下更偏向降谷零嗎。

  遲疑的瞬間極其短暫,但卻真真切切被安室透接收到了。

  先前還掛著笑的男人沉默著低下了頭。

  如果被喜歡的只是金發的話,會在離開後被放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所以那張存在手機裡的照片,也僅僅因為他這副曾經被自己所唾棄的外貌嗎。

  月色柔軟,回旅館的路上,安室透跟在隊伍最後,一言不發。

  回到大廳時,安室透喊住所有人:「抱歉,如果可以,我想和井上小姐單獨談談。」

  他紫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視著井上千束,眼底是堅定和認真。

  「唔,」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松田他們意料之內:「早點回來,可別想著借機搶跑。」

  是競爭對手但也是關系緊密的朋友,他們自然早早注意到了安室透的情緒。

  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招了招手,松田、萩原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任由安室透帶著井上千束拐去旅館二樓的咖啡廳。

  井上千束跟在一言不發的安室透身後,她低著頭也心情不大好。雖然有得到黑田警官的指令,但她不想給降谷零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已經確確實實不喜歡了,就不該再拖著對方不放,更何況還是早降谷零對她仍然抱有很深的執念的情況下。

  而且降谷零可是被所有教官贊不絕口的超級精英呀,他一定也已經察覺到了她和爆/炸/物處理班那兩個人之間曖昧不清的關系。

  長痛不如短痛,借此機會好好和降谷零說清楚好了。

  不過她當初會接受降谷零,確確實實是因為喜歡他。是朝夕相處間的心動,臣服於他的優秀和體貼,愛他的舉手投足,而不是因為金發那種膚淺的理由。

  心事重重的兩人一前一後低頭不語,井上千束卻在拐過過道時被迎面走來的高大男人撞到肩膀,整個人向後踉蹌了兩步。

  「Oh my gosh!Honey,are you okay?」

  撞到井上千束的男人是標准的日耳曼血統長相。金發碧眼,身姿挺拔,冷白皮膚,五官立體俊氣。

  ……Honey?

  青筋在額角崩起,明明是想和井上千束好好談談並就此退出,可安室透卻在此時突然不爽了起來。

  他上前兩步摟住井上千束的腰,關切地詢問她有沒有受傷,而後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眼前的外國人:「我女朋友沒事,不過先生下次請務必小心些。」

  被安室透拉著落座後,井上千束低頭一言不發,手指拽緊了大腿處的布料。思緒翻湧,醞釀著攤牌時的詞彙語句,塗著磚紅色唇釉的雙唇抿了又抿,欲言又止。

  安室透單手托腮,另一只手膠棒著杯中冒著熱氣的瑪奇朵咖啡。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坐在對面的千束,臉上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沉重。

  雖然在回來路上聽到松田陣平的那番言論,安室透確實陷入了慌亂。但剛剛在過道和金發外國人撞在一起時,井上千束的視線根本沒有在對方身上多停留一秒,哪怕對方擁有不輸模特的身材外貌。

  大腦迅速冷靜,安室透回憶起了尚未從警校畢業時的事。他曾帶著井上千束兩人一起去電玩城抓娃娃,當時有個金發混血兒曾試圖向井上千束搭訕,卻被她禮貌的回絕了。

  所以金發不是真正的吸引井上千束注意力的東西。

  或者說,除了「金發」以外,一定還存在著其他客觀因素。兩者並存的情況下,才會讓井上千束格外在意。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一同止聲。

  井上千束在下唇處留下淺淺的齒音,眼神因為心虛下意識瞥向手中被握住不停轉動的冰摩卡。

  「你先說。」

  兩人間是短暫的沉默,只剩下安室透用金屬小勺敲擊在咖啡瓷杯上的清脆聲響和咖啡杯轉動時和桌布發出的摩擦聲。

  安室透吹散了白色熱氣,捏著杯柄咽下一口滾燙的熱咖啡才幽幽開口:「「因為是金發才喜歡」什麼的,其實是騙人的吧。」

  「你喜歡的,從頭到尾都是降谷零。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降谷零,而不是那頭所謂的金發和混血兒的容貌。」

  井上千束錯愕抬頭,安室透單手托腮笑著回望向她,紫灰色的眼睛也染上淡淡溫柔,如月色恬靜。

  「嗯,我喜歡的自始至終都是降谷零這個人,從來都不是那抹金色。」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顯得自己太過自負,但確實不希望降谷零因為誤會而變得消沉。世界上不乏因為誤會而變得沮喪不自信的家伙,雖然知道降谷零絕對不是脆弱的人,但還是希望能清楚傳達自己的心聲——降谷零在她眼裡一直都是閃閃發光的優秀至極的人。

  重新低下頭,井上千束凝視著咖啡杯中茶色液體裡自己的倒影。

  她勾唇微笑:「零真的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雖然有時候會有些莽撞,但卻意外的溫柔細膩。會答應零的告白是完全出自真心,因為真的非常喜歡零,想要和零在一起。」

  「畢業的時候零突然失蹤,我難過了很久。不過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零其實是我的初戀哦。其實我從來沒有刻意去等零,他不告而別時我告訴自己,如果他出現時我還沒有喜歡上其他人,我就去找零告白,起碼當時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井上千束抬頭對視向安室透,她眼神認真:「但是抱歉,我已經不喜歡降谷零了,我也不想耽誤降谷零。如果某一天降谷零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還請務必大膽地去追求對方吧。」

  空氣中彌漫著沉默,對視的兩人都沒有逃避的意識,翠綠色和紫灰色的眸子都寫滿了認真坦誠。

  一直以來被刻意回避的話題是被緩緩攤開的畫卷,內容呈現在兩人眼前。

  周遭交談的聲音被拉遠,時間被放慢,安室透卻突然露出個笑。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十指交叉擱在桌面,而後看著井上千束的眼睛,一字一句,極其認真:「但是抱歉,降谷零喜歡的人只有井上千束。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只會是井上千束。」

  「所以在真正的大結局出現前,降谷零是不會放棄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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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倒V)

  「不會放棄嗎。」

  金屬勺在杯中攪動,冰塊相互碰撞哢噠哢噠作響。旋轉的漩渦模糊了倒映出的井上千束的輪廓。

  「堅定了目標就絕不妥協,降谷零果然還是和警校時期一樣,都沒有改變太多呢。」

  「早就變了,」安室透眉尾下垂,笑得無奈,眼神也似熄燈後的夜晚,逐漸黯淡了下去:「畢竟……」

  他只吐出兩個字便未再言語。

  帶著薄繭的手掌向上攤開,安室透垂眸望向自己舒展開的掌心。

  視野對焦於掌心處的紋路,凝視的卻是遙遠的過去。回憶裡誤闖的無辜目擊者躺在地上,用帶血的雙手拽緊了他的黑色西裝褲。

  「救救我,求你……」

  嘴邊掛著粘稠的鮮血,腹腔處破開的大洞血流不止。

  「我妻子還在等我回家,孩子……我的孩子下個月就要出生了。求你,救救我。」

  血管被碎片割裂,肺部也被擊穿,如果救護車不能在二十分鐘內趕到,他不可能活得下來。

  隱藏在金發下的耳機滋滋作響,是組織裡負責監管他的人的聲音:「安室透,你在猶豫什麼,趕緊把他做掉。」

  「求你,救救我。」

  「殺掉他,快動手。」

  「救我……」

  「動手!」

  槍聲撕碎寧靜,耳邊的□□與哀求被畫上句號。安室透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手擦去飛濺在臉上的鮮血,他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但眼眸卻失去了高光。夢裡男人哀求的面容和同僚猙獰的笑在眼前如同不停閃爍的幻燈片,交換重疊。清晨醒來時將臉浸進盛滿水的洗漱池中,望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一次次在心底質問自己「你到底是誰」,是維護正義的警察廳公安降谷零,還是組織成員安室透。

  發梢處的水珠代替無法流出的眼淚,沿著下顎線滾落。

  握著槍的手;在警校大禮堂敬禮宣誓會永遠守護正義的手;殺害無辜的手;誓要保護民眾的手;沾染鮮血與罪惡的手……

  都是他安室透的手。

  思緒不斷下沉,井上千束卻在此時突然伸手牽住了安室透。

  安室透手心朝上,井上千束掌心朝下。她牢牢握住安室透的兩只手,溫暖的體溫順著相連的掌心被傳遞給他。

  井上千束笑著與滿臉錯愕和迷茫的安室透對視,她眼底蓄著真摯:「你看,你的手,握住了我。」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但是正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我們大家才刻意相安無事地坐在這裡喝茶聊天。如果沒有自甘奔赴黑暗的你,就不會有站在光裡的我。」

  「是你用雙手托起了我哦。」

  正如此刻他向上托舉的掌心,手掌上是井上千束握緊他不放的雙手。

  「你到底是誰」這個無數次被噩夢驚醒後反復拷問良心的問題,其實早已從井上千束這裡得到了答案。

  ——你是我正義的伙伴。

  井上千束幾個月前發送來的那條短信,至今還封存在降谷零的心底,永不刪除。

  敏銳的情感洞察力,雖然不知道安室透回憶了怎樣不堪的往事,但井上千束此刻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說完她也不管安室透作何感想,只吐舌調皮一笑:「不過追求我的事,就算你堅持,我也不一定會答應哦。」

  快速把話題從沉重的氣氛中撈出來,以玩笑的口吻說著拒絕的話,井上千束收回雙手,笑著朝著安室透眨了下眼,便站起身要走。

  女子纖細的指尖從掌心處劃走,像羽毛細細掃過肌膚,卷起一陣癢意,卻是丟進池塘的石子,在心底激起一陣漣漪。

  向來機敏的男人難得反應慢了半拍,他眸子微顫,掌心收緊虛握。

  下次,他一定會在井上千束抽回雙手前握緊她的手。十指交叉,絕不放開。

  被溫暖的情緒感染,安室透也忍不住嘴角掛笑,仰頭將咖啡一飲而盡後也跟著站起身。

  他跟在井上千束身後,走了幾步卻被人吸引走了注意力。

  「真是的,那個女人也沒有來咖啡廳嗎。」

  早上和女朋友爆發激烈爭吵的男人正撓著濕漉漉的短發,四處打量著似乎是在尋人。

  「可惡,要是被我逮到了,非好好揍她一頓不可。」

  「啊啦~」安室透頓住離開的腳步,上前兩步,笑著對男人道:「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動手打女人的話,我不介意把你扭送到警局哦。」

  「哈?你算什麼東西,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

  「唔,」井上千束上前兩步,並排站在安室透身側:「請容我自我介紹一下,井上千束,警視廳搜查一課現役警員,職位是巡查部長。如果你的女朋友遭到任何外傷或意外,我會判定你為第一嫌疑人並進行傳喚審訊哦哦。」

  「嘖!」男人皺眉咬牙露出個不爽的表情,頗為忌憚。但緊接著卻又冷哼一聲,一臉無所謂地扭頭直接離開了。

  目送著男人離開,安室透和井上千束對視一眼,皆是無奈。

  井上千束:「所以他剛剛要找的女人其實不是早上和他發生爭吵的女朋友吧。」

  安室透皺眉:「大概率不是。他在聽到你自報身份時確實有被威懾到,但緊接著下意識流露出地無所謂的態度,應該是因為他剛才叫囂著要揍一頓的其實另有其人,你的那番言論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哼,人渣。這樣的家伙,遲早會被揍的吧。」

  目送著男人消失在視野裡,安室透也沒在多說什麼,只是帶著井上千束離開了咖啡廳。

  但現世報似乎來得太快了一些,不管是安室透還是井上千水,誰都沒有想到十二個小時後,再次見到對方時,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當天夜裡,聽說了半夜敲門事件的松田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井上千束的房間。他抱著胳膊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非要親自守夜,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恨不得把那位呼喚著「奈奈醬」的家伙逮住撕碎。

  井上千束鋪好床墊後抬頭看了眼跪坐在一邊的松田陣平,他一身深色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身形,長腿窄腰。一雙蔚藍色眸子不同於萩原研二自帶憐惜屬性的下垂眼,只消和他對視一眼,便能被他眼底的堅毅擊中內心。

  若說研二是個性格像小太陽的人,那松田陣平就是把太陽藏在了眼底。

  但……

  他一臉認真嚴肅地端正跪坐著,板著張臉不怒自威,氣場自帶的威懾力。明明是能讓人望而卻步的颯氣場景,卻讓井上千束聯想到了可愛又奇怪的畫面——穿著警服的黑背狼犬。

  房間內寂靜無聲,但井上千束就是莫名覺得她甚至能聽到松田陣平從喉嚨處發出類似大型犬發出警告時的嗚嗚低鳴聲。

  「噗呲。」

  忍不住握拳遮住嘴角笑出聲。

  松田陣平:「……?」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井上千束笑得眉眼都彎了:「只是覺得陣平好可愛。」

  「可愛什麼的……」

  松田陣平皺眉,帶著茫然的情緒小聲嘀咕抱怨道:「哪有用可愛來形容男人的。」

  「而且該說不虧是幼馴染嗎,陣平在某種程度上和萩原真的很像呢。」

  都是大型警犬類型的男人,只不過他們兩一個是愛哼唧唧撒嬌討要好處的金毛,一個是帶出門會威風十足的德國黑背。

  但這些話絕對不能說出口,不然這兩個家伙一定會向她抗議示威的。

  於是井上千束頂著松田疑惑到能擠出問號的目光,也不做解釋,只是心情頗好地自顧自哼著小曲開始鋪第三床床墊。

  松田陣平:「床墊的話,鋪兩床就好了啊。」

  「因為陣平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啊。這樣的話,研二和安室就絕對不可能願意回房睡覺了吧。他們兩下樓買咖啡和啤酒,現在也應該快回來了。」

  「嘖。」

  輕聲嘖嘴,松田陣平皺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卷發,有些苦惱:「但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住啊。萩這家伙也真是的,既然昨天就知道了這件事那就直接干淨利落地解決掉啊,干嘛拖到今天。」

  「他們昨晚有提出在我房間留宿順道逮住嫌疑人,不過被我拒絕了。還是說陣平更希望他們昨晚能留下來幫我解決問題?」

  「嘖。」

  默默把頭扭向一邊,松田陣平感覺自己更煩躁了。

  「而且啊,」井上千束鋪好第四床床鋪後,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因為跪姿而有些發酸的後頸:「陣平總說讓我不要把你當成小孩子,結果陣平自己就把我當成了小孩子。」

  「哈?我哪有。」

  「就有哦。」

  井上千束上前幾步,與松田陣平面對面並排跪在在榻榻米上,身體前傾,豎起一根食指笑著說道:「我明明有再三保證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如果對方再次出現的話一會第一時間向你們求救,但陣平說什麼都不肯放心。這明明就是把我當做小孩子了。」

  「唔……」

  想要反駁卻又發現找不到可以立足的論點,思索半天,松田陣平反倒自己先紅了張臉。

  ——因為在我這裡,你就是需要被我好好保護的小孩子。

  這種保護欲過度的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他當然知道井上千束自身的實力,撂倒一個成年男性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除非對方是體型壯碩的練家子。

  「你呀,」用食指輕輕點在松田陣平額頭,井上千束笑得無奈:「你這個樣子,那我出去執行任務逮捕犯人的時候你要怎麼辦?跟在我屁股後面貼身保護嗎?」

  松田陣平紅著臉把頭扭朝一邊,一言不發。

  如果是執行公務,他雖然擔心但也會相信井上千束的實力。但在聽說「有陌生男性半夜敲千束的房門」後,整個事件的性質瞬間就不一樣了。松田陣平下意識就忽略了千束自身的實力,滿腦子都是「有個混蛋半夜在陌生的場所敲我女人的房門」。大腦被憤怒的情緒所占領,非要把這家伙親手揪出來揍一頓不可。

  現在冷靜下來以後,他反倒羞紅了臉。

  「真是的……」裝腔作勢地故意抬高音量:「那我回去了!」

  說罷便站起身作勢要走。

  「千束你不可以讓任何人進你房間,包括那兩個家伙。等會記得鎖門,發現不對勁立刻打我電話,知道嗎。」

  「是是是,知道了。陣平看上去明明是直球型選手,結果居然是爹系男友嗎。」

  「唔,爹系男友什麼的!真是的,我走了!」

  已經臉紅到耳朵尖都可以滴血了,根本不敢回頭和身後笑得揶揄的井上千束對視。

  結果就在松田陣平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啪的一聲,整座旅館再次陷入黑暗。

  十來秒後,在一片怨聲載道中,電閘再次被推回原位。

  突然的光亮有些刺眼,井上千束下意識抬手擋住眼前的光亮,適應了片刻後挪開手,卻看見原本已經打開房門,長腿都跨出房間的松田陣平嘖了一聲,關上門又折返了回來。

  井上千束:「誒?」

  「斷電可是危險的信號,」松田陣平自顧自解著領帶,將脫下的西裝外套疊放整齊,「不管是不是巧合,今晚我都必須守在這了。」

  「……哪怕萩原他們也會因此要求留下?」

  「哪怕他們也鬧著要留下。」

  「哎……」

  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井上千束捂著臉,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無可奈何,只能默默把自己的床鋪拉到最角落,離那幾個大男人的床位遠遠的。再搬來兩把椅子,把衣物掛在椅背上試圖遮擋一些視線。

  「那麼,晚安啦,笨蛋先生。」

  相安無事的一晚,井上千束已經陷入淺眠。鑽進床鋪各懷心事的三人注視著漆黑的天花板,難以入眠。

  松田陣平:「金毛混蛋,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安室透:「想都不要想,你們兩個挖牆腳的家伙才該趕緊投降認輸。」

  萩原研二:「哈?放棄可不是我的行事風格。」

  小聲嘀咕的房間,整齊擺放在垃圾桶邊的空啤酒瓶。似乎有什麼正在悄悄改變,卻又什麼都沒有變。

  松田陣平:「喂降谷。」

  降谷零:「什麼?」

  松田陣平:「你和諸伏那家伙,一切都還好吧。」

  降谷零:「那當然。」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想也是,畢竟你們可都是不輸給我的家伙。」

  短暫沉默後,萩原研二忍不住出聲:「真是的……喂小降谷,小陣平的意思是,如果需要幫助,可以隨時找我們。我跟陣平還有班長,大家一直都會在的。」

  「……」安室透只是凝視著漆黑的天花板,片刻後才抬手捂住了似乎有些濕潤的眼睛:「真是的……知道了。」

  房間再次歸於寧靜,只剩漸漸放緩的呼吸。

  直到太陽緩緩升起,都再無人出聲。

  翌日井上千束一行人聚在餐廳裡享用著豐富的早餐,把三文魚壽司喂進嘴裡的萩原研二正眉飛色舞地介紹接下來的行程。

  窗外沒有喜鵲,但風撩動樹梢發出附有節奏的颯颯聲。本該寧靜的清晨結果卻被一聲尖叫打破。

  跌跌撞撞跑來的女子,身後還跟著同樣臉上失了血色的招待生。

  「不、不好了!我男朋友他!」

  作者有話說:

  開了一個新坑,求求各位官老爺們收藏一下唄。

  目前暫定名字《米花街正義手冊》,1V1,男主是研二。

  是偏歡脫沙雕風的文,全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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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倒V)

  全身赤/裸的男人蜷縮著身子仰靠在白色浴缸裡,款式偏老的吹風機橫躺在浴缸底,插頭掉落在濕潤的地板上。

  頭部留有鈍器重擊的痕跡,浴缸上側還黏著已經干涸的深色血跡。

  受害人是昨天早餐在餐廳發生爭吵的情侶中的男方,小江直輝,職業是房產經紀人。女朋友阪田秋,一家小公司的文職人員。

  小江直輝的死亡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熄燈跳閘正好發生在這個時間段。翌日清晨,也就是今天早上十點,無論是敲門還是撥打手機都無法找到男朋友的阪田秋找到前台工作人員,在對方的幫助下打開了受害人小江直輝的房門並發現他躺在浴缸中早已氣絕身亡。

  「這完全就是意外嘛,」毛利小五郎雙手插兜在命案現場轉悠了一圈,皺眉發言道:「站在蓄滿水的浴缸裡使用水風機,結果觸電身亡。」

  「跳閘後整棟大樓斷電,受害人也因為死亡,身體自然向後方摔落,結果後腦勺撞擊到堅固的浴缸邊緣,所以才留下大片血跡。插頭也是摔倒時被身體拉拽,才從牆體上的插座空脫落。」

  面對毛利小五郎自信滿滿的推斷,井上千束先是扭頭看了眼對方,又回頭看向萩原研二。

  她挑起一邊眉毛,似乎在無聲訴說著「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被鬼塚教官誇上天的天才前輩?就這?」的台詞。

  「嘛……」萩原研二聳肩,掛起個笑彎腰在井上千束耳邊小聲道:「鬼佬只說這位毛利先生是射擊天才,所以大概也真的只有射擊能看了吧。」

  不然以鬼塚那種愛用別人的優秀做範例警告他們不要太驕傲的性格,絕對已經把毛利小五郎全方位無死角地吹上天了。

  「可是叔叔,」工藤新一明明被攔在了門外,卻三番五次想盡辦法並如願以償地鑽進了案發現場:「地板上都沒有水跡誒。」

  「你看,這個大哥哥躺在浴缸裡的時候水位差不多已離浴缸邊緣只有幾釐米的距離了。如果他是在站立狀態下觸電身亡,摔倒的時候一定會濺起大片水花,直接撲出來濺在地板上。可是瓷磚很干淨哦,完全沒有潮濕的痕跡。」

  「可能是一晚上的時間,水已經干了。」

  「可是現在是冬天,水跡哪有那麼容易干。這裡又是潮濕的浴室,一定會殘留痕跡的,可是什麼都沒有哦。而且房間裡也沒有開空調,所以一定是他殺啦,是受害人剛回來甚至沒來得及開空調就遭到襲擊。」

  「嘖,你這小鬼!」

  多年後會不停重復上演的畫面在今天提前上映,毛利小五郎一把提起工藤新一的衣領子,像提一只小雞仔般把人給直接提了出去。

  松田陣平沒有去看離開的兩人,只是擠出聲帶嗤笑。他用手機完成現場拍照後,戴著從廚房臨時借來的橡膠手套翻看起受害人後腦勺處的傷痕。

  「這個小鬼年紀不大,觀察力卻挺敏銳嘛。」

  工藤新一說的都是客觀事實,也是反駁「自殺論點」的有力證據。

  況且昨晚九點左右,包括井上千束在內的不少人都目擊到剛洗完澡出現在咖啡廳四處尋人的受害人小江直輝。短短兩個小時,他沒有必要重新再洗一次。

  除非發生了什麼不得不洗澡的情況,或者是被人放進浴缸裡的。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看著被提溜出去的少年,眼轉轉動,瞥向圍在門口的圍觀群眾。

  特別是跪坐在地上被周圍人安撫著卻依舊不斷哭泣的那位和受害人曾發生過爭吵的女朋友,她全身漆黑的模樣已經把真凶的身份明明白白透露給了井上千束。

  河童旅館位於深山,神奈川警員從接警到抵達花了不少時間。他們到達時,一臉不甘的工藤新一正不停掙扎扭動著想要留下,卻逃不過被毛利小五郎提著後衣領強行拎走的命運。

  年幼的毛利蘭過於害怕,那位不靠譜的八字胡大叔稍作猶豫,在命案和自家女兒間果斷選擇了帶寶貝女兒去玩,順道捎上了鼓著臉生悶氣的工藤新一。

  雖說神奈川不屬於井上千束的管轄範圍,更不屬於爆/炸/物處理班的職權範疇。但負責這一片區命案的警部看到井上千束時,挑眉露出個驚喜的表情。

  一周前發生在東京的以上萬人質性命為威脅的炸彈案可不是小事,井上千束接受采訪的片段被電視台反復播報了很久。負責處理這次河童旅館命案的警部對井上千束留有不錯的正面印像,所以在現場看到千束時,這位警部很爽快的同意了讓她參與調查。

  至於她身後的兩位機動隊隊長和金發偵探,也是靠著井上千束在神奈川警部面前刷臉才成功也獲得進入現場的許可。

  「真沒想到,都從警校畢業了居然還有靠千束醬刷臉的一天。」

  萩原研二托著下顎笑眯眯回憶起了以前。那個時候他帶著千束到處胡鬧飆車,幾乎是卡著警校大門的門禁時間匆匆趕回。當然偶爾也有因為路遇犯罪耽誤了返校的情況,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像老鷹抓小雞般排成一排默默跟在井上千束後面,靠著她從教官那獲得的「百分百好學生」標簽刷臉返校。

  聽著萩原充滿懷念的語態,井上千束眼睛斜撇向對方。她挑起一邊眉,臉上掛笑卻莫名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研二對自己的定位還滿准確的嘛。」

  每次犯了錯就故意嚶嚶嚶撒嬌蹭她大腿求帶的笨蛋。

  雖然萩原研二完全具備自行解決的能力,但既然能無傷通關,他干嘛非得挨頓罵。

  然而萩原研二對井上千束口中所謂的「定位」有著不同的理解。在井上看來,他就是個愛撒嬌的笨蛋,但在他自己看來……

  萩原研二單手叉腰,豎起食指和大拇指,笑著朝著千束眨眼彈出顆紅色小心心:「定位非常清晰哦,我可是千束醬的……」男朋友。

  但還沒來得及說完後面三個字,萩原研二就被金發偵探給捂住了嘴。

  皮笑肉不笑的安室透:「這裡不是警視廳,不要把奇怪的流言也散播到神奈川的警署。」

  萩原研二:「嘁,你其實是在嫉妒吧。」

  安室透:「才不是哦。一個被誤以為真的謠傳,有什麼好嫉妒的。」

  突然插入話題的松田陣平:「啊可是某個金發大先生連被傳謠言的機會都沒有。」

  說罷,松田還意猶未盡地咋舌。那聲從牙根處崩出來的「嘖」,明明不具備任何含義,卻似乎已經把遺憾和同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安室透:……?

  為什麼爆/炸/物處理班的這兩個家伙一個比一個會氣人,他可以不管眼前的命案,直接把這兩個家伙拉出去打一架嗎。

  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安室透近乎是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反擊的話:「因為我這邊才是真相,自然不會有謠傳。」

  正牌男友已經出現了,所以緋聞男友的你們就趕緊退場好了。

  「謔,還真是大言不慚。」

  昨晚才被井上千束親口蓋章了「爹系男友」的卷毛理工直男扯動嘴角露出個笑:「某個金毛偵探應該沒親過他所謂的女朋友吧,我可是親過我女朋友哦。」

  從剛才就起一直保持安靜的萩原研二挪動腳跟,他湊到安室透耳邊,用手在自己嘴邊搭成個話筒小聲道:「我也親過。」

  說罷又默默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小聲補充一句:「甜甜的」。

  而後萩原研二就離開浴室,蹲在臥室裡跟著神奈川的警員一起翻找起了線索。

  安室透:……?

  您瞧瞧,您這說得是人話嗎!?

  牙齒被咬得哢哢作響,安室透嘴角不停抽動,他挑眉,瞪大看向松田陣平的紫灰色眼睛似乎在質問對方「想打架嗎混蛋」。

  原本正弓下腰向蹲在地上的鑒識課人員交待事項的神奈川警部抬頭默默注視著前方一左一右蹲在浴缸邊的兩個男人。

  雖然聽不清對方在小聲交談些什麼,但卷發爆/炸/物處理班隊長和金發偵探似乎就快要打起來了,他甚至能看到這兩位男人眼神交流時閃過的電光。

  松田陣平和安室透對視時激起的藍色電流像兩個進行相撲比賽的角鬥士,用盡全力相互推搡,恨不得把對方給狠狠推出界外。

  火藥味十足。

  遲疑片刻,神奈川警部扭頭看向身側的井上千束:「他們兩……真的沒問題嗎?」

  井上千束雙手抱臂眨動了幾下眼睛,視線瞥向天花板,嘆息間寫滿了無奈。

  「沒關系,不用管,他們自己知道分寸。」

  在命案現場打起來的話,警視廳一定會震怒到恨不得親手把人塞進鍍鋅桶裡把封口焊死,再把人給沉進日本海。鬼塚教官也一定會親自動手重振警綱,用把桌子腿都打斷幾根的方式把這兩個家伙的腿給打骨折。

  而且他們吵歸吵,卻一點都沒有耽誤整理線索。

  不僅如此,因為被挑起了奇怪的好勝心,這兩個家伙反而牟足了勁地攀比起誰能最先破案了。

  如果說正常狀態下命案相關線索的獲取像手工雕刻,需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摸索,有時候甚至必須通過地毯式搜索才能換取關鍵信息。

  那麼今天作為輔助角色加入命案調查的兩位男性則是提前調制好參數的機械設備,只需要按下運轉的開關,證據被搜羅出來的速度比金屬轉輪快速雕刻出機械工藝品的速度還要快。

  別人搜羅證據是靠一點一點深挖,這兩個家伙已經接近是量產了,恨不得把物證和線索直接懟鑒識課臉上。

  超高的線索搜集能力讓鑒識課忙到起飛,已經是腳後跟都落不著地的地步了。

  房間地毯雖然有被人為打理過,但還是斷斷續續留下了被東西拖拽過後的線索。就如同調皮的孩子用手指在冬裝毛領上逆著毛發的方向劃過,地毯細碎的絨毛呈現出幾撮奇怪的逆向。

  將地毯的異常點連成線,是兩條從沙發旁被一路拖拽到浴室門前的拖痕。兩條拖痕間寬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凶手架住受害人小江直輝,把人一路拖進了浴室。

  井上千束上前兩步挪開沙發旁的桌子,果然在被桌底遮擋住的地方上發現了淡淡的暈開還未干的血跡。

  臥室才是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他被人在沙發前用鈍器重擊頭部後,被拖進了浴室並制造了意外觸電身亡的假像。

  「鑒識課,把這個煙灰缸和受害人頭部的創傷進行一個對比。」

  「還有這裡,床底下和沙發底下散落了幾顆白色藥片,辛苦拿回去進行一個成分化驗。」

  被松田陣平和降谷零毫不客氣地指揮來指揮去,鑒識課前輩在把藥片用鑷子小心放進干淨密封袋後,終於忍不住哀嚎出聲:「這兩個家伙搜查信息的能力為什麼這麼離譜!」

  他才剛把東西送回實驗室,都還沒來得及坐下抽根煙冷靜冷靜就又被電話喊回來了。別說他了,車輪都要轉冒煙了。

  神奈川警部也很想問這個問題。

  就連和暴力犯罪毫不相關的爆/炸/物處理班警員都能擁有如此強悍的實力,專業負責刑事案件的警視廳搜查一課一定更強吧。

  神奈川警部揉著太陽穴有些自閉,他突然就能理解為什麼半年前自己申請調入東京的調配書沒被批准了——完全是因為實力不夠啊。

  謠言有時候就是這樣,出現得莫名其妙,追風捕影。

  給地方警署留下「警視廳警員都強到離譜」的錯誤印像真是非常抱歉。畢竟即便是被稱為全是精英刑警的搜查一課,也存在著毛利小五郎這樣能在開局就用自己的糟糕推理為大家精准排除一位錯誤選項的不靠譜刑警,和幾年後才前來報到的「雖然柯南你只是一個小學生,但只要你問,我就完全無視刑警該有的保密守則,阿巴阿巴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的高木老弟。

  某種意義上,警視廳真是一個怪物和吉祥物共存的神奇領域。

  和已經競賽起來的某兩位不同,萩原研二自知在破案能力比松田和降谷要略遜一籌,所以他干脆做起了現場問話的工作。畢竟巧妙地讓對方放下警戒並套出有用的信息是他最擅長的工作。

  不過半個小時,萩原研二就帶著一大堆情報回來了。

  第一嫌疑人也是第一發現人的阪田秋在案發時間因為在自己房間睡覺,缺乏不在場證據。

  動機、時機都有,再結合目前已經搜羅到的證據和現場分析,只需要再搜羅處幾項關鍵證據就能直接指認凶手了。

  但案件又確實存在著幾項疑點。

  剛剛鑒識課傳來消息,放在床頭櫃上的旅店准備的玻璃煙灰缸確實和受害者後腦勺的創傷吻合。換句話說是有人用煙灰缸重擊了受害人小江直輝的頭部,將人搬運到浴缸,再在浴缸邊緣塗抹上鮮血,制造出了摔倒時頭部撞擊到浴缸的假像。

  受害人小江直輝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從傷口位置和形狀來看,受害人應該是被一位身高在一米六到一米七的凶手從身後襲擊。

  阪田秋個頭矮小不過剛剛一米六二,雖然符合襲擊者的身高特征。但地上只留下了兩條拖印,明顯是受害人以斜立狀態下腳掌或是腳後跟在地面摩擦出來的痕跡。比如以扛姿或者夾住受害人腋下的方式把人拖拽到浴缸。

  阪田秋不僅身高上無法完成這樣的動作,她瘦弱的身材也注定了無法搬運受害人。

  而且煙灰缸上沒有檢測出血液反應,可能是凶手在行凶時用某樣東西包裹住了煙灰缸,亦或者……

  「警部,我想也許我們需要把整間酒店的所有同款煙灰缸都調查一邊,一定存在著某個會出現血液反應的煙灰缸。」

  某個人調換了作為真正凶器的煙灰缸和其他房間的煙灰缸。

  面對松田陣平和安室透異口同聲的結論,神奈川鑒識課人員頭一遭集體露出了自閉的表情。

  心好累,想下班了。

  作者有話說:

  1.關於本章中提到的人質數量「1萬人」

  7年前的爆炸案是以明確的居民樓為威脅,而不是柯南元年裡的整個東京,所以不是1200萬人質。不是BUG。

  -

  2.河童旅館

  柯南元年中的河童旅館是在群馬縣,本章出現的河童旅館是在神奈川。

  這幾章所提到的河童旅館原型均出自早年間的日本某靈異類綜藝欄目《U!S!O!》,不過案件是我完全原創。

  (心虛)才不是我忘記了名柯裡也有個河童旅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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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倒V)

  整棟河童旅館的玻璃煙灰缸都被打上了標簽挨個進行血液檢測,身為警察雖說加班是無可厚非的事,但神奈川鑒識課還是頭一遭體會到在短短兩小時內,工作量如同鬥地主般被超級加倍的痛感。

  「犯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阪田秋了吧,只是不知道她是怎麼把受害人小江直輝搬運到臥室的。」

  井上千束將手抱在胸前,單手抵住下顎,低頭細細思索起來。

  雖然有猜測過或許是使用了行李箱,但不管是受害人小江直輝還是嫌疑人阪田秋,他們此次旅行帶來的箱子輪子寬度都無法和地毯上的拖痕對應。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安室透笑著走過來,他彎下腰與千束近距離對視,眼神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因為一定還有其他幫手哦。」

  「那個人幫助阪田秋把受害人搬運到了浴室。」

  「可是我只看到一個……!」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被強行咽回去,險些說出自己只看到了一個黑色剪影人的荒唐事實。奇怪的色彩障礙和漆黑剪影人這種如同癔症的事情,絕對不可以暴露。

  哪怕他們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降谷零的這番話也確實驚醒了井上千束,她過於依賴黑色剪影了。

  如果殺人凶手確實只有一個,但是在處理現場時其實有經過其他人的手呢?

  根據以往的經驗,井上千束看到的黑色剪影人,一定是已經起了殺心並開始實施的潛在殺人犯,或是已經完成犯案但沒來得及逃離犯案現場的真凶。

  但如果其實還存在一個根本不想殺人,也沒參與加害,只是幫助處理了現場的第三人呢。對方還會符合黑色剪影的出現標准嗎。

  鑒識課那邊也適時傳來消息,他們在遠離受害人房間的另一間屋子找到了帶有血液反應的煙灰缸,應該就是真正的凶器。

  瞳孔顫動瞪大,井上千束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瞬間反應了過來。

  幫助處理現場的第三人是旅館的工作人員。

  因為是工作人員,所以可以使用備用鑰匙隨意進出所有房間,調換了房間裡作為凶器的真正沾血的煙灰缸。

  根據萩原研二得到的線索,受害人小江直輝和嫌疑人阪中秋都是第一次到神奈川旅游,所以幫助處理現場的幫凶一定是和嫌疑人阪中秋本就熟絡的人,或者……是同樣對受害人小江直輝抱有恨意的家伙。

  再結合從現場推斷出的搬運屍體需要體型在一米七以上的線索,昨晚在旅店值班的工作人員裡符合條件的便只剩下四個人了。

  井上千束抬頭望向兩位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的工作人員中的唯一女性,她記得昨晚小江直輝在到處尋找一個女人。

  那位被注視的女工作人員在察覺到井上千束的視線時,身體下意識緊繃住,而後她又故作震驚地把頭瞥向一邊。

  對方的反應讓井上千束皺起眉頭,萩原研二已經去調查符合條件的四位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工作人員的人際關系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把線索全挖出來。

  鞋底和地毯摩擦,井上千束正欲抬腳向對方走去,卻被神奈川一名匆匆跑來的警官打斷了行動。

  「警部!我們在頂樓發現了一間奇怪的上鎖房間!」

  本就因殺人案而煩躁不安的旅店老板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變了臉色。

  「警部!那是我次子的房間,我次子他……」說到一半時,旅店老板面露難色,眼神左右打量一番後,湊到神奈川警部身側用手在嘴邊搭成個話筒低聲耳語道:「我次子他腦子不太正常,所以我才把他鎖起來,但我能保證他和這次的命案絕對沒有關系!」

  但人命關天,在脈絡清晰前,又豈是一句口頭上的「沒有關聯」就可以解決的。

  神奈川警員兵分三路,一路負責繼續搜集整理命案現場的物證,一路負責配合松田陣平和安室透向旅店工作人員詢問信息。萩原研二則笑眯眯地跟在井上千束後面,隨同第三路隊伍一同前往那間被警員認為有問題的用來囚禁旅店老板次子的房間。

  走到盡頭被強行打開的房間內,同屬一人的少女偶像海報被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整個房間。

  除了出自專業工作室的明星海報,牆上甚至還貼著大量來自偷拍、跟拍角度的打印照片。

  眼前的景像過於震撼,以至於包括井上千束在內的諸多警察都被震在了原地。

  他們在之前的案件中也不是沒有處理過追星族或者阿宅一族的事件,但像眼前牆體已經完全被遮了個嚴嚴實實,甚至誇張到海報一層疊一層地在牆上堆出了一定高度。

  肉眼看上去,牆體上用膠水層層疊疊塗抹黏貼的海報就像是掉進盆裡被水完全打濕的書本。

  已經是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

  屋裡坐著個身形瘦弱的男人,他弓著身子側對大門坐在沙發上,懷裡還抱著個白色印有少女偶像照片的枕頭。

  男人正用臉不停地在抱枕上蹭來蹭去,似乎很是享受。

  女性本就是性騷擾主要受害者,有近一半的女性在成長過程中遭遇到不成程度的性騷擾。女性在面對兩性問題方面的過度騷擾時,大多會下意識自我代入受害者角度後的產生生理性厭惡——她們也無法保障下一個受害者就不是自己,況且女性本身擁有著更強的同理心。

  井上千束看著眼前一幕忍不住皺起眉頭,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情緒在心底蕩漾。

  「千束醬,這個男人,我有印像哦。」

  尷尬可怕的沉默氣氛被萩原研二出聲打破。他翻動著手機,在瀏覽器中搜索一番後跳出一條半年前的八卦新聞。

  「私生飯深夜尾隨女愛豆,溜進房間潛伏到深夜……」

  大標題下方是一段簡短的副標題,緊接著便是充斥了整個版面的高清警方逮捕現場照。

  新聞裡被警方逮捕押送上警車的男人就是眼前房間裡正抱著偶像抱枕的男人,新聞社還貼心地在照片右上角單獨貼上了被騷擾的女愛豆的照片——正是貼滿了男人一房間的海報裡的女孩。

  井上千束:……?

  僅僅掃過標題和照片,井上千束就一臉頭大地閉上了眼睛。她抬手揉著自己的鼻梁,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眾人無語之際,旅館的老板卻握著一沓厚厚的紙張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警、警部,你看!這是醫院的診斷治療,我真的沒有說謊!」

  落有醫院名稱和醫生簽字的診斷書上,「病理性偏執鐘情妄想症」的字樣赫然映入眼簾。

  「我兒子他確實在半年前做出些出格的事,法院也判了,我也賠了不少錢。我這不是怕他闖禍,這才把人關進屋子裡。而且從前天晚上起我都把他鎖在了屋子裡,他根本不可能殺人。」

  井上千束翻閱過病歷單後,難得地露出了疲態,她朝神奈川的警部點頭道:「他的嫌棄確實不大。」

  患有偏執型精神障礙的罪犯在實施犯罪時一般都具有明確的目的性,甚至會有行動前有意無意地公開表示自己的意圖(1)。

  但偏執型精神障礙也分很多種,眼前男人這樣的偏執鐘情妄想者,殺人的動機只會是因為「情」字。

  他這類人會偏執地堅信某個人愛自己,並因此在行動和言語上向對方展開嚴重騷擾。一旦求愛不成或者目擊對方和其他人發生親密接觸,鐘情妄想症患者就會產生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想法(2)。

  受害人小江直輝壓根不追星,也不可能和偶像明星發生什麼在鐘情妄想症患者看來會顯得親密的舉動。所以殺害小江直輝的凶手不可能是眼前這位被旅店老板鎖起來的偏執症病患。

  但這不代表沒有疑點。

  井上千束皺眉看向旅店老板:「為什麼是前晚才把他鎖起來呢,發生了什麼讓你不得不把他鎖起來的事嗎。」

  敏銳的問題似乎戳中了旅店老板的死穴,他僵住笑容,眼珠子瞥向地面。因為緊張,旅店老板下意識加快了眨眼的頻率。

  萩原研二握著手機只瞥了眼滿頭大冷汗的旅店老板,便低頭繼續翻閱起來了手機裡的新聞。

  他雖然記得眼前這位糾纏偶像歌手的男人的臉,但當初到詳細底發生了個什麼事,研二其實是不知道的。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在看到某條關鍵信息時,萩原研二也僵住了時常掛在嘴邊的笑意。他瞪大了雙瞳,平舉起手機看了眼井上千束,又看了眼新聞裡的內容。

  與此同時,猶豫半天的旅店老板在一番心理鬥爭後,他掬起個精明商人特有的熱情真誠卻臉譜化的笑容,搓著手一副謙卑的樣子:「這小子本來病情都基本穩定了的,但這幾天似乎有犯病的傾向。」

  「我和孩子他媽早早離婚,最近又忙得脫不開身。這不是沒轍,只能把人給鎖起來了。不過我已預約好了醫院,打算過兩天帶他去看看,不會給警官你們惹事的。」

  聽完對方的說辭,井上千束皺眉正欲思考,卻被萩原研二拉住胳膊單獨帶去了房間角落。

  「喂千束醬,大事不妙。」

  萩原研二縮進眉頭,難得地沒有掛笑。

  原本坐在房間最內側的次子此時恰巧也抬頭朝萩原研二他們看了過來。

  在瞥見側身背對著站在人群邊緣的井上千束時,他的瞳孔劇烈收縮。

  「奈、奈奈醬……」

  萩原研二把手機再次遞到井上千束面前,指著上面的一段文字報道示意她看。

  「被這個男人騷擾的偶像歌手的名字叫奈奈子,天井奈奈子。」

  而前晚在屋外敲擊井上千束房門的家伙呼喊的名字正巧就是「奈奈醬」。

  不過萩原研二抬著手機不管怎麼對比,都不覺得照片上正處於高中生年齡段的偶像歌手和井上千束有哪裡長得相像。

  快速閱覽過手機上的文字,井上千束甚至沒來得及震驚,原本自顧自安靜坐在沙發上的妄想著症患者突然暴跳如雷,從沙發上彈起身。

  「奈奈醬不可以背叛我!!」

  他漲紅了張臉,瞪大眼睛怒吼著像頭發狂的犀牛般衝了過來。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翻臉前後地轉變就如同一只原本正在青草地上溫順啃著嫩草的綿羊突然撕開偽裝化身為怪物裂開血盆大口。

  而且考慮到偏執鐘情妄想者只會對目標產生反應的病理特征,警員們根本沒對他設防。所以當對方突然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衝過來時,周遭包括神奈川警部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井上千束看著朝她撲過來的男人,她下意識退後半步,正欲擺開反擊的姿勢,迎面撲來的男人就被站在她身側的萩原直接重重摁倒在了原地。

  男人被按倒時身體撞擊在地毯上發生哐當一聲悶響。

  萩原研二臉上失了笑,他頭一遭在井上千束面前露出咬牙切齒的憤怒表情。

  「你這個家伙給我適可而止!」

  「先是前天大半夜跑來敲門,今天又突然發瘋,你到底想對我的女朋友做什麼!」

  作者有話說:

  (1)、(2)相關知識,均總結於《刑事司法·精神醫學與刑偵實務》

  -

  1.

  警部:是日本警察的官職之一。柯南元年裡,目暮警官的職位就是警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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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倒V)

  被摁在地上的男人掙扎扭動著,卻在抬頭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井上千束時,奇異般再次安靜了下來。

  「什麼嘛,」他沒頭沒尾地說著不負責任的話:「認錯人了。」

  把男人按倒在地上的手用力到能看見皮下微微隆起的經脈輪廓,萩原研二一字一句充滿了憤怒:「你在說些什麼鬼話!」

  「什麼叫做認錯了!不管是不是認錯,都不該對一個女孩子做出這樣的事吧!」

  但在病理性偏執鐘情患者眼裡,他的行為就是正確的。

  偶像歌手天井奈奈子是屬於他的個人物,天井奈奈子也一定深愛著他,對方的一言一行一定都是在暗示他。婉言拒絕是在欲情故縱,和他人的親密舉動是決不可饒恕的背叛。

  對目標有著病態的執著和占有欲的同時,相對應的,鐘情患者只會把目標從A轉向B,幾乎從來沒出現過把多人同時設為目標的案例。

  剛才他把井上千束所認成天井奈奈子,一定是因為在某個瞬間,井上千束身上確實真真切切出現了某種和天井奈奈子高度相似的東西。

  但不管萩原怎麼詢問,男人都只是把頭瞥向一邊,沉默不言。

  「這就麻煩了呀。」

  萩原放開男人站起身,他滿臉無奈地抬手撓著後腦勺走向井上千束。

  「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強行問話的話一定會被投訴到警視廳的吧。」

  無奈嘆氣過後,萩原研二臉上重新掛笑,他出聲安撫道:「千束醬沒有受傷吧,要是感到害怕的話可以來我懷裡哦~」

  井上千束挑眉,忍不住展開個笑顏。她知道研二是在安撫她,把安慰的話包裝成玩笑,舒緩開因為先前的鬧劇而變得緊繃的氛圍。

  井上千束沒有害怕,但她卻放柔了眉眼:「嗯,在害怕哦。不過因為有研二在,所以已經沒事了。」

  「誒?」

  本以為會□□脆地拒絕掉,得到的卻是意料之外的回答。萩原研二眨著眼睛,難得地露出了慢半拍般發愣的表情。

  「走吧,回去了。耽擱了這麼久,陣平他們已經問出不少有用的東西了吧。」

  「嗨~」郁悶的情緒被開心所取代,搖著看不見的尾巴的男人屁顛屁顛跟在井上千束身後離開了三樓的房間。

  待兩人回到命案現場時,作為頭號嫌疑人的阪中秋已經撲坐在地上開始痛苦懺悔。

  井上千束一直都知道降谷零是他們那一屆當之無愧的天才,但她從未想過自己只不過是跟著神奈川警員去了趟三樓上鎖房間調查旅店老板次子的功夫,盡職扮演著偵探角色的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就已經把案情推進到了尾聲。

  凶手確實是受害人小江直輝的女朋友阪中秋,參雜在案件中的第三人則是在場唯一一位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女工作人員。

  犯案動機簡直爛俗得如同三流言情小說裡的常見套路——分開長大的孿生雙胞胎姐妹。妹妹阪中秋愛慕著受害人小江直輝,小江直輝喜歡的卻是身份為姐姐的女人。

  姐姐已經結婚成家,小江直輝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妹妹當做替身。

  但不愛就不愛,任何讓小江直輝稍有不滿的行為都會導致阪中秋被他從言語到精神上進行全方位打壓。

  直至昨日清城發生爭吵時,阪中秋都沒動過殺人的心思。被從精神上調/教的戀人是很難靠自己脫離對方的,她只會一次次用自卑和反省的方式內耗自己。

  直到她在傍晚時分,隔著薄薄的木門在小江直輝屋外聽見了他和女人歡笑聊天的聲音。

  這一刻,殺意翻滾。

  幫忙處理了現場的女性協助者也有著充分的動手理由。

  「因為他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啊!那個渣男利用我朋友對他的愛,用花言巧語讓我朋友幫他學術造假,卻在拿到想要的東西後一腳把我朋友踹開!同時和幾個女人交往,還對我朋友說著『你這樣的醜八怪我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這樣惡毒的話!所以我朋友跳樓了啊!」

  面對物證,她絲毫不後悔,甚至瞪大了眼睛滿臉淚水:「那個傻子,居然為了這麼一個男人葬送了自己的前程還跳樓自殺!但是這個渣男卻利用我朋友幫忙造假得到的學術證明過上了想要的富裕生活,我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所以昨晚交接班時,在入住名單上看到小江直輝的名字後,身為旅店工作人員的她起了殺心。

  她曾從朋友那裡得知過小江直輝身體患有慢性病,需要每日按時服藥。因為曾在他們交往期間替朋友跑腿為小江直輝購買藥物,她知道小江直輝常服用的藥丸的樣子。

  昨晚她先是去購買了頭孢,趁著旅店比較空閑的時間段借口身體不適把活暫時拜托給其他人,換上一身性感的抹胸裙敲響了小江直輝的門。

  花言巧語哄騙男人喝下一瓶又一瓶,趁著對方被騙去沐浴的空檔倒空了對方藥瓶裡的藥丸,卻在准備替換成頭孢時又突然怯場。真的要殺人嗎,滿心恨意但真到動手的那一刻難免還是會膽怯。

  於是就這麼丟下即將沐浴結束的男人,匆匆逃離房間。

  因為是臨時起意,在試圖更換藥片時手指顫抖個不停,散落在床底和沙發下的幾片藥丸就是最好的證據。

  但她哄騙小江直輝喝下過量啤酒時的歡笑聲被門外以卑微的姿態前來道歉的阪中秋聽到了。

  像被抽走了渾身血液般四肢發涼,阪中秋站在屋外聽著一門之隔的調情話語,瞳孔顫動。一直以來對方的冷暴力和言語羞辱她都認了,但是唯獨背叛,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恨意充斥內心,躲回自己房間哭得絕望,擤鼻涕的紙丟在腳邊。幾個小時後,她擦干眼淚,再次來到小江直輝的房間敲響了房門。

  原本只是想要一個解釋,卻在對方輕蔑態度的刺激下舉起了床頭的煙灰缸。恰逢此時,逃跑後一番猶豫,利用備用鑰匙再次回到現場的工作人員推開了房門,和阪中秋撞個正著。

  於是本該是挑起阪中秋誤會和恨意的女工作人員轉變成了幫忙處理命案現場的幫手。

  「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也許可以把他拖到浴缸偽裝成觸電。」

  剛好昨晚發生了斷電事故,再次斷電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吧。

  「但你應該拖不動他吧,我來幫你。」

  風力調至最大檔的吹風機被浸泡在了浴缸內,將電線插入插座的一瞬間,藍光閃爍發出劈啪的聲音。

  下一刻,整座酒店陷入黑暗。

  因為是臨時起意的殺人事件,作案手法自然漏洞百出。被工作人員匆匆調換試圖掩蓋真相的作案凶器,翌日一早裝出不知情的模樣去拜托旅店其他工作人員打開了凶案房間的房門。

  罪犯和幫凶認罪伏法,警車上滿載罪惡。

  加害人和受害人有時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事情告一段落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

  井上千束托著下顎看向傘外面的天空,他們一行人現在正坐在旅店的露天咖啡廳補充糖分。

  安室透把擺放著三角形草莓蛋糕的白色餐盤放在井上千束面前耳的咖啡桌上。他拉開椅子在井上千束斜對面坐下,身側是端著啤酒杯對他虎視眈眈的松田。

  「井上小姐那邊情況如何?關於三樓被上鎖的可疑房間。」

  「還好吧,房間裡只有一個患有鐘情偏執妄想症的病患。」

  用銅色金屬差將沾著奶油的草莓送進嘴裡,井上千束對一刻前發生的突然襲擊閉口不提:「不過托他的福,我終於知道前晚敲我們的人是誰了。那個病患把我認成了他迷戀的偶像歌手,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出格行為。」

  安室透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他一手捏著咖啡柄,一手握勺攪動著飄著白色熱氣的咖啡。旋轉的深色漩渦倒映出安室透緊鎖眉頭的容顏和他眼底的擔憂。

  「那位偶像歌手叫什麼名字,我都沒有注意到過有哪個偶像和井上小姐長得相像。」

  「叫天井奈奈子哦,」坐在井上千束身側的萩原研二笑著搭話道:「是個元氣滿滿的高中生,不過我倒是覺得她和千束醬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看看,」手指在瀏覽器裡輸入「天井奈奈子」的名字,安室透看著跳出來的百科頁面說:「唔……確實不像。但硬要說的話,眼睛其實蠻相似的。」

  如果滿分一百分,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的相似程度頂多只能打上三十分鐘,但這樣就更顯得「錯認」不正常。

  鐘情偏執症患者只是在感情接收發送上存在問題,其本身智力等各方面和正常人完全相同。同時鐘情症患者對目標存在著近乎病態的執念,移情別戀或是出軌的可能性極低。

  松田陣平單手托腮,蹙眉同樣一副苦惱的思索樣:「真的是鐘情偏執嗎,那家伙。」

  「確實是鐘情偏執症哦,我們有看到醫院蓋章簽名的診斷書。不僅如此」,萩原研二雙手托腮,把被井上千束隱藏的部分給說了出來:「那家伙在我們打開門後,還大喊著「奈奈子」的名字朝井上千束撲了過來。但緊接著他又立馬翻臉說認錯人了,很奇怪吧。」

  「確實很奇怪,不過比起這個……」

  松田陣平扭頭看向井上千束,雖然鼻梁上戴著一副黑色墨鏡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井上千束就是莫名感受到了從松田那邊投射過來的不滿的視線。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不是說好了會依靠我的嗎。」

  匆匆咽下嘴裡的蛋糕,井上千束彎著雙細眉故作無辜。她只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了也只是讓大家擔心罷了,還不如不說。

  面上掛笑,井上千束正欲開口安撫解釋,卻被安室透截了話頭。

  「當然是因為某個人靠不住啊,做事風格幼稚得像個臭屁的小鬼。」

  「哈,」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冷笑,松田陣平扭頭隔著薄薄的鏡片瞪向安室透:「你現在的行為難道就不幼稚嗎?」

  看著對面快要再次掐起來的兩人,井上千束和萩原研二齊聲嘆氣。

  幼稚鬼什麼的,兩個人都是,所以你們兩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好嗎。

  別人是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天下無敵。松田陣平和降谷零這算什麼?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哈士奇干架?

  這兩個在外面能像狼王一樣以凶狠颯爽的姿態一往無前的家伙為什麼每次碰到一起就恨不得打到把沙發套都給拆了。

  「哎……」

  雖然無奈,但這樣的氛圍讓井上千束無端想起還在讀警校時的生活,那時的松田陣平和降谷零也是時常一言不合就掐起來。

  「我說,」井上千束單手托腮,她抬頭望著天際飛遠的雲,開口道:「再過幾個月就是我們畢業一年的日期了,大家找個機會聚一聚吧。」

  如果他們也能像天上的雲那般無拘無束就好了,不用背著沉重的身份一路向前,不會被沉甸甸的責任壓得喘不過氣。

  柔軟的肩膀也能扛起千斤重擔,但偶爾也會想要偷懶,逃避眼前的現實。

  想做無憂無慮的雲,但雲也受風限制。

  沒有誰能夠真正自由。

  挑起的話題中斷了桌子另一端已經開始互相用眼神示威的兩個外表是成年人,但心理年齡還在讀幼稚園的大朋友之間的對峙。

  安室透啊了一聲,稍作思考便同意了這個建議:「不過考慮到我和景身份的特殊性,大概只能讓班長遷就我們了。」

  松田也重新靠回椅背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放心好了,班長那邊請假應該不是太難。你們確定好時間和地點後,我們配合就行。」

  「嗯,到時候我會聯系千束的。」

  「什麼千束,我們和安室先生你可不熟,請繼續使用尊稱。而且為什麼是聯系千束而不是我們,你這家伙果然圖謀不軌吧。」

  「嘖,你這家伙!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新號碼告訴兩個可惡的臭男人!」

  無辜躺槍的萩原研二:「啊嘞?」

  井上千束看著對面友好不到兩句話就又再次掐起來的兩人,她揉著眉心,真的覺得頭都大了。

  「真是的……」

  這兩個家伙單獨追求她的時候都是魅力無限又體貼的優質男人,但怎麼在一起時就這麼的幼稚。被毛利前輩拎走的那個偵探小子都做不出這麼孩子氣的事情吧。

  井上千束雙手合十拖住下顎,她皺著眉頭陷入了回憶和思索。

  在警校時這兩個人雖然也經常拌嘴,但好像除了唯一一次打架,他們兩無論怎麼拌嘴都沒出現眼前這種局勢吧。就像在進行打地鼠游戲,雙方都恨不得把對方摁回土堆裡。

  畢業八個月,為什麼不但沒有變得成熟,反而越活越幼稚了。

  井上千束完全不能理解。

  事實倒也不是松田陣平或者降谷零在為警視廳和警察廳效力的這大半年間絲毫沒有長進,相反,他們成長飛速。

  只是警校時期松田陣平和降谷零是處於公平競爭狀態,誰都沒有真正表露心意,所以不管是言語還是行動都更含蓄。但現在情況不同,兩個亦敵亦友的同期互相揮舞著鋤頭,掄圓了胳膊恨不得把對方的牆角直接整個挖走。

  要不是使用挖掘機會犯規,不然松田陣平和降谷零之間的鬥爭絕對會再次升級到一個井上千束看不懂的高度。

  就在火藥味十足的兩個人即將再次掐起來時,坐著警車離開的神奈川警部又再次折返了回來。

  「你們在這啊。」

  他的出現及時壓制住了兩只熱帶雨林大猩猩之間如同掰手腕般的暗中較勁。

  「是出了什麼事嗎,警部怎麼又回來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之前在過道向旅店人員問話的時候我撿到了這個,是你們中的某個人從褲兜裡掉出來的吧,因為蹲下的動作滑落了出來。」

  神奈川警部展開的手心中赫然躺著一條金色項鏈,從款式判斷應該是屬於某位女士,或者即將把它送出手的男士。

  「我問過當時在場的人以及我這邊的警員,他們都沒見過這條項鏈,所以我猜應該是你們中某位的。」

  在看到神奈川警部手中項鏈的一瞬間,松田陣平下意識將手插入褲兜一番搜搜:「啊,是我的。」

  把金項鏈放進松田陣平手中時,神奈川警部笑著調侃道:「是送女朋友的嗎,也不用禮盒好好包裝下,這麼隨意弄不好會被對方吐槽不夠用心哦。」

  把項鏈裝回兜的動作頓住,松田陣平下意識看向井上千束。

  既不是過節也不是生日或者紀念日,松田陣平其實沒打算用非常正式的方式把項鏈作為禮物送給井上千束。大概會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起話題,再把項鏈送出手。

  會買下它也純粹是昨天一早在從東京趕往神奈川的路上,在經過一家飾品店時松田陣平瞥見了掛在櫥窗裡的項鏈。

  ——一定很適合千束。

  在看到那條點綴著梔子花圖案的項鏈時,松田陣平腦海裡下意識閃過這樣的念頭。

  匆匆叫停了正在行駛的出租車,在拜托司機稍等他片刻後,松田陣平推開車門直接拐進了已經被出租車甩在身後七八米距離外的飾品店。

  「請把櫥窗裡那條梔子花圖案的項鏈拿給我看一下。」

  在從熱情的店員那裡得知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強、永恆的愛和一生的守候後,松田陣平毫不猶豫掏錢刷卡,買下了這條僅僅只是在旅途中匆匆一瞥的金項鏈。

  堅強是井上千束,永恆的愛和一生的守候是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不大懂花語,也興致不大。但他在聽到店員對花語的講解時,就是莫名覺得開心。

  他想,井上千束一定會喜歡的吧。會笑著對他說謝謝,再把這條他買來送她的項鏈戴在脖子上,讓那朵金色梔子花垂落在她胸前。

  因為趕時間,松田陣平沒有拜托店員將金項鏈裝進精致的禮品盒,甚至只是把金項鏈隨意地塞進了飾品店常備的只有四分之一個巴掌大的塑料密封袋裡,便坐上等候在路邊的出租車再次出發。

  神奈川警部單手扶桌,隨口問道:「是送給女朋友的嗎?」

  似是回憶起美好的畫面,松田陣平嘴角上挑露出個笑,是比吃下一大口棉花糖還柔軟的笑意:「對啊,是送給女朋友的。」

  松田陣平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井上千束,卻見她一臉慌張地豎起食指,拼命暗示他不要說話。

  松田陣平:……?

  神奈川警部也從眼睛裡擠出個問號,但他沒有多在意,警署那邊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回去處理。

  轉身離開前,神奈川警部拍著萩原研二的肩,笑意揚揚很是贊賞:「說起來,你在三樓把那個突然跳起來襲擊井上警官的偏執症患者按倒時的表現還真是帥氣呢,大喊著『不准碰我女朋友』的台詞。嘖,就跟偶像劇一樣,帥呆了。」

  當時不在現場的松田陣平和降谷零:……?

  目送著神奈川警部離開,原本還在掐架的兩位幼稚鬼迅速統一了戰線。

  臉上掛著極具壓迫感的笑容,他們兩緩慢扭頭看向萩原研二的動作動作整齊劃一,如同恐怖片裡用來營造嚇人氣氛的前奏動作。

  「女朋友?」

  「你的?」

  甚至在一瞬間明白了井上千束剛才慌慌張張豎起食指求松田不要說話的原因,如果讓松田發表出諸如「千束是我女朋友」的台詞,一定會在神奈川出現不得了的風評吧。

  「嘛……」

  萩原研二面上帶笑,似乎冷靜沉穩,但雙腳已經踩著地板暗中發力,把身下坐著的椅子往後挪了一截,用小動作拉開了自己和對面兩只即將發狂的野獸之間的距離。

  「就算你們現在跳起來揍我,也改變不了我的身份在神奈川警員眼裡是千束醬正牌男友的事實。」

  「而且我本來就是千束醬的男朋……噫!千束醬救我!!」

  閉上眼揉著太陽穴已經陷入自閉的井上千束:……

  救不了,等死吧。

  作者有話說:

  1.

  小江直輝和阪中秋的案件告一段落,三位當事人之後都不會再出現,他們的名字也不需要記得。

  可以把這個案子裡的某個不起眼的細節當做是暗示?

  但是偶像歌手「天井奈奈子」一定還會再次出現。

  -

  2.

  病理性偏執型鐘情妄想症,全名太長,所以本次案件中的「偏執症患者」、「鐘情症患者」等,指代的都是病理性偏執型鐘情妄想症。

  一個可以無視的小科普:

  偏執型精神障礙者(包括偏執鐘情、被害妄想、偏執人格障礙等),在不涉及妄想的情況下,在其他心理方面無明顯異常,且行為、反應等與常人無異。

  -

  3.

  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文中三觀≠作者三觀。

  珍愛生命,遠離渣男和pua,好好愛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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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倒V)

  短暫的神奈川之旅暫告段落,井上千束的停職處分也僅剩一天。

  在被萩原的姐姐送別著坐上回程的車時,那位有著一頭艷麗長發的大美人笑容燦爛:「啊啦,我可是聽說了哦。」

  她用手肘撞了下萩原研二的側腰:「某個臭小子在河童旅館的命案裡表現得超級亮眼,還大喊著『不准碰我女朋友』這類的台詞把井上死死保護在身後。」

  明明沒有用力,萩原研二卻「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捂著腰彎下了身子。

  萩原千速:……?

  萩原研二已經預料到自家老姐想問什麼了,他忍著痛皺眉呲牙,豎起拇指勉強朝千速姐露出個爽朗的笑:「我沒事!不用擔心!」

  「而且能在神奈川坐實千束醬正派男友的身份,這波超級值!」

  「哈?」

  萩原千速聽得雲裡霧裡,坐實男友身份什麼的,原來自家老弟是在河童旅館才告白成功的嗎。

  但是看著跟在千束身後一左一右的兩個男人,松田和那位不認識的金發先生在聽見研二的「男友宣言」後表情簡直臭到不行。

  稍作沉默,萩原千速總感覺自己好像領悟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萩原千速本就憑借著歷練颯爽的行事風格和顏值成為了神奈川警署公認的警花,托她名氣的福,萩原研二在河童旅館的帥氣發言一夜間被傳遍整個神奈川警署。

  閨蜜間閑聚在一起時難免喜歡聊些八卦瑣事。

  交通課那群關系不錯的小姐妹已經發了無數條信息過來,纏著萩原千速恨不得直接端一盆瓜子現場聽她講述自家老弟和井上千束的故事。

  在聽說井上千束不僅是萩原研二的救命恩人,更是在前天被研二帶回了家見父母後,那群女人捂著臉發出了興奮的尖叫。

  「哇!好浪漫!」

  「這妥妥的命中注定啊!」

  「這要是沒在一起,說得過去嗎!」

  萩原千速也是這麼認為的。

  既然眼下自家老弟的牆角還沒徹底穩定住,她自然不介意替研二為這段感情澆灌水泥,幫忙加固。

  眨動眼睛看著對面虎視眈眈的兩個大男人和被夾在中間笑得無奈的千束,萩原千速勾起嘴角難得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萩原千速上前兩步握住井上千束的手,她把手搭在嘴邊,閉上一只眼朝井上千束丟出個wink:「井上一定要多來神奈川玩哦,我和媽媽他們都超級喜歡井上,甚至已經在期待著下次見面了。」

  該說不愧是萩原家一脈相承的美貌嗎,本該會被掛上「愛玩」、「不穩重」標簽的動作被萩原姐弟做出來卻意外的元氣滿滿,甚至有些可愛。

  特別是眨著眼從亮晶晶的眼眸裡丟出顆小星星的人是千束本就抱有好感還性別相同的千速姐時,井上千束更是感覺自己被狠狠擊中心髒。

  可愛元素爆棚,已經忍不住想要抱上去和萩原千速姐姐貼貼了。

  雖然在第一次看到萩原研二眨眼丟出wink時,井上千束的反應極其雙標的是「這個家伙絕對是花花公子」。

  但誰讓千速姐是漂亮又成熟的獨立女性呢,身上還擁有不輸降谷零的色彩。試問這樣的女性向你撒嬌,誰能抵得住。

  「嗯,」用力點頭,井上千束面上帶笑,回答地十分肯定:「我一定會經常來找千速姐的。」

  看著井上千束逐漸閃亮的眼眸,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心裡皆是咯噔一下,眼神瞬間暗了下去。

  失策了,當初就不該讓井上千束來神奈川。不僅被萩原研二那家伙鑽了不得了的空子,現在千束還要被萩原家的姐姐給攻略了。

  反倒是萩原研二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因為挨揍而無精打采枯萎在頭頂的小花像喝飽了春露水,晃悠悠著再次支棱了起來。

  果然還是老姐知道心疼他,有姐姐罩著就是了不起。

  但凡事不能高興得太早。

  萩原千速前腳才剛道別離開,分別屬於不同兩個男人的手掌就已經按在了萩原研二的肩頭。

  「萩原,我們是不是該聊聊。」

  異口同聲,咬牙切齒。

  萩原研二搖晃著朝老姐說再見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他便僵住身子,額角掛起一連串冷汗。

  身為松田陣平的幼馴染,萩原研二十分清楚從小在拳擊館長大的松田陣平戰鬥力到底有多可怕,能和松田陣平打得難舍難分的降谷零自然也不會弱。

  雖然昨天這兩個家伙揍自己時沒有真的用力,但他們的「不用力」也已經很疼了。

  冷汗像瀑布一樣唰唰流個不停,萩原研二臉上掛著僵硬笑,下一秒他果斷像只大狗一樣撲在井上千束身上。他如同裹緊在身上的空調毯,把井上緊緊裹在懷抱裡。

  「嗚,千束醬,我的背好痛哦。還有腰,就像要斷了一樣。」

  限定大金毛萩原研二再次出現,他故意癟著嘴一臉委屈,恨不得掏出眼藥水再點上兩滴淚。

  「那兩個野蠻的家伙昨天下手超重的,我感覺自己疼到骨頭都快斷了。」

  野蠻二人組:……?

  你剛剛說誰昨天下手重,要不要真的給你體驗一次下手重是什麼樣的感覺?

  如果需要,他們真的很願意親手幫萩原研二把骨頭拆了重組:)

  被萩原牢牢鎖進懷抱裡的井上千束嘗試著扭動了下身子,見掙脫不開便也真的選擇了放棄。

  她抬手像安慰小朋友般撫摸著萩原研二的背脊,無奈嘆息中寫著似有若無的寵溺:「乖啦乖啦,你先放開我。」

  鬼塚教官給予萩原的評價其實十分中肯——是個把高超談判技巧用在對付女孩子上的家伙。

  能三言兩語討得異性歡心,但如果被對付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井上千束一個,在其他人眼中略顯花哨甚至是花心的技巧便會變成一往無前的利器,破開層層阻礙直攻最柔軟的心靈。

  從進入警視廳報到時的一盒牛奶開始,隱藏在燦爛笑容下的懷柔政策就已經步步展開。

  打碎井上千束立在心門前的透明玻璃,像熟絡的客人提著禮物登門拜訪。通過語言小技巧吸引千束的注意力,拉低對方的警戒心。

  「千束醬,這裡哦,我在這裡~」

  像在人群中抬高雙臂拼命搖晃試圖吸引約見對像注意力的笨蛋。

  「千束醬都不關心我,好傷心~」

  「要吃千束醬做的便當~」

  要她為他花心思,卻又很好地把握了尺度,確保千束即將支出的付出不會變成負擔的同時又不會觸手可得。

  沉默效應、登門檻效應、吊橋效應……

  既有技巧,又有真心。晃得人眼花繚亂的招數下是寫滿愛意的真摯之心。

  ——注意我,看向我,習慣我,為我花心思,慢慢接受我。最後,永遠屬於我。

  如果真的把萩原研二當成愛哼唧唧只知道撒嬌個不停的男人,是一定會被從頭到尾吃干抹淨的。

  總是托腮對著井上千束露出元氣滿滿的笑容,如同一個永遠懷揣著少年心的大男生,但在萩原眼裡,千束才是那個可以被一口吃掉的可愛的小兔子。

  獨立、溫順、柔軟的小兔子。

  想要吃掉。

  先是隔著滑稽可愛的牛奶套裝擁抱,而後索要愛撫的摸頭。像只甩不掉的金毛,黏糊糊地纏著一口一口吃掉井上千束親手做出來的便當。

  雖然溫泉計劃泡湯了,兩次許願機會也全被井上千束以「帶我回家」為陷阱消耗掉。但萩原研二早已准備好了下一步,再下一步,無數步……直至他把自己塞進包裝精美的禮盒,再交由井上千束親手打開。

  第一個注意到井上千束眼底的落寞;第一個以胡鬧的姿態把井上千束拉上車;率先提議制作那面丟臉的拉拉隊旗幟,徹底打破井上千束在他們面前的距離和躊躇。

  唯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在心動之前,曾托著下巴以看好戲的心態趴在圍牆上看牆角下的金毛警犬和卷毛警犬打成一團,甚至偶爾還會出聲提點松田。

  笑眯眯的萩原哪裡會想到,在不遠的將來,他會被從高牆上扯落下來,加入警犬們對小兔子的爭奪戰。

  但即便起跑得太晚,萩原研二也能憑借著敏銳的情緒洞察能力和高情商迅速彎道超車,把其他人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諸伏景光和他親手制作的精致便當,把爆/炸/物處理班精英的危機感直接拉到閾值,不然他現在大概早就把人給拐跑了。

  在其他男人連擁抱都小心翼翼時,萩原研二已經靠著撒嬌搶占先機,把擁抱包裝成美味的飯後點心。

  橫臥成「3」的貓貓嘴和天生自帶可憐屬性的下垂眼簡直不要太好用,只消癟著嘴巴眉尾下垂,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井上千束立馬就在他委屈吧啦的目光攻勢中敗下陣來。

  「好了好了,答應你就是了。研二真是的……」

  本就對他們格外縱容的女人滿臉無奈,一次又一次掉入萩原研二精心設計的草莓味陷阱裡。

  甚至已經習慣了萩原研二粘人的撒嬌和擁抱。

  「千束醬今天也要和我說晚安哦。」

  每一個晚安,無數個晚安。

  再把一句句晚安化成吻,慢慢攻略,一口一口吃掉他親愛的小姑娘。

  萩原研二當然知道千束不是那種軟糯等著男人拯救的女人。即便沒有他,她也可以手持利刃,身披霞光撕裂黑暗。

  但他才不管這些呢。

  井上千束在萩原研二心裡,就是個小姑娘。像隔著玻璃看世界的洋娃娃也好,對這個世界似有若無的疏離感也罷,萩原研二會親手撕掉隔絕在他們之間的透明隔膜。

  井上千束在他面前只需要做回最普通的小女生就好。不管是撒嬌、胡鬧還是小性子,他都會好好全部接受。

  就算偶爾作一些也沒關系,畢竟這是「萩原研二女朋友」專屬的小特權呀。

  用力抱緊懷裡的人,鼻尖是沐浴液的香味,混雜著只有親近之人近距離輕嗅才會聞見的女兒香。

  活著真好。

  如果井上千束沒有在千鈞一發之際按下倒計時的暫停鍵,他現在大概已經不能用撒嬌的語態胡鬧著抱住懷裡的女人了吧。

  忍不住用下巴蹭著對方的臉頰,萩原研二眯起眼睛,像只在暖陽下圍著貓薄荷烘烤皮毛的大貓咪。

  「千束醬,你看你看,他們又要打我了。」

  「千束醬,疼疼,哭哭,要親親~」

  抱緊懷裡的女人左右躲閃著安室透和松田陣平想把他從井上千束身上扒下來的動作,故意鼓著腮幫用委屈的語氣撒嬌。

  卻在湊近井上千束耳畔時突然輕聲低語:

  「最喜歡千束醬了,超級喜歡。」

  所以請跟我走吧,做我的女朋友。

  作者有話說:

  這個男人真是該死的香甜,吸溜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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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倒V)

  萩原研二之前贏得有多少順暢,現在就輸了有多慘。

  警視廳對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和搜查一課逮捕行動小組的停職處罰各不相同,井上千束已經結束了為期一周的停職,萩原研二卻還在被迫做家裡蹲。

  看著已經換上整齊西裝的松田陣平站在井上千束房間門口等人,萩原研二簡直酸到不行。

  「嗚,我也想和千束醬一起上下班……」

  委屈吧啦地抱住從房間推門出來的女人,萩原研二在對方臉上蹭來蹭去,滿臉不舍。

  然後被松田陣平揪著後衣領強行扒拉下來:「萩你這家伙,占便宜也要適可而止!」

  「好啦好啦,研二要是真的這麼舍不得,以後都一定要乖乖聽話哦。好好穿著防爆服,拆彈的時候也不可以分心做其他事,知道嗎?」

  「嗯,那我乖乖聽話會有獎勵嗎?」

  「沒有。」

  「嚶……」

  撒嬌被毫不留情地拒絕,萩原研二塌拉著耳朵,眼睜睜看著松田陣平臉上掛著階段性勝利的笑容領著井上千束下樓。

  坐在陽台遙遙相望,萩原研二甚至能看見露天停車場裡,松田陣平那家伙貼心地為井上千束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松田陣平會一臉暗爽也是理所當然的。

  井上千束停職的那七天,因為不得不接手原本屬於萩原的工作,松田陣平被暫時取消了所有休息日,連軸從早忙到晚。

  不得不一個人加班,沒有辦法和千束約會,下班時太陽都已經落山,結果萩原研二那家伙還背著他瘋狂刷好感。說好的統一戰線呢,這個家伙果然靠不住。

  要不是井上千束每天都有親手制作/愛心便當,並囑咐研二一定要在飯菜冷掉前送到松田陣平手裡,不然松田可能早就滿臉不爽地直接高聲抗議,再狠狠揍萩原一頓了吧——雖然他最終還是揍了,在神奈川的地盤上。

  結果萩這家伙一臉委屈地抱著井上千束哼唧個不停,像只受傷的小狗用頭在井上千束掌心蹭來蹭去,最後還討要到了讓井上千束為他揉肩的福利,雖然只揉了極為短暫的一分鐘。

  「他們下手真的超級重,腰也好、背也好,全都痛死了。特別是肩膀,就跟快要壞死掉一樣,嗚……千束醬~」

  如果萩原研二是叫喚著腰部或者背部疼,松田陣平可能還會相信。但肩膀……不管是他還是安室透,他們都完全沒有碰過萩原研二的肩部。

  「肩膀疼到快要壞死所以想要千束揉揉」什麼的,絕對是謊言!

  從神奈川回到宿舍後,萩原研二乖巧地坐在背靠牆體的單人沙發上,因為身後就是漆白的牆面,井上千束不得不湊近身體從正面為萩原按揉肩部。站立的姿勢讓井上千束下意識弓下身子,長發垂落,不時掃過萩原的鼻尖。

  看著萩原那副如同偷腥成功的貓咪般的表情,松田陣平眼角一抽,拳頭硬了。

  青筋在額角崩起,他咬牙強忍著怒意,牽動嘴角扯出的笑容怎麼看都很核善:「千束你讓開。萩這家伙會肩膀酸痛是我和金發混蛋的責任,所以自然也該由我來好好善後啊。」

  說罷松田陣平活動著手指,把關節扳得哢哢響。

  但俗話說風水輪流轉,霸占了井上千束近一整周的男人現在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松田陣平開車載人去警視廳上班,自己卻只能一個人窩在宿舍裡猛咬手絹,又酸又氣。

  因為剛復職,堆積了一周的事宜多得像小山一樣高。哪怕有目暮警官幫忙減壓,井上千束的閑余時間也不可避免地被大大縮短。

  她也自然不可能再像上周那樣每日親手准備愛心便當,甚至連自己的那份都沒空做。

  萩原研二單手托腮坐在宿舍區的食堂裡,把咖喱飯塞進嘴裡味同嚼蠟。一想到這個時候說不定松田陣平正和千束正在警視廳的食堂緊挨著坐,一邊吃飯一邊談笑,他就酸得牙都疼了。

  元氣金毛萩原研二,在座位上像只倉鼠餅一樣慢慢扁了下去。

  萩原猜的沒錯,井上千束此刻確實正坐在松田陣平身側和他一同用餐,只不過不是在食堂,而是在爆/炸物處理班小隊長的辦公室。

  八卦總是傳得飛快又迅速被人遺忘,關於「警視廳搜查一課精英警花和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才剛起了個頭,就被爆/炸案匆匆打斷,停職處罰接踵而至。

  只有松田一人按時打卡上班的警視廳慢慢便也歇了關於他們的討論,轉而聊起了其他課室的奇聞趣事。

  井上千束回歸警視廳的第一天,在時針轉向十二這個數字時,松田陣平出現在搜查一課辦公室門口。

  松田陣平:「一起去吃飯嗎。」

  井上千束:「好。」

  目暮警官在看到守在門口的松田陣平時居然一點都不意外,他甚至已經能以平常心淡定地路過了。

  但那群悄悄成立了「千束後援協會」的搜查一課警官就沒這麼淡定,他們從松田陣平身側經過時無一不以哀怨的眼神瞪了松田一眼。

  想要更多女性後輩,怎樣都好,請天照大神再恩賜他們一位精英警花吧。這次一定會把對方像博物館裡的特級展品一樣用玻璃罩、護欄等防護措施好好保護起來的,絕對不會再被其他課室的家伙鑽空子。

  於是在即將到來的新畢業季,一頭干練短發的佐藤美和子出現在搜查一課時,哀怨了許久的搜查一課男警雙手捧臉地在心底瘋狂雞叫。

  「美和子保護協會」也就此悄悄成立。

  只可惜即便在時間空間上都搶占了先機,佐藤美和子也確實沒有被搜查一課以外課室的男人給拐走,但短發美人卻落入了後入職的一名叫高木的警員懷裡。

  其實在被松田陣平帶回爆/炸物處理班辦公室時,井上千束是有些不情願的。擅自進入其他人的課室什麼的,總覺得有一絲絲別扭。

  但爆/炸物處理班成員用實際行動證明,是千束想多慮了。

  他們不僅早在松田陣平他們入職前就因為「總負責親自邀請的那個新人小子居然要求帶一個女警員過來一起報到」而知道了井上千束的大名,更是在奇怪的緋聞流傳開後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共識——這女人遲早會成為自己的嫂子,不管最終會花落萩原或是松田。

  明明自己才是前輩,卻把比自己小的後輩的女朋友喊成「嫂子」。

  但一聯想到這兩位王牌在機械和拆彈領域無人可比擬的絕對統治能力,和松田陣平極具壓迫性的個人氣場,這個「小弟」的名號他們認領得好像也不是那麼掉面子。

  所以在看到跟在松田陣平身後出現在爆/炸物處理班的井上千束時,他們只是抬高眉毛露出半瞬錯愕,便又低下頭自顧自吃起了便當。

  ——已經完全把井上千束默認成自家人了。

  現在本就是午休時間,爆/炸物處理班也不像隔壁公安部那樣受到嚴格限制,非允許不得隨意出入。松田隊長只是和女朋友一起用個餐而已,這有什麼問題嗎?沒問題。他們偶爾也會去其他課和女朋友一邊聊天一邊共同用餐。

  況且在看到井上千束的一瞬間,整個爆/炸物處理班執勤成員不約而同地在意識海裡聽到被撞響的警鈴聲。不算美好的拼命想要忘記的一段回憶被從箱子底翻出,膝蓋不約而同地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幻痛。

  敢管嗎?不敢。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吃飯吧。

  萩原研二還在停職,松田陣平雖然以「和藹」的方式從從上級那裡討要到兩天的休假,但全都用在了神奈川,接下來一周都已經不可能再請假了。

  約會是不可能的,但真的很不爽。所以明知道可能會有些欠妥,松田陣平還是把人帶回了自己和研二的專屬辦公室——就把無人打擾的共同用餐當做是臨時性的小約會好了。

  在把嘴裡的米飯咽入腹中,松田陣平單手托腮,看向坐在身側的女人。

  井上千束自然注意到了松田的目光,她眨巴著眼擠出個問號:「嗯?怎麼了嗎?」

  松田陣平先是垂下視線,沉默片刻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他抬眼重新直視向井上千束。

  松田陣平在專注認真時,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如同夜空中唯一亮起的燈光,神采奕奕,是無論面對何種困境都絕不退縮的決絕和自信。

  如今他正用那雙漫天星辰般的眸子望向井上千束,認真,虔誠。

  「我……我媽媽去的早,但家裡還有個老爸。他當年是日本首屈一指的拳擊冠軍,但是因為一些事變得有些頹廢消沉。關於我爸的那起案子你應該也聽說過,我就不多啰嗦介紹了。」

  松田陣平抬手揉過鼻尖,眼神左右亂瞥。他從來不嫌棄自己的父親,但此刻在井上千束面前,不管是單親的生長環境還是酗酒度日的老爸,都讓他下意識心虛。會被嫌棄嗎,家庭不夠完整,還有個那樣的老爸。

  但松田愛自己的父親,也不後悔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我老爸他早些年有些頹廢,不過已經改了很多。雖然有些邋遢,但喝酒的頻率也有在控制。唔……下一個假期,你願意跟我回家嗎,去見見我父親。」

  終於說出心底沉寂已久的話,松田陣平似乎松了一口氣,但又因為尚未得到的結果而下意識繃緊了身體。喉結上下滾動,他咽下彙集在舌根處的唾液,看向井上千束的那雙眸子依舊神采奕奕,卻稀奇的染著一絲不安。

  「誒?」

  井上千束歪頭。

  「和萩那種打著「救命恩人」幌子的見面不同,是正式見面。我想讓你和我的父親見面,是班長帶娜塔莉見他父親的那種認真程度。」

  ——「我想和你結婚。」

  沒敢說出口的台詞蘊藏著無限愛意,一往無前只知道把油門踩到底的男人頭一遭品嘗到膽怯的滋味。

  苦味在舌根發酵,自己會不會太衝動了,怕被拒絕,但無論如何都想帶人回家。不想再感受如浮萍般漂泊無實感的愛情了,想把井上千束牢牢抓在手心,擁入懷抱。

  「咳……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鄭重請求讓米飯卡進氣管,井上千束垂捶著胸膛咳個不停,憋紅了張臉。

  「咳、陣平你……咳咳!」

  才剛發表大單宣言的男人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拍著井上千束的背,劇烈的咳嗽聲持續了好一會才漸漸平息。

  本以為會被拒絕,卻聽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復。

  「好哦。」

  「……誒?」

  這下輪到向來機敏果決的男人大腦斷線。

  「我說『好哦』,我答應你。」

  「!!!」

  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年幼時爸爸第一次抱著金燦燦的拳擊冠軍獎杯回家;第一次考了一百分時作為獎勵收到的第一套兒童拳擊套裝;坐在父親的肩頭笑著一起出門玩……一切的一切都比不過此時此刻,此分此秒。

  想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高高舉起,想抱著她轉圈並一聲聲說著「我愛你」。

  心情是炸開的煙花,但松田陣平只是故作鎮定地把頭扭朝一邊,偷偷紅了耳尖。

  「我會跟你回家的,以正式的方式見你的父親。」

  「嗯……不過這件事不可以告訴萩和零。」

  「好。」

  但又有誰能想到,即便把那兩位有力的競爭對手都踢出本次行動,把會引起賽道大爆/炸的消息完全捂嚴實。但在幾天後的未來,會有一位貓貓眼同期從天而降,直接砸落在賽道中段。

  作者有話說:

  諸伏景光:大貓貓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笑)

  -

  補充說明:

  漫畫裡松田陣平的母親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在松田父親出事後,松田是被父親的朋友照顧,所以私設母親早逝。如果73哪天突然跳起來打我臉,你們就當做無事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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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倒V)

  「誒?有重要的事告訴我?」

  臨下班時,在電話確認了井上千束今天沒有執外勤也無需加班後,萩原研二哼著曲調准備起了晚飯。

  被剝去殼的鮮蝦在油裡滋滋作響,薄厚均勻的生魚片被鋪在捏成團的米粒上,鰻魚太難處理只好買的現成熟食。

  房門被敲響時,萩原研二正用湯勺攪拌著咕嚕咕嚕冒泡泡的濃湯。

  「啊咧,小陣平沒和千束醬一起過來嗎。千束醬快坐,飯馬上就要好了哦。」

  「研二,」井上千束抬手拽住研二被挽至手肘以上的衣袖,輕輕拉了兩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攪湯的動作一頓,萩原下意識感覺不妙,卻還是笑著放下湯勺,握著井上千束的肩膀就打算把她往沙發上趕:「千束醬一定餓壞了吧,我去冰箱裡給千束醬拿冬棗。」

  笑著端來一盤顆粒飽滿的冬棗,捏起一顆送入井上千束嘴裡,食指指腹不經意間觸碰到女人柔軟的唇瓣。

  「這可是我中午特意買的,已經好好洗干淨了哦。」

  眨眼丟出一個活力滿滿的wink,萩原研二也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冬棗。果肉被咬開,清甜的口感在口腔內散落開,明明每一顆都有好好精挑細選,此刻他卻莫名覺得不夠甜。

  「那我繼續去做飯啦,很快就會好了哦,千束醬餓不餓。」

  試圖轉移話題卻被井上千束直接拉住了胳膊。回身望去,將一頭長發利落挽在腦後的女人正蹙緊眉心,抿著嘴唇帶著幾分嬌嗔意味,與研二對視時眼神微沉,似乎正因為一些事感到困擾。

  綿長的氣息被從鼻尖吐出,萩原研二只能無奈笑著在井上千束身側落座。

  「好啦好啦,我聽就是了。千束醬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我說嗎?」

  「唔,就是……」原本還一臉堅持的女人此刻反倒扭捏了起來,她抿著嘴唇垂下視線,深吸一口氣後才鼓足勇氣道:「我打算跟陣平回家。」

  本以為會看到研二一臉失落甚至是受傷的表情,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安慰的准備,結果誰曾想研二居然只是單手托腮笑著點頭:「嗯嗯,我知道了。」

  井上千束:……?

  怕萩原研二沒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井上千束又認真強調了一遍:「我是要跟陣平回去見他的父親哦。」

  「嗨嗨~我也跟著一起去好了,剛好好久沒拜訪小陣平的老爸了。」

  「不是!你、我……」井上千束已經是錯愕到大腦都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按她原來的設想,萩原研二一定會在一瞬間聽懂她潛藏在詞句裡的委婉暗示,但眼前托腮笑著的男人卻給予了她從未設想過的回應。

  「研二你給我等一下!」

  強行清空大腦裡的混亂,井上千束忍不住提高音量。

  「我的意思是,我將以女朋友的身份,跟陣平一起回家,前往拜訪他的父親!」

  「我知道哦,」萩原研二笑道:「放心好啦,我會晚一天到的,給你們預留出正式見面的時間空間。」

  「誒?」

  「不過那之後,也要作為女朋友去我家哦~」

  對井上千束要去松田家拜訪一事毫不在意,甚至能笑著眨眼丟出個wink。

  ……?

  井上千束皺緊眉頭,滿臉不可思議。她歪頭看向萩原,仿佛在無聲詢問著「你到底在些什麼鬼話」這樣的台詞。

  井上千束能聽懂萩原說出的每個字,但結合當下的語境後,她又完全聽不懂了。

  這是什麼地獄級別的閱讀理解。

  「研二你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嗎?」

  抬手把已經抱住自己並用那張帥氣的池面臉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的男人給用力推來:「女朋友什麼的,哪有你這樣的。」

  臉蛋被纖細的手掌推著,用力蹭向千束和被推開的兩道反方向力量相互碰撞,硬是把萩原研二的一邊臉蛋給堆成了包子臉。再搭配上萩原研二委屈的表情,滑稽又可愛的模樣讓他莫名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

  「真是的,」井上千束向後仰著脖子試圖避開萩原研二大狗狗般的蹭弄撒嬌,她滿臉無奈:「已經發展到以正式的方式見父母的話,我就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樣和研二你黏糊在一起了。」

  「所以研二你快松手啦,不可以再抱著我撒……」嬌。

  試圖推開萩原研二的手被對方反手握住,手腕被牢牢抓在男性溫熱的掌心。以吻封唇,萩原研二低頭在井上千束唇上落下一吻。

  如蜻蜓點水,沒有過分的探入。

  柔軟的觸感像米花街那家大受歡迎的點心店最新推出的櫻花果凍,說起來他好像已經有小半個月沒帶千束去吃點心了。明天就帶她去約會吧,把美味可口的點心全都打包帶走。

  短暫的吻不過片刻便得以分離,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看著紅了張臉抿住嘴唇的井上千束,絲毫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任何不妥。

  「千束醬今天也甜甜的呢,喜歡~」

  「真是的,你是笨蛋嗎。研二我們不……唔。」

  拒絕的話再次被萩原研二用同樣的方式打斷。

  「研、研二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井上千束低著頭甚至不敢和笑眯眯一副偷腥貓咪模樣的萩原對視。

  「知道哦,我在親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你女朋友!都說了我打算和陣……」

  「要親你了哦。」

  「唔!」

  所以自己下班前為什麼要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抓破腦袋地去思考要怎麼安撫萩原研二,甚至還為此制定了方案ABCD!

  這個笨蛋根本就不會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千束醬喜歡我嗎?」

  井上千束只是被萩原牢牢抓在懷裡,鼻尖的距離過近,她側著頭瞥向一邊沒有吱聲。

  「誒……不說話嗎,那我就當做默認了哦。那千束醬討厭我嗎?」

  「不討厭。」

  「不討厭所以果然還是喜歡嘍。」

  「不討厭就是喜歡什麼的!哪有你這麼非黑即白的!」

  「那就這麼說定嘍,之後就跟我回家,以女朋友的身份。」

  「我不要!」

  萩原研二才不管這些,他松開了抓住井上千束手腕的手,反把人抱進懷裡,弓著腰把下巴搭在井上千束的肩膀。

  「結婚的話,千束醬入籍松田家然後再嫁給我,怎麼樣。我和小陣平商量過了哦,千束醬可以不用改姓哦,我們大家都是你的家人。」

  ……?

  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膽發言?

  無奈與害羞的情緒一掃而空,井上千束瞪大了眼睛,長久以來的表情管理再次失控。大腦被震撼到直接清空內存,主機超負荷工作後陷入卡死狀態。

  「入籍松田家再嫁給我」這句話如同電影字幕般不停在腦子裡放大縮小,耳邊更是不斷回響著剛才萩原說出這句可怕台詞時的聲音語調。

  「研二,我剛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過於震驚,井上千束的大腦已經無法處理任何信息,就連表達自己的疑問時都下意識用了心虛的語氣——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我剛剛說,讓千束醬入籍……」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這種堪比恐怖片般震撼人心的台詞橋段果然還是不想再聽第二遍。

  「這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嗎,還是你和陣平都是這麼打算的?」

  「都是這麼打算的哦~」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蹭著井上千束的臉,毫不猶豫地直接承認。這是在被突然出現的諸伏景光入侵領域後,他和松田陣平合作攻略時想出來的兩全法子。

  「或者反過來也可以。」

  「畢竟三角形才是最穩定的,不是嗎~」

  說罷,萩原研二笑著丟出個wink。

  只是這次他從眉眼間拋出來的小星星不僅完全沒被井上千束接收,甚至還被狠狠彈了回來。

  從剛才開始就陷入呆滯狀態的女人在經歷短暫的大腦空白後,猛的回神,她抬手毫不猶豫揪住萩原研二的耳朵:「真是的,你們兩個家伙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們可是日本警察,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胡鬧也請適可而止!」

  「啊疼疼疼……」被揪住耳朵不得不弓下腰:「可是我和小陣平反復確認過了,這樣做是完全合法沒問題的,處理好了的話也不會留下任何話柄。」

  「我不管我不管,要麼把我們兩都打包帶走,要麼我們兩把千束醬打包帶走。」

  「你是笨蛋嗎,你給出個這兩個選項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

  理直氣壯。

  「……」

  嘴角抽搐,井上千束臉上掛起已經有些危險的笑容,向來溫柔的女人罕見地在額角蹦起向征著憤怒的青筋。

  情緒如同被放進滾水的溫度計,指數一路飆升就快要衝破閾值。深吸一口氣,千束不停在心裡告訴自己「莫要生氣,不可以和笨蛋一般見識」,試圖以此平復心情。

  但果然還是好生氣!

  「嘶!痛痛痛!千束醬我知道錯了,輕、輕一點!」

  「還敢說出這種荒唐的話嗎!」

  「……」

  「嗯?」

  井上千束擰住研二耳朵的手再次用力。

  「不敢了不敢了,嚶……耳朵要掉了,疼疼~」

  不敢才怪。

  見萩原研二服軟,井上千束也逐漸平息了怒意。她松開手上的動作後又開始後悔,擔憂自己會不會真的下手太重,畢竟萩原的那只耳朵已經完全變成了朱紅色。

  「好疼,」捂著耳朵的男人一臉委屈,他腮幫微鼓,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小表情,惹人憐惜。

  「……那、那我幫研二揉揉?」

  示意萩原研二以背靠沙發的姿勢在自己面前蹲下,井上千束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吹著被她擰紅了的那只耳朵,而後抬手用拇指下方凸起的大魚肌緩緩揉動著萩原的耳廓。

  動作輕柔像在哄跌倒後哭著要抱抱的孩子。

  松田陣平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下班的時候雖然萩原有打電話告知他們去他的宿舍吃飯。但井上千束下車時說有事情想要和研二單獨談談,特意拜托松田晚一個時刻再過來。

  警察宿舍的單身公寓房屋結構簡單直白,站在玄關就能將屋內的情況大致收入眼底。

  松田陣平只需一眼就能把屋內兩人間的互動看得清清楚楚,他反手關上房門,挑眉略微不爽。

  但不待松田開口,聽見開門聲回望向玄關的萩原就率先截了話頭:「小陣平,千束醬答應我們了!」

  他亮著一雙下垂眼,像一躍而起叼住空中主人丟出來的飛盤的大狗,把興奮開心的情緒直白地寫在臉上。

  「哈?」

  松田陣平沒能理解萩原研二突如其來又沒頭沒尾的話題,他脫鞋的動作頓了一下,疑惑望向萩原身後同樣一臉狀況外的井上千束。

  「什麼答應我們了?」

  「就是入籍後結婚的事~」

  「哦~?」松田陣平勾起個笑:「那確實是個好消息呢。」

  從確認關系直接跨越到結婚嗎。

  過於信賴自家幼馴染,對自己到來前井上千束和萩原研二的話題內容一無所知。松田陣平天真地把這件事當成了好消息——畢竟從表像來看,眼下能從虛無縹緲的曖昧狀態變成確認關系,緊接著就是一個大跨步直接飛躍到同意結婚,這簡直比中了六/合/彩二等獎還讓人開心。

  松田陣平哪能想到自己原本中的是頭等獎。

  萩原研二,心機壞狗狗!

  「我沒……唔!」

  拒絕的話再次被打斷,井上千束被萩原研二直接按進懷裡像十級貓奴抱著只小奶貓般可勁搓揉臉蛋。

  被迫按進萩原的懷抱,井上千束雙手用力推拒著摟緊自己的男人的胸膛。但就算不是松田、降谷那樣棕熊打架級別的力量級選手,能和松田陣平混在一起的男人在力量方面也不會差到哪去。

  更何況機動隊的每日訓練可是要扛著二十來斤重的特制防爆盾,再在四肢綁上一堆沙袋狂奔十公裡,他們在力量方面本就比其他課室自帶優勢。

  所以不管井上千束怎麼用力推拒,她都被萩原研二死死鎖在懷裡揉來揉去,紋絲不動。

  井上千束:……?

  自警校時期第一次被萩原騙上車時,親眼目睹了松田陣平單手提人立定跳遠的可怕操作後,井上千束久違的再一次對「自己是否適合警察這一職業」陷入了沉思和懷疑。

  若不是手機鈴聲匆匆響起轉移了三人的注意力,也不知道這場研二大狗對千束貓的揉蹭還會持續多久。但也正因為被電話打斷了話題,井上千束不得不把注意力轉向烏丸集團。

  先解決完中谷的事,再好好和這兩個笨蛋談談好了。再任由著他們胡來的話,絕對會出問題的。

  女式翻蓋手機的來電顯示上寫著「竹川」的字樣,那位得到井上幫助並答應制作19Hz儀器的研究所女性。

  接通電話後,對方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井上警官,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做好了哦。明天方便嗎,我給你送過去?」

  作者有話說:

  研二:大獲勝利wink☆~~

  陣平:她同意結婚了,開心。

  千束:我沒有!

  恨不得鑽進屏幕搖醒松田的松田推:你給我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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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倒V)

  從竹川小姐那裡獲得的能發出19Hz次聲波的設備只有一個三階魔方那麼大。

  雖然不知道井上千束的用途,但竹川還是按照井上警官的要求對儀器的充電功能進行了調整。

  獲得儀器後,井上千束特意拜托萩原研二配合她進行了為期三天的小實驗,全方位確認手上的東西符合井上千束想要的效果後,她才安心地向已經被調離東京但仍隸屬警察廳的黑田先生遞交了行動報告。

  黑與白,繁華與落寞,此消彼長,從未分離。

  即便是全日本經濟繁華之最的東京也暗藏貧困的角落。窮苦的底層居民被迫擠在狹小髒亂的角落,蜷縮在繁華邊界線,與城市格格不入。

  眼前布著青苔的破舊老牆亦如他們滄桑腐化的過去與未來。

  「真的不需要我陪著你嗎?這裡可是中谷那家伙的老巢。」

  在把井上千束送到目的地附近時,坐在副駕駛的松田陣平依靠著被搖下車窗的車門,他將頭探出車窗外,看向背著雙肩包的井上千束。

  「爆/炸物處理班今晚會有地方上的警員過來學習,連這麼重要的場合都請假跑掉的話,一定會被狠狠責罵的哦。而且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陣平你不管是外形還是氣場都過於引人注目了。」

  「千束醬,我我我!」

  萩原研二坐在駕駛座,他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抬高拼命揮舞。

  「我明天才復職哦,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井上千束面無表情:「回去寫你的復職報告和自查檢討去。明天就要交了不是嗎,還是說你想被延期停職。」

  「哦……」

  井上千束看著研二癟起嘴一副被嫌棄了的委屈樣,她忍不住嘆氣,弓下腰看向車內的兩人:「放心好了,黑田那邊已經找人去烏丸集團進行騷擾了,我也有攜帶公安部特別配備給我的手/槍哦,所以你們就安心的回去吧。」

  送走滿臉擔憂的兩人,井上千束把外套拉鏈拉下半截,以便自己在面對突發情況時能隨時拔出手/槍——她把槍固定在了外套內腋下的位置。這是執行特殊任務的警察和重要人物隨身保鏢時常使用的配槍位置。

  這類人不需要像警察那樣用槍作為威懾,一旦拔槍必然已經是進入高風險狀態。同時他們需要很好的隱藏住槍支以掩飾自己的身份或武器情況,所以腋下這個既能快速拔槍又能隱藏槍支的位置成為了頭等選擇。

  本以為中谷會把宅府選在繁華路段——畢竟烏丸集團資產雄厚。誰曾想比起高樓大廈,對方更喜歡蜷縮在陰森寂冷的舊樓,掩藏在被遺忘的破敗城區。

  眼前如同被遺忘在時代角落的舊樓房倒是很符合中谷先生曾是必須藏身暗處的狙擊手的習慣,陰狠如落葉裡蓄勢待發的毒蛇,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觀察著世界。

  但轉念一想,也是。

  比起留有監控、會被拍攝下人員進出畫面的高檔大樓,偏僻的老舊居民樓倒確實更適合談事。特別是像中谷這樣在組織位置高不成低不就,卡在一個尷尬的地位,卻又要為烏丸集團鞍前馬後,頻繁和各類人物見面。

  這裡的居民也算得上魚龍混雜,不管是出現什麼樣的人都不會被人在意。

  按理來說,秘密潛入類行動一般會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但中谷先生每天都在盡責地扮演著烏丸集團中高層核心干部的角色,現在是上班時間,他一定會出現在烏丸集團。

  況且警察廳那邊有配合井上千束對烏丸集團安排走訪調查,可能是稅務方面,也可能是醫藥衛生方面。總之會有人拖住中谷先生,讓他不得不暫時留在辦公室。

  所有人都在為生計奔波,愈是貧苦便愈發在意錢。畢竟別人眼裡只是一杯奶茶錢的事,落在他們身上可能就是一整天的飯錢。

  幾兩碎銀便足以將休息未值班的從大樓支開——比如兩公裡外正在舉辦的打著全民參與旗號的有獎比賽。

  整棟大樓安靜得可怕,眼下就是最好的潛入時機。

  老舊公寓的門鎖大都極易破壞,中谷先生的房間在三樓,井上千束卻撬開了位於中谷先生房間之上的四樓房間的房門。

  用長繩在四樓的衛生間綁上個馬匪扣,放下繩索順著攀爬到三樓中谷先生的衛生間外。

  馬匪扣的優點在於方便收回。

  兩根繩頭,一端用於攀爬,另一端只需用力拉拽,就可以在不觸碰繩結的情況下把繩索整個解開。

  井上千束順著未被合攏鎖死的狹小透氣窗爬進房間,落地抽回繩索後,她先細細打量起了中谷先生的房門。

  不出她所料,陽台處的鐵門和供人正常進出的大門都被安裝了類似信號發射器一樣的東西。如果有人試圖以鑰匙以外的方式強行開鎖,遠在烏丸集團的中谷就會在手機上收到信息提示。

  也虧得井上千束留了個心眼,沒有選擇直接從正面撬鎖。她完美利用了自身骨架小的特點,再依靠長期保持鍛煉獲得的柔軟韌帶,才能從被中谷先生唯一遺漏的通風窗進出。

  拉掉電閘,井上千束用螺絲釘擰開了電視櫃後方牆體上的插座蓋。

  用小刀挑開電線外層的橡膠表皮,井上千束把竹川小姐制作的儀器接入電線使之形成串聯狀態,再把插座蓋小心謹慎地固定回去。

  電視櫃後方的牆體插座受櫃子遮掩,並且布滿了各種復雜的連接線,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地方之一。只要整個房間沒有斷電,僅魔方大小的儀器就會持續不斷地向周圍發出人耳無法洞察的19Hz次聲波。

  低度數的用電設計也避免了「房間內存在其他異常用電產品」這一訊息迅速暴露的可能性。

  抬著電視櫃一角把家具慢慢挪回原位,井上千束蹲下身用自帶的抹布仔細擦拭著地上搬動過後留下的灰塵痕跡。

  處理完這一步,她就可以用潛入時的方法逃離這裡。

  然而就在井上千束處理完現場,人甚至都已經蹲在衛生間開始動手綁馬匪扣准備逃離時,陽台傳來重物落地的哐當巨響,緊接著是陽台撬鎖的聲音。

  打結的動作整個僵住,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就連呼吸也跟著放緩。

  井上千束從外套腋下的位置掏出裝了□□的手/槍,豎直了耳朵試圖洞察外面的情況。

  衛生間外一片寂靜,似乎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但井上千束十分肯定,有人跳落在陽台並撬開那扇隔絕開陽台內外的木門鎖進入到了客廳。

  不確定中谷先生會在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屋內的闖入者是誰。暴露自己的存在絕對不是上策,但就這麼干耗著絕對不是什麼良策。

  如同甕中捉鱉,狹小的衛生間僅有兩道逃生口——直接從衛生間門殺出去,或者按原計劃從通風口逃出去。

  後者絕對是下下策——為了不被中谷先生察覺有人闖入,井上千束盡可能地把房間保留在她進來時的狀態。所以衛生間的房門是沒有合上的,更沒有上鎖。

  就算假設屋外的不速之客此時還沒發現衛生間裡有人,但只有井上千束發出響動,對方就會有所察覺並直接闖入衛生間。

  如果對方是在她已經鑽出窗外才有所察覺,那事情還可以補救——大不了她直接松手從三樓一躍而下。但如果她是在鑽窗的過程被發現,那她就真的被甕中捉鱉了。

  只能直接正面對抗,這是贏面最大的唯一選擇。

  手指握住槍膛,在槍栓被拉動發出哢嗒一聲脆響的同時,井上千束衝出了衛生間。

  闖入客廳的男人過分敏銳,他在打開房門進入客廳後就清晰意識到不對勁。

  哪怕井上千束只是縮在衛生間沒有做出多余的動作,長期潛伏於黑暗的敏感也讓他嗅到了一絲異樣。

  會是誰?

  其他入侵者?亦或者是他們的人?

  男人壓低自己的呼吸聲,將身子貼緊向衛生間的牆。他握著槍,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進攻。

  下一秒,眼前人影閃過,他被手/槍尾部彈夾的部分重重撞擊在側臉。牙齦發疼,似乎被打出血了。

  身體先意識一步,男人直接一把掐住來人的脖子,手指收緊,扼住對方的呼吸。

  眼前是黑洞洞的槍口,他握緊已經用光了最後一顆子彈的手/槍,也抵住了對方的下顎。男人剛連續射擊過的手/槍槍口還殘留著子彈被從槍管快速射出時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熱度,在對方下顎燙出個紅印。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井上……!?」

  「諸伏君!?」

  高懸著的心終於得以落地,諸伏景光退後半步拉開了自己與井上千束的身位,卻因為扯動到傷口發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啊對不起,是不是我打得太重了。」

  井上千束說到底也是個警察,即便面對危險,第一反應也只是制服對方,而不是直接殺人滅口。所以在衝出衛生間的一瞬間,她雙手握槍狠狠重擊向對方的頭部,試圖讓對方暫時失去意識。

  眼下她看著諸伏景光被她敲紅甚至已經發腫的側臉,心虛到不行——刨去酒吧和安室透見面時的匆匆一眼,自上次命案現場一別,好不容易和諸伏景光再次正式見面,她就二話不說直接用槍險些把對方給敲破相。

  但意料之內,諸伏景光完全沒有怪罪井上千束的意思——也確實沒什麼好責任的。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察或殺手都會率先朝對方發起攻擊。

  黑白雙方的生死纏鬥中,永遠只有一方能活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他和井上千束當時都不知道與自己一牆之隔的人是敵是友。

  諸伏景光看了眼井上千束脖子上被他掐出的紅指印和被槍口燙出的印子,默默垂下了視線。

  向來溫柔的男人已經快要被慚愧的情緒給淹沒了,更不可能有心思追究什麼對錯。

  「咳咳咳!」諸伏景光劇烈咳嗽一聲,臉有些慘白。他擠出個溫和的笑,道:「我沒事的,沒關系。」

  他會疼到冷汗直流確實和井上千束完全無關,純粹是中彈的腹部正汩汩向外冒著鮮血。只是因為眼下正值冬季,厚實的毛衣和羊絨外套暫時掩蓋住了濃稠的鮮血。

  但鮮血的鐵鏽味還是順著鼻尖鑽入井上千束的肺部。

  她皺眉上下快速打量諸伏景光一眼,思緒下沉:「你受傷了?」

  對面樓宇屋頂處人影晃動,兩個穿著西裝的家伙朝這邊看了一眼,而後迅速消失在對面的天台。

  余光瞥見對面樓頂消失的人影,井上千束也不欲多糾結,他折身從衛生間拎出自己的背包:「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從對面樓頂直接跳下來,幸虧這邊房子樓層都不高。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總之我們先逃吧。」

  再從衛生間逃離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且不說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從那麼狹小的地方鑽出去,就憑他撬開陽台門進入屋內的舉動也已經把「有人闖入」的信號暴露給中谷先生了。

  既然這樣,干脆大搖大擺從正門出去。

  「對了,」在擰開大門門鎖時,諸伏景光出聲問道:「你還有多余的手/槍或者子彈嗎,我的子彈用完了。」

  井上千束回眸望去,先前被用來抵住她下顎的手/槍已經被諸伏景光塞回兜裡。他身後背著個黑色吉他包,但不出意外的話,裡面裝著的應該是一把狙擊槍。畢竟諸伏景光從警校時起,狙擊成績就一直名列首位,是連降谷零他們都很難撼動的狙擊王牌。

  但狙擊槍不適合近距離作戰。

  稍作思考,井上千束果斷遞出被自己握住的槍:「我只有手上這把,不過我可以把它給你。」

  「畢竟現在你的處境要比我來得危險得多。」

  作者有話說:

  和編輯簡單聊了一下,

  這篇文最終的結局會是和松甜甜在一起,

  但是會留下一定程度的留白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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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倒V)

  代號約等於地位。

  擁有代號的人在組織能用坐擁包括金錢、情報、權力在內的更多資源。

  無代號之人,在那位先生眼中就是可以被隨意替換的消耗品,是無窮無盡的底層工蟻。

  即便是將井上千束一手拖入深淵的中谷先生,也在膝蓋受傷無法再提供有用價值後被收回了代號,讓位他人。

  在組織裡,代號就是一切。所以才會有無數潛伏在黑暗裡的壞家伙想要獲取代號,為此他們甚至不惜做掉自己的同伴。

  作為沒有代號的最底層,諸伏景光是沒有固定隊友的。所有人自行謀生的同時,還要隨時等待著組織的指令。

  「蘇格蘭威士忌,這個代號前幾天空了出來,組織可能會在你們中間選擇一位最優秀的狙擊手接手。」

  從安室透那裡得知這個消息時,諸伏景光沒有太過多在意。

  未來某位會化名諸星大的男人此時還遠在美國,現在能在狙擊上和諸伏景光一較高下的也只有琴酒了。放眼整個組織,沒有比諸伏景光更適合接替「蘇格蘭威士忌」這一代號的人選。

  但很明顯,知道這一信息的其他組織底層成員也是這麼認為——諸伏景光偽裝成的新村智是最佳人選,也是他們最大的障礙。

  像在進行一場搶椅子游戲,攀升的座椅只有一把,圍著座椅轉圈的人卻不止一個。醜陋的豺狗相互撕扯,恨不得咬下對方身上一塊肉,只為成為能坐上那把唯一椅子的人。

  有敵意,自然也有仇心。在不影響組織行動任務的前提下,底層人員間的消耗內鬥從來不被過問。

  能在組織裡獲得代號的人,誰又不是踩著同類的屍骨爬上寶座。

  琴酒腳下的屍骨可以堆積成山,貝爾摩德和烏丸蓮耶存在某種特殊的關系,提出黑櫻花計劃並加以實施的朗姆……

  每個人都是瘋狗,每個人都是惡狼。

  即便是看上去不夠靈光的伏特加,也是靠著對琴酒的絕對服從和執行力才能跟在他身側。

  但諸伏景光又豈會是願意委身罪惡之人。

  雙手染血本就讓他痛苦,若是再為了所謂的代號做出隨意殺戮的事情,他又與真正的罪犯有何區別。

  他會憑自身強悍的狙擊實力拿到「蘇格蘭」的稱號。

  但對諸伏景光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可不是這麼想的。

  在幾日前的暗殺行動中,諸伏景光成功射殺了當地紅燈區的地下老板,自己卻也因此此受傷。

  對那些實力本就不如諸伏景光的組織底層成員而言,此時不搏,更待何時?

  但對方到底都少還是有點腦子,沒有親自動手,而是選擇把諸伏景光的信息泄露給了被諸伏景光射擊的男人的親弟弟。

  於是被憤怒與仇恨衝昏頭的弟弟在幾次安排人半夜蹲守無果後,果斷選擇了在白天出擊——晚上是景光去組織酒吧做駐唱的時間,白天他反倒會在家中補眠。

  而且做殺手這一職業的,越到夜晚反而越發謹慎不易被人得手。對方跟蹤了景光幾次都沒找到合適的下手機會,這才不得不改為趁景光在出租屋休憩時伏擊。

  子彈穿進左腹,諸伏景光反應迅速地拎起床邊的吉他包,不顧傷口從陽台躍下。

  他租住的這間出租屋不是用於進行聯絡或避難的安全屋,而是僅僅作為偽裝身份新村智的臨時居所,方便組織對他進行聯絡和所謂的監視。

  但知道新村智明面上暫住地址的只有組織裡的人,所以在對方突然出現並發動襲擊的一瞬間,諸伏景光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一切原委——他被同為組織成員的競爭對手出賣了。

  該說不愧同為頂尖是狙擊手嗎,諸伏景光作為新村智選擇的臨時住所就在中谷先生選擇的住宅片區附近。

  僻靜到甚至是有些荒涼的偏安一隅,是被快速發展的東京都市所遺忘的小角落。

  諸伏景光邊逃邊戰,用消音手/槍削減對方人數,直至被逼至狹仄的建築樓道,並順著扶梯一路爬上頂樓。

  老舊的矮房樓頂連防護網都沒有,諸伏景光反手將身後的天台門鎖住。在目測計算過腳下樓房與對面另一座矮樓的距離後,諸伏景光選擇放手一搏。

  退後,屈膝,衝刺,起跳。哐當一聲摔在對面矮樓三樓的陽台時,身體撞擊在地面激得內髒都痛了。

  「咳!咳咳!」

  傷口在劇烈運動中遭受擠壓,也虧得沒有傷到動脈,也未被子彈造成貫穿型傷口,不然他大概早就因失血過多失去意識了。

  強忍著痛意撬開門鎖,諸伏景光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破局。

  安室透從神奈川回來後就被貝爾摩德喊去了英國,不可能對自己施以支援;雖然可以通過手機上安裝的警察廳特制軟件向協助人發送求助信號,但在剛剛的逃亡中手機被子彈擊穿屏幕,已經正常無法使用了。

  手/槍子彈已經全部用光,眼下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身後的狙擊槍。

  但這樣的距離,狙擊的優勢遠沒有手/槍來得大。

  思緒不斷翻湧,正當諸伏景光為尋一個完全的破局之路快速頭腦風暴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危機。

  會是誰,他們的人嗎?

  情緒高度緊張,下一秒諸伏景光就和突然衝出衛生間的井上千束扭打成了一團。

  下顎被敲得生痛,但比起腹部的創傷便又算不上什麼了。

  「新村先生,請把你的外套脫下!」

  井上千束沒有詢問諸伏景光出現在這裡的緣由,也沒有過度追問細節,她只是在詢問過追兵的數量後,嚴肅認真地對諸伏景光做出了這樣的拜托。

  「誒?」

  「請快點!」

  說罷,井上千束便不管不顧的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雖然是冬天,但為了方便進出通風窗,井上千束穿的衣物不算臃腫,甚至是有些單薄。

  把被脫下的染血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染著血的棉衣內側還殘留著諸伏景光微熱的身體余溫。

  井上千束轉身熟練地打開中谷先生的衣櫃,從裡面翻出件男式棉襖就塞進了諸伏景光懷裡。

  「新村先生,你穿這個。」

  在接過井上千束遞過來的男式外套時,諸伏景光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等下!井上,這麼做太危險了!而且你還把武器給了我!」

  「新村先生在說些什麼呢,你可是受傷了。脫下外套的時候我看到了哦,腹部浸濕毛衣的暗紅色血跡。」

  「可……!」

  未說完的話被女人豎起的食指全部擋了回去。

  井上千束抬手比起個禁音的手指,食指指側落在諸伏景光唇瓣處。

  她滿臉認真,不容拒絕:「新村智先生,我沒有受傷,具備完全行動能力,但你的身體其實已經快吃不消了吧。我你都沒有開燈,剛才追你到樓頂的人未必能看清屋內的情況。」

  兩棟矮樓本就挨得近,互相遮擋了對方的陽光與月色。

  藏身暗處的井上千束以自己的角度也僅能看見對方膝蓋以下的部分,她猜測對面樓頂的兩人也只能通過陽台上的血跡判斷出諸伏景光落入了哪間屋子,大概率沒能發現出屋內居然多了個人。

  「對方大概有5人對吧,我們不確定會有多少人進入大樓進行對你的搜捕。為了防止你再次使用直接一躍而下的戲碼,對方肯定會派一個人在陽台下蹲守。如果我們一起行動,最壞的可能就是我兩無一生還。」

  井上千束看向諸伏景光,滿臉慎重:「之後我會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請新村君在這之後後,快速逃離這裡。」

  「啊對了,新村君的手/槍已經沒子彈了吧,但是也許可以借我一用,威懾作用勉強還是能用來稍作自保的。」

  翻出手機向松田陣平發去一條需要支援的短信,井上千束把套在身上的原本屬於諸伏景光的棉衣帽兜向上拉起套在頭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的中谷先生的房間。

  暫時藏身床底的諸伏景光捂著傷口蹙緊眉心,屋外是男人奔跑和咒罵的聲音。

  腳步聲一路越過房門逐漸消失,空曠的房間只剩下管道漏水的滴答聲和諸伏景光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費力地從床底爬出,傷口被牽扯得疼。子彈穿透手機時受到一定程度的阻擋,這才沒能貫穿身體。

  若是沒有揣在衣兜裡被射穿的手機,子彈一定會徹底貫穿身體。那樣的話,自己此時後背一定已經皮開肉綻,破出半個巴掌大小的缺口了吧。

  握緊手中的德國制手/槍,諸伏景光捂著腹部顫悠悠離開房間,卻在跨過長長的過道,抬腳即將邁下第一層台階時頓住了腳步。

  溫柔的人大抵在生死抉擇上都極度相似。

  尚未發生的未來,諸伏景光會用奪過的手/槍貫穿自己的心髒;正在發生的此時此刻,井上千束毫不猶豫把手/槍放進諸伏景光掌心,鄭重向他道了一句「離開這」。

  自己的身體確實已經快到極限了,這個時候折返回去也許會真如井上千束所說成為負擔和累贅。

  但他不可能獨自跑走。

  對方可是把法律踐踏在腳下的暴徒,是窺視著想要撕毀一切美好之物的豺狼。

  況且對方還有槍。

  咬緊牙關,諸伏景光沒再做任何猶豫,轉身折返向樓頂。

  被強行撞開的天台上,井上千束正和追擊諸伏景光的男人扭打成一團,且不幸淪為弱勢方。

  握著手/槍一路追擊進大樓的三個男人和穿著景光染血外套的井上千束扭打成一團。

  其中一個被井上千束偷襲後已經失去意識癱軟在地,手中緊握的手/槍也順勢脫落。

  井上千束本想去搶奪那把脫落的手/槍,卻被另一人開槍擊中左肩。腳下的步伐踉蹌了兩下,她被男人抬膝蓋狠狠踹向腹部,力道凶狠蠻暴。

  瞬間劇痛在腸胃出翻湧,井上千束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不知是胃液或是來自其他器官的散發著難聞氣味的內髒黏液。

  井上千束被暴怒的男人猛摔在地,她卻毫不猶豫抬手用剛剛奪過來的手/槍擊穿面前男人的肺葉。

  ——只剩一人了,只要把他也給……

  然而下一秒,追進大樓三人中僅剩的一人抬腳用皮鞋鞋底狠狠踩在井上千束手腕,再一腳踢開被她松開的手/槍。

  「你這家伙!」

  對方直接翻身騎在井上千束身上,單手握槍探入井上千束口腔,另一只手掐住井上千束的脖子開始收力。

  「呃……啊……」

  肺部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眼睛被紅血絲充斥。如同被丟在陽光下暴曬缺氧的魚兒般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啞女般咿咿啊啊的聲音,反倒讓對方把槍膛往喉嚨內抵得更深。

  雙手扣弄著自己的脖子,井上千束試圖從窒息感中掙脫,但僅剩的清醒意識告訴她這麼做無濟於事。

  趁著對方因暴怒而理智下線,井上千束一只手探向下,從自己工裝褲寬大的褲帶中抽出一根毛衣針般大小但更鋒利也更短的金屬簽。

  井上千束不敢輕舉妄動——男人的手/槍正抵住她的口腔,黝黑的槍管壓著舌苔。子彈已經上膛,只消他扣動手指,她便萬劫不復。

  除非她能僅憑一擊讓男人因劇烈疼痛,食指在神經反射的作用下短暫地離開扳機。

  思路冷靜清晰,握著金屬簽的手卻顫個不停,就在井上千束准備用命去博一線生機時,槍聲響起。

  濃稠滾燙的鮮血噴濺在井上千束的臉上,身上的男人軟下身子應聲倒地。

  氧氣再次得以順暢進入肺部,井上千束用掌心撐著地面向後挪動身體,她大口穿著粗氣,額頭布著的冷汗甚至已經打濕了幾縷劉海。

  「新、新村君……」

  被連續兩次凶狠地掐住脖子,第二次更是狠戾到恨不得直接把她纖細的頸部擰斷。劫後余生的恐懼和損傷受創的喉部讓她連喊景光假名都有些發音困難。

  她爬起身尚未說出一句謝謝,眼前拯救了她的男人便捂住腹部,也軟著膝蓋依靠著天台大門緩緩滑落。

  諸伏景光倒地的身影在井上千束眼中如同慢放,鮮血已經滲透毛衣下擺,甚至有往下裝皮帶一圈的位置暈染的趨勢。

  井上千束近乎是連撲帶跑,跌跌撞撞膝蓋撞地才勉強接住了諸伏景光的身體,避免了他因失去意識歪著倒下時頭部與地面發生碰撞。

  「新村君!新村智!」

  「你醒醒啊,不可以睡!」

  「醒醒啊!」

  天邊黑雲壓城,井上千束再次見識到了躲藏在陽光下的黑暗。如同肮髒的蟑螂,是小水道惡臭的老鼠,令人厭惡,叫人作嘔。

  作者有話說:

  親愛的審核君,這只是正邪雙方的一次較量和碰撞,不是什麼奇怪的內容。

  -

  在評論區看到一個寶子的建議,關於景光的偽裝身份:

  73從來沒有因為為景光正確確立一個偽裝的名字。大家一直都用的【綠川光】,我又是個取名廢,所以就沿用了這個稱呼。但是有寶子提出,【綠川光】這個名字對熟悉他的讀者而言會非常出戲。而且我思考過後,個人覺得使用CV的名字作為景光的偽裝身份名,也對綠川光先生不太禮貌。

  所以把景光偽裝的身份名字從【綠川光】改成了【新村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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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倒V)

  日本警察在真正開槍前必須要經過拔槍威懾、口頭警告、開槍恐嚇等復雜的規定流程,不然大概率就要挨處分。

  負責守在樓外的男人在陽台正下方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他從煙盒裡擠出根香煙叼在嘴邊。五個人對付一個,就算吃了對地形不熟的虧,也應當是能把那個叫新村智的男人抓住才對。

  兩棟大樓在地勢上形成了一個風口,男人把手/槍夾在腋下,抬起一只手在打火機處達成個遮擋的屏風,哢的一聲點燃了香煙。

  但他只匆匆抽了一口,甚至還沒來得及把煙圈吐出,余光便瞥見一個黑影從從高處垂直落地,在身後發出哐當巨響。

  ——糟糕了!

  ……

  井上千束像一只被激怒藪貓。雖然擁有著極具欺騙性的外表,也因性格溫順被富商當做寵物飼養,但卻是貨真價實擁有捕獵技巧的猛獸。

  五官再怎麼柔和不具攻擊性,井上千束也是警察。以女班第一名的成績從警校畢業的精英警察。

  諸伏景光臉色泛白躺在地上枕著井上千束,薄汗布滿他的額,腹部的槍傷還在不停向外溢出鮮血,現場又缺乏止血藥藥物。

  再拖下去,諸伏景光會死。

  雖然知道對方已經失去意識,但井上千束還是在他耳邊鄭重低語:「我很快就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認真的態度如同在宣誓,述說著無人傾聽的承諾。

  脫下外套墊在諸伏景光身下,井上千束接過諸伏景光手中的手/槍,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既然你們在樓下守株待兔,那我就親自送上門好了。

  只是……

  讓我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狩獵者!

  握緊手/槍從陽台一躍而下,臉上沾血的女人在落地時甚至只是屈膝蹲下作為緩衝。

  翠綠色的眸子裡寫滿殺意,她在對方反應過來前用槍托重擊向對方的太陽穴。

  在對方被擊倒的瞬間毫不猶豫開槍射擊。

  「還剩最後一個。」

  守在大樓外的最後一個男人從未想過己方居然會迎來團滅的局面。

  三個人負責進樓追捕,他守在大樓南側唯一的樓梯出入口,另一個同伙則守在北側的房間陽台正下方。

  五個對一個,新村智還受了傷,怎麼看都不該會輸。

  但在看到捂著傷口晃晃悠悠出現在樓梯間的同伴時,他還是愣住了。

  「喂你怎麼搞的?新村智呢?」

  對方是在井上千束離開後醒來的。

  身為第一個被井上千束偷襲擊倒的人,他捂著頭爬起來時眼前是不斷晃動的模糊殘影。頭部受到重擊,根本無法完全看清眼前的景像。

  手/槍被奪走,地上躺著的應該是自己的同伴和他們要追擊的新村智,也不知道偷襲自己的女人躲到了哪裡。

  當自身性命受到威脅,比起任務,當然是逃命更重要。更何況新村智已經躺在了這裡,他也不算任務失敗,不是嗎。

  攀附著金屬扶梯跌跌撞撞走下樓,他的伙伴就等在那裡。

  陰暗狹仄的扶梯間光線不佳,從大樓入口處打入的光是照亮逃生出口的唯一希望。

  男人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卻在下一秒驚恐的瞪大了雙眼。

  樓外的男人被人從身後用手/槍抵住了身體。

  扳機扣動,槍聲響起,子彈穿透了腹部。鮮血濺出後,樓外的男人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痛。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而後軟著身子倒下,暴露出站在他身後滿身血污的井上千束。

  扶梯間第一個被襲擊又第一個醒來的男人近乎軟了腿腳,他瞪大雙眼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女人。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裡,明明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出口就在眼前,他卻被眼前逆光站立的女人擋住陽光、截斷去路。

  井上千束一步步上前,落地的每一步都踩在男人的心髒上,激起他一陣顫栗。她站在男人面前,勾唇露出個笑,滿眼輕蔑:「很遺憾,我贏了。」

  槍聲響起,戰鬥結局。

  為東京警視廳效力快一年,這是井上千束第二次朝著靶子以外的目標開槍。

  她雖然畢業時成績優異,但其實對射擊是不大擅長的。能擁有如今這般不錯的准頭,還都多虧了三堀教官負責任地把她摁在射擊教室逼她一遍遍開槍。

  如果當初三堀教官因為自己教導的學生是女性而縱容她們擺爛或在期末考試時故意放水,那她現在大概已經死了。

  或者結局更慘?

  被這些人抓住囚禁起來,作為她擊傷他們的代價被侵犯。

  但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開槍的機會。

  身為公安部協助人,開槍意味著殺人,也意味著極糟的境遇。

  若輪到她來開槍,那定然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陷入了水深火熱的糟糕境遇,九死一生。

  順著扶梯爬回天台,諸伏景光依舊昏迷不醒。

  井上千束脫下身下套在毛衣下的襯衣,試圖把布料撕成長條。但腎上腺激素退去後,先前戰鬥中受傷的器官再次將疼痛信號傳輸向大腦。胃部和下腹都在翻湧,內髒像被海嘯襲擊,脫離了戰鬥狀態的井上千束已經疼到連呼吸都開始顫抖。

  試圖撕碎衣物的手抖個不停,完全使不出力。棉衣被墊在諸伏景光身下,脫下的加絨襯衣撕不開所以被整件用來捂住景光出血的傷口。

  身上只套著件毛衣,井上千束在寒風裡顫個不停,連呼吸的節奏都開始打抖。

  「真是的……」語氣帶著幾絲哀怨,卻全然沒有責怪的意味:「鬧得這麼大,中谷先生一定會連夜搬走。又得找機會重新潛入了呢。」

  「等新村先生你康復了,一定得好好補償我才行。」

  所以請快點醒來吧,諸伏君。

  待松田陣平帶著人匆匆趕到時,他差點被眼前的畫面給窒住呼吸。

  染血的牆體,重傷倒地的可疑男人。

  眼前的一切無不在告訴他,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廝殺。

  「千束你現在在哪!」

  「我在樓頂哦。陣平應該有帶人過來吧,諸伏君受了重傷,你們快來。」

  女人虛弱又沙啞的聲音順著電話聽筒傳來,不時還咳嗽幾聲。

  松田陣平帶著萩原和兩個警視廳公安部的人衝上頂樓時,看到的便是滿身血坐在地上的井上千束和依靠在她懷裡已經失去意識的諸伏景光。

  「陣平……」井上千束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千束你們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諸伏君他……」

  「放心好了,」跟著松田陣平一起達到現場的一個有著奇怪眉毛的男人開口道:「我帶了一名醫務人員過來,簡單止血後我會立刻把諸伏先生送往治療的。」

  「啊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警視廳公安部的風見裕也。和你一樣,是降谷先生和諸伏先生的聯絡人。」

  具有止血功效的藥物順著金屬針被推進諸伏景光身體,他被放置在擔架上抬走。

  載著諸伏景光和井上千束的私家車消失在大樓下時,閃著警燈的警車也適時鳴笛出現,警員們圍著大樓拉起警戒線,把無關人員和居民全都暫時隔絕在了大樓外。

  他們會負責進行收尾工作,抹除掉一切可能會暴露諸伏景光真實身份的物證和井上千束曾在這裡出現過的痕跡。

  收到房間被入侵提示的中谷先生在擺脫難纏的衛生廳檢察人員驅車趕回大樓時,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住民和前來看熱鬧的人。

  被黃色警戒線隔開的牆體上,血跡已經半干,被井上千束射擊的嫌犯已經被警視廳運走。

  「警官,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很抱歉,我們不方便透露細節。」

  穿著警服的男人一口回絕了所有人的探究和詢問,但聞著味道趕來的東京電視台記者已經打開現場直播,握著話筒把他們從其他渠道聽來的消息給播了出去。

  「是涉黑人員的火拼。目前事件已被警視廳解決,相關人員也已經被緝拿歸案,還請各位市民放心。」

  站在鏡頭前的新聞部女記者裡是這麼說的。

  只是被火拼波及嗎……

  中谷先生轉悠著眼珠子,像只狡詐的惡狐。電視台仍在繼續著現場直播,在注意到鏡頭即將掃過自己時,他縮了下脖子,弓著腰掩藏在圍觀人群裡直接轉身離開。

  說起來,組織裡被看好的那位新人狙擊手——好像是叫新村智?他似乎就住在這附近。

  難道是他在這附近發生與人發生了纏鬥?

  藏在陰影下的中谷先生遠遠地瞥了眼聚集著圍觀人群的大樓,他把外套拉鏈拉至最頂端遮住了自己的下巴,眼神狠惡帶著凶光。

  也只能先暫時撤退了。等風頭過去,警視廳的警戒降低後他再回到這裡偷偷潛入進行調查吧。

  因為從井上千束那裡得到了「米花醫院某位醫生在為烏丸集團工作」的情報,風見裕也沒有把諸伏景光送去全東京最大的醫院,反而改送路線偏遠的另一家大醫院。

  「手術中」的門牌燈亮著,風見裕也和萩原研二等候在手術室外,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松田陣平則推著躺在擔架車上的井上千束在醫院內進行各項身體檢查。

  緊鎖的窗隔絕了屋外呼嘯的寒風,井上千束躺在病床上咳嗽,身側站著的松田陣平蹙緊眉頭臉色黑得可怕。

  「咳……陣平,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嘖,」抬手在自己卷發上一同亂揉,松田陣平焦躁得根本坐不住,心情是滾落一地亂成一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線:「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關心則亂,過分緊張擔憂讓松田陣平在反駁時下意識提高了音量,卻在看到井上千束委屈的神情時立馬放低了姿態小聲道歉。

  「抱歉抱歉,我沒有凶你,我只是……」

  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松田陣平只是嘖嘴,頹廢地坐在病床邊的折疊椅上。他重重嘆息:「我只是……只是怕會失去你。」

  「看到你一身是血坐在地上的樣子,我差點連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心髒被無形的手狠狠拽緊,被捏得生疼。

  焦躁不安的情緒像是在火上不停加熱的沸水,在被燒干最後一滴水分前會一直翻湧著,永不停歇。

  松田陣平抽出根香煙叼在嘴裡。

  病房內禁煙,他沒有點燃,也不打算在千束面前抽煙。只是試圖通過用牙齒啃咬煙蒂的動作來舒緩心底無法停歇的焦躁。

  「雖然這次你遇到危險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自己硬抗,這讓我很開心,但我真的以為自己差一點就要失去你了。」

  然而在說完這番話後,松田陣平眼尖地發現井上千束竟然下意識挪開了與他對視的視線,哪怕她挪開眼的動作只有短短一瞬。

  ……?

  「你第一個找的人不是我?」

  萩原研二完全沒有接到消息,是松田陣平打電話喊來了萩原,所以他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是第一也是唯一一個接到求助信息的人。

  「那、那個……」井上千束抬手摸著鼻子,心虛極了。

  她垂下視線不敢看對面的松田陣平:「因為這次事件涉及到諸伏景光和他的臥底任務,所以我第一個找的其實是降谷零,只是他沒接電話而已……」

  「……」

  「陣平不要生氣好不好。」

  試圖撒嬌。

  「哼,」松田陣平冷哼一聲:「算了,原諒你了。」

  畢竟這次情況特殊。

  更何況就在剛剛,松田陣平已經以短信的方式向警視廳公安部陳述了自己成為協助人想法並且得到了准許,他只消在回去的時候補交一份書面性質的正式申請就可以了。

  從明天開始,在處理烏丸集團和那個組織的事情時,松田陣平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護在井上千束身邊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給大家添麻煩啦!!

  被你們喜歡,我真的超級開心!

  為了答謝大家的喜歡,這章會在評論送20個紅包,雖然不多,數額也不會大,但是也算是小小的心意。愛你們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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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道一提,因為JJ現在不支持插圖,我在老福特發了這本書的一些約稿插畫,之後大概也會時不時約一些圖?如果大家想要,我後續也會發在微博上,大家可以去自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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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倒V)

  井上千束的檢查結果出來得很快。

  迎面而來的凶狠膝踢險些讓她的腸道受創出血,除此之外都是些皮外傷。

  但比起井上千束,中彈後還強撐著身體逃跑跳躍的諸伏景光傷得要嚴重的多。

  萩原研二和風見裕也現在正守在手術室外等待著醫生為他取出子彈。待手術結束後諸伏景光會被送進重症室,由公安部的同事24小時全天看護。

  「真是的……」

  松田陣平用沾著水的紙巾在井上千束臉上細細擦拭。

  但被各項身體檢查耽擱太久,戰鬥時濺在井上千束身上的血跡已經干涸,牢牢黏在肌膚上像干旱後皸裂的大地。

  「根本擦不干淨。」

  松田陣平恨不得把井上千束捧在手裡小心供著,完全不敢用力。

  但不用力的話又無法清理掉皮膚表面已經凝固的血跡。

  井上千束閉著左眼,一臉乖巧地任由松田陣平擦拭著她眼瞼下方的臉蛋。

  「所以我才說先清洗身體再窩進病床啦。」

  現在不僅洗不掉身上的血跡,就連病床上都留下了幾灘淡淡的紅色印記。

  「你剛才已經痛得需要靠止痛藥了吧,就別想著逞強了。一條床單而已,我會好好把費用賠給醫院的。」

  松田陣平皺著眉,用沾著水的紙巾在井上千束臉上擦了兩下,放棄般嘆氣:「而且體貼別人前,你也稍微考慮下我的心情啊。」

  就算知道井上千束在同期裡非常強,畢業時的綜合成績在全校男女所有人裡都能排進前十;就算井上千束自進入警視廳以來屢屢立功,被表揚被加薪,但在松田陣平眼裡,她依舊是那個動不動就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的笨蛋。

  「真是的,」忍不住小聲抱怨:「不要讓我擔心到睡不著覺啊。」

  丟下手中的濕紙巾癱靠在折疊椅上,松田陣平抬頭望向慘白的天花板,臉上略顯頹態。

  不管是萩原研二還是井上千束,全是些讓人無法心安的愛亂來的家伙。

  先是萩原研二險些被突然跳動的炸彈炸死,緊接著又是一身血坐在地上雙目失焦的井上千束和被她摟著的生死不明的諸伏景光。

  「失去珍貴之人」的恐懼縈繞心頭,似乎只要他稍不留意,轉身的瞬間他們就會從他身邊一個接一個消失,永遠離開。

  每一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早上才笑著和你道別的人,晚上再見時也許已經滿身鮮血停止呼吸。

  甚至可能屍骨無存,空留衣冠塚,連個可以念想和祭拜的物什都沒有。

  無法把命運和愛人牢牢握在手裡的恐懼揮之不去,即便是一往無前只知道踩死油門的機動隊王牌,也開始怕了。

  察覺到松田陣平的不安,井上千束用胳膊強撐著床坐起身。她朝松田歪頭笑著,道:「陣平,把你的右手給我。……別問啦,快點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像我這樣,把手掌豎起來。」

  井上千束抬起自己的左手,與松田陣平掌心貼掌心。而後她彎曲手指,順著松田陣平的指縫與他十字相扣。

  「陣平你看,」井上千束笑得溫柔:「你抓住我了哦。」

  掌心相貼,手指相扣,指腹緊貼著對方的手背。兩人緊握對方的手如同一把被牢牢扣死的魯班鎖。

  「不會隨意消失不見的,也不會擅自離開陣平。」

  「所以陣平不用再不安了。」

  「因為啊……你已經牢牢抓住我了哦。」

  井上千束恬靜地笑著,亦如月色般溫柔。明明字字不提愛,卻字字不離愛。

  松田陣平瞪大眼睛,顫動的蔚藍色眸子倒映著千束的笑顏。他滿眼都是震驚錯愕,歡喜湧上心頭。

  涓涓山泉流過石畔,他確實被安撫了。

  「知道了知道了。」

  把頭扭朝一邊,嘴角卻忍不住翹起。

  「不過比起這個,」松田陣平站起身伸手穿過井上千束的腋下和膝下,直接把她抱起來:「摟好我,我先帶你去浴室把身上的血跡清洗干淨。」

  松田為井上千束預訂的病房是價格昂貴的單人間,窄小的衛生間角落擺放著能勉強容納一人的浴缸。

  井上千束此刻正穿著單薄的藍白病號服屈膝坐在浴缸裡——也只有屈膝才能坐進浴缸裡。

  松田陣平脫下大衣挽起手袖,他把花灑對著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打開開關,在確認水溫已經被調至一個適合的溫度後,他才把花灑對准坐在浴缸內的井上千束。

  「陣、陣平!」

  「血跡已經完全死死黏在皮膚上了,不這樣的話根本洗不掉。」

  「我可以自己清洗的。」

  「安啦,不會讓你脫衣服的。」一手握著花灑在井上千束沾血的肌膚上游走,一手捏著醫院提供的新毛巾在井上千束臉上輕輕擦拭。

  但他卻又小聲嘀咕,似自言自語般補充道:「而且我們本來就是男女朋友,這種事有什麼關系……」

  乖乖仰著臉讓松田陣平清洗血跡,井上千束「嗯?」了一聲,疑惑道:「陣平你剛剛說了什麼嗎?花灑的聲音掩蓋掉你剛剛說的話了。」

  擦拭的動作稍作停頓,松田陣平又很快恢復鎮定:「沒什麼。」

  像和藹有耐心的幼師在給兩三歲的寶寶洗澡,很難想像松田陣平這樣的家伙居然也能做出如此溫柔有耐心的事。

  毛巾順著血跡一點點擦拭,不會用力到讓皮膚發紅,只能用濕毛巾順著肌膚反復擦過,像在用棉簽擦拭一件沾了污垢的珍貴文物。

  不過對松田陣平而言,井上千束本就是他價值連城的寶物。

  「手,伸出來。」

  「你看,光是維持抬起手的動作都抖個不停,還說自己沒有逞強。」

  自知理虧的井上千束根本不敢說話,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腳趾,乖巧得像個布娃娃。

  而且……松田陣平蹙緊眉頭碎碎念抱怨個不停的樣子,她很喜歡。

  被關心、被疼愛、被緊張。

  平日裡松田陣平向來話不多,要麼直球、要麼把心事憋在心底。眼下這副被困擾到像訓斥孩子的老爸般緊張的模樣,井上千束真的好喜歡。

  翠綠色的眼睛偷偷打量著已經開始為她擦拭頸部的男人,井上千束抿緊嘴唇試圖壓制住笑意,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的嘴角卻已經透露了心底的歡喜和笑意。

  「嗯?」

  松田陣平自然也注意到了,於是他更不爽了:「真是的,千束你啊……差點就內髒出血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抱歉抱歉,可是陣平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很開心,所以忍不住就笑了。」

  「嘖,都說了不要用可愛來形容男人。」

  小聲抱怨著,松田陣平示意井上千束解開上衣第一顆扣子:「鎖骨也沾了些血跡。」

  對「可愛」一詞心生不滿,但看著井上千束在望向他時眨著眼睛像偷吃葡萄的小狐狸般偷笑的狡黠表情,松田陣平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可愛就可愛吧,只要她高興,怎麼樣都好。

  但在為井上千束處理身上的血跡後,面對女人的提問,向來聰慧極具邏輯能力的男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真的為千束擔心到亂了手腳。

  井上千束:「身上的病號服已經完全濕透了呢,那個……陣平的話,一定有為我准備可以換的干淨衣物吧。」

  畢竟對方可是松田陣平啊,做事向來條理有邏輯。

  擰干毛巾的動作整個頓住,松田陣平:「……」

  「……?」

  「陣平該不會……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咳,」握拳假咳一聲,剛才還氣勢洶洶完全占據主導地位的松田陣平默默把視線挪向一邊:「嗯,完全給忘了。」

  「誒~?陣平居然也會有犯迷糊的時候。」

  「真是的,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了。」

  被喜歡的人用撲閃撲閃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爆/炸物處理班小隊長松田陣平,已經羞愧到臉都紅了。

  不得不抬起一只手,用掌心捂住自己通紅的臉,試圖以此阻擋井上千束過於直白的視線。

  「噗呲,」如清風撞銀鈴,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怎麼辦,我沒有可以換的衣服了。」

  松田陣平稍作沉默,一言不發地把剛剛脫下的自己的風衣遞過去。

  「穿這個。」

  「我不要,」井上千束看了眼被遞過來的黑色羊呢大衣,又看了眼對面根本不敢抬頭看她的男人,毫不猶豫選擇了拒絕:「今晚會有大降溫哦。陣平要是把風衣給了我,等會一定會生病感冒的。」

  「病房裡有空調。」

  「但陣平一會還要回去執勤吧,還是說其實陣平心裡已經在盤算著今晚留下來過夜的事。」

  「嘖。」

  完全說不過井上千束。

  認命地背過身,松田陣平抬手直接脫下了身上的深灰色針織衫,露出裡面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加絨白襯衣。

  他把剛脫下的V領針織衫遞了過去:「給你。」

  「誒?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啰嗦啦,快穿起來!我總不可能讓你在這裡坐著等我去找干淨衣服吧,一定會感冒的!」

  大概是惱羞成怒了,松田陣平故意裝出衣服凶巴巴得以樣子,試圖以此掩蓋自己的難堪羞澀。

  但緊接著,他又把頭瞥向一邊,降低了音量小聲嘟囔:「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干浴巾我放這裡,你自己擦干身體以後干淨把衣服換上,我在外面等你。」

  把疊好的干浴巾和脫下的針織衫放在浴缸邊的椅子上,松田陣平站起身完全不給井上千束反對的機會,頭也不回地就離開浴室並合上了房門。

  「誒?等……真是的,我想說的是這種價格程度的VIP病房的話,弄不好衣櫃裡會有消過毒的另一套睡衣。好歹先去看過確認一下,再做決定嘛。」

  「這個笨蛋,都不好好聽我把話講完。」

  默默站起身脫下身上濕漉漉的衣物,手指顫抖著擦干身上的水分,井上千束把留有松田陣平體溫的灰色針織衫套在了自己身上。

  「陣平,我好了哦~」

  浴室門再次被推開,松田陣平邁著長腿從門口跨進來。

  然而他只走了兩步便徹底僵在原地。

  這都什麼暴擊畫面!!

  只見井上千束乖巧地站在浴缸前的地毯上,松田陣平修身的灰色針織衫套在她身上略顯寬大。

  男人的肩部本就比女人寬闊不少,多余的肩部布料順著胳膊下滑,下垂的衣袖已經完全遮住了井上千束纖細的手指。

  男款針織衫只堪堪遮住井上千束的大腿根,她拽著針織衫下擺向下拉扯,試圖再多遮住一些。但向下用力後,被松田陣平穿上時只能勉強露出領結的小V字領又會暴露出大片鎖骨。

  用兩只手捂住紅到要滴血的臉,松田陣平默默蹲了下去。大腦運轉過載,頭頂已經開始冒起白煙了。

  「唔……陣、陣平,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讓我冷靜冷靜,一會就好。」

  「唔……」

  但你頭頂源源不斷向上騰起的白煙可不是這麼說的。這種程度,已經可以把生面蒸熟了吧。

  捂著臉不斷在心裡咒罵自己,松田陣平不斷調整著呼吸,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平單手摟著井上千束的細腰,另一只手摟著她的大腿地把人抱在肩頭放進被窩。

  「好了,乖乖蓋好被子別感冒。把你宿舍的鑰匙給我,我晚點給你送干淨衣服。」

  被放在病床上時,井上千束像只泥鰍般直接整個主動縮進被窩裡。

  她露出一截蔥指緊緊拽著被沿,用棉絮遮住自己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寫滿委屈的眼睛:「鑰匙的話在雙肩包的夾層口袋裡。陣平要是回去的話,順道幫我把髒衣物也丟進洗衣機裡攪了吧。唔……可能晾曬也需要拜托陣平你了。」

  「知道了。放心吧,會處理好的。」

  松田陣平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今晚警視廳機動隊和地方警署有非常重要的交流學習會。即便是明天才復職的萩原研二也被要求必須到場。

  身為爆/炸物處理班唯一在職的隊長,松田陣平無論再怎麼高才絕學、不可取代,他都必須趕過去露個臉才行。

  他可沒自視甚高到覺得自己翹了這種場合也不會被警視廳狠狠鐵拳教育。

  「也不知道諸伏那邊怎麼樣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在晚上九點前帶著干淨的換洗衣服趕回來的。」

  「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哦。」

  「嗯。」

  然而松田陣平直至用鑰匙擰開井上千束的房門,把髒衣物挨件丟進洗衣機裡,他才再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自己把千束從浴室抱出來時,她會在自己的肩頭扭個不停。

  被放進病床上時更是直接害羞到鑽進被窩裡根本不願意探出頭來,說完話就立刻鑽回被窩用被子把自己整個裹起來。

  在換上松田陣平的針織衫時,井上千束把濕漉漉的貼身衣物也一起換了下來——她套著的那件屬於松田陣平的深灰色針織衫下什麼都沒穿。

  松田陣平抱住井上千束的腰和大腿把人扛在肩頭從浴室抱著放到病床上前,擁抱的動作會讓穿在井上千束身上的針織衫朝她的上半身滑動。

  只是松田陣平在抱人時滿腦子都是「把人放下的時候要動作輕點,不可以弄疼千束」,完全沒注意到上滑的針織衫。

  「……」

  雙手捂臉再次蹲下,松田陣平這次頭頂升起的白煙真的已經濃烈到可以呼叫消防車了。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醫生小姐姐友情提示:如果有血痂,在無傷口可以用熱毛巾濕敷,傷口處用碘伏等無菌藥物清理。

  章節中的情節請不要模仿哦,千束主要出內傷和淤青,沒有外傷,只是黏著血擦都擦不掉,所以松甜甜才敢抱人去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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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倒V)

  井上千束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調著電視頻道,大樓事件似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各個新聞電台滾動播放。

  說是會在九點前趕回來,結果月色東升,窗外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松田陣平還是沒有回來。

  井上千束迷迷糊糊睡下再醒來時,屋裡確實多了一個人,但卻不是說好會帶著干淨衣服回來的松田。

  「啊啦~千束醬你醒了呢~」

  笑眯眯的萩原研二背著月光坐在折疊椅上,他單手托腮,在看到千束醒來後站起身坐到了床邊。

  「研二你怎麼會在這裡,」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井上千束打了個哈欠,把下滑的被子又往上拉了一截:「陣平呢?」

  「誒~好過分~」用撒嬌的語態拉長了尾音,萩原研二湊過去用臉蹭著井上千束:「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小陣平,千束醬偏心~」

  「唔,不可以這樣撒嬌哦。」

  「才不要呢,」萩原研二故意癟著嘴鼓起腮幫,像只氣鼓鼓的花斑鼠:「而且我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哦,千束醬身上套著的那件針織衫是小陣平的吧。」

  「好羨慕,我也想讓千束醬穿我的衣服。」

  「你、你看到了?」

  神經瞬間緊張起來,井上千束漲紅了張臉下意識提高了音量:「還看到了什麼!」

  「當然是看到千束醬的睡顏呀,」萩原研二抬手在面前搭成一個「心」的形狀,笑眯眯道:「放心好了,千束醬睡相很好的。」

  「……」

  不,你這副開心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可疑。

  「不過千束醬沒有受什麼重傷實在是太好了。小諸伏那邊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現在身體狀況也基本穩定了,預計72小時內就會醒過來。」

  「倒是千束醬你餓不餓,我有帶了一大堆吃的過來哦。從中華料理店那裡買的肉粥和壽司都有,要吃哪個?」

  就連料理都是攻略人心的小技巧。不是「要吃嗎」,而是「吃哪個」。在提問時就給予井上千束暗示,限制住可供回答的選項。

  「那就壽司吧。」

  「來,啊~」

  「……」稍作沉默,井上千束認命張嘴,吃下了萩原研二喂過來的壽司。

  「研二還沒回答我哦,陣平呢,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過來。」

  「他呀~」

  萩原研二豎起一根手指,眨眼丟出個wink,笑得開心:「當然是交流會呀。」

  「交流會你也必須到場吧,那你……」

  「這還不簡單。」

  畢竟是高情商的萩原研二。

  在警視廳與地方警署的交流會上露臉並簡單展示過高超的拆彈技術後,萩原研二以誠懇的態度單獨對上司說出「我畢竟還在停職期,在這種交流會上大放異彩的話,弄不好會給地方警署留下糟糕的印像。諸如『警視廳面對犯錯的警員居然就是這種隨意的處罰態度嗎』這類的。」

  「我現在就回去好好反省,這裡就交給松田陣平好了。如果是他的話,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很好的鎮住全場的。」

  於是萩原研二就這麼把也打算提前溜走的松田陣平給甩在了警視廳機動隊交流會現場。

  被一群人用崇拜的目光圍著,松田陣平一點也不覺得高興,甚至想要打人。

  聽萩原研二陳述完他的整個逃跑過程,井上千束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她默默咽下嘴裡最後一口壽司。

  「陣平完全被研二給克得死死的呢。」

  「但研二願意被千束醬給吃得死死的哦。」

  再次眨眼丟出個wink,萩原研二笑得簡直不要太開心。

  井上千束默默挪開視線,完全不想接萩原的話。

  「千速姐想你了哦☆~」

  井上千束:「!!」

  研二這家伙,嘴上說著自己被井上千束吃得死死的,見千束有所抗拒就立馬放出大招。

  坐在床上的井上千束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像披著寬大的鬥篷般。

  她把頭撇向一邊,眼睛卻斜看向床邊笑容燦爛的萩原研二,忍不住小聲嘀咕:「研二這個大笨蛋,就知道給我挖坑。」

  萩原研二眨巴兩下眼睛,沒能聽清千束說了些什麼:「嗯?」

  「沒什麼。」

  「說起來,千束醬明天就必須出院了吧,因為不可以讓公安部以外的警視廳同事意識到你參與進了什麼事。」

  警視廳裡除了已故的反叛者和向黑田先生坦誠了身份的井上千束,還存在三枚黑櫻花。

  井上千束他們不知道誰才是潛伏在黑暗下的櫻花,不敢妄自托大,只能把井上千束是公安部協助人的事盡可能隱瞞起來。

  她將成為被警視廳反向插入烏丸集團和那個組織的利刃,是雙面臥底,成為比真正公安部警員還必須藏住尾巴的存在。

  井上千束是除了已經順利潛入組織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雙王炸外,公安部所准備的另一張王牌。

  目前整個警視廳知道她協助人身份的也不過搜查一課現任總負責松本清長和公安部幾位高層。

  即便是井上千束的直系上司目暮警官,也只知道她時常被公安部喊去幫忙進行罪犯畫像,僅此而已。

  「以畫像的方式輔助公安部」和「完全倒戈開始為公安部工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旦被烏丸集團洞察,她一定會被直接殺掉的。

  所以為了避免被不知道潛伏在哪裡的黑櫻花注意到井上千束已經徹底獲得公安部協助人身份的事實,即便現在身體虛得難受,在沒有明顯外傷的情況下,井上千束明天依舊得換上干淨整齊的西裝,按時出現在警視廳搜查一課。

  「說起來……」萩原研二用手帕擦掉井上千束嘴邊的醬油:「明天警視廳會有新的警校畢業生前來報到哦。」

  「我聽說這次搜查一課也有一名女警入職,是和千束醬一樣干練的精英警花。我記得好像是叫……佐藤美和子。」

  「佐藤美和子?」

  井上千束捏著下巴低下頭,總感覺這個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的樣子。

  然而直到第二天在警視廳見到前來報到的新人警花,井上千束都沒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被萩原研二用花招留在警視廳交流會現場,直到凌晨一點才終於可以動身離開的松田陣平匆匆趕到病房時,井上千束早就已經被萩原給接回去安頓好並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共同驅車前往警視廳上班時,井上千束拎著包前腳才轉身離開,後腳松田陣平就把拳頭捏得哢哢響,一把揪過萩原研二的衣領,恨不得把對方物理超度。

  「萩你這家伙!」

  「嘛……一個人被拖住,總比兩個人都被拖住要好得多,不是嗎。」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

  面對松田陣平氣勢洶洶的威脅,萩原研二笑著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今晚有新人入職,千束醬一定又會喝酒吧。這次我也打算拉上搜查一課三系一起舉行迎新聯誼哦。」

  「……」

  生氣的情緒突然頓住。

  「嘿嘿~這次搜查一課又有女警入職,一定會被其他課室搶破頭的哦。」

  萩原研二笑眯眯道:「不過如果交給我,一定會沒問題的~」

  「……成交。」

  畢竟如果是萩原研二的話,一定會再次成功的……才怪!

  利落的短發搭配上立體的五官,颯爽帥氣,一點朱唇卻又不失女性的嫵媚,是介於明艷和干練之間的超級大美人。

  新入職搜查一課的女警佐藤美和子有著和井上千束完全不同的外表風格。

  「哇哦~!!」

  在看到跟在目暮警官身後的佐藤美和子時,搜查一課所有男警全都瞪大眼睛,滿臉幸福地驚呼出聲。

  太好了,搜查一課終於又來了一位女性,雖然風格不同但也是位顏值完全不輸井上千束的大美人。

  一定是天照大神聽到了他們的心願所以顯靈了,警視廳搜查一課年輕未婚男警們願意半個月工資買一堆供奉品天天去神社還願。

  和外面熱鬧吵嚷的公共區域不同,搜查一課三系現任長官的辦公室內,幾名警員正認真彙報著今天的工作情況。

  因為有大量新人入職,今天又正巧沒接到什麼案子,整個警視廳氛圍都十分放松。

  三系長官雙手十指交叉聆聽著下屬交代今晚的迎新安排,辦公室門卻在此時被敲響。

  「這個時候會來拜訪的一定是那些想來聯誼的其他課室,要讓他們進啦嗎?」

  「嗯,讓人進來吧。」

  得到指令的男警員退後兩步拉開辦公室門,在看清門外笑眯眯抬手朝他打招呼的長發男人後,開門的警員身體先意識一步,嘭得一聲直接甩上了辦公室門。

  辦公室裡其他警員:「……?」

  「誰在外面敲門?」

  剛剛開門的警員笑容僵硬:「沒誰,一、一只狗而已。」

  「……?」

  「你在說什麼胡話,搜查一課這邊怎麼可能會有狗。又不是機動隊,養了一堆功能性警犬。」

  另一名警員念叨著,上前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萩原研二:「嗨~」

  「嘭!」

  辦公室門再次被合上。關門速度之快,甚至卷起一陣風,撩動起萩原研二額邊的幾根長發。

  連招呼都沒打完就連續吃了兩次閉門羹的萩原研二微笑著從眼底擠出個大大的問號:「……?」

  十指交叉搭著下巴的搜查一課三系長官:「外面是誰?」

  開門的第二位警員:「沒錯,是會敲門的狗而已!沒有人!」

  三系長官:「狗!?」

  「啊哈哈哈哈,」試圖以傻笑掩蓋事實:「沒錯,是狗!一定是機動隊沒把門鎖好,所以被警犬給溜出來了。」

  三系長官:「……?」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胡話。

  開門的兩位搜查一課三系警員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頭上掛著汗珠,臉上強顏歡笑但心底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可惡!是機動隊的長發池面混蛋!

  那家伙是警犬嗎!佐藤美和子這才剛入職呢,他怎麼這麼快就聞著味過來了!

  叼走一位精英警花井上千束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叼第二個!

  拉黑!把爆/炸物處理班的家伙全部拉黑!

  「美和子保護協會」已經迫在眉睫了!今晚就立刻組織人把協會成立起來吧!

  門外從頭到尾就只說了一個「嗨」字就被殘忍趕走的萩原研二癟著嘴簡直委屈到不行,從搜查一課離開時還特意抬手在嘴邊達成個小喇叭,朝井上千束喊道:「千束醬,聚會完給我電話,我和陣平來接你哦~」

  一臉茫然的佐藤美和子:「男朋友?」

  目送著人離開,滿臉無奈的井上千束:「才不是呢。」

  目標從頭到尾都是井上千束,壓根沒考慮過對佐藤美和子下手的萩原研二在回到爆/炸物處理班時,頂著下屬們亮晶晶又意味不明的目光,他無奈聳肩:「很遺憾,完全被拒絕了呢。」

  在心裡已經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的爆/炸物處理班前輩兼下屬們:不!完全不遺憾!如果和嫂子一起用餐,他們很可能會因為被勾起可怕的回憶而消化不良!

  看著前輩們從屏住呼吸等待萩原隊長答案,再到聽到被拒絕的回答時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今天才剛入職的爆/炸物處理班新人們一臉茫然地左右打量著周圍前輩的表情,從頭頂擠出一排問號。

  ……?

  佐藤美和子可是他們那一期的校花,井上警官也是倍受教官吹捧誇贊的精英女警,不能一起聯誼為什麼反而會松了一口氣?

  不能理解。

  疑惑的表情太過明顯,爆/炸物處理班老前輩們不得不拍著新人的肩膀,以語重心長的姿態認真勸告:「一定要在搜查一課三系那位叫井上千束的女警面前放低姿態,乖巧一點!一定記住了!」

  爆/炸物處理班新人:「……哈?!」

  抱歉,聽完前輩你的勸告,我愈發迷茫了。

  總感覺自己入職前,爆/炸物處理班似乎發生過什麼不為人所知的可怕事件。

  反觀搜查一課那邊,有了井上千束的前車之鑒,這次他們果斷拒絕了所有課系的聯誼申請。

  甚至在下班後前往迎新地點時都如同電影中的間諜人員般躲躲藏藏,深恐被以爆/炸物處理班為代表的其他課室悄悄跟蹤。

  「井上警官,我有開車來哦,要一起去米花飯店嗎。」

  把隨身物品全部塞進手提包裡,佐藤美和子笑著叫住了井上千束:「未來還要拜托井上前輩多多關照呢。」

  「好呀,那就辛苦你了。」

  大概是為了方便井上千束單獨行動和指揮調動三系的力量,她從搜查一課總負責松本清長那裡獲得了升職許可,現在已經是警部補了。

  同為女性,新入職的佐藤美和子自然被歸屬到了井上千束的隊伍裡。

  況且井上千束在見到佐藤第一面時就對她充滿了好感——佐藤是除目暮警官外,難得擁有色彩的警員。

  「不過還真是難得,入職時就能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私家車。畢竟警校時期可是完全禁車的。」

  井上千束和佐藤美和子並肩順著樓梯往警視廳地下停車庫走去,她笑道:「說來慚愧,我連駕駛技術都是在從警校畢業後才從剛剛被趕走的那位長發警官那學會的。」

  而且還因此被對方黏著撒嬌個不停。

  「啊,其實車子是我爸爸的。他之前也是位了不起的警察,只是後來殉職了。」

  「唔,抱歉抱歉。」

  「沒關系,我已經不難過了。而且正因為受父親的影響,我才會想要成為一名警察。」

  兩人走過最後一層扶梯,順著地下室的指示牌拐向佐藤停車的地方。

  「佐藤的那位父親,叫什麼名字。」

  「佐藤正義。」

  佐藤美和子回答出聲的同時,她已經帶著井上千束來到了父親作為遺物留給她的私家車前面。

  井上千束看著眼前過分眼熟的白車,僵住了臉上的笑,甚至連嘴角都微不可察地抽動了兩下。

  佐藤正義……

  佐藤美和子……

  她想起來了。

  還在警校時,她第一次和萩原他們攪和在一起闖禍的那次,那輛被萩原他們偷開出來的鬼塚教官的白車,就是佐藤正義的。

  當時面對還是警校生的井上千束的詢問,鬼塚教官是這麼回答的:「這可是佐藤正義警官的遺物,他的女兒——那個叫佐藤美和子的小丫頭暫時把車交給我保管罷了。等美和子畢業了,我就會把車還回去。」

  那個時候井上千束還因為被萩原他們拉著她破壞了別人的遺物而陷入恐慌。

  誰能想到不過短短一年時間,遺物的現任主人就開著車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還成為了她的後輩,未來要朝夕相處。

  井上千束:「……」

  佐藤美和子:「井上警官你怎麼了嗎?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井上千束強顏歡笑:「不,我沒事……」

  即便車子已經被保養翻新過,井上千束絕對不會認錯。

  畢竟臨畢業時她可是坐在一邊親眼看著松田陣平是如何一點點把被磨損得慘不忍睹的白色馬自達修復成眼前的樣子。

  看得出來沒了松田他們那群搗蛋鬼,眼前的馬自達就再也沒受到過一點點磨損,被鬼塚教官好好地給保護了起來。

  糟糕,被佐藤美和子知道真相的話,一定會被痛扁的吧。

  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佐藤美和子:「唔……井上警官,我總感覺你看我的眼神很微妙,充滿了回避和慚愧?」

  默默挪開視線的井上千束:「不……應該是你的錯覺……」

  佐藤美和子:……

  是錯覺的話那你倒是好好直視我,看著我的眼睛再說這句話啊!

  作者有話說:

  井上千束克制警校組,女人克制井上千束x

  千速姐&美和子——井上千束——警校四位笨蛋,完美的食物鏈

  警部補:柯南線開始時,佐藤美和子的職位。

  警部:目暮十三的職位。

  -

  即便是可靠的井上千束,也有想要滑跪的一天呢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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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一定要等我。」

  聽覺是人類最後停止運作的五感。

  諸伏景光捂住中彈的腹部強忍劇痛重回屋頂時,看到的便是被按倒在地,口腔內被強硬塞入漆黑槍管的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會死。

  如果自己真的逃走了,如果自己沒有折返回來,井上千束一定會死。

  被子彈殘忍地貫穿腦部,讓生命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

  雖然在進入公安部執行臥底任務的第一天就想過自己可能會死,同伴可能會犧牲。但當曾朝夕相伴的同期就躺在諸伏景光面前被死神的鐮刀架住脖子的那一刻,他還是慌了。

  頭一遭直面死亡總是會來得更震撼。

  第一次遭遇命案,父母渾身染血的模樣夜夜出現在噩夢;第一次用狙擊槍擊殺組織要求暗殺的目標,良心地拷問讓他輾轉反側無法無眠。

  井上千束會是他失去的第一個同伴嗎?就這樣凄慘悲烈地死在他面前。

  子彈從槍膛射出發出一聲悲鳴。

  這不是諸伏景光第一次開槍殺人,卻是他第一次在像征著正義的紅櫻花面前殺人。

  血漿和白色腦髓濺在井上千束臉上,被掐紅了脖子險些窒息的女人露出片刻呆愣。

  「唔!」捂著腹部發出一聲悶哼,諸伏景光腳下踉蹌,靠著門緩緩滑坐下去。

  意識逐漸陷入混沌,血液流失,身體泛冷。恍惚中,諸伏景光被什麼人握住了手。

  被握緊的掌心是唯一的溫暖源。

  「你一定要等我。」

  耳邊的聲音是無人回應的誓言,鏗鏘有力。

  手被放開,肌肉下意識收緊,試圖牽住離開的溫暖,卻只是被神經牽引著顫動了下手指。

  而後便是漫長的黑夜,無聲淪陷。

  人類的大腦具有欺騙性,它會自動補全缺失的細節或瞬間,創造不存在的記憶(注1)。

  淺眠時周圍人對話的聲音會進入意識,以夢境的方式呈現在腦海;我們經常忽略視野盲區的存在,因為大腦會自動填補缺失的畫面。

  雖然僅僅是被聽見,但大腦自動為諸伏景光補全了井上千束松開他手前的最後畫面。

  過去種種在夢境中輪番上演。

  躺在血泊裡的父母,被狙擊鏡瞄准的目標,倒在自己槍口下的男人。

  「新村智,這個男人是你這次行動的目標,殺了他。」

  組織裡的人遞過來一張照片,身份是公司社長的男人被用紅筆圈了起來。

  放棄自己的良心吧,諸伏景光。

  你已身處黑暗,你已掉入泥塘。腳下是萬丈深淵,眼前是無盡黑暗,手中是鮮血罪孽。

  「景,你上次故意失手放走的男人已經被組織殺掉了。下次任務再出差錯的話,你也會有危險。」

  每一聲槍響都是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

  諸伏景光連自救都難,又拿什麼去挽救即將消散的生命。

  ——只死他一人,便能拯救下無數人。所以動手吧,殺了他。

  諸伏景光躺在拉緊窗簾隔絕了光的小床上,空洞的雙眼望著天花板,不斷用同樣的話語勸服自己。

  但人命的重量從來不是按數量來衡量。

  可是……!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警視廳公安部臥底諸伏景光,就快要崩潰了啊。靈魂和□□分離,意識不斷左右拉扯。翻手是白,覆手為黑,光與暗如影隨形。

  放棄吧,墜落吧。

  染黑你的羽翼,再也回不到光亮。

  「諸伏……」

  有誰在黑暗中喊著他的名字。

  「景光君……」

  會是誰。

  「你一定要等我。」

  夢境中最後被補全的畫面,是女人在櫻樹下笑得恬靜的面容,亦如他們畢業那天。

  猛地睜開雙眼,天花板長條形的LED燈刺得眼睛難受。諸伏景光下意識眯起眼,大腦混沌片刻才重回清醒。

  耳邊是儀器隨著心跳滴滴作響的聲音,呼吸機內的橡膠塞上下推動發出聲響,從鼻息處噴出的溫熱呼吸在氧氣罩上留下一灘水蒸氣的印記。

  身體被倦意和過載的疲憊支配,諸伏景光半磕著眼,沉默良久才從唇瓣斷斷續續吐出個名字:「……千束。」

  …

  聽聞諸伏景光蘇醒並且已經可以接受探望的消息後,下了班的井上千束果斷推掉了佐藤美和子的晚飯邀約,笑著說過幾聲抱歉後她果斷驅車趕往醫院。

  安靜的病房外坐著個看報紙的男人,走道盡頭也有個不停踱步打電話的中年人。他們是警視廳公安部派來負責觀察周圍情況的同事,會對諸伏景光的個人信息和生命安全進行保護。

  藥水順著針管進入身體,諸伏景光的身體情況已經基本穩定。

  井上千束匆匆趕到時,在向門外公安部的人打過招呼後,她敲響了病房的門。屋內除了已經可以靠著枕頭勉強坐起身的諸伏景光,還有個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人。

  「安室先生。」

  坐在病床邊折疊椅上的金發男人聞言抬頭望向門口的井上千束,他展露出個笑顏:「好久不見,要坐嗎?」

  「不了,我應該不會待太久。倒是安室先生你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剛結束任務就立刻趕了過來吧。警視廳那邊今天都沒接到什麼案子,我幾乎可以說是在辦公室坐了一整天。所以還是你坐吧,要好好休息哦。」

  病房內只有一把折疊椅,安室透也確實累得不行,過載的劇烈運動讓每一塊肌肉都在發酸。見狀他便不再推脫,又坐回了折疊椅上。

  「這種場合就不要叫我那個名字了,偶爾也想聽千束喊我真名呀。」

  「但是稱呼隨意切換的話,很可能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哦。或者在危急時刻下意識把真名給脫口而出。」

  「意料之內的回答,」安室透無奈笑著,抬手揉過自己一頭金發,把面前垂下的幾縷劉海捋至顱頂:「千束認真工作的樣子明明是當初吸引我的地方之一,現在卻反而覺得千束要是偶爾也能不那麼嚴謹認真就好了。」

  想聽井上千束喊他的名字。

  不是包裝在酒保身份和私家偵探外殼下的虛假名號,而是真正的他的名字,那個曾和她朝夕相處的男朋友「降谷零」的名字。

  ——偶爾也可以不用這麼認真,這種時候就讓那些絕對安全指令和行動手冊都見鬼去吧。

  ——呼喚我的名字吧。用你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念出我的名字。

  ——親切的,溫柔的……

  瞳孔錯愕瞪大,安室透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想著些什麼可怕的想法。他身子後仰依靠在折疊椅椅背上,望著慘白的天花板露出個苦笑。

  即便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但會這樣想的自己還真是不像話。

  「抱歉,」安室透緩緩吐出一口綿長的嘆息,他蹙著眉頭,明明面上掛笑,卻無端從眉尾透露出痛苦的意味:「在你們最需要支援的時候,我卻沒能提供幫助。」

  井上千束依靠在病床邊,聞言她看向坐在跟前幾步外的安室透:「這件事不怪你哦。我聽黑田先生說了,那段時間安室先生剛好被貝爾摩德帶去了英國,執行一些竊取情報的任務。所以不能出現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安室透只是閉上了眼,縮緊眉頭沒有說話。他從風見那裡聽說了,當公安部的支援趕到現場時看到的是怎樣一副慘狀。

  光是聽文字描述都能讓他一陣心悸。呼吸像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得難受。

  良久後他才開口,聲線一如既往的悅耳動人,卻無端染著幾分苦楚:「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只是不斷一聲聲重復著抱歉的話語。這一切都不是安室透的錯,但他就是執拗地把一切都歸結於自己。

  在正義之路上孤勇向前的男人就連在這種事上都不願放過折磨自己。

  痛苦變得可視化,身後是不斷翻湧即將吞噬一切的海嘯。安室透位於漩渦中心,無法逃脫。

  諸伏景光擔憂地皺緊眉頭:「零……」

  井上千束凝視著安室透,片刻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零君。」

  這是她久違地再次呼喚他的名字,不再含情脈脈,卻依舊溫柔。

  「零君知道嗎,幾個月前的那起爆/炸案,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研二了。」

  井上千束低下頭,一縷烏發垂落耳邊。

  「如果沒有研二,我可能根本不會和大家熟識。」

  「他差點出事那天,我躲在病房裡嚎啕大哭。我責怪研二,責怪他擅自脫下防爆服;我責怪搜查一課的前輩,覺得是他們魯莽行動才險些害死研二。」

  「但其實你我都知道,真正該為這件事擔責的人是安裝炸/彈的始作俑者。」

  「沒錯,我們犯的一些錯可能會要了自己或者其他人的命。但如果沒有那些肮髒的躲在暗處的老鼠,我們甚至根本不需要犯錯。」

  「只要不下水就永遠不會淹死,不行動就永遠不會犯錯。只有真正在做事的人才會出錯。」

  「而且你根本沒有錯。」

  「零君,」井上千束歪頭笑著,盡可能讓自己的笑顏看上去溫暖陽光,模仿著萩原研二元氣滿滿的模樣試圖溫暖眼前低落的男人:「正因為充滿了危險,所以才有我的加入呀。我會好好充當你和景光的保護盾的,所以今後也拜托零君多多照顧啦。」

  窗外烏雲散去,一束光順著樹梢的縫隙照進病房,投下金色溫暖的模樣。

  諸伏景光抬手捂住唇咳了幾聲,他面色泛白,卻還是掛起個溫柔的笑意:「保護盾的話,我跟零也會好好接應和保護千束的。」

  他眉眼彎彎,笑顏一如既往讓人心安:「所以零你也不要太自責了。」

  井上千束笑著歪頭:「還是說零其實是在責怪我讓景光受傷?」

  「我……」安室透逆光坐著,他抬起手,陽光從指縫穿過,投下立體的金色影子。

  這一刻,他仿佛抓住了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重重嘆氣,安室透終於重新掛上發自內心的笑顏,心底的霧霾也被暫時一掃而空。

  井上千束抬手覆過諸伏景光正在掛點滴的手背。

  「手好冰,」井上千束皺眉:「有熱水袋這類的東西嗎。」

  已經連小臂都像是剛從冷藏室裡取出來的結霜的鮮肉,涼得嚇人。

  「景光也真是的,完全不愛惜自己,手都這麼涼了也不知道提要求。」

  安室透答道:「有,但是已經冷掉了,剛剛交代他們去更換熱水,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這樣啊……」井上千束只是安靜地靠在病床前,一只手墊在諸伏景光的手掌下方,向他的掌心持續輸送著溫暖;一只手覆蓋住棉被下諸伏景光的小臂,上下來回輕撫,試圖以此緩解他的冷意。

  長時間點滴真的會讓小臂涼得像是快要失去知覺般難受,即便只是36度的溫暖也會被無限放大。

  被井上千束指腹接觸的地方,溫暖源源不斷。

  ——你一定要等我。

  他已經等到了。

  只是未來,也會等得到她嗎。

  作者有話說:

  (注1)

  該知識點來源於紀律片:《短路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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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居然都沒人在意萩原研二到底有沒有看到什麼,哎……研二不是麻麻不幫你,是你沒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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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中谷先生自案件後匆匆搬離,井上千束拜托竹川小姐制作的儀器已經被公安部配合收回。

  「雖然不知道千束是要用來做什麼,不過再次潛入的事就交給我吧。」已經出院的諸伏景光笑著,接過了僅魔方大小的儀器。

  「那就拜托新村先生了。」

  「千束直接喊我智就好。」

  「嗯。智先生如果需要幫助也可以隨時找我哦,那我就先回去了。」

  溫柔笑著的男人已經悄然改變了對女人的稱謂,是和萩原研二一樣采取的懷柔政策。

  像吸水的海綿般一點點滲透,再在恰當的時機在她手背落上一吻。

  只是萩原研二在察覺自己內心的想法後選擇主動出擊,諸伏景光卻是在自己都未完全看透內心時便已經被動地開始靠近。

  身為搜查一課僅有的女性,佐藤美和子和井上千束的關系被迅速拉近。入職一個多月,佐藤美和子也已經摸清了自己的組長井上千束和爆/炸物處理班小隊長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只可惜久聞其聲,未見其人。

  爆/炸物處理班莫名其妙被掛在了搜查一課的黑名單上,除非是工作上的事,不然傳聞中的爆物處王牌根本進不了搜查一課的大門。

  「這裡是廣田,「下垂眼金毛」已被攔截,over。」

  「我是雄野,「黑背狼犬」已經朝搜查一課過去了,提高警惕。」

  在去樓下便利店買咖啡時,佐藤美和子發現了躲在走廊盡頭自動販賣機後面鬼鬼祟祟用對講機交流的前輩。

  並且聽到了他們充滿暗號的對話。

  佐藤美和子:……?

  於是她扭頭就把自己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井上千束。

  得知這件事時,井上千束正端著杯咖啡,小口吹著杯口處不斷向外溢出的熱氣。

  井上千束明明沒加入「美和子保護協會」,也對自家課室男同事們私底下做的事一無所知,可她偏偏就是在一瞬間聽懂了這幾個暗號和其背後所隱藏的含義。

  「噗呲……」

  抬手握拳擋在嘴邊,井上千束笑意直達眼底。

  「金毛和黑背嗎,總感覺莫名的形像呢。」

  整天笑容燦爛的元氣大狗萩原研二,和無需任何表情就能靠氣場勸退周圍人的凶巴巴黑背松田陣平。

  這兩個人在從千束這裡得知自己被搜查一課暗地裡取的外號時,反應也和他們的代號如出一轍——嘁了一聲面帶不爽的松田陣平,和搖著尾巴撲上來的萩原研二。

  「好過分哦,難怪他們都不讓我和小陣平過去,」故意癟著嘴撒嬌,抱著井上千束蹭來蹭去:「千束醬明天中午來機動隊這邊嘛,我們一起吃午飯。」

  「不要,我和美和子約了一起吃飯。」

  「誒?又是那位新入職的刑警小姐。不嘛不嘛,千束醬已經好久沒和我們一起吃午飯了。」

  「周末不是一直都有和你們在一起嗎,晚飯也幾乎都是三個人一起用餐。」

  「才不夠呢,金毛大狗一刻都不能離開千束醬,不然就會難過到快要死掉。」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迅速接受自己的外號!」

  「我不管,要千束陪我。」

  「真是的……研二你幾歲了!不要抱著我一個勁的撒嬌!」

  「放心好了,別看我這樣,該認真的時候我也是十分可靠的,一點不比小陣平差。」

  「不許再蹭了!」

  大金毛最後是被松田陣平揪著後衣領強行從井上千束身上扒拉下來的。

  「萩你這家伙,不要因為我沒阻止就一個勁占便宜。」

  「嘁,」萩原研二默默用小指掏著耳朵:「明明是小陣平你自己不好意思撒嬌。」

  「在喜歡的人面前,面子才不值錢呢☆~」說罷,他扭頭朝著坐在沙發上的井上千束眨眼丟出個wink.

  默默端起桌上的冬棗塞進嘴裡,井上千束已經放棄掙扎了。

  在情商這方面,她完全不是萩原研二的對手。這個家伙總是能很好地做到在她真的生氣前見好就收,在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的一瞬間立馬轉變風向和態度。

  「哎……」單手捂臉默默嘆氣,井上千束很是頭大。

  原本說好下個假期要以正式拜訪松田陣平的父親,結果麻煩事一件接一件,這兩個家伙還背著她擅自向警視廳公安部遞交了協助人申請。

  要不是安室透咬牙切齒地找上門,她可能還會一直被蒙在鼓裡。

  「再胡鬧的話,我要生氣了哦。」

  戀愛中的男人似乎總是能無師自通地掌握該如何准確惹怒女朋友卻又讓她有苦說不出。

  從初次接觸到熟絡交心,受害者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井上千束一人。

  不管是最開始的「以為是乖乖女好學生結果居然跟著那五個家伙瞎胡鬧」,還是現在的「把爆處組雙王牌都牢牢握在手心的不得了的女人」,流言一刻不止。

  風評被害,已經徹底扭不過來。

  用湯勺敲別人腦袋這種事,在被爆物處雙王牌黏上前,井上千束連想都沒想過,更別提付諸行動了。

  但現在她想狠狠再敲一次,讓這兩個笨蛋好好清醒清醒。

  「我要睡覺了,你們兩個笨蛋快點回自己房間。」

  不要每次一下班就很自然地拎著菜和啤酒、甩著西裝外套地直接拐進她的宿舍。雖然這兩個笨蛋每天都有幫忙切菜洗碗,但不要完全把她的房間當自己家啊!

  除了導致警視廳中層打賭團滅的那次風評被害,奇怪的傳言再次悄悄在東京警員間流傳了起來:

  ——如同在玩一場大型3D游戲。找不到爆/炸物處理班的王牌們該怎麼辦?去井上千束的宿舍看看吧,說不定已經刷新出來了。

  住在井上千束周圍的搜查二課同事看她的眼神也已經從最初的驚嘆震撼變成了現在的淡定,似乎已經接受了她的房間會固定刷新出爆/炸物處理班雙王牌的可怕事實。

  「我們本來就是關系親密的同期,他們還住在我的隔壁,會來找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試圖狡辯。

  周圍警員只是沉默著轉頭把視線投了過來,片刻後又收回視線開始繼續手頭上的事。

  井上千束:「……」

  行吧,狡辯失敗。

  「真是的……我放棄,」頹廢地坐回轉椅上,井上千束隨手操起桌子上的紙質筆錄翻閱起來:「都怪那兩個笨蛋。」

  佐藤美和子單手托腮看著眼前的好戲,忍不住出聲感嘆:「不過還真想看看呢,千束警官的緋聞男友……們?」

  「怎麼連美和子你也!那個『們』字是多余的啦!」

  「不過比起這個,」佐藤美和子從手提包裡翻出四張巴掌長的紙制券,道:「由美給了我幾張自助餐招待券,這周就要過期了。結果那家伙家裡臨時有事向警視廳請了好幾天假,自助餐也去不了了。」

  「千束警官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末了,佐藤美和子又笑著補充道:「有四張哦。」

  井上千束:「……」

  心裡咯噔一下,翻閱紙質筆錄的手也猛地頓住。豆大的冷汗劈裡啪啦一個勁往下掉,井上千束半天不敢接話。

  「千束警官今晚一起吧,把那兩位也一起喊來。」

  佐藤美和子還真不是對所謂的「緋聞男友」感興趣才提出讓井上千束把松田、萩原也帶過來。

  以她對待工作時嚴謹認真的性格和工作大於生活的習慣作風,會邀請對方,更多是出於對傳聞中「實力強悍到就算擺著臭臉、犯了該被重罰的大錯,也能被機動隊親自請到爆物處還連連升職的超級王牌」的好奇。

  而且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其實井上千束早就發現了——佐藤美和子是個在感情這方面過分遲鈍的超級大直女。

  在佐藤美和子第十次無視掉搜查一課單身男警的示好後,她身側的井上千束抱著胳膊欲言又止。

  最終井上千束只是搖著頭嘆氣,同情地看了一眼哭喪著臉的男警,道:「看樣子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搜查一課的人都有得哭嘍。」

  佐藤美和子:「什麼?」

  「沒什麼。」

  想快速獲得佐藤美和子的注意力,比起這些追女人的花招和示好,大概還是直接胸口插刀躺在地上要效果來得更好。

  「井上警官,」搜查一課門口,一位從外面回來的男警官出聲打斷了井上千束的思路:「有人托我給你送便當哦。」

  他手上赫然提著一個被深藍色網格布包裹住的便當盒。

  「誒?」

  抬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便當,井上千束眨著眼很是茫然。

  雖說松田陣平他們都會做飯,但那兩個家伙超討厭下廚。

  平時工作又忙,除了晚上幫忙切菜,他們也只有在周末的時候才會心甘情願地主動系上圍裙擠在狹小的單身公寓廚房,試圖為井上千束做一頓豐盛溫馨的晚餐。

  而且如果真是他們親手制作的便當,一定不會托人轉交。他們會直接拎著便當在休息室等她一起用餐,臉上還會掛著邀功般小得意的可愛表情。

  顛了顛手上的這份便當,還殘留有余溫,熱度隔著塑料材質外殼清晰地傳遞到井上千束的掌心。

  佐藤美和子單手托著下顎,出聲:「是那兩位警官的愛心便當嗎,那千束警官一會應該不能和我一起吃午飯嘍。」

  「唔……我猜應該不是他們。」

  滿腹疑惑的解開方布,在抬起便當蓋的一瞬間,井上千束心中的疑惑已經得到了答案。

  景光君真是的,明明凌晨四五點才結束酒吧的駐唱工作,下班後不好好補眠就算了,居然還特意做了便當送過來。

  被溫柔對待時,再僵硬的心都會變得柔軟,更何況櫻花本就是柔軟的物種。

  井上千束看著桌上菜品豐盛、擺放整齊的便當,忍不住掛起笑意:「美和子,要一起吃嗎。這是我一個朋友做的,他的廚藝超級棒哦。」

  「好啊,不過晚餐的事……」

  「我一會就給松田他們打電話,晚上就辛苦美和子破費嘍。」

  手上捧著諸伏景光制作的熱便當,井上千束把被小刀雕出漂亮十字的脆腸喂進佐藤美和子嘴裡。

  尚未冷卻的米飯隔著塑料盒傳遞至井上千束掌心,亦如她無數次握住諸伏景光的手時,溫暖順著掌心傳遞給景光那樣。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你們想看什麼,會寫的!放心!


第63章

  萩原研二用實際行動證明只要情商足夠高,不管對方是哪一款女性,他都可以輕松獲得對方的好感。

  倒不是男女兩性方面的情愛好感,但萩原研二確實只用了短短半個小時就直接拉滿了佐藤美和子對他的初印像。

  「所以拜托了,佐藤醬,明天我想和千束醬一起用餐。」

  萩原研二雙手合十,可憐兮兮道。

  「啊……」

  佐藤美和子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

  自新人報道後,井上千束就再也沒和萩原他們一起用過午餐。

  一開始有些不習慣,但和美和子共同進餐幾次後,井上千束久違地回憶起在跟萩原他們黏在一起前,和小川香織她們一起組的閨蜜姐妹局。

  沒有黏糊糊的大狗,沒有爭風吃醋的笨蛋,更沒有人競賽般一個勁往她碗裡夾菜……只有女孩子的飯局實在是太幸福了!

  迎著佐藤美和子遲疑的目光,井上千束用力朝對方眨眼,以極小的幅度悄悄搖頭,試圖暗示佐藤拒絕掉萩原的請求。

  但如果能在零點幾秒內接收井上千束的暗示並看懂,佐藤美和子就不會在未來和後輩高木鬧出那麼多烏龍事了。佐藤大概屬於不是特別在乎個人感情,所以對待這類事也不夠敏銳的那一類人。

  於是她和井上千束對視一眼後,一臉誠懇地朝萩原點頭:「萩原警官你放心,接下來幾天我都不會占用千束警官的午休時間的,剛好我也想去警視廳對面新開的丼飯店嘗嘗看味道。」

  「好耶☆~」

  開心到開始抖動頭頂盛開的小紅花的萩原研二。

  「……」

  單手扶額,一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井上千束。

  佐藤美和子如同開了層保護盾,把包括井上千束在內周遭所有人的暗示信號全都隔開並狠狠反彈回去。

  暴力抓捕時身手了得完全不輸給男警,是颯爽利落到能讓一眾警官都大吃一驚的強悍實力,但在現場偵查上表現卻不夠突出。

  「我去接啤酒。」

  佐藤美和子端著玻璃杯站起身,向萩原他們稍作欠身便轉身離席。

  見佐藤走遠,萩原研二雙手托腮歪頭:「千束醬明天還是和佐藤警官一起用餐吧。」

  「誒?」井上千束頓住把沾了醬油的甜蝦送進嘴的動作:「研二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看到了哦,千束醬剛才悄悄給佐藤打信號了。」

  萩原改為左手托腮,右手食指在桌面一點一點的無聲敲打著節奏,一雙下垂眼也瞥向被指腹敲打的桌面。

  他雖然掛著笑容,卻像個努力考了滿分興高采烈拿著紙卷邀功卻被家長冷落的孩子,滿眼落寞。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麼,但一定給千束醬造成困擾了。所以在千束醬點頭前,我都不會黏著千束醬了哦。」

  「研二……」

  井上千束回望向萩原的視線開始放柔,說不觸動是假。

  松田陣平瞥了眼身側的幼馴染,也調整坐姿坐直了身體。

  他倒是確實沒注意到這麼多有的沒的,但如果萩原說有,那就一定是有。

  雙手十指交叉搭在下顎前,松田陣平甚至不需要多思考就直白地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對感情確實不太敏銳,所以如果我做了什麼讓千束你不高興的事情,千束你一定要直白的告訴我。」

  「只要你說,我就一定會注意。不敢誇下絕對能立馬改正的海口,但起碼我會去嘗試的。」

  「唔……真是的。」

  總是擅自說些感動她的話。

  「抱歉,這次其實只是我自己在任性而已。因為最近一年幾乎都是跟松田、研二黏在一起,偶爾也想要擁有自己的時間,像是姐妹趴、閨蜜飯局這類。」

  萩原研二把炸蝦塞進嘴裡,咬著半截蝦尾道:「原來如此,感情倦怠期嗎。」

  井上千束只是抿嘴低下頭,手指揪緊自己的長褲布料,莫名有些心虛。萩原他們確實沒有做錯什麼,但她最近確實滿腦子都是如何甩下他們自己出去玩。

  「雖然不太准確,但大概確實是倦怠期。」

  「想要自己出去玩,誰都不理。」

  「包括小降谷那個家伙?」

  「嗯,包括他。」

  聽到井上千束的回答,松田陣平率先松了口氣,他仰頭把啤酒一飲而盡:「只要不是打算丟下我們自己跑掉就行。」

  「想玩就去玩吧,反正我會一直等著你的。玩夠了記得回頭啊笨蛋。」

  萩原研二枕著雙手趴在桌子上,一雙下垂眼像藏著滿天星光,他笑道:「聽說度過倦怠期就是穩定期了哦~」

  而且會耍小性子,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正面信號——以井上千束的性子,只有足夠親密且已經真真切切地走進了對方為自己圈出來的領地,才會獲得被耍小性子的資格。

  單手托腮,萩原研二笑得更開。

  真是太好了呢。女朋友一般的耍賴胡鬧,耍小性子時可愛的樣子,最好能再在他面前胡攪蠻纏一點……真是太期待了。

  井上千束:「那午飯的事……?」

  「沒關系啦,千束醬想去哪裡和誰吃都沒關系,只要不是男性。」

  「唔……」

  明明是些占有欲過勝的家伙,發表著「在把你的名字寫在婚姻屆前怎麼可能放心嘛」的言論,卻在聽到她說出不想黏在一起的發言後果斷選擇了放手。

  眼下正值冬末春初,但他們的話是陽春三月的風,在井上千束心頭打著轉卷起一陣漣漪。

  嘴角點綴著笑意,帶著幾分惡作劇的心態,井上千束道:「就不怕我跟著別人跑掉嗎。」

  「當然怕啊。」萩原回答得毫不猶豫。

  「但是如果真被人帶著跑掉了,我也只能再去親自把人追回來了吧。」

  松田陣平直視著井上千束的眼,回答得極其認真。

  他那副自信的神情,就好像在說「無論怎樣,直到最後一刻前都不會放手的」。

  「噗呲,真是敗給你們了。不過感情倦怠期這種詞可不能隨便使用,不然我又要被傳奇怪的緋聞了。還有研二你,我現在的身份是松田陣平的女朋友,是陣平的啦。」

  結果下一秒,萩原研二就捂著耳朵搖頭,一副「我不聽」的態度。

  「啊嘞,萩原警官是在做什麼嗎?」

  接了滿滿一杯生啤還順道端回來一盤蝦的佐藤警官落座看向她對面捂住耳朵的萩原。

  「沒什麼,」松田陣平難得的讀懂了一次空氣,他適時地移開了話題:「說起來,我和萩開車過來的時候有在停車場看到一輛熟悉的白色私家車。萩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他和萩原因為工作上的事耽擱了一會,開車趕到時千束他們早就已經到了。在把車子停穩在商場底下車庫時,松田陣平有注意到停在樓梯拐角車位上的佐藤美和子的車。

  萩原研二放下捂住的手,又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笑容:「嗯,我注意到了哦,那輛白色的馬自達。雖然不太記得車牌號了,但應該就是它吧。」

  「嗯,就是它。不管是車型還是車牌,絕對不會錯的。而且當初我還親手保養修護過。」

  爆物處王牌間一如既往呈啞謎狀的對話,如同井上千束最初被拐上車子時的情景再現。

  佐藤美和子夾著盤子裡的三文魚抬頭看向對面兩人。她滿臉茫然,視線在兩個大男人間來回掃。

  眼看著對面兩人的對話越來越不妙,井上千束因為緊張已經下意識挺直了背。她笑容僵硬,豆大的汗再次掛在額角。

  溫婉的女人表面上一言不發,但心底已經開始高聲尖叫著求他們快住口了。

  「說起來還真是懷念啊,那輛車的手感。我記得一年多以前我就是用這輛車載著千束……嘶!好痛!」

  桌子底下,井上千束毫不猶豫直接一腳踹在了萩原研二的小腿肚上,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可怕事實。

  「嗯?一年多以前?」

  佐藤美和子已經咽下了嘴裡的魚肉,她從眼底擠出個問號,稍作思考後道:「說起來,萩原警官你們比我大一屆對吧。一年前的話剛好是你們在警校讀書的時期……」

  眼前著佐藤就要觸碰到近在眼前的事實,井上千束連忙出生打斷:「啊!這個海膽好好吃!」

  她歪頭盡可能露出個元氣可愛的驚嘆表情,如同電視廣告上品嘗到絕世美味的出鏡人。翠綠色的眸子裡亮閃閃的,一瞬間整個亮了起來。

  「美和子你快嘗嘗這個~!真的好好吃!」

  「是嗎?我嘗嘗……味道確實不錯,但好像也沒有很驚艷。」

  咬下一口已經被處理好的海膽,佐藤美和子皺眉,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

  但誰能想到剛才被匆匆打斷的話題還能被松田這個笨蛋再次提起:「鬼佬那家伙還真是小氣,最後明明就有好好給他修好,甚至還把車翻新得更完善了,他居然……嘶!」

  大笨蛋松田陣平的小腿也正面遭遇了來自井上千束的猛擊,而且踢得比萩原研二要重得多。

  「鬼佬……?」

  佐藤美和子皺眉:「是指鬼塚教官嗎。他的車的話……」

  「咳!」

  井上千束握拳假咳一聲,再次打斷了話題。

  她笑得溫柔,朝佐藤美和子那邊靠過去一截,抬起手手心向上,以一種介紹的姿勢笑道:「說起來是我的失職,一開始我介紹得太隨意了,必須得好好重新介紹一下才行。」

  「佐藤警官,是以綜合搏擊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超優異刑警哦,是連同期男警都自愧不如的精英警察。」

  雖然佐藤在松田和降谷這幾個熱帶雨林大猩猩面前可能完全不夠看,但能在他們手底下撐過幾個回合的人,這個地球上大概也沒有幾個。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井上千束笑著提高了音量:「美和子的父親也是位了不得的刑警哦,叫佐藤正義,給美和子留了一輛白色馬自達。美和子為了激勵自己成為像父親那樣的警察,特意把馬自達交給了鬼塚教官暫為保管,真的超級有魄力呢。」

  聽懂了嗎,聽懂了的話就快點閉嘴吧,求求你們別再說了。

  很明顯,對面兩個男人都聽懂了。

  他們斜著眼對視一眼後,一左一右扭頭紛紛挪開了視線,不敢再去看對面的佐藤。

  像打開被調到最大功率的冷凍庫大門,冷空氣迎面而來。上一秒還有說有笑的氛圍在此刻瞬間凍結,無人說話的角落安靜得能聽見四人的呼吸聲。

  佐藤:……?

  這熟悉的充滿了回避和慚愧的視線轉移和近乎凝固的空氣,完全是佐藤剛入職開歡迎會那晚井上千束看到她的白色馬自達時的迷之沉默的再現。

  佐藤皺起眉頭帶著幾絲疑惑和審視的意味,她默默扭頭看向身側的井上千束,。

  至於井上千束……

  在注意到佐藤審視的視線時,她的反應和對面兩個大男人出奇的一致——默默扭開了視線。

  開玩笑,心虛到完全不敢對視!


第64章

  「求你了!請務必帶上你的大學畢業證書!陪我參加聯誼!」

  畢業後小川香織被分配去了交通課,和井上千束聚少離多。好不容易兩個人的假期才撞在一起,又剛好都沒有事,香織卻直接以士下座的姿勢跪在千束面前哐哐磕了兩頭響頭。

  井上千束:「……」

  千束坐在宿舍沙發上,手中捏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杯柄。她牽扯嘴角試圖露出笑意,最終卻只是抽動了兩下面部肌肉,完全笑不出來。

  「香織,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從來不喜歡聯誼這類的活動。」

  所以警校時期即便是還沒和萩原他們熟絡起來前,在知道了萩原他們會去參加聯誼這一事實後,面對小川香織的邀請,井上千束也只是稍作猶豫便直接選擇了拒絕。

  「但是!」小川香織跪得端正,雙手合十放在頭頂:「求你了!幫我煞煞那個女人的威風!」

  「千束你也知道我一直沒有男朋友,參加聯系就是想物色合適的交往對像。結果那個女人每次都來凡爾賽,把所有男人的吸引力都拉走!」

  「唔……凡爾賽確實很討厭,但能吸引走所有人的視線其實也是一種實力吧。」

  「但是她這麼做才不是為了交往,是為了虛榮心!故意把別人看中的男人勾搭走但又不交往,就喜歡搶走別人愛慕對像所帶來的的快感!」

  小川香織呲著牙,嘴角下垂、眉頭緊皺,臉上毫不掩飾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抵觸和厭惡。她朝著井上千束的位置又擠過去一截,緊緊挨著井上千束以至於千束不得不往沙發扶手的位置挪了下屁股。

  「我全世界最好的千束,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嘛!」

  「可是這件事要是被陣平他們知道的話……」

  畢竟千束只說自己需要一點空間和自由,可沒說打算直接把他們甩開去物色個新人做男朋友。她偷偷跟著小川香織去聯誼的事要是被知道了,總感覺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放心好了!」香織兩只手用力緊緊拽住井上千束沒握咖啡杯的手,一雙眼睛似探照燈般閃亮:「絕對不會讓他們知道的!」

  「但你不是自稱萩原研二的粉頭嗎。」

  「愛豆哪有自身幸福重要!……千束你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啦,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

  井上千束仰頭咽下一大口咖啡,可可香裡藏著方糖的甘蔗清甜,她從鼻腔吐出聲嘆息:「好吧。」

  誰讓小川香織是她重要的朋友呢。

  「女神!你是我的女神!」

  「不過你先放手,我的骨頭快被你捏碎了。」

  周末的街道人來人往,初春時節太陽總算是落得慢了一些。

  小川香織似乎發了狠地想要報復回去,她向交通課關系不錯的女孩子借來了一堆裙子,讓井上千束在宿舍裡挨件試穿,光是挑選服裝都來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了,不然井上千束真想往大床上一癱,擺爛裝死。

  眼下正值飯點時間,井上千束被小川香織按在沙發上化了一個小時的妝才被拉著匆匆出門。

  「好累啊……只不過是見幾個不認識的陌生男性而已,至於這麼折騰嗎。」

  外勤緝凶都沒這麼讓千束疲憊。

  「千束你不懂!」

  小川香織拽緊了拳頭,眼裡燃燒著熊熊火焰。

  「這是復仇!是女人間的鬥爭!是尊嚴保衛戰,無論如何都要讓對方吃癟!千束,我們上!」

  和鬥志滿滿的小川香織不同,井上千束在被一路拽進指定的飯店前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直到她見識了香織口中那位「必須給她點顏色瞧瞧」的女人。

  在和對方有過一個簡單的接觸後,井上千束立刻明白了香織為什麼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拉過來。

  一頭卷發隨意地垂在身後,齊劉海下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靈動如小鹿。五官精致溫柔,身材嬌小但該有肉的地方一處不落。和井上千束擁有相似的柔和氣質,但她的笑容更甜美元氣得多。

  確實是位會讓多數男性在第一眼就留下良好初印像的可愛女性,也符合多數日本男性的審美偏好。

  井上千束被香織拉著落座,在目光身側女人短暫對視時,對方朝千束露出個元氣友善的笑容:「是香織提過的井上千束嗎,你好哦,我是萬田真子~!」

  「你好。」

  朝著身側人欠身,井上千束對萬田真子的初印像其實還不錯。但千束不認為香織是個會僅僅因為對方更可愛受歡迎就氣得大聲嚷嚷著非要打敗對方的人。

  這次聯誼是五對五的中小型飯局,男女雙方圍著長桌各坐一排,剛好形成了兩兩一對一的局面。

  這次坐在對面的五位年輕男性不管是相貌還是職業都可圈可點。

  長相不說驚為天人,但也完全在及格線以上。職業也是都備受看好的醫生、工程師等,收入和社會地位都絕對不會差到哪裡去。

  情場本就是戰場,在塵埃落定前一切都是變數和未知。隨便哪個都是優質的潛力股的局面在聯誼會上相當少見,平靜溫暖的水平面下暗流湧動——男性之間相互攀比打壓,女性之間的雌競鬥爭。

  井上千束幾乎從不參加聯誼,對其中各種貓膩也不大懂。她完全沒有多想,只是接過對面男人遞過來的菜單,點了一杯葡萄味的氣泡水和蛋包飯後把菜單傳給身側的萬田真子。

  但萬田真子卻先把菜單遞給了其他人,在所有人都點完菜品後她才最後接過菜單仔細打量起菜品。

  「我看看,嗯……我要一份意大利面和一杯四玫瑰威士忌。」

  意料之外的選項讓井上千束回眸望向身側的真子。不僅是她,其他人也都頓住了手上的動作,空氣短暫地停頓,所有人整齊看向元氣笑著的萬田真子。

  「喂喂,萬田你確定嗎,四玫瑰威士忌是烈酒吧。」

  「沒關系的,」萬田真子把菜單遞給一邊的招待生,她雙手握拳搭住下顎,笑得可愛:「因為朋友一直像我推薦這款酒,說是有初戀的味道。」

  萬田真子眨眼,朝著對面的男性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模樣可愛又調皮。

  「而且你別看我這樣,我其實從來沒談過戀愛,超遜的。初戀的味道什麼的,光聽形容都覺得會很好喝,所以無論如何都想嘗嘗看~」

  「真的假的!」

  「騙人的吧,萬田這麼可愛怎麼會沒交過男朋友呢?」

  「真的啦,因為讀書的時候不注重打扮。而且我還特別喜歡棒球,每次連防曬霜都不擦就跑去棒球場站一下午,所以高中的時候完全是個煤炭呢。」

  聽著對面幾位男性發出的驚嘆聲,井上千束單手托腮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另一側的小川香織。

  香織正癟著嘴一臉不爽,在注意到井上千束的視線後,她先是向千束頂眉示意正和男性有說有笑的萬田真子,而後翻了個白眼。

  接收到香織的不爽,井上千束只是挑眉,心下卻有些好笑。

  香織這家伙向來大大咧咧的,也難怪會鬥不過對方。

  但井上千束不一樣。

  身為孤兒,即便一路被好心人扶持長大,她也學會了最基礎的察言觀色。雖然做不到研二那樣完僅靠天賦就能把情商等級直接點滿,但一些細微的洞察她還是做得到的。

  而且「茶」這件事,井上千束也做了很多年。只是她的目標從來不是男人,而是長輩。

  不管是大學教授還是警校教官,井上千束一直都是長輩眼中的乖孩子。以真心交換真心,用溫順用功和一些無傷大雅的技巧獲得長輩的喜愛,這就是井上千束學生時期一直以來的生存之道。

  三觀尚未完全建立的中學時期,老師和校長就是壓在學生頭頂的絕對權威——起碼對超九成的學生而言是這樣。

  井上千束靠著這份「茶」獲得了老師的庇護,也避開了包括校園暴力在內的諸多校危險。

  所以即便從未以男性為目標,井上千束還是迅速明白了萬田真子的真實意圖。

  先是用烈酒引出自己沒談過戀愛,打造清純可愛的少女形像。緊接著拋出自己喜歡棒球這一多數女性都不會喜歡、但日本男性幾乎都愛得死去活來的體育運動。同時也借著棒球引出自己為何沒交過男朋友,增加話語的可信度。

  而且適當出糗或暴露自己的短板也可以迅速打破對方的心理防線,拉近兩人間的距離,這是社交上常會被用到的心理學小妙招。

  好一招一箭雙雕。

  小川香織會輸給這樣的女人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觀察著萬田真子和男性的互動,大腦快速分析判斷著局勢,放在手提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震了一下。她掏出手機,來信人是就坐在她身側的小川香織。

  ——「拜托了千束,請務必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

  無聲嘆氣,井上千束瞥了香織一眼。趁著那群男人的注意力都在萬田真子身上,香織正雙手合十拼命對井上千束做出拜托的動作。

  ——只要把對方的風頭壓下去就好了吧。

  井上千束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如果萬田真子沒有把初次到來的和自己擁有著相近氣質的井上千束視為假想敵的話,千束真不至於像後來那樣直接毫不客氣地萬田真子的臉面一把扯下,揉碎了再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兩腳。

  井上千束只匆匆瞥了眼手機上的訊息,松田他們也發了短信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那個笨蛋還在短信末尾貼心地補充說如果千束今天也打算自己待著也完全沒關系,說一聲就行,他們不會過多打擾的。

  手指再見鍵盤上按動,井上千束只說自己在和香織一起用餐,把聯誼的事選擇性地隱瞞了下來。

  ——「需要接送嗎。」

  ——「不用啦,我會和香織一起打車回來的。」

  按下綠色的發送鍵,井上千束合上手機蓋正打算把手機丟回包裡,萬田真子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萬田真子豎著手掌遮住嘴,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啊!千束醬居然玩手機!」

  「啊?」

  變數突如其來,井上千束一時沒能領悟萬田真子的意圖,只是一臉茫然地回望向對方。

  「抱歉抱歉,」萬田真子嘟起嘴,眉頭微蹙,一副為難的樣子:「一定是我們的話題太無聊了,千束醬又不好意思點破,所以才玩手機的吧。」

  話音剛落,坐在對面原先還和萬田真子有說有笑的男性看向井上千束時忍不住皺眉,眼神帶上了一絲絲責備。

  井上千束:……?

  這就開始了嗎。

  但千束反應迅速,她立馬把手機塞回包裡,滿臉歉意笑著向萬田真子道歉:「抱歉抱歉,因為工作上偶爾會有突發情況,所以在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時下意識看了眼訊息。」

  說罷,她看向對面幾位男性,笑得溫婉,還適時眨了下眼:「接下來都不會再看手機了,所以請原諒我吧。」

  事情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被井上千束用示弱的眼神撒嬌,對面五個男人自然把短暫的不愉快全都拋在了腦後。

  「誒~?」

  本以為短暫的手機訊息插曲會就此告一段落,誰曾想萬田真子再次用手指遮住嘴,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驚嘆:「那千束醬上班時間一定很不穩定吧,好辛苦~」

  「但是這樣的話,豈不是都沒有個人空間了嗎。」

  井上千束:……?

  你沒完了是嗎。

  那你坐好,我要開始反擊了。

  作者有話說:

  從明天開啟固定下午五點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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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冒著熱氣的金色意大利面頂端堆砌著一團番茄醬,黑椒顆粒灑落在意面裡。

  意大利面無論是勁道還是密度都不同於日面,銀色叉子被萬田真子握在手裡攪拌,但費力了半天都沒能把番茄醬完全拌勻。

  「我來幫你拌開吧」。

  坐在萬田真子對面職業是醫生的男人笑著端過她手中的餐盤。

  「謝謝,」萬田真子歪了下頭,笑得元氣又可愛:「你人超級好~」

  對面那位醫生頓了下表情,有些靦腆:「哪裡。」

  意大利面被喂進嘴裡,萬田真子嚼了兩下後驚訝地把眼睛微微瞪大。她眨眼,可愛的模樣讓人想起把堅果塞滿口腔的松鼠。

  「這個意大利面好好吃哦!」

  萬田真子笑著把意大利面推給醫生:「你也嘗嘗看~」

  「啊,番茄醬沾到嘴邊了哦。」

  「誒?」

  萬田真子豎起手指遮住嘴,眼神四處亂瞥,一副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樣子。

  「在、在哪裡,我都完全沒有察覺。」

  「這裡,嘴邊哦。」

  醫生笑著指向自己嘴邊對應的位置。

  萬田真子「誒」了一聲,慌慌張張用紙巾在嘴邊擦拭,卻沒能把嘴角的番茄醬全部擦掉。

  「這裡哦,這裡。」

  「哪裡嘛。」

  「我幫你吧。」

  井上千束用金屬勺切斷凝固的蛋皮,半熟的蛋液從缺口滾落。醬油和蛋液裹著顆粒飽滿的米飯被送入嘴裡,肉粒嚼勁十足。

  她斜眼觀察著萬田真子的行為,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女性會在聯誼上大受歡迎,因為可以展示自己男性的一面嗎,這也太愚蠢了吧。但事實是日本就是偏好這樣的笨蛋美人,不是每個女性都能在糟糕的大環境下長出傲骨。

  不過「不知道番茄醬黏在了哪裡所以拜托對方幫自己擦嘴」確實是個不錯的策略,一瞬間就進入了只有彼此的曖昧空間。

  特意最後再點單,是為了確認其他人都點了什麼,再根據現場情況對想點的菜系進行變更。只有點得類型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才可以很自然地做出分享食物的動作。

  只可惜醫生選擇了用自己的筷子這種不符合意大利面的吃法,不然萬田真子也許還打算讓對方使用自己的叉子。

  四玫瑰威士忌是一款喝起來散發著玫瑰般香氣的酒,但也是絕對的烈酒。萬田真子捏著杯柄小口小口抿下杯中烈酒,卻突然嗆了一下,小聲咳嗽起來。

  「抱、咳抱歉,我其實很少喝酒。」

  高度數酒精讓萬田真子的臉開始發紅,但因為喝下的不多,只抿了幾口的關系,她的臉此刻正紅撲撲的,看上去怪可愛。

  她以手代替扇子,在臉邊扇著風試圖降低發燙的面部溫度。

  「討厭,果然我還是不太會喝酒。」

  說罷,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住衣領往外拉扯,似乎是想要舒緩在酒精作用下發熱的身體,卻不經意露出了白嫩的鎖骨,就連胸口的豐盈也若隱若現。

  看著眼前的場景,井上千束用力閉上眼又睜開,她眨巴著眼扭頭看向右側的小川香織,臉上的表情如同被油膩到一般。

  千束朝香織擠眉:她一直這樣?

  小川香織努嘴用力點頭:對,她一直這樣。

  單手撐住額頭,井上千束低頭看向面前的蛋包飯,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嘆出——總感覺就算真的壓了萬田真子一頭,自己也完全不會有獲勝的喜悅感。

  而且井上千束也確實不想加入戰局和那幾位男性營造曖昧的氛圍。

  「當當,我有特意帶魚子醬過來哦!這可是我在挪威買的!」

  「是那個一克就要十萬日元的特級魚子醬嗎!」

  「對呀,我們一起吃吧~」

  「但是這麼貴的魚子醬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啦,我爸爸過幾天會去挪威出差,到時候再拜托爸爸幫我帶一些就好了。唔……我完全擰不開,你快幫我啦~拜托嘛~」

  「萬田人真好呢。」

  悄悄展示著自己的家庭財力後,萬田真子再次把一旁認真吃飯的井上千束拉下水。

  「誒?千束醬的蛋包飯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呢,不然千束醬也不會一直悶頭吃飯完全不搭理大家。偶爾也和我們聊聊天嘛~」

  「……」

  握勺的動作頓住。

  拜托,「警察」可是項非常耗費體力的職業,更何況井上千束還是負責暴力犯罪的搜查一課刑警。

  就算今天難得休息,昨晚的通宵抓捕也讓千束即便吃過午飯也馬上就餓了。

  而且就算千束不是警察,一個人在飯桌上認真用餐難道是什麼很失禮的事嗎。

  現在是在聯誼沒錯,但如果對對方不感興趣,也沒有人找自己搭話,這個時候吃飯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吧,而且又不是那種有人不說話會很突兀的小型聯誼。

  十個人的場面,千束低頭專注吃飯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分鐘罷了。為什麼從從萬田真子嘴裡說出來,就有種「千束是飯桶」的奇怪暗示。

  「可是,」井上千束蹙起眉頭,認真思考過後,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我爸爸從小就教育我,不可以浪費糧食。」

  「唔……原來在聯誼的時候吃飯是不禮貌的行為嗎。抱歉抱歉,我第一次參加聯誼沒經驗,多虧了真子你及時提醒我,不然我可就太失禮了。」

  井上千束掛起個明媚無辜的笑容:「真子你一定要多指導我一些哦,不然我可就糗大了。」

  畢竟你可是經驗豐富的聯誼女王呀。

  萬田真子明顯聽懂了千束的暗語,她頓住笑容,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而且那番「不可以浪費糧食」的發言,讓為了塑造小鳥依人可愛形像而特意只吃了一點的萬田真子突然尷尬了起來。

  事情只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空氣就是因為千束的兩句話而短暫地停滯了一瞬。

  「啊……」但萬田真子到底也是久經沙場的女人,她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那裡有架鋼琴誒,我可是從十歲起就開始學習鋼琴了哦。」

  「這樣嗎,萬田好厲害~」

  「我給大家露一手吧~!」

  跳動的音符在指尖飛舞,萬田真子演奏的是韋伯第一鋼琴曲。演奏者既能通過連續不斷的快速音符炫出靈活的手指和琴技,曲調又不會像《野蜂飛舞》般過於緊迫而與眼下慢調的聯誼氛圍衝突。

  是極其聰明的選擇。

  萬田真子喜歡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她也確實有吸引男人的資本——富裕的家境、可愛的長相、了得的鋼琴技術。

  但她不該通過拉踩其他女性的方式達成吸引所有優質男性的目的。

  一曲結束,萬田真子在掌聲中笑得靦腆。重新落座時,她已經成為了飯桌上唯一的贏家。

  但似乎還嫌不夠,萬田真子雙手托腮,皺眉一副苦惱的樣子:「過幾天我還要去奧地利參加國際鋼琴大賽,哎……真的好苦惱哦,那群外國人最難搞定了,每次都會被為難好久。」

  「被為難?」

  「對啊,因為是黃種人嘛。有時候難免會遇到一些自以為是的白種人裁判,超級討厭的。上次就因為這個原因,我以一分之差錯失冠軍,還為此躲在家裡哭了好久。」

  萬田真子閉上左眼吐出舌頭,做了個可愛的鬼臉:「我實在是……太不堅強了。」

  「哪有!明明是他們欺人太甚!」

  「這次一定沒問題的,加油!」

  得到對面一直鼓勵,萬田真子單手捂著胸口,笑得溫婉,一副大受鼓舞甚至快要感動到落淚的表情:「謝謝,你們都好溫柔。」

  「不過我還是好緊張,不知道你們平時都是怎麼舒緩賽前緊張的。」

  對面幾位男性明顯已經被萬田真子給牢牢吸引住了,好不容易有展現自己的機會,他們恨不得把自己過往的大賽經歷或賽前技巧全都抖露出來。

  但井上千束攪動著玻璃吸管,直接截斷了對面張嘴正打算出言安慰的男性。

  「重大賽事的話,」她不緊不慢地咽下一口氣泡水,單手托腮看向萬田真子,笑道:「我有不少經驗哦。」

  「大學時期,我曾多次作為學校代表參與日本全國性比賽哦。」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萬田真子頓了下動作。雖然概率極低,但聯誼上偶爾也確實會出現其它參加過全國大賽的女孩子。

  眼下的局面萬田真子已經遇到過無數次了,她一直都是贏家,這次也一定不會輸。

  「啊啦,」萬田真子握拳擊掌,笑得元氣:「這麼巧,你也經常代表學校參賽嗎。」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去,但不管是學生會會長、又或者是教授和懂事,他們都直接堵在教室門口拜托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代表大學參賽,真的好討厭哦。千束醬你也是這樣嗎?」

  「唔,他們倒是沒有拜托我,是我自己想去的。」

  「是嗎,那還真是好好呢。」

  萬田真子握住井上千束的手,一副把對方當做好姐妹的樣子,說話時眼底寫著向往,似乎真的很羨慕井上千束的大學生活。

  「真的超級苦惱,明明拒絕了好幾次,他們卻纏著非要我去參賽,害得我都沒有時間找男朋友。」

  「這樣嗎,」井上千束瞪大雙眼故作驚嘆,而後她收斂起表情,只盈盈笑意道:「那你的大學……」

  千束歪了下頭,笑得溫柔:「一定很垃圾吧。」

  萬田真子:……?

  笑容直接整個僵在臉上,嘴角處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萬田真子握住千束的手下意識用力,把千束捏得指尖因血液不暢而發紅。

  「啊,是被說到痛處了嗎,突然握得好用力。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井上千束笑著從萬田真子手中抽回雙手,道:「畢竟我的大學,這種全國性大賽大家都是搶破了頭,根本不存在被校董事求著找上門的情況。」

  「千束醬真是的,」努力壓制住怒火,萬田真子單手托腮露出個無奈的笑:「我可是米花大學畢業的哦,而且是雙學位!」

  「討厭啦,隨便開這種玩笑。不過沒關系,我不會生千束醬的氣,畢竟我想和千束醬做朋友啊。」

  井上千束冷冷瞥了萬田真子一眼,又往嘴裡送了一口飯,咽下後才干巴巴誇贊道:「米花大學啊,確實是非常優秀的大學。」

  不僅是公立大學,還是在全日本都排得上號的頂尖大學。如果能拿到雙學位,那確實是了不得的成就。

  萬田真子的一番話成功把井上千束塑造成了個善妒的女人,對面幾位男性看向千束時的眼神也逐漸充斥著抵觸的情緒。

  「沒關系的,千束醬能參加全國性大賽,也一定是非常優秀的女孩子吧。」

  萬田真子笑著,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甚至主動挖了一勺昂貴的魚子醬放在千束已經被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蛋包飯上。

  「不過比賽選手和裁判都是日本人的話,比起賽來其實蠻輕松的。那些歐洲人最討厭了,每次都刁難我,還好我有用實力讓他們閉嘴。」

  「不知道千束醬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井上千束沒有回答,她只是十指交叉,用手背拖住自己下顎,笑得溫柔。

  「我的大學啊……也在東京哦,你可以猜猜看。」

  「青山學院嗎?那……上智大學?專修大學?」

  「也不是嗎,那立教大學?」

  萬田真子一連猜了十來所大學,但井上千束都只是微笑著托腮搖頭:「不對哦~」

  萬田真子在嘴邊豎起根手指,眼睛撲閃撲閃像藏著星光。

  「誒~?那難道是早稻田大學?那確實是一所很不錯的大學哦。」

  畢竟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私立大學,但在實力和名氣上離米花大學還是差了一截。

  從喉嚨深處擠出聲微不可聞的冷哼,井上千束臉上的笑意只浮於表面,未達心底。

  東京確實有很多所大學,但萬田真子在猜測時先是從稍次的大學開始猜,然後開始挨個細數當東京圍內排名靠後的大學,刻意避開了東京域內的頂尖大學。

  直到把排名靠後的大學都猜完了,萬田真子才勉強給出一個早稻田的答案。

  井上千束歪頭輕笑如銀鈴,她用溫柔的目光看向萬田真子,眼睛微眯透著幾絲輕蔑。

  「真是的,真子是故意的嗎。說到東京的大學,第一個該想到的難道不該是那所大學嗎。真子為什麼把稍次的大學都說了個遍都沒能想起來那所大學,是因為下意識覺得我絕對比你差嗎。」

  「那、那所大學!?」

  井上千束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在場幾人一瞬間全都聯想到了同一所大學的名字。

  「米花大學確實很優秀,但次等大學就是次等大學。我啊,可是東京大學的畢業生哦。」

  說罷,井上千束還特意歪了下頭,從喉間發出幾聲輕快的笑。

  「我呀,是全日本,不……甚至是全亞洲公認的第一大學的畢業生。」

  作者有話說:

  1.韋伯第一鋼琴曲,全稱是韋伯的第一鋼琴奏鳴曲第四樂章「無窮動」。

  2.

  作者和千束都沒有任何學歷歧視。

  本文中千束的發言僅僅是在被拉踩後,針對萬田真子個人的回擊。

  3.

  東京大學是否是全亞洲第一可能存在爭議,但我個人搜集的資料中,多數學者的論點都認為東京大學在學術方面確實是當之無愧的亞洲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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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可是東京大學的畢業生哦。」

  「東大這樣的地方只有綜合實力最強的人才能搶到參賽名額,根本不存在被校董會求著參賽的情況。」

  井上千束雙手托腮朝著萬田真子歪頭,她故意模仿著對方露出個相似的可愛表情,吐舌笑道:「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太狹義了。說不定真子參加的是那種特別冷門、領域專研人數特別少的比賽。」

  「啊,」千束豎起手指遮擋在嘴邊,故作驚嘆道:「那這樣的話,豈不是意味著參賽人數其實很少嘍。」

  「好羨慕啊,畢竟我可是擠破了頭才衝出重圍的,人數很少的話一定很容易晉級吧。吶,真子就告訴我嘛,你去參加的是什麼比賽?」

  原先還在心底瞧不起井上千束的幾個大男人在面子上突然掛不住,只能強行擠出個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萬田真子更是擠動著嘴角,半天才扯出個笑。

  「是鋼琴比賽。」

  鋼琴是一門藝術,是遠古流傳的優雅項目。但被井上千束故意以那翻口吻說出來,萬田真子就是莫名覺得心虛。

  對峙的氛圍如同極地深海的冰柱,被井上千束用蠻狠的方式盡數掰斷。

  萬田真子對她的打壓如此明顯,對方卻不做任何表態依舊一副偏袒的樣子。要麼是情商低到無可救藥,要麼是已經拜倒在真子無辜的眼神中,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千束才不想獲得這種男人的青睞。

  「誒~?」

  井上千束拖長了尾音,雙手托腮朝萬田真子眨了下眼睛:「原來不是學術上的比賽啊。因為聽真子說自己是雙學位,我還以為真子是代表學校參加的學術類的比賽呢。還是說真子是藝術專業的?那也超厲害了呢。」

  「又或者,其實真子在說謊了?」

  話音落,坐在一側被井上千束的陰陽怪氣震驚到而一直處於斷線狀態的小川香織終於大腦上線。

  她驚呼出聲,捂著嘴一副震驚的模樣:「不會吧!原來真子你一直以來都是在說謊嗎!這麼多次聯誼,每次都很快把交往對像甩掉,我一直以為是對方配不上真子你,難道……」

  小川香織故作停頓,吊足了胃口才繼續說道:「其實是他們發現了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事實!」

  萬田真子:……?

  「你說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難道不是嗎,不然為什麼才和聯誼對像成雙成對沒幾周,你就又來參加新一輪聯誼了。」

  「你!」

  表情管理已經快要崩塌,萬田真子近乎是咬牙切齒:「說我沒幾周就來參加聯誼,意思是你經常參加聯誼嘍?」

  萬田真子賭香織不敢承認。

  沒有哪個男性會喜歡高頻率出現在聯誼現場的女孩子,這會給他們留下「沒人要」或者「愛玩」的負面標簽。而且根據萬田真子的觀察,小川香織是很認真地希望能找到一個長期交往的男朋友。

  香織絕對不敢承認她經常出入聯誼現場的事實。到時候萬田真子就可以以此為反擊點,擺出一副被攻擊嫉妒的可憐模樣。

  「沒錯,」小川香織滿臉無所謂地點頭:「我基本上每次聯誼都來了,而且每次你都在。」

  「嗚,我就知道……誒!?」

  梨花帶雨的表情直接整個頓住,萬田真子看向香織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但顯然,小川香織已經進入了破罐子破摔階段。

  她往椅子靠背上一躺,滿臉不在乎:「對,我每次聯誼都來了,並且每次都能遇見同在的真子小姐。讓我想想,你上次釣走的男人,好像是那位叫高橋的新人律師。怎麼了,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聯誼,是被你給甩了嗎?」

  只要對在場男性不抱希望,小川香織就完全無所畏懼,大不了以後都不參加聯誼了。

  萬田真子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不行,但她蹙起眉頭,嘴角顫動著,眼眶說紅就紅。

  珍珠般晶瑩剔透的眼淚順著眼眶就開始往下掉,再搭配上她白兔般純良的五官,一副受盡欺負霸凌的樣子。

  真子哭紅了鼻尖,開口時便已經是濃濃的鼻音:「香織你怎麼可以污蔑我……」

  不得不說,萬田真子哭起來真的非常動人,從剛才的甜美系元氣少女一秒轉變成易碎兔美人。

  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僅滴落在桌面,也砸落在對面五個男人心口。原先還有些舉棋不定的男人也瞬間堅定了立場,開始護短展現起男性魅力來。

  「不要哭呀真子,我相信你。」

  「鋼琴專業也非常了不起的哦,而且在日本這種注重音樂藝術的國都能取得一席之地也非常了不起了。」

  「小川,你說得太過分了,還不趕快道歉!」

  「井上千束是你帶來的吧,小川你該不會是故意想給真子難堪!」

  完全是被豬油蒙了心,為了展現自己的保護欲,竟然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就開始按著香織的頭逼人道歉。

  為了展現自己大男人的一面,就連對萬田真子的稱謂也悄悄改變了。

  小川香織對面對這麼一說,火氣瞬間就上來了。

  她哐當一聲把握著的飲料杯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擺放著食物的筷子都從桌面上彈了一下。

  「為什麼要道歉,我說的可是事實!」

  同樣是兔系美人,如果說萬田真子隱藏在純白五官下的真實面貌是毒蠍,那井上千束就是孟加拉虎。

  只見井上千束蹙著眉頭,抿住嘴唇,竟也紅了眼眶。

  「真是的,你們好過分……」

  千束看了眼對面義憤填膺的幾位男性,而後又迅速收回視線。

  和萬田真子那種直接把委屈和眼淚表露出來的哭泣方式不同,井上千束強忍著沒有哭。

  淚珠在眼眶裡不停打轉,如同被提著走在路上的盛滿水的木桶,眼看液體就要潑灑而出,卻又被千束給忍了回去。

  井上千束咬著下唇,看了對面男人一眼,又低下頭垂下視線,眼神瞥向一側,用力眨了兩下眼睛似乎打算把淚水給憋回去。

  同樣是兔美人,誰又會不愛故作堅強的柔軟女性呢。

  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愣是叫對面看得恨不得上前給及她一個擁抱,再溫言細語的安撫幾聲。

  「明明……」井上千束深吸一口氣,穩定了自己已經帶上哭腔的鼻音:「我原本一直都是在好好吃飯,也沒有參與話題。是真子一邊說著要和我當好朋友,一邊拼命貶低我。」

  「我只是、只是……」說著說著,千束甚至小聲抽泣起來:「只是覺得委屈,想給自己出口氣而已。」

  話音落,眼淚也終於大滴大滴從井上千束的眼眶滾落。

  「我做錯了什麼嘛,我就覺得被為難了所以想保護自己而已。」

  千束抬手用衣袖胡亂擦著眼淚,抽泣道:「還是說你們都覺得就只有我被欺負了是無所謂的嗎,嗚……」

  呵,開玩笑,井上千束可是能在中谷先生那個老油條面前都偽裝成小白兔的人。

  她只是不怎麼願意在男人面前用這套,不代表她做不到。

  為了滿足虛榮心才練就的演技,又怎麼可能贏得了為了生存才不得不學會的假戲。

  只要把命架在獨木橋上,人就能很快成長——畢竟除了成功,就只剩死亡。

  果不其然,井上千束那副受盡了委屈還故作堅強的模樣再次動搖了原先還偏向萬田真子的男人。

  仔細想想,真子她似乎確實從聯誼開始就一直在針對井上千束。

  萬田真子掛著眼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瘋狂飆演技的井上千束,完全被打個措手不及。

  如果是以往,面對她的攻勢,對方肯定早就氣急敗壞了。基本上都是一拍桌、二胡鬧,就差直接扯著萬田真子的頭花大罵她是綠茶。

  每當這時,萬田真子都會再次示弱,用對方的憤怒襯托出自己的楚楚可憐。她哪會想到今天居然碰到個比她還會哭的。

  但其實不僅是萬田真子,就連小川香織都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半天合不攏張大的嘴。

  香織看著自家閨蜜,心底那叫一個大震撼。

  香織不是沒見過井上千束哭。

  警校時期,她們因為射擊成績不達標曾不止一次被三堀教官強行留在射擊室整宿重復練習,井上千束因為睡眠不足和壓力過大,直接在射擊課教室蹲下抱著膝蓋哭了起來——當然,被三堀教官的魔鬼訓練折騰哭的人不止千束一個就是了。

  小川香織更是被折磨到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但……

  小川香織一直都知道千束在教官們面前特別懂得怎麼來事,但香織沒想到千束在錘綠茶方面居然也能這麼有技巧。

  主角間的飆戲太過突然,小川香織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戲了。

  正躊躇著不知該怎麼從側面輔助井上千束,小川香織卻瞥見了出現在餐廳正門的幾道身影。

  心底咯噔一下,香織咽下舌根處的唾液,悄悄低下頭開始給自己的「愛豆」萩原研二發條短信。

  香織:

  ——「研二,今天爆物處有團建嗎?」

  研二:

  ——「對哦,小陣平他們小隊今天要聚餐。」

  香織:

  ——「那你們隊呢?」

  研二:

  ——「今天小陣平那隊全都放假了,我們隊必須有人頂班,所以我安排在了下周末。」

  香織:

  ——「那個……就是,大概、可能、也許,我這裡需要你來救個急。我感覺千束可能會被暴怒的松田陣平給生吞。」

  研二:

  ——「?」

  小川香織抬眼偷偷打量向門頭戴著黑墨鏡的男人。很好,對方現在被小隊的成員圍著,似乎還沒發現這邊的千束。

  簡單向萩原說明事情經過後,小川香織瞥著門口不斷靠近的人影,默默咽下口水。她把手機丟回包裡後心虛地弓起了背,試圖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松田陣平不斷靠近的腳步簡直是踩在小川香織的嗓子眼上,她用余光瞥向正哭得委屈但盛裝打扮的井上千束,連呼吸都快要窒住了。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悄悄拉了下千束的衣擺,香織不斷祈禱希望事情能趕快結束——一定要在松田陣平發現她們前逃走。

  但哭得正入戲的千束只是瞥了香織一眼,沒能成功接收到她的暗示。

  坐席上除了啜泣聲就只剩長久的沉默。

  對面五個男人一會看看千束,一會又看向真子,已經是一副完全不知道該站誰的兩難境遇了。另外兩位參加聯誼的女性咬著吸管雙手托腮看戲,一臉吃瓜群眾的表情默默期待著後續劇情。

  最後還是醫生出聲試圖把整個事化解:「真子她做的可能確實不太好,但千束你也確實說的有些過了。」

  「嗯?」井上千束揉著眼睛從喉間發出個單音節,上揚的語調表達著自己疑惑的同時又因為嬌柔的聲線帶上了一絲可愛。

  「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啊,必須求著學生去參賽,要麼是實力超群能力壓群雄,要麼是學校太垃圾或者領域太冷門,根本找不到可以參賽的人。」

  「我記得剛剛醫生你有提到自己讀研的時候參加過全國競賽,難道說醫生你覺得我說的不是事實?」

  醫生:「……」

  被完美的將軍。

  好歹是東京醫科大的人,當初為了比賽名額他可是搶破了頭,先在校內比了兩輪才獲得的參賽名額。

  如果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否認井上千束言論的正確性,總感覺是在打自己的臉,主動降低自己獎項的含金量。

  「可……說不定是真子的領域比較冷門,或者她真的一騎絕塵嘛。」

  「冷門什麼的,真子剛才不是說了是鋼琴比賽嘛。而且如果是因為實力一騎絕塵的話,為什麼不去柯蒂斯音樂學院?或者多倫多、伯克利?啊抱歉,一定我太狹義了。因為真子給人很優秀的感覺,所以下意識認為真子的英語也一定很好。」

  「而且以真子的家境,就算是出國留學也不會有任何經濟負擔吧。啊……所以果然是因為英語太爛所以才不得不在米花大學受委屈嗎,好可憐。」

  「可是不對呀,我記得米花大學擅長的領域是工科和文學系,就算英語太爛也沒必要待在米花大學吧。是日本本土有不起優秀的音樂學院嗎,還是說真子你是在看不起東京藝術大學?」

  醫生:「……」

  嘴角一抽,他低下頭選擇默默吃飯。

  對不起真子,這盤棋局已經被將死了,你自求多福吧。

  事已至此,沒人再敢幫萬田真子出頭——他們也不傻,被井上千束一盆冷水潑下來,還會看不清眼前的事態嗎。就算之前被真子可愛的模樣迷了眼,但這番言語對撞後也該想明白了。

  萬田真子見自己徹底失了力,瞪著眼臉色鐵青,這次是真的氣到可以哭出來了。

  但井上千束沒來得及多欣賞萬田真子灰白的臉色,就被其他突發事件匆匆打斷——她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五位男性似乎全都面露怯色的看向她身後。

  就連身側的小川香織也低下頭像只受驚的鵪鶉般半天不敢講話。

  井上千束:……?

  默默回頭,她看到了無論如何都不想在這裡遇見的男人的臉——松田陣平戴著墨鏡看不清眼神,臉上雖然沒有過多表情,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黑氣如有實體一般,殺意濃烈到能讓人窒息。

  幾步開外,松田小隊的成員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全都努力蜷縮著身子在牆角擠成一團,瑟瑟發抖深怕被波及。

  哢的一聲,被松田陣平捏著的千束的座位靠椅被捏出了裂痕。

  對面五位男性的神眼愈發驚恐,眼睛瞪大到近乎可以突破人體極限,完全可以去報名參演恐怖片裡被嚇裂膽的受害人了。

  井上千束慌張擠出個笑,背著男朋友參加聯誼結果被逮個正著的心虛是千束不斷攪動的手指:「陣、陣平,你聽我解釋。」

  氣到快要手撕鋼板的男人哪管得了這麼多,他眼裡只有井上千束臉上溫婉明艷的妝容和一張一合的紅唇。

  這個女人背著他聯誼就算了,居然還特意化了個這麼精致的妝,而且還穿著這種性感的短裙!

  爆物處小隊長松田陣平,氣到可以一個打一百個!

  把眼睛瞪得像探照燈一樣的小川香織:「木頭做的椅子背……被捏碎了……」

  松田陣平現在哪還有心思團建,他從鼻尖丟出聲冷哼,黑著張臉扭頭就走。

  井上千束見狀也顧不得萬田真子了。

  她連忙起身,踩著十釐米的高跟鞋就追了出去。

  「陣平,你等等!等我一下嘛!」

  「陣平!」

  目送著眼前漸行漸遠的「男逃女追」的戲碼,小川香織手指顫抖地給萩原撥通了求救電話。

  「研二怎麼辦!我帶千束出來幫我撐場子的事被松田給發現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沒有下次了,我保證!……總之松田臉色真的超級可怕,你快想想辦法啊!」

  作者有話說:

  香織:呼叫研二支援!呼叫研二支援!

  研二:收到,我來了~!

  陣平:滾啊你們!別影響我和千束獨處!

  研二: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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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松田陣平簡直快要氣炸了。

  自從佐藤入職,井上千束就再也沒跟他一起吃過午飯。平時周末都會歪膩在一起,哪怕不出去約會也會窩在沙發上各干各的事。

  但最近一個月他幾乎都找不到井上千束的人,要麼是和小姐妹窩在一起,要麼吃完晚飯就把他和萩原趕回他們自己的宿舍。

  搜查一課那邊更是像防賊一樣防著他和萩原。

  井上千束給出的理由是倦怠期。

  松田陣平確實不大擅長處理感情問題,沒不懂所謂的技巧,但他讀書時是聽過倦怠期這個說法的。

  按理來說在一段感情裡,一般都是男性最先進入倦怠期。

  面對男友的突然冷落,女性很容易因為患得患失和缺乏安全感而試圖通過作的方式證明對方還愛自己。

  一個想自己靜一靜,一個想黏上去尋求愛的證據。截然相反的需求只會制造矛盾,多數戀人都熬不過倦怠期。

  只是松田陣平不懂。

  他恨不得能立刻給千束打上屬於自己的印記然後把人娶回家,完全沒有進入所謂的想要逃離對方或一個人安靜待著的狀態,結果自己就已經先一步被井上千束甩開在了一邊。

  井上千束從來都不屬於大美人,而且比起當下流行的明艷或可愛款,她更偏向昭和末期的審美標准。

  不過如果認認真真化完全妝的話,確實會有一種驚艷之感。

  松田陣平目前為止一共就只見過兩次井上千束化妝,一次是重要的畢業儀式,另一次則是現在。

  說是和小川香織在一起,還婉拒了他共同進餐和接送的請求,結果居然是這裡在和男人聯誼。如果不是自己小隊的人碰巧把團建地點選在了這家飯店,他是不是會被一直蒙在鼓裡。

  這算什麼?

  是背叛嗎,千束其實已經對他沒有感覺了吧。

  松田陣平越想越氣,邁著長腿噔噔噔就跑了。

  他聽見了井上千束焦急的呼喚,也聽見了緊追在身後的腳步聲,但憤怒的情緒已經完全占領了意識,松田陣平頭也不回地就坐上了車。

  他發動引擎,踩著油門啟動了車輛。

  然後把車穩穩停在了井上千束面前。

  原先還擔心松田陣平會不會直接跑掉的井上千束:「……誒?」

  井上千束心下松了一口氣,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正打算開口哄人,松田陣平卻立馬把頭扭向車窗外,同時還不忘發出聲冷哼。

  無奈嘆氣,井上千束把安全帶系上後便也不再出聲,但心情也已經不再像剛才那般焦急。

  她單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看向松田,托著臉的食指還一點點的,有節奏地敲打著自己的臉頰。

  「陣平。」

  「嘁,干嘛。」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聽我解釋嘛。」

  「哼!」

  松田陣平抬手揉了下鼻尖,試圖把注意力專注在眼前的路上——他感覺自己遜斃了。

  從倦怠期再到因為吃醋轉身就跑,還讓女朋友在身後追,搞得好像自己是偶像劇女主角一樣。

  而且既然都已經生氣跑掉了,那就干脆一點啊,把車穩穩開到千束面前停著到底算個什麼事。

  但是讓松田直接開車走人,把井上千束丟在停車場自己想辦法回來,這種事他又真的做不出來。

  哪怕這裡是繁華的米花街,完全不存在打不到車的交通困擾。

  「嘖。」

  松田陣平越想越煩躁,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再次搓揉起自己的卷發。他甚至已經開始後悔剛才的一系列行徑了,好丟臉。

  「……」

  井上千束默默看著已經完全陷入自己世界的松田陣平,心下有些好笑。

  松田陣平呲著牙如同一只被塑料膜罩住反復大力搓揉過的德牧,毛發因為靜電完全豎了起來——炸毛的大狗。

  自家男友別扭又傲嬌的樣子實在可愛,井上千束抿著唇忍不住輕笑出聲。

  結果聽見千束銀鈴低笑的男人瞬間挺直了背,嘖了一聲,羞恥地紅了耳朵:「真是的,別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我還在生氣!」

  說罷,松田陣平從鼻尖再次丟出聲冷哼,更不願意轉過頭來看千束了。

  待車子停穩在宿舍區,松田陣平似乎為了證明自己剛才說的「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話,他解開安全帶後也不去管井上千束,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就往宿舍大樓走。

  要不是注意到松田陣平有特意放慢腳步,井上千束可能真的會以為他被她在車上時的那聲輕笑給氣到不行。

  但井上千束不想去追了,她打算換一個策略——只見穿著高跟鞋一直在松田陣平身後追逐的井上千束腳下一蹩,整個人向前栽倒在了地上,在松田陣平身後發出撲通一聲響動。

  抬起來邁開即將落地的腳步頓在半空,內心天人交戰。面子和擔憂是被擺在天平兩端的籌,松田陣平嘖了一聲,擔心的情緒最終還是大過憤怒。

  井上千束低頭跪坐在地上,長發垂落在肩頭,她肩膀微微抽動似乎正受了極大的委屈在強忍眼淚,雙手撐著地板沒有直接站起身也沒有說話。

  離開的腳步聲頓住,而後愈來愈近,直至千束下垂的視野裡出現一雙黑色男式皮鞋。

  松田陣平把自己的卷發揉得亂糟糟的,他背對著在井上千束面前蹲下身,也不吭聲。見井上千束半天沒有反應,松田陣平才故作不耐煩地回頭看了千束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手腕上下擺動兩下示意千束趕快到他背上。

  井上千束低頭看著面前半臂外不斷小幅度擺動示意她快點上去的手掌,抿唇忍住了笑意。她直接整個撲在松田背上,被松田用手掌勾住大腿背了起來。

  說什麼「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也學著依靠我啊」這樣的話,但吃起醋來的松田陣平就是小孩子,幼稚園大班尚未畢業那種。

  井上千束想笑卻又不敢真的笑出來,只能拼命壓制住自己不斷上揚的嘴角。她用手勾住松田陣平的脖子,用棉花糖般甜膩的方式從舌尖喊出松田陣平的名字。

  「陣平~」

  勾住她大腿把她背穩的手很明顯的頓了一下。

  「陣平,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見松田陣平不吭聲,井上千束再次加大糖度:「陣平~好不好嘛~」

  語調是能被涼水調制適中的蜂蜜水,既不會粘稠到發苦,又能在喝下第一口時連舌尖都是玫瑰花的芳香。

  「嘖,真是的,在我背上好好呆著,不要亂動!」

  「嗚,」井上千束立馬癟著嘴,一副受委屈的小表情:「陣平你凶我。」

  「可惡……」像是自暴自棄,松田陣平咬緊牙關自我說服了半天才忍住沒能心軟動搖。

  「不要用對付那些聯誼男人的招數來對付我!」

  「誒?」

  「是在假哭吧,那個時候。」

  「陣平你居然看出來了。」

  「嘖,你果然是把我當笨蛋了嗎!」

  從認識到現在,松田陣平再怎麼說也已經和井上千束相處了一年出頭。雖然和女性的交往經驗嚴重不足,但松田陣平不管是觀察力和推理能力都是完全不輸降谷零的並列雙第一。即便再生氣,起碼的邏輯推理能力還是在線的。

  「在警校的那一年,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會參加任何聯誼,更沒聽說過你會因為那種事情哭。」

  但井上千束很快捕捉到了松田話裡的漏洞,她笑著歪頭:「唔,這麼說來陣平參加過不少聯誼嘍。」

  「……」

  糟糕,突然被反將!

  這次不僅是背著人的手了,松田陣平已經是整個人都僵住了。

  雖然松田陣平每次去參加聯誼都是悶頭吃飯,用超級臭的表情把試圖搭訕的女孩子全都嚇跑,但他確確實實經常和以研二為首的同期一起被拖著參加聯誼。

  「啊,連走路的動作都頓住了,陣平你果然經常參加聯誼吧。」

  「不,我那是……」

  試圖解釋。

  「嗚,好過分。這個人明明自己經常參加聯誼,我只不過因為好奇去了一次,他就凶我,還把我丟下不管。嗚……」

  只要情緒被頂到峰值,判斷力就會直線下滑。不管是先前被一時的憤怒衝昏了頭腦,還是現在因在自己背上捂著臉小聲哭泣的千束。

  松田陣平背著人愣在原地直接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混亂。

  潛意識無不在告訴陣平——他被井上千束套路了。但他偏偏就是大腦宕機,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直到連哄帶道歉地把人背回自己房間的沙發上,松田陣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喂千束!你在混淆視聽!我去聯誼的時候明明還沒有和你交往!」

  「可我去聯誼只是為了幫香織撐場子。」

  「但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

  「唔……」

  這件事確實是井上千束做得不對,她坐在沙發上心虛地看向身側臭著張臉的男人,手指在短裙上揉搓。千束抿唇稍作猶豫,而後站起身,頂著松田陣平疑惑的眼神直接面對面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松田陣平:「!!!」

  井上千束摟著陣平的肩,故意嘟起嘴眨了兩下眼,撒嬌道:「陣平,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說罷還在松田陣平嘴上用力親了兩下。

  於是井上千束成功看到松田陣平像只被丟進沸水裡的大蝦,整張臉從白到紅只需要一瞬間。

  對松田陣平而言,此時坐在他腿上的井上千束可憐巴巴看向她的眼神完全是美杜莎之眼。

  他已經僵住渾身肌肉,大腦死機到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已經完全僵硬到連呼吸都暫停的地步了。

  「陣平?」

  被喊名字的男人完全沒有給予任何反應,如同木偶般任由井上千束用雙手捧起他的臉,在他鼻尖再次落下個輕吻。

  「陣平你就原諒我好不好,我……」

  撒嬌的話說到一半便匆匆止住,意識到什麼的井上千束默默松開了捧著松田陣平的臉的雙手。想要起身離開,卻被終於回神的松田陣平反手摟住腰。

  松田陣平把頭埋在井上千束頸窩,一張臉已經紅到能滴血,大腦也因超載而思路混亂。

  「笨蛋。」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

  窗外是喚醒萬物的春風,回暖的天氣滋潤著大地,屋內氛圍正好,紅玫瑰綻開第一片花瓣。

  松田陣平摟著井上千束正欲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醬醬~!千束醬,我來解救你了哦~!」

  門被某位收到香織求助短信的長發幼馴染毫不客氣地從外面推開。

  「!!!」

  「……」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近乎是一字一句:「萩,你下次進我房間能不能先敲門!」

  「誒~可是小陣平和我不是一直都是能直接交換備份鑰匙的好兄弟嗎,十多年來我們互相之間可從來沒有敲門這一說哦。」

  「嘖,備份鑰匙,給我還回來!」

  「我不☆~」

  作者有話說:

  松田:打斷別人親親是會被雷劈的:)

  萩原:啊那先一次性劈滿一年份的吧☆~

  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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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哈……唔。」

  上下唇分離,這已經是井上千束今天不知道第幾次打哈欠了。

  「哎呀,千束警官,昨晚沒睡好嗎?」

  佐藤美和子把整理好的筆錄豎起來懟在桌面上理整理,笑著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井上千束。因為是同一小組,又都是女性,三系把她們的辦公桌安排成了面對面的相鄰模式。

  把整理好的文件塞進櫃子,佐藤看了眼手表,笑道:「很少見哦,千束警官從早上起就無精打采的樣子。你昨天明明就休息,而且最近也沒有加班,是失眠了嗎?」

  「倒不是失眠,」井上千束因為睡眠不足,連眼尾都向下垂著,一副都快睜不開眼的倦怠模樣。她再次抬手打了個哈欠,眼角掛著眼淚,啞著嗓子答道:「昨晚家裡有兩只狗在打架,勸架勸得有點辛苦。」

  「狗?打架?」

  佐藤美和子聽得雲裡霧裡的。搜查一課可不負責警犬的訓練照顧工作,她也從來沒聽千束提起過養狗的事。

  但井上千束也不打算多解釋,只一臉疲憊地皺著眉頭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嗯」。

  「可是勸架的話,不會被狗咬到嗎?」

  井上千束臉上寫滿疲倦,說話時沙啞的聲音平淡毫無起伏,似乎從精神到肉/體都疲憊到極限:「已經被咬了。」

  她雙手托腮,弓著腰坐在工位上像一只蜷縮著背部的大蝦。要不是被職業道德束縛著,不然她現在真的很想直接撐著下顎在辦公桌前偷偷睡會。

  「啊!?那打狂犬疫苗了嗎?」

  面對佐藤美和子的關切,井上千束歪頭朝她露出個笑:「疫苗倒是沒打,但我把那兩只打架的狗都打了一頓。不過今早醒來的時候,我還收獲了一些意外驚喜,雖然目前還沒弄清楚驚喜出現的原理。」

  佐藤美和子:「……?」

  雖然還想再問,但三系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

  叮鈴鈴急促響個不停的電話鈴如同消防隊的火警聲,會打到搜查一課這邊的電話基本都是干系到民眾生命安全的重案。

  今天目暮警官休息,偌大個三系只有井上千束和另一位前輩的小組執勤。

  「哈……」再次打了個哈欠,井上千束道:「美和子你接電話,我去門口衛生間洗個臉,馬上就回來。」

  冷水胡亂地衝洗在臉上,劉海被大片打濕黏在額角,井上千束對著鏡子重重揉了把臉——今天起得晚,她完全是草草洗了把臉就匆匆趕往警視廳。就連口紅都是坐在工位上才打開挎包對著隨身鏡臨時補上的。

  初春轉暖的天氣也不能大意,早晚時分的空氣依舊會泛起幾絲冷意。井上千束香芋紫的西裝外套下是件白色高領打底衫,領口處的褶皺很好的遮蓋住了麻煩的痕跡。

  因為亂來而慘遭拉黑的家伙已經躺在了井上千束屏蔽列表裡,試圖道歉的短信盡數被手機攔截。

  不好好反省的話,沒輕沒重的笨蛋在短期內應該都不會被井上千束從黑名單拖回通訊簿了。

  久坐的關系,從肩膀到腰部的酸痛感愈發強烈。

  洗完臉清醒過後,井上千束抬手伸展身體時,後腰和三角肌像是進行了三倍超負荷的體力勞動。酸脹感讓千束聯想起吃檸檬大賽時味蕾被酸到後,口腔肌肉下意識收縮的不適感。

  雖然在佐藤美和子眼裡,井上千束一副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深度睡眠的狀態,但只有井上千束知道自己的內心到底有多亢奮。

  比起身體上的酸痛不適,更讓千束在意的是眼前的顏色。

  像把墨水滴在了一杯清水裡。

  顏色在水中散開前,墨珠與水接觸的邊緣會有一個從濃到淡的漸變。井上千束看到的畫面就如同被滴了墨水的杯子,視野對焦的最中間是明艷的色彩,而後逐漸灰淡,直至漸變成單調的黑白世界。

  井上千束眼裡出現色彩的部分只集中在視野對焦區域不到二分之一的範圍。而且有色彩的二分之一區域裡,除了最中間的部分擁有濃郁艷烈的顏色,剩下的部分都是如同被水暈開般逐漸淡化直至消失不見的稀薄色彩。再往外便是已經陪伴了千束二十余年的黑白灰。

  但哪怕僅僅是如同在干淨清水裡滴進一滴顏料的淺淡顏色,範圍也不過只占據整個視野範圍極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讓她興奮。

  心心念念期冀了十余年甚至已經絕望到放棄的色彩終於為她停留。

  珠峰變成深海,溝壑長出星星,對別人而言只是如空氣般平淡的東西對千束而言卻是珍世寶藏,是用最昂貴的珠寶都換不來的絢麗。

  她一定要找出色彩出現的真正規律,然後徹底擁有它。

  用手拍了拍臉,井上千束為自己打氣一番後從衛生間拐回搜查一課。此時佐藤美和子也正好掛斷電話,正帶著小隊的人和井上千束在三系門口碰個正著。

  「千束警官,米花大學那邊有人報案,一名女性在話劇社上吊自殺,區域警署的人已經先過去控制現場了,警視廳讓我們現在立刻趕過去。」

  米花大學啊……

  總感覺被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而且應該不是井上千束的錯覺,總感覺彙聚在東京的所有高校裡似乎就米花大學的事故率高得離譜。

  校長真的不考慮為學生們增設一門心理健康和思想道德課嗎。

  坐著警車一路直奔米花大學,作為各個社團活動據點的矮樓下停著兩三輛警車,二樓話劇社門口的黃色警戒線外正圍著一堆看熱鬧的學生老師。

  井上千束挑起黃線彎腰鑽進案發現場時,先行趕到的地方警署已經對現場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搜證拍照。

  受害人中島小姐是米花大學話劇社的社長,今早十點半點時被發現用一根麻繩吊死在話劇社橫在天花板的管道上。第一發現人是中島小姐的朋友和學校保衛課。

  井上千束先是把中島腳下的高腳椅扶正,確認了椅子的高度足以支撐中島站立在上面進行自縊後,千束這才示意同事把中島從懸梁上解下來。

  在仔細確認過中島小姐的身體後,井上千束對她的死亡時間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現在是周一11:00,中島全身僵硬且屍僵無任何緩解現像,證明死亡時間在此前12小時至50小時範圍內,也就是周六9:00至周末23:00。

  井上千束蹲下用帶著手套的雙手抬起中島小姐的後腦勺,扶著她翻過身仔細查看過對方的勒痕。

  千束道:「美和子,關於這起案件的性質,你有什麼看法嗎。」

  受害人死亡時間較長,且是發生在學校這種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話井上千束能看見剪影人的能力這次是起不到什麼作用的了。

  不過她已經初步判斷出這次案件的性質。

  突然被點名,佐藤美和子啊了一聲,道:「我的話,我覺得這是一起他殺案件。」

  「理由呢。」

  「自縊死亡的屍體,勒痕會斜向上蔓延至耳後。但中島小姐脖子處的勒痕呈環狀,蔓延到脖子後方,這明顯是他勒。」

  得到滿意的答案,井上千束只短暫朝佐藤露出個滿意的淺笑,便又很快收回注意力,開始仔細檢查屍體。

  千束抬起中島的手指,她在觀察過指縫後皺眉——按理來說如果是他勒,受害人在被襲擊時都會拼命掙扎,指縫裡一定會留下大量碎屑一類的東西,比如勒住自己脖子的繩子纖維或凶手人體組織。

  中島的指甲尖有明顯的磨損痕跡,左手食指最頂端的指甲甚至缺了小半截,向內凹出個弧形,這是在手指快速揮動時發生磕碰常見的缺口。井上千束在進入警校前也曾留過長指甲,她某次抬手時指甲猛磕到桌沿,指甲蓋就缺了個類似的月牙弧。

  由此可見中島小姐曾劇烈掙扎過,但本該殘留在她指甲縫內的東西全都被清理干淨。

  井上千束握著中島的手湊到眼前,細細打量一番後皺緊眉頭。

  注意到千束表情的佐藤湊了過來:「是發現什麼異常了嗎?」

  「美和子你看,」井上千束把中島的手指湊到佐藤面前,示意佐藤看指尖的位置:「受害人指甲與手指連接的凹縫處有條細細的刮痕,但沒有出血的痕跡。這意味著有人在中島死亡一段時間後,用牙簽一類的東西刮掉了她指縫裡的殘留物。」

  因為是對冰冷的屍體進行處理,只想著快點清理物證自然下手沒有輕重,所以會在指甲縫深處留下了斷斷續續的刮痕。

  但這個時候中島已經死亡了一段時間,血液也已經凝固,自然不會有出血現像。

  「這個凶手在中島小姐斷氣後沒有立馬離開,或者事後又回來了一趟。人剛死亡時血液不會立刻凝固,需要起碼十分鐘的時間。」

  社團矮樓是一棟有一定年代的老樓,門鎖基本都屬於只要合上門就自動掛鎖的類型,每次從外面打開都必須使用鑰匙。

  井上千束雖然有從受害人中島的衣兜中發現她已經沒電關機的手機和死亡現場的房間鑰匙,但這並不影響凶手在將人殺害後鎖門離開,也不存在所謂的密室殺人。頂多只是在完成殺人全過程後,社團門一旦關閉,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包括凶手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無法返回社團的。

  井上千束低下頭稍作思考,正欲交代同小組的警員一些事項,就被窗外樓下的聲音打斷思路。

  「井上警官!」一名鑒識課的男警在窗外樓下用手搭在嘴邊朝二樓話劇社喊道。

  井上千束順著窗探出身,樓下正對話劇社窗戶的花壇被鑒識課的人用黃線也給圈了起來。

  井上千束:「有什麼發現嗎?」

  「是的,我們在這裡發現了一對男性腳印。」

  「好,我這就下來。」

  井上千束轉身離開社團教室,站在門口負責維護秩序的男警官正欲為千束挑高黃線方便她出去時,井上千束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萬田真子。

  千束挑眉,對在這裡看到萬田真子一事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這裡是對方的母校,如果離得近又恰巧不用上班,聽到八卦後跑來圍觀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顯然,不知道井上千束真正職業的萬田真子可就震驚得多,她把眼睛瞪得像被用力擠壓的解壓玩具。

  「你這個女怎麼在這裡!」

  「還真是不客氣的語氣呢,」井上千束眯著眼朝對方微笑歪頭:「我可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說起來,昨天的聯誼一直都是你的個人秀,搶占其他女性的空間甚至打斷了我的自我介紹。那麼我重新介紹一下,鄙人井上千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目前的警位是警部哦~」

  井上千束朝身側的男警點頭,在對方抬高警戒線的幫助下弓腰鑽了出去。

  手指撣了下手臂上的灰,井上千束在萬田真子咬牙切齒地注目下走出幾步後頓住了動作。她回頭看向真子,笑得無辜卻又帶著幾絲警告意味:「哦對了,忘記提醒你了。」

  「我親愛的聯誼女王,如果你敢把雌競那一套用在我的警員身上,我不介意以擾亂警方辦案的名義把你請去警視廳坐坐。」

  作者有話說:

  嘶……你們這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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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營養液加更)

  花壇內的一堆腳印大體呈並排外八狀,在泥地裡留下了很深的坑印。看樣子有人從話劇社直接翻窗跳了下來,而且很可能就是凶手。

  「根據腳掌長度計算,」先前在樓下呼喚井上千束的鑒識課男警正握著紙筆報告道:「腳印的主人為男性,身高應該在175到185之間。」

  「嗯,知道了。」

  井上千束點頭,道:「你們繼續現場搜查,我先去找第一發現人詢問一些情況。啊對了,米花大學有為我們准備單獨的空教室暫住審訊室吧。」

  本身就是努力型選手,一年的歷練也讓井上千束在案件處理上逐步走向成熟,她現在已經完全能夠脫離目暮警官的庇護,自行帶隊漂亮地解決案件。

  她挺立著脊梁站在警員中央的樣子已經開始有多年後被外人稱贊一聲精英警探的影子。

  報案人——也是第一發現人的女孩們已經坐在了學校臨時提供的小型會議室裡,井上千束在和守在門口的警員打過招呼後推門而入,卻在房間內見到了第二個讓她倍感意外的人。

  四目相對,井上千束瞳孔微顫,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

  她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淡定地拉開椅子在對面五人面前落座,道:「諸位先自我介紹下?」

  「你好,」讓井上千束意外的男人率先開口,他穿著兜帽衛衣靠在椅子上,微笑道:「我是新村智,是酒吧駐唱。」

  「那麼新村先生,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五的時候,受害人中島小姐曾拜托我今天過來為話劇社的社員傳授一些吉他演奏技巧,所以今天早上十點左右我就如約來到了樓下等待與我約見的中島小姐。」

  井上千束揉著眉心有些無奈,總感覺她在命案現場遇見諸伏景光的頻率已經快趕上搜查一課在命案現場遇到工藤家那個還在上小學的獨生子的頻率了。

  在場的另外兩名女性是受害人中島小姐的朋友,從周末下午開始就一直聯系不上中島。她們今天上午結束第一堂課後前往話劇社找人,並在新村智的提議下找來了學校保衛課的人,用備份鑰匙打開了話劇社緊鎖的大門。

  井上千束無奈嘆息,提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道:「所以第一現場發現人一共有四位,分別是新村智先生、受害人中島小姐的兩位朋友上野姐妹,和保衛課的大池先生。」

  她看向坐在最邊上的第五位男性,皺眉道:「那你呢,你是什麼情況?」

  「警官你好。」最右邊被井上千束凝視著的男性微胖,個頭比他身側的上野姐妹高不了多少。

  他縮著肩膀,說話時會下意識低頭,眼睛上瞟露出大截眼白,給人一種不自信的感覺。

  他用帕子擦過額角的汗珠,自我介紹道:「我姓衝口,是推理社的成員。啊……推理社就在話劇社隔壁的隔壁,因為聽到尖叫就趕了過去。」

  衝口用拇指指向身側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的兩姐妹,道:「我又和這兩位姓上野的同學關系不錯,看她們怕得厲害,所以就擅自留了下來陪同。」

  「如果我影響了警官你辦案,我立刻就走。」說罷,衝口站起身朝井上千束欠身,就打算轉身離開。

  井上千束瞥了眼掛著眼淚花就快要哭出來的上野姐妹,又打量向完全站起身的衝口——目測身高在一米七上下,微胖,不符合花壇內腳印主人的體態特征。

  井上千束嘆了口氣道:「沒事,你就坐著吧,我順道也問你點事。」

  「既然衝口先生所在的推理社就在話劇社旁邊,那麼從周六9:00到屍體被發現的這段時間,你是否在推理社,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

  衝口搖頭:「最近學校有籃球和棒球賽,這周六周末大家都去看比賽去了。期間我只回社團拿了兩本推理小說,其余時間基本上都待在球場。至於今天……沒有,在聽到尖叫聲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嗯……那保衛課的大池先生呢?」

  井上千束稍作思考,直接跳過坐在大池和衝口中間的上野姐妹,開口點名詢問:「大池先生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穿著深色保安服的大池完全沒意料到自己會被突然點名,他被嚇得一激靈,身子像被用力按下又松開的彈簧般從椅子上彈起一段距離。

  椅子腳也因為他的反應在地上向後拖動一截,發出刺耳的剮蹭聲。

  井上千束皺眉:「大池先生,怎麼了嗎?」

  大池嘴唇微張,瞪著眼睛直勾勾看向井上千束,他弓著腰一副縮頭縮腦的樣子:「啊?沒有沒有,我就是……第一次在電視以外的地方看到屍體,有點害怕。」

  「這樣啊,」井上千束面上不做懷疑:「大池先生你有多高?」

  「一米八二,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大池先生你看上去塊頭挺大,結果膽子居然這麼小。你可是學校保衛課的人,這樣要怎麼確保校內安全。」

  「話、話也不能這麼說,這要是個小偷什麼的,我絕對已經衝上去把對方按倒在地了。但死人的話……」

  似乎是回憶起了在推開門一瞬間和已經死去的中島對上眼時的場景,保安大池先生打了個寒顫,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揉著眉心用力閉上了眼。

  井上千束倒也不想多為難大池,她只繼續問道:「你們晚上一般都要在校區內進行巡邏吧,這幾天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沒、沒有異常。」

  「嗯……」井上千束咬著筆杆,一雙翠綠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大池先生,直到對方不安地在她的注視中低下頭,千束這才開口詢問下一個人。

  「上野,你們是雙胞胎對吧,和受害人中島關系不錯。這周末有關注到什麼異常嗎?」

  看上野兩姐妹瑟瑟發抖的狀態,井上千束本以為會一無所獲——部分案件相關人會因為極度恐懼使大腦記憶出現大段空白,出現記憶混亂、關鍵信息遺忘的情況。

  結果原先還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的女孩子在被井上千束點到名字後卻像是打了雞血般,突然抬高音量高聲道:「有!中島她一定是被筆仙殺掉的!」

  另一個女孩子也站起來握拳帶著恨意道:「沒錯!是筆仙殺掉了中島!」

  「……?」

  井上千束被上野姐妹突然站起身的動作和大膽發言給直接驚呆,她嘴角一抽,原本還正經嚴肅的詢問現場瞬間變得詭異又尷尬,空氣裡充斥著無盡的沉默。

  出現了奇怪的嫌疑人選項呢……

  雖然無奈,但問話還得繼續。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看向長野姐妹:「所以你們悄悄玩了筆仙游戲對嗎。什麼時候,除了你們三個還有誰參與了。」

  「只有我們兩姐妹和中島。」

  她們在周六的21:50在無人的頂層教室進行了一場所謂的招魂游戲。

  熄滅燈光的教室只剩無盡的黑暗,月色為窗邊的牆添上一層瘆人的慘白。

  三根蠟燭被點燃,晃動的燭光將長野姐妹和中島的身影拉長,自下而上的黃光映得三人的面孔越發猙獰可怖。

  「真的要玩嗎?」

  「都已經到這一步了,玩吧。」

  於是三個人坐在無人教室的最角落,在微涼的夜風中手指相扣搭成了一個三角形,碳素筆被夾在三人手指中間。

  嘆息出聲,井上千束用托腮的手捂住額頭,有些頭大:「所以你覺得你們成功請來了筆仙,但是在本該送仙的階段,中島小姐因為不信這些東西,直接松開手強行中斷游戲?」

  對面兩個女人抿緊下唇,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嗯嗯!」

  「所以中島是因為冒犯了筆仙,才被作祟的邪靈附身給殺掉的。」

  「對對對!」

  井上千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嘆出。

  她也不是沒處理過證詞提供者對某一宗教深信不疑的情況,但明明都考入米花大學了還一口一口鬼怪殺人……米花大學的教學質量突然好讓人堪憂。

  上野姐妹看出了井上千束的無奈,她們抬高音量力圖證明自己正確,反復強調到:「警官,我們說的都是真的!中島她為人直爽,也沒有和什麼人結仇,和我們分開的時候也有說有笑的,絕對不可能自殺的!所以一定是筆仙殺人!」

  「而、而且我們玩筆仙那天,一直能感受到若有若無的視線!」

  井上千束沒有搭腔,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透露現場情況。在得到她的准許前,她小組的成員也絕對不會把命案相關信息透露給無關的非警職人員。

  所以目前為止校園內的流言都偏向於中島是自殺。

  一個不可能自殺的人突然上吊自殺,會驚恐地認為這一切是筆仙殺人,這也是在所難免的。更何況把長野兩姐妹一手帶大的外婆一直信奉當地的神靈,即便她們不信教也多多少少會受外婆的影響,對鬼神一類的東西存遲疑態度。

  井上千束豎起硬殼筆記,身子後仰靠在折疊椅上。她滿臉無奈:「既然這麼怕,你們還敢同意中島的游戲請求?」

  「因、因為好奇嘛,而且中島也求了我們好多次。」

  「然後呢,」千束問道:「在玩完筆仙後,你們去了哪些地方?」

  「那天玩完筆仙,我們就在教學樓底下分開了。中島和男朋友約了見面,我們則一起回了宿舍。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

  「你們分開的時間大概是幾點。」

  「我剛好看了眼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周六晚上中島和你們分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按理來說身為朋友,你們應該會很擔心。這期間你們沒有試圖聯絡她或者找人嗎?」

  「我們找了的!因為中島的男朋友是隔壁大學天文系的,時常會在出現天文景像的時候把中島接走,一玩就是一兩天,所以我們完全沒有在意。」

  「周末那天我們還有給中島發短信問她在哪裡,她還回復了的。直到今天早上她沒來上課,電話也關機,我們才在新村智先生的提醒下意識到不對勁。」

  「中島回復了你們?」

  井上千束皺眉:「抱歉,可以把你們和中島的通訊對話給我看一下嗎?」

  「當然!」

  上野在周末給中島發送了三條訊息,並在周末的13:40進行了回復。當晚上野再次給中島發送訊息,詢問對方今晚是否回來過夜,但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她確實有在受害人中島小姐的衣兜裡發現她已經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如果說中島在周末的13:40給上野回復過消息,那她的死亡是按就可以縮短為周末14:40至周末23:00。

  井上千束捏著下巴,還沒來得及交代小隊的警員把那位男朋友傳喚過來,聽聞中島死亡消息的男友本人就已經匆匆忙忙主動出現在現場。

  「井上警官,人我給你帶過來了。」

  「好,辛苦了。」

  井上千束回頭望去,門口戴著金邊眼睛的男人長得斯斯文文,白淨的臉蛋給人一種漫畫裡奶油小生的感覺,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臉上有一道疑似被尖銳物刮過的痕跡,細細的傷口已經結痂。

  能在臉上留下這種刮痕的物品有很多,比如竹簽、一片式眉刀,以及……尖銳的指甲。

  中島的男友頭上掛著一層薄汗,他弓著腰雙手扶著膝蓋一個勁喘氣。

  從朋友那裡聽聞中島死亡的噩耗,他連假都沒請就打車連跑帶爬地衝到米花大學話劇社,然後被門口的警員帶到了同棟樓的臨時審訊室。

  井上千束看著眼前氣喘吁吁的男人若有所思,她開口道:「你有多高?」

  「啊?179,怎麼了嗎?」

  作者有話說:

  《色彩》內的一切命案都會盡量按照本格推理的方式來闡述案件。

  但此次事件涉及到的主線劇情不多,不感興趣的寶子可以直接跳過。我會在內容提要處標明哪幾章是此次米花大學命案事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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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案件信息,感興趣的小伙伴也可以參與猜測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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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已知的關鍵信息如下】:

  1.受害人疑似死亡時間是周末13:40-23:00

  2.話劇社花壇下有腳印,腳印的主人為身高175-185的男性。是對方從二樓話劇社直接跳窗離開後留下的。

  3.衝口身高170,保安大池182,男友179.

  4.中島小姐指甲有掙扎痕跡但被清理掉殘留物。

  5.話劇社鑰匙和手機就在中島的衣服口袋裡。但房門屬於拉上就自動上鎖的類型,所以不存在密室殺人的情況,只是門關上後,犯人無法再從大門進入房間。

  (我當然不會把已經出現的所有信息都列出來,不然破案難度也太簡單了不是嗎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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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姓高橋的男友拍著桌子,情緒很是激動:「周六那天我在校門口等了很久,中島根本就沒有赴約!」

  「但你沒有去找她?」

  「沒、沒有,因為那天早上我們大吵了一架。」

  「為什麼吵架?」

  高橋目光一轉,指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最邊上的新村智大喊道:「還不是因為這個男人!」

  井上千束一愣,她單手托腮靠在椅背上,扭頭看著被高橋指著的諸伏景光。

  她挑高一邊眉尾,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就是無端讓透著一股子戲謔。

  被指著的諸伏景光也是一愣,他原本弓著腰雙手插兜靠在折疊椅內,被指著甩鍋後,他先是和井上千束對視了一眼,而後才看向指著他的高橋。

  瞪大的貓貓眼裡寫滿了不解,似乎在無聲吐槽著「這和他有什麼關系」的字樣。

  「都是你!勾引我女朋友!」高橋指著新村智直接漲紅了張臉,他單手握拳,咬牙切齒道:「中島她天天在我面前誇你!」

  「說什麼智先生溫柔體貼,唱歌還特別好聽!甚至還說讓我多學學你!」

  「就是你!是你勾引了我女朋友!」

  「噗呲……」

  雖然不該笑,但井上千束真的沒忍住。

  在注意到諸伏景光看過來時帶著幾分怨念的目光後,井上千束立馬收聲,低下頭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高橋先生你先冷靜,我稍後會對新村智先生進行問話的。但比起這個,你能否先解釋一下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高橋臉上疑似抓痕的傷口已經結痂,且痂皮未出現脫落現像。這證明高橋是在往前推12個小時至72個小時的時間範圍內被抓傷的,與受害人中島的死亡時間正好出現一段重合。

  「這個啊,是被校區的流浪貓抓的。我平時都會喂流浪貓,最近宿舍那片來了只新的流浪貓,我喂貓的時候沒注意,就被抓了。」

  「流浪貓嗎……」

  如果凶手真的是男友高橋,他在清理掉中島指甲縫裡的殘留物後也一定會認真清洗臉部,力求不會在傷口處留下任何中島的人體組織。

  就算井上千束要求對他進行驗傷,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井上千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事後交代警員去高橋所在的學校簡單調查下流浪貓的事。

  眼下她只是故作平靜,沒有從臉上透露出一絲絲懷疑,繼續道:「那你在這期間有沒有聯絡過中島小姐。」

  「我們上周五的時候就約好了周六晚上23:00在米花大學校門口見,但我等了好一會都沒見到她人,就給她打了兩個電話,都但都掛斷了。我想著那天早上我和中島因為新村智的事吵了一架,她可能正在生我的氣不想見我,所以我就回去了。」

  「之後我都沒有再聯系過中島,直到昨天中午她給我發了一條分手的短信。我當時在圖書館沒注意,看到的時候再打過去,就已經關機了。」

  「你打過去是幾點?」

  「周末下午15:00左右吧。」

  「嗯……」井上千束咬著筆杆稍作思考,在挨個詢問了所有人周六至周末時間段「在哪裡、做什麼、和誰一起」的關鍵信息後,便直接把人放行。

  千束只要求他們待在離開米花街片區,手機也必須全程保持開機狀態,方便隨時配合他們的調查。

  在中島被害的時間段,只有保安大池先生和雙胞胎上野兩姐妹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其他幾人都只能提供片段性的不在場證明,或者干脆直接沒有。

  至於新村智,他被井上千束單獨留了下來。

  「智先生,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井上千束壓根沒考慮過諸伏景光犯案的可能性。

  「很遺憾,」諸伏景光笑著搖頭:「這次的案件我確實除了被約見,其他的全都一無所知,也無法提供有效的信息。」

  「高橋居然說你勾引中島,還真是讓我意外。」

  聞言,諸伏景光皺眉笑得無奈:「千束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這樣的事我是絕對不可能做得出來的。」

  「開玩笑的啦,而且除非是組織要求,不然我想像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你做出這樣的事。」

  「我沒有,」諸伏景光笑著坐直了身體:「我至今為止都沒有和任何女□□往過密,也沒有受組織安排去接近什麼人。」

  說罷,諸伏景光似乎回想起什麼。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我確實有刻意去接近過某個人。」

  「那個叫天井奈奈子的偶像歌手,她們團隊在半個月後有一場演出,我正在想辦法找機會接近。透也從警察廳那邊要到了天井奈奈子的家庭相關資料,應該就快完成信息搜集了。」

  「!!」

  瞪大的雙眼裡,瞳孔收縮微顫。

  就算是刑警,在有正當理由前,井上千束也是沒有資格和權力隨意調取民眾個人信息的。

  警察廳的降谷零在這方面就方便得多。

  但即便是降谷零,以他目前在警察廳的職位,想要調取天井奈奈子的家庭資料估計也是費了一番心思。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她唇邊掛起個淺笑,眼神也變得柔和溫暖:「謝謝。」

  他們的關切和保護,她有好好接收到。

  周身被暖流縈繞,井上千束是裹緊大衣站在寒風裡的人,烏雲遮蔽了天空,他們卻給暖陽打上蝴蝶結,悄悄塞進禮盒然後笑著送給她。

  他們不僅僅是無可替代的存在,更是鼓勵著她在與烏丸集團的鬥爭中愈發勇敢的支撐。

  就算沒有與他們相遇,井上千束也會選擇和烏丸集團死磕到底——獅子就是獅子,不會因為錯過與什麼人的相遇而發生改變。

  但正如井上千束對黑暗中降谷零的意義,他們對她也具有同樣的分量。

  所以會對這樣的他們變得縱容,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井上千束心底的感動沒來得及持續太久,她就被諸伏景光的提問給打斷思緒。

  諸伏景光前傾身子,他手肘擱在桌面上,雙手機十指交叉支撐著下顎。

  上挑的貓貓眼在井上千束的手腕處轉悠一圈,他終於忍不住出聲,問出從和千束見面時起就一直想問的問題:「千束你……這兩天在執勤過程中曾遭到襲擊嗎?」

  「嗯?」

  諸伏景光豎起一只胳膊,他用另一只手指著自己的手腕示意道:「剛才我就注意到了,千束你手腕的地方有被捆過的痕跡。勒痕很淡,應該已經發生兩三天了吧。」

  「!!」

  井上千束猛地頓住動作,她沒有吭聲,直接站起身近乎是逃地離開了臨時審訊室,其間還撞倒了一把椅子。

  看著一溜煙跑掉的井上千束,諸伏景光是真的完全沒意識到事情的真相。

  根據皮下紅印、淤青恢復的平均速度,井上千束淡到近乎快要恢復的印子應該是兩三天前被什麼人綁住留下的。按時間計算,那幾天杯戶街確實發生了珠寶搶劫和人質挾持事件,也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警方為了抓捕犯人,時常會把自己打扮成普通人主動被歹徒劫持。

  但井上千束一直有刻意遮掩手上的痕跡,應該是覺得自己身為警察曾被劫匪束縛住是件難為情的事吧。

  「嗯……」

  諸伏景光雙手插兜迅速得出結論——看樣子千束應該不是主管選擇,而是被「被動劫持」。

  但諸伏景光哪能想到勒痕淡是因為「歹徒」下手比較輕,而不是因為劫持已經發生了兩三天。

  審訊室的門被吱呀一聲再次推開,來人卻不是匆匆逃走的井上千束。

  穿著一身警服的警員站在門口朝諸伏景光道:「辛苦你配合,新村先生,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嗯,辛苦你們了。」

  但井上千束哪會想到,就算逃離了無意間撞破她尷尬事的諸伏景光,今晚也還會有更大的危機在等著她。

  目前一切線索都指向中島的男友高橋。

  根據長野姐妹的證詞,周六晚上在結束了筆仙游戲後,中島自稱要去校門口赴約見男朋友。但男友高橋卻堅稱中島沒有赴約,甚至掛斷了他的電話。

  而且除了周末中午在圖書館的那幾個小時,其他時間高橋都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

  「井上警官,」千束小隊的警員帶著中島的手機出現,他出聲打斷了井上千束的思路:「按照您要求的,受害人中島的手機我們已經充好電了。」

  「嗯,等我先帶個手套。」

  被重啟的受害人手機裡確實如上野姐妹和高橋所說那般——上野姐妹在周末給中島發送了幾條短信詢問情況,中島則在周末的14:40回復上野「我現在在外面哦,今晚可能也不回去了」。

  高橋在周六晚上23:00撥打了兩通電話但均被掛斷,再之後就是周末13:42由中島發出的分手短信,和15:00後高橋近乎轟炸式的質問短信和未接來電。

  佐藤美和子在細細翻看過通訊記錄後說:「這麼看來,這個高橋確實有很大的嫌疑。」

  「他確實具備動機和作案時間,但案件還存在一些疑點,案發經過也還沒有梳理出來。」井上千束靠在椅子上,她回身朝身後的警員吩咐道:「總之你們先派個人過去跟好高橋,小心不要被發現了。」

  「是!」

  肚子咕嚕嚕開始叫喚,佐藤美和子抬頭看了眼窗外已經染紅雲層的夕陽,她抬手揉了揉已經快餓扁的肚子道:「好餓啊,負責買便當的同事怎麼還沒回來。」

  井上千束笑道:「今天估計也暫時搜查不到更多線索了,佐藤你要不先回去吧。」

  「那千束警官你呢,你不回去嗎?」

  「唔……我的話,」井上千束突然笑得有些勉強,她道:「今晚打算在臨時審訊室將就一晚,就不回去了。」

  「哎?」

  佐藤美和子單手托腮,她朝井上千束挑眉,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笑得戲謔。

  「我說,千束警官你該不會是……」

  「那、那個!」

  佐藤未說完的話被匆匆打斷,長野兩姐妹去而復返,在其他警員的陪同下重新出現在審訊室門口。

  「怎麼了嗎?」

  「我們想起一些小細節,就是……在玩完筆仙收拾桌面的時候,中島說她把錢包落在了話劇社,打算先回話劇社拿錢包。唔……對不起!因為實在是太害怕,現在才想起來這差事。」

  話音落,井上千束和佐藤對視一眼,雙雙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她們在案發現場根本沒有發現中島的錢包。

  中島家境不錯,她性格直爽的同時又特別活寶,喜歡在錢包裡塞一沓現金,故意在結賬的時候在關系不錯的朋友面前展露出來。

  但中島一般都會掌握好尺度,在結賬時故意嘚瑟一般都是為了讓關系不錯的朋友給她捧個場,事後也會主動承擔下對方的費用。

  中島就這點小小的虛榮心,也不曾做出什麼令人生厭的事,更不會故意去真正經濟困難的人面前炫耀,所以至今倒也沒真的結下什麼仇怨。

  但這也意味著任何人都可能注意到她隨身攜帶大量現金的習慣。

  案件的風向突然從情殺變成了劫財。

  井上千束抱著胳膊,低頭重新陷入了沉思。

  「那、那個,」上野姐妹再次開口道:「其實我們還是很害怕,就、就是筆仙……」

  「哦那個啊,」井上千束道:「不管是筆仙還是碟仙,原理都是相似的。當人的手腕和手臂持續保持懸空狀態,就會在無意識中出現向某一側傾斜的狀態。如果是多人共同游戲,當物品在某一人的無意識傾斜中發生輕微運動時,其他人就會下意識向那個方向發力,增加了物品傾斜的力。」

  「但因為是多人同時進行游戲,手臂傾斜的狀態會在多人間發生,於是就有了筆或者碟子亂動的現像。」

  「那筆為什麼會不斷畫圈呢!」

  「因為當你的手因為長時間懸空而發酸顫抖時,你會下意識想要克服手臂的傾斜,於是就會形成循環動作,開始畫圈。不過畫圈一般出現在人數較少的游戲裡,比如兩至三人作為上限的筆仙。如果是碟仙這種可以五六個人同時參與的游戲,就更容易出現無須的弧線。」

  「如果是玩筆仙的人是警察或者醫生這種需要鍛煉手部穩定力的職業,大概率不會出現你們所謂的「招魂成功」。」

  「唔……」

  但上野姐妹只是相互對視一眼,面露難色。

  「還是不放心嗎。」井上千束露出個無奈的笑,柔聲安撫道:「那不然這樣吧,你們兩坐下,我和美和子現場演示一遍給你們看。」

  熄滅的燈光,被點燃的蠟燭。

  井上千束和佐藤美和子手指相扣,兩人指縫間夾著一只碳素筆。

  手肘和手腕離開桌面,井上千束和佐藤美和子就這樣維持著手扣手的姿勢面對面坐了近十分鐘,絲毫沒有任何顫抖。

  上野姐妹也從最初的屏住呼吸變成了滿臉無語。

  筆仙真的沒有出現。

  井上千束:「你們看吧,只要是能保持手臂姿勢的人都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筆仙出現。」

  「一、一定是因為你們是警察的關系,身上有煞氣!筆仙才不敢出現的!」

  佐藤美和子:「……我說你們啊!」

  她轉過頭想要訓斥長野姐妹兩句,窗外卻突然卷起一陣涼風。夜間氣溫驟降,寒風吹過肌膚時卷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亮著的兩根蠟燭也被風吹滅了一根。

  「呀啊啊!」

  尖叫聲響起,長野姐妹瞬間抱作一團。

  「出現了!」

  井上千束和佐藤美和子均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顫了下身子。

  倒不是因為所謂的「筆仙降臨時會出現陰氣」,而是上野姐妹的尖叫聲實在是太嚇人了。高亢又尖銳,完全足夠比擬恐怖片裡專門負責為尖叫聲配音的特殊尖叫聲優了。

  「好了好了!冷靜下來!」

  佐藤美和子提高音量重復了好幾次,又是安撫又是科普,好不容易才讓尖叫不已的上野姐妹閉嘴。結果聽到尖叫聲後匆匆撞門進屋的警員再次引起了上野姐妹新一輪慘叫。

  憤怒的青筋在額角暴起,佐藤美和子第一次有了想暴揍報案人的想法。

  安撫好已經縮成一團掛著淚花上野姐妹,驅散趕來的警員,被合上房門的房間裡游戲依舊在繼續。

  「唔……這個時候就該問問題了吧。」

  「對,」上野姐妹帶著哭腔顫抖向井上千束說:「筆仙無所不知,能窺視過去和未來。只要你誠懇提問,她就會通過扭曲的圖文符號回答你。但一定不可以問會冒犯到筆仙的問題,諸如她是怎麼死的。」

  佐藤美和子興致缺缺道:「為什麼是扭曲符號呢,就不能直接寫出來嗎。」

  「就算是算命大師也不會直接告訴你未來運勢吧!這種東西一般都不能說太明!」

  「無所不知嗎?」

  井上千束皺眉若有所思,而後她露出個微笑,在上野姐妹期待的目光下率先開口,誠懇發問:「筆仙啊筆仙,能否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觀測會導致量子態的坍縮。」

  上野姐妹和佐藤:「……?」

  「你這都問得什麼問題!筆仙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

  「可是如果上通未來下知過去的話,就算筆仙不擅長物理科學。在百年後也一定有物理學家解釋出來了吧,無所不知的筆仙怎麼可以不知道這種小事呢。」

  上野姐妹:「……??」

  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為什麼我們這麼想打你。

  「那換個大眾都知道但至今無答案的問題,光到底是粒子還是波。」

  沉默的上野姐妹:「……」

  井上千束看向上野姐妹,笑容溫柔燦爛:「你看,筆仙根本沒有回答。所以說不要怕,這個游戲是假的,沒什麼好怕的。」

  繼續沉默:「……」

  佐藤美和子嘴角抽動,她一頭汗地看著一臉嚴肅的井上千束,一時間竟分不清她是認真的,還是只是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教育上野姐妹「筆仙壓根不存在」的殘酷事實。

  但明顯這樣的方式並不能讓上野姐妹完全信服,她們現在正癟著嘴一副想辯解但又無從下口的憋屈表情。

  「咳,」假咳一聲吸引走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佐藤美和子道:「還是我來問吧。」

  「筆仙啊筆仙,請告訴我,咬了千束警官的狗是爆/炸物處理班的狗嗎?」

  井上千束:「……?」

  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如同一顆熟透了即將從藤結上自然墜落的番茄。井上千束齜著牙故作憤怒,大聲朝佐藤抗議道:「美和子你這家伙!不要擅自問些奇怪的問題啊!」

  「行吧,」佐藤美和子勾嘴露出個壞笑:「那我換個問題。」

  看著佐藤愈發危險的笑容,井上千束直覺不妙,雞皮疙瘩順著交握的指節一路爬到脊梁。

  佐藤美和子開口,一字一句。

  「筆仙,請你告訴我,千束警官和那兩位爆物處惡犬是不是對我爸爸的車子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井上千束:「!!!」

  對不起我錯了,筆仙游戲真的很可怕。

  作者有話說:

  (1)傷口形結痂的時間一般是受傷後12-14小時,痂皮開始脫落一般是在受傷3天後。

  美和子:你們對我爸爸的車做了什麼?

  警校組:我們差點拆了你爸爸的車。

  -

  不要開槍!我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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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千束小隊的人在米花大學的垃圾桶找到了中島的錢包。

  淺藍色皮革包已經空了,只留下幾張的銀行卡和中島塞進錢包夾層裡的全家照。

  「看來是謀財害命了。」

  「不一定哦,」井上千束仰靠在椅子上,她扭動脖子活動肩部:「我們目前還無法確定錢包被偷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是和中島被害同步發生,還是早於中島被殺。」

  中島把錢包遺忘在了話劇社,在她重返的這段期間,任何人都可以拿走錢包。

  佐藤:「但話劇社的門只要合上就會自動上鎖。」

  「所以除了受害人中島,還有一個人可以自由進出話劇社,不是嗎。」

  「你是指保安大池!?」

  擁有學校各個教室鑰匙的人,除了相關使用人員,就只有保衛課了。

  而且話劇社樓下花壇中腳印的主人,比起男友高橋,井上千束更偏向於保安大池——腳印只有一排,並且整齊沒出現什麼刮痕或者拖拽的痕跡,證明腳印的主人是穩穩落地,沒有出現諸如踉蹌的動作。

  從米花大學南門到話劇社不過六七百米的距離,高橋先生就喘成那樣,一頭虛汗。

  以他那體格,想從二樓的窗口穩穩當當落地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把自己因屁股著地而把尾椎骨摔裂都是謝天謝地的了。

  但如果是大池先生……

  「可是大池先生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應該是單純的圖錢,在中島受害前偷走了被遺忘在話劇社的錢包。」

  「佐藤,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昨天估算的死亡時間是有誤的。」

  根據屍僵情況推算,中島的死亡時間是在周六9:00至周末23:00,後來因為中島曾在周天13:40向上野和男友高橋發送了信息,於是井上千束他們將死亡時間縮短到了周天13:40至23:00.

  但……

  「如果短信不是由受害人中島發出的呢?」

  如果短信是凶手發送,那麼依靠訊息時間推斷出的死亡時間就無法成立。

  所以真正的死亡時間範圍依舊還是周六早上9:00至周末23:00。

  「我今早吩咐了鑒識課檢查手機上的指紋,你猜結果怎麼樣。上面只有中島的指紋,但是手機外部整體非常干淨,指紋也非常少。」

  井上千束扭頭望向佐藤,繼續道:「美和子,由此你可以得出什麼判斷?」

  「嗯……」佐藤美和子捏著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後她才皺眉不確定道:「這很有可能是凶手在使用過手機後,把手機表面擦拭干淨。之後凶手又握住受害人中島的手讓手機和她的手指重新發生接觸,再把手機塞進中島的衣兜。」

  「所以手機表面只出現了中島一人的指紋,但表面整體非常干淨。」

  「答對了,美和子進步很大哦。」

  死亡時間被拉長後,大池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便不再充分,他也就有了作案時機。

  小偷在行竊時被物品主人發現,偶爾也會出現因犯罪嫌疑人慌不擇路或惡由心生將案情演變為謀殺的情況。

  鑒識課對錢包上指紋的采集也證實了井上千束的猜想——上面布滿了保安大池先生的指紋。

  井上千束站起身抬起胳膊舒展了下因久坐而有些發酸的腰,她昨晚確實是在米花大學臨時審訊室過的夜,用椅子臨時拼成的床硌得人肩膀疼。松田發現千束昨晚沒有回去更是差點打爆她的電話,所幸全都被攔截了。

  「走吧美和子。我們去見見大池先生。」

  井上千束她們堵住大池時,他正從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出來。在看到找上門的井上等人時,他被嚇得一激靈,手指甚至不自覺抖了起來。

  二進審訊室,大池這次是真的把坐立不安展現得淋漓盡致。像是椅子下面被架了把火一樣,他一個勁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

  大池時不時抬頭偷看兩眼對面的兩位女警又迅速收回視線,額頭也布著一層冷汗,心虛不已。

  但井上千束和佐藤什麼都什麼說,只是自顧自地燒水泡茶——當然,她們只倒了自己的。在審訊時,千萬不可以在犯人緊張到口干舌燥時給他喝水,這會讓他把被頂到峰值的不安情緒和即將說出口的供詞全都隨著杯中的水一起咽回肚子裡。

  但千束她們越是表現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大池就越是緊張。被帶回審訊室的短短半個小時,他已經咽了不下十次口水。

  見大池的心理防線已經幾乎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佐藤美和子這才坐到他面前,板著臉皺眉,刑警的威嚴感也由內而外地發散出來。

  「大池先生,」佐藤道:「說吧,你是在幾點拿走了中島小姐的錢包。」

  大池反復清了好幾次嗓子,眼神四處亂瞥過後才看向佐藤。他試圖故作鎮定,但說話時語氣裡難免帶著一絲心虛:「什麼錢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大池先生,中島小姐的錢包上已經檢測出了你的指紋,你就不要再狡辯了。」

  但大池只是低下頭不說話,不敢和眼前的女警對視,也不承認自己的罪行。

  從剛才起就一直站在佐藤身後只是旁聽她審訊的井上千束雙手抱臂靠在牆體上,她歪頭,上前兩步把手搭在佐藤的肩膀上,笑道:「沒關系的佐藤,證據確鑿,就算大池不願意承認也沒用。我們直接把他帶回警視廳吧,只要嚴加審問,他一定會承認殺人的罪行的。」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佐藤愣了一瞬,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立刻配合道:「也是,和殺人犯沒什麼好多交流的。我現在就去把大家喊來,准備收隊。」

  說罷,佐藤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打起了電話。

  這下大池是真的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被他坐著的椅子而因為動靜太大而翻倒在地。

  「不是我!我沒有殺人!警官我沒有殺人!!」

  「沒有殺人,那錢包為什麼會在你的手裡。」

  佐藤猛拍桌子,也站起了身:「還不快把你的罪行從實招來!」

  和井上千束被降谷零評價為「更適合做溫柔幼師的極具欺騙性五官」不同,佐藤的長相明艷立體,不笑時自帶氣場。

  眼下她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再搭配上干淨利落的短發,威懾力完全不輸給塊頭高大的男警。

  大池被嚇得退後兩步,哐當一下栽倒在地上。

  「我、我,」說著說著,他居然還帶上了哭腔:「我只是巡邏的時候看到了那個錢包,因、因為裡面裝了很多錢,一時昏了頭才……嗚,警官我真的沒殺人!」

  佐藤他們當然知道大池沒有殺人。

  凶手知道對受害人中島的手指進行清理,證明具備一定的反偵察知識。敢在中島遇害後用她的手機向外界發送訊息,證明凶手的心理素質不會太差。

  但反觀大池先生,先是看見屍體當天就在審訊室抖成個梭子,緊接著又對錢包不做任何處理就直接丟進垃圾桶——上面可密密麻麻布著大池和受害人本人的指紋。

  不管是反偵察能力還是心理素質,他都絕不可能是凶手。

  但面對他的閉口不言,井上千束也只好使用了最省力也最簡單有效的方法——詐他。

  和「殺人」這樣的罪名比起來,小偷小摸甚至都上不了台面。只要能把自己從殺人的嫌疑裡摘出來,大池會毫不猶豫把自己偷盜的罪行全部吐出來。

  一切果然如井上千束所料,大池立馬承認了自己的偷盜行為。

  井上千束:「你那天其實和被害人中島相遇了吧。如果你的偷盜行為一切順利,是完全沒有必要跳窗逃跑的。」

  「花壇裡之所以會留下你的腳印,是因為你偷走錢包還沒來得及離開話劇社時,發現有人也朝著話劇社走了過來。」

  「我說得對嗎,大池先生。」

  見自己的行動軌跡基本都已經被看穿,大池頹廢地低下頭,不再試圖辯解。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嘆出,終於開口坦白事情經過:「我那天巡邏的時候經過話劇社,發現裡面忘記關燈——忘記關燈這事時有發生,不少社團都出現過。我一般都會順手關燈,也可以確認是否還有學生留在社團沒有按規定離開。」

  「然後我就發現了桌子上的錢包。」

  「我平時從來不干小偷小摸的事,但那天……那個錢包裡的現金實在是太多了!」

  因為是現金,所以不存在類似金銀鑽戒那樣需要典當兌現的苦惱;也不用像銀行卡那樣冒著暴露在攝像頭下的風險。

  人性最適經不起考驗,只要不斷加大籌碼,再善良的個體也會沾染黑暗。

  也正因為稀少,所以能如鑽石般堅硬、至死不渝的靈魂才會被世代稱頌。

  大池還有個患有慢性病的妹妹,雖然不至於致命,但每天都要按時服藥,一來二去也是筆不小的開銷。

  所以在看到被遺忘在話劇社的錢包時,他動了占為己有的心思,並在事後把錢全都換成了藥,還順道給妹妹買了件新外套。

  「但、但我真的沒有殺人。」

  「你偷走錢包的時間是幾點?」

  「星期六的晚上,大概十一點多吧。准確幾點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在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

  「為什麼跳窗逃走,你遇到了誰?」

  「我、我不知道。……警官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真的不知道!話劇社本來就是面積最大的社團之一,那裡面還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大型道具。我剛把錢包塞進懷裡就聽見有人過來的聲音,嚇得我直接就跳窗跑了,根本沒敢回頭。」

  「所以其實在對方進門前你就跑了?」

  「是的!」

  「那你應該也無法判斷對方有沒有進入到話劇社吧?」

  「不,這個我能肯定。因為我進話劇社的時候只是把門掩上沒有鎖,跳下去以後又因為太害怕,在樓下躲了一會。然後我看到話劇社的燈被關掉了。」

  「之後我帶著錢包從大樓外側重新繞回來假裝剛巡邏結束時,遇到了剛要進大樓的中島同學。」

  聽到這番證詞,井上千束忍不住皺起眉頭。

  大池的陳述多數都與她的推測吻合,但也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信息。

  她以為大池遇到的人是中島,但如果他跳下樓待了一會才遇到從外面進入大樓的中島。

  那在大池之後進入話劇社的人會是誰,男友高橋嗎?這個時間段他堅稱自己等在米花大學的校門口,但缺乏目擊證人。

  所以在大池之後進入話劇社的人是誰?

  只是剛好路過話劇社發現沒有關燈關門所以進入順手關掉?還是故意關了燈,躲在話劇社裡等待著某人的到來?

  如果是後者,這個人又是如何知道中島會前往話劇社的?

  作者有話說:

  好的,恭喜大池現成從凶手名單中排除。

  除了新出現的線索,很細碎的小線索其實早就出現了,只是不知道各位寶貝們有沒有注意到。

  -

  我很喜歡佐藤,但在原著裡為了襯托柯南,除了警校組和長野三人組,其他警察的破案能力真的被砍廢了。

  所以剛進入警視廳的佐藤會被我設定成此刻推理還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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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營養液加更)

  米花大學突然開始流傳起奇怪的言論——那位負責米花大學命案的井上警官其實沒什麼真才實干,只不過是憑借長相可愛才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就爬到警部的地位。

  第一次聽見這個傳聞時,井上千束剛隨便胡掰了個借口掛斷松田陣平打來的第三個電話。

  倒也不是因為生氣,在確認關系那一刻她就料想過會有擁抱的一天。但當事情真正發生時,她還是會不知所措。不敢去看對方的臉,哪怕只是聽見聲音也會在一瞬間回憶起想起發生的一切。

  女人的貞潔從來不在於是否還擁有第一次,只要這次主動擁抱是認真思考過,是確認自己可以承擔結果後進行的自願擁抱,就不該是被唾棄被遮掩的事。

  但這和初次擁抱後會羞澀到不敢看對方的臉完全不衝突。

  不管是凝重的呼吸還是戀人間眷戀的吻,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頭腦發熱。

  光是聽見對方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喊出她的名字就足以讓她大腦死機,所以井上千束果斷選擇了裝死。當一只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井上警官,他們都在傳,說你能這麼快升職為警部是因為,唔……」

  站在井上千束對面的男警官說到一半便止住了聲音,猶猶豫豫不敢繼續說下去。

  井上千束一臉無所謂地補充道:「因為是靠的身體,這個傳言我也聽說了哦。」

  就資歷而言,井上千束工作的年限和其他警部相比確實稍短了些。但她是以職業組的身份考入的警校,在待遇上本就比其他兩組警員優上一截。

  負責帶她的三堀教官又是個負責任到有些偏執的家伙,只要她某一科成績不達標就會被直接摁在教室反復練習直到哭著完全掌握——比如她被迫維持在九環以上的射擊成績。

  畢業成績拔尖,進入警視廳後表現優異甚至立下功勞。關於井上千束升職迅速這件事,搜查一課上下根本沒有人有異議,井上千束的表現他們都看在眼裡。

  但對於警視廳以外的人而言,一個長相乖柔的女性能進入被稱為精英刑警聚集地的搜查一課就是問題,更何況她還迅速升職。

  對女性的歧視已經成為了社會的常態,特別是一些以男性為主導的場所領域。

  她年紀輕輕居然能在一群男人裡脫穎而出,肯定有問題;她長得好看,所以絕對是靠臉;看到那些男人對她欣賞的目光了嗎,你懂我的意思……

  流言蜚語是看不見的枷鎖,長著倒刺的鎖鏈纏住了女人們的腳。但真正可笑的是有時候親手為男人們雙手呈上困住女人鎖鏈的人,也是女人。

  井上千束從下屬那裡聽說了關於自己靠歪門邪道升職的傳言時,她只是端著咖啡從嗓子眼裡擠出聲冷笑。

  井上千束小組裡的人都是剛進警視廳的後輩。在近身搏鬥上她可能不是小組最強——起碼美和子和另外一名男性就比她強得多。但辦案這件事上,井上千束的個人能力確實甩了他們一大截。

  而且不管是三堀班還是鬼塚班帶出來的學生,就沒有人沒在警校聽過「你們有個在搜查一課的學姐」這樣類似誇贊別人家孩子的台詞。

  特別是以降谷零為代表的闖禍五人組,哪怕畢業了也時常被教官拎出來作為反面教材反復抽打:

  「上一屆可是出了五位天才!當初為了挖人,各個課室可是搶破了頭就差大打出手,甚至就連機動隊總負責人都親自登門拜訪!所以你們可別因為現在的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和那五個人比起來,你們簡直差遠了。」

  一般這個時候,教官們都會極其認真地用充滿遺憾的神情哀嘆一聲,立刻補充道:「可惜都是些闖禍精,沒一個干正事的。這點就完!全!不!如!你們已經畢業的那位搜查一課的學姐。」

  只要你能夠獲得教官們的一致喜歡,在校時又足夠努力,就能在畢業多年後依舊被拎出來作為「別人家的孩子」被口口相傳。

  至於井上千束被拉著闖禍的那些黑歷史……一股腦扣給萩原他們五個就好!反正也沒有人會來查證!

  給學生們立版樣當然要盡可能塑造一個完美人設啊!誰會指著個闖禍精說「你看,他雖然弄壞了去世警官的遺物、帶著同班同學大鬧便利店、擅自行動導致洗衣店差點被燒,但他是個天才,你一定要多向他學習」,絕對會被學生懷疑這個教官是不是腦子有病。

  日本向來重視等級制度,井上千束好說話的性格在警視廳這種等級森嚴的地方可以說是非常少見。

  所以在本身實力、教官助攻和性格的三重幫助下,千束小隊的人在得知她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學姐後,早早拉滿了對她的好感度。讓他們出去傳井上千束是靠身體上位的可能性簡直無限趨近於零。

  但井上千束還是在一瞬間判斷出了最有可能散播謠言的人——萬田真子。

  井上千束不是那種逮誰都先來一套自我介紹的社交大牛。能知道她的職位是警部的人也只有萬田真子和當時剛好在附近圍觀的人。

  問題的關鍵在於,就算他們知道了她是警部,也無法得知她到底入職多少年,更無從編織一個細節詳盡的靠身體上位的謠言。

  也只有在聯誼會上與得知了千束年齡的萬田真子可以推算出千束從進入警視廳到升職為警部一共只用了一年的事實。

  佐藤問道:「要去阻止嗎?」

  謠言在某些時刻會化作一顆顆子彈,直至目標千瘡百孔含著恨意咽下最後一口呼吸。但開槍的人往往不會就此停止,他們像瘋狂的虐貓之人,隔岸看著烈焰裡的人苦苦掙扎。

  對方越慘,他們便越是得意。似乎只有對方落得個死無全屍的悲慘結局才足以彰顯他們的正義。

  高舉道德仁義,卻做著屠宰的事。

  ——瞧啊,那家伙現在過得這麼慘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是多麼的正義。

  再或者,只有把對方狠狠踩進泥裡,才能滿足他們對生活不滿、怨社會不公的變態私欲。

  欺慫怕惡的賤骨頭。

  但井上千束不想多追究,她只是皺著眉把手裡的資料翻得啪啪響。

  「不了,就憑我們幾個怎麼可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就讓她們傳吧。」

  辟謠永遠是比造謠要辛苦上一萬倍的事,人類永遠只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更何況只是一群八卦的大學生把她作為飯後談資隨意提起,不出半個月謠言就會被徹底淡忘。未來即便再次見面,他們也很大概率根本不記得她的臉。

  所以傳就傳吧,她沒必要因為這些無關緊要之人的幾句閑談就大費周章。

  如今網絡還不如未來那麼發達,在幾年後的不遠將來,智能手機和網絡科技都無比便捷的生活裡,三言兩語都可能成為吞噬某個人生命的利刃。

  只是此時的井上千束還未意識到,幾年後她會因為幾句不起眼的謠言成為被網絡輿論撕碎的犧牲品。

  但此時,除了井上千束升職方式的流言,另一條消息也悄悄在米花大學傳播開來——警方找到了相關目擊證人,有人目睹了中島和凶手在話劇社發生衝突。

  「警官!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得知消息的上野姐妹直接翹了教授的課,撒腿就往臨時審訊室跑,把薄薄的木門翹得震天響。

  「你們找到了目擊證人!這是真的嗎!」

  搜查一課的人已經在米花大學連軸轉了兩天,今天是第三天。

  隨著四起的謠言,忙碌的小隊警員也突然變得松散了起來。就似乎他們已經掌握了關鍵性信息,案件已經突破瓶頸,只消再稍稍加把勁就能全案偵破。

  結果誰曾想,井上千束打了個哈欠毫不猶豫回復道:「假的,我們確實找到了目擊證人,但對方只看到凶手的體態特征,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聞言,上野姐妹顯得有些失望。本以為殺害朋友的凶手終於可以大仇得報,她們終於可以親眼見證惡人伏法。

  「這樣啊……」

  「別這麼失望嘛,雖然沒能目擊到凶手的臉,但我們在中島屍體旁邊那堆圓形的泡沫道具底下發現了她殘缺斷裂的半截指甲,也順利在裡面發現了人體組織哦。」

  「等會只需要把指甲送去進行DNA檢測,再結合目擊證人的證詞,把可疑目標一一進行比對,很快就能讓凶手伏法的。」

  說罷,井上千束還特意從自己上衣口袋裡掏出個被透明塑料封口裝袋的小半片指甲。

  「那還等什麼呢!現在就進行比對啊,為什麼要等到晚上呢!」

  「唔……雖然我也迫不及待想要把凶手繩之以法,但杯戶那邊發生了疑似食物中毒的大案,目前暫無人死亡但涉及人數蠻廣的。鑒識課基本全員出動了,就連我們小隊的警員也被派出兩個作為支援。鑒識課說他們只有晚上才有空。所以我只能等到晚上再把指甲送過去。」

  「最遲明天,我們一定會抓到凶手的,」井上千束朝上野姐妹露出個安撫的笑:「所以快回去上課吧,安心等我好消息。」

  如果搜查一課確實掌握了關鍵性證據,這種信息一旦泄露,罪犯大概率會選擇出逃。但井上千束直至上野姐妹離開都沒有提醒她們不可以把事情說出來。

  因為井上千束就是要上野姐妹說出去,把「井上千束今晚會把帶有凶手人體組織的指甲片送去鑒識課」的消息親口告訴凶手。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姨媽提前不太舒服,我就睡下了。結果一覺醒來居然十一點半了……

  -

  關於私設:

  73本身就是個吃書狂魔,三天兩頭自行修改設定(或者忘記以前的設定,從而弄出矛盾的新設定)。有些BUG真的很難填補,所以我自己不可避免地肯定會在書裡修改設定或補充私設。


第73章

  發生慘死案的大樓會迅速搬空,再次經過剛發生墜樓事件的區域時會下意識繞遠……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能,對死亡和屍體的恐懼已經刻在了基因裡。

  夜色潑墨,受中島被害一案影響,米花大學社團大樓這邊隨著日落的節奏也迅速安靜了下來。

  即便是白天,參與社團活動的人也大都選擇了其他臨時地盤。

  無人的大樓內,井上千束在與鑒識課通話過後熄滅了最後一盞燈光。

  鑰匙插入孔洞把審訊室上鎖,井上千束低頭確認過被封在塑料裡的指甲片正好好的躺在外套裡後,以手機電筒代替燈光,獨自轉身走在准備離開社團大樓。

  「真是的,讓我等到這麼晚……」

  井上千束邊走邊伸了個懶腰。

  之前被拉著胡鬧了一晚的關系完全沒睡好,現在又因為命案在米花大學待了兩宿,這期間還要不時分出神來打發好不容易才從黑名單裡解放出來的爆物處惡犬。

  井上千束雖然已經把作息給調整了回來,但堅硬的椅子睡起來相當折磨人,後背硌得難受。

  一想到處理完事件又得被麻煩的家伙給纏上,井上千束就一陣頭大。

  說曹操曹操到,萩原研二的名字伴隨著電話鈴聲出現在了手機顯示屏上。

  按下接通鍵的一瞬間,對方像夏天七月的陽光和冰西瓜般甜膩爽朗的聲音立馬傳來。

  「千束醬~今晚也不回來嗎~?」

  「不行哦,我現在要把重要的物證送去鑒識課,今晚大概會在警視廳那邊將就一晚吧。」

  「那我去給千束醬送夜宵~」

  「不要!不准過來!」

  「嗚……」

  「撒嬌也是沒有用的哦。」

  手機被接在耳邊,原本用以照路的燈光也失去了方向。井上千束借著稀薄的月光用手摸索著找到了樓梯間的扶手。

  她笑著拒絕了萩原研二的撒嬌,掛斷電話時余光卻瞥見了身後向她伸來的雙手。

  沒有任何躲閃的被人推下樓,身體從台階上滾過。

  咚地一聲,是頭部撞擊牆體的聲音。

  栽倒在樓梯轉角的女警已經蜷著身子側躺在地上沒了意識。

  男人四處打量一番再次確認了沒有其他人後,這才打開手電,放輕了步子來到井上千束身側。

  他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指勾開井上千束的外衣口袋,重要物證赫然就躺在那。

  手指向內探入,男人把半個巴掌都探進了口袋裡,卻在手指剛夾住裝有指甲的塑料密封袋時被人握住了手腕。

  「哎呀呀,讓我看看這是誰。推理社的衝口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你!」

  衝口完全沒料想到會被井上千束握住手腕,他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甚至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我什麼?」

  井上千束彎著眉眼笑道:「我不是應該已經昏迷了嗎,為什麼會突然醒來?」

  「我……不、不是的,我是看到警官你昏倒在這裡,很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衝口先生,你是在聽了那些傳聞以後就真的把我當笨蛋了嗎。」

  雖然她也有將計就計,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沒什麼真材實料的花瓶警官。

  「我們有注意到哦,話劇社的茶幾。」

  井上千束緊緊拽住衝口的手腕,她單手撐地從地上蹲起來道:「中島不遠處的茶幾底下有紅色丙烯的痕跡,是話劇社之前制作道具時打翻了顏料留下的。」

  「我有注意到桌角的油漆有留下拖拽時產生的拖尾半干痕跡哦。」

  井上千束也詢問過話劇社的人,她們打翻紅顏料的時間就是中島遇害當天中午。

  拖拽的拖尾半干,證明茶藝的移動起碼發生在油漆被打翻8小時以後。

  在對比過茶幾和中島腳下用以偽裝自殺的椅子高度後,井上千束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凶手因為身高不夠,所以不得不使用桌面更高的茶幾充當腳凳。在把中島吊在橫梁後,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高特征,才又把茶幾擺回原位,更換成了高度更矮的椅子。」

  人一旦死亡,受地心引力影響,整個人會像一條軟綿綿的無骨魚。

  想要把人吊在兩米的高度,凶手要麼是個擅長力氣活的大力士,能輕松舉起中島;要麼就得站到更高的位置費盡力氣把人掛上去。

  「不管是高橋還是大池,他們都不需要那麼高的腳墊。」

  「所以你懷疑上了我?」

  「不,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你。」

  不管是反偵察能力,還是在案發後重返凶殺現場的特征,衝口都非常可疑。所以早在案發第一天井上千束就已經派人去整理搜集了偵探社全員的資料。

  「而且在仔細翻找過中島的手機後,我發現她和你的短信來往內容很是奇怪,就像是被人刪掉了中間一部分。」

  「你是我目前處理過的所有案子裡心理素質最好的,不僅敢在周一那天蹲守在推理社等待屍體被人發現,甚至還敢陪同上野姐妹進入審訊室觀察警方的反應。」

  「怎麼樣,衝口先生,要認罪嗎?」

  但衝口只是沉默不語,他低頭稍作沉思,立馬否決道:「真是的警官,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嗎?」

  井上千束勾起嘴角,輕輕搖頭像在嘲笑衝口是在垂死掙扎。

  「保安大池先生周末下午因為在辦公室呼呼大睡被校領導指著鼻子大罵了一頓。但據我了解,他平時工作認真,該上班的時候從不打馬虎眼。那天下午會反常睡著,是你在他的杯子裡下了藥。」

  保安亭本身就在室外,大池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畫面很多人都看到了。

  「而且也有人目擊到你在保安亭附近轉悠。」

  「會把手機帶走其實完全是意外吧,昨晚在行凶後,中島的男友恰好因為等不到人,連續給中島打了好幾個電話。」

  寂靜的教室內,電話鈴聲被無限放大,驚慌失措的衝口掛斷了手機後選擇把手機帶走。

  「給上野姐妹發短信是為了誤導警方死亡時間,給高橋發分手短信是為了讓暴怒的高橋出現在米花大學,為他的殺人罪名制造動手時機。」

  「而且……衝口你該不會喜歡中島吧。」

  所以中島的手機短信裡才出現了被刪除的空白,應該是告白被拒的聊天內容。

  自幼生長在男尊女卑的家庭,高傲自大,但偏偏長了個矮個頭。

  自尊心遭受重創,怨天尤人又心懷不甘,自卑與自負反復糾纏。

  被我喜歡,那是你的榮幸。

  你拒絕我就一定是在看不起我。

  尾隨的目光陰惻如毒舌,讓進行筆仙游戲的上野姐妹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聽到中島說忘記帶錢包,理性先一步判斷出她在與男友見面前會先去哪裡。於是匆匆趕到話劇社,嚇跑了偷取錢包的保安大池。

  手握繩結熄燈等待,是預謀已久,也是激情殺人。

  心懷恨意早早萌生了殺人的想法,卻在聽聞中島被男友高橋邀請夜觀星體,於是在憤怒和嫉妒下決定動手。

  一看到白胳膊就想到大腿。(注1)。

  大文豪筆下人類的弊端世界通用。將夜晚和約見等關鍵詞結合,擅自腦補出糟糕的畫面。

  哪怕高橋真的只是在得知當晚會有流星群滑過的消息後想邀中島觀看。

  ——我喜歡的人怎麼可以和別人做這種事。

  ——拒絕我然後去和別的男人苟同,這是背叛,是對我的侮辱。

  自以為是的極端是毀滅他人,被這樣的家伙糾纏困擾的人又何止一個中島。

  「就算你不認罪,只要把指甲送到鑒識課就會一切真相大白。而你……小矮子,你會被一個女人逮捕哦。」

  蛇打七寸,井上千束故意笑著用紅唇說出惡毒的話。

  身高的死穴亦或是他將被自己所看不起的女性逮捕這件事是都讓衝口起到發瘋。

  理智的弦瞬間斷裂,他目眥盡裂,怒吼著就撲上前掐住了井上千束的脖子。

  「沒錯,就是我殺的中島!你們女人都該死!你也該死!」

  但他只來得及承認自己的罪行,就被人從一腳踹中側腰,而後被人狠狠絞住了脖子。

  「千束警官!你沒事吧!」

  「咳,」井上千束揉著脖子爬了起來:「我沒事。美和子你應該已經用手機記錄下來了吧,剛才的場景。」

  其實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指甲殘片,井上千束裝進密封袋的是她自己的指甲。

  衝口確實很聰明,他近乎處理掉了所有關鍵證據。就連在保安大池的水杯裡下藥都沒有留下任何指紋。

  已有線索只能指明衝口很有可能是凶手,但無法直接指認他。

  所以井上千束和底下的人一商量,干脆將計就計。他們說她是笨蛋美人,她就真的扮演一個笨蛋美人好了。

  被突發案情抽走的警力、不得不深夜運送的物證。關鍵性罪證現在可就放在孤身一人的笨蛋美人衣兜裡,真的不來偷取嗎。

  衝口這樣的人絕對會選擇讓現場看上去像是意外的作案手法,可供實施的選項就那麼幾個。

  為了防止襲擊,井上千束在外衣下多加了一層氣墊類的東西。

  初春早晚涼,井上千束本身也骨架小。在夜色的庇護下,衝口完全沒有發現穿著大衣的井上千束看上去似乎要比白天臃腫的事實。

  被推倒的一瞬間,早早預想過一切的井上千束迅速護住了自己的頭部。哐當巨響是身體與牆面撞擊發出的,而不是後腦勺。

  「會相信我的人被警視廳抽走去支援投毒案這種鬼話,衝口先生你真的把我當靠身體上位的笨蛋警官了呢。」

  衝口已經被一直潛伏在夜色裡的警員按在地上用手銬拷住,他咬緊牙關抽動著嘴角,滿臉憤恨。

  如果被放出來了,他大概會立刻找到井上千束恨不得殺之後快。

  「衝口先生。」

  井上千束抬手拍掉外套上沾染的白色牆灰,單膝蹲在表情扭曲的衝口面前。

  「你這個家伙!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唔!」

  未說完的咒罵的話語被一旁的警員蠻狠打斷。

  「老實點!」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她朝被摁倒在地的衝口豎起食指做出禁音的手勢:「有件很重要的事,希望你在蹲守監獄的未來二十年能好好反思並牢記於心。」

  井上千束歪頭,勾起嘴角露出個帶著幾分輕蔑的笑。

  她俯視著衝口,一字一句:「不要小看女人。」

  就算是女人,也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金字塔頂端可不是男人的專屬領域,女人一樣可以站到那個高度。

  帥氣的發言這一刻有震到佐藤美和子,她在跟隨大部隊把人送回警視廳後,本打算約井上千束一起去吃宵夜。

  「反正千束警官你肯定又要找借口不回宿舍,所以干脆跟我去吃宵夜怎麼樣。」

  「我家門口那邊有一對華人夫婦開了家小龍蝦的攤位,雖然看上去有點奇怪,但聽說味道不錯。吃完以後也可以去我家就將就一晚,有溫暖的客房大床哦。」

  柔軟的床……

  不得不承認佐藤開出來的條件十分誘人,井上千束甚至沒有多做猶豫就直接爽快答應了。

  「那走吧,我們去停車場。明天的調休申請也已經提交上去了,今晚稍微放縱一下也沒有關系。」

  是的,今晚稍微放縱一些也沒有關系。

  於是井上千束在停車場遇到了老早候在那的爆物處惡犬。

  松田陣平叼著一根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煙,單手插兜靠在車門上。他沒有戴墨鏡,臉上表情不太好看,似乎正在生悶氣。

  松田陣平另一只手握著手機滴滴嘟嘟飛速打字在給什麼人發送訊息。

  結果下一秒,剛好走過停車場拐角的井上千束的手機傳來叮咚的聲響。

  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寂靜無人的停車場回蕩,松田陣平抬眼,和出現在拐角且看到他了的井上千束對視。

  笑容頓住的井上千束:「……」

  邁出的步子頓在空中,井上千束眨巴著眼睛一臉心虛。然後她看見松田陣平挑起嘴角,一副「逮到你了」的表情向她走來。

  「那、那個……美和子,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沒有處理,今晚可能要加班,就不和你一起吃宵夜了。」

  一口氣把一串長句說完,恨不得連標點符號都一起省略掉。說完更是頭也不回地往警視廳跑。

  已經看穿一切的佐藤美和子只是挑眉,目送著逃跑的井上千束和旋風般追了上去的松田陣平消失在拐角。

  佐藤美和子淡定地找到自己的白車,拉開車門坐上去後把鑰匙插入鎖孔啟動引擎。

  然後她看見叼著香煙的松田陣平扛著肩頭的井上千束重新出現在停車場。

  拉開副駕駛門把人塞進車裡,松田陣平為井上千束系好安全帶後也彎腰坐進了駕駛座。

  「喂萩,我已經逮到人了,你那邊可以不用蹲守了。」

  先是萩原打電話套取坐標,然後被松田成功堵截。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結局。

  不知為何,總感覺坐在副駕駛的井上千束癟著嘴一臉委屈吧啦的樣子。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魯迅大哥的《而已集》

  -

  本文he,警校組和女主全員存活。

  且!警校組和千束之間永遠不會相互懷疑和誤會,他們會永遠堅定地站在對方那邊。

  -感謝在2022-04-27 02:23:58~2022-04-27 17:23: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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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巨大的鳥蛋型場館內,工作人員爬在腳手架上正忙著調試燈光。

  「這邊哦,千束,我在這裡。」

  安室透站在巨蛋會場外朝著井上千束招手。

  他一身休閑運動裝,柔順的金發被網球帽壓住。搭配上無辜下垂的狗狗眼,像極了大學時品學兼優又溫和待人的帥氣前輩。

  五天後,日賣電視台名下的當紅藝人會在東京鳥蛋舉辦演唱會。

  根據安室透得到的情報,日賣電視台打算讓天井奈奈子所在的團隊作為助陣嘉賓之一上台為藝人助唱兩段。

  如果後續反饋不錯,日賣電視台則會繼續加大資源力度力推她們組合。

  日本偶像的地位本身就不高,天井奈奈子目前又屬於二線團體,雖然五天後才開始表演,但她們已經提前上台演練了一遍又一遍。

  這次井上千束在安室透的幫助下會以後勤人員的身份潛入後台,獲得和天井奈奈子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新村智先生呢?」

  「他在後台調試琴弦,不過千束也真是的,完全都不關心我的情況。」

  「唔……那透先生最近過的怎麼樣?」

  「還不錯哦,馬上就要升職了。」

  升職……

  井上千束低下頭若有所思。

  應該是就快獲得代號的意思吧。

  井上千束是不知道獲得代號到底要經過多少磨難,但和降谷零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私下見面裡,不管是諸伏景光還是降谷零,他們身上每次都多少帶著些傷口。

  卸下防備和偽裝後,臉上更是化不開的倦怠感。

  深處暗處的他們,遠比她痛苦成千上萬倍。

  井上千束凝視著安室透的臉,她正打算開口再說些什麼,對方卻突然靠過來兩步,直接牽住了井上千束的手。

  「千束,我們走吧~」

  就連說話的語調都做了調整。

  小提琴震鳴般悅耳的嗓音像咽下一大口加冰波本酒,後醇的口感順著喉嚨蔓上舌尖。

  井上千束:……?

  故作親昵的姿態讓井上千束愣住,她張嘴正要發問,卻被安室透立起食指擋在她唇邊。

  「噓,乖乖的,我悄悄帶你來後台的事可不能被其他人發現哦。」

  似在與戀人纏綿低語。

  井上千束歪頭蹙眉,余光卻瞥見一抹彩色的身影——穿著一身黑的女人把金發盡數挽進黑色漁夫帽裡。

  她烈焰紅唇,東方人的皮相下是西方立體骨像,是一張只需一眼就足以驚艷大銀幕的臉。

  井上千束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她回望向安室透,面前的男人掛著笑對她做了幾個唇形,無聲傳達出關鍵信息——貝爾摩德。

  迅速接收信號,井上千束不再抗拒,低下頭一副溫順的模樣任由安室透牽著她往後台走。

  安室透和井上千束說過,他計劃在組織那邊為她做背書,把井上千束塑造成被安室透迷惑馴服的貓咪。

  被牽著走進工作室,井上千束瞥了眼自己和安室透緊扣的掌心,默默慶幸還好自己有把撒嬌打滾非要跟過來的萩原給強行摁回去。

  要是被他給看到了,松田陣平也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

  骨子裡是狼的惡犬只要品嘗過一次肥美鮮肉的滋味,就不可能會樂意繼續回去吃劣質的飼料,貪得無厭的惡犬恨不得頓頓都有加餐。

  被教官一致評價為「體力、耐力、爆發力都強得像只怪物」的大猩猩到底有可怕,井上千束算是身體力行的體驗了好幾次。

  為什麼從機動隊那種要保持日常訓練的地方執勤回來後精力還能這麼旺盛?

  要不是某次去送便當時曾有幸看到累得像狗一樣趴下的機動隊成員和站在一邊風輕雲淡連汗都沒怎麼流的松、萩二人,井上千束差點要誤以為警視廳機動隊人均大猩猩了。

  血氣方剛的年紀就已經讓井上千束想要扭頭逃走,但更讓井上千束崩潰的事是在救下諸伏景光的那次行動裡,她把自己的宿舍鑰匙交給了松田陣平,至今都沒有要回來。

  雖然松田陣平目前從沒做過未經允許就進入她房間的事,但沒有哪只兔子會樂意把房門鑰匙放心交給一只隨時打算把她拆吃入腹的大灰狼。

  她一定要把鑰匙要回來才行。

  貝爾摩德那邊,壓低了帽檐的女人在和安室透擦肩而過後駐足側身,一雙眸子順著淺藍色變色墨鏡望去,身後在朗姆授意下被中谷安插進警視廳的黑櫻花正一臉躊躇地被安室透牽著往後台走。

  那副想抽回手卻又不敢開口的樣子,確實如中谷評價的那樣,是個怯懦易掌控的蠢兔子。

  以貌取人是人類的通病,是心理學家和社會學研究者都難以克服的人性弊端,也是騙術大師用來迷惑世人的手段。

  井上千束的臉就是她最好的偽裝,更何況她早期的性格確實有些過於柔軟。

  井上千束在警視廳有著不錯的評價,甚至憑借炸彈案上過一次媒體報道,但組織那邊沒有因此對她展示出的柔軟偽裝心生疑惑——「工作能力強」和「性格怯懦不夠有主見」從來不是相互衝突無法共存的標簽點。

  而且對組織而言,「怯懦好掌控」和「強悍的辦案能力」不管是哪一條,單獨拎出來都不太夠看。但這兩點一旦合在一起,效果完全就是大小鬼般的王炸——好用還容易掌控,簡直沒有比這更棒的牌。

  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女子最是容易掌控,如果能讓她被安室透套牢,那不失為一計上策,讓這張好用的牌多上一重保險。

  而且……

  組織那邊已經決定授予安室透「波本」的代號了。

  這個男人雖然自成一派,不願意戰隊任何一方,但在組織裡安室透確實更親近貝爾摩德一些。

  能作為沒有靠山的新晉情報員,在不投靠討好任何一方的情況下迅速取的代號,安室透確實是個極富賦實力的可怕新人。

  不再理睬身後談笑著遠去的一男一女,貝爾摩德抬手壓低帽子,坐上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車子後座徑直離開了巨蛋會館。

  她只需要靜候安室透的好消息就可以了。

  工作室那邊,以專業調音師身份加入後勤的諸伏景光正專心致志地用調音器拉緊貝斯弦。

  撥片撩動金屬弦,不和諧的音符在諸伏景光手上被調整安撫。

  井上千束曾在酒吧見過諸伏景光抱著貝斯用溫柔的嗓音唱著舒緩曖昧的歌謠,但還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連調音都十分擅長。

  「智先生你一定擁有絕對音感吧。」

  就從屬性上而言,諸伏景光確實是戀愛結婚的第一人選。

  性格上的絕對優勢,可以包容女孩子的驕縱和小任性,不管對方是哪種類型都能完美適配。

  一等一的廚藝,即便是開店也絕對不會倒閉,甚至可能爆火。還會唱歌,能用綣綣深情的嗓音在耳邊輕唱著浪漫的歌謠,把愛意藏進音符裡再緩緩道出。

  ——「嫁人的話,諸伏景光絕對是最佳人選。」

  鬼塚教官端著茶杯吹散熱氣的模樣在井上千束腦海裡再次浮現。

  她每次都會被諸伏景光的適嫁屬性給驚嘆到,然後一次次在腦海裡加深對這句話的印像。

  大概是不斷重復以至於把這句話完全烙印在了腦子裡,井上千束看著朝她微笑的諸伏景光,毫不猶豫地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智君你真的很適合結婚呢。……嘶,透你捏疼我了。」

  「啊抱歉抱歉。」

  這已經是安室透第二次聽見井上千束發表「諸伏景光適合結婚」的言論了,不慌才怪。

  而且景光那家伙……居然笑得有點開心?

  折身把房門上鎖,安室透先是打開一個像是對講機的設備在沙發上鼓搗了一番,確認房間內沒有竊聽器一類的裝置後才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中間的位置。

  他從運動外衣內側的夾層裡抽出幾張被反復對折的白紙,拍著身側的空位示意兩人落座。

  「我讓風見幫我調取了天井一家的資料。」

  安室透把被縮印在三張紙上的資料攤開,他指著其中一張道:「天井奈奈子,今年17歲,是日賣電視台旗下偶像團隊的主唱,目前只是二線。」

  「天井奈奈子是家裡獨女,然後這是天井奈奈子的父母。」

  「天井奈奈子的父親是一個商人,家裡還算有錢。母親長期處於無業狀態,家裡有單獨雇佣保姆,所以這個女人每天基本上就是喝茶打麻將和去美容院。」

  「重點需要你看的是母親天井綾乃的照片。」

  安室透遞過來的照片裡,母親天井綾乃五官明艷,臉上雖然已經爬上了歲月的痕跡,但皺紋很淺,看得出來有往皮膚保養上砸了大量時間金錢。

  井上千束握著天井奈奈子和她母親綾乃的照片反復對比,卻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她皺眉回望向安室透道:「我的眼睛和她們很相似,但除此之外我沒看出有什麼共同特征。」

  「那如果我給你奈奈子父親的照片呢,再比對看看。」

  安室透從口袋裡掏出最後兩張照片,把其中一張遞給千束道:「你學過模擬畫像,具備一定的遺傳學理論知識,如果是你,一定能一眼看出問題。」

  井上千束接過男人的照片,卻在看清對方模樣的一瞬間愣住。她錯愕地瞪大雙眼,把天井一家三口的照片握在手裡反復比對。

  「這、這是……!」

  孩子的容貌只可能來源於父母,雖然偶爾也會出現在外貌上和親生父母完全不同卻和祖上某一代極其相似的現像,但其發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不比中彩票的幾率高上多少。

  天井奈奈子長得很像她的父親,但除了一雙眼睛,她完全不像自己的母親。既不同於父親又不同於母親的部分五官長相在三張照片的對比下格外顯眼,就如同生母另有其人般。

  一條線索清晰地在井上千束眼前浮現,她扭頭望向安室透手中握著的最後一張照片,道:「天井綾乃整過容,對嗎。你最先遞給我的近期照是整容後的樣子,你手上最後一張照片是她整容前的樣子。」

  「不愧是千束,不過在把照片給你前,嗯……」安室透抿唇,紫灰色眸子裡泛起擔心:「總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會永遠陪伴在你左右的。」

  井上千束沒有吭聲,她臉上表情嚴肅,伸手接過白面向上的照片。

  在把照片翻過來前,井上千束就已經對結果有了大致猜測。

  心髒懸在喉嚨,緊張的情緒讓世界被按下靜音鍵。耳旁只剩咚咚咚的心跳聲,呼吸變得凝重,翻轉照片的手指也開始泛涼微抖。

  眼前的一切如同慢動作,呼吸聲被放大。在看清黑白舊照上天井綾乃的臉時,井上千束還是不可避免地瞪大了眼睛。冷意順著指尖游走全身,連呼吸都被窒住。

  哪怕老舊的相機設備無法捕捉高清畫面,照片上的女人也化著會干擾判斷的完整全妝,但井上千束還是在看清她面容的第一眼就辨認出來了——自己和照片上整容前的天井綾乃有著近六成相似的容顏。

  她們一定存在著某種血緣關系,比如說……母女關系。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能被你們喜歡,我真的很榮幸~

  等我研究下JJ的抽獎系統,揪幾個幸運的大鵝發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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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千束一手拽著天井一家子的照片,一手握著縮印在紙上的信息資料。

  她沉默著坐在沙發上,眼神平靜甚至是有些木然,內心世界卻早已是海嘯撲面而來,以蠻橫的力道撕碎海岸線上的寧靜。

  「天井綾乃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身世的秘密即將被揭開,帶著顫音的提問是最後的期望。

  拜托了,請務必有其他兄弟姐妹存在。

  安室透當然明白井上千束的意思,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麼。

  「天井綾乃曾有個小自己三歲的親弟弟,但對方在十五歲那年意外死亡。所以很抱歉……」

  ——井上千束只可能是天井綾乃的孩子。

  但問題的關鍵恰恰就在這——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的父親長得完全不像。

  天井綾乃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基本可以排除千束和她是遠親關系的可能性。

  井上千束已經23歲了,但天井綾乃和丈夫結婚是在20年前,她也有且只有一次婚姻。

  但不管是時間點上的矛盾,還是千束與那位天井先生外貌上的對比,都在清晰地告訴井上千束:她是天井綾乃和其他人的孩子。

  事情太過久遠,二十多年前又是個管制還不夠健全的時代。即便是警察廳也無法從檔案庫裡翻找出什麼有用的資料,信息一片空白。

  天井綾乃曾做過什麼,生父是誰,一無所知。

  「但信息空白,起碼意味著這位疑似是我生母的女人天井綾乃沒有犯罪記錄,不是嗎。」

  在那個網絡科技落後的年代,只有留有犯罪史的人才會被詳細記錄。

  沒有更多信息,這對千束而言反而可能是個好消息。

  「那天井奈奈子呢,她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很抱歉,天井奈奈子沒有兄弟姐妹。」

  她是被天井一家捧在手上小心呵護的獨女。

  井上千束垂下頭不再說話。

  她安靜凝視著照片上天井奈奈子的笑顏,歪了下頭,眼神茫然。

  情緒就像飄上天空的熱氣球,一路向南卻誤入沒有晝夜更無星辰的虛無世界。腳下是茫茫大海,找不到落腳點,尋不見正確的方向,只能一直永無期限地飄蕩下去。

  明明不覺得難過,但卻突然開始發呆,心裡空落落的。

  是一種介於麻木和失落之間的感覺。像有人用一張柔軟的面紙在心髒表層擦拭,可那人擦得太用力,柔軟的紙磨破器官,鮮血順著破皮的傷口染紅胸膛。

  會痛,卻又不夠痛。

  情緒沒有大刀闊斧那般來得猛烈,又不似用鈍器慢慢敲打般持續悶疼,可心口就是堵得難受。

  水被一滴一滴灌入胸腔,卻又故意留下一層薄薄的氧氣。不足以窒息,卻讓千束連呼吸變得費力。

  千束不明白自己被放棄的原因。

  尚不足周歲就被丟棄在無人的角落,千束是在手指漸涼時被人撿到的。

  對方自掏腰包為剛學會爬行的千束承擔了所有醫藥費。在熱心張貼尋人啟事無果後,對方又照顧了千束一段時間才把她送走。

  千束的父母為什麼沒有來認她?

  是因為沒有看到尋人啟事?或者看到了,但是出於某種原因無法相認?

  亦或者可能性最大的一種——對方壓根沒打算認她。在被拋棄的那一刻,千束的父母就打著讓她自生自滅的算盤,而且大概率是希望她死。

  如果說是因為重男輕女,可天井綾乃明明就有個被她寵上天的女兒。

  自己被遺棄時還只是襁褓中哭泣的嬰兒,不可能被察覺色盲的事實真相,所以生父母拋棄她的原因也一定不是天生殘疾。

  那她到底為什麼會被拋棄?

  雖然是在福利院長大,但她也足夠幸運。

  緊挨東京的小城鎮裡,靠近稻田的一所小小宅院是她最美好的童年,白發蒼蒼的阿婆把她和其他孩子都當成了親孫子。

  夏風吹過時蟬鳴擾人清夢,年幼的千束光著腳丫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稻田邊。圓滾滾的西瓜被從深井打撈上來,切開時甚至能聽見熟透的瓜心傳來哢嗒的裂聲。

  比誰吃得更快然後啃得滿臉西瓜汁,挽起褲腿跳進池子幫阿婆拔掉稻田裡的雜草。

  戴上打著補丁的草帽在陽光下追逐蜻蜓,爬上高高的樹杈企圖撈下天上月,卻腳下一滑栽得滿身泥,膝蓋青一塊紫一塊被阿婆叉腰一頓罵。

  但後來,夕陽染紅天空,靠好心人資助的阿婆也罵不動人了。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閉上了眼。

  這是千束第一次親臨死亡。

  那時她十歲,站在人群最後方茫然地看著醫生為上周還說要給她做年糕吃的阿婆蓋上了白布。

  周圍的人都在哭,千束也在哭。

  她甚至還沒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義,但心底泛酸的感覺是真實的,比阿婆用存了好久的一張張被揉得皺巴巴的錢買給她的白色兔子毛絨玩偶被野狗咬壞時還要難過。

  千束最愛的阿婆,那個弓著背總是直不起身子的阿婆。她從床底下翻出用藍色方格布包著的錢,偷偷買下了櫥窗裡千束看了好久的白兔毛絨玩偶。

  千束從來沒有說過她想要,可阿婆就是注意到了她看向兔子時亮晶晶的視線。

  放學回家在看到被擺放在床頭的兔子時,千束的眼睛亮閃閃的像點綴了星光。是阿婆扶著梯子爬上夜空,親手摘下繁星裝點進千束的眼底。

  是她讓千束擁有了穿著格子裙在陽光下牽著氣球奔跑歡笑的資格,是她親手為千束漆黑的夜空點亮漫天星光。

  只來得及看周圍人用鏟子把黑色棺木埋葬,千束便在相關人員的安排下被送往東京的學校繼續接受教育。

  坐在警視廳的紅色塑料椅上,千束低著頭一言不發,她凝視著阿婆買給自己的黑色舊皮鞋——雖然阿婆說這是紅皮鞋,是紅彤彤像花朵一樣漂亮的紅色小皮鞋。鞋子已經有些擠腳,路走多了還會磨得腳趾又紅又腫,但她不想換。

  身側在政府工作負責為千束辦理手續的大人簽完字打算帶她離開時,千束拽住了對面一身警服的男人的衣擺。

  井上千束。

  「井上」是阿婆的姓氏,也是千束被賦予的姓氏。

  「千束」是阿婆對千束沉甸甸的愛。閱盡千帆、無拘無束。

  一撇一捺,皆是愛意。

  墨水裡流淌著的,是比血水還濃烈的熱切,是用粗糙的手指捏出一個個裹著肉條的海苔飯團時凝聚其中的深沉愛意。

  即便是孤身一人的井上千束,也曾被如此熱烈真切地愛過。

  即便是黑白濾鏡下糟糕又麻木的單調生活,千束也曾在陽光下下奔跑歡笑,無憂無慮地展露出最真摯的一面。

  ——阿婆沒有死,她只是化成了天上的雲。你瞧,天上那片純白的雲就是阿婆,是她來看你了。

  大人總是用美妙善意的謊言把死亡包裝成天邊的虹光,告訴孩子「死亡」不是真正的別離,只是暫眠。

  不要忘記她,不要為她痛哭流涕,因為她從未離開你。

  她一直在天上悄悄保佑你。

  井上千束喜歡抬頭望天,哪怕明知道阿婆不可能真的在天堂注視著她。

  考入警校時她抬頭凝望著飄散著落葉的蔚藍天空;畢業時抬頭望著薄雲下櫻花隨風漫天飛舞的天空;工作不忙時偶爾也會看向窗外枝頭輕唱的雀,和它身後的藍天。

  井上千束一直在抬頭望天,但她看向的不單單是藍天白雲。

  還有無盡的思念。

  ——阿婆,你快看,我現在過得很好哦。

  就連手機上的掛墜都是雲朵的形狀。

  那是阿婆的愛,是在遇到降谷零他們前,此生唯一給予過她的「家」的人。

  想要回家,帶我回家。

  所以在聽到機動隊惡犬的那句「帶你回家」、「給你一個家」時,心理防線快速崩塌。

  失去了僅有的庇護,千束學會了打架,用拳頭把欺負自己的壞男生揍回去;千束也學會了偽裝,用聽話懂事的乖巧面容從老師手中謀取更多資源;千束甚至學會了在適當的時機哭泣,畢竟只有會哭的孩子才會獲得安慰和糖果。

  善於示弱、乖巧、討長輩喜歡、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看不見色彩、與世界格格不入、寫滿愛意的名字,這就是構成井上千束的全部。

  前半截標簽是千束能被直觀看見的表像,也是她被烏丸集團選中的理由。

  但烏丸集團千算萬算,從未想過即便是看上去軟弱好欺的井上千束,身體裡也長著一根永不服輸的傲骨。

  玫瑰帶刺,郁金香含毒。不是每一朵嬌花都可隨意采摘。

  阿婆就是親手為千束種下錚錚傲骨的人。

  「我家千束啊,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阿婆尚在時,時常愛撫地摸著千束的頭。她會用老舊到起球的手帕擦掉千束臉上的泥,滿眼慈祥。

  「我家千束勤懇又聰明,還經常幫著我一起干活。」

  「千束,我的好孩子。」

  自始至終堅持正義的理由荒唐又可笑,卻是貫穿井上千束一生的追求。

  ——絕對不可以犯罪,因為我是好孩子,是阿婆的好孩子。

  直接轉身奔赴黑暗,以千束的才能一定能謀取到更高的地位、更多錢財,不必如眼下這般經歷諸多挫折,不用墊著腳尖行走在帶刺的鋼索上搖搖晃晃。

  但井上千束不願奔赴黑暗。

  即使失敗,即便重來,她也會毫不猶豫選擇與黑暗對抗。

  真正勇敢的人絕不會用過去的境遇作為自己向罪惡妥協的借口。

  阿婆你看到了嗎,即便身處黑暗,我也從未想過要妥協。

  我會以身為盾、骨做劍,身披夜色,挑起燦爛星光。

  夜色漫長,總得有人撕裂黑暗,劃開黎明。

  千束,和千束身後的所有人,萬千警察,會用他們的凡人之軀抵住奔湧而來的黑暗。

  光明再沉,他們也會咬牙扛起。

  所以千束,井上千束,絕不會向黑暗妥協。

  她要奔赴光。

  作者有話說:

  排雷預警:

  1.本文的女主不是聖母,選擇善良但也給善良披上了護盾。她的內心從頭到尾永遠追尋正義,絕不會向黑暗妥協。喜好惡女女主的話,千束可能會不符合你的喜好。

  2.感情蘇爽,但我盡量端水,也不用特意買股,結局會走一個偏開放式的。

  大家想要的if線也會盡量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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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會在評論區抽20個小伙伴送出20晉江幣的小紅包,開獎時間:4月30日的早上8:00,謝謝大家支持,愛你們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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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要和奈奈子接觸看看嗎,」諸伏景光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千束:「如果不想也沒關系,我們特意把你喊來,就是為了把選擇權交到你的手裡。」

  天井奈奈子的偶像團隊稍後會來後台為預演做新一輪彩排,只要千束願意,安室透他們會為她安排後勤的身份與奈奈子近距離接觸。

  但如果井上千束不願,也會由安室透負責把千束送回去,他們來完成後續的收尾。

  在完成資料收集時,意識到天井綾乃和井上千束不一般的關系後,安室透他們就一直憂心忡忡,擔心井上千束會被突如其來的過量信息刺激。

  但井上千束只是握著資料發呆,眼睛看向手中的照片,目光卻聚焦於虛無。片刻後,她才眨著眼收回放空的思緒。

  「沒關系的,我沒有很難過,」井上千束努動嘴角掛出個笑:「而且這完全是我的私事,怎麼可以全都甩手讓你們去做呢。」

  「而且我也很好奇奈奈子看到我這張臉會作何反應。」

  會覺得千束這張和她母親相似的臉眼熟嗎,或是毫無印像直接略過。

  不過在去見天井奈奈子前,井上千束遇到了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你是……毛利蘭的父親,毛利小五郎吧。你怎麼會在這裡,還這種打扮?」

  毛利小五郎手上戴著結實的白色厚手套,他抱著一個塞滿舞台零件的大箱子在走到和井上千束擦肩而過。

  他額頭上布著一層薄汗,工裝背部也幾乎被汗水浸濕。

  「是你啊,上次在河童旅館遇到的……唔,小姐。」

  險些脫口而出的「警官」二字被咽了回去,毛利小五郎看了眼井上千束豎在嘴邊的食指,稍作停頓便果斷更換了對千束的稱呼。

  「小蘭和我提起過你,她說你幫她取下了掛在樹上的羽毛球,還給她買過甜筒。謝了啊。」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倒是毛利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打工。我記得你在米花街開了家偵探事務所,主營也是偵探。」

  「沒辦法,」毛利小五郎把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他抬手揉著肩膀扭動脖子,道:「沒辦法,自從辭了警察的工作就沒有什麼可靠的收入來源。偵探的話我現在又沒什麼名氣,生意一直不太穩定。」

  「我是沒什麼關系,但家裡還有小蘭,我可不能餓著她,所以只好在沒活的時候出來干些散工。」

  「小蘭的母親……?」

  「哼!別和我提那個討厭的女人!」

  「抱歉抱歉。」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樣子似乎吵架了。

  「啊對了,你今天在這裡看到我的事千萬不要告訴蘭,」毛利小五郎活動過手指後,彎腰重新抱起地上的大紙箱:「我跟小蘭說的是爸爸接到委托出門去做偵探工作了,她還不知道我在到處打散工呢。」

  「所以拜托了,不要告訴那個孩子。」

  「放心吧毛利先生,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不過小蘭一個人在家真的沒問題嗎,如果毛利先生不介意,我可以經常去找小蘭玩嗎。」

  毛利小五郎當然聽得出來井上千束是想在照顧小蘭方面給予他一定的幫忙。

  雖然英理也每周都會定期來看望蘭,但她正處於事業上升期,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的,也抽不出多少時間照看小蘭。

  毛利小五郎扭頭看了井上千束一會,收回視線把箱子往懷裡顛了顛,道:「那個孩子如果能看到你應該會很開心吧。」

  畢竟毛利蘭是個過分善良熱情的少女,對世界抱有善意,也對所有曾對她釋放過善意的人抱有絕對的好感。

  毛利小五郎自知不是個負責的好父親,和英理又正鬧得不可開交完全不想朝對方低頭。雖然有想過在自己外出的時候把小蘭暫時交給工藤家照顧,但工藤宅那位大明星比他還不靠譜。

  思來想去也只能讓毛利蘭一個人待在家了。

  井上千束他有印像,是上過電視的警官。這樣的人去看望小蘭,他也不會不放心。

  「誒那邊那個大哥!你在干嘛,還不快點把東西搬過來!」

  遠處,掛著工作牌握著卷報紙的男人朝著毛利小五郎大喊道。

  「這就來!」

  毛利小五郎掛起個討好性的假笑,抱起箱子小跑著就一溜煙離開了。

  井上千束有些意外,眼前這位怎麼看都不靠譜的大叔居然會願意放下身段跑來打散工,不過依舊很在乎面子就是了。

  但她也沒有多做停留,只是原地整理了下身上的工作裝便順著走道拐向天井奈奈子的房間。拉著掛著一排打歌服的移動衣架的安室透已經等候在了那裡。

  十七歲的年紀對偶像來說剛剛好,但如果三年之內沒能闖出個名堂,爆火的機會和花期都會被大大壓縮。

  井上千束壓低頭上印著日賣電視台Logo的棒球帽,低頭配合著安室透把打歌服推進房間。

  亮著一排燈的梳妝鏡前,年輕的偶像正坐在柔軟的轉椅上任由造型師為她固定發型。

  「那邊的兩位老師,」天井奈奈子突然出聲道:「抱歉打擾了,請問可以為我接一杯溫水嗎。」

  偶像團體在日本演藝圈可以說是位於最底層的存在,即便是即將被日賣電視台力捧的二線團隊,在面對後勤工作人員時也大都客客氣氣地一口一聲老師。

  「好的,你稍等。」

  井上千束用透明塑料杯從外面接了一杯溫水,在將杯子遞給天井奈奈子時,千束的手指觸碰到了奈奈子的指腹。

  被家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手指上自然不會長出老繭之類的東西。

  雖然在高強度舞蹈的鍛煉下,天井奈奈子有著不錯的身材和肌肉線條。但剛才指尖碰觸的瞬間,井上千束已經清晰地判斷出奈奈子是個甚至連家務活都不怎麼做的孩子。

  是真正被全家捧在手心當公主養的幸福的孩子。

  思緒是飛舞的樹葉,在空中盤旋飄零。

  天井奈奈子的笑容干淨明亮,是真正如陽春三月般發自內心的明媚笑意,是自阿婆死去後井上千束再難擁有的燦爛笑容。

  井上千束只是站在原地望著奈奈子,無悲無喜,卻偏偏看著她望出了神。

  如果沒被拋棄,或者如果阿婆沒有那麼早走,她是不是也能像奈奈子一樣有著燦爛明媚的笑容。

  家庭幸福或不幸,原來真的可以直白地寫在臉上。

  天井奈奈子從骨子裡散發出的自信和快樂是騙不了人的。只有在足夠的愛意中長大、有疼愛自己的家人和富饒的家庭財力做後盾的孩子,才能真正在舉手投足間由內而外地展露出自信和陽光。

  這和對自己絕對實力和勢在必得的自信完全不同,溫暖明亮,讓人想起高中時在艷陽日的榕樹下和暗戀的男生擦肩,他干淨的白襯衣在你鼻尖留下陽光般溫暖的感覺和淡淡皂香。

  是得多幸福的家庭才能孕育出這樣的孩子。

  沒有異性占著少女年幼無知就進行騷擾;沒有長輩們一口一個「家裡窮,沒辦法」;沒有因學習不好而被打罵責罰;不愁吃穿無拘無束……單是這一點,哪怕最終沒有出道成功,天井奈奈子也已經贏其他人太多了。

  不過擁有這樣爽朗真摯的笑容,身為偶像的奈奈子一定會大獲成功的吧。

  她會站在聚光燈下,被萬眾矚目,受千萬人熱愛。

  天井奈奈子的腳下是閃耀的舞台,頭頂是絢麗的燈光。

  而井上千束,她腳下是萬丈深淵,頭頂是食人猛獸的虎視眈眈。

  思緒停頓太久,天井奈奈子也注意到了在她身側停留的千束的異常——那裡來說,工作人員的話不是應該端完水就直接轉身離開去忙自己爹事了嗎,為什麼面前的女人會停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對她沉默注目。

  天井奈奈子也不敢扭頭,怕打斷造型師的動作。她只是發出聲尾音上揚的「嗯」,表達出疑惑後問道:「老師,您還有其他事嗎?」

  井上千束迅速收回思緒,她勾起嘴角握拳朝天井奈奈子做出個加油打氣的動作:「奈奈子加油,我們都很喜歡你哦!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成功的!」

  又有誰會不喜歡元氣滿滿的偶像少女呢。

  但天井奈奈子只是笑著說了句謝謝,全程都沒有對井上千束的臉做出任何反應,視線更沒有在千束臉上多做停留——天井奈奈子不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井上千束的臉眼熟。

  看樣子天井奈奈子對母親整容前的臉沒有太多印像,所以天井綾乃至少是在她三歲以前進行的面部整容。

  一個女人,整容的理由無非就那麼幾種。

  為了追求美麗;面部遭受毀容不得不通過醫學手段進行修復重塑;逃避某些人而不得不改變容貌。

  如果是第三種,那天井綾乃絕對不會允許繼承了她部分原本容貌的天井奈奈子站在舞台上進行全方位曝光,這會增加天井綾乃暴露身份的風險。如果是第二種,以十二年前的醫學技術,井綾乃勢必會在臉上留下疤痕一類的痕跡。但她臉上除了歲月的皺紋,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

  所以只可能是第一種,單純為了美麗。

  不可否認,天井綾乃即便是整容前也生得漂亮,典型的昭和系美人。只繼承了她六分容貌的井上千束雖然不是大美人級別的存在,但站在人群裡也還算亮眼。

  生得美的人會更在意自己的容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算算時間,天井綾乃整容的時間點大概剛好在昭和系過氣,開始流行明艷款美人的時代。

  但對於井上千束而言,天井綾乃是個怎樣的人,又為何整容。這些全都不重要。

  她不打算去和天井綾乃上演一出母女相認的戲碼,也完全沒打算參合進他們的大家庭。就算遺棄在日本是可以判刑罰款的罪行,她也完全不打算追究這件事。

  只要天井綾乃這輩子干干淨淨,沒有遺棄以外的任何犯罪史,就足夠了。

  好在目前的資料看來,對方確實只是個愛美的女人罷了。

  強壓下翻湧的思緒,井上千束抿著唇回到安室透身側遞給對方一搓剛才順手從椅背上撿走的天井奈奈子的碎發。

  雖然非直系的親子鑒定會存在誤差,只能提供一個參考性的結果,但DNA鑒定做了總比不做好。

  安室透帶著井上千束離開房間,他把碎發塞進視線准備好的密封袋,看向井上千束時目光寫滿了擔憂。

  「還好嗎?」

  井上千束只是抿唇,稍作猶豫才點頭回答:「我沒事。」

  她深呼吸一番,重新掛笑道:「放心好了,這種小事無所謂的。而且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也不會因為找到了疑似生母的人就產生怨恨一類的情緒,頂多就是有點不甘心。」

  「唔……」

  「怎麼了嗎,透要是發現了什麼就直接說吧。」

  「也不是什麼大事。」

  安室透帶著千束穿行在過道,他特意饒了一截路在自動販賣機處買了三罐咖啡才帶著千束往回走。

  「河童旅館裡那個襲擊你的鐘情症患者,我想我帶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某些瞬間把你誤認成奈奈子了。因為你們背對目標時的側臉非常相似。」

  把打歌服推進屋後,安室透自始至終都站在天井奈奈子斜後方的位置。在井上千束倒好水給奈奈子端過去時,她們兩人都以斜背對的姿勢緊挨在一起。

  從這個角度看去,她們兩像極了。

  因為只有某一個角度高度相似,所以河童旅館的鐘情症患者只會在某些時刻對著井上千束大喊「奈奈醬」。

  粉絲群體和鏡頭幾乎從來不會主動去捕捉這樣偏僻的角度,哪怕是自稱天井奈奈子真愛粉的人也未必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井上千束和她的相似。

  但鐘情症患者不同。

  病態的愛戀讓他像個痴漢般糾纏上去,不厭其煩地騷擾天井奈奈子。

  側面也好,背面也罷,偷拍下一張張照片,天井奈奈子背對著回頭的樣子自然也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所以在井上千束和萩原說話時背對他的一瞬間,他大喊著奈奈子的名字撲了上去。

  「這樣啊,」井上千束道:「那奈奈子還真是被糾纏到不行呢。」

  「不過比起這個,你們之前說要幫我處理好的道具,怎麼樣了?」

  「你是說那個會發出19Hz次聲波的東西嗎,新村智已經悄悄潛入中谷的房間安裝好了,目前還沒被發現。」

  安室透帶著井上千束折回諸伏景光所在的樂器擺放室,道:「要准備行動了嗎?」

  「嗯,不過這次可能需要透你的幫助。」

  「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場好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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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那個東西又來了……

  中谷扭頭打量向房間的角落——剛才站在那的人影又不見了。

  這已經是這周第幾次了?

  藏匿在余光處的模糊人影,在轉頭一瞬間卻又消失不見。

  黑夜下的東京一片寂靜,時針指向數字三,呼嘯的夜風穿過樓宇間的空隙發出鬼怪咆哮般駭人的聲音。

  寒意被從內部反鎖的門窗阻擋在屋外,嗡嗡作響的空調把熱氣輸送進室內,水珠順著出風口滴落,在空調下方的桌面濺起一朵渾濁水花。

  干燥的環境讓中谷肺部有些難受,他咳了幾聲從睡夢中驚醒。

  掀開薄被坐起身,中谷擰開床頭櫃上的台燈,抬頭緊盯著上鎖的臥室門。

  嗓子有些干渴,但中谷只是弓著腰坐在床邊低頭沉默,緊鎖的眉頭似乎是在無聲進行心理鬥爭。

  最終他還是站起身,拉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借著臥室微弱的光,中谷從櫥櫃上翻出個透明玻璃杯,水管被打開時發出尖銳的聲音——下午的時候大樓因管道修護暫停供水,直到幾個小時前才剛剛恢復用水。

  剛恢復供水的頭幾分鐘,打開水龍頭時,從水廠公司輸送過來的干淨水流在空蕩蕩的水管裡流竄時會發出吱吱的聲響。

  平時習以為常的聲音在夜色下反倒叫人有些毛骨悚然,更何況最近中谷身邊總是看到奇怪的人影。

  東京都市傳說裡,漆黑的下水道深處藏著一條從養殖場逃出來的吃人鱷魚。但傳說到底只是傳說,鱷魚怎麼可能溜進下水道又生長到幾米。

  但漆黑不見底的細窄管道總是能輕易勾起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如果戒指掉進了管道裡,伸手去掏時會不會被藏身管道內的惡蟲啃咬手指。

  中谷仰頭大口大口喝著杯子裡的水,卻在即將喝淨最後一口時,余光瞥見有個人影從身後一閃而過。

  突如其來地驚嚇讓中谷咳著把水嗆進了嗓子眼,他拍著胸口猛烈咳嗽,轉過身卻看不見任何人影。

  不會是錯覺,房間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如影隨形,就躲藏在他的房間。

  這樣的現像已經持續快一個月了。

  為了捕捉到所謂的入侵者,中谷在各個房間裝滿了攝像頭。但半個月下來,別說他以外的其他活人了,連個阿貓阿狗都沒拍到。

  到底會是誰?

  躲在肮髒的角落窺視騷擾他。

  在看到可疑人影後,中谷也曾立馬衝回臥室打開電腦調出監控。

  但能俯視整個房間的監控畫面沒有捕捉到第二個人影,只有中谷在從書架上抽出塞著書簽的書時突然回頭,掃視向空無一人的角落。

  神經開始持續衰弱,甚至需要靠服用安眠藥來輔助入睡。

  閉上眼,入夢的全是曾經死於狙擊鏡下的冤魂渾身是血的在地上攀爬,他們以扭曲的姿態爬上他的床,勒住他的四肢聲淚俱下地訴說著「我死得好慘」。

  中谷殺過太多人,他甚至已經記不清他們的容貌。夢境裡索命的冤魂也大都沒有五官,抬頭望向他時只是一空血淋淋的空白。

  但唯獨那個女人……

  那個曾經天真地愛過他,被他利用又死於他槍下的女人,她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夢裡。嘴上傾述著愛慕的話語,卻在下一秒張開血盆大口朝他撲來。

  會是她嗎,是她的冤魂來索命了嗎?

  中谷是無宗教信仰者。

  做他們這一行,如果相信鬼神一類的學說,那還怎麼殺人。

  但前些天在路過教堂時,中谷就是鬼使神差地頓住了腳步。中谷仰頭看著眼前破局年代感的教堂和抱著聖經從門前穿行過的神父,他腳下一轉,折身拐進了教堂。

  心裡有鬼的人,就算沐浴再多聖光也無法洗滌身上的罪孽。

  中谷還是會持續不斷看見黑影。

  如影隨形,找不到源頭,驅不散魑魅。

  黑眼圈布在咽下,發腫的眼袋是嚴重睡眠不足的信號。

  井上千束就是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的。

  相約在烏丸集團的接待室,中谷命人為井上千束沏了一杯紅茶。

  井上千束端著杯子吹散熱氣,她抿下一口濃茶後看向中谷先生:「中谷先生您最近睡眠不太好嗎,黑眼圈好重。」

  井上千束蹙著眉頭滿是擔憂,但不等中谷回答,她又立馬補充道:「我知道烏丸集團的生意涉及很多機密,但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還請中谷先生您盡管吩咐。」

  中谷只是端著茶,一雙因睡眠不足而略顯渾濁的眼珠隔著從杯口冒出的霧氣窺探向井上千束。

  他有聽貝爾摩德提起過,組織裡新提拔的那位幾天前才獲得代號「波本」的金發情報員——好像是叫安室透。那個男人對眼前的小警花很感興趣,似乎打算把她□□成坐在膝上乖乖聽話的小貓。

  貝爾摩德還曾隨口提醒過中谷,讓他不要再對井上千束做多余的事,波本那家伙很討厭別人對他的獵物出手。

  「即便是貝爾摩德你,也不行嗎?」

  當時中谷攪動著杯中的濃咖啡這麼向貝爾摩德問道。

  「哈,」回應中谷的只是貝爾摩德的一聲冷笑:「別看那家伙對我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他可是不站隊任何一邊的家伙,徹頭徹尾的神秘主義者。」

  要不是情報能力和任務完成率確實強悍到無人能及,不然絕對不可能被那位先生迅速重用,短短一年時間就獲得代號。

  把思緒從回憶中抽回,中谷咽下一口熱茶,面上也掛起虛偽的笑:「無礙,只是最近樓上的夫妻經常吵架,鬧得我完全睡不著。」

  「這樣啊……」

  井上千束歪了下頭,她稍作思考,從包裡翻出個繡有「吉」字的黃色香囊。

  四指寬的黃色香囊散發出淡淡的草藥香,封口用紅繩扎緊,一顆圓形人工仿玉制品點綴在香囊口。

  「中谷先生,這是我一個前在寺廟求的轉運符,不嫌棄的話還請中谷先生收下吧。」

  「轉運符?」

  中谷先生若有所思。

  井上千束只是露出個無奈的笑:「我知道身為警察,我不該信這些東西,不過之前實在是太倒霉了。先是炸彈案,又是被停職,還在執勤過程中不停受傷,甚至跟爆物處的那位先生發生激烈爭吵……」

  她抿唇露出個拘束的笑,說:「所以我就去求了這個轉運符。」

  說罷,井上千束抿住嘴唇一副靦腆的樣子道:「雖然和爆物處那位先生發生了爭吵,但還多虧了這個轉運符,我才能遇到安室先生。」

  見狀,中谷從鼻息處丟出聲冷哼,滿是不屑——真是個蠢到無藥可救的女人。

  送走井上千束後,中谷隨手就把黃色轉運符丟進了垃圾桶,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噩夢還在繼續,人影依舊糾纏不斷。

  從不信神鬼的中谷開始在空閑時間游走於各個宗教廟宇間。

  但讓中谷意料之外的是,一周後井上千束再次拜訪了烏丸集團。

  「中谷先生,您黑眼圈好重,最近沒睡好嗎?」

  同樣的問題再度從井上千束口中問出。

  喝茶的動作頓住,中谷眯起眼盯向對面的女人,蛇毒般陰惻的視線在她身上上下掃量。

  但井上千束只是歪著頭露出個微笑,滿眼無辜:「怎麼了嗎?」

  千束臉上的擔憂和茫然不似作假,她眨巴著眼蹙緊眉頭,稍作思考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千束放下茶杯朝著中谷連連道歉:「是我不好,烏丸集團畢竟是市值上億的大公司,我卻擅自詢問這種問題。」

  「我知道烏丸集團涉及諸多事宜,但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事還請中谷先生盡管吩咐。」

  一模一樣的對話,遣詞造句有所不同,但中谷又怎麼可能記得住上周他和井上千束到底一字一句詳細說了些什麼。

  在他看來,眼前的一切就如同過去重演。

  中谷放下手中的紅茶,他眉頭緊蹙,面色慘白:「井上,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井上千束卻只是歪頭,露出個無辜又茫然的表情:「什麼?」

  「……算了。」

  中谷抬起手把眼鏡往上推,他揉搓著快皺成川字的眉心,思維頭一遭陷入了混亂。

  ——大概是因為長期睡眠不足,出現了以及混亂吧。

  起碼中谷這個時候是真的這樣以為。

  就像在做某件事時,會發現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自己似乎曾經經歷過。也許是在夢裡,又或許曾真真切切的發生過,只是時間被重置了。

  中谷驀然想起很久以前曾聽聞的民間傳說。

  不具備通靈能力的人突然夢見未來發生的事,是因為被惡靈糾纏導致活人氣息稀薄,於是在陰氣極重的某個時刻,靈魂徘徊在了地獄的入口,窺見了未來。

  做某件事時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一定在過去某個時段發生過,是因為在平行世界曾發生過一模一樣的事。只是兩個時空在某個時刻發生了短暫地重疊,讓你窺見了那個世界的你做過的事,這才產生了似曾相似的感覺。

  初聽聞這些傳說時,中谷一臉不屑,覺得這些都只是哄騙無知女高中生的把戲。

  但此情此景,再加上持續不斷的噩夢和鬼影,即便是視人命為螻蟻的中谷也頭一遭陷入了迷茫。像被困在迷宮裡的螞蟻,被思維陷阱牢牢困住手腳。

  「啊對了,」井上千束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中谷異常的臉色,她笑著握拳擊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我有一個好東西給中谷先生哦。」

  說罷,千束轉身從包裡翻找出個黃色的轉運符,獻寶似的捧在手心遞給中谷。

  「這是我一個月前特意去求的轉運符,中谷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話,還請收下。」

  揉眉的動作徹底頓住,中谷死死盯住被井上千束捧在掌心的轉運符,瞪眼的動作用力到眼球都有些發疼。

  靜靜躺在井上手中的轉運符是如此眼熟。黃色略顯陳舊的粗布上繡著個紅色的「吉」字,紅線封口,人造玉珠點綴。

  「唔,我知道身為警察不該相信這些,但是……」

  耳邊是井上千束絮絮叨叨的自述,但中谷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他瞪著眼珠子,臉上寫滿了恐懼。

  不可能!

  這個轉運符明明被他丟掉了!為什麼會出現在井上千束手上!

  中谷弓下腰雙手抱頭用力揉搓著短發,指甲刮過頭皮,似乎只有疼痛能讓他暫時冷靜。

  血壓上升,臉部漲紅一路蔓延到脖子,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如同奔跑過後的野獸在喘息換氣。

  井上千束顯然被中谷的一系列反應給嚇到了,她頓住身子,眨著眼滿是惶恐:「中、中谷先生,您怎麼了?」

  但中谷只是抱著頭絮絮叨叨似在自言自語,井上千束根本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就在井上千束站起身,雙手撐著桌子打算靠過去聽清楚中谷在說些什麼時,中谷突然起身。

  他就如同一只被注射了藥物發了狂的野獸,赤紅著雙眼,血管在額角皮下崩起,猙獰可怖。

  「滾!滾出去!」

  「你給我滾出去!」

  桌子被掀翻在地,玻璃杯砸碎在地上,滾燙的紅茶潑了井上千束一身。她驚呼一聲,拎起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烏丸集團。

  狩獵賽,正式開始。

  作者有話說:

  本文除了千束的色彩障礙涉及玄學,其他部分都以現實科學為基准展開描寫。所以本文裡絕對不會出現鬼怪等靈異現像,一切異常皆有因果,一切鬼怪皆是科學。

  後面會進行科學揭秘,是我查了資料確認過的,不是我自己的捏造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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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一個新人冷門寫手,emmm……1000營養液加更一次,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這個度合不合適,總之就先這樣吧w

  感謝各位的喜歡,我也會不斷進步的,愛你們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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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霸王票加更)

  皎皎月色映照著街道,黑夜中poles tara酒吧的廣告牌交替閃耀著紅藍兩色燈光。

  貝爾摩德對著鏡子拉緊了黑色領結——這副丟進人群就立馬會被淹沒的普通男酒保面孔是她進出酒吧的偽裝。

  從酒吧後方專屬於組織干部的獨間休息室繞到吧台,獲得新代號「波本」的男人已經面帶微笑地站在暗橙色光線下,和吧台前坐在高腳椅上的女人對視。

  被男人帥氣外表和花言巧語所蠱惑的黑櫻花正雙手托腮,用在貝爾摩德看來有些傻氣的害羞表情凝視著吧台後的金發男人。

  如同一支被卷進漩渦的木筏,只能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不斷向下,無法逃離。安室透灰紫色深情款款的眸子就是牢牢抓住黑櫻花這支小船的漩渦。

  安室透俯下身子在井上千束耳邊低語了些什麼,而後貝爾摩德看到井上千束低頭用手遮住唇咯咯笑著。那副親昵纏綿的樣子,倒真讓人生出幾分曖昧的情愫。

  貝爾摩德走進吧台後抽出身後酒架上的威士忌,她一言不發,只是開瓶將烈酒倒入四方形玻璃杯中。

  安室透僅一眼就明白了貝爾摩德的意思,他把身子往吧台外探出一截,弓下腰在井上千束左邊眼瞼處落下一吻:「去那邊等我。」

  井上千束仰著臉閉上左眼任由安室透在她眼尾處落下一吻,便端起安室透為她調制的雞尾酒主動坐到後面一排的空座上,為安室透和偽裝成男酒保的貝爾摩德留下談話空間。

  那副乖巧的模樣像極了只知道聽男朋友話的沒主見的女人,是一只剪去爪子被完全馴化的黏人家貓。

  貝爾摩德眯眼笑著把冰塊丟進杯子裡:「看樣子你已經馴服你的小貓咪了。」

  「確實差不多了。」

  「走這麼近,就不怕她知道組織裡的事?」

  「只要組織打算繼續用她,遲早會被她知道的。這一點你們也很清楚,不是嗎。」

  貝爾摩德只是勾著嘴角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安室透說的是事實,組織確實打算在未來讓井上千束參與進一些重要的任務中來。而且以千束的頭腦,哪怕性格怯懦又被愛情衝昏了頭等,但等她冷靜下來,也一定會注意到烏丸集團背後組織的存在。

  既然如此,與其等到激情退卻後再得知真相,不如在她還深陷愛情泥潭時就把她拉進沼澤。

  而且安室透在情報收集上向來有一手,掌控人心的技巧估計也不會太差,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好了。

  安室透往高腳杯總倒入半杯波本酒,他舉起酒杯,燈光下橙金色的液體反射出他俊秀的容顏。

  「你特意過來找我,總不會只是為了詢問我養貓的進度吧。」

  「哼,」貝爾摩德當然不關心安室透和他看上的小貓,比起黑櫻花如何被馴化,她更關心另一件事:「聽說今天中谷那家伙在烏丸集團辦公室突然發瘋砸東西?」

  烏丸集團的管理層密密麻麻安插了不少組織裡的人——或者說能被提拔到管理層的,要麼本來就是組織的人,要麼就是被准許、本人也十分願意加入組織。

  中谷也只不過是仗著過去的功績,在那位先生面前比其他人多了幾分薄面罷了。

  被掀翻的桌子,碎落一地的茶杯,落荒而逃的黑櫻花……

  中谷的失態不過短短兩個小時就傳到了貝爾摩德的耳朵裡。

  不管是地位還是油水,組織都給足了中谷甜頭。但如果他無法再勝任這份工作,貝爾摩德不介意立馬把他換掉。

  就像那些悄悄向貝爾摩德告密之人所期待的那樣——讓中谷從那個位置滾下來,由其他人接手。

  「這件事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貝爾摩德冷冷道:「波本。」

  「嗯。」

  安室透從喉間發出幾聲笑意,他彎著眉眼,雖然是在笑,又似乎在隱約不爽。

  「畢竟那家伙用剛燒開的熱茶燙了我的貓。」

  「怎麼?小貓找你告狀來了?」

  「這倒沒有,」安室透笑著把手中調制好的酒飲遞給貝爾摩德:「是我發現她身上的燙傷後問出來的。」

  他抱臂單手抵住下顎冷笑道:「這只蠢貓至今都把中谷當做她的救命恩人,看我動怒還一個勁地給中谷那家伙說好話,呵……有夠蠢的。」

  「厭倦了?」

  「不管厭沒厭倦,好歹也要先吃進嘴裡,不是嗎。再者,這個女人可是組織好不容易才塞進警視廳的黑櫻花,就算不喜歡也要好好抓住才行呢。」

  「哼。」

  貝爾摩德順著杯沿抿下一口酒。安室透的調酒技術確實了得,這個男人不管學什麼都能迅速上手,也難怪能成為情報員裡的佼佼者。

  「這樣看來,掉進波本陷阱的小貓反倒有些可憐了呢。」

  笑著說出憐憫的話,心底卻沒有泛起一絲漣漪。井上千束的死活又與她何干呢,一個未來可能會趁手的工具罷了。

  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會淪為男人的囚徒。

  安室透倒也沒有在井上千束的問題上多糾結,他抬頭看向坐在酒吧後排空座的正雙手托腮四處打量消磨時間的井上千束。

  在察覺到安室透的視線時,井上千束回望向他,勾嘴露出個溫和的笑。

  視線越過喧鬧的人群,安室透和井上千束隔著幾排桌椅安靜對視,他舒緩了眉眼也回以笑意。

  見狀,貝爾摩德戲謔道:「啊啦,你該不會真的愛上她了吧。」

  「怎麼可能,」安室透滿不在乎地回答:「但做戲就該做全套不是嗎。更何況就像我說的那樣,她的長相和性格都是我喜歡的那款,所以對她溫柔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和撫子類型嗎,沒想到波本你居然還是個大男子主義。」

  安室透只是雙手撐著桌面,面上掛著波瀾不驚的笑,不置可否。

  「中谷的事,我會去核實的。如果他確實不再適合現在的職位,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貝爾摩德搖晃著酒杯,仰頭咽下杯中最後一口美酒,道:「我可沒有廢物利用的喜好,不合適的話當然是直接丟進垃圾桶。」

  「明白。」

  已經被安排好命運的中谷先生此時還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只是滿臉疲憊地坐在停放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子裡。

  在駕駛座小憩了一會,中谷睜開眼抬手調整著後視鏡。小小的長方形鏡片反射出中谷憔悴的面容,本就凹陷的面頰因為混亂的作息如今更是瘦得嚇人。不停出現的人影快要把中谷逼瘋。

  被折騰了一個月,中谷多多少少也發現了一些規律。比如鬼影主要集中出現在他的安全屋裡,次之則是一些光線昏暗的地方。

  但自身職業的特殊性注定了中谷不可能在安全屋以外的地方入睡,就算偶爾在其他地方留宿一晚,他也會因為持續不斷的噩夢和周遭的響動驚醒。

  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驅車順著大路往安全屋的方向駕駛,中途卻遇到攔路抽查的女警。把長發盤在腦後的女警揮舞著手中貼著反光條的指揮棒,攔下了中谷的車。

  「你好,請出示你的駕照。」

  中谷乖巧配合地抽出自己的駕照遞給對方,笑道:「這麼晚了還要執勤?」

  「沒辦法,上面要求突擊檢查有沒有酒駕情況。」

  說罷,檢查無誤的女警把駕照遞回給中谷。但在放人離開前,那位女警突然把頭探入車窗,皺眉看向中谷的後座。

  中谷被女警的反應給嚇到,對方明明一句話都沒說,雞皮疙瘩卻順著握緊方向盤的手指一路爬向後背。

  他僵著脖子慢動作般回頭看了眼後座,空無一人。

  中谷扭頭重新看向女警,他眼睛微瞪露出大片眼白:「怎、怎麼了嗎?」

  「嗯……」

  女警只是抿著嘴唇發出個猶豫的單音。她皺著眉,盯著空無一人的後座打量很久,才收回視線道:「沒什麼,只是感覺你後座的那位女士身體不太舒服的感覺,臉色有些慘白。」

  「!!」

  中谷只覺得一陣後背發涼,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喉結上下滾動,不停吞咽著口水。

  交通女警卻對中谷臉色的異樣渾然不覺,她只是退後幾步招招手示意中谷趕緊離開,不要影響後面其他等待檢查的車輛。

  被皮鞋包裹的腳趾已經開始發冷,中谷踩著油門緩緩啟動車輛,因恐懼劇烈縮小的瞳孔卻一個勁瞥向左側的後視鏡。

  無論反復檢查多少次,後座還是沒有人。

  密閉的車內空間如同女鬼揮舞握緊的雙手,窒息般的恐懼向中谷襲來。他抬手關掉空調,按下開關打開了前座的車窗。

  夜風順著車窗灌入,湧動的氣流發出呼呼的聲音。車子終於不再是密閉的黑暗空間,但也因大開的車窗被風卷進幾絲涼意。

  中谷坐在駕駛座簡直如坐針氈,一時間這車窗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他打了個寒戰,用力踩下油門,加大馬力只希望能快點回到安全屋睡一會。

  安眠藥也快吃完了,干脆找個借口在家好好休息兩天吧。

  再這麼下去,精神一定會整個垮掉的。

  而且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六七個小時,中谷先生只要回憶起下午時和井上千束的見面,他就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中谷明明記得一周前井上千束才把那個黃色的轉運符捧在手上送給過他,為什麼今天會發生把發生過的事再次經歷了一遍。

  要不是垃圾早在一周前就已經被保潔人員處理掉,不然中谷險些要去翻垃圾桶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是他出現了記憶錯亂發生了所謂的曼德拉效應嗎。還是說確實同那些都市傳說般,是曾經死於他槍下的冤魂前來索命了。

  作者有話說:

  為了防止被杠:

  這一章的安室透和井上千束都是在演戲,是在互相飆戲!

  是在把【千束是只有工作能力但性格好拿捏的笨蛋美人】的標簽反復加深在貝爾摩德腦海裡!

  以及……決定了!下一本的男主是研二!沒想到吧!但是我真的好愛他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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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中谷瘋了。

  烏丸集團上上下下都在傳這件事。

  但中谷的瘋魔也不是毫無蹤跡可循。

  先是疑神疑鬼總覺得身後有人,緊接著開始出現鬼壓床和幻聽。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後竟然開始寫日記,試圖通過手寫的方式記錄當天發生的事情。

  連續兩次贈送轉運符,錯亂的時空概念和間斷出現的鬼影讓中谷快要發瘋,他必須以文字記錄的方式確認記憶的正確性。

  但身為灰色地帶業務的處理人,怎麼可以形成記錄日常生活的習慣。一旦日記曝光,很可能會把烏丸集團拖進不必要的大麻煩。

  但真正讓貝爾摩德決定把中谷處理掉的真正原因不是日記,是他在酒吧見到井上千束時的瘋狂表現。

  在安室透對中谷進行了一個全方位的精神狀態調查和評估後,他發了封郵件把中谷約到poles tara酒吧。

  正午的太陽很是刺眼,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安室透把見面時間約在了午休時段。

  這個點酒吧不會開張,中谷也可以從烏丸集團繁忙的事物中暫時抽身。

  時間緊迫,中谷甚至沒能吃上一口熱食就匆匆驅車從烏丸集團離開。

  踩著油門趕往指定地點,在被紅綠燈攔停時,中谷隨意瞥了眼窗外,卻看見井上千束背對著他站在街邊的香奈兒店櫥窗外。

  天氣轉暖,井上千束也脫下大衣換上白色吊帶長裙,長袖防曬衫遮住她曼妙身材,綁著蝴蝶結的女式草帽遮住了她的臉。

  烏黑秀發被盤起來塞進帽檐裡,從中谷的角度只能看到幾縷遺漏的碎發。

  剛好同時休假的兩位機動隊小隊長正一身休閑裝一左一右站在井上千束身側,看上去似乎是在爭吵。

  井上千束則一副躊躇不安的樣子,縮著肩膀站在兩人中間低頭一言不發。

  圓點組成的紅色倒計時跳轉為零,綠燈亮起。

  中谷揉著眉心用力眨眼,長期睡眠不足讓他眼睛酸澀發干。

  踩下油門不再去看街邊三人,中谷頭也不回地駛離了路口。

  他現在精神狀態很糟,大腦已經近乎快要停止運轉。

  最近財務廳也不知道在發什麼瘋,說烏丸集團上報的稅務有問題,三天兩頭就往集團跑。

  光是應付烏丸集團雜七雜八的事物就耗費了中谷大量精力,他實在分不出多余的腦力再去思考其他問題了。

  一路上疲憊不堪,甚至險些撞到道路護欄。中谷強打精神趕到酒吧時,安室透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眼下不屬於營業時間,昏暗的酒吧只開了一盞燈。

  安室透坐在最角落的長沙發上,白襯衣手袖被折疊堆到手肘處,領口第一顆扣子大開著,黑色西裝長褲勾勒出修長的腿型。

  能把西裝這種充滿禁欲感的裝束穿出彼岸花般妖冶危險的感覺,大概也只有安室透了。

  只是安室透身側還蜷縮著個女人。

  對方像只貓兒般縮著身子側身臥在長沙發上,頭部枕著安室透大大腿,溫順乖巧。

  似乎是怕從空調機中吹出來的冷風凍壞了身側的小貓,原本應該和西裝配套的男式外套被安室透脫下蓋在女人身上,遮住了她的身子和小半張臉。

  中谷只隨意掃了一眼沙發上的女人就迅速收回視線。

  他記得貝爾摩德的警告——波本不喜歡別人窺視他的東西。

  中谷深知如何在黑色地帶生存,不管井上千束是不是被眼前的男人迅速拋棄,都與他無關。

  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不該看的事別看。不合時宜的窺探只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特別是當對方的地位權勢和實力都比自己高出很多時。

  中谷甚至沒敢看清枕在安室透腿上睡覺的女人的模樣

  中谷在安室透對面落座,從這個視角看過去,桌面的高度剛好遮住了沙發上的女人,中谷更辨別不出女人的臉——他也不敢去多探究。

  安室透一手托腮,一手如同給貓順毛般撫摸著側臥睡下的女人。他眯起眼用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神盯向對面的中谷。

  向來老奸巨猾的男人在安室透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縮緊肩膀,露出一個討好意味十足的諂媚笑容。

  「聽說你前些天在烏丸集團有些失態?」

  話說得留了三分薄面,但安室透看向中谷的眼神卻冷到骨子裡。

  中谷瞬間就明白了安室透的意思,這是在暗指他前些天失控掀了桌子的事。

  雖說眼下安室透腿上躺著另一個女人,但中谷摸不清此時對方對井上千束到底是怎樣一個態度。他只是搓手笑道:「最近財務廳騷擾得厲害,也不知我是哪裡沒表現好,還望波本先生指點一二。」

  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把話題轉移到財務廳,絕對不可以承認自己暴跳如雷指著井上千束的鼻子讓她滾的事實。

  不管是身為管理者卻無端情緒失控,還是用熱茶潑了「波本養的貓」一身並大罵著讓對方滾,哪件事都足夠讓中谷吃不了兜著走。

  聽完中谷的回答,安室透一言不發地看向他。

  安室透勾起嘴角,笑得輕蔑。

  很多時候,沉默往往比審問更能帶來壓迫感。

  昏暗的燈光模糊了人眼對周圍事物的辨認清晰度,被調至28℃的空調吹得中谷背脊發涼。

  中谷望向對面掛著冷笑一言不發的男人,唾液在舌根處聚集。吞咽口水的動作在空曠寂靜的酒吧發出咕嚕一聲響,反倒讓中谷愈發不安。

  扣緊的襯衣扣子勒得中谷脖子有些難受,感覺就快要喘不過氣。

  他想用手指勾住衣領往外拉扯,想解開領帶和扣子給自己意思喘息的余地。

  但他不敢。

  對面金發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如有實質,如滾滾黑雲鋪天蓋地壓城而來,壓得中谷直不起背脊。

  中谷垂下視線,甚至不敢抬頭和安室透對視。

  安室透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敲打了兩下,他挑眉一邊眉:「中谷,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

  中谷低著頭,渾濁的眼珠順著鏡片往上瞥,他快速打量了一眼安室透的表情又垂下視線。

  疲憊的思維早就被鬼影折騰得半數斷裂,如今在安室透的逼迫審問下,僅剩的最後一根琴弦被再度繃直拉緊,發出崩裂前咯吱咯吱的警告聲。

  冷汗悄無聲息地在對峙中爬上額角,中谷咽下再次在舌根彙集的唾液,坐立不安。

  中谷開口試圖為自己解圍,但不管他說什麼,對面的男人都只是眯著眼一副不滿意的樣子。

  安室透除了偶爾一臉不耐地閉上眼活動頸部,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冷汗越聚越多,中谷已經是筋疲力盡。疲憊困頓的大腦已經跟不上快速運轉的思維,除了緊張忐忑的情緒,極致疲倦後的困意也悄悄攀纏住神經。

  他笑得諂媚,試圖討好安室透:「波本先生,您聽我說,我……」

  「唔……」

  中谷未說完的話被一聲輕哼打斷,枕著安室透大腿的女人顫著聲帶發出聲哼唧。

  她用臉在安室透腿上蹭了兩下後用手撐著沙發爬起身。

  披在女人身上的外套也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向下滑落,露出她從先前起就一直被半遮的面容。

  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笑得輕蔑的安室透終於舍得出聲。他扭頭看向爬起身的女人,聲線變得柔和——雖然算不上溫柔,但起碼沒有面對中谷時的壓迫感。

  安室透:「醒了?」

  「嗯。」

  女人半眯著眼,像只沒睡夠的困頓貓咪。她保持著側臥的姿勢,只是上身被雙手撐起,仰著頭任由安室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在被親吻時,女人短暫地頓住了動作,脖子也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只是抗拒的動作太過細微,中谷完全沒能注意到。

  中谷只是呆坐在原地,瞪大雙眼目眥盡裂。

  為什麼井上千束會在這裡!?

  他開車從烏丸集團趕往酒吧時明明就看到井上千束和機動隊的那兩個男人在一起,就在米花街有香奈兒店的十字路口。

  那裡離酒吧至少有兩公裡,除非井上千束會瞬移,不然她不可能比中谷先到達酒吧。

  但井上千束就真真切切坐在這裡。

  她就躺在沙發上,在中谷到來前一直枕著安室透的大腿在午睡。

  思維再次陷入混亂,中谷瞪著眼睛露出大片眼白,紅血絲布滿眼球,模樣駭人。

  「唔,中谷先生?」

  井上千束揉著眼睛扭頭看向中谷,她掛起個無害的笑,道:「您怎麼會在這裡,是來找透的嗎。」

  說罷,井上千束又回望向安室透,低眉順眼的模樣甚是乖巧:「我在這裡會不會打擾到你們談話。」

  安室透只是笑著抬手把井上千水垂落的長發捋至而後:「沒事,你不用回避。」

  得到肯定回答,井上千束笑得開心。她坐直身子歪頭看了中谷一眼,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中谷先生,您怎麼頭上全是汗,臉色也好差。您還好嗎,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事還請盡管吩咐。」

  不等中谷回答,井上千束便歪了下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包裡翻出個黃色轉運符。

  「這是上個月我特意去求的,中谷先生要是不介意,還請收下吧。」

  中谷:「!!」

  又來了,似曾相識的經歷,一模一樣的轉運符。

  在第二次收到轉運符時,中谷在崩潰過後有認真把轉運符拆開檢查。

  第二個轉運符的樣子已經徹底烙印在中谷腦子裡,它被油污弄髒的角落和眼前被井上千束捧在手心裡的轉運符一模一樣。

  「這、這怎麼可能!」

  恐慌的情緒讓血壓迅速升高,爬滿額頭的冷汗多到像剛淋了一場小雨。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四肢降溫變得冰涼。

  井上千束卻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樣,自顧自扭頭看了安室透一眼,繼續道:「多虧了轉運符,我才能在神社再次遇到透。」

  「說起來就連這款轉運符都是透親手幫我挑選的。」

  中谷渾身顫抖個不停,像穿著夏裝被丟進雪山的受困者,就連牙關都開始打抖。

  「不……這不可能!」

  他雙手抱頭,手指收緊時用力到經絡都在手背凸起。指腹用力扣弄著頭皮,中谷捂緊腦袋像一個偏頭痛發作的患者。但無論再怎麼用力,徹底陷入混沌的思緒都無法再整理清晰。

  「中谷先生,您還好嗎?」

  井上千束伸出手試圖安撫中谷,但她湊近的手指在中谷看來如同催命的枯骨,從是從地獄攀爬而來的鬼手。

  井上千束詢問的聲音也如同電影特效般變得忽近忽遠,回音一層疊一層,叫人聽不真切。

  「中谷先生?」

  就在井上千束的手掌拍上中谷的肩時,他嚇得原地彈了一下,如同從噩夢中驚醒,又似剛從煉獄中惡鬼纏身的困境掙脫。

  但下一秒,中谷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他翻過桌子撲上前直接一把掐住井上千束的脖子。

  「你到底是人是鬼!?」

  「唔…中、中谷……」

  井上千束被按倒在沙發上,她用手指扣弄著中谷掐住她脖子的手,試圖出聲卻只能發出沙啞變音的微弱呼救。

  但糟糕的困境沒有持續太久,中谷被安室透從身後以掌重擊後頸。他悶哼一聲,松開手軟著身子滑倒在地。

  「沒事吧?」

  「咳咳咳,我沒事……」

  但沙啞的聲音完全不像沒事的樣子,估計傷到了聲道。不過只要接下來幾天注意飲食和作息,三五天時間應該就能調養回來。

  但安室透沒有再管井上千束,他扭頭朝著吧台道:「貝爾摩德,你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貝爾摩德從放酒的櫃子後面走出來:「已經完全瘋了呢。」

  她走上前踢了一腳已經暈倒在地的中谷,用高跟鞋鞋底踩在中谷小腿肚上碾了兩下:「這個人就交給你處置了,做得干淨一點。」

  「他這期間做過或說過什麼對組織不利的事,你可得好好從他嘴裡挖出來。」

  「當然,你就盡管放心。」

  貝爾摩德冷哼一聲,抬頭瞥向眼前挽著安室透一副受驚模樣的井上千束,轉身離開。

  用繩索把昏迷的中谷綁牢,安室透在確認貝爾摩德是真的離開後才一臉關切地拉著井上千束在沙發上重新落座。

  他示意井上千束仰頭,俯下身子仔細打量她脖子上的掐痕。

  「真的沒事嗎?」

  「沒事。」

  「這家伙下手真重。」

  「不過比起這個,」井上千束清了清嗓子,啞聲道:「透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吻我嗎。」

  「我們說好的明明是我醒來後親我額頭吧。」

  「咳……關於這個……」

  心虛的安室透假咳一聲默默挪開了視線。

  作者有話說:

  千束:我們說好的不是這樣吧。

  安室: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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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井上千束構思過很多對付中谷的辦法,但最終都被她一一舍棄。

  反復測試,提前預演會出現的無限可能,才最終敲定了現在的方案。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注1)

  幻想性錯覺是人類共通的思維缺陷,它讓人類為隨機的數字賦予特殊含義,也讓人類在任何地方都識別出人臉。

  井上千束沒有辦法制造真正的鬼怪,但她可以讓中谷堅信自己確實遇到了鬼。

  計劃的第一步,井上千束特意拜托曾被她所救的竹川小姐制作能發出19Hz次聲波的儀器。

  科幻小說中常出現次聲波殺人的設定,井上不知道次聲波到底能不能殺人,雖然她更偏好於不能。

  但次聲波確實是井上千束逼瘋中谷的重要利器。

  人體許多器官都存在固有震頻。

  19Hz處於人耳可聽到的聲音之外,又剛好是人眼球的共振頻率。

  當人長期暴露在19Hz次聲波內,就會受共振影響出現視覺混亂,進而出現視力模糊、幻視等現像。最直觀的表現就是總能在余光處看見人影。

  仇家、警察,甚至是隨時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競爭者,危機四處潛伏。

  組織裡的人誰不是隨時保持高度警惕,繃緊了神經不敢放松。

  完成第一步後,井上千束除了安裝儀器什麼都沒做,但不停出現的鬼影足以讓中谷焦頭爛額。

  人類總是喜歡給不能理解但又確實存在的事物賦予一個特殊含義,於是人類開始獻祭並創造出了掌控太陽的天照大神。

  這種行為在學術上被稱為幻想性錯覺。

  中谷不信鬼神。

  但藏匿在角落暗處裡的鬼影反復出現,已經是無法用巧合解釋的高閃現頻率。

  無論是用攝像頭還是紫外線探照燈,現代高科技儀器都無法捕捉到藏匿在余光裡第二人的存在,但中谷又確確實實看到「它」。這個時候迷信的種子已經被播種在中谷的意識裡。

  除了幻想性錯覺,確認性偏見也是人類常見思維錯誤——人類只堅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與其告訴中谷「你被厲鬼纏上了」的言論,不如讓他自行探索調查後得出「被冤魂索命」的結論。

  無神論的信念開始動搖,堅固的護盾一旦出現裂縫,就只會被呼嘯的風越撕越大。

  井上千束做的第三步便是停水。

  雖然對不起大樓的居民,但中谷所居住的樓房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斷水了三次。

  井上千束不知道警視廳是怎麼做到的,但供水廠確實給予了配合。

  大樓每次斷水的時間都不長,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居民用水。但斷水大都集中在夜間——這是千束他們精心統計過後得出的中谷最可能用水的時間。

  恢復供水的那一刻,如果有人擰開水龍頭,空蕩蕩的水管就會因為水壓不足發出詭異的魔鬼三全音。

  吱吱作響的管道聲明明不具備任何含義,卻無端讓中谷豎起渾身寒毛,雞皮疙瘩爬滿脊梁。

  只要你堅信有鬼,你就會自行搜索證據試圖證明你的論點。

  人類總是固執又偏見。

  在確認中谷已經因睡眠不足進入精神衰弱後,井上千束便開始實施第四步計劃——制造時間錯亂。

  事先准備好三個款式完全相同的黃色御守,故意用棉簽在相同的位置像作畫般一點點把油污塗抹上去。

  井上千束無法記住第一次贈送轉運符時,自己一字一句到底說了些什麼。

  但沒關系,中谷更不可能記住。

  精神衰弱就會導致記憶力衰退,大腦就是人類最大的漏洞。

  人會在無意識間用新的記憶覆蓋舊的記憶並創造更改已有記憶。這就是為什麼警方在向目擊證人問話時,要盡可能避免使用引導性用詞。

  面對似曾相識的場景,中谷會自行更正他的記憶,在大腦中把過去和眼下發生的一切進行修正重疊。

  對記憶產生質疑,此時中谷是真的已經瀕臨崩潰。

  井上千束從來沒直觀正面給予中谷信號,但不斷施加的暗催使中谷自行腦補猜測。試圖回憶起過去以慘烈的姿態死於他槍口下的人,細數慘死之人中誰才是糾纏不休的鬼影。

  身份的特殊性,中谷甚至沒有資格光明正大地去討要護身符一類的東西。

  「烏丸集團的對外負責人居然跑去虔誠的求神問佛」,這種事一旦被組織發現,他們絕對會把中谷的地位再降一級。所以就連討要心靈藉慰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把疑惑和恐懼憋在心底。

  爬滿鬼影的種子被埋進土裡,如果得不到妥善處置,恐懼只會迅速生根發芽,抽條長成參天大樹。茂密的枝葉會遮住企圖照射進心靈的陽光,樹蔭下其他渴望生長的情緒樹苗只能被迫失去生長空間。

  財務廳對烏丸集團稅務的拉扯讓中谷本就疲憊的大腦接近極限。

  送走西裝革履的財務人員,回到家的中谷就只想癱在床上一睡不醒。

  他渴望休息,但作祟的鬼影可不會就此停歇。

  除了記憶力衰退,精神衰弱的另一個負面影響也早早出現——鬼壓床。

  鬼壓床雖然已經得到科學解釋,但只要圍繞在身邊的詭異事件足夠多,中谷就會強迫自己無視事件的客觀性,擅自為夢魘附加上「靈異」的標簽。

  ——「貝爾摩德已經注意到中谷的異樣。」

  安室透發來的訊息是進一步動手的信號。

  交通課的小川香織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當井上千束找上門向香織求助時,她毫不猶豫直接應下。

  把中谷的臉和車牌牢牢記在了腦子裡,小川香織主動提交了自願加班申請,在中谷下班的必經之路上蹲守了四天才成功堵到人。

  在檢查過中谷的駕照確認目標正確無誤後,小川香織在心底默默在自己打氣一番然後探頭伸進了車窗看向空無一人的後座。

  「警官,後面有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感覺後面那個女人臉色慘白,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第一次表演,小川香織為了避免把任務搞砸,特意在宿舍對著鏡子反復預演了無數次。

  眼下她演得投入,甚至在說完這句話後自己都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月色蒼白,夜風微涼,氛圍剛剛好。

  退後兩步朝中谷招手示意他快走時,即便是被三堀評價為「觀察不夠細微」的香織也能從中谷臉上直觀地看到他驚恐的情緒。

  濃烈的恐懼像女巫在大鍋裡熬煮的濃湯,黏稠液體裡翻滾出來的泡泡都帶著惡臭。

  如果被認識的朋友說「你車上有個女人」,中谷十有八九會認為對方是在開玩笑。但當一個完全陌生的警官一臉認真的說出「你後座有人」的話時,他只會認定自己車上真的有人。

  「警察是不會說謊的,起碼不會對一個普通人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雖然真實身份是烏丸集團的看門犬,但在交通警察眼裡,中谷就只該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於是中谷越發肯定自己是被厲鬼給纏上。

  精神狀態不斷惡化,不依靠安眠藥中谷甚至都無法順利入睡。

  安室透向貝爾摩德提交了認為中谷已經徹底精神失常應該盡快抹除的報告,並特意挑選了個機動隊惡犬都休假的日子把中谷約見到了酒吧。

  中谷在路邊見到的「井上千束」其實是小川香織。

  一左一右把香織夾在中間的機動隊隊長讓中谷先入為主地做出了判斷。

  相似的身高體型,雖然骨架和身材不可避免存在著差距,但不管是白色長裙還是寬松的防曬衫都遮擋住了中谷探究的視線。

  更重要的是……

  背對的姿勢,寬大的草帽,中谷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他以為的「井上千束」的臉。

  特意把烏絲挽起盤進草帽帽檐下,也是為了避免因頭發長的不同導致替身計謀被中谷識破。

  當大腦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大局時,它是不會去關心細節的。(注2)

  哪怕細碎零散的細節都在無聲述說著「這不是真相」的台詞,但大腦這位統治者就是會如同昏君一般推翻所有反推意見,固執己見。

  中谷作為烏丸集團的對外代表和贊助井上千束讀書的中間人,按理來說應該對千束非常熟悉。

  但最親密無間的友人也有從背後認錯人的尷尬經歷,更何況是中谷。

  精神衰弱讓中谷無法有效快速處理接收到的訊息,大腦無法進行有效判斷——這是井上千束為這場「替身」計謀添加的又一重保險。

  看到總是和井上千束形影不離的機動隊隊長,於是便跳過多余的觀察,直接把被他們圍在中間偽裝過後的小川香織判定為「千束。」

  所以在酒吧看到早早躺在那睡著的井上千束時,中谷再度陷入了思維混亂。

  記憶本就是構成人類思維的重要組成部分。

  所學的知識、積累的經驗、生存的技巧,全都牢牢刻印在大腦紋路裡。

  所以當一個人突然被告知他過去一個月的記憶都是錯誤的、所有事實都和記憶背道而馳,大腦便開始陷入混亂。

  後座不存在的女人;被不斷時間重置的轉運符;不該出現在酒吧的井上千束……

  強烈的外界刺激一次次衝擊著中谷瀕臨崩潰的大腦和意識。

  時間和空間全部錯亂,目之所及全是假像,記憶也不再牢固可靠。

  「中谷先生,這是轉運符,請收下。」

  第三次重演的歷史。

  「是透親手挑選的。」

  看似不經意的話語是在給中谷加深暗示——這個轉運符是獨一無二的,是不可復制的。

  所以一定是中谷先生你記錯了,這是我第一次送你轉運符。

  此時的組織還沒陷入被臥底困擾的局面,能獲得代號並被朗姆等人所看好的波本又怎麼可能會是警察廳的人。

  波本對「親手挑選」標簽的默認,相同位置形狀的油污。中谷不可能去懷疑轉運符的真實性,他只會質疑自己的記憶。

  精神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意識世界發生十級大地震,樓宇倒塌,連地基都一同開裂塌陷。

  於是他撲上前狠狠掐住井上千束的脖子,大聲質問著對方是人是鬼。

  貝爾摩德點頭准許的抹殺行動意味著烏丸集團決定把中谷徹底廢棄。

  在被安室透塞進等候在小巷內的風見的車子時,中谷被綁住手腳甚至沒能蘇醒。

  等中谷再次醒來,迎接他的將是警察廳無盡的拷問,直至榨干他腦子裡最後一滴有效信息。

  沒能要問「為什麼擅自吻我」的答案,井上千束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多糾結。難得假日,在目送中谷被風見帶走後,她拎著挎包就打算直接逃走,卻被安室透阻止了腳步。

  「現在還早,去和我約會吧,怎麼樣?」

  千束皺起眉頭看向安室透:「透你在說些什麼胡話,我怎麼可以和你約會呢。」

  安室透只是掛著笑,一副這樣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內的表情:「可是身為波本養的貓,卻和波本完全沒有在組織地盤以外的地方約過會,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需要適當約會哦。」

  「……」

  雖然說得很有道理,但井上千束不是特別想配合。

  「可是陣平他們現在就在街上閑逛,要是被逮到的話我會被……」

  「那就去不會被逮到的地方好了,」安室透朝千束歪頭,笑得無害:「比如絕對不會被打擾的私密空間。」

  「絕對不會被打擾的話也就意味著絕對不會被目擊,這樣的話我們的約會就失去了意義,違背了本來的目的,不是嗎。」

  「但是我們可以去一些不會被打擾但又會留下痕跡的地方哦,而且重要的是我們確實約會過,至於會不會被目擊,具不具備意義,這個我會處理好的,千束就不用多心了。」

  「唔……」

  雖然你笑得無害又真誠,但為何我覺得你說的話一點也不可信。

  作者有話說:

  注1:出自《三國志》

  注2:出自《短路的大腦》

  -

  羅裡吧嗦寫了這麼多毫無意義的科普,因為《色彩》這篇文比起柯學,我更想遵循科學。本文會更接近真實和現實,所以一切案件和手法都等會更具備真實性。

  不想在正文裡添加太多科普性內容,所以放在了作話,大家可以直接跳過。

  【中谷一案的整個計劃是具備是實施性的,不存在「異想天開」的說法,具體資料如下】

  1.19Hz次聲波會導致眼球共振並出現鬼影的錯覺。這一理論出自論文《機械中的幽靈》,起因是維克博士的實驗室頻繁出現人影,在進行周密研究調查後,他發現這一切都是因為會發出19Hz次聲波的風扇。並以此展開了一些列研究,得出了此結論和論文。

  2.魔鬼音程三全音

  這個用文字解釋會比較麻煩,但是大家直接去搜索親身聽一遍,就知道這玩意是啥感覺了。

  3.鬼壓床

  這個大家應該都清楚,我就不多詳細闡述了。焦慮、抑郁、精神衰弱都會導致鬼壓床的發生。

  4.記憶的可篡改性

  科研人員曾經做過一個試驗,假裝高中同學去和一些中年人攀談,其實他們完全不是對方的同學。但當演員順利說出正確的高中學校、班級並自報姓名(偽造的假名)後,演員先拋出一兩件真實發生的事(比如班主任的禿頂、凶巴巴的□□老師),再拋出【根本沒發生過的高中回憶】,被測試者會真的自動創造出根本不存在的記憶並信以為真。試驗名稱不記得了,如果翻到了我會把名字補充上來。

  5.人類不可避免的思維缺陷:

  確認性偏見:你會更多關注到你想關注的東西。比如你想買某個牌子的車,就會突然發現滿大街都是這個牌子。你在等公交,就會發現來的永遠不是你等的那輛。簡單總結就是:大腦在你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主動積極的去搜索某個牌子、某個現像。

  幻想性偏見:簡單總結就是,強行給一系列隨機事件賦予一個特殊含義。比如面包上出現耶穌的臉;養的狗狗死了,結果幾天後天上的雲朵出現了你死去狗狗的樣子;隨處可見的人臉圖案等。

  6.

  關於大腦的缺陷,科普起來種類繁多還很啰嗦。大家如果有興趣,可以去B站看一個叫《短路的大腦》的紀錄片,記得關閉彈幕防止被劇透。裡面雖然介紹得不是特別全面,但勝在有趣。跟著研究員的思路走,你就會發現自己的大腦居然這麼容易被欺騙。

  如果某些騙術能被你一眼識破,不是因為你的大腦避開了騙局,而是因為你之前一定在別的地方已經看到了類似的騙局,事先知道了答案。好好回一下,初次看到這類騙局時,你真的沒有上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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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在拒絕掉包括看電影在內的一系列提議後,井上千束被安室透拉去了全東京最大的樂園之一。

  井上千束手上握著安室透排長隊買來的四月限量櫻花冰淇淋,抬頭看向安室透時翠綠色的眸子卻寫滿了哀怨。

  「透……」

  千束張唇只喊出一個字便草草收住音。

  ——「你真的是在做戲給組織的人看嗎?」

  雖然很想這麼問,但又怕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如果真只是誤會一場,這樣的問句一旦說出口,勢必會給安室透造成困擾。所以千束忍住了想要問出口的話。

  井上千束會給自己劃出一塊小小的領地,被她圈進地盤的人都會被格外溫柔對待。

  她哪能想到正朝著「笑面黑心公安」一路狂奔的安室透確實如她所想那般,是在打著「波本的貓」的幌子,大搖大擺地拉著千束跟他約會。

  「怎麼了,」安室透當然看懂了井上千束的疑惑,他歪頭笑得無害又天然:「是冰淇淋不合口味嗎?」

  「嗯?」

  井上千束眨巴著眼看向手中淺粉色的冰淇淋。

  號稱初戀般酸甜的櫻花口味,千束以為吃起來會更甜一些,但實際口感卻有些發澀,甜味也不夠濃烈。

  她確實不太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

  「不喜歡的話,我給千束重新買一個巧克力味的吧。」

  「可是浪費不太好……」

  「放心交給我吧,我來吃掉好了。」

  井上千束看著被自己舔了一圈的冰淇淋,又看了眼對面半步外笑眯眯的安室透。

  稍做沉默,千束蹙眉微笑道:「不了,雖然口感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但味道還不錯,而且又是限量款,所以我要自己吃掉它。」

  不知為何,井上千束總覺得眼前笑得無害的家伙好像變得有一點點腹黑。

  「嗯?我臉上黏了冰淇淋嗎,千束干嘛用這種審視的眼神看著我。」

  井上千束沒有吭聲,只是舔著冰淇淋默默挪開了視線。

  一定是自己的錯覺,降谷零可是被教官一致認定為「過於死板,過剛易折」的家伙,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但教官對「降谷零」的評價又和「安室透」有什麼關系呢。

  笑眯眯的金發男人不僅不知道收斂,甚至開始得寸進尺。

  他在拉著井上千束體驗了各種游樂園情侶娛樂項目後,借著千束如廁的空隙,他去隔壁的周邊店買了對幼稚的鹿角發卡。

  他示意井上千束低頭,便自顧自地把只有半截手指長的黃色鹿角發卡被戴在她的發梢。

  面前的女人本來就五官線條柔和,如今她嘟著臉癟嘴,下撇的眉眼寫著哀怨,再搭配上為了演戲特意打扮過的短裙和頭上的鹿角。總感覺下一秒千束就要鼓著腮幫子從喉嚨處擠出一聲「哼」。

  在安室透眼裡,千束此刻倒真像只奶貓般可愛到讓人想親。

  「真是的,透你這完全是把我當小孩子了吧。」

  雖然很想高聲抗議然後把鹿角發卡從頭上取下,但井上千束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

  千束只是鼓著腮幫滿臉哀怨地看向安室透,然後就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因為安室透在為她戴上鹿角時,那雙自從進入組織開始臥底後就時常寫著倦意的眸子意外地柔和起來。

  不管對外表現得多麼一往無前,在只有井上千束時,安室透會坐在她身側一言不發,紫灰色眸子沉澱著倦意。

  但此刻為千束戴上鹿角的安室透眼神干淨透露,像清風吹過山林間被溪水打濕的鵝卵石。

  井上千束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看到安室透露出這樣的眼神了,她只是嘴唇張了又合,把未說完的話盡數吞咽了回去。

  算了,只要安室透能開心,鹿角就鹿角吧。

  然後她就被安室透一把拉過胳膊,擅自在她手腕處戴上了一條毛線鉤織的繡有兔子圖案的手環。

  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看了眼自己手腕處的兔子手環,又看了眼安室透手腕處同色系的繡著胡蘿蔔的情侶手環,頭大到不行。

  她看向安室透的眼神復雜極了,連微笑都變成了苦笑。

  千束皺著眉頭朝安室透挑眉,雖然半字未說,但意思已經清晰地傳達給了安室透:

  ——你到底在干嗎?

  安室透只是勾唇笑著沒有說話,他握住千束戴著手環的那只手,與她十指相扣。

  「千束我們去玩過山車吧。」

  驚險刺激的娛樂項目一環接一環,多羅碧加爾樂園本就是東京大受歡迎的人氣樂園。即便安室透多掏錢購買了VIP卡,在把刺激性項目都玩過一遍後還是已經日落西山。

  寫在游玩計劃裡的最後一項是雲霄飛車。

  井上千束被安全栓固定在座位上,身側是其他旅客的尖叫歡呼,清風從耳畔呼嘯而過。

  和機動隊惡犬初次擁抱後,小範圍出現在視野內的色彩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次消退。

  井上千束已經摸清了獲得色彩的方式和規律,但一切都是如此不可言說。

  身後是漸沉的夕陽,身側是曾經懵懂的芳心,也是此刻她能看到的唯一色彩。

  千束不敢扭頭去看身側的男人,怕對視的瞬間會跌落進他紫灰色的眼眸。

  井上千束當然看穿了安室透小小的別有用心——過山車、大擺錘、飛椅……他帶她玩的全是會引起心跳加速的刺激項目。

  也許是吊橋效應吧,心髒怦怦跳個不停,身側人一言一笑皆被放大。

  下意識避開視線,於是錯過了安室透看向她的目光。

  溫柔,恬靜。似雨後初晴時,一滴露珠順著葉尖滑入後院陶瓷缸。

  安室透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井上千束連哄帶騙地拐來游樂園,大概是類似報復性消費的衝動,想把空缺的遺憾全都填補上。

  但與其說是彌補千束,更像是在彌補自己。

  ——想和你像正常情侶一樣約會,這是我的願望。

  說不出口,所以只好借著「馴化貓咪」的名頭把人拐走。

  但浪漫沒來得及持續太久便被外事匆匆打斷。

  震動的手機接收到來自組織的訊息,安室透快速掃過內容後無奈嘆氣:「雖然還想和千束再待一會,但看樣子我必須得趕回去了。」

  在開著車把井上千束送回距離警察宿舍半條街外的路口時,安室透拉住了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一只手已經握住了車門把手,她回頭看向安室透,歪頭疑惑問道:「怎麼了嗎?」

  安室透:「下周組織那邊打算安排我潛入花成家的晚會,我需要一個女伴。」

  「花成?那個在醫藥行業僅次於烏丸集團的花成集團的持股家族?」

  「嗯,就是他們。前些天我救了他們家八歲的小千金,所以收到了邀請函。」

  井上千束皺眉,不再言語。

  花成家小女兒遇險的事千束在新聞上看到過,玩心大起的小千金擅自在別墅後山進行大冒險游戲,結果腳下打滑從斜坡滾進了泛著濕意的陰溝裡。

  如果不是接到其他委托的私家偵探安室透恰巧驅車從附近經過,花成家的小千金大概會穿著蓬蓬裙昏迷在荒郊野外並最終死於失溫。

  井上千束:「花成家小千金的事……」

  「不是組織的手筆,」安室透知道井上千束想問什麼,他道:「組織那邊確實打算讓我潛入花成家,但我的計劃是接近花成大公子。」

  雖然以組織的作風,他們確實極大概率會直接挑選最容易切入的小千金作為突破口。但幸好這次任務朗姆把權限完全放手交給了安室透,他這才能自主選擇怎麼操作。

  安室透單手托腮,手肘抵住車窗。他眉頭緊蹙,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很是擔心。

  「據我判斷,組織應該是想對花成家那位老爺子不利。當然,也有可能是打算對半個月前被花成家重金從東醫大挖走的那位醫學博士下手。」

  「總之,下周你和我一起去,到時候隨機應變吧。」

  井上千束:「好,我需要准備些什麼嗎?」

  「無非就是晚禮裙這類的。晚會開始時間是下周六晚上五點,我會在周五晚上就七點提前在這裡接你,詳細需要什麼到時候我們再統一准備。」

  「記得帶上手/槍。腋下槍套和綁在大腿處的槍套,警視廳公安部應該都有發放給你吧。」

  「有。」

  「腋下應該用不上,記得把槍固定在大腿。」

  「知道啦。放心吧,這次的任務我也會好好接應透的。」

  井上千束看了眼手機,松田陣平在十分鐘前發來了兩條訊息。他說他和萩原肚子幾個小時前就已經餓得咕咕響,做好的飯也已經快涼透了。松田還問千束事情進度怎麼樣了,還要多久回來,要不要他去接。

  手指在鍵盤上按動,千束簡單回復了兩句就拉開車門把手准備離開。

  「時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哦。」

  都已經快晚上八點了,回去以後一定又要被兩只機動隊惡犬抱怨個不停。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安室透再次叫住井上千束。

  在千束回頭看向安室透時,他突然靠過來在她額頭落下個吻。

  井上千束:「……!透你、你!」

  身子像被壓到極致後突然松手的彈簧,迅速後退結果後腦勺哐當一聲撞在了車玻璃上。

  「唔,好痛。」

  「啊抱歉抱歉,嚇到你了嗎。」

  安室透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吻會讓井上千束把後腦勺撞得脆響,他愣了一瞬,慌張地想要探過身子上前查看。

  井上千束雙手捂頭痛到一直倒吸冷氣。

  這種程度的疼痛和任務執勤時的傷比起來完全算不上什麼,但任務過程中激增的腎上腺素會壓抑她對疼痛的感知。

  況且對千束而言,痛就是痛。工作時可以面不改色盡數咬牙咽下,不代表日常生活中她也必須連這種小事都隨時保持堅強。

  「讓我看看。」

  安室透直接拉過井上千束,示意她蜷縮著身子,自己則自上而下地俯視查看向井上千束的後腦勺。

  「還疼嗎。」

  安室透用掌心輕輕觸碰上千束被撞疼的後腦勺,幸好沒有被撞起鼓包。

  「我沒事。」

  井上千束弓腰坐在副駕上,任由安室透翻看她後腦勺處的撞傷。她只是搖頭,心下有些郁悶——總感覺自己最近磕磕碰碰的頻率高得可怕。

  安室透:「千束你……」

  沒來得及說完的話被敲擊車窗的聲音打斷,有人正站在副駕駛的車窗外用彎曲的指節叩響玻璃。

  井上千束回頭看去,卻看到了某只笑容燦爛的機動隊金毛惡犬。

  雖然萩原研二身後看不見的尾巴搖擺個不停,但千束就是莫名覺得他在生氣。

  笑眯眯的萩原研二:「嗨~千束醬在車裡和安室做什麼呢?」

  萩原研二原本只是餓到不行想先買個面包墊肚子,下樓後臨時起意決定到半條街外的點心店給千束帶草莓泡芙。

  結果結完賬轉身時,他隔著四條車道的距離遠遠看見對面坐在車裡的井上千束,和近乎快要把千束摟緊懷裡的安室透。

  從車窗外看去,安室透壓低身子湊過去看上情況的姿勢就像在擁抱千束。輕輕按揉在千束後腦勺的掌心像用手指曖昧纏綿地穿過她的發絲。

  似乎下一刻安室透就要低頭在千束唇上落下一吻。

  萩原研二:……?

  笑容徹底僵住。

  萩原在購買點心時已經在腦子裡預演好了晚上回家後,把泡芙喂進千束嘴裡時要怎麼假裝不經意地用指腹撫摸千束的唇瓣。

  結果……!

  「千束醬好過分,我和小陣平肚子都快餓扁了,你卻在這裡和安室聊天。」

  眉尾下垂,萩原研二癟著嘴滿臉委屈。無辜的狗狗眼蓄著受傷的情緒,似乎下一刻眼淚就要噴湧而出。

  「唔……!」

  沉睡已久的愧疚感被順利喚醒,井上千束是被誘騙著咬鉤的魚兒。她拉開車門下車,手足無措地試圖安撫一臉受傷的萩原研二。

  「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研二不難過了好不好。」

  「乖啦乖啦,來,摸摸頭。」

  「哼唧,超難過。」

  用委屈的語氣可勁撒嬌,萩原研二說完話就直接上前把井上千束整個按進懷裡。

  「肚子都餓扁了,千束醬要補償我們。」

  「明天給你們做便當,所以就原諒我吧。」

  井上千束被摁進懷裡,像在安撫一只失寵的大狗般安撫萩原研二。

  在她看不見的視野盲區,萩原研二正抬頭和車內的安室透對視。

  眨眼丟出個wink,萩原喜悅的情緒簡直不要太明顯。就連頭頂看不見的紅色小花也再次支棱起來,朝著安室透耀武揚威地拼命搖擺,似乎在無聲訴說著「人我就帶走了哦」的台詞。

  安室透:……?

  青筋在手背暴起,安室透感覺自己遭到了好友的暴擊挑釁。

  你們很棒棒哦,都給我等著:)

  作者有話說:

  研二:想要其他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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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眼前漂亮的女人有著一頭金色大波浪,立體的五官驚艷明媚。貝爾摩德確實天生長了一副能吸引所有視線的美艷面孔,骨子裡自內而外散發著性感。

  這是井上千束第一次見到貝爾摩德的真面目,初見即震撼。

  井上千束在接過安室透遞進她懷裡的裝有長裙紙袋時,未營業的酒吧內還只有安室透一人。

  待千束換上長裙從房間走出來時,帶著棕色墨鏡的貝爾摩德已經蹺著腿坐在沙發上和安室透說話。

  貝爾摩德抬頭瞥向從酒櫃後方工作人員休息室走出來的千束,淺紫色漸變長裙勾勒出細腰曲線,垂感上乘的布料看上去極具質感,耳邊垂落的發被水晶發卡別在耳後。

  「哼,」貝爾摩德發出聲嗤笑:「要是不知道,還真會以為是哪家財團養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白兔千金。」

  井上千束沒有搭話,她只是在初見貝爾摩德真容時呆愣片刻,而後迅速回神。

  她雙手交叉握著垂放在身前,低著頭一副小媳婦般乖巧模樣走到安室透身側空位上坐下,一言不發。安室透也配合地抬手在她頭上揉了揉。

  現場除了貝爾摩德,還有另外兩個男人,而且是井上千束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真沒想到,琴酒你居然會這麼關心這次的任務。」

  安室透坐在沙發上,他用手背托著下巴,扯動嘴角只是笑:「我還以為你一點也不想看到我。」

  「哼」,被稱呼為琴酒的長發男人用火柴劃過鞋底,點燃香煙後用力一甩熄滅手中的火焰:「這次的資料非常重要,要是失敗了,我會很期待親手解決你的。」

  琴酒笑得戲謔,紅色瞳仁一瞬不瞬盯著安室透,惡意撲面而來,如同示威的眼鏡王蛇立起身子震懾目標。

  殺意是滾滾而來的黑雲,遮天蔽日。

  垂著眸子一臉溫順地井上千束在聽到這通發言後抬頭看向琴酒,她翠綠色的眸子顫動著,身子也下意識向安室透靠過去。

  井上千束記得琴酒。

  還沒從警校畢業時,她在去烏丸集團報到後離開時曾在走道進口見過琴酒和她身邊有著寬下巴的男人。

  雖然只是以背對的姿勢匆匆一瞥,但他們是這世間少有的擁有色彩的人。

  況且琴酒那頭不似漂染的天生銀白色長發實在過於顯眼,即便上次相見已經是一年多前,井上千束還是在第一眼就認出了琴酒。

  在壓力中下意識向安室透靠近的動作取悅了琴酒,他嗤笑一聲,滿是對井上千束的蔑視。

  不管是玩弄利用女人,還是被男人和愛情衝昏頭腦,一切都讓琴酒絕對滑稽可笑。雖然行之有效,但確實琴酒不屑也看不起的手段。

  高傲冷漠到骨子裡的冰山只會以毀滅一切的姿態凍結海洋中的生命。

  月色下染血的北極冰川就是琴酒最好的寫照。

  安室透自然也察覺到井上千束向他依靠的動作。

  安室透知道千束是在做戲給對面那些人看,但又忍不住希望千束湊近的細微動作是出自本能的下意識反應。

  在恐懼時下意識想要離自己信任的人近一些,哪怕安室透是在場所有人裡千束唯一的選擇。

  安室透只是瞥了眼千束,沒有安撫。他回望向琴酒,與殺意滾滾的男人坦然對視:「哎呀呀,干嘛嚇唬我的小貓。」

  隨意又散漫的態度,似乎井上千束真的只是被安室透看中撿走的可以被隨意拋棄的貓。

  喜歡了便逗弄一番,用最好的貓糧好生伺候;厭倦了,就把貓兒丟在一邊不管不問,任其死活。

  在「波本的貓」這件事上,琴酒和貝爾摩德持不同意見。

  琴酒只覺得感情這種纏綿的東西麻煩又惡心,向來喜歡快刀斬亂麻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如藤蔓般相互纏繞的感覺。

  而且組織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成員玩弄感情結果收尾工作沒做好,導致情婦反水,害得組織不得不派殺手把整個事件直接強行清除的情況。

  況且琴酒本就不喜歡波本。

  或者說他對難以掌控的人和事都充滿厭惡,不管是神秘行事派的貝爾摩德還是波本。

  貝爾摩德倒是無所謂波本怎麼玩——她了解波本對大局的掌控能力,大概率是不會出現失控的情況。

  而且如果哪天波本真的厭倦了,貝爾摩德會毫不猶豫在千束為情所困的階段趁虛而入,擺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姿態開導勸慰,再把她牢牢拽緊在自己手心裡。

  但……

  貝爾摩德站起身上前兩步,食指捏住井上千束的下巴,在對方錯愕地注視下抬起她的下顎。

  空余的右手擰開口紅,滋潤的爛番茄色被塗抹在井上千束唇邊,蓋住千束自行塗抹的肉桂粉。

  「抿一下。……嗯,好看多了。」

  審視的目光在井上千束身上上下打量,貝爾摩德眯起眼:「波本你這家伙……」

  拖長的尾音意猶未盡,像威脅又似在惡作劇。

  貝爾摩德和琴酒不同,如果說琴酒是出鞘必死的沾滿人血的利刃,貝爾摩德則是無色無味的毒藥。

  滿桌酒飲,你永遠不知道貝爾摩德會在何時把毒致命鴆毒下在哪一杯酒。

  井上千束被貝爾摩德挑起下巴,她與眼前過於美艷的女人對視著,翠綠的瞳孔倒映出對方金發紅唇。

  貝爾摩爾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波本你該不會至今都沒吃到小貓吧。」

  幾人間的氧氣像是被烈火抽干,連呼吸都變得炙熱,灼燒著脆弱的呼吸道。

  安室透靠在沙發上,他眯起眼,面上不動聲色。

  安室透在思考。

  貝爾摩德是什麼意思?她絕不可能只是單純地好奇他和井上千束之間的關系和進度,更不可能對男女床笫間那點事感興趣。

  貝爾摩德在起疑。

  波本這樣的家伙,會紳士到都已經把貓咪調/教得七八成了卻忍住完全不下嘴嗎。

  除非安室透不是真的對井上千束感興趣,以至於對方送到嘴邊都懶得動牙。亦或者……安室透是真的對井上千束動心了,所以才會做出克制的行為。

  不等安室透多想,井上千束就突然側過身子,把被捏住的下顎從貝爾摩德手中掙脫。

  她轉過身摟住安室透的脖子,整個人依靠進安室透懷裡,臉也埋進他的胸膛。

  「我、我還沒准備好。」

  說話時分貝近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般。

  不是安室透不想,而是井上千束沒准備好。

  所以波本才會一直沒有吃到他窺視的貓。

  安室透反應迅速,他把靠著自己的千束抱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整張臉更是被安室透回擁向她的手臂完全遮住。

  「透,你怎麼……」千束說話時聲音微不可聞,像把字詞都卡在嗓子眼般:「這種事都和別人說。」

  嬌羞的模樣像極了少女懷春。

  但只有摟住井上千束的安室透知道,她沒有臉紅。

  害羞的情緒可以偽裝,但生理上的反應卻不是那麼容易模仿。

  因為只是做戲。

  因為井上千束不是真的掉入了波本味陷阱的懷春女子。

  沒有臉紅,所以不得不把頭埋到安室透胸口。

  安室透抱著井上千束,雖然被解了圍,心底卻反倒空了一片。

  拼圖缺失了其中一塊,即便完成度再高,也永遠有一片空白。

  安室透正抱著他遺失的那塊唯一的拼圖,但他無法把她裝進框。

  因為她已經不屬於他。

  起碼現在不屬於。

  「哼,」貝爾摩德嗤笑一聲:「還真是只可愛的貓。波本,你也太縱容了一點。」

  喉結上下滾動,緊張讓聲帶下意識收緊,出聲時顫動的感覺像用撥片彈奏被繃緊到極致的琴弦:「嗯……確實有些縱容了。不過放心,我會拴好我的貓,不會讓她亂跑的。」

  所以請把注意力從她身上收回來,你們該注意的人是我。

  「但願如此,」琴酒吐出口煙圈,意有所指:「如果被我發現你們在動什麼歪心思,我會把這只貓的爪子一根一根拔掉。」

  安室透笑得淡然:「還真是可怕呢,琴酒。可惜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

  「互放狠話的事就此打住,」貝爾摩德出聲道:「波本,你差不多該出發了。」

  說罷,貝爾摩德把手中還剩半截的口紅塞進井上千束手中。

  「那種淡雅的顏色不適合你。」

  貝爾摩德不喜歡女人文文弱弱的樣子,更不喜歡女人依靠男人而活的樣子。

  組織裡不需要純良的兔子。哪怕井上千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組織成員,只是朗姆策劃的一次不被琴酒看好的黑櫻花計劃中的一片。

  會送出手中顏色濃烈的口紅也只是一時興起,並無他意。

  能在貝爾摩德心目中取得不可撼動地位的人只有四年半後的毛利蘭,僅她一人。即便是被貝爾摩德偏袒掩護了無數次的工藤新一,和毛利蘭比起來也稍遜了幾分。

  「我可是把賭注壓到了你身上,」貝爾摩德直起身子,道:「別讓我失望。」

  「我可等著你的好消息呢,波本。」


第83章

  「小心腳下。」

  白色馬自達駛進花成家的後院,安室透為井上千束拉開副駕駛門後,一手提著千束的裙擺,一手擋在副駕車門頂防止千束在下車時碰到頭。

  安室透金發黑皮的混血容貌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但也僅僅是被人矚目。

  花成家好歹是全日本第二大制藥公司,能受邀出戲的大都是商政界混出些名氣的家伙。

  這種晚宴,說到底不過是場攀附關系的功利會。

  沒有人會白白浪費大好時機,去結交一個在他們看來空有臉蛋的小人物。更何況安室透還自帶了位女伴,原本想上前搭訕的女性也失去了與他攀談的欲望。

  盛大的晚宴不算吵鬧,大家穿著正裝三兩個湊在一起耳語交談。

  除了為表達感激救命之恩的花成太太和花成小千金,再無其他人找過安室透。

  如今安室透正拉著井上千束縮在最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單手摟著千束的後腰,湊近了身子低聲耳語似戀人間的耳鬢廝磨。

  「我等會找機會潛入花成老爺子的臥室,大廳這邊就拜托你替我打掩護了。」

  井上千束淺笑著低頭,「明白。」

  這次任務的詳細情況,安室透已經在來的路上和千束交代清楚了。

  花成老爺子有個兒子,在幾年前車禍死了,只留下個從政的孫子和小孫女,以及死去的獨子二婚娶回家的妻子。

  「我前些天救下的小姑娘就是他們家的孫女,是去世的花成先生和二婚新妻所生,她和花成家的大公子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那位大公子和小千金關系還不錯,但他似乎很討厭父親的二婚對像。不過想也是,誰能接受自己的父親娶一位只比自己年長六歲的女人做自己的後媽呢。」

  「不管是花成老爺子還是大公子,他們都堅決反對這門婚事,但架不住死去的花成先生喜歡。不過花成先生死後,這位花成太太的日子似乎不是特別好過。」

  雖說21世紀大環境下,普通老百姓對婚姻的看法已經逐漸變得包容,但老夫少妻的組合還是忍不住讓人多想。特別是當丈夫可能擁有巨額財產,而妻子又是個年輕貌美的普通人。

  安室透不否認這世界上確實存在純粹的跨年戀,但根據他得到的線索,花成太太當初嫁進花成家還真是為了錢。

  但花成太太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花成老爺子根本沒有把錢和家產分給花成先生。

  花成先生去世後,花成太太也只不過分到來百萬——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不少了,但對坐擁龐大資產的花成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

  花成老爺子的意思也很明確:

  只要花成太太老老實實的,做好一個花成家女主人該做的事,並為花成老爺子養老送終,他就把自己巨額財產的1/4分給她。

  如果變心或者和其他男人有糾纏,花成太太將一個子都得不到。

  花成老爺子已經七十高壽,花成太太現在也不過三十出頭。只要她願意守個十年八年的,就一定能順利拿到上億的資產,從此瀟灑快活。

  但人心不足蛇吞像。

  安室透道:「花成太太和一個小她兩歲的律師戀愛了。」

  喪偶後的戀愛,無論是道德還是法律層面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沒有人有權力要求花成太太必須為死去的花成先生守寡服喪。

  但戀情的事一旦曝光,花成太太會連最小面額的一日元都分不到,更別提花成家龐大的資產。

  既想得到巨額遺產,又不想和現戀人分手。

  所以干脆殺了花成老爺子。

  只要他提前步入死亡,不管是遺產還是正纏綿的律師男友,都將全部屬於她。

  井上千束攀附住安室透的肩問道:「可是這件事和組織此次任務有什麼關系?」

  「花成太太自己不敢動手,打算□□。好巧不巧,她找的殺手是組織的人。」

  得知消息的朗姆精心設下個圈套,一番套話後挖到了不得了的消息——關於花成家正在研究的醫藥項目。

  安室透:「烏丸集團對花成制藥公司的某項研究很感興趣,朗姆要我在這次晚會上把花成老爺子藏在保險櫃裡的核心資料竊取出來。」

  「我明白了,」井上千束靠向安室透,她繃緊了背部,說話時帶著一絲不確定和不安:「但比起這個,我總感覺有人在看我。」

  窺視的視線如影隨形,有什麼人正躲在暗處用貪婪的視線一寸寸舔過井上千束裸露在外的肌膚。

  聞言,安室透向井上千束湊過去半步。他弓腰假裝是在竊竊私語,利用錯位的姿勢讓井上千束為自己作掩護。

  紫灰色的眸子迅速掃過周遭環境,點綴著水晶石的吊燈下觥籌交錯。所有人都在談笑,所有人都很可疑,但所有人又都沒有嫌疑。

  安室透一時間也摸不准剛才是誰在窺探向井上千束。

  花成老爺子正在遠處和被邀請的來賓握手談笑,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回臥室的。

  安室透抬手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該動手了。

  「我暫時離開下,這裡就先交給你了。」

  安室透交代完便松開了井上千束,他在穿過人群順著過道離開時還被幾個看上去似乎是對他有意思的女士搭訕。

  井上千束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安室透消失在視野盡頭。

  又來了,窺探的視線。

  一寸寸順著肌膚從往上爬,像被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泛涼的鱗片和皮膚磨蹭,雞皮疙瘩爬滿手臂。

  沒有哪個女性能夠忍受這種視線。

  貪婪,垂涎,寫滿下作的欲望。

  井上千束打了個寒顫,她搓著手臂無端有些泛冷。如同察覺到危機的食草動物,寒毛也跟著豎立起來,瘋狂像大腦發出「危險」的信號。

  想要不弄出大動靜破解出保險櫃密碼可不是件易事,哪怕安室透已經事先為此做了足足半個月的准備。

  短時間內安室透應該不會重新出現在大廳,更無法為井上千束提供幫助。況且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井上千束還需要為安室透做好掩護,避免被人發現他消失太久的事實。

  井上千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被那道視線肆無忌憚窺視時的心情。像被人潑了一桶冷水,從頭濕到腳,而後被蠻狠地推進冰庫——潮濕的冷意直達骨髓。

  井上千束上次感受到被視線緊逼的恐懼時,還只是個一純二白掉入中谷圈套的大學生。

  如今令人窒息的視線再次襲來,同樣寫滿算計和貪婪,甚至還裹挾著些下流的意圖,讓井上千束下意識感到不安和恐懼。

  抱著胳膊環顧四周,井上千束縮了下肩膀。

  她活動著脖子,重新舒展開背部站直身體,強迫自己忽略令人作嘔的視線。

  干脆去吃些東西轉移注意力好了,花成家這樣的大財團,能被端上桌用作晚會的吃食想必絕對不會讓她失望。

  踩著細高跟從大廳最外圍繞了個圈來到擺滿食物的推拉桌前,井上千束端起個白色餐碟就開始挑選食物。

  她是在在意食物的人,雖不至於挑食,但美味佳肴能讓她心情愉悅。

  腳下步伐輕快,嘴角上揚,眼神也變得舒緩。

  往嘴裡喂進一只甜蝦,井上千束轉身時撞進一個男人的懷。

  被單手端住的餐盤顛了下,上面的杯子蛋糕順著慣性吧唧一聲砸在地上。白色奶油黏在深棕色地毯上,頂端的櫻桃滾了兩圈才停下。

  井上千束稍一愣神,第一反應是弄髒了花成家的地毯,第二反應是弄髒了對方的衣物。

  她慌亂抬頭望去,眼前的黑西裝不知道是用什麼布料制成,藏著銀色暗線。裁剪修身的西裝既不單調也不會顯花哨,一看就價格不菲。

  但還不等井上千束出聲道歉,被她撞到的男人便率先開口:「抱歉,嚇到你了吧。」

  「誒?不我沒事。」

  完全意料之外的發言打斷了井上千束的思路,她抬頭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花成家從政的大公子,花成司。也是花成老爺子在遺囑裡寫明了可以獲得他一半財產的唯一獨孫。

  聽說花成老爺為了幫這位花成司鋪路,在政界砸了將近兩個億。

  本以為含著金鑰匙長大的花成司會是個有些傲氣的家伙,但眼下看來,對方似乎出人意料的紳士。

  井上千束:「花成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轉身的時候沒注意,撞到你了。」

  「沒關系,」花成司笑得平易近人:「倒是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我們花成家哪裡沒招待周到?」

  他朝著一旁的幫佣招手,示意對方過來打掃。

  系著白色圍裙的女人用手把蛋糕撿起來後,掏出塊帕子跪下身認真擦拭著地毯上的奶油,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井上千束只是皺眉看著眼前一切,沒有再說話。

  「說起來,」對面的花成司再次出聲:「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不知能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井上千束回望著眼前的男人,他長相不錯,如果滿分十分,他起碼能占上六七分。性格也算得上溫婉紳士,又坐擁億萬家產。重要的是花成司身後還有個為他鋪路的爺爺,前途一片光明。

  這樣的男人,在婚姻市場一定會大受歡迎。

  說起來,從花成司過來搭訕時起,一直縈繞著的股窺視線就突然消失了。

  是因為地位不及眼前的男人,怕被發現嗎。

  井上千束朝花成司稍微欠身,面帶笑意。她大腦運轉分析著眼前狀況,卻又不失禮數。

  「花成先生客氣,我只是作為受邀者女伴前來拜訪,還希望不會打擾到花成先生您。」

  言語間無不在暗示自己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

  「受邀女伴嗎,」花成司皺眉歪頭,故意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是我失禮在先,沒有向小姐做自我介紹就擅自詢問名字。」

  「我是花成司,花成老爺子的獨孫。」

  井上千束只是沉默,她看著男人臉上的笑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花成司可是花成家赫赫有名的獨孫。

  就算事先不認識,只要出席了今晚的晚會,在場所有人就不可能還有人不知道花成司是誰——畢竟老爺子可是全心全意在為他鋪路,甚至在晚會開始時特意站在高處向所有人力薦介紹他的寶貝獨孫。

  但事已至此,再多疑惑也只能先暫時壓下腹中。井上千束歪頭露出個無害的笑:「是我失禮了。」

  「我叫井上千束,請多指教。」

  說完名字時,井上千束心細地發現站在她對面的花成司皺住了眉頭。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但花成司確實在聽完井上千束的自我介紹後從眼底浮起一絲疑惑。

  就好像她叫「井上千束」是件很奇怪的事。

  又或者,井上千束的名字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期。

  作者有話說:

  擁有完整姓氏名字意味著什麼,懂得都懂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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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井上千束笑著對花成司做自我介紹,心底卻寫滿了猜疑。

  堂堂花成家獨孫,為什麼非要和她這麼個小人物糾纏。

  倒不是井上千束自戀,覺得被問個名字就是對方對自己有意思。

  但在她表明自己只是個無法提供價值的普通人,也含蓄傳遞出自己不想告知姓名的意願後,花成司依舊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這不得不讓井上千束多想。

  花成司這樣的男人從小眾星拱月,多少人前僕後繼想要拍他的馬屁,身邊絕不可能缺漂亮女人。井上千束可不認為花成司是對自己這副皮囊起了興趣,或者突然想試試千束這種外表純良可欺的款。

  眼前的男人絕對不像他所表現的那般純良,他接近自己絕對抱有其他目的。

  打掃過程中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的幫佣讓井上千束聯想到自己高中時熬夜躲在被窩裡看的小說,等級森嚴的古堡、脾氣古怪暴虐的伯爵……和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女佣。

  過分守規矩意味著花成家對佣人要求非常高,豐厚的薪水和高強度的責懲制度可以篩掉不符合要求的人。

  能留下的一定都是追求高收入,又能非常好完成指令的人。

  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上頭還有個對下人苛責的老爺子。花成司要麼變得囂張跋扈,因為家裡等級劃分明顯;要麼變得內斂沉穩,因為身邊所有人都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內斂不是貶義詞。

  溫柔的人大都內斂,只有胸襟足夠寬闊,把所有不好的情緒都盡數自己吞咽下,才能還世間萬物以溫柔。諸伏景光就是溫柔的代名詞。

  溫柔是柔軟的雲,是入口即化的棉花糖,順著清風化作晨露順著葉脈滴落池塘。

  但有些溫柔,是藏在雲層裡的棉針,是裹在糖衣下的毒藥。笑容的後背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陰狠,比如已經被風見關押在公安部進行審訊的中谷。

  不管眼前笑容柔和的花成司是哪一種,井上千束都不想和他有過多交易。

  「救了我妹妹的那位偵探呢,他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花成司扭頭打量四周後收回視線,蹙著眉頭面帶遺憾:「我原本還想向他好好道謝。」

  「你說透君嗎,」井上千束道:「他去行方便了,估計過會就會回來。」

  「這樣嗎……」

  花成司眯起眼似乎是在思索,但他蔚藍色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死死盯著井上千束的臉。也許是考量井上千束所說的話的真實性,又像在思索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那位偵探確實是位十分優秀的人呢,千束小姐能被這樣的男性喜歡,一定也非常優秀吧。不知道千束小姐在哪裡高就?」

  已經開始探尋起她的個人信息了嗎……

  井上千束只是雙手自然下垂握於身前,臉上笑容恬靜:「花成先生認識透?透跟我說收到花成家的邀請時,我還以為他在騙我。還惡狠狠地凶了透一頓,把他給委屈得……」

  「哈哈哈,透先生可是妹妹的大恩人。」

  「透只是剛好經過罷了,是花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哪裡的話,你這可是在抹殺你男朋友的功勞哦。」

  「哪有什麼功勞不功勞的,能幫助到可愛的花成小姐也是我和透的榮幸。」

  花成司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裂開的嘴角露出幾顆白牙。他似乎放棄了探尋包括職業在內涉及千束個人信息的事。

  但井上千束知道她現做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以花成家的財力地位,如果花成司鐵了心想知道她的個人信息,只消在事後委托靠譜的私家偵探——他甚至可以賄/賂檔案課的人,通過對方獲取她的信息資料。

  但隱私窺探這種事就像說人壞話。

  被人背地裡悄悄說,只要不舞到正主面前,正主就不會膈應。背地裡花成司想通過怎樣的手段挖取井上千束信息,那是他的事。起碼現在,井上千束不想把自己的事當面告知花成司。

  井上千束不信任他。

  「千束,抱歉讓你久等了。」

  安室透也適時重新出現在大廳。他穿過人群來到井上千束面前,伸手極其自然地接過被井上千束端在手裡的白色餐盤。

  安室透衝著花成司點頭微笑,又重新看向千束:「我來幫你拿吧,還想吃什麼?」

  「透,」井上千束雙手安室透另一只手,她展開笑顏,熱切的模樣如同熱戀中的少女在與男友分別後重新與對方見面:「花成司先生剛剛還在和我聊你,你就來了。」

  聞言,安室透這才重新轉頭看向花成司。

  「你好,花成先生。」

  安室透咳了兩聲,啞著嗓子向花成司問好。自進入花成家院子起,他就一直故意壓低聲線裝出一副嗓子不適的樣子。面對花成太太的關切也只說是感冒未痊愈。

  安室透會故意壓著嗓音,只是為了方便掩飾某個不可告人的身份罷了。

  兩人簡單寒暄一番後,花成司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安室透便笑著告辭。

  「千束,」安室透回頭看向千束,他彎下腰在千束身側低聲耳語,解除偽裝的嗓音也恢復了本來的樣子:「我過來之前的空窗期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

  清澈干淨的聲音像三月晨曦時第一縷陽光,是炎炎夏日裡的清風,能安撫人心底不安的躁動。

  井上千束挽著面前金發男人的胳膊,嘴角掛笑地湊到他耳旁:「應該沒有。硬要說的話,剛才那位花成司有些奇怪。他似乎對我的個人信息很感興趣,讓我感覺不太舒服。」

  井上千束輕聲呼喚著被她挽著的男人的名字,認真詢問道:「智,你和透能幫我從公安部調取到花成司的個人信息嗎。」

  被井上千束稱呼為「智」的金發男人瞥了眼已經走遠正背對著他們說話的花成司,皺眉略作思考:「有些難。」

  新村智和安室透剛才偷偷交換了身份。

  臥底進組織的男人都帶上了名為「安室透」的面具,兩人共同飾演同一個角色。

  花成家雖然不會對來賓進行安檢,但起碼的姓名登記還是需要的。

  真正的安室透坐在駕駛座驅車帶著副座的井上千束登門拜訪,在貝爾摩德幫助下偽裝成安室透的新村智則躲在後備廂。

  安室透剛才借口去衛生間,不僅僅是為了尋找合適的時機潛入花成老爺子的臥室,也是為了觀察大樓後方停車區域的情況,給等待信號的新村智發送消息。

  在確認新村智從後備箱出來並安全進入大樓後,安室透會潛入臥室竊取保險箱內的資料,由易容過的新村智暫時扮演「安室透」的角色。

  這樣即便花城老爺子在晚會結束前就發現資料失竊的事,安室透也能利用不在場證明安全脫身。

  唯一麻煩的是諸伏景光不會變音技巧,公安部也暫時還沒結交住在米花街工藤家隔壁那位喜好發明些奇怪小玩意的地中海博士。他們就算臨時委托東大的教授幫忙研發制作,估計也趕不上進度。

  為了不暴露偽裝,安室透只能帶著井上千束盡量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說話時也故意壓低嗓音模糊聲線特征,逢人詢問便推說身體不適。

  因為一直躲在後備車廂,沒有親臨花成老爺子把花成司介紹給眾人的現場,新村智自然認不出花成司。

  所以在偽裝成安室透的新村智出現時,井上千束先人一步,以寒暄的方式向新村智傳遞了花成司的身份信息。

  「還有一件事,」井上千束低聲道:「先前有個人一直在盯著我看,那股視線讓我不適。但在花成司和我搭訕後,視線便消失了。要麼對方十分忌憚花成司,要麼窺視者干脆就是花成司自己。」

  而且花成司本人很可能和他表現出的紳士樣完全不符。

  除了謹小慎微的幫佣透露出的信息,花成司在和井上千束搭話時寥寥幾句也暴露了不少情況。

  其一,根據安室透得到的情報,花成司雖然和後媽關系不佳,但對妹妹還是不錯的。安室透身為花成小姐的救命恩人,花成老爺子不僅寄來邀請函,花成母女更是在晚會上現身連連答謝,但花成司卻叫不出安室透的名字。

  ——千束在花成司面前喊出安室透的名字「透」前,花成司對安室透的稱呼是「那位偵探」。

  要麼花成司是個與外表不符的狂妄自大的家伙,對小小的私家偵探不屑一顧;要麼花成司與情報所述不符,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的死活。

  畢竟在老爺子的遺囑裡,妹妹和後媽最後會各自拿走1/4的財產。如果妹妹在花成老爺子之前去世,後媽的戀情又被人曝光,花成司將會獲得全部財產。

  其二,花成司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井上千束的信息,三番五次地探尋。

  而且井上千束只自我介紹是「受邀者的女伴」,從未說過是陪同誰一同前往。花成司卻直截了當地直接詢問和她一起的偵探去了哪裡。這證明花成司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和誰一起來的,也注意到了消失的安室透。

  他的目標到底是誰?是井上千束還是安室透?

  井上千束揉著眉心很是困擾,她把自己的分析一一說給了身側的新村智。

  新村智低頭稍加思考:「我想,半個月前花成小千金的事故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花成司精心設計,只是被透陰差陽錯地給攪局了。」

  花成司雖然不滿,但也認為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巧合,甚至不屑於記住安室透的名字。畢竟他需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和政界那些老頑固和人精的鬥爭上。

  不管是商界還是政界,想往上爬就必須小心翼翼。除非天運相助,不然稍有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被對手踩進泥裡,永世再難翻身。

  花成司上前攀談時地隨口一問也帶著傲慢的審視,像聊今晚天氣如何般談起安室透的事。語氣平淡禮貌,內心卻似乎在說「你就是破壞我計劃的蟲子呀」這種充滿輕蔑又滿不在乎的台詞。

  「就看花成老先生能不能意識到這件事了,或者說多找幾個人跟著花成小千金,不然將來她還得遇陷。」

  新村智嘆息一聲,無奈道:「可惜目前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相,也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不然倒是可以想辦法委婉地提醒。」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沒有說話,一直以來如同面具般固定在臉上的微笑也被摘下。她垂著眉尾,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不算上烏丸集團做的那些肮髒事,進入警視廳以來井上千束已經見證和經歷了太多人心之惡。但被當作遺產爭奪工具的花成小千金才八歲,這讓她心裡一陣賭得慌。

  惡人大抵都有耳疾,他們聽得見金幣落地時的叮當聲,卻聽不見孩子的哭泣聲。

  新村智有些擔憂,卻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麼:「千束你還好嗎。」

  「我沒事,」井上千束道:「畢竟這一切都只是我在妄加猜測,也許是我想錯了呢。」

  井上千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擠動臉部肌肉,掛出個笑:「稍微有點不太舒服,我去一趟衛生間,馬上回來。」

  「千束……」

  繞開喧嚷的人群,井上千束提著裙擺拐向大廳外。同樓層的幾間衛生間外都簇擁著兩三個等待使用的來賓,他們抱著胳膊一邊閑聊一邊排隊。

  在詢問過幫佣後,井上千束果斷選擇了其他人少的樓層。

  多層設計的裙擺穿起來靈動閃亮,但在方便時就會成為裡三層外三層的累贅。井上千束洗過手後對著鏡子整理妝容,在重新塗抹上貝爾摩德送她的口紅後推門打算離開,卻在拉開門栓後被等候在門外的人反手推回了衛生間。

  私人住宅的衛生間都是一間一衛,室內干濕分離設計。來人直接弓下身子單手摟住井上千束的腰,而後直起身把千束抱起來雙腳離地。

  井上千束被人摟緊腰抱在懷裡,驚嚇之余抬頭看向對方。她看著近在咫尺的熟練臉龐,瞪大眼睛完全愣住,倒映著對方俊氣臉龐的翠綠色眸子就差直接寫上「狀態外」三個大字。

  借著井上千束發愣的空檔,對方直接抱著千束閃回衛生間,反手哢嗒一聲鎖上了身後的門鎖。

  唇瓣顫動,井上千束嘴唇張了又合,她呆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聲音。

  「陣平,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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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加更))

  「陣平,你怎麼會在這裡?」

  松田陣平面色不善,他只是一言不發地上前兩步,直接把井上千束堵在牆面。他抬手撐著千束身後的白色瓷磚,低頭看向被自己胳膊圈在狹小空間內的女人。這個距離松田陣平能清晰地看到井上千束眸子裡倒映出的他自己的身影。

  井上千束抬手拽住松田陣平的白襯衣手袖:「陣平,你理理我嘛。」

  「哼,」松田陣平冷哼一聲,說話時像生吃了十噸檸檬,張嘴就是一股子酸味:「要是不來,我怎麼看得到你和金毛混蛋卿卿我我的樣子。」

  「我哪有卿卿我我!」

  「哼!」

  滿臉不爽,已經直白地把「來哄我」三個大字寫在了臉上。

  井上千束上前半步,雙手揪著松田陣平胸口處的衣襟。她臉頰微鼓,踮起腳尖以趴伏的姿勢靠在松田陣平胸膛,仰頭在松田陣平唇上落下一吻。

  「陣平~」

  「唔!」

  生氣的表情頓住,機動隊惡狼總是輕易被兔子拿捏住情緒。

  松田陣平抿住唇又迅速松開,他眼下肌肉顫動了下,試圖強裝憤怒,但情緒又確實被那聲甜膩的撒嬌給生生切斷,再難醞釀起來。

  視線瞥向別處,喉結上下滾動幾個來回。松田陣平單手撐著牆壁,用另一只手的小臂遮住嘴,試圖掩蓋自己氣勢已經矮了下去的事實。

  「真是的……總是用這一招。」

  井上千束雙手搭著松田陣平的肩,朝他嘿嘿一笑。

  這一招雖然老套,但是有效,她得趁松田陣平免疫前多用幾次。

  松田陣平看著眼前滿臉狡黠的女人,氣不打一處來。雖然知道那些親密舉動是為了對付烏丸集團而不得已為之的行為,但憤怒的情緒是被喚醒的獅子,在他胸腔內反復踱步、焦躁不安,咆哮著想要衝上前把井上千束從安室透的手彎裡拽出來,再和安室透打一架。

  好不容易才等到安室透那家伙離開,松田陣平還沒來得及上前搭話,就看到花成司故意堵在井上千束身後等待著她在轉身的瞬間撞進懷。

  松田陣平:……?

  眼尾肌肉跳動兩下,憤怒的情緒被頂到峰值,松田陣平像只被充氣過量的氣量,整個人氣到都快要炸開了。

  不停深呼吸,內心勸慰自己這是公安部的任務,他不可以擅自插手。但在看到井上千束告辭安室透從大廳離開後,松田陣平單手插兜直接跟了上去,並在井上千束開門的一瞬間把人又抱了回去。

  松田陣平咬著牙根本來想要好好說說眼前的女人,結果被井上千束揪著胸口處白襯衣的布料,踮起腳尖在他嘴上啄了兩下,憤怒的情緒就像被風吹散的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陣平,告訴我嘛,你怎麼會在這裡。」

  松田陣平收回撐住牆的手,他站直身體看著眼前撒嬌的女人,情緒復雜。總感覺如果不強勢一次,他就會一直被井上千束吃得死死的。

  思路亂作一團,和井上千束交往前戀愛史為零的家伙根本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既然想不出來那就干脆不要想,憑本能行動好了——松田陣平嘖嘴,直接摁住井上千束的後腦勺就吻了上去。唇齒糾纏,以近乎要掠奪走千束所有呼吸的強勢姿態熱切擁吻。

  纏綿的吻結束,井上千束抬手遮住嘴,低著頭大腦陷入了短路。被單方米壓制了許久的男人終於強勢一回,松田陣平紅著耳尖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井上千束。

  被強吻的女人滿臉通紅,頭頂像被水蒸氣不斷加熱的蒸籠,源源不斷冒著熱氣。

  「這個味道,」松田陣平眯起眼,舌尖舔過後槽牙,「你剛才吃了巧克力?」

  舌尖處還殘留著可可香和人造糖的甜味。

  井上千束雙手捂住臉選擇沉默,她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裡,甚至不敢和松田陣平對視。

  「千束?」

  松田陣平再度弓下腰湊近到井上千束跟前,他抬手用手掌握住井上千束的手腕,示意她把捂住臉的手拿開。

  但井上千束只是哼了一聲,直接轉朝一邊背對著松田陣平:「陣平你這家伙!絕對是跟著研二學壞了!」

  「這麼說萩那家伙有對你做過類似的事嘍。」

  「……」

  「不要裝死,我現在又生氣了!」

  「……抽屜。」

  井上千束雙手握在胸前,她縮著肩膀咬住下唇,說話時聲音盡數卡在喉嚨裡,如同蚊鳴。

  「什麼?」

  松田陣平勉強聽清了井上千束吐出的詞彙,卻完全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井上千束抿緊下唇回身瞪了松田陣平一眼,她用力揉著裙子,番茄般通紅的臉上掛著嬌蠻,眉尾下垂透著一股子委屈和責怪的意味:「上次你去洗澡的時候,我看到了!」

  「雖然擅自打開你的抽屜是我不對,但是……你床頭櫃的抽屜最底層,裡面擺著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沒有拆封,但果然是為了那種事吧!」

  身體僵硬石化,松田陣平默默松開了握緊井上千束手腕處的手。好不容易強勢一回,就因為被發現了不得了的事並當面拆穿,不得不紅著臉瞬間在氣勢上再次矮了一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裝傻也是沒用的,還是說其實是想對其他人使用。」

  「咳……」

  當然不是想對其他人使用,但這種話怎麼可能好意思說得出口。

  「真是的……從性格上來講,我還以為研二更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沒想到居然是陣平你。」

  鼓著腮幫小聲吐槽,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碎碎念裡滿是嫌棄。

  「那些東西是萩買了丟在我這兒的,不是我!」

  「你覺得我會信嗎?」

  井上千束癟著嘴,瞥向松田陣平的眼神寫著譴責和質疑。說罷,她還特意從鼻息處丟出聲冷哼。

  「……」

  好像還真沒什麼說服力,可東西真不全都是他買的。

  不大的衛生間內,松田陣平和井上千束各自紅著臉一左一右看向不同地方都沒說話。

  松田陣平抬手捂住下半張臉,垂下視線盯著地板瓷磚上的藍色紋路不知錯所。他大腦一片空白,意識海裡只有「完蛋了」和「怎麼辦」兩句話來回旋轉。

  明明什麼都還沒干,卻莫名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無措感。當初無論是拆了萩原家的法拉利被抓包,還是偷開鬼佬的馬自達被現場活捉,都沒讓松田陣平這麼緊張過。臉紅到像要滴血,連呼吸都跟著放緩,更不得直接原地隱身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開換氣窗的衛生間內空氣逐漸開始燥熱,井上千束抬手擦拭著嘴唇,濕漉漉的唇瓣被吻磨蹭花了妝容。艷麗的爛番茄紅暈開在唇外,也暈在松田陣平的唇上。

  井上千束抬眼偷看了眼側對她站著、滿臉通紅的松田陣平,又垂下視線。

  一雙翠綠色的眸子左右亂瞥,嘴唇抿了又抿。井上千束深呼吸幾次後才清了清嗓子,斜瞥向松田陣平小聲道:「好哦。」

  「嗯?」

  松田陣平愣了片刻,他扭頭看向井上千束,滿臉茫然:「什麼?」

  見松田望了過來,井上千束連忙收回視線低頭望地。

  裙子最外層的紫色漸變雪紡紗上鑲嵌著密密麻麻的小顆粒水晶鑽,千束用手指攪動著裙擺,她扭捏著身子,眼神四處亂瞥。

  「我、我准你用就是了,所以不可以吃醋……」

  「!!!」

  「但是不可以太過分!」

  「咳!」

  咳嗽一聲強裝鎮定,松田陣平含糊半天,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個「嗯」字。

  喜悅的情緒迎面撲來。這種感覺就像是決定嘗試新推出的酒飲,在貨架前猶豫半天終於挑好了喜歡的口感,結賬時就被告知中了五十萬大獎。

  已經開始期待了。

  「千束,」喉結上下滾動,松田陣平用手指勾住衣領向外拉扯,他低頭和井上千束對視:「我們……」

  衛生間的門被突然叩響,敲門聲打斷了松田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他嘖嘴,滿臉不爽:「誰啊。」

  門外是良久的沉默,直到松田陣平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外面的人才再次出聲:「千束,你離開了好久,沒事吧。」

  是男人的聲音,雖然故意啞這嗓子說話,但聲線在松田陣平聽來格外耳熟。

  「我、我沒事!」

  井上千束向門外喊了一聲,連忙推開靠過來的松田陣平。她對著洗漱台的鏡子梳理在親吻中被松田陣平揉亂的長發,用紙巾擦掉嘴上已經暈開的妝容後重新補上口紅,這才轉身擰著門把手把衛生間門拉開一條細縫。

  「智……」

  隔著半個巴掌寬的門縫,井上千束眨巴著眼和門外的人對視,臉上寫滿了心虛。一門之隔外,偽裝成安室透的諸伏景光正皺眉苦笑,滿臉無奈。

  「智,」千束小聲道:「外面應該沒有其他人吧。」

  「沒有哦,所以你們快出來吧。」

  說罷,新村智退了兩步讓開身身位。井上千束也低著頭灰溜溜地從衛生間鑽了出來。

  在她身後,將近一年半未見的卷發同期雙手插兜也走了出來——雖然半年多前松田陣平跟隨千束去酒吧時與台上演唱的諸伏景光打過照面,但也不過短暫半秒。自畢業後,他們確實再沒有過實際交流。

  「喲好久不見啊,金發混……嗯?」

  松田陣平看向「安室透」時滿是挑釁,話說到一半卻發現了不對勁。他上前兩步抬手就想往安室透臉上扯,卻被慌張的井上千束先一步抱住了他的胳膊。

  「陣平!不可以啦!」

  雖然不知道貝爾摩德是怎麼做到易容的,但安室透有提醒過她絕對不可以用力拉扯諸伏景光的面部,不然會破壞他臉上的易容。

  被慌張的女人強行打斷伸手的動作,松田陣平「嗯?」了一聲,蹙眉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松田陣平觀察力非常強,記憶力也毫不遜色。他沒記錯的話,降谷零瞳孔的實際顏色應該比眼前的男人要淺上一些。

  注意到這一點後再去重新細致觀察,就會發現眼前這位「安室透」先生的瞳孔外圈有一層透明塑膠薄膜一樣的東西——是美瞳。

  「你這家伙,」松田陣平挑眉,眯著眼滿臉玩味:「是景光吧。」

  諸伏景光只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默認了松田陣平的猜測。

  「好久不見,陣平。你可以喊我新村智,這是我現在的身份。」

  不做偽裝的聲線溫文儒雅,如清泉撞石,叫人聽了便無端平息波瀾的心情。

  諸伏景光自始至終都掛著微笑,偽裝在紫灰色美瞳下的藍色眼眸卻瞥向眼松田陣平黏著口紅的手背——如果推理得沒有錯,松田陣平剛才應該是抬手用手背胡亂擦拭掉自己嘴上的口紅吧。

  至於口紅的來源……

  諸伏景光看向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我其實特別不喜歡【搶奪原著角色高光】的劇情,高光就是他們的魅力所在,搶奪了他們的高光時刻和打壓原著角色有啥區別……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盡量避免出現搶奪警校組高光的劇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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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松田陣平有位曾蟬聯國冠的拳擊老爸,花成家老爺子又恰巧是拳擊運動狂熱愛好者。在松田大叔被逮捕入獄前,花成老爺子還曾崇拜過作為拳擊冠軍的松田大叔一陣子。

  機緣巧合下,在見識到松田陣平的拳擊天賦後,花成老爺子一直希望松田陣平能繼承他父親的衣缽成為又一名拳擊天才,但都被松田陣平拒絕了。

  一來二去,花成老爺子也不再管松田陣平,反正少了松田家,日本也還有其他拳擊冠軍。只是在舉辦一些晚宴時,花成會出於客套,看在曾經的交情上偶爾也給松田家寄去一封邀請函——反正那個沉迷酒精,每天把自己喝得爛醉的松田壓根不會來。

  結果這次松田陣平就拎著邀請函出現了。

  「你說要去參加花成家的宴會,我感覺這個名字很耳熟,打給老爸問過後,我家也收到了邀請函,所以就直接過來了。」

  松田陣平抬手扯住領帶左右調整,他其實也不想來——一想到可能需要和這些戴著虛偽面具的人虛以委蛇,他就覺得頭大。但……

  松田陣平垂下視線望向面前在用紙巾幫他擦拭手背的女人,他眉眼舒緩,嘴角也悄悄上揚。

  愛意是包裹著利刃的鞘,驍勇的狼王用柔軟的白雲裹住利爪。他親吻著自己的玫瑰,連擁抱都小心翼翼。愛無法改變一個人的靈魂,但只要足夠熱切,不愛下廚的男人也會願意系上圍裙對著本快被翻爛了的菜譜抓耳撓腮。衣領上沾著醬油面粉,故作鎮定卻又滿眼期待地把親手煲好的熱湯端上桌。

  眼前春光正好,諸伏景光卻忍不住皺起了眉。他握拳在唇邊假咳一聲,微笑著出聲提醒。

  「有件很重要的事」他正色道:「我在別墅南側的山坡上發現了異常反光點,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狙擊鏡。」

  「還有一件事,」井上千束握住松田陣平的胳膊:「有人在看我,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不是陣平你,因為那股視線讓我感覺不適。」

  松田陣平蹙眉,他當時被憤怒影響了判斷力,完全沒有把注意力過多分散給周圍環境。但要說異常的話,他也是有注意到的。

  「那個叫花成司的家伙,我猜你說的視線應該就來源於他。而且你和他撞在一起也不是意外,是他故意湊上前等你撞進去的。」

  井上千束:「我不理解他這樣做的目的,目標是安室透嗎。」

  諸伏景光道:「應該是的。在千束你離開後,花成司有朝我這邊看了幾次。」

  ——對方看我的眼神下作到讓我產生生理性不適,是帶著男性審視意味,一寸寸順著她裸露的肌膚爬過。

  但這樣的判斷太過主觀印像,也容易誤導其他人的思路。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低頭沉默,她決定把窺視的目光當作只是一個恬不知恥的男人對女性的物化和窺探。女性成長這一生,又有誰沒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惡心下作視線反復打量過。

  男性窺視的目光無處不在,如同夏日六月飛舞的綠蠅,問問作響。雖不至於造成什麼實際性傷害,但光是聽見聲音都足以叫人作嘔。真正的蠅蟲尚可用現代科技產物驅趕,但冒犯又不懂尊重的目光如影隨形,他們會用貪婪的視線天時你每寸肌膚,在你回瞪過去時愈發肆無忌憚。

  手機叮咚震動,諸伏景光看了眼手機內容,舒緩眉頭:「透那邊已經順利拿到保險櫃裡的資料了,千束,我們也找個借口離開吧。」

  「喂喂,」松田出聲打斷道:「屋外山坡上那個狙擊手你們就打算這麼丟著不管了嗎?」

  諸伏景光:「我有聯絡黑田警官,他那邊會派人過來查看情況的。」

  「等公安部的人趕過來,弄不好人早就死透了。」

  諸伏景光卻只是沉默,他蹙眉低頭一言不發,美瞳遮住他本來的眸子,眼尾透出的倦意已經道明他的意思和無奈。

  「嘖。」

  松田陣平咂嘴,沒再說話。

  松田陣平能理解諸伏景光。

  在簽署了協助人協議後,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正式收到什麼任務,但不管是公安部那邊還是井上千束,他們都把收集到的黑衣組織和烏丸集團的情報完完整整地告知餓了松田陣平。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那邊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才輸送進組織的。精心編造了全新的身份,連相關證件都一應俱全。被組織成員刁難,手染鮮血,九死一生。臥底的生活是連做個好夢都是奢侈,身邊人皆可能是刺向自己的刀。除了同伴,沒有人可以信任,打碎了牙也得生咽進腹。

  屋外只是疑似有狙擊手——諸伏景光只是觀察到疑似望遠鏡類的制品在陽光下反射出的光亮,僅憑肉眼他根本不可能看清遠處的情況。更何況就算真的存在狙擊手,目標是誰?他又要如何保護?

  降谷零那家伙前段時間剛獲得代號,聽說諸伏景光的代號事宜已經被提上日程。他們兩歷經波折好不容易才打入內部,怎麼可以就此暴露。

  如果蹲守在外頭的人只是一個和組織完全無關的狙擊手,一切都還好說。萬一對方就是組織裡派來的人呢?

  總不能要求諸伏景光或者降谷零中的任何人在「可能會暴露在對方狙擊鏡下」的情況下試圖做些小動作去保護目標,更何況他們還連目標是誰都不知道。諸伏景光雖然狙擊技術了得,但這次潛入任務他只在腋下藏了一把手/槍,中遠距離情況下妄圖和狙擊手對抗無異於找死。

  松田陣平從褲兜裡掏出香煙,他今天一整天都沒抽煙,眼下正煩得不行。

  打火機哢嗒一聲,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白色煙霧:「算了,你們兩先走吧,我留下來看看能不能保護目標。」

  諸伏景光略作思考:「目標的話,我個人覺得花成老爺子的可能性最大,當然也不排除花成司。」

  「雖然花成太太有買/凶/殺/人,但以朗姆的行事風格,他可能根本不會在乎這筆交易。但那位老爺子以前就是學醫的,他的研究團隊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透這次的目標就是被那份資料。至於花成司……他被老爺子的扶持下一路平步青雲,有望成為全東京最年輕的議員,但那些個黨派鬥爭,我還沒來得及細細研究,只知道花成司確實有在政界樹敵。」

  「知道了。」松田陣平最後吸了一口,把只燃了一小截的香煙按進垃圾桶捏熄。隨後他朝著井上千束他們招手:「行了,你們快走吧,這裡就交給我了。」

  他單手插兜轉身欲走,卻被井上千束一把抓住了手腕。

  松田陣平回頭:「嗯?」

  井上千束抿緊嘴唇:「陣平,你不可以亂來,一定要優先保護你自己,知道嗎?」

  「是在擔心我嗎?」

  「沒錯,就是在擔心你。如果對方真的是狙擊手,那在支援趕到前我們根本不具備還手的能力。子彈不長眼,你要是像研二一樣亂來的話,我就立刻跟別人結婚領證。」

  「嘖!千束你這是在……」耍賴皮。

  「陣平我真的很擔心你。除了景和班長,你們全都是些愛亂來的家伙,一點不讓我放心。」

  「唔…知道了,我會多加小心的。」

  「啊對了,還有這個。」說罷,井上千束直接一把撩開裙子。

  裡三層外三層的華麗裙擺阻礙了千束掀裙子的速度,但松田陣平動作更快一步——他迅速蹲下按住井上千束的手,把快要被她撩起來的裙擺又猛地扯了回去。但即便如此,動態視力良好的兩位警官先生還是在裙擺被掀起來的短暫一瞬間看到了千束白花花的大腿。

  「真是的!千束你這是在干嘛!」

  耳尖通紅,松田陣平又氣又惱。

  就連諸伏景光也是紅著臉一臉震驚,站在原地半天沒緩過神來。

  「唔……雖然這個動作很讓人誤會,但是我在大腿上綁了一把手/槍,我只是想把槍交給你而已。陣平你,咳……能不能不要當著智的面抱著我的大腿,畫面真的很奇怪。」

  「當眾掀裙子難道就不奇怪嗎!?」

  井上千束只是頓了下身子,抬手摸著鼻尖默默挪開了視線,她只是關心則亂而已。

  「那、那陣平你自己拿?」

  「喂喂,你讓我當著景……智的面」,松田陣平匆匆咽回險些脫口而出的真名,道:「把手伸進你裙子底下,不是更奇怪了嗎!」

  哪怕目的是找到井上千束綁在大腿上的槍,但這個畫面真的會讓人聯想到劇情走向糟糕的成人漫畫。

  「真是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陣平你好煩哦。」

  「吵死了!」

  「咳,」站在一邊看了半天戲的諸伏景光握拳咳嗽一聲,紅著臉娜開視線道:「也、也許我可以背過身去?」

  但他剛說完這句話,一聲槍鳴打破了寧靜,緊接著是連綿不斷的尖叫。男人的、女人的,樓下大廳內亂作一團。

  樓上衛生間門口的三人心下一驚,緊貼著牆靠到床邊。用厚實華緞裁成的窗簾做掩護,井上千束瞥著眼睛細致觀察其外面的狀況。

  朝南的山峰處已經尋不見會在陽光下暴露蹤跡的狙擊鏡反光,半分鐘後,受邀前來的賓客們爭先恐後地從一口大門跑了出去。

  「嘖,」松田陣平皺眉:「真是一群缺乏常識的家伙。」

  在被狙擊手瞄准的情況下,掩體才是最好的保護盾,瘋狂逃竄只會把自己徹底暴露。在專業的狙擊手面前,就連行駛車子內的目標都能完成擊殺,更何況只是腳力不算快的奔跑人群。如果狙擊手擊殺的第一人不是他的目標,只是試圖通過引起騷亂的方式讓真正目標暴露在狙擊鏡下,那對方現在已經在逃亡中被槍殺了。

  松田陣平:「我去大廳看看情況,千束你先跟著智一起回去。」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

  「對了,槍……」

  「嘖!啰嗦啦,不准再把裙子掀起來,聽到沒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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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諸伏景光沒有帶井上千束回酒吧,而是直接去了安室透的安全屋。

  隱藏在樓宇大廈間的不起眼單身公寓內,真正的金發男人已經坐在沙發上開始整理資料。

  房門被諸伏景光從屋外拉開時,安室透瞥了眼兩人,手上整理的動作不停:「你們沒有受傷吧。」

  「沒有,」諸伏景光從鞋櫃裡翻出自己的拖鞋,蹲下遞給井上千束:「不過花成別墅有人被槍擊了。」

  安室透:「嗯,是琴酒。我也是剛剛才從貝爾摩德那裡知道,琴酒那家伙殺了花成家剛挖重金挖過去的醫學博士。」

  下午的時候在酒吧碰到琴酒,安室透就直覺不對勁。琴酒向來看不慣安室透和貝爾摩德的行事風格,會主動湊到他們兩個面前,只可能是最上面那位先生向他下達了什麼命令。在不需要合作的情況下,琴酒拒絕共享任務信息也是安室透意料之內的事。

  井上千束:「琴酒就是我在酒吧看到的那位威脅要拔我指甲的長發男人?……智你穿吧,我光腳就好了。」

  安室透單手托腮歪頭,門口兩人還在因為只有一雙拖鞋相互推脫。他稍作思量,站起身走到門口,也脫下了自己的拖鞋。

  「千束穿我的拖鞋吧。」

  「……」

  推拒的動作頓住,井上千束看了眼單膝蹲在自己面前把拖鞋推來的諸伏景光,又扭頭看向突然加入戰局的安室透。她譴責的眼神似乎是在說「你在添什麼亂」的台詞。

  安室透看懂了千束略帶責備的眼神,但他只是彎著眉眼笑容無辜:「千束沒有穿襪子吧,地板涼,不可以光腳哦。」

  和諸伏景光進退有度的溫柔不同,安室透直接把脫下的拖鞋遞到井上千束腳趾半寸外的位置:「來,穿上吧。」

  井上千束低頭看著笑容無辜的安室透,再度沉默。這次絕對不是錯覺,安室透這個家伙真的變腹黑了。

  沉默的空氣是無聲的抗拒,但安室透渾然不覺,他笑眯眯地把拖鞋又往千束跟前推了一截。甚至伸手用指尖輕柔撫過井上千束泛紅的腳趾,滿眼心疼。

  「拇指和食指指節處都紅了,一定是被高跟鞋磨的吧。快穿上,我去幫千束打一盆熱水。」

  「透,你……誒等等啦。」

  目送著安室透轉身拐進衛生間,井上千束捂著額頭很是頭大。

  「抱歉了智,」她就不該和諸伏景光相互謙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可能只能穿透的拖鞋了。」畢竟他都做到這一步了。

  諸伏景光不再推脫,只是笑得無奈:「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把飄著冰塊的檸檬水端上桌,諸伏景光道了「稍等」就拐去了衛生間。

  「透。」

  諸伏景光反手將衛生間門籠上,他滿眼不贊成:「千束她……」

  「我知道,她已經不喜歡我了。」

  冒著熱氣的滾水順著水管流進盆中,安室透低頭看著向四周蕩開的水紋,清水裡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變得模糊。垂落的發遮住他子灰色的眼眸,叫諸伏景光看不清他的情緒。

  「不過,」安室透抬頭望向諸伏景光,臉上笑容燦爛:「我可以被挖牆腳,就意味著我也可以去挖牆腳。千束還沒有婚姻登記,不是嗎。」

  諸伏景光:「……」

  透你笑得有一點點危險。

  「而且暗戀和默默守護這種事,我已經不會再做了。當初要是直接干脆一點,說不定千束根本不會被松田拐走。」

  原本只是出於保護欲和規定,不想千束卷入危險中,擅自做主什麼都不說就離開。他明明可以告訴千束,告訴同為警察的千束他去了哪裡。就算不能說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麼,但自己去了哪裡他是可以告訴她的,她會理解他的。

  但他什麼都沒說。

  結果誰曾想,在安室透邁向黑暗入口前,井上千束就已經被烏丸集團撕扯著早早拉近了陰影裡。

  「現在想想,我當時還真是差勁呢。」

  安室透抬手把額前的金發捋而頭頂,眼神落寞。翻湧的回憶是撲向沙灘的海浪,潮汐退去,滿地狼藉。

  「現在才折過頭來重新開始追求確實有點差勁,但既然以前已經差勁過了,那就差勁到底好了。就算是景你責怪我,我也不會改正的哦,絕對不會放手。」

  「喜歡就該直接出手嗎?」

  「這是當然。」

  擰緊放著熱水的水龍頭,安室透端著水盆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走了出去。

  「千束,來泡腳吧。……你在看我竊取來的資料嗎,有什麼發現?」

  「銀色子彈,」千束翻過閱讀完的頁面,看向下一張:「我出車禍那次有位烏丸集團的研究員不幸去世,他有和我說烏丸集團在研制一款叫銀色子彈的藥物,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明功效就發生了車禍。」

  「但是他有提到「長生」的詞彙。」

  「長生?」

  「嗯,我當時只覺得這個說法異想天開,但透你拿來的這份資料……全是關於癌細胞的研究。但不是為了治療,而是……我大學不是醫學專業,我也說不清楚,但花成集團似乎想通過癌細胞窺探長生的可能性。」

  「人體細胞是存在分裂上限的,但癌細胞可以無限增值分裂,也因此被譽為人類永生的希望。看樣子烏丸集團真的在窺視長生不老這種異想天開的東西。」

  「長生嗎……」醫藥專業完全在安室透的知識領域之外,他把倒有熱水的盆放在地上,握住井上千束的腳踝就直接把她的腳掌放進了水裡。

  松手時,安室透的指腹不經意間劃過井上千束的腳背,癢癢的。

  「等!透你在干嘛!」

  「不管你的話,你一定會過於專注手上的資料然後直到水徹底涼了。」

  就像以前幫教官他們整理資料時那樣,埋頭一股腦專注工作。那副專注的模樣,也是最初吸引安室透注意力的優點之一。

  「等、等一下!我自己來!」

  安室透也不強求,聞言他直接退開兩步坐在沙發上,動手整理起資料。

  「抱歉不能再讓你繼續看了,原件我現在要給朗姆送過去。不過備份我已經掃好發給警察廳了,千束要是感興趣的話,我晚點可以向黑田警官申請一份發給你。」

  「唔,不用了,」井上千束兩只腳泡在熱水裡,她低頭雙手撐著沙發,腳掌內側互相磨蹭著:「我也不是醫學院畢業的,能看懂的程度不多,還是乖乖等你們結果好了。」

  「那我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哦。」

  安室透離開後,空蕩蕩的客廳便只剩下井上千束一人。先前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資料上,現在放松了神經,千束才後知後覺注意到衛生間傳來的水響——諸伏景光在洗澡。

  為了完美偽裝成安室透,貝爾摩德在諸伏景光可能會裸露的肢體處塗抹了一層不知道是膚蠟還是粉底液的東西。不會在接觸物上留下痕跡的偽裝如果只是用清水和毛巾,根本清洗不干淨。

  聽著唰唰水響,井上千束的脊背慢慢彎了下去,她趴在桌子上用手捂住頭,尷尬到想要滿地亂爬。諸伏景光一定沒想到安室透會這麼急匆匆地走,他以為透會在外面陪她說話,所以才會選擇去洗掉黏在皮膚上悶得難受的偽裝。

  但看安室透那副急匆匆的樣子,在玄關穿鞋時他放在鞋櫃上的手機還震動了幾次,估計朗姆催得很緊,是真的一分鐘都不能拖。

  正思索著是通過短信的方式告知景光自己的離開,還是隔著門板直接告訴他自己要走了——用紙筆的方式完全不現實,井上千束根本不熟悉安室透的房間布局,大概率是找不到筆的。松田陣平卻在此時突然打來了電話。

  「東醫大的醫學博士死了,被一槍斃命。」

  松田陣平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他聲音低沉,如同沉進湖底的山石,透著悶悶不樂的情緒。

  「除此之外……」

  松田陣平握著電話站在花成家花園裡,他單手插兜倚靠著身後的警車。紅藍雙色不斷旋轉的警車發出陣陣哀嚎,紅色救護車升起雲梯,水流從高壓水槍內噴出,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紅了松田陣平的半邊身子。

  「你們走後,花成別墅發生了火災,那位喪偶的花成太太在大火裡被燒死了。」

  「且……不排除可能會有其他傷亡。」

  「花成家那個八歲的小姑娘呢?」

  「她啊,她倒是沒事,現在正趴在她爺爺懷裡哭呢。」

  「嗯……」

  井上千束只是沉默,她現在還不夠了解琴酒的行事風格,所以拿捏不准這場大火到底是出於意外,抑或是組織的手筆,再者……是花成司堅守自盜?

  他其實不具備殺害花成太太的動機,畢竟如果目標是本該屬於花成太太的1/4的遺產,他大可直接雇佣偵探曝光花成太太的戀情,大可不必特意殺人。除非他的目標不是花成太太,她只是被誤殺。

  「對了千束,研二那家伙最近都被派去地方警署進行交流了,今天估計也要凌晨才會回來。你在宴會上應該沒怎麼吃東西吧,要吃什麼,一會我們出去吃夜宵吧。」

  花成家發生的命案已經被趕到的搜查一課和公安部接手,熊熊燃燒的火勢也消防組徹底控制住。松田陣平今晚幾乎都沒吃東西,心情低落是一回事,但該吃的晚飯還是得好好吃下去。

  「晚飯嗎,我確實有點餓了……」

  井上千束抬手捂住肚子,那裡正咕嚕咕嚕叫個不停。

  衛生間的門也正巧在這個時候被打開,溫暖的白色霧氣順著被推開的門縫湧了出來。諸伏景觀套著一件白襯衣,下身穿著條只到膝蓋的寬松休閑褲。他頭頂披著條毛巾,單手搓揉著柔軟的烏法走了出來。

  「餓了的話,我給你做飯吧,剛好前幾天買了一點食材。千束想吃什麼?」

  千束聞聲望去,諸伏景光正雙手搓揉著頭頂的毛巾擦拭水分,大概因為沒完全擦干身上的水分就從衛生間出來的關系,幾滴水珠順著發梢從面頰滾落,從下顎爬過喉嚨,撫著喉結流淌進白色衣領裡。諸伏景光身材很好,肌肉輪廓分明。他散發著荷爾蒙的身體讓房間瞬間變得燥熱起來,但偏偏臉上卻掛著干淨透亮的笑容。

  井上千束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挪開了視線。

  電話那頭的松田陣平:「……?」

  他剛剛是不是聽見了男人的聲音,而且還很熟悉。

  諸伏景光笑得溫柔:「要出去吃也沒關系,我先做個三明治給你墊肚子。」

  說罷便放下毛巾,打開冰箱從裡面挑揀出雞蛋和西紅柿。

  肚子再次發出抗議的聲音,回憶裡能觸動心靈的美味是春天裡盛開的花,已經拼了命地向外綻放。舌尖顫動,唾液在舌根彙集。諸伏景光給井上千束做的便當可是征服過所有品嘗過的搜查一課警察,美味程度完全不輸星級大廚。

  「喂喂千束,」耳邊是松田陣平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擠出的聲音:「景光那家伙該不會還和你在一起吧,而且做飯什麼的,你在他的家裡?」

  「我我我……是安室透的家。」

  松田陣平:……?

  哢嗒一聲轉動爐火,諸伏景光把雞蛋打進煎鍋裡後回身看向千束:「要芝士嗎?」

  「要∼!」

  帶著一絲絲興奮,像春游前圍著做便當的媽媽轉圈的一年級小學生。

  松田陣平:「井!上!千!束!」

  「嗚!我知道錯了陣平,但是我真的快餓扁了……」

  所以你生氣吧,這個三明治我吃定了。

  作者有話說:

  松甜甜:好極了,今晚,你我也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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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寸金寸土的東京房價高到嚇人,靠近市中心的高檔公寓內,全景窗外是飄著細雨的東京鐵塔,紅色金屬架上亮起的橙黃色燈光與夜色交相輝映。

  花成司蹺著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他眯起眼睛,右手五指在硬質地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打著。如同彈奏鋼琴般優雅的動作,敲奏出的卻是響尾蛇擺動尾部時的死亡警告。

  他面前的書桌上丟著一份資料,是他托人花重金從檔案課買來的關於井上千束的個人檔案。裡面清晰記錄了她的基礎信息——作為棄嬰被何人收養、幾歲時搬到東京、在哪讀書、何年考入警校等。

  一張2寸照片被回形針別在檔案左上角,畫面裡井上千束穿著西裝看向鏡頭不苟言笑,是警視廳為她拍攝用以制作警察手冊的照片。

  薄薄的幾頁個人資料下面還壓著另一張照片,露出半個角落。只能看清對方被梳理整齊的大背頭和夾雜其中的幾縷灰發,應該是歲數在中年以上的男性。

  花成司哼笑一聲,審視著眼前站得恭恭敬敬的男人:「區區一個八歲小孩都搞不定,可真有你的。」

  花成司面前的男人彎腰用力鞠躬:「真的非常抱歉!」

  哢嗒一聲點燃火機,花成司注視著手中的火焰,仿佛能通過從出火口竄出的火苗重現火災時花成別墅的慘狀。

  他點燃雪茄,深吸一口緩緩道:「說吧,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個小丫頭片子沒有死?」

  「我們已經按計劃弄在她的糖果裡添加了安眠藥,也弄壞了她臥室的門鎖。但是……」男人吞咽口水,他額角凝著汗珠:「有個卷頭發的男人注意到了異常,那家伙硬生生踹爛了房門把人給救了出去。」

  彈煙灰的動作頓了下,花成司皺眉細細回憶起來。花成家邀請的大都是些商政界人物,他可不覺得這些大腹便便的男人有能力一腳踢爛門板——花成家的房門可都是實木結構。

  雖然受邀者裡也有年輕人和長期保持健身的家伙,但……居然不是那個金發偵探?

  殺人計劃就在今天,萬事俱備,卻突然得知老爺子今天晚宴居然把金發偵探也邀請來了。更改時間是不大可能的了,花成司最後也只能盯緊了安室透,防止他再次壞自己好事。

  雖然中途發生了點意外,不知道哪來的狙擊手/槍殺了老爺子請來的博士,但起碼安室透如花成司期待那般早早離場

  所以手底下人口中「一腳踢爛門板的卷發男人」又是哪冒出來的程咬金。

  不過今晚也不是全無收獲。

  花成司轉動身子看向窗外。空曠的視野裡只有明月下的東京塔,世間繁華皆在腳下,遠處街道上來往穿行的車輛在他眼裡只是碌碌無為的工蟻。花成司冷笑一聲:「我讓你准備的信,做好了嗎?」

  「當然,我們已經准備好了。」

  「去吧,把信交給警視廳,讓他們派人過來。」

  說罷,花成司轉回身子重新看向面前的人:「記得一定要說清楚,請務必派我指定的……」他用手指在桌面被回形針別住的井上千束的照片上敲打兩下,繼續道:「這位女警過來。」

  「明白。」

  「哦對了,再去找幾個私家偵探,把她和那個老家伙的各項信息都給我查清楚。」

  「這個女人……井上千束,快24了吧。去,讓他們查清楚那個老東西23至24年前都和哪些女性/交往密切。」

  「是。」

  目送著對方推門離去,花成司把煙灰彈落在缸內。他眯起眼,笑得玩味。

  夜色下,魑魅魍魎搖晃著身影,試圖吞噬最後的光亮。

  閃爍的燈光是黑夜的狂歡。

  安室透送走朗姆時,後背已經爬上了一層薄汗。他推門拐進酒吧後方的休息間——實則是組織員工碰頭的場所之一,貝爾摩德已經等在了那裡。

  「我聽說了,」貝爾摩德食指中指夾著一根香煙,她沒做任何偽裝,烈焰紅唇很是動人:「組織打算給新村智「蘇格蘭」的代號,並且計劃讓你們組成一隊一起行動。」

  「嗯,」安室透在貝爾摩德身側落座:「那家伙辦事能力確實了得。」

  貝爾摩德笑道:「可惜就是性格太過溫和,一點都不想組織裡的人。」

  「也許恰恰相反。看起來什麼都很隨意,說不定是因為足夠冷血,對什麼都不夠在意呢。」

  「呵,」貝爾摩德冷笑一聲,把未燃完的香煙摁熄在堆滿了煙頭的玻璃缸裡:「真是個怪胎。」

  但她又何嘗不是怪胎呢,一個不老的怪胎。

  安室透:「聽說組織從美國接回來了個小科學家?」

  「你消息倒是靈通。」

  「那當然,畢竟情報獲取技巧是我在組織立足的能力之一。」

  「對,他們把那個小丫頭給接了回來,」貝爾摩德雖然在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厭惡:「那對討人厭的夫妻生的孩子。」

  但隨即,她又恢復了仿佛對什麼都無所謂的神態:「說起來,還有一個消息,是關於你的。」

  安室透:「哦?」

  「宮野明美開車撞到個男人,那家伙以前好像是個雇佣兵,是塊狙擊的料,組織打算把他塞到你和蘇格蘭的隊伍裡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安室透皺眉,他和諸伏景光精心策劃,扮演著進組織前互不認識的樣子,在任務裡表現出配合上的默契性,好不容易才讓組織決定把他們兩調為一組。

  本以為未來在任務上會順暢輕松一些,誰知道才剛得知成為搭檔的事,組織就又強塞了個人過來。

  貝爾摩德單手托腮笑道:「怎麼了,看你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確實不太情願,」安室透實話實說道:「畢竟已經和智培養出了合作默契,這個時候卻突然塞了個從來沒接觸過的家伙進來。」

  「而且聽你剛才的描述,那個男人是純新人吧。性格和做事能力都是個未知數,想想都就覺得麻煩。」

  「能力的話你可以放心,那家伙的槍法可是琴酒親自驗收過的。」

  「誒~?」安室透笑的玩味,語氣裡滿是對琴酒的調侃:「琴酒那種人居然會願意做這種事,我都能想像他瞪著眼睛威脅新人的樣子了。」

  貝爾摩德勾起嘴角有些好笑:「哼,確實威脅了,說要打穿對方的下巴。」

  「但就算能力沒問題,」安室透道:「也還是覺得好麻煩。」

  「而且如果是狙擊手的話,不是和智撞位置了嗎。哼,組織裡無代號成員間的內鬥有多嚴重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那家伙亂來,我可以殺了他嗎?」

  「嘛……」貝爾摩德無所謂道:「他們還挺看好那家伙的,如果他沒做得太出格,我勸你還是別輕舉妄動。」

  「知道啦。」

  雖說組織對待有代號和無代號的成員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但他才剛拿到代號不久,新村智又只是即將獲得代號。如果組織真的看好即將加入他們的男人,安室透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

  但願對方能主動出現紕漏,好讓安室透有理由把他踢出隊伍。

  安室透看向貝爾摩德:「說起來還真是稀奇,你這次居然會在日本停留這麼久,以往你的行程不都排得滿滿當當嗎。」

  「哼,少打探我的事,明天我就要回倫敦了。倒是你,最好看好你的貓。我聽說那只小貓最近和她的緋聞前任走得很近,你可得盯緊了,別被人又給挖了回去。」

  短暫的倦怠期確實給人以一種小情侶吵架冷戰的感覺,但最近松田陣平發現了一些不太對勁的苗頭,不顧井上千束的反對又開始了接人上下班、到處刷存在感的生活。

  「緋聞前任……嗎?」

  安室透哼笑一聲,似乎對這個稱呼很是滿意:「放心,我會拴好繩子的。」

  他拎起被丟在沙發上的外套,站起身道:「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吧台暫時交給別人吧。」

  「誒~」貝爾摩德笑道:「那些衝著你來的女人要是發現你沒值班,大概會失落很久吧。」

  「你就別調侃我了。」

  貝爾摩德哼笑一聲,不再說話。

  待安室透驅車回到安全屋時,井上千束已經離開有一兩個小時了。他推門而入時,諸伏景光正坐在沙發上翻看資料。

  安室透:「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即將獲得蘇格蘭的代號,並且未來會和我組隊。但組織那邊打算再安插一個狙擊手過來,估計沒幾天就會到了。」

  諸伏景光皺眉:「派來觀察我們的?」

  「應該不是,只是個備受看好的新人。」

  安室透拐進廚房打開冰箱,景光果然已經准備好了可以墊肚子的飯團和三明治。

  「今天怎麼只做了兩個三明治?」

  而且沒有放他喜歡的西芹。

  諸伏景光笑道:「原本做了五個,但千束說她很喜歡,問我可以不可以帶走。」

  長相柔軟的女人在向他提出懇求時眼睛亮晶晶的,看一眼三明治又看一眼諸伏景光,眼底藏著閃爍的群星,滿臉期待的樣子很是可愛。像一只毛絨絨的白色小狗,眨巴著眼,對著他手上的美食拼命搖擺尾巴。

  諸伏景光被千束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真的很難說出拒絕的話,況且他本來也不大會拒絕千束的請求。

  「唔……」

  安室透握著被他咬了一口的三明治,默默扭頭看向自家幼馴染。

  「智,你在提起千束時笑得有些過於燦爛了。」

  「有嗎?」

  「有。」

  而後便是短暫的沉默。

  安室透:「我說……你該不會也喜歡上千束了吧。」

  「唔……抱歉了,透。」

  安室透咽下嘴裡美味的三明治,他拖著腮幫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怎麼連你也……」

  他正打算說些什麼,手機卻震動了兩下——風見發來了消息。他們已經從中谷嘴裡挖到了黑櫻花的名單。

  「智你等等,我先打個電話給千束。」

  然而打過去的兩通電話才響了幾聲就都被匆匆掛斷。

  安室透皺眉,雖說現在時間也已經不早了,但還沒翻過凌晨,井上千束應該還沒睡才對。

  按下重播鍵再次撥打過去,第三通電話直至臨近自動掛斷才姍姍來遲地被人接通,接電人卻不是安室透所期待的女人。

  「你可真會挑時間!」

  安室透:……?

  「卷毛混蛋,怎麼會是你。千束呢,讓她接下電話。」

  松田陣平沒有回答,只是啞著嗓音滿是不爽:「有什麼事嗎,沒事我掛了。」

  「嘖,你告訴千束,我拿到黑櫻花的名單了。你們現在在哪,方便的話我現在過去接她。」

  「千束現在沒空,黑櫻花的事我會轉告的。」

  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安室透:「……」

  氣到捏裂了手機顯示屏。

  「透,怎麼了嗎?」

  安室透笑得危險,身上散發出的死亡黑氣甚至已經實質化:「智,你覺得我們讓千束從警察宿舍搬出來,怎麼樣。」

  「唔……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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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東方魚白,灰雀在枝頭叫喚個不停,夏日的清晨總是亮得格外早。

  無人理睬的鬧鈴響過第二遍,被窩裡蜷縮在松田陣平懷中的女人依舊閉著眼淺淺呼吸。松田陣平單手摟著千束的腰,另一只手揉著自己一頭卷發,而後伸手按熄了正要撕扯著嗓子第三次叮鈴作響的鬧鐘。

  「起床了。」

  「唔……」

  井上千束只是睜開眼迷茫地看向松田,而後又圈住他的腰,額頭抵住他的胸口,再次陷入睡眠。

  呼吸時溫熱的氣息也噴灑在松田陣平胸口。

  「嘖……」

  松田陣平嘖嘴,抬手第二次撓動被蹭得亂糟糟的卷發。要不是時間不夠,不然……可惡。

  井上千束最後是被已經換上西裝的松田陣平從被窩裡拉起來的。

  她睡眼惺忪地接過松田擠好牙膏的牙刷,弓著背渾身酸痛。軟腰更是像被犀牛踩過一樣,每一條肌肉都在叫囂抗議著想要休息。

  「打起精神來,差不多該去上班了。」

  「我會這樣還不都是你的錯。」

  井上千束癟著嘴,看向松田陣平時眼裡寫滿了譴責。但松田陣平只是嘴角掛笑沒有說話,臉上神采奕奕,一雙蔚藍色的眼睛更是深邃勾人。

  ——體力怪物。

  井上千束忍不住在心底小聲吐槽。

  「千束早餐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早餐的話冰箱裡還有兩個三明治,陣平要吃嗎?」

  松田陣平挑眉:「嗯?」

  冰箱裡的三明治是從諸伏景光那帶回來的吧。

  「不……那個,我要飯團和果汁。」

  ——還是個小氣鬼。

  井上千束默默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送走心情頗好的松田陣平,井上千束換衣服時順道拐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查看起自己的身體狀況。還好脖子這一片沒有被留下可疑的痕跡——眼下正值炎炎夏日,她不可能再穿著高領衫試圖遮住糟糕的吻痕。

  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已經開封使用過的東西就靜靜躺在那裡。

  井上千束抿緊嘴唇,想要把東西全部丟掉的衝動在腦海裡瘋狂盤旋。但眼前的塑膠制品卻像一堆燙手的山芋,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碰一下,最後也只是硬生生憋紅了臉。

  在聽到松田買完早餐回來時的推門聲後,千束更是嚇得渾身一機靈,嘭的一聲把抽屜用力推了回去。

  進門就只看到千束紅著臉蹲在地上的松田陣平:……?

  「如果真的很累,不然今天請假吧。」

  「比起請假,」井上千束欲言又止,瞪了松田陣平一眼後抱臂收回了視線:「哼!」

  「下次我會注意分寸的。」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咳……」松田陣平假咳一聲,紅著耳尖默默瞥向沒人的角落。他聲帶發緊,清了清嗓子才小聲嘀咕道:「這還不是……兔子太美味了嘛,唔!」

  話音剛落就被飛來的枕頭擊中門面。

  井上千束:「我聽到了哦。」

  「咳,我們先吃早餐吧,然後我開車載你去警視廳。」

  向來早到的井上千束難得踩點,她趕到時,自家小隊成員早在座位上端著咖啡聊了有一會。

  一課三系大辦公室內,一臉已經看穿了一切的佐藤美和子雙手撐著下巴,說話時挑起眉峰,語氣盡是調侃:「哎呀,千束警官,今天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昨晚又被狗咬了嗎?」

  「!!!」

  伸手接隊員遞過來的資料的動作頓住,井上千束紅著臉把一沓檔案狠狠拍在了桌面上:「美和子,我可是你的上級!」

  「是是是,惱羞成怒的上司。」

  「美和子!」

  本欲故作憤怒,井上千束卻被突然出現在一課三系的長官喊走。黑田兵衛被調往長野縣後,現在負責東京搜查一課的是左眼有道刀疤的小胡子男人松本清長。

  他把井上千束喊走後,遞給她幾張資料和一封恐嚇信:「花成司議員昨晚收到一封帶血的恐嚇信,他向警視廳求助,希望我們能派人貼身保護他。」

  花成司本就是議員,頭上還有個商界赫赫有名的爺爺。昨天花成大宅又發生了槍擊和火災,警視廳不得不重視這件事。

  松本清長把資料推給井上千束:「井上,這件事就交給你和目暮小隊了。你們負責貼身保護,目暮他們則會負責外圍安全。」

  「是!」

  「好了,下去吧。」

  松本清長雙手十指交叉,他目送著井上千束敬禮離開,卻又在千束將拉開辦公室門時叫住了她。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特別注意。花成司的人在找到警視廳時,指名要求你貼身保護。」

  警視廳又不是安保服務公司,本來是不該接受指名要求的。但花成司身後的權勢和地位足以讓警視廳把脫口而出的拒絕給咽回去。

  反正也只是一位職位是警部的女警,警視廳的人沒理由為了這種小事得罪對方。一名男性官員指名要一位女性警員貼身保護,大抵不過是為了追求一類的事。

  他們真不覺得對方有膽量在這種情況下對警視廳的女警做出什麼愉悅之事,況且花成司在政界名聲一直不錯。

  關於指名一事,花成司給的理由非常充分——他曾在電視上看到過井上千束的事跡報道,信得過對方,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貼身保護的隊伍裡能有她的身影。

  松本清長看向井上千束,他不苟言笑道:「如果花成司對你有逾越之舉,立刻告訴我,我會找人把你換回來。」

  「明白。」

  但花成司在眾人面前一直是紳士有禮的年輕議員,除了偶爾的親昵,從未出現過讓千束身心不適的行為。

  在度過波瀾不驚的五天後,目暮小隊被撤離——東京這個人口密集的城市,搜查課每天要處理的事堆得跟小山一樣高。沒有後續異常的情況下,警視廳實在不願意把多余的警力繼續輸送給花成司。

  一番權衡後,警視廳果斷抽回了目暮小組並委婉提出花成司可以多雇佣一些私家偵探和保鏢的建議。

  花成司也不惱,他笑得客氣,連連點頭稱是。對他而言,被抽走的人越多越好,畢竟他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井上千束一個人。

  「千束警官,未來幾天我的安危就都拜托你了。」

  井上千束微皺眉心,她有太多思量。

  會寄威脅信的人無非兩種,要麼狂妄自大蔑視警察,做事時瘋狂又反社會;要麼有賊心沒賊膽,像陰溝裡的老鼠,只是不斷以書信等方式騷擾受害者。

  如果是前者,在目暮警官的隊伍被撤離後,對方也差不多該行動了。

  貼身保護期間,井上千束也有悄悄聯絡過安室透,他反饋的結果是威脅信一事與組織無關。

  根據警視廳的指示,如果接下來一周花成司這邊都沒再發生任何異常,井上千束就可以結束保護任務。

  因為是貼身保護,井上千束就連睡也是在花成先生家次臥,已經一連幾天沒有回宿舍了。除了可以和千束共擠次臥的佐藤美和子,千束小隊的其他成員幾乎是在沙發和地板度過了難眠的幾夜。

  機動隊的兩只惡犬偶爾也會打電話過來,噓寒問暖互道晚安,言語中滿滿都是思念和想要見面的心情。萩原研二更是嚶嚶嚶的在電話裡撒嬌個不停,恨不得能直接躺地上打滾要千束親親才起來。

  「真是的,我只是外出執行任務,又不是外派,怎麼搞得好像異地戀一樣。」

  掛斷電話的井上千束忍不住小聲抱怨,一旁的美和子則捂嘴笑得揶揄。因為在次臥同眠共枕,美和子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井上千束身上的牙印。

  雖然井上千束嚴重懷疑惡犬頻繁打電話的背後除了真真切切的關心想念,一定還有一個因素——想吃肉了。

  她果然還是應該趁松田陣平出門買早餐的空檔把裝滿東西的抽屜直接清空,後悔當初沒好意思下手了。

  這期間對保護任務不知情的諸伏景光也稀奇地主動發來了短信,說自己做了大餐,詢問千束要不要去他那裡吃晚飯。

  「智的手藝啊……」井上千束坐在大廈頂樓的酒吧內,她單手托腮滿臉遺憾:「真的好想嘗嘗。」

  要不是被花成司的事耗在這,不然她一定要背著松田他們悄悄去景光家裡蹭飯。雖說花成司家的大廚手藝也很不錯,但她果然還是更喜歡景光做的便當。

  精致的裝盤會拉遠食物與品嘗者之間的距離,諸伏景光做的便當雖然包裝簡單,但帶著一股溫馨的煙火氣息,能從舌尖一路溫暖到心靈。

  不過迄今為止,井上千束吃過的最美味的大餐還是在她第一次偶遇安室透並因此哭泣時,機動隊那兩個笨蛋悄悄擠進廚房笨拙又飽含愛意地為她烹飪出賣相略遜的午餐。

  遺憾嘆氣,井上千束端起圓柱形酒杯抿了一口。

  堆滿了冰塊的藍色雞尾酒在燈光下晶瑩透亮,讓人聯想到北極冰川——這是花成司為她點的低度數果酒。

  按理來說收到恐嚇信後,花成司應該避開酒吧這種昏暗的環境。

  但花成司稱自己早在半個月前就與人在這間酒吧約見,對方是德高望重的重要合作伙伴,百忙之中抽空見他,他不可能因為一封恐嚇信就放對方鴿子。

  「抱歉,今晚如論如何如何我都必須和對方見面。而且這家酒吧是有入會限制的,資產不足億級別是進不來的。安保也做得很好,所以不用擔心。」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井上千束也只能默認花成司的做法,跟在他身後盡可能提供保護,其他人則分散在酒吧外隨時待命。

  雖然千束的意思是找兩個隊員跟她一起進去,但酒吧經理態度強硬,甚至連千束都差點沒資格陪同花成司進入。

  井上千束不贊同地看向花成司,她原本期望對方幫忙說說話,但誰曾想花成司反倒上前寬慰起千束:「沒事的,身為議員我經常能收到恐嚇信。這次說不定也只是一場惡作劇,是我爺爺實在放心不下才硬逼著要我報警的。」

  「千束警官你同我一起進去就好,這段時間一直打擾你們,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佐藤站在走道裡,她握著瓶灌裝飲料惡狠狠道:「酒吧格調難道比命還重要嗎,那個狗眼看人低的經理,到底把警察當成什麼了!」

  另一名小隊警員無奈嘆氣:「沒辦法,對方背景太硬。除了千束警官,我們又全都只是剛畢業的小警員。」

  酒吧的環境也確實如花成司所說,雖然光線昏暗,但不管是舒緩曖昧的背景音樂還是略顯空曠的座位環境,都和井上千束以往去過的酒吧完全不同。精致奢華的裝修風格和穿西裝的安保人員,不表明價格的昂貴酒品,無疑不在彰顯酒吧的調性和面向的人群。

  「花成先生,我家先生請您過來一敘。」

  幾步外,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向花成司鞠躬道。

  井上千束原本打算起身跟上,卻被花成司攔住了去路。他對千束露出個歉意的笑:「抱歉,我和那位先生接下來要談的事可能涉及一些機密,不太方便讓你貼身跟隨。」

  井上千束皺眉,不是很贊同花成司的說法:「可是……」

  「放心好了,」花成司笑著抬手指向角落的房間:「那間屋子只有這麼一個出入口,你就在這裡等我就好。就算真有人想對我做些什麼,也只能從你面前經過,不是嗎。」

  「……嗯。」

  從站起身准備跟隨花成司離開,到被勸阻著重新落座,井上千束全程都沒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只手伸向了桌上的果酒。白色速溶藥片從指縫處掉落進杯中,在千束轉頭前迅速消散成顆粒狀,融入液體。

  不管是井上千束還是安室透,他們都犯了個致命錯誤——認定花成司的目標不是井上千束。兩人不過萍水相逢,花成司也本該沒理由對千束下手。

  財、權、勢不管哪一塊,井上千束都甚至比不過花成家的一根小指。她也不夠驚艷,不足以僅憑一張臉讓花成司對她下手。更何況千束還是警視廳的警員,這個身份也足以勸退大部分對女性抱有冒犯想法的男人。

  所以井上千束對花成司根本沒有多加防範。

  但在井上千束看不見的背後,她因為有著和某個男人相似的臉而與花成司產生了牽連。

  昏暗的包廂內,坐在花成司對面的根本不是什麼所謂的政治同盟,而是他雇佣的私家偵探。

  花成司點燃雪茄抽了一口,道:「我讓你辦的事,做得怎麼樣了?」

  「你放心,照片我已經都寄過去了。」

  「是按實際模樣修改調整過的嗎?」

  「我辦事,您放心。」

  鏡頭會在一定程度上扭曲被拍攝者本來的五官比例,井上千束又屬於不上鏡那一卦。

  要不是在晚宴上親眼所見,花成司絕不會發現她和那位的相似之處。想必就算那老家伙曾經看過千束的新聞,也一定沒注意到過她。

  所以花成司托人在貼身保護期間拍下了井上千束的臉,並根據現實中的模樣進行後期調整。

  抬起桌上的威士忌咽下一口,花成司冷眼瞥向目前的男人:「那個老頭子什麼反應?」

  「他收到照片後面色凝重,已經開始找私家偵探了。」

  「嗯……繼續幫我盯著他,有什麼進展記得隨時告訴我。」

  談話早早結束,但花成司卻只是蹺起二郎腿靠在沙發裡吞煙吐霧,他在等藥效發作。

  花成司今天一直帶著井上千束東奔西走,故意擠占千束的個人時間,根本沒給她喝水的機會。

  而後在酒吧特意為井上千束點了一杯精致美味的果酒,度數低到即便整杯喝下也絕對不會干擾她的判斷力——這能讓千束對手中的酒放下戒備心,不會因為擔心影響公務而拒絕飲用。

  只要他在包廂內耗得足夠久,不管千束願不願意,她都一定會喝他點給她的那杯已經被下藥了的果酒。

  花成司賭井上千束不敢擅自點單。這間酒吧只服務高收入人群,酒飲價格自然也高得嚇人。在看不到實際價格的情況下,她不可能敢點其他酒飲。

  而且這間酒吧上至經理下到酒保,誰人不知花成司的喜好——凡是他帶來的女人詢問有沒有礦泉水,一律回答沒有。

  在缺水又沒有其他可飲用產品的情況下,井上千束面前那杯在她起身時被下了藥的果酒就是最好的解渴產品。

  她一定會喝下去。

  這個愚蠢的女人……

  花成司慵懶地靠在沙發裡,他眯起眼吐出口煙。

  他在包廂的短短一個小時,井上千束曾兩次在門口敲門確認他的安全,確實算得上是個負責認真的好警察。

  只可惜……

  她和那個老家伙有著張相似的臉。

  包廂外,井上千束低下頭雙手撐住額頭。

  薄汗悄悄爬滿額頭,她半瞌著眼,胸口處悶得難受。眼前的景像有些模糊,像高度近視者出門時望了戴眼鏡,又像連續加班熬夜過度用眼後出現的重影。

  掏出手機試圖向松田陣平求救,撥通了電話卻只能發出虛弱的聲音,被酒吧的背景音徹底掩蓋。不顧松田陣平焦急地呼喚,井上千束當機立斷掛斷電話,轉而向安室透發送出一條短信。

  在鍵盤上按動的手指顫動個不停,她只打下一個「救」字就匆匆發送。

  井上千束用力左右甩頭試圖清醒,扶著桌面站起身。

  「衛生間……」

  想用冷水洗臉。

  扶著牆一步一搖晃,身子虛弱到不行。

  強烈的藥效是撲面而來的海嘯,足以摧毀井上千束試圖繃緊的神經和意識。她腳下脫力,整個人靠著牆軟綿綿滑倒在地。

  失去意識前,井上千束聽見耳邊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

  「……已經昏迷。」

  「把她……」

  「……花成先生……」

  誰都好,拜托了,快來救我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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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電話那頭是沙啞性感的歌聲和小提琴伴奏,井上千束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聽筒裡傳來,氣息游離叫人聽不真切。

  電話剛被掛點,松田陣平就回撥了過去,但已無人應答。

  松田陣平原本下了班正懶散地躺靠在沙發上,接到這通異常的電話後他直接彈起身,焦躁不安地揉亂了卷發。

  「該死,千束不接電話!」

  他站起身披上外套直接敲響了萩原的房門。

  宿舍內,萩原研二抱著一只半人高的白色大兔子盤腿坐著,這是他前兩天買回來打算送給千束的禮物。

  都怪該死的貼身保護任務,井上千束已經好幾天沒陪他了。今天第六次長嘆,研二大狗狗已經失落到快要癟成了倉鼠餅。他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壓住懷裡的大兔子,兩只手握著兔子毛絨絨的耳朵搓來搓去。房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敲得震天響,嚇得萩原挺直背渾身一激靈。

  拉開房門,自家卷毛幼馴染正手扶門框黑著張臉站在門口。

  「怎……」麼了。

  才剛吐出第一個音節,萩原研二就被松田陣平一把揪住衣領以近乎是拖的方式直接拽走。

  「等等,陣平你怎麼了!?」

  松田陣平本來就是大力金剛,萩原研二懷疑如果自己不主動點乖乖配合腳下發力,絕對會被松田陣平拖在地上像拽裝著混泥土的麻袋一樣直接拖走。

  雖然很想大聲抗議自己房門還沒關,但以他對松田的了解……

  「喂陣平,千束出了什麼事。」

  不是疑問,而是陳訴。

  松田陣平沒答,只是直接把萩原一路拽到了停車場。

  他把萩原塞進了車裡,而後歪頭用臉和肩膀夾著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自己手掌上纏繞繃帶。

  萩原瞥了眼坐在副駕的松田,沒再說話,他發動引擎把油門踩得嗡嗡響。在聽到松田說出目的地後,被改裝過的黑色輕型跑車在萩原的操縱下如同一只發起猛攻的黑豹,在月色下快速穿梭。

  如果不做警察,萩原研二一定非常適合做賽車手。

  東京這種高人口密度的城市,接到自然也是車擠車。萩原研二握著方向盤像條回歸大海的深海猛鯊,各種車技秀得人眼花繚亂,甚至僅靠駕駛座一側的兩個車輪完成刀片超車的動作。

  整個車身以傾斜超過45°的方式切入車流,高高抬起的車子底盤從堵成一排的私家車頭頂飛速略過,被超車的司機全都張大嘴險些驚掉下巴。

  「這次一定會被吊銷駕照的,說不定又得挨停職處罰了。」

  萩原研二笑得無奈,卻絲毫沒有放緩車速的意思。

  「你說的那個位置,准確嗎?」

  「嗯,」松田陣平已經纏好了手上的白色繃帶,他用牙配合著把繃帶在手背處打結,掏出手機再次撥通千束的電話無果後掛斷:「這是佐藤提供的位置,她們現在就在那棟大樓頂樓的酒吧。」

  在接到千束的電話並回撥無果後,松田陣平當機立斷撥通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向她詢問了現在的坐標位置。

  接到松田陣平的電話時,佐藤已經站站得腳底板發疼,正脫下中跟鞋悄悄活動著腳腕。

  向松田陣平說明具體坐標後,掛斷電話的佐藤皺眉不解。松田陣平雖然沒有在電話裡說明到底什麼情況,但焦急的語氣卻隔著聽筒清晰傳進她的耳蝸。

  息屏後的手機屏幕漆黑一片,佐藤盯著手機上反射出的自己臉。稍作猶豫,她扭頭看向一旁或蹲或站的幾個男警員:「你們幾個,跟我一起去進去找千束警官。」

  「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瞪著眼一臉茫然:「可是那個狗眼看人低的經理……」

  佐藤:「千束警官可能出事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抽煙的男警一愣,把剛點上沒幾秒的香煙摁熄在垃圾桶後就跟在了佐藤身側。

  他已經做好了如果再被阻攔就強行突破進去的准備。至於得罪了酒吧老板背後的權勢會不會導致升職困難,未來的事就等到未來再說吧。他可不能對不起千束警官一直以來的袒護。

  意圖進入酒吧的行動意料之內遭到了阻攔,兩邊扯皮一番,誰都不能說服誰。

  「都說了不能進,你們難道聽不懂嗎。還是說難道盡管你又搜查證?」

  所有警員都扭頭看向佐藤美和子——他們不知道實際情況,千束警官可能出現了危險的情報也是佐藤提供的。所以眼下要不要強闖,他們只能等待著佐藤的指示。

  事關重大,佐藤也不敢輕易做決斷。

  如果井上千束確實遇到了危險,不能闖他們也必須闖。但如果一切指示信息出錯或者誤判,闖入的決斷則可能葬送一整隊警員的職業生涯。

  佐藤托著下巴稍作思考,示意大家先等候片刻。她再次撥通了井上千束的電話,依舊無人接通。

  就在佐藤咬著牙正要做決定時,手機叮咚一聲響起提示音。

  井上千束發來了一條訊息:

  ——「我看到個可疑的目標,你們繼續保護花成先生。」

  佐藤美和子眉頭皺成個「川」字,愈發拿不准要不要強行闖入。

  如果千束確實只是在進行秘密跟蹤,不能接電話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說不定手機也已經靜音了。

  可松田警官焦急的語氣不似作假,還特意詢問了佐藤關於千束的具體情況。在得知千束是一個人陪同花成司進入酒吧後更是匆匆掛斷電話。

  「我打個電話給松田警官。」

  這個時候也只有松田陣平能為佐藤提供判斷的依據了。

  聽筒處傳來叮咚叮咚的手機彩鈴聲,身後走道處,什麼人的手機鈴聲也由遠至近響了起來。

  手機鈴聲的歌曲佐藤非常熟悉,以鋼琴曲做伴奏,舒緩的男聲悅耳動聽——是井上千束非常喜歡的一首流行歌,甚至一度愛到單曲循環了好幾天。

  會用這首歌做來電鈴聲的人……

  佐藤美和子一行人轉頭望去,掛著藝術畫的樓梯口先是露出對方帥氣的臉和叼在口中點燃的香煙,然後是白襯衣藍領帶和未系扣子的墨藍色西裝。最後隨著他徹底走上樓梯最後一層階梯的動作,那雙比例近乎完美的長腿和沾了些泥的皮鞋才映入大家眼簾。

  來人單手揣兜,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瞥向圍在酒吧入口處的幾人。

  在他身後半步外,萩原研二也穿著西裝緊隨其後。做工精致的男士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在佐藤他們聽來卻像是落入杯中的定心丸,剛才起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舒緩片刻。

  「松田警官!還有萩原警官!」

  佐藤美和子瞪大了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松田冷著臉一言不發,他踩著步子來到酒吧門前,原本圍堵在門口的千束小隊警員也自覺讓出條道來。

  松田陣平不笑時本來就自帶氣場,如今他眉頭微蹙,打量四周時神眼犀利像展翅即將發起攻擊的鷹,渾身散發著食肉猛禽才特有的侵略性氣息。

  就連總是臉上掛笑的萩原研二也垂著嘴角,眼神冷漠疏離,把一直以來營造的親切友善全都踩在了腳下。

  松田陣平:「就是這裡嗎?」

  佐藤:「對,千束警官就是在裡面。」

  「嗯。」

  說罷,松田陣平邁開步子就要往裡面走。

  「等下!你們又是哪冒出來的!」

  酒吧工作人員一愣,抬起手臂直接整個人擋在入口處。他攔住松田陣平道:「這裡不是會員不准進入!」

  直到這個時候,松田陣平才舍得分一點眼神給面前打著領結的工作人員。

  松田陣平眯起眼,帶著審視和威脅的意味,他從西裝內側口袋掏出警官證:「我是警察,現在要進去處理一點公事。」

  「就算是警察也不行,不是會員不可以進入,」一旁的經理上前兩步:「而且警官你沒有搜查證吧。」

  他臉上雖然掛著公式化商業笑容,眼底卻透著一股子輕蔑,仿佛他正站在大廈樓宇間俯視著腳下的只配為奴為僕的工蟻。

  松田陣平沒有轉頭,他斜眼瞥著酒吧經理:「所以你們無論如何都不打算讓我進去,是嗎。」

  「不是的,」經理雙手握著垂放在身前,看似姿勢恭敬,說出的話卻充滿是揶揄:「等警官你擁有上億資產,就可以隨意進出了。」

  此言一出,圍在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身後的警員氣到漲紅了臉,他們咬著牙,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

  「你這個家伙!」

  「可惡!到底把我們警察當成了什麼!」

  「自以為是的混蛋!」

  但松田陣平只是掛著無所謂的表情嗤笑一聲,把嘴裡的煙隨意丟在地上。黑色皮鞋鞋底用力碾過地板,碾熄煙頭跳動的火焰的同時,也碾碎了他一直忍耐到現在的隱忍克制

  下一秒,松田陣平一記右勾拳把面前的笑得陰陽怪氣的男人直接揍飛了出去。

  先是肉/體撞擊的聲音,手骨和下顎骨劇烈碰撞發出哢嗒脆響,而後是身體撞擊在地面的悶聲和滑出去時衣料和地板摩擦的吱吱聲。

  驟變來得太快,佐藤等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看見幾滴飛濺起來的血珠從眼前劃著拋物線飛過。等反應過來時,中年經理已經躺在地板上滑出去幾米遠。

  「嘶……」

  佐藤身後的男警員皺眉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力道,牙都得被揍掉幾顆。」

  光是看著都覺得痛。

  「嗯?等……!」

  佐藤美和子也愣住了,她是想過強行闖入,但她一直以來思考的重心都是「進入酒吧」,而不是「掃除障礙」。

  但爆物處雙王牌會被冠以機動隊惡犬的稱號是有理由的。不管是做事效率還是行事風格,他們都絕對擔得起「惡犬」名號——雖然偶爾散漫了些,但關鍵時刻會把一切阻攔的敵人全部撕碎。

  更何況松田陣平還是入職第一天就把整個爆物處前輩全摁趴下的人。

  「等一下,松田警官你這是在……」干嘛!

  佐藤上前兩步試圖勸住松田陣平,卻被萩原研二上前兩步擠在她和松田中間。

  萩原研二終於重新掛上笑容,他蹙著眉心一臉無奈的樣子朝佐藤聳肩,笑嘻嘻道:「真是的,小陣平果然還是這麼喜歡亂來。」

  佐藤:「萩原警官,你快勸住松田警官啊。」

  萩原研二只笑不語,他抬手扯住襯衣口的領結,轉動脖子的同時手指也左右拉扯把領結拉松。

  「佐藤醬,」萩原一把拽下系在自己脖子上的藍白條紋領帶,放進佐藤警官手裡道:「我的領帶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幫我保管好哦。」

  佐藤:「……誒?」

  她兩手捧著萩原的領帶一臉茫然。

  「畢竟這條領帶和上面的領帶夾是——」

  萩原研二抬腳,直接一個側踢正中朝他襲來的男人的腹部,把人狠狠踹了出去。被踹的男人摔出去時弓著腰像條被煮熟的大蝦,向後栽倒在地時身子撞翻了半人高的盆栽,紅土撒了一地。

  「——千束醬送我的生日禮物啊!」

  語氣突然變得凶狠,萩原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裂開的嘴角莫名給人一種嗜血的暴虐感,如同電影畫面中極致的殘忍美學。

  包括佐藤在內的千束小隊警員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驚得愣在原地,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機動隊惡犬搭配默契地在別人的地盤上暴揍對方、放肆撒野。

  空氣寧靜,只剩下拳拳到肉的聲音。穿著西裝身材修長的兩個男人揍人時一招一式全是練家子本事,動作充滿爆發力,拳頭揮動過去時還會發出類似「咻」的破開空氣的聲音。

  明明是以少敵多,但無與倫比的默契配合和干淨利落的招式讓他們把試圖攻擊的男人全都一個個揍飛了出去。

  本該殘暴的鬥毆場景也因為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身上修身的西裝和專業格鬥技巧加持,化身成堪比動作大片的暴力美學。

  佐藤美和子光是站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熱血沸騰,有種重回國中時聽著動畫片裡被選中的主角在激昂的背景音裡吶喊出自己的決心時的酣暢淋漓。

  「愣、愣著干嘛,為了千束警官,我們上!」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一聲大呵,頭一遭見到這種場面而愣在原地的男警員也紛紛加入了戰局。

  「誒你們!等……」

  原本還想勸阻一番,但在蹲下用一記上勾拳揍翻試圖偷襲的男人後,佐藤美和子也握著領帶加入了戰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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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止明天下午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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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拳頭撞擊在臉上發出悶響,摔倒在地的男人見萩原研二正背對自己,他抄起一旁的椅子就衝了上去。

  男人手持靠背把椅子腿高高揚起,他咬緊牙關,額頭布滿冷汗,憤怒和恐懼的情緒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套著黑色橡膠底的椅子腿襲向萩原的後腦勺,腎上腺素激增讓一切落在他眼中如同慢放。

  ——就要得手了。

  「砰!」

  一聲悶響。

  卻不是他所期待的金屬架與人骨猛烈撞擊的聲音。

  松田陣平的臉近在咫尺,他挑起一邊嘴角笑得戲謔,似乎在嘲笑眼前人的自不量力。他單手握緊男人的小臂,僅僅一個動作就讓對方動彈不得,無法再揮動手臂試圖發起攻擊。

  「你……」

  男人驚恐地瞪大雙眼,豆大的汗液從太陽穴的位置向下滑動,喉結滾動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沫。

  被松田陣平用力握住的小臂疼到想要斷掉一般,每處肌肉都在尖叫吶喊,掌心脫離,被他握在手中的椅子也脫落在地發出巨響。

  松田陣平嗤笑一聲,松手的瞬間小腿同時發力。他原地起跳以一個身體傾斜的角度在空中轉了一圈,用後旋踢的招式直接側踢向男人的頭部。

  被踢飛出去時,男人感覺眼前畫面快速晃動,耳邊嗡嗡作響。不過一招就摔在地上徹底失去戰鬥力。

  「哎呀呀,」萩原研二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松田和倒在地上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勾嘴笑道:「是打算偷襲的小嘍啰。」

  說罷他側身躲過了另一人的偷襲,在對衝即將衝過頭時抬腿朝男人補了一記膝踢。

  緊繃的大腿肌肉和膝蓋猛烈撞擊向對方腹部,被擊者瞪大了雙眼發出一聲干嘔,毫無還手之力。男人受擊彎腰的瞬間,後背被萩原研二用手肘自上而下再次猛撞,而後松田陣平以一招側踢為這場激烈的打鬥徹底畫上句號。

  酒吧培養的打手躺倒一片,或捂著被攻擊的地方痛苦呻/吟,或干脆直接在剛才的打鬥中失去了意識。千束小隊的警員或多或少都帶了點傷,只有機動隊惡犬毫發無傷地以背靠背的姿勢站在中間。

  松田和萩原一個不苟言笑,一個笑得燦爛,卻都自內而外散發著輕蔑和暴虐的氣息。他們不僅僅是機動隊惡犬,更是把所有對手都踩在腳下的深淵惡狼。

  萩原研二扭頭看向趴在地上用手臂撐著地板試圖倒退著爬著的經理,他哼笑一聲,單手插兜上前踩在經理的背部,而後給王八翻身般用腳把他翻了過來。

  萩原俯視著腳下的男人:「雖然資產依舊不足一億,不過請問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你們……!」

  沾了灰的鞋底在經理胸口的高檔西裝上碾蹭,留下幾道斑駁的印子。經理瞪大雙眼露出大片眼白,牙關顫個不停。

  「別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我一定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誒?」萩原研二露出個吃驚的表情,他蹙眉笑得無奈:「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想著威脅,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松田陣平從煙盒裡重新擠出根香煙,他把煙叼在嘴裡重新點燃。打火機摩擦時的哢嗒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天空也下起了小雨。

  「萩,走了。」

  「嗨嗨~」

  這次進入再無人敢攔,也無人可攔。

  一行人進入酒吧後,松田陣平徑直走向吧台前。他用手指敲了敲台面,沉著臉道:「花成司在哪裡。」

  吧台後方的酒保雖然沒有參與門口的鬥毆,但從他的位置可以窺見他們打鬥的一些過程片段。在被松田陣平問話時,他僵著脊背、繃緊肌肉不敢說話,眼神卻悄悄瞥向大廳角落處某間不起眼的房間。

  「哼,」從鼻腔擠出聲冷嗤,松田陣平轉身朝酒保暗示的方向走去。

  就在松田陣平即將把手落在包廂房間的門把手上時,房門也被人從裡面打開。

  花成司看到堵在門口的松田時頓住了腳步,他稍愣,露出個溫和的笑:「這位警官,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松田陣平抽了一口煙,他用食指中指夾著香煙,把煙霧從肺部緩緩吐出。

  「井上千束在哪裡。」

  開門見山,不進行任何兜兜轉轉。

  跟在花成司身後的一個男人也適時湊到他耳邊,用手在嘴邊搭成個屏風的形狀小聲耳語道:「花成先生,我之前和您提到的從大火裡救出花成小姐的男人就是這個家伙。」

  花成司臉上笑容依舊,眼神卻冷了下來。先是金發偵探,然後是眼前透著殺意的男人,花成老爺子盡喜歡邀請些麻煩的家伙來家裡做客。

  「警官,如果沒有其他事,能否請你不要堵在門口,不然我會以為你就是向我寄恐嚇信的人。」

  「呵,」松田陣平嗤笑一聲,他盯著花成司的表情道:「所謂的恐嚇信,其實是你的自導自演吧,為的就是帶走千束。」

  松田陣平沒有證據,但飛速運轉的大腦和野獸般靈敏准確的嗅覺無不在告訴他,恐嚇信的事一定有詐。剛才的言論也只不過是電光火石間聯想到的可能性之一,被他以帶著嘲諷的口吻說出。

  但話音未落盡,松田陣平觀察到花成司身後同他耳語的男人的瞳孔快速收縮了兩下,而後迅速垂下視線。

  松田陣平眯起眼,散發出的威脅意味愈發濃重。他抬手用牙配合著再次拉緊了纏在手掌上的繃帶,抬眼望向花成司時帶著一絲痞氣和濃烈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殺意。

  「井上千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如果問不到她的下落,」他適時發出聲冷笑:「我不介意以斷送自己職業生涯的方式逼你開口。」

  而後便是沉默。

  爆物處王牌和年輕議員的對視背後是響尾蛇與惡狼在無聲對峙,誰也不肯退讓。空氣逐漸緊張,火藥味彌漫在幾人間,暴風雨即將傾盆而來。

  劍拔弩張之間,花成司卻突然笑了。

  他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笑道:「干嘛這麼緊張,千束警官的話,十分鐘前她說看到個可疑的人影,就跟上去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可能跟蹤犯人去了吧。」

  花成司歪頭,笑著補充:「又或者,已經落入對方手裡了吧。」

  語氣平淡到似乎「年輕的女警被可疑的歹徒活捉,下落不明」只是一件可以被當做茶余飯後閑聊的談資。人命和尊嚴,在他這裡都一文不值。

  「你!」

  脖子上青筋暴起,松田陣平咬緊了後槽牙強忍著怒意——他聽懂了花成司最後那句話裡藏著的暗示。

  但花成司只是掛著無所謂的笑容,他抬手欲推搡開松田陣平,卻被松田陣平反擒住胳膊直接一個過肩摔按倒在地。

  強烈的痛意順著與地板碰撞的背部和被死死抓住的胳膊傳來,小臂已經被松田陣平的抓力握到發紅。

  花成司呲著牙疼到直咧嘴,他吸了口冷氣,終於戴不住虛假的偽裝。

  他滿是怒意道:「你們這群廢物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被怒喝驚醒的身後跟隨者屈膝擺出攻擊的架勢朝松田陣平出拳,破空而來的拳頭卻落進松田陣平的掌心,被松田陣平牢牢接住攻擊並順勢握捏住了他的住拳頭。

  拳頭和握住拳頭的手掌不斷顫動,兩個人都在暗暗發力,但到底還是松田陣平更勝一籌,把對方的攻勢死死壓制在了掌心裡。

  「自不量力。」

  憤怒的情緒讓青筋在松田陣平的額角暴起,他呲牙笑得猙獰,一字一句。

  而後松田陣平順勢抬膝朝著對方的腹部就是一腳,松開對方的拳頭的同時轉而握住對方的臉將人重重按在地上,發出嘭的巨響。

  「等一下!」

  花成司也意識到除非擁有得力武器,不然他們絕不可能是暴怒的松田陣平的對手。他大喝出聲:「你有空在這裡暴力逼供,不如快點去救人!時間不等人,要是晚了,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

  「而且就算你不怕斷送職業生涯,那你的家人呢?又或者警官你不僅沒有家人,還沒有朋友?」

  「!」

  松田陣平呲牙瞪著面前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他眼白一圈也因為盛怒而布滿了紅血絲。

  花成司在威脅松田陣平——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只要花成司還活著、還站在如今的地位,就一定不會放過松田陣平和他的家人朋友。

  強迫自己松開手指,肌肉繃緊,用力到手背上的經脈血管根根分明。

  被松開扼制的男人咳嗽一聲,在其他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花成司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繞開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松田陣平就往外走。他那副昂首挺胸的樣子,就仿佛自己是戰場上獲勝的將軍,而松田只不過是他面前的敗家之犬。

  拳頭握緊又松開,再次握緊,松田陣平強忍著怒意,氣到肩膀都開始顫抖。

  「可惡!」

  重重揮拳錘在牆面,松田陣平扭頭看向萩原——從出現在酒吧門口時起他們沒進行過任何溝通交流,但跨進酒吧後兩人就默契十足地進行了分工合作。

  此時萩原研二正站在一張無人落座的桌子前,指著被喝得只剩下小半截藍色果酒,指示警員戴上手套把殘余的果酒連同杯子一起帶走。

  「把這個送去給鑒識課,說不定能在酒裡檢驗出好東西。啊對了,拍下視頻了嗎?不然到時候萬一他們反咬一口說酒不是從這裡帶出去的可就麻煩了呀。開車把東西送過去的全過程也要錄像哦,好證明我們絕對沒有動過手腳。」

  「萩。」

  松田陣平走了過來。

  萩原研二扭頭看向松田,他伸手朝松田遞過去個東西。

  伸手接住萩原遞過來的東西,松田展開手掌,掌心裡躺著的是上次河童旅館之行時他送給井上千束的梔子花金項鏈。

  「!!」

  瞳孔劇烈收縮,松田陣平唇瓣微張,瞪著手中的項鏈半天說不出話來。

  萩原:「不出意外的話,這杯酒就是千束喝過的那杯。我們的打鬥分散了酒吧的人力,導致他們沒能及時收走殘留的酒飲。千束醬特意留下你送的項鏈,應該是料想過我們會找過來。」

  「我已經讓佐藤他們繼續跟緊花成司了,一有什麼情況就會立刻向我彙報。陣平你那邊怎麼樣?」

  松田陣平只是焦躁嘖嘴,沒再說話。他沒能撬開花成司的嘴,但這其實在他的意料之內。

  所以松田陣平在來之前就聯絡過安室透。

  那個金發大先生也收到了千束的求救短信,只是他和諸伏景光暫時無法脫開身。

  「我會聯絡風見,之後他會把井上千束的手機定位發給你們。你們先去救人,我們隨後就到。」

  安室透當時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是未知來電人。

  按下接聽鍵,自稱風見的陌生男聲介紹了自己的部門和名字:「受降谷先生之托,我現在會把井上警官的定位發送給你。」

  紅色的坐標在眼前閃爍,井上千束就在這棟大樓內。但她沒出現在酒吧,所以極可能是身處其他樓層,就位於松田陣平他們所在的頂樓酒吧的腳下。

  松田陣平三步並兩步,他一把拽過酒保的衣領,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這棟大樓裡,酒店分布在哪幾層?」

  被揪住衣物的酒保險些被松田陣平直接從吧台內拽出來,他手上的金屬調酒瓶也在驚嚇中哐當落地。

  牙關打顫,酒保說話時斷斷續續:「在、在三到四樓。」

  「後門呢,這個酒吧絕對有後門吧!」

  「在那邊……」

  酒保抬手指向了某個隱秘的過道。

  「萩!」

  「明白。」

  花成司是嗎,這個仇,他記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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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指節在干淨的大理石桌面敲擊兩下,松田陣平冰冷的眸子像極低裡的冰川,光是對視都叫人從骨子裡感到一陣寒意。他盯著桌面後方打著領結的酒店工作人員道:「有沒有人帶著一位失去意識的女性來過這裡。」

  松田陣平彎下腰,身子前傾。過近的對視距離讓壓迫感化作無形的枷鎖,纏得人透不過氣,這讓站在他對面的酒店人員下意識吞咽口水。

  男人知道松田陣平說的女人是誰。

  整棟大樓都是以中高層收入人群為主要消費群體,樓上又是那家藏匿了大量污垢的酒吧,他經常會遇見一些在新聞電視上才會看到的面孔挺著個大肚腩,摟著美艷性感的女性進出。

  偶爾也會有女性是失去意識的情況。

  但他不敢報警。

  是責任分散效應,又或者是黑羊效應。無權無勢、同為普通人的他們,誰都沒敢站出來維持正義。

  但為自保而沉默的大多數有時卻往往成為惡的保護盾。

  男人垂下目光,映入眼簾的是松田陣平隨意搭在桌面上的右手。纏繞在手掌上的白色繃帶沾著微量血跡,但明顯不屬於松田陣平。

  男人再次咽下唾液,吞咽的聲音大到就連一旁的萩原研二都聽得見。

  男人打量四周一圈,這才縮著肩膀壓低了聲音朝松田陣平開口:「你們要找的人是一頭長發、穿著西裝短裙的女人對嗎,她被帶去了307號房。」

  說罷,他做賊心虛般再次扭頭查看四周,悄悄往松田陣平手裡塞了一張萬能房卡:「別說出是我給的,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你們自己搶的。」

  「嗯,謝了。」

  萩原研二嘀嘟一聲刷開房卡,推門時卻發現房間被從內部用防盜鏈扣上了,房門只能被從外往裡推開半個成年男性巴掌寬的距離。

  隔著細長的縫隙,萩原研二只能窺見連通著玄關和臥室的過道處的景像。一只女士中跟鞋就歪倒在過道裡,鞋尖對著房間深處。繼續往過道深處望去,另一只高跟鞋就靜靜地躺在過道拐角視野中斷的地方。

  從那個方向拐過去,應該是床吧。

  萩原研二甚至能通過這只鞋重構出井上千束被拖進房間時,鞋子從腳上脫落的場景。

  他冷著臉,眼下肌肉抽動兩下,把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萩原研二退後兩步扭頭看向松田陣平:「我們倒數兩個數?」

  沒帶工具的情況下,就只能靠蠻力了。

  「嗯。」

  機動隊雙惡犬退後幾步,屈膝為接下來的衝刺蓄力做准備。簡單倒數後,肩膀、手臂和單側身體跟門板劇烈撞擊發出巨響。

  被噴成金色的連接著安全栓的金屬片在兩人的撞擊下脆如薄紙,被蠻力扯出的螺絲釘蹦飛在地毯上滾遠,固定在門板上的金屬片脫落,房門也被應聲撞開。

  松田陣平衝進房間,萩原研二緊隨其後。

  寬敞的臥室空無一人,只有空調機呼出冷空氣時的嗡嗡聲。

  被拉緊的窗簾遮擋了窗外夜景,通透的臥室頂燈被全部開啟。被撐起來的三腳架就擺在床前三四米外的距離,正對著床,只是上面沒有相機。

  被酒店保潔人員鋪在床面上的柔軟被絮沒有被掀開,但被子表面已經出現凹痕,井上千束曾躺在這裡。

  熟悉的淺紫色西裝外套被胡亂丟在地毯上,就堆在床尾處皺成一團。

  「這些家伙!」

  松田陣平快速打量房間後一把拉開窗簾。樓下夜色中,有個一瘸一拐的身影連跑帶蹦地奔入黑暗。

  三腳架還擺在房間裡,房門又是被從內部上鎖,井上千束卻不在這裡。

  唯一的可能就是房間裡的人收到了花成司他們的情報,帶著井上千束從安全梯逃了。而唯一留下來善後收拾裝備的人被及時趕到的松田陣平他們堵在了房間裡,情急之下只能選擇跳樓逃跑。

  「萩,你打給安室,我去追人。」

  說這話時,松田陣平已經單腳踩在窗框上,而後也不等萩原回應就直接縱身一躍而下。

  過高的距離會有骨折的風險,但松田陣平以停放在斜角處的宅急送車位緩衝,先落在車頂而後再穩穩落地。至於車子的磨損費……到時候從他工資裡扣好了。

  屋外,松田陣平已經追著可疑的人影隱入黑暗。屋內,萩原研二也不做猶豫,他一邊順著安全通道往地下停車場奔馳,一邊給安室透打去電話。

  「我們來晚了一步……不,千束暫時沒事。從現場情況判斷,他們應該還沒來得及對千束做什麼就被我和陣平闖入了……嗯,對,千束被帶走了,我們需要最新的定位。」

  開著車子停在松田陣平面前時,跳樓逃跑的男人已經趴在地上被松田陣平單腳踩著肩部。男人腫著一只眼睛一臉生無可戀,聽見剎車聲時抬眼隔著紅腫的眼瞼看了萩原一眼,又收回視線。

  「哼,你給我老實點。」

  說罷,松田陣平從懷中掏出手銬把男人雙手銬住塞進了後座,自己也順勢坐進後座——他不可能讓一個犯罪嫌疑人單獨坐在後座,這對於前座的人而言太危險。

  眼下日本的科技樹還沒發展到五年後那樣誇張的地步,阿笠博士也還沒開始鼓搗奇怪的發明。

  機動隊負責的工作領域注定了他們是不需要定位追蹤等功能性設備的,所以萩原只能通過耳機裡風見的電話,一邊聽對方口述更新定位地點,一邊更改駕駛方向。

  但東京街道車水馬龍,光靠存在一定距離範圍差的坐標,他們根本步伐准確判斷井上千束在哪輛車上。

  另一邊,後座的松田陣平在搶過男人的數碼相機後,打開相冊認真翻看了起來。

  全新的儲存卡裡只拍下兩張照片——井上千束被扒下外套仰躺在白色大床上,襯衣下擺被從西裝裙裡抽出皺起,在左腰的位置露出塊三角形的區域,細腰若隱若現。

  井上千束在鏡頭下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但她臉色泛白,額頭密密麻麻布著一層汗,明顯是被混在果酒裡服下的藥物影響了某些身體機能。

  松田陣平翻來覆去查看著相機裡的照片,質問時聲音像淬了冰:「房間裡算上你和照片裡的女人,一共有幾個人?」

  「五、五個。」

  「呵。」

  松田陣平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他近乎快要喪失最後的理智。如果他和萩原沒有及時趕到,相機裡的照片可能就不只是這種程度了吧。

  特意拍照,目的無非就是以此作為要挾,要井上千束從此乖乖聽話。

  手指收緊,握拳的手掌用力到甚至開始細微顫抖。

  如果不是警察的身份和在憤怒衝擊下搖搖欲墜但依舊尚存的一絲使命感束縛,不然松田陣平真想直接殺了面前的男人。什麼道義,什麼法律,全都見鬼去吧。

  把相機丟到前座的副駕駛,松田陣平張著嘴深呼吸試圖平緩心情。他抬手揉了下眉心,看向男人時眼底滿是戾氣:「是花成司吩咐你們做的,對嗎?」

  但男人只是低下頭不再說話。

  他弓著背縮起脖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一言不發,像只擔驚受怕的鵪鶉。汗珠滴落在手背,但面對松田陣平的再三威脅,他都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審訊不是松田陣平的特長,就在他皺緊眉心即將爆發時,萩原研二開口了。

  萩原抬眼瞥了眼後視鏡內的情況,聲音帶笑:「是在害怕吧,如果承認了,時候一定會被花成司狠狠報復。」

  話音落,後座的男人小幅度活動身子,扭了下發酸的肩膀。

  「讓我猜猜,」萩原研二繼續道:「是用你的家人做威脅?還是用你的生命安危做威脅?」

  萩原研二一邊分析,一邊觀察著後視鏡。在看到男人下意識回饋的會反應後,萩原嗤笑一聲,同時掛擋踩下油門從車流間的細縫左右橫切,迅速擠進地下隧道。

  「花成司背景深厚,就算被出賣也大概率不會受到應有的制裁。但出賣他的你們在事後一定會被找上門,大概會被切掉手指?」

  萩原研二瞥了眼後視鏡裡把頭埋得更低的男人,繼續道:「為他做事一定能拿到不少錢吧,不然你們也不會這麼拼命賣命。」

  「我是不知道你們過去到底都糟蹋了多少女孩子,但很可惜,這次你們踢到鐵板了。那位被你們帶走的女警,背景可不是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

  萩原研二其實壓根不知道井上千束的背景,也不認為她擁有什麼背景。頂多就是公安部協助人和搜查一課精英女警,以及……機動隊惡犬的寶藏。

  硬要說的話,大概還可以算上那只金發公安,千束應該也算他的掌上珍寶吧。

  背景什麼的純粹是萩原研二說出來詐男人的,畢竟他和松田陣平一路殺過來的架勢確實很像千束是有可怕背景的人。

  但男人在聽完萩原的話後,搓著手心,整個人坐立不安起來。

  他們雖然算不上花成司的心腹,但因為是負責做事的人,多多少少還是能聽到些風聲,花成司似乎懷疑井上千束是某位權貴的私生女。

  除了拍下糟蹋井上千束的過程,這次他們其實還收到另一個任務:從井上千束頭上拔下幾根頭發,再順道抽點她的血。男人也算是有點常識,他知道這些東西的作用——獲取DNA。

  萩原研二剛剛那番言論在他聽來更是約定於坐實了井上千束的身份背景。

  本以為井上千束只是個不受寵的私生女,但如果能把警察都引出來甚至敢在那家酒店大打出手,也許她在那位權貴眼裡比他以為的要重要得多。

  信息差讓男人出現誤判,他雙手抱頭不停搓著被剃成半寸的頭,焦躁不安。如果這次的對手是一個手握實權的權貴,花成司真的還會把他們保出來嗎。

  前座的萩原研二就像能看穿男人的心思般,他眯眼,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笑道:「你落到了我們手裡,花成司那家伙一定會親自斷尾以求自保的吧,就像壁虎遇到危險時主動斷掉尾巴一樣。」

  「還真是可憐呢,」萩原故作同情地感嘆道:「對花成司忠心耿耿,結果還被房間裡的家伙丟下來負責善後,你平時一定沒少受他們排擠吧。」

  「而且如果那位女警遭遇了什麼不測,被花成司拋棄的你,一定會被我們的人好好照顧的吧。」

  把細致的觀察力和對情緒變化的敏銳洞察力用在審問上的話,萩原研二其實非常適合搜查一課或者公安部,他能比任何人都更快抓住嫌犯的情緒漏洞。在結合邏輯判斷,親手為對方織下一張天羅地網。

  男人在萩原的攻勢下果然顫個不停,花成司有多冷血他再清楚不過,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和慘叫聲被從回憶裡翻出,是嚎叫哭泣的魑魅,攪得他坐立不安。

  冷汗爬上脊梁,男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般濕了後背。

  「我……」他吞咽了好幾次口水,張開有些發干的嘴唇,弱著語氣道:「沒錯,我是受花成司指使。」

  「哦,終於承認了。不錯嘛,我會去向上面幫你爭取個從寬處罰的。」

  萩原研二轉動方向盤,黑色輕跑趕在綠燈最後一秒衝過路口。

  「車牌號呢,帶走井上千束那輛車的車牌號,你記得嗎。」

  「記得,車牌號是……」

  松田陣平西裝內兜裡的手機叮咚響起,是安室透打來的。

  一輛白色馬自達出現在萩原的車子附近,隔著貼了深棕色貼膜的車窗,副駕駛的諸伏景光朝萩原研二招了招手。

  「我已經通知警視廳公安部增派支援了,不會讓他們逃掉的。」

  松田陣平對著電話嗯了一聲,道:「我和萩剛剛問到了千束坐著的車的車牌號,是……。」

  「嗯,我知道了,」安室透對著耳機那頭道:「為了確保路人的安全,我會讓公安部的人會把目標車輛逼到米花街四區出城的山道。」

  「到時候就在那裡一口氣解決他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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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一黑一白兩種不同顏色的車子在月色下穿梭,靈巧的車技搭配上流線型車身,就如同暗夜裡行動敏捷的獵豹。

  油門被踩到底,排氣孔噴出藍色火焰。引擎的轟鳴聲是林中虎嘯,能勾起男性血液裡最原始的興奮因子。

  在拐向出城的分岔口時,白車上的安室透朝黑車上的萩原點頭,而後他們駛入了截然相反的兩條岔道。

  被從杯戶街一路逼上出城公路的車子在山道疾馳,過彎時輪胎和路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該死!甩掉後面那輛白車了嗎!」

  坐在駕駛座的絡腮胡男人短短一分鐘瞥了七次後視鏡。

  不知從哪冒出來輛白色馬自達一路緊跟在他們身後,無論絡腮男怎麼加速變道拐彎都甩不開。有時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對方甩開在車流裡,過不了幾分鐘對方又會在下一個路口從其他岔道出現。

  如同潛伏在影子裡的惡魔,無論逃多遠都會被追上。無處可藏,無所遁形。

  駕駛座的金發男人偶爾與他目光相撞時,投過來的也全都是淬了冰的狠戾視線。

  坐在絡腮男身側副駕駛的瘦癟男人搖下車窗把頭探出去張望一番,縮回腦袋時還不忘把車窗再次關緊。

  「這條出城的路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人了,這次絕對甩掉了!」

  「他奶奶的。」

  絡腮男深呼一口氣,放松了一直緊繃的身體。

  恐懼消退,憤怒才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他出聲咒罵道:「今天到底怎麼回事,真邪乎了。一路上竟遇到些別我車的玩意,那白車還跟鬧鬼似的還怎麼甩都甩不掉。這下倒好,繞回東京起碼要一個半小時的工夫。」

  而且被他們留下善後的毛頭小子居然還敢打電話來勸他們停車自首。

  「我們這次捅了大簍子,哥你車上的女人不僅僅是個警察,還是某個權貴的私生女,那邊現在正派人追殺我們呢。」

  「對方可是能出動警視廳的大人物,甚至敢對花成司大打出手!如果這次我們也繼續替花成先生背鍋,花成先生也許會把我們撈出來,但事後一定會選擇把我們都滅口以絕後患的!」

  磕磕巴巴的解釋,被松田抓住的男人縮在車子後座像一只受驚的鵪鶉。他瞥了眼身側冷著臉的卷發男人,在和松田陣平發生目光對視後,他嚇得又往回縮了下脖子。

  他雙手捧著手機,不知第幾次吞咽口水:「所、所以趁著我們還沒做出錯傷害那位女警的事,快點住手吧。」

  當時絡腮男他們是怎麼回復他的?

  「哈?」一聲嗤笑,像是老師傅被新入行的門外漢教導時發出的嘲弄:「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教老子做事。」

  而後便粗暴地掛斷了電話。

  話雖如此,但他們幾個還是有些心裡打怵——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本來就不是什麼腦袋靈光的人,不過是聽話能辦事,不該問的從不多問,才被花成司養成打手。

  副駕駛的男人扭頭看了眼後座昏迷不醒的女人,又看向駕駛座:「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絡腮男無比暴躁,他要是能分析出個所以然來就不會至今都在給花成司干髒活累活了。

  「暫且不管這個女人背後的勢力,就聽那小子的意思,追我們的那輛白車弄不好是警察吧!他哪次拍視頻不是被我們丟在一邊只能端著攝像機干看,沒搞過幾個妞當然可以一臉無所謂地說自首的事。哥幾個要是被逮了,誰知道會不會關個十年八年的!」

  他們也有打給花成司試探態度,但花成司只是用溫和誠懇的語氣叮嚀他們一定要把事情辦好。甚至不等他們出聲過問,花成司就率先張口許諾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他們老老實實按他交代的去做,他就一定會保住他們。

  直至掛斷電話前,花成司都表現得一如既往的平和冷漠,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如此一來,車裡的人便愈發拿捏不准事態了。

  抓耳撓腮的三人都沒有去留意被他們帶走的女人。

  後座像無骨魚般軟著身子靠在窗戶上的井上千束眼皮顫動,呼吸也從最開始的虛弱急促變成了漸緩的深呼吸。

  井上千束醒來有小一會了,但恢復的只是意識,身體肌肉還處於不可控狀態。如同鬼壓床,清醒的大腦無法把信號順利傳遞給仍在沉睡的四肢。

  雖然無法控制身體,但觸感尚存。井上千束清晰意識到自己的貼身衣物還牢牢穿在身上,短裙和襯衣也未被脫下。身上沒有任何酸軟不適感,應該還沒發生她以為的糟糕的事。

  只是質地偏硬的襯衣領子全皺在井上千束脖子和窗的縫隙間,硌得她難受。偏生她又不敢動彈,生怕被車裡其他三人發現她已經清醒的事實。

  他們跟花成司以及那位勸他們住手的同伙的通話內容,井上千束全都聽見了。

  她也聽懂了。

  收到她求救信號的笨蛋先生們來救她了。

  但會落得如今糟糕的局面,其實她才是笨蛋吧。只是當時她實在是太渴了。被花成司拖著在烈日下東奔西走卻喝不到一滴水,身為唯一被允許進入酒吧的人她又不敢離花成司太遠。

  對水的需求已經快要突破人體極限,嘴唇起皮,舌根也在發干發苦。

  但在一份果盤就要價上萬的酒吧,看不見價格,井上千束連向酒保點上一杯果飲都不敢。

  唯一的水源就是面前花成司為她點的藍色果酒。

  要喝嗎?

  喝吧。

  畢竟度數非常低,不會影響後續工作。而且就算花成司真對她有想法,也沒理由做出下藥後輕薄的事。

  結果花成司還真就下藥了。

  扶著腦袋搖搖晃晃滑倒時,井上千束只覺得荒唐可笑,但她還是想不明白花成司的動機。

  直到此刻,窺聽到幾人的通話,井上千束才理順所有信息——花成司大概率認識她的親生父親,並在那次晚宴上認出了她的臉。

  而且花成司和她那位疑似生父的人是敵對關系。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舞會上莫名其妙地搭訕;沾著血的恐嚇信和指名要她貼身保護。弄到她的血是為了想辦法和那位先生進行親子鑒定,把她擄走則是打算拍攝下些污穢不堪的畫面以此威脅她配合。

  但棋子這種事,井上千束已經不想再當第二次了。

  而且井上千束通過花成司的電話聽懂了另一層含義——他特意在這三個男人開口詢問前就給出「會保他們出來」的承諾,意味著花成司已經感受到了威脅。

  先是甜言蜜語安撫軍心,試圖為自己養的打手們喂下顆定心丸。

  如果沒有抓到,皆大歡喜。如果被抓到了,他們會繼續為花成司背鍋,矢口否認和花成司的關系。

  至於之後……花成司是直接推波助瀾一把將他們徹底打入大牢再借勢弄死,還是先把人保出來再找機會殺掉,這可就說不一定了。

  井上千束原本打算繼續忍耐裝睡,見機行事。但她的心髒卻突然劇痛了一下,像有一股強大的電流順著靜脈血管竄入心房而後又快速溜走。

  心悸讓井上千束悶哼出聲,胃部發酸,黏稠的胃液像要湧上食道。

  該死,他們喂她吃下的藥物絕對含有過量的處方成分。

  過電般疼痛引起的悶哼把車內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過去,他們安靜片刻後,坐在後座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的男人一把揪住井上千束的襯衣領。

  「哈,」他咧嘴笑著,但冷汗早已掛在額頭:「你這個女人,其實早就醒了吧!」

  他雙手拽住井上千束的領子前後猛烈搖晃。

  「住、住手,唔!」

  井上千束清醒不過十來分鐘,身體還完全沒脫離藥物的影響。眼下被男人揪著不斷晃動,她只覺得頭痛欲裂。自己好像變成了被裝在調酒器具裡的冰塊,隨著晃動的節奏,意識不斷砸在冰冷的壁面。

  腦袋再次變得昏昏沉沉,眼前的畫面也開始天旋地轉。

  「說起來都怪這個女人,我甚至都沒能好好享受一下就被追著逃了出來。老子跟了花成司五六年,還是頭一次這麼狼狽!」

  男人瞪大了眼睛,從脖子到臉都漲得通紅,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驚恐。亦或是雙重作用下導致的腎上腺素激增,人也跟著興奮起來。

  「哥幾個這次是翻車了吧,哈哈哈。」

  對死亡和想像中可能出現的血腥審訊的恐懼讓他陷入一個類似癲狂的狀態,本就是喪盡天良之人,窮途末路時難道還能期望他良心回歸。

  「視頻是嗎,手機也能拍吧,車子裡也不是不能做。」

  井上千束瞪眼看著面前對她笑得下作的男人,只覺得對方不管是寫滿貪婪瘋狂的眼神還是揪住她衣領的手指都叫人作嘔。像被丟在陽光下暴曬腐爛的海魚,光是味道就足以引起她一陣反胃。

  井上千束想要抬手抵抗,費盡全力卻只是讓手指抽動了兩下。無措和絕望是把她拖向深海的鐵鏈,手腳都被牢牢捆住,只剩無邊的黑暗和窒息感。

  雙眼泛紅,眼淚溢滿眼眶卻遲遲未落。

  井上千束不想面對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但她不想哭,絕對不要在這些人面前掉下一滴眼淚。

  眼底厭惡抵觸的情緒激怒了向井上千束靠近的男人,他惱羞成怒地扯著井上千束的衣領子笑得放肆:「不愧是精英警花,體質就是比普通人好。你還是為數不多在事情結束前就能醒來的人之一,而且醒得更早。」

  「但那又怎麼樣,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們活該。等會就好好享受吧,我會很期待你求我再來一次的樣子。」

  臉部肌肉抽動,井上千束真的很想哭,但她只是瞪著眼前的男人,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粗糙的手指揪著她的衣領,固定扣子的白線牢固但經不起任何蠻力。就在男人扯著衣衫打算向兩邊撕開時,後座車窗破碎的聲音為車內的荒唐和罪惡按下了暫停鍵。

  一顆半指長的狙擊子彈從左至右貫擊了後座,在左右兩扇車窗玻璃上分別留下一個圓形的彈孔和蛛網狀的裂痕。車子不斷向前行駛,碎成小塊的玻璃也以彈孔為圓心開始由內向外地脫落,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多邊形大洞。

  原先還耀武揚威的男人甚至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斷了呼吸,鮮血濺井上千束一身。車窗、座位、車頂,到處都是血,甚至有些濺射在了前座中間的後視鏡上。

  頭部被開了大洞的男人軟著身子栽倒在座位下放腳的縫隙裡,副駕的男人驚叫個不停,被駕駛座的絡腮男大聲呵斥後才勉強閉上了嘴。

  井上千束臉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她喘著粗氣試圖蜷縮在座位角落,剛才的撕扯已經弄松了她襯衣的前兩顆扣子,被細線掛著的紐扣搖搖欲墜。

  千束用盡力氣抬頭,視線順著後座左側的破洞望向車外,一雙含淚杏眼也終於重新染上了光亮。

  是諸伏景光,他又救了她一次。

  井上千束不知道諸伏景光在哪裡,但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視保護著她。

  嘴唇張合,井上千束無聲對車外看不見的男人傳遞著簡單但發自肺腑的詞彙。

  ——謝謝你,景。

  厚重的狙擊鏡片裡,井上千束干裂泛白的嘴唇說著道謝的話。

  諸伏景光蹙眉。心頭泛酸,是種無法用詞彙准確形容的苦澀。

  明明眼底滿是逞強和無助,為什麼卻在槍聲響起後亮了雙眼,還能對他展開微笑。

  千束都不怕他的槍誤傷她,又或者受地形限制他射出的這槍是唯一一槍嗎。千束就這麼信任他,甚至敢把性命托付嗎。

  那種臉上蒼白脆弱卻試圖讓他安心的笑容,只會讓他更加心疼。

  「怎麼樣,」安室透坐在駕駛座:「情況如何?」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研究過地形後特意選擇了這條方便瞄准的線路。雖然和追蹤的車輛完全錯開了,但更高的海拔和空曠的視野大大方便了諸伏景光站起身直接把狙擊槍架在車頂進行瞄准。

  「解決了一個,」諸伏景光收起腳架把槍抱回懷裡:「去下一個狙擊點吧。」

  但遠程狙擊始終不是個辦法,井上千束還在車上,必須有人把車子停下。要麼是駕駛座的絡腮胡,要麼是其他人。

  比如松田陣平。

  「媽的,該死該死該死!」

  前座兩人已經有些崩潰,他們完全弄不明白子彈到底是從哪射來的。不僅能一槍斃命,而且絲毫沒傷到被死掉那家伙揪在手裡緊挨著的井上千束。

  他們不是沒有幫花成司做過殺人越貨的勾當,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們的手法就顯得格外不專業,如同三五歲小孩在關二爺面前舞刀弄槍,班門弄斧。

  他們此刻就像被無形力量按在砧板上拼命掙扎的魚。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生死全由對方說了算。

  「哥,咱、咱們怎麼辦?」

  副駕的男人嘴唇顫抖,連說話時都哆嗦著聲音說不利索。

  絡腮男吐了口唾沫,紅著眼咬牙切齒道:「不用怕,再往前開兩三公裡有個岔道口,那裡有條土路。難走是難走了點,但左右兩邊都是樹,可以遮一遮視線!」

  「那後面這個女人……花成先生那邊也……」

  「哈,」絡腮男譏笑一聲道:「咱哥倆都快活不下去了,誰還管他們啊。」

  用力踩下油門,車速儀表盤上的指示器轉向像征嚴重超速的紅色區域。羊腸小道就在眼前,絡腮胡踩下剎車稍減車速,而後猛打方向盤把車子一個甩尾直接拐進了被叢林包圍著的小道。

  茂密高聳的樹木遮擋了他們觀察周圍的視線,但相對應的也擋住了狙擊手的視野。

  泥濘的土路把車子顛得跳個不停,長達二十多分鐘的平靜讓前座兩人繃緊到快要斷裂的神經得以短暫舒緩,絡腮男也順勢降慢了車速。

  又駕駛了個七八分鐘,沾滿泥濘的車子才終於從樹林裡拐回大道。

  絡腮男先是熄了車燈從路口探出半截車頭,左右打量半天確認沒其他車子後才重新擰開遠光燈開上瀝青路。

  身後再也沒有可怕的白車身影,藏在暗處的狙擊手也不見蹤影,夜色回歸平靜。雖然死了一個兄弟,但起碼他們還活著,而且為花成司效力這些年也撈了不少油水。

  絡腮男斜眼瞥了眼後視鏡裡癱軟在後座試圖調整呼吸的女人,威脅道:「你最好老實點,不然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下去陪我那個兄弟。」

  擺脫死亡的陰影讓他心情大好。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們會放你走的。」

  但不管是絡腮男還是井上千束,他們都知道這句話只是一句毫無分量可言的謊話。事到如今,他們一定會殺掉她的。所謂的「放人承諾」,只是怕井上千束再給他們額外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想讓她乖乖聽話的小手段罷了。

  但此刻井上千束也只能乖乖聽話。

  她倚靠著窗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車廂內的血腥味讓她想要作嘔。胃部持續酸脹,感覺就像胃液被反進了口腔。垂落在額前的烏發也被冷汗浸濕,黏在肌膚上有些難受。

  手指顫抖著勾動幾下,井上千束勉強恢復了對四肢的操控權,只是肌肉依舊酸軟無力。手腳像被綁上了千斤沉的沙袋,光是一個抬手的動作都要花上平時十倍的力氣。

  井上千束靠著窗沒有動彈,眼睛卻斜向上順著後視鏡悄悄觀察著前座兩人的舉動。

  只要再給井上千束一點時間,她一定會找出兩人的行為漏洞,為自己爭取活命和逃跑的機會。

  但還沒等井上千束思索出合適的逃跑方式,有人為她親手奉上了破局的鑰匙。

  東京地形以平原為主,但也錯落著一些小山丘。

  絡腮男的車子穿過叢林後正行駛在一段環繞山丘的環山公路上。只消抬眼,就能看到山體上纏繞著的一層層公路和金屬防護欄。

  就在井上千束透過後視鏡與前座的男人不其然對上眼的一瞬間,絡腮男正皺眉咧開嘴試圖威脅警告井上千束,一輛黑色輕跑踩足了油門從他們頂上一層的瀝青路直接撞開防護欄衝了出來。

  不符合常理的突變讓車內三人都瞪大了雙眼,眼前的一切如同鏡頭慢放。

  防護欄被撞斷時發出雷鳴般巨響,金屬片和木樁碎屑在空中四分五裂。黑色輕跑的車頭已經變形,車燈也整個碎掉。駕駛座的長發男人笑得暴虐,他一身正裝但卻突兀地沒系領帶。

  在車子從空中飛躍而下的瞬間,副駕的門被人從裡往外打開。松田陣平單手扶著門框,腳下用力一瞪,直接朝著井上千束所在的車子跳了過來。

  槍聲再響,絡腮男身側坐在副駕駛的男人瞪大了雙眼已然停止了呼吸。早早更換了埋伏地點的諸伏景光架槍隔著狙擊鏡遠遠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安室透制定的這套方案雖然危險,但確實是一記高效的猛藥。

  副駕的車門被穩穩落在車頂的松田陣平打開,他一把揪出已經咽氣的男人隨手丟出車外,而後翻身擠進副駕駛,順手拉上了車門。

  「哢嗒。」

  是手/槍上膛的聲音。

  松田陣平用一把黑色手/槍抵住絡腮男的太陽穴,冷聲道:「你是自己停車,還是我殺了你再把車給停下。」

  不遠處,唯一的道路已經被兩輛橫停的轎車攔得嚴嚴實實,四五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手握手/槍指向車子裡的絡腮男。地上也已經鋪上了能截停車輛的阻車釘。

  剎車聲響起,除千束外,車內僅剩的唯一活口被一擁而上的警視廳公安從駕駛座拽出按倒在地。

  後座車門被拉開,井上千束眯起眼睛望過去。車門外,車燈照亮了黑暗中的山間公路。

  松田陣平就站在井上千束面前,離她僅半步距離,觸手可及。

  留有男人體溫的西裝外套被脫下披在井上千束身上,松田陣平蹲下身子用力抱住車上滿臉血污的女人,全然不在意千束身上未干的血是否會弄髒他潔白的襯衣。

  松田陣平只是緊緊摟著井上千束,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血肉裡。

  想用力擁抱,卻又不敢太過用力。

  井上千束也抬手,手指虛弱地揪住松田陣平的衣襟,試圖給予他回應。

  松田陣平啟唇,他聲線顫抖,卻叫井上千束沒由來地平靜了心神。

  他說:

  「別怕,我來救你了。」

  井上千束一直壓抑著的淚水,終於順著眼眶滑落。

  作者有話說:

  提前更新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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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井上千束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天花板上陌生的吊燈,默默抱進了懷裡的玩偶。先是意識掙扎著從混沌裡爬出來,而後大腦陷入大片空白。

  她這是在哪裡?睡著後錯過的時間段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

  像八爪魚一樣搭在井上千束身上把她黏進懷裡的幾只爪子是怎麼一回事。

  記憶最後的畫面是自己被送進了杯戶醫院。

  往醫院塞了自方勢力的不止是烏丸集團,還有警視廳公安部。簽署了協助人保密協議的中年醫生在為井上千束檢查過身體後,用針管把藥水推進了她身體裡。

  「今晚可能會發熱,你們派個人看著她一點,退燒後就好了。」

  井上千束被松田陣平抱在懷裡,她還沒能完全恢復力氣,甚至連回擁摟住松田陣平脖子的動作都有些吃力。

  於是井上千束把手臂整齊疊放在腹部,眼睛半瞌,乖巧柔軟到像只沒睡醒的小貓。

  「千束醬~」

  走道盡頭,萩原研二笑得元氣,他小跑著三步並兩步來到被松田抱在懷裡的女人面前。

  剛才井上千束被推去做檢查時,萩原研二消失了一會。

  現在重新出現在眾人視野裡,他右手始終藏在身後,似乎正握著什麼小驚喜。

  萩原研二順著過道跑過來,被他越過的公安部警員扭頭看清他藏在背後的東西時,全都無一例外地瞪大了眼睛。

  「醬醬~」

  被萩原研二獻寶般捧在手裡的是一個僅小臂長的兔子玩偶。

  白色絨毛搭配粉色小短裙,跟身子同等長的大耳朵垂落下來,圓溜溜的眼睛下面是一點腮紅。做工精良的小兔子看上去軟乎乎的,讓人下意識聯想到動畫片裡被奶聲奶氣的小女孩抱在懷裡的毛絨玩偶。

  ——是個很適合送給小朋友的玩偶。

  井上千束剛在心底做出這樣的判斷,眼前的兔玩偶就被萩原塞進了她的懷裡。

  「誒?」

  兩手握住被硬塞過來的兔子,井上千束眨巴著眼有些茫然。

  「是送給千束醬的禮物之一,」萩原研二笑著眨眼丟出個wink,元氣滿滿的笑容裡彈出顆粉色愛心,在空中畫著歡快的波浪線直奔千束而去:「我房間裡還有一只更大的哦。」

  說罷他還抬手比劃了一番,試圖讓千束理解另一只兔子的大小。

  千束低頭打量著手裡的玩偶,抿唇:「是很可愛沒錯啦……」可是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如果是萩原,他一定會笑著歪頭,說出諸如「千束就是我的小朋友」這類寵溺又不講道理的台詞。

  「不過比起這個,」萩原研二上半步,他放柔了笑容,身子遮住頭頂大部分燈光:「千束醬抱著兔子睡一會吧。」

  「等千束醒來,我帶你去吃你超喜歡的中華料理,有烤鴨哦。」

  萩原研二在電話裡都聽諸伏景光說了,意圖侵犯井上千束的男人只差一點就要撕開她的衣襟。

  前所未有的憤怒在心底掀起風暴,獨自離開醫院後,萩原研二坐在無人的長椅上點了一根又一根香煙。

  ——那群混蛋試圖傷害他的小姑娘。

  險些發生的慘劇讓萩原一陣後怕。他想,井上千束一定也害怕極了。

  就算職業是警察,他的小姑娘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還沒來得及細聞花香,也沒能踏遍世間山河。脫下身上的警服,井上千束也只是個普通人。

  出奇地憤怒,臉色陰沉得可怕。

  但在帶著兔子玩偶回來時,萩原研二站在樓道裡背靠著牆,將臉隱沒在陰影裡。疲憊地深呼吸過後,萩原研二強迫自己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元氣的笑容,而後才若無其事地轉身出現在井上千束面前。

  「小兔子超喜歡千束醬哦~」

  所以抱著它睡一覺吧。

  再次醒來時,晨曦會灑進臥室,灰雀在枝頭輕唱,窗外藍天下是柔軟的白色卷雲。陽光正好,心情亦暖。

  「晚安,千束醬。」

  俯身在井上千束額頭落下一吻,低沉的嗓音甜膩得像用沾著晨露的紅玫瑰釀成的糖。溫熱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千束翠綠的眼眸上方,遮擋住她窺探的視線。

  晚安,我的小姑娘,我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寶藏。

  井上千束扭動著身子試圖抗議,但最終也只是放松身體,乖巧地抱緊懷裡的兔子,閉上了眼。

  「晚安,大笨蛋先生們。」

  結果一覺醒來,她被帶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陽光被拉緊的窗簾隔絕在屋外,昏暗的房間只能聽見沉穩的呼吸聲。井上千束蓋著一床薄毯躺在陌生的大床上,被人一左一右像夾心糖一樣擠在中間。

  本該是被照顧的那個,但此時此刻井上千束感覺自己像是在照顧沒有安全感的小朋友的幼稚園老師。

  左邊人的一條胳膊穿過井上千束頸部下方的縫隙,另一只手則搭在她的鎖骨。對方兩只手環成個圈,把井上千束牢牢環繞在臂彎裡,寬大的手掌握著千束的肩。對方弓著身子像一只大蝦般把頭擠進井上千束左邊肩頭,他似乎睡得正香,偶爾還用額頭親昵地在千束臉上蹭兩下,小腿也放肆地搭在井上千束腿上。

  這如同抱抱枕的睡姿和大金毛般粘人的姿態,即便在昏暗環境裡看不清對方的臉,井上千束也瞬間辨識出了他的身份——除了萩原研二,不可能有第二個選項。

  如果左邊這個是萩原,那右邊雙手環繞摟著她腰的人就一定是松田陣平了。

  井上千束無奈嘆氣,手指揉過懷裡兔子的耳朵,默默把萩原送的玩偶抱得更緊。她睜大眼睛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救命,好熱。

  男性體溫本就高過女性,現在又是夏天。雖然開了空調,但被兩個熱源體像八爪魚一樣牢牢纏住,井上千束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爐子裡不停翻烤的香腸,她簡直快要中暑了。

  果然沒有危機時,機動隊惡犬就是最大的危機。

  大概是上天垂憐,聽到了井上千束心底的哀嚎。就在井上千束癟著嘴就快忍受不住時,臥室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來人旋轉門把手的動作很輕,客廳的陽光順著漸寬的門縫溜進臥室。留著細碎胡渣的貓貓眼男人探進半截身子,天空般蔚藍色的眼睛裡是春風明月般的溫柔。

  諸伏景光露出個淺淺的笑,他放低音量小聲道:「千束你醒了呀,唔……為什麼用這種亮晶晶的眼神望著我?」

  井上千束看向他時一雙翠綠色的眸子像淬了星光。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千束下垂的眉尾和皺成一團的小臉,無不在述說著心底的委屈。

  「智,」井上千束開口,因為夜裡發汗的原因,身體缺水讓她聲音有些沙啞:「幫幫我,能不能把我給弄出去。」

  身邊這兩個家伙纏得太緊,她一個人的話根本做不到在不吵醒對方的前提下從黏人的爪子裡爬出去。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在諸伏景光的幫助下從呼呼大睡的機動隊惡犬懷裡鑽了出來,井上千束輕手輕腳關上臥室門後,抱緊懷裡的兔子玩偶跟著諸伏景光來到了客廳。

  這是一間對千束而言完全陌生的屋子,但不管是臥室還是客廳,雙層窗簾都被拉得嚴絲合縫,不留一寸空隙。

  諸伏景光把倒滿水的杯子端到坐在沙發上的千束手裡,不等她發問就主動介紹起了情況。

  「這裡是我和透的新安全屋。你們之前不是說要找個機會大家一起聚一聚嗎,剛好最近班長被調來了東京,所以我和透商量過後臨時決定把聚會日期改成今天。」

  井上千束渴極了,她握著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喉嚨大口吞咽時發出咕嚕的聲音。

  「得救了!」說罷,井上千束從鼻息處吐出聲嘆息,滿臉無奈。

  「餓不餓,我今天買了不少食材,先給你做個三明治?」

  諸伏景光邊說邊打開袋子:「我也有特意去西點店買了面包和小蛋糕,千束要吃哪個?」

  「面包好了。」

  「面包嗎,」諸伏景光彎腰在腳邊的袋子裡翻找著:「我還以為千束會更想吃我親手做的料理。給,菠蘿包。」

  井上千束接過面包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胡亂嚼了兩下就吞咽進胃裡。她吃下大半菠蘿包才邊嚼邊看向景光:「智的料理超級贊,如果可以,我巴不得頓頓都能吃到你做的飯。但是我也不可以總給智添麻煩呀,看你這副架勢,應該是剛買完東西回來吧。」

  「如果是做給千束,」諸伏景光單手托腮笑道:「一點都不麻煩。」

  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一側,看著身邊人小口小口把橙棕色菠蘿包整個吃掉。注視的目光溫柔如涓涓流水,亦如他人。

  「料理能被千束以喜悅的心情吃掉,我也會很開心。」

  井上千束頓住撕開第二個菠蘿包的動作,她斜著視線偷瞄了諸伏景光幾眼,而後眨巴著眼睛收回視線——雖然一直都知道景光是個比月色都溫柔的人,但總感覺他對自己的態度變最近得有些微妙。

  咀嚼的動作被刻意放慢,井上千束低頭看向自己的膝蓋,沒有再說話。

  昨晚已經有人為她脫下沾血的白襯衣,換上了干淨的連體短裙——是萩原研二為她備在車裡的。

  大概是處理完米花大學的命案後沒幾天的事,萩原那家伙擅自說著「說不定哪天千束醬的裙子就在車上弄髒了哦,所以一定要隨時備好方便更換的裙子才行」這樣奇怪又叫人聽不懂的話,把新買的白裙子連同包裝袋一起丟在了後座。

  當時井上千束還小聲嘀咕,覺得研二的行為莫名其妙。現在看來,多虧了他在後座准備了新裙子,不然她恐怕都沒得可以換洗的衣物。

  完全沒意識到萩原研二真實目的的井上千束在啃完第二個面包後意猶未盡地舔了下沾在唇上的糖屑,美味的食物果然能讓她心情愉悅。

  「智,」她端坐身子,看向諸伏景光時滿眼認真:「在我快被侵犯時的關鍵性一槍是你開的,對嗎。」

  「你每次都能救我於水深火熱,」千束歪頭露出個明媚帶甜的笑容:「謝謝。」

  「如果有什麼我能為智做的事情,也請務必告訴我,我一定會盡皆所能的。」

  但得到承諾的諸伏景光只是掛著淡淡的笑,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

  他重新為井上千束倒滿杯子裡的水,站起身就准備拐進廚房。

  「智,我來幫你吧。」

  「可是你的身體……」

  「沒關系,藥效已經完全過去了,我現在已經恢復了哦。」

  「那就拜托千束在廚房陪我說話吧,」諸伏景光取下掛在掛鉤上的灰色圍裙,系好後道:「不然一個人做飯的話,偶爾也會寂寞。」

  「誒~」井上千束笑著拖長了尾音:「智你人真好。」

  白色口菇被倒進盆裡,接滿水的鍋被放在火爐上加熱。

  諸伏景光攪拌著碗裡的雞蛋液,筷子和瓷碗碰撞時打出清脆的噹噹聲:「昨晚我和透在確認你平安後就回了組織,是陣平和研二把你帶回了這間安全屋。研二和我說了哦,你一整晚燒熱反復個不停,他和陣平一直在幫你換頭頂的毛巾和擦酒精降溫。」

  先後經歷了找人、鬥毆、營救等事項,不管是松田還是萩原,昨晚幾乎都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後來又忙前忙後地照顧了虛弱發燒的井上千束半宿。

  在確認千束的體溫終於趨於正常不會再反復後,臉色不佳的兩個大男人不管是身體還是意志也跟著得以放松下來。

  困意和疲憊排山倒海而來,雖然有考慮過要不要去客廳或者隔壁臥室將就,但又怕千束再次出現異常時他們發現不了。於是機動隊惡犬直接躺倒在了床上,也就有了井上千束醒來時的那一幕。

  蛋液被倒進煎鍋裡,在吱吱的煎炸聲中,蛋香溢滿廚房。

  景光繼續道:「今早我負責購買食材,透他則開車去接班長去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像是為了響應諸伏景光說的話,敲門聲恰逢時機地響了起來。

  一長兩短再一長,特殊的敲門節奏是確認身份的最初級暗號。井上千束順著貓眼看去,屋外的人正是帶著網球帽的安室透和近兩年未見的班長伊達航。

  解開門上的安全閂,安室透進門後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把井上千束按進了懷裡。他一手摟著千束的腰,一手摁著她的背,似呢喃又似輕聲細語:「太好了,你沒事。」

  被放柔的聲線裡是膽怯和後怕,按在井上千束背部的手顫了下。

  還好趕到了,還好救下了。

  如果再晚一步,事態大概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猝不及防就被抱進懷裡,井上千束瞪大雙眼直接大腦宕機。她眨了兩下眼,抬頭和站在安室透側後方同樣愣住的伊達航對視一眼後默默低下了頭。

  「透,班長還在這看著呢……」

  井上千束沒有回擁安室透,她只是把頭埋在安室透肩膀,恨不得直接化身成一只鴕鳥,把頭直接埋進土裡。

  「啊抱歉抱歉,」安室透松開了懷裡的人,他改握住井上千束的手,上下掃視了好幾遍才長嘆一口氣:「我只是太擔心你了。」

  「透,你……」

  井上千束抿嘴,沒有再出聲。

  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伊達航握拳在嘴邊咳嗽一聲,打破了玄關處曖昧又古怪的氛圍。

  伊達航的眼珠左右游離一圈後看向安室透,他臉上表情微妙:「我還以為井上和松田或者萩原中的誰在一起了,但怎麼是你……」

  伊達航早在一年前就看到了被萩原發在推特上的合照。當時他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對著照片百思不得其解。

  這兩個家伙到底誰才是井上千束的男朋友?

  而且看井上臉上一副不知所措的勉強笑容,難不成是被強迫的?

  當時剛入職半年、很少抽煙的伊達航死死盯著照片,抽空了兩包煙都沒能想清楚問題的答案。

  本以為這次見面能揭開事情的真相。

  如果他們當中有誰真的強迫了井上千束,伊達航不介意重拾班長威嚴,好好敲打這兩個胡鬧過頭的家伙一番——畢竟在伊達航已經泛遠的記憶裡,井上千束總是溫和地笑著跟在他們身側,不知道怎麼拒絕他們提出的請求,哪怕那個請求可能已經算得上無禮。

  結果誰曾想伊達航還沒見到松田陣平他們人,就先目睹了安室透滿是擔憂地把前來開門的井上千束擁進懷。

  伊達航:……?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關鍵情節,這劇情走向怎麼有點看不大懂呢。

  此時此刻,伊達航皺著能夾住豌豆的眉心,深刻覺得自己急需一份「前提情要」。

  作者有話說:

  推特上的照片:是小川香織拍下來的三人合照,然後被研二發在了個人推特上。

  (為了防止有小伙伴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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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井上千束光腳縮在沙發最中央,她抱著懷裡的兔子一言不發。眼睛雖然盯著電視,但大腦已經完全放空。

  會演變成這樣都是這些笨蛋先生的錯!

  事情發生在伊達航到來後沒幾分鐘的事。

  半夢半醒間萩原研二想要像往常一樣抱住井上千束蹭,但他探過身子卻撲了個空。眉頭皺起,喉嚨裡擠出出沙啞不清的哼唧,萩原迷迷糊糊試圖伸手去撈,手掌卻拍在了床另一側松田陣平的臉上。

  「唔,」松田陣平蹙眉,扭動脖子更換了個姿勢:「千束,別鬧,讓我再睡會。」

  原本摟著千束細腰的手掌往回收,試圖把人拉進懷裡,卻只抓得兩手空空。

  兩個大男人閉著眼各自在床上摸索一番後僵住了身子,寬敞的臥室只剩下風浪前窒息般的寧靜。倒數三個數後,兩只機動隊惡犬不約而同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相互對視。

  ——千束呢!?他們那麼大個千束哪去了!

  門外是銀鈴輕笑,本該躺在懷裡的女人正與人在客廳談笑。

  腦子裡警鈴狂響,床上兩人近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出臥室。松田還因為太著急,下床時腳下踉蹌險些踩空。

  面積大上不少的客廳被拉上了窗簾,只能依靠頭頂的吊燈提供光亮。姍姍來遲的安室透和兩年未見的班長正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攀談。

  能一眼望盡的一體式廚房裡,井上千束穿著白色短裙跟在諸伏景光身側。她笑容溫婉甚至是有些燦爛,發自內心地開心笑著。

  諸伏景光把正在烹飪的菜式裝進小碟裡遞給千束,冒著熱氣的食物被千束用筷子夾在嘴邊吹過後喂進嘴裡。

  咀嚼兩口後,井上千束睜大雙眼露出驚喜的表情,衝著諸伏景光點頭。握著湯勺的景光則會笑得溫柔,彎腰湊近他與千束的間距離,小聲與她說著什麼。

  有著貓貓眼的男人性格向來溫柔包容,即便是警校時面對同期的任性,他也只是溫和笑著對他們盡情縱容。就性格而言,諸伏景光和井上千束意外的搭。

  如今諸伏景光彎著眉眼衝千束笑得溫柔,即便是高情商的研二也一時拿捏不准景光眼底的寵溺和眷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並不妨礙危機感像纏繞在潮濕角落的青苔般順著腳趾一路爬滿萩原和松田全身。

  機動隊惡犬在不用值班的休息日雖然也經常會主動下廚為千束做飯,但他們知道自己和諸伏景光在廚藝上的實力相差了起碼一個馬裡亞納海溝,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

  而且他們早就發現了,美味的食物能讓千束的嘴角揚得更開,勾勒出明媚的模樣。

  比如現在,井上千束就鼓著被食物填滿的腮幫嚼個不停,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極了貪吃的小狗被往嘴裡喂了塊最愛的醬骨頭。

  松田:「……喂萩,不知為何,我總感覺能看見千束身後有條看不見的尾巴正拼命左右搖擺。」

  萩原:「嗯,我也看見了……」

  大危機!

  煞費苦心攻略了快兩年的小姑娘要被黑心貓貓用精心熬制的醬骨頭給騙走了!

  想要衝上去一把握住千束搖擺個不停的尾巴,不准她對景光露出這種眼巴巴的目光。如果現在給千束套上項圈是不是就能永遠占有她,用一紙婚姻屆做項圈,掛上最漂亮的水晶鑽做裝飾。

  機動隊惡犬家的醋缸被砸了個稀巴爛,酸味飄得滿屋子都是。

  「千束醬∼」

  用蜂蜜般甜膩的聲音喊著千束的名字,萩原研二直接從身後抱了上去。利用身高優勢把井上千束整個鎖進懷裡,像張被鋪開的毯子般用身體把千束整個裹住。

  萩原研二眯著眼,嘴也變成了可愛橫臥的「3」。他抱著懷裡的千束,下巴也在對方額頭蹭個不停。

  「研、研二!」

  井上千束早就習慣了被萩原大金毛黏糊糊地抱著撒嬌,但在這麼多熟人的注視下還是第一次。

  而且做事向來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班長也在這裡。

  在他面前被抱著蹭來蹭去一個勁撒嬌,感覺就跟特意站到三堀教官跟前親親一樣可怕——雖然萩原還沒膽子大到敢做出這種事。

  「千束醬好乖,現在都還抱著我買給千束醬的小兔子……誒?」

  下一秒井上千束就把兔子玩偶直接摁回在萩原研二的手心。

  井上千束:「放開我。」

  語氣冷漠,像在生悶氣。

  「才不要~」

  「我要生氣了。」

  試圖威脅。

  「那我補償千束醬幾個親親怎麼樣。」

  「我才不要呢,研二你塊放開啦。」

  扭來扭去試圖掙脫,然後更抱得更緊。

  「再抱一會嘛。我們都好多天沒見面了,「千束醬愛的親親抱抱」養分嚴重不足,研二小花花難過得快要死掉了哦。」

  「真是的,都說了不要擅自創造奇怪的營養成分。」

  諸伏景光左手端碗右手湯勺,皺眉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撒嬌個不停的自家同期和癟著嘴滿臉郁悶的千束。

  真是糟糕,千束完全被研二給吃得死死的呢。

  被危機感吞噬的可不僅是景光,還有客廳沙發上的安室透。

  別看他被警察廳評價為做事認真謹慎的超強王牌,這人可記仇了。

  當初萩原研二把千束從安室透車上拐走時那個得意的小表情,安室透估計能記一輩子。氣到牙癢癢,恨不得把萩原的照片打印下來天天用來扎飛鏢。

  說起來在神奈川的時候,萩原這家伙還擅自偷跑,在神奈川警署坐實了千束男友的名頭。

  眼周肌肉收縮了下,安室透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扭頭看向廚房的表情實在算不上美好。他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拽緊成拳,周身冒出的黑氣嚇得伊達航默默安室透相反的方向挪了下屁股。

  悄無聲息拉開自己和安室透之間距離的伊達航把眉頭皺得可以積水。他瞪著左眼,右眼卻微微眯起。

  眼睛一大一小得模樣略顯滑稽,但更滑稽的是他轉個不停的眼珠子。視線在遠處拌嘴個不停的萩原和眼前冒著黑氣的安室透之間來回瞟,眉毛隨著眼珠的轉動時高時低,莫名有種抑揚頓挫之感。

  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伊達航盯著自家同期瞅了半天,最終只是眨著眼擠出個問號,摸著鼻子默默把視線挪向了無人的角落。

  可惡,他果然還是需要一份「前情提要」,要是生活中也有彈幕就好了。誰都好,能不能給他一點提示。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

  氣極的安室透咬牙用力擠出個笑,他站起身上前把手搭在萩原的肩膀。看似禮貌,但手掌暗暗發力,已經用力到萩原都忍不住挑起眉尾倒吸一口冷氣的地步。

  安室透:「研二你不可以這樣壓著千束,她才剛剛恢復。」

  「沒關系哦,」萩原笑著眨眼丟出個wink:「我沒有真的壓上去,而且千束醬喜歡。」

  突然躺槍的千束:「……」

  不,她雖然不討厭,但絕對沒有喜歡。不過萩原確實只是把她抱在了懷裡,沒有真的把體重壓在她身上就是了。

  「千束只是太溫柔了所以才沒有拒絕你,但也請你適可而止一點,不要給千束造成困擾的。」

  「嘁,」萩原挑眉,一臉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到底是會給千束造成困擾,還是會對你造成困擾。」

  被直擊要害的安室透笑皮笑肉不笑地在額角崩起了個十字。

  坐在沙發上還沒把瓜完全吃明白的班長:「……?」

  「萩,」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諸伏景光也不大贊同萩原的行為:「千束才剛恢復,你讓千束好好休息吧。」

  從臥室出來後就一直站在衛生間抽煙的松田陣平把只燃了半截的香煙摁熄丟進馬桶裡衝走。他單手插兜倚靠在開放式廚房的外牆上,哼笑一聲:「所以景光你這家伙就用讓千束跟你一起站在廚房的方式來好好『休息』?」

  「啊……抱歉。千束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我一定給你添麻煩了吧。」

  一些簡單的茶言茶語。畢竟大貓貓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被萩原摁在懷裡蹭來蹭去的井上千束費力抬頭,她試圖出聲替景光辯解:「是我主動提出要來幫忙的,智只是……唔。」

  沒說完的話在松田的眼刀裡默默咽了回去,她被大狼犬凶巴巴地瞪了。

  「陣平你凶我……」

  井上千束癟著嘴摸了下鼻子,垂下視線看向地板。

  她說的明明就是事實,陣平這家伙好霸道!

  萩原:「對哦對哦,小陣平超級凶的,所以千束醬把他丟掉跟我走吧∼」

  松田:「喂萩,我還在這呢,你就當面背刺我?」

  安室透:「呵,卷毛混蛋你活該啦,誰讓你背刺我。」

  松田:「嘁,明明是你自己提前棄賽。而且景光不也一直在背刺我們。莫名其妙被送到搜查一課的便當是你做的吧……別只是站在那裡笑。不承認也沒有用,絕對是你干的好事!」

  安室透:「景你果然……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笑得歉意的諸伏景光:「抱歉,透。」

  廚房裡四個大男人辯論得有多凶,廚房外的伊達航就有多痛苦。

  他坐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和大腦全都徹底進入放空狀態——總感覺自己好像吃懂這個瓜了,又好像還是不太懂。

  「那個……」他舉起手,如同上課時向老師提問的乖學生。在廚房裡的五人都把注意力挪到伊達航身上後,伊達航才撓著臉繼續道:「所以你們四個……」

  吞咽下舌根處的口水,伊達航說話時聲音漸弱,連標點都透著心虛和不確定:「都是井上的男朋友?」

  「誒?!」

  伊達航的發言過分震撼,井上千束被驚得倏然抬頭,顱頂也哐的一聲撞在了萩原研二的下巴上。

  井上千束甚至顧不上痛,也無暇理睬單手捂著下巴哼唧說痛試圖撒嬌的萩原。她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嘴唇微張,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漫長沉默後,千束才顫著舌根從聲帶裡擠出一句話:「班、班長!這種事可不能亂說!我才沒有同時和四個人一起交往!」

  「我就說嘛,」聽到想要的答案,伊達航長嘆著松了一口氣,從剛才起就因為眼前荒誕的鬧劇而僵住的身體也跟著放松了下來:「我認識的井上也一直都是優秀又踏實可靠的人啊,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身子躺靠回在沙發背,伊達航微蹙眉心笑得無奈:「所以他們幾個裡,誰才是你的男朋友?」

  ——是某只機動隊惡犬哦。

  雖然很想這麼回答,但井上千束才剛微笑著張唇,就被人齊刷刷用洪亮的聲音截了話頭。

  除了才剛加入戰局且性格過分溫柔的諸伏景光,其他三人異口同聲:「當然是我啊!」

  伊達航:「……?」

  千束:「……!」

  這似曾相識的畫面。

  空氣裡只剩下牛排在煎鍋劈啪作響的聲音。

  井上千束看了眼坐在沙發上已經變成豆豆眼的班長,覺得自己整個人頭都大了。

  心情就像在海浪裡不斷沉浮的小船,井上千束用力閉上眼睛深呼吸,手指也在眉心處搓揉著試圖以此平靜心底的風浪。

  這個時候只需要給千束一個暫時安靜的環境,她就能迅速從糟心的狀態脫離出來。

  但偏偏事與願違。

  除了握著筷子默默轉過身繼續煎烤牛排的諸伏景光,其他三只品種各異的警犬正圍著他們喜歡的小兔子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大有非要一爭高下的態勢。

  青筋在額角崩起,閉著眼試圖平息心情的井上千束嘴角抽動。她拼命在心底默念不要生氣,額角崩起的青筋卻越來越多,並最終在幾人互揭老底的拌嘴聲裡徹底爆發。

  「你們幾個!都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噹!噹噹!」

  是金屬和頭蓋骨猛烈撞擊發出的脆響。

  被鋁制湯勺在頭頂敲出鼓包的三個大男人在開放式廚房和客廳的連接處跪得整整齊齊。

  他們頭上各自頂著一個白底藍邊的蘸料碟,整齊標准的跪姿如同復制粘貼,讓人聯想到三消游戲。

  性格各異的三個大男人全都低著頭,時不時用余光偷偷打量抱著兔玩偶坐在沙發上的井上千束。只匆匆一眼,又趕在被千束察覺到前立刻心虛地低下頭。

  但還是被井上千束給發現了。

  「不許偷看,給我乖乖跪好。」

  語氣溫和,卻莫名帶著一股濃烈到能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滑跪三人組:「……是。」

  默默蜷縮在沙發最角落的伊達航:「井上她原來……這麼可怕的嗎?」

  同樣蜷縮在角落,緊緊擠著伊達航、雖然在微笑但額角已經掛上豆大汗滴的諸伏景光:「大概……吧。」

  畢竟早在畢業前,他就親眼見證過生氣的井上千束是如何以脖頸絞的方式差點送走萩原。

  「噓,千束看過來了。」

  這一天,伊達航和諸伏景光有幸見證了最要好的同期像消消樂般整齊跪在地上的壯觀場景。

  作者有話說:

  臉上鎮定微笑但內心慌的一批的景光:還好我剛剛沒參與(默默挪開視線.jpg)

  伊達航:「我認識的井上也一直都是非常優秀又踏實可靠的人啊,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其他幾個:可是我們會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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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說是警校六人小隊時隔兩年的再聚,但所有人都沒有喝酒。今非昔比,面對虎視眈眈的對手,沒有人敢妄自托大。

  而且與其說是聚餐,不如說是戰略商討。

  風見他們已經從中谷嘴裡挖到了黑櫻花的名單——一名已故警員,兩名在警視廳就職,另外兩名則在地方警署。

  警察廳聯合警視廳最高層一番商討後決定把黑櫻花全部調往東京警視廳。

  調往東京警視廳意味著更高的發展機會和權限,但可以把黑櫻花徹底置於他們的監視下。雖說確實存在著直接黑櫻花調往偏遠落後小地方的方案——這樣不管黑櫻花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也無法為組織提供太多幫助。但山高皇帝遠,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肆意為虎作倀。

  警察廳不可能直接逮捕黑櫻花。

  這樣做完全是在向黑衣組織和它背後的烏丸集團傳遞出他們中間有人向警方供述了情報的事實。組織裡清楚黑櫻花計劃和詳細名單的人不多,只消稍稍用點心,很快就能排查道中谷身上。

  如果情報是已經發瘋的中谷泄露給警方的,就意味著負責處理掉中谷的波本對組織說了慌。

  安室透把浮在湯裡的牛肉丸子塞進嘴裡:「但如果黑櫻花突然被一齊調往東京警視廳肯定會引人猜疑,所以上面一口氣調動了十來號警員。」

  就像阿加莎的《ABC殺人案》,把真正想要殺害的目標藏在一群毫不相干的名單裡,模糊對方調查的視線,干擾對方的判斷。

  不過托這次調度行動的福,伊達航也得以提前轉入東京警視廳,成為搜查一課的警部。

  「班長這次被調往哪個課室?」

  「搜查一課三系。」

  「三系嗎,」井上千束鼓著被菜塞滿的腮幫:「那和我是一個課室哦。」

  「是嗎,那還真是走運。」

  咽下嘴裡的飯菜,井上千束笑得滿臉期待:「班長你要不要來我的小隊,我可以向現任搜查一課的總負責松本長官申請哦。如果是班長的話,一定會成為超強力的戰友,我小隊的隊員都超有悟性的,絕對不會讓班長你失望哦。」

  「唔,干脆班長來做我們小隊的隊長吧,班長真的超級強。」

  「井上你真的不是因為需要命案、公安兩邊跑才想把隊長的活甩給我嗎。」

  「哪有,我可是超崇敬班長的。」

  被用認真的語態誇贊,伊達航爽朗大笑:「哈哈哈被搜查一課精英警花這麼誇贊,我還真是榮幸啊。」

  「說起來你遇險的事要是被搜查一課那些男警知道,他們可能會想手撕了罪犯吧。」

  身為全日本第一個進入搜查一課的女警,井上千束的名號在各個警署還是有一定流傳度的。哪怕不記得名字也不認識臉,但只要被提起,沒有人會不感嘆一句「哦你說那個女警啊,能進搜查一課一定很厲害吧。後來聽說她的小隊又加入了個新的女警,警視廳還真是臥虎藏龍呢。真好啊,我也想要女警同事。」

  伊達航倒是對自己會進入哪個小隊持無所謂的態度,被井上千束盛情邀請,便也滿口答應了。而且如果他進入井上千束的隊伍,就可以幫她在公安部的事情上打掩護——三人組滑跪等諸伏景光做好飯的空檔,坐在沙發上試圖把自己高大的塊頭縮成一團的伊達航從安室透那裡惡補了自己缺席的兩年裡發生在他們與黑衣組織之間的事。

  當然,如果安室透一臉認真嚴肅地向他講述過去的黑暗時沒有頂著醬油碟跪在地上那就更好了。

  警察廳剛升職沒幾天的長官和兩位爆物處隊長,三個被各自部門視為超級王牌的家伙跪在地上時的樣子乖巧得跟封建時代的小媳婦似,這都像什麼話。

  雖然很想說井上千束兩句,但伊達航很怕自己也加入滑跪的行列,默默選擇了閉嘴。

  ——還好娜塔麗很溫柔。

  伊達航剛在心底慶幸完,就倏然想起井上千束平日裡也是溫柔不輸娜塔麗的人。

  伊達航:「……」

  所以如果他把娜塔麗惹生氣了,會不會也要滑跪。

  「嘶……」

  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有著粗獷的長相但從來沒把娜塔麗惹生氣過的伊達航愈發堅定了要好好對自己女朋友的決心。

  伊達航出聲問:「所以你們接下來是怎麼計劃的?」

  「首先當然是解決花成司的事,他背後涉及的勢力太過復雜。」

  能夠把人擔保出來,證明他身後有足以支撐整套系統運作的勢力。或許是他利用議員的身份和家族勢力向警視廳施壓,又或者警視廳高層存在願意為他善後的人。

  除此之外,險些被拍下的影像資料和嫻熟的作案手法……受害人絕對不止井上千束一人。他們需要搜集更多證據,而那些影像資料,應該就是花成司的手上。

  被抓住的絡腮男很聰明,他知道自己未對井上千束造成實質性侵犯,就算真的判刑也坐不了幾年牢。更何況還有一個花成司會在外面試圖把他撈出去,不出三五個月他就能刑滿釋放。

  反倒是一開始被松田陣平摁倒在酒店樓下的男人被風見他們恐嚇一番後,倒豆子般把罪行全都吐了出來。反正他只參與了拍攝,完全沒機會對昏迷中的女性下手。

  他現在反倒要謝謝一直排擠他的那幾個家伙了,現在就算把罪行全都供述出來,他最後得到的判決也會比其他人輕得多,更何況還有一個協助調查的從輕判刑效果。

  但井上千束不打算放過他,她不打算放過參與這次事件的任何人。

  井上千束轉動著手中裝著鮮榨西瓜汁的玻璃杯,單手托腮陷入沉思。她抬頭望向安室透:「如果我殺人了,你們……會討厭我的吧。」

  此話一出,幾人皆是沉默。

  夾肉的動作頓在半空,嚼咽的聲音停下,幾人望向井上千束,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態,但誰都沒有說話。話題太過沉重,就連空氣變得冰冷。明明個是炎炎夏日,卻叫人呼吸連呼吸都是冷的,刺得肺難受。

  當光明被黑暗侵襲,審判被私欲干擾,以錯誤手段實現的正義還算正義嗎。

  「不,」安室透放下手中的碗筷,他低頭蹙眉,認真思考過後交出了自己的答卷:「我們是日本公安,是必須潛伏在黑暗裡的警察。如果是為了正義,為了撥亂反正,就算手染鮮血也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灰紫色的眸子牢牢倒映出井上千束的輪廓,安室透卻突然笑了。

  「而且這也是你在我失落時一直鼓勵我的話,不是嗎。」

  「你會永遠是我正義的伙伴。」

  亦如她那日發給他的短信。

  諸伏景光放柔了目光,他彎著眉眼笑得溫柔。本就溫潤的聲音像一塊剔透的白玉:「我了解千束的為人。如果是千束的話,不被逼到極限,你是不會剝奪對方性命的。所以不要擔心,我和透會陪著你的。」

  井上千束低下頭,她垂著視線似乎把目光落在了桌上被吃了一半的菜系上,對焦卻落在虛無的空洞處。大腦放空,她突然有些疲憊。

  本該被置於陽光下的警察手冊即將被濺上鮮血,被丟進陰暗處的金銅色警徽是否還能保持自我而不被鏽斑腐蝕。

  嘴唇微抿又迅速松開,而後再次抿起。不斷反復的細微動作是糾結反復的心情,言語卡在喉嚨,萬千思緒縈繞在心頭,最終卻只化作兩個字:「……謝謝。」

  ……

  日漸西沉,安室透他們已經換好衣服准備去酒吧報到。在獲得代號後他們已經獲得了更大的自由和權限,但為了工作方便,安室透他們還是會偶爾去酒吧繼續擔任酒保和駐唱工作。

  而且今天比較特殊,貝爾摩德提到過的即將加入他們的新人狙擊手諸星大今天會在酒吧等待與他們會面。

  「那麼我們也告辭了。」

  松田陣平起身拎過西裝外套,回頭看向千束:「身體真的已經恢復了嗎,不需要我背你嗎?」

  但井上千束只是笑得溫柔:「沒關系,我已經完全恢復了。」

  故作平淡的溫柔語調下是微不可聞的低落情緒,讓機動隊惡犬頓住了離開的動作。他們側目看了井上千束一眼,但千束只是笑著轉身朝屋內調整琴弦的諸伏景光他們招手道別。

  松田和萩原對視一眼,都意識到了問題,但他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帶著千束離開了安室透的安全屋。

  黑色跑車的車頭已經向內凹陷變形,左邊車燈也碎了個干淨。雖然萩原憑借著高超的車技讓車子從高處俯衝下來時平穩落地,但車輪和驅動都不可避免的需要進行維繕。

  公安部的人會幫忙把車子送去修理廠,眼下松田他們一行人只能選擇打車回去。

  但當車子行至橫跨河流的大橋時,萩原研二叫停了車子。他帶著千束和松田陣平下車選擇了以散步的方式走完後半截路。

  皎白月色半隱在雲間,余暉在臉上鍍上層溫柔的光。夏日時節從河畔吹來的風捎著涼意鑽進過路人的裙擺。井上千束一行三人錯落有致地漫步在河堤,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但浪漫的玫瑰正在凋謝,雪月風花也沉默無言。

  低著頭的女人任由清風拂動長發,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和路面,無心欣賞風與月。機動隊惡犬也只是雙手插兜走在前面,沉默不語——他們在等,等千束主動說出她的想法。

  鞋跟並攏,井上千束停下前行的腳步。她駐足站在月色下,背在身後的兩只手相互攪纏著手指。

  「陣平、研二……」

  千束出聲叫住了一直以來對她照顧有加的男人。

  面前三四步外,穿著西裝的兩個男人停下了腳步回神望向她。松田陣平一如既往臉上沒有過多表情,萩原則是掛著淺淺的笑,哪怕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大,也透著符合他人設的朝氣和感染力。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的女人。安靜又認真專注。

  「我……」井上千束只手出一個字就頓住發音,她眼神瞥向斜後方,咬著嘴唇眨了下眼。一雙翠綠色的眸子瞥向身前站定的男人,而後又迅速收回視線垂向下望朝地面。

  影子被路燈勾勒長,柔軟的月色落在千束眼裡卻只是一片慘白。井上千束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敢去看對面人的臉,特別是松田陣平,他要是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會氣到發瘋。

  但井上千束必須說出來。

  「我想我們……」聲線顫動,井上千束就連深呼吸時的氣息都在發抖:「是時候分手了。」

  最後幾個字近乎用盡所有力氣,話音落盡時,井上千束已經手指發涼,掌心也溢出了幾滴汗液。

  空氣中是無盡的沉默。

  「嘁。」松田把香煙叼在嘴邊點燃,打火機摩擦發出的哢嚓聲是夜色下唯一的聲音。他深吸一口後緩緩吐出,似乎全然沒被井上千束的分手宣言給傷害到。

  「為什麼?」

  松田陣平問。

  「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回應他的是又一段壓抑到近乎叫人窒息的沉默,空氣被抽走,心髒每一次跳動都把喘不過氣的苦悶順著血管輸送到身體每個角落。

  「我……」

  再次開口,井上千束已經連舌根都開始發干。她干咽下彙集在舌根處的唾液,把頭轉向一邊沒有出聲。

  ——我的生父可能是個身份很麻煩的家伙,弄不好會把大家都牽扯進來。而且我接下來要做的事非常危險,我不希望漩渦外的你們因為我受到性命威脅。

  這是千束未能說出口的心裡話。

  就像他們拒絕了伊達航的幫助提議,組織瘋起來可是連他們身邊的人都不會放過。不希望伊達航的父母和娜塔麗小姐遇險,所以不希望伊達航參與其中。

  「班長只需要在我們求助的時候伸以援手就好了。」

  同樣的道理,井上千束是勢必不可能脫離組織的掌控了——起碼在組織連同它背後的黑暗勢力被連根拔除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越是了解烏丸集團和黑衣組織的實力,井上千束就越是後怕。況且她身後還有一座隨時可以會崩塌的身世秘密。

  井上千束不怕死,但她不想重要之人因她而死。更何況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萩原研二,他們如果活著,可以為警視廳提供無限可能和力量,為人民提供諸多庇護和保障。

  不想他們死,所以井上千束後悔了——後悔了一年半前在被追求時向機動隊惡犬承諾的「未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會告訴他們」的話,也後悔了答應松田陣平「要試著去依靠他」。

  井上千束知道自己如果直接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一定會被松田陣平把分手提議給一口否決掉。他絕對會說著「絕對不會丟下她」之類的話陪她一起以身涉險。

  過分縱容機動隊惡犬的女人唯獨在這件事上不想讓步。

  唇瓣微張,井上千束再次吞咽下唾液,才強迫自己擺出一副不再留戀的姿態,說出早已准備好的虛假又殘忍的台詞:「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沒錯,我變心了,我不愛你了。我就是這麼糟糕又善變,所以快點走吧,離開我,離開這裡。

  本以為松田陣平會難過,會露出憤怒的表情握緊她的肩膀質問她為什麼。但松田陣平只是把香煙夾在手指,吐出一口煙挑眉道:「哦,我知道了。」

  他把指縫間的香煙叼回嘴裡,掏出手機翻找起來。鍵盤被按得啪啪響,他面色平靜:「萩你之前不是說要帶千束去吃烤鴨嗎,說起來明天好像剛好休息,預定中華街那家店明天的座位?」

  雙手插兜靠著路燈的萩原:「好哦。我有提前做過功課,那家店的烤鴨回購率超高,千束醬絕對會喜歡的。」

  井上千束:「……?」

  等一下,這劇情發展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樣!?

  「你們給我等一下!我說我要分手!分手!聽到了沒有!……陣平你不要忙著打電話預約座位啦,我說我要跟你分手!」

  反復強調自己的意圖,甚至著急得上前兩步握住松田陣平的手腕,試圖把他貼在耳邊撥打電話的手給掰著放下來。但比力氣,三個井上千束一起都不一定是松田陣平的對手。

  「……嗯對,三個人,明天下午五點半吧。……預留人松田陣平,電話就是現在打過去這個。……好,謝謝。」

  目瞪口呆地看著松田陣平擅自預定好座位並掛斷電話,井上千束瞪大雙眼石化一般僵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哼。」松田陣平勾起嘴角嗤笑一聲。

  嘴邊的香煙早在千束湊過來時就被松田陣平碾熄在腳下。他雖然有輕微煙癮,但可不希望女朋友吸到他的二手煙,一口都不行。

  松田陣平把手機揣回兜裡,他咬著後槽牙終於在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意。但憤怒的情緒還遠遠不夠,起碼遠不是突然被女友告知變心分心並被甩掉的男人該有的表現。

  「我說你啊,」松田陣平又好氣又好笑:「看你一路上都低沉不說話,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害我和萩擔心了半天。提心吊膽地走了一路,結果就這?」

  井上千束:「……??」

  我要和你分手誒!這都不算什麼大事嗎!?

  「哈,」松田陣平發出聲極具嘲諷意味的冷笑:「我看啊,八成又是抱著「接來下要面對的事非常危險,不可以把其他人也拖進來」這樣的心態想把我趕走。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這輩子我吃定你了。」

  萩原也適時出聲:「如果千束是因為用餐時我們沒有直接回答你的那個問題而難過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我的答案哦。」

  「我和小陣平的回答都是:不會。」

  「因為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所以被突然問到時當然會懵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啊。」

  萩原研二上前,抬手輕柔地在井上千束頭頂揉了兩下。

  「如果自己都沒考慮清楚就擅自給出回答,豈不是太不負責了嗎。所以那時我和陣平才沒有直接回答你,因為我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但我能保證我們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是會負責到底的。」

  臥底於組織的兩人早早思考清楚了手染鮮血的可能性,也一直堅持著哪怕不可避免被黑暗侵蝕也絕不倒戈的態度。

  但松田他們不一樣——職務範疇的巨大差異讓他們直到被千束問起,才開始認真思考身陷黑暗的可能性。

  「!!!」

  眼睛錯愕瞪大,井上千束癟著嘴試圖把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水給憋回去。真是的,這兩個笨蛋又擅自說著溫暖到讓人想哭的話。

  雖然感動,但井上千束還是有些猶豫。

  她小聲嘀咕,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我說的明明是我變心了……」

  「哼。」

  松田陣平上前直接握緊井上千束的手腕。他面上帶笑,額角卻已經崩起了青筋。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生氣,只是剛才一直隱忍不發而已。

  松田陣平弓腰把臉湊到井上千束面前,鼻尖緊貼鼻尖,是連呼吸都能交換的距離。

  他咬牙笑著,一字一句道:「看樣子我有必要讓我的女朋友好好感受下我對她的愛到底有,多,熱,烈。」

  被刻意加重的最後四個字讓井上千束瘋狂敲響了腦海裡的警鈴,總感覺大事不妙,接下來一定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

  松田陣平也不待千束反應,說完便強行拉著井上千束往另一個方向走。

  井上千束:「……?」

  從眼睛裡擠出今晚第三個問號,千束皺眉指著被偏離的方向出聲提醒:「陣平,宿舍在那邊啦。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松田陣平沒有回答,只是拉著井上千束一個勁地往前走。

  不祥的預感愈發濃烈,井上千束扭動手腕試圖從松田陣平手裡掙脫出來,結果卻反被拽得更緊。

  「我勸你老實一點,不然我不介意等會兒多好好愛你幾次。」

  井上千束:「……?」

  這都是什麼糟糕發言。

  不緊不慢跟在兩人身後幾步外,單手插兜一臉看戲狀態的萩原研二用另一只手在嘴邊搭成個話筒的形狀出聲提醒到:「小陣平你不需要先去便利店買東西嗎?」

  「唔,謝了萩,你不說我都忘了。」

  「不過那個東西不戴也可以啦,只要注意別弄進去。」

  「!!!」

  「真是的!你們都給我閉嘴!!」

  重金求一副能讓人變成啞巴的藥!

  作者有話說:

  原本不想寫的,但想想還是科普下:

  在醫囑下服用短期藥可有效避孕,但務必不要擅自用藥。長期和緊急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研二的說法在現實裡是錯誤的,請諸位不要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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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無邊夜色下罪惡叢生。

  花成司蹺著二郎腿坐在深棕色真皮沙發上,他單手托腮,另一只手卻在沙發木扶手上敲個不停。

  推門聲響起,花成司噌地一下站起身。他抬手左右拉扯領帶,藏在白襯衣下的喉結也上下滾動。

  來人進屋後徑直來到沙發前坐下。

  原本對誰都不可一世的花成司忙上前給來人遞煙,並掏出打火機已經准備好點煙的動作。

  花成司笑得客氣有禮:「伯父,您看我托您幫忙的事……」

  被花成司喊作伯父的男人把香煙夾在指尖,他懶散地靠在沙發裡,打量向花成司的視線卻如鷹般犀利。

  「我打聽過了,你要撈的絡腮胡男人不在我能的能力範疇內。」

  「啊?」花成司瞪大雙眼,眼珠子左右亂轉一圈後,出聲道:「伯父您真愛說笑,您可是東京警視廳的警視監啊,哪有您撈不到的人。」

  「哼。」

  被稱為警視監的男人發出一聲冷笑,他操起手邊的煙灰缸就直接砸了過去。水晶雕刻成的多棱角煙灰缸被用力擲出,砸在台燈上直接把燈罩砸得從金屬架子上整個翻落。也虧得花成司躲開得及時,不然額頭可能已經血流如注了。

  男人把煙含進嘴裡吸了一口,他半眯眼睛審視著花成司:「說吧,你到底干了什麼好事,能讓警察廳把人帶走。」

  警察廳和警視廳雖然都位於東京,字面上看也非常接近,但卻是職責和權限差別巨大的兩個部門。

  警視廳公安部的警員和警察廳的警員都可以被稱為公安,但警察廳負責掌管日本全盤警察行政事務,警察廳警備部的降谷零也具有直接命令警視廳公安部的權力。

  能讓警察廳出面把人從警視廳截胡走,意味著事態遠比他們想像得要嚴重。

  警視監見花成司不答,也懶得多糾結。他把手頭的香煙直接丟進茶幾上裝著冰水的杯子裡,單手托腮死死盯著花成司:「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麼好事,但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別做得太過頭吧。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這次居然直接驚動警察廳。哼,這回我也保不了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罷,警視監站起身也不管身後侄子的哀求直接走了。

  他篤定花成司不敢把他拉下水——花成司要是真的栽了,他就只能指望身家千億的爺爺和身居警視廳高位的伯父把他撈出來。

  雖然操作起來會比較麻煩,但稍加庇護,爭取最大限度地減輕刑罰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花成司的大伯、現任警視監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井上千束甚至沒給他撈人的機會。

  眼下正值午夜,月光下的街道冷冷清清,從陸地吹響海洋的風卷動著衣角。警視監坐上車順著大路駛回自己的住所,途中經過的一家叫poles tara的酒吧是夜色下為數不多的喧鬧。

  酒吧內,梳理整齊的安室透正帶著白手套把手中的金屬調酒器搖得叮咚作響。他微笑著把藍色酒飲倒入高腳杯中,點綴上幾片薄荷後笑著端給面前雙手捧臉對他笑的女性顧客。

  「請慢用。」

  能讓人捂臉尖叫的帥氣臉龐掛著柔和的笑容,在把酒端給女人後,安室透在吧台後方低頭清洗著手中的玻璃杯,一雙眸子卻轉動方向悄悄打量向角落——在被緊閉的休息室房門背後,貝爾摩德正和井上千束在裡面會談。

  這是井上千束拜托他的,說無論如何都想親自和貝爾摩德談談。

  酒吧專門為組織成員提供的休息間內燈火輝煌,身份在莎朗溫亞德和克麗絲之間來回切換的女人如今正以後者的身份靠坐在沙發上。她天藍色的眸子比井上千束目前為止見到過的所有有色彩的人都要淺,像未受到一絲污染的天空,干淨透亮。

  但擁有如此美麗動人雙眸的女人卻是比毒蛇還致命的獵手,是沉入深海的淺藍寶石,璀璨卻又透著危險。

  貝爾摩德單手握拳,用手指背的位置抵住下顎,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坐在對面的井上千束,笑得玩味。

  抹著艷烈色號的紅唇被翹起的嘴角拉成條弧線,貝爾摩德出聲:「我為什麼要幫你。」

  井上千束早就料到這個問題,她手指轉動著被握在掌心的酒杯,翠綠的眸子倒映出貝爾摩德美艷的面容。

  「花成司手上有一批錄像,裡包含了某位議員的罪證視頻。如果我能弄到那些視頻,被花成司威脅的議員就能為我們所用。雖然不確定能威脅對方做些什麼,但有總比沒有好。」

  「哦?」貝爾摩德點燃香煙抽了一口。

  該說不愧是在熒幕上圈粉無數的超級國際巨星嗎,就連蹺著二郎腿從嘴裡吐出煙圈的動作都透著一股子撫媚。露在短裙外的一雙長腿更是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貝爾摩德挑眉,笑得玩味:「看樣子這趟保護任務讓你收獲了不得了的東西。」

  貝爾摩德知道井上千束曾被派去保護花成司,但對那晚的追逐槍戰並不知情——事件本就發生在城外郊區,警察廳又把事情給捂了個嚴嚴實實。別說貝爾摩德了,就連警察廳內部警員都不一定知道這件事。所以貝爾摩德自然而然地以為井上千束是在貼身保護的過程中發現了花成司那些個不堪入目的秘密。

  貝爾摩德眯眼打量起對面坐得端正的女人。

  不錯的情報獲取能力……嗎?而且似乎遠比她外表看上去的要更有野心。

  「那花成司呢,」貝爾摩德出聲問:「你打算怎麼處理他?按理說拿到那些視頻錄像,我們不是正好也可以威脅他。」

  但井上千束卻拒絕了貝爾摩德的提議。

  「花成司做事手段太過卑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重要的是,不管是野心還是胃口他都太大了。他絕不可能心甘情願被我們制約,身後勢力又錯綜復雜,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哼,那如果失敗了呢?」

  「我不認為自己會失敗。而且如果真的失敗了,組織大可派人殺了我。智先生就是位不錯的狙擊手,不是嗎。」

  「但按照你的說法,就算我們成功搶走了影像,花成司也不會放棄追查的吧。」

  「所以我打算殺了他。」

  貝爾摩德挑眉笑著看向井上千束,沒有言語。

  井上千束繼續道:「貼身保護的過程中,他……對我實施了侵犯,所以我想殺了他。」

  所謂的侵犯當然沒有發生,但井上千束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殺人理由,比如仇殺。

  「哦?」貝爾摩德擠出幾聲冷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想假借組織的手為你鏟除掉你憎恨的目標。」

  井上千束低下頭,目光垂向手中的酒杯。沉默片刻,她再次抬頭看向貝爾摩德,臉上卻斂起了笑意:「沒錯,但在達成我目的的同時,我也為組織帶來了好處。」

  貝爾摩德再次眯眼,她突然有些欣賞井上千束了。本以為只是個被波本哄騙得團團轉的蠢貓,原來還是有點膽識的,頭腦也算過得去。起碼比組織裡那個只會端著把狙擊槍的基安蒂討人喜歡。

  把香煙擰熄在煙灰缸了,貝爾摩德把手肘搭在大腿上,單手托腮弓下身子。她天空色的眸子倒映出井上千束的身影,說出的話卻意有所指:「我很喜歡你現在的口紅顏色。」

  不再是純良無辜的裸粉色,而是濃烈的爛番茄紅。

  貝爾摩德抬手挽起長發,她也差不多該離開了,後天國際巨星莎朗在英國還有一場發布會,她得好好休息,明天坐飛機趕往英國。

  她不再去看井上千束,只是以隨意又懶散的語態丟出一句話:「回去吧,你要的人,我會幫你安排的。」

  這番話意味著貝爾摩德同意了井上千束的計劃,也讓井上千束暗自松了一口氣。她從沙發上站起身朝著貝爾摩德欠身,而後微笑著就要離開。但在轉身前,出於禮貌,井上千束又問了貝爾摩德一個問題。

  她啟唇,故作關心道:「說起來我很久沒有見到中谷先生了,他還好嗎?」

  束發的動作頓住,貝爾摩德抬頭看向千束。她沒有說話,直至沉默的氛圍壓得人有些尷尬,她才笑得諷刺:「中谷差點掐死你,你居然還有心情關心他?」

  井上千束眨巴著眼愣了下,翠綠色的眸子四處亂瞥,似乎在為即將被揭開的偽裝思索借口。嘴唇被抿了又抿,滋潤的番茄色被蹭弄到唇外。

  「我……」井上千束張嘴吐出幾個字便頓住,她合攏雙唇,吞咽唾液時付出咕嚕的聲音。

  「如果沒有中谷先生的話,我大概連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個問題,更別提考上東大、擁有了如今這份光鮮亮麗的職業和可觀的收入。所以雖然中谷先生掐了我,但那段時間他精神狀態確實不太好。當時我很委屈沒錯,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怪他了。」

  借口看似合理,卻沒能完全說服貝爾摩德。她直起身子重新靠回沙發裡,雙手交叉搭在自己膝蓋上。

  是她小看了波本的貓。

  身為一線巨星,她居然直到此時才意識到井上千束是在做戲。

  朗姆在挑選黑櫻花時細致篩選過目標性格,當時的井上千束切切實實被打上了柔軟好拿捏的標簽。但性格是會隨著閱歷變化和經歷而發生改變的。

  看樣子眼前的黑櫻花在他們都沒注意到的時候長出了堅硬的刺,溫順的姿態也只是為了藏住隱在肉墊裡的利爪。

  貝爾摩德審視的目光近乎要穿透井上千束,一層層剝開她所有偽裝,直擊最深處的真實。

  良久,她才眯著眼一字一句滿是玩味:「你說謊。」

  短短三個字卻像一把敲打在古鐘上的鐘杵,平緩的語調震得井上千束耳膜隆隆炸響。

  眼睛驚恐瞪大,翠綠色的眸子縮小顫動。井上千束雙唇微張,下唇瓣細微顫了兩下,而後她抿唇的同時用力吞咽下彙集在舌面的唾液。

  見千束如此反應,貝爾摩德嘴邊的笑容被拉扯得更開。她歪頭等待著井上千束的後續應對,手指卻已經悄悄探入挎包握住手/槍。

  井上千束的慌亂只持續了短暫幾秒,她眼神四處亂瞥,而後低下了頭。對面危險又美麗的女人已經把手/槍上膛,哢嗒的聲音在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間格外明顯。

  就在貝爾摩德即將舉槍對准井上千束時,她突然笑了。

  聲帶顫動,先是從喉嚨裡擠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呵呵冷笑,而後笑聲越來越大。被堆積在喉間的聲音順著聲道奔向舌尖,從模糊不清的震動到清晰暢快地大笑,聽上去像是有人拿掉了罩在音響上的罩子。

  「哈哈哈哈!」

  井上千束仰頭笑得肆無忌憚,舍棄了一直以來偽裝的無辜純良。

  「沒錯,我恨死中谷了。」

  她低下仰著的頭,瞪著雙寫滿恨意的眼睛死死盯住貝爾摩德:「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會被強迫著做這麼多我根本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事。那個家伙把我當棋子,借著我沒社會閱歷全身心信任他的空檔給我挖坑,差點害得我萬劫不復。這種人……呵呵呵。」

  井上千束低笑幾聲,又繼續道:「我巴不得他趕緊死。」

  緊接著,井上千束又眯起雙眼。目光注視的焦點被拉遠,她看向房間內不存在的遠方,那裡堆放著千束的貪念和欲望。

  她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笑:「不過我倒確實要謝謝中谷先生,如果不是他,我還不知道權力的滋味原來如此美妙。」

  權力二字被井上千束嚼碎了細細念出,沉醉的神情似在品味回醇的美酒。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一頂王冠、一塊玉璽血流成河。他們想要得真的是眼前的寶物嗎?不,他們要的是寶物背後所像征的無上權力。

  貝爾摩德看清了井上千束眼底的貪婪,她斂住笑意陷入了沉默。半分鐘後,她才重新點燃第二根香煙,眯起眼重新展露出個笑:「權力嗎,哼。我還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主動提起中谷先生也好,被貝爾摩德拆穿時的顫抖恐懼也罷,全都是偽裝,是井上千束計劃中的一環。她需要新的偽裝。一層可以讓她主動出擊,即便爭權奪利也不會引起人懷疑的偽裝。

  作者有話說:

  警視監:警視廳內的職位,地位非常高。

  井上千束,一個一旦警戒心點滿就非常能打,但松懈下來後就非常容易被陰的憨憨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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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狹窄的審訊室內,被風見裕也逮捕後轉交給警察廳的絡腮胡男人坐在冰冷的折疊板凳上。雙手被拷在特制的辦審訊桌上,只能抬起十公分的距離。

  頭頂明亮的白熾燈照得絡腮男有些難受,伸舌舔過干裂泛白的嘴唇,他已經連續五天被從牢房扣在審訊室了。

  房門被咯吱一聲推開,已經升職有些時日的降谷零抱著一沓資料走進審訊室——被逮捕起的這五天,警察廳對他的審訊沒有絲毫進展,逼得降谷零不得不親自出馬。

  絡腮男在看清降谷零的臉時露出一絲驚訝,他撇嘴把眉毛挑高,滿是輕蔑道:「喲,怎麼突然換個了更年輕的小哥。怎麼,見套不出有用的東西,你們警察也開始破罐子破摔了?」

  降谷零只冷冷瞥了男人一眼。他拖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後,弓腰坐在桌前也不說話。

  雙手十指交叉搭在桌面,降谷零低頭看著桌面發了會呆。片刻後,他才回神似的活動脖子把頭部扭動了一圈。

  降谷零抬頭,看向絡腮男時目光散漫隨意,似乎對他要不要招供已經持無所謂態度。

  擰開飄著幾片茶葉的透明玻璃杯喝下一大口,降谷零吞咽茶水時喉結滾動故意發出咕嚕的聲音。

  他抬眼看向絡腮男,輕飄飄出聲道:「還是什麼都不說嗎?」

  喝水的聲音讓被拷了四個多小時的絡腮男也下意識跟著干咽。他表情凶惡,視線不自覺地跟著被降谷零端起的水杯移動,卻又在咽口水後立馬收回視線低頭扣弄手指。

  「哼,」降谷零嗤笑一聲,挑眉看向絡腮男:「你該不會還在等著花成司來撈你吧。」

  聽見熟悉的名字,絡腮男抬眸瞪著降谷零,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他擠動眼下肌肉,小幅度側了下頭:「花成司?你是說那個花成家的獨孫?」

  絡腮男舒展身子靠在折疊椅面積窄小的靠背上,他挑高兩只眉毛一臉戲謔:「他為什麼要來撈我。」

  本以為降谷零會用壓迫性的語態說著警告的話,就像前面幾天負責審訊的警員。但對方只是抬高眉尾瞥了絡腮男一眼,靠回椅背又喝了一口茶水。

  故意不擰杯蓋,冒著熱氣的茶香味彌漫在兩人間而後又很快消散。降谷零只是直勾勾看著絡腮男,眼神淡漠。

  降谷零無所謂的態度讓絡腮男心裡打怵。

  為什麼不繼續逼問了,前面兩天不是一副非要挖出他和花成司之間關系的架勢嗎。而且也不再試圖挖出他們是否還對井上千束以外的女性下手的線索。

  像能聽見絡腮男心底的疑惑,降谷零哼笑一聲滿是不屑。他緩緩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同伙沒有被全部擊斃,還活著一個人。」

  短短幾句話卻好似一聲平地驚雷炸裂在耳邊,腦海中閃過的人影是順著脊椎竄過身體的電流,刺得他腦髓發疼。

  是了,還有負責拍攝的那個混蛋。

  那家伙長得干癟,身上也沒多少肌肉,經常被絡腮男他們當跑腿小弟隨意使喚。別說吃肉了,他連喝湯的機會都沒有多少。

  絡腮男眯起眼,思緒下沉像墜入海底的船錨。

  如果是那家伙,他確實干得出出賣他們的事。更何況被捕那天他還主動打來電話勸他們自首,恐怕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倒戈向警察了吧。

  強忍了三天的疲憊感撲面而來,開裂的嘴唇和舌根處發苦的干渴感被翻倍放大。

  絡腮男低頭從喉嚨裡擠出聲自嘲的笑,扣弄了會手指,又抬頭瞥向倒映出他身影的單面可視玻璃。

  降谷零見話術奏效,終於朝著絡腮男的方向弓過背,繼續施加壓力。

  他手肘搭在桌面,兩只手的拇指和其余四指則在嘴邊搭成個三角形。眯著眼挑高眉頭,降谷零神態戲謔,眼底透著一絲鄙夷。

  「看樣子你想起來了,被你們丟下負責善後的攝影師。」

  被松田陣平摁倒在停車場的攝影男確實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倒豆子般吐了出來,但作為被排擠的跑腿小弟,他招供的信息還不足以讓降谷零滿意。

  降谷零挑眉不急不緩道:「他全都說了,從你們怎麼在花成司的指示下在井上警官的杯子裡下藥,再到怎麼把尚存一絲意識的女警生拉硬拽強行帶進房間。」

  他嗤笑一聲繼續道:「你們還真是膽子大,居然敢對警察下手,把我們警察廳當空氣?」

  而且才只是收到花成司的指令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商討起侵犯時的姿勢,□□著說出污穢不堪的話。

  「啪!」

  疊成一沓的照片被用力甩在桌子上。絡腮男頓了下身子,視線在最頂端幾張照片上粗略掃過後,他整張臉瞬間煞白。

  他們拍下的女性被侵犯的照片不是應該全被花成司鎖在了他高檔公寓的保險櫃裡嗎,為什麼會在警察手上。

  難道花成司真的栽了?

  明明口渴難耐,唾液卻在緊張恐懼的作用下彙積在口腔。絡腮男反復吞咽了幾次口水,顫著手試圖把桌面上的照片一張張撿起來,降谷零卻先他一步,直接把照片全都合攏塞回了牛皮紙做的檔案袋裡。

  「等、等一下!我還沒看清!」

  但降谷零沒打算理睬對方,他只是靠回座椅上一言不發地直勾勾盯著絡腮男。

  「哈……」絡腮男喘著粗氣,他額頭已經布滿了冷汗。如同剛跑完越野賽,連後背都汗淋淋。

  「我說警官,」他扯動嘴角露出個咬牙切齒的笑:「該不會照片是假的,所以才那麼怕我看清吧。」

  照片確實是假的。

  他們根本沒能拿到案件和花成司有關的直接罪證,也無法申請搜查證。雖然警察廳偶爾也會以見不得光的方式鏟除黑暗,但首先得挖出一切能挖到的有效信息再直接突擊。

  而從昨天起接替井上千束負責貼身保護的伊達航在這期間會牢牢看緊花成司,避免新的受害者產生。

  至於被甩在絡腮男面前的照片……那是降谷零把包括風見裕也在內的下屬們摁在電腦桌前,逼他加班加點從□□裡截圖再輔以後期技術制作而成。

  面對絡腮胡近乎快要觸碰到真相的猜測,降谷零只是挑眉:「威脅我?看樣子你還沒搞清楚狀況。」

  降谷零雙手握著文檔在桌面上敲擊對齊,發出咚咚的聲音。他把文件全部塞回檔案袋站起身就走,在繞著桌子經過絡腮男時,他食指中指並攏在男人面前緩慢敲擊兩下。

  「今晚我會回來繼續審你,到時候你最好已經想清楚了。」

  說罷,降谷零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拉門時還故意用力發出巨響,把被拷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絡腮男嚇得一激靈。

  但本該意氣風發如同平野間行走的獵豹,降谷零卻在回到單人間辦公室後把自己甩進皮制轉椅裡。

  無力癱在座位裡,臉上失了血色的降谷零仰頭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滿是頹廢。

  他抬手捋起額前的碎發,寶石般閃亮的紫灰色眸子卻黯淡似蒙上厚厚一層灰。自責的漩渦不斷拉扯著降谷零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致命的海草纏繞住雙腿。降谷零臉上的表情空洞迷茫,亦如他第一次誤殺普通人時那樣。

  兩天前,降谷零曾坐在單面玻璃另一側的房間聽下屬審問負責攝影的男人。

  在攝影男轉述出絡腮男幾人躲在暗處等待千束杯子裡的藥效發作時,是用何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帶回侵犯時的姿勢後,降谷零氣得握拳重重捶在桌板上,在厚實的桌面留下個凹痕。

  手骨和木桌板撞擊時發出的巨響甚至穿過隔音良好的房間布置鑽進攝影師耳朵裡,把他嚇得從座位上彈起。

  情緒失控,是即便身為擁有強悍自控力的臥底也會忍不住震怒的齷齪供詞。

  降谷零不敢去想如果松田陣平他們沒有及時趕到,房間內會發生什麼樣的罪。如果真的……那井上千束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展露出溫柔又讓人心安的笑容了吧。

  有些創傷一旦形成就是一輩子的疤,不管藏得多好多深,每次觸碰都會把傷口狠狠撕裂,鮮血淋漓。

  慚愧和自責壓得降谷零快要喘不過氣。

  不僅是對差一點就沒能救下的井上千束,也是對也許已經被花成司的人傷害過的那些女性。

  「我到底算什麼警察……」

  無助感是籠罩周身的氧氣,每次呼吸都燒得胸腔生疼。血肉像被蠻力撕扯開,連動一下手指都是折磨。

  也是在這個時候,降谷零接到了井上千束的電話。

  「透,貝爾摩德派過來的人會在兩小時後到,你能陪我去見見對方嗎。」

  約定好時間地點,見面時重新換回安室透身份的男人卻率先給了千束一個擁抱,用力到近乎要把懷中人揉進血肉。

  井上千束被安室透摟住後背和細腰按進懷裡,她小臂和手掌撐在安室透的胸膛,想要拉開距離卻反被抱得緊。

  「……?」

  井上千束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只能用力眨巴兩下瞪大的雙眼,視線四處游走,被迫窩在安室透懷裡很是茫然。

  掌心處是男人炙熱的體溫,耳畔是對方顫抖的呼吸聲。月色下的擁抱淬著沉默和凄美,明明沒人說話,可井上千束就是無端聽到了安室透的不安和慌亂。

  像是個在黑暗森林裡迷路的孩子,朝她伸出雙手祈求她不要放開他的手。

  「唔……」

  是組織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嗎,亦或是要被迫參與某些不太好的行動?

  井上千束胡亂猜測著,卻也不敢開口多問。她抬手回擁住安室透,手掌像哄孩子般輕輕拍打在安室透背部:「沒事哦,不怕不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月色靜美,偶爾會有車輛駛過。明黃的車燈從兩人身上一晃而過,短暫光明過後又重歸黑暗。

  深呼吸幾次,安室透才找回心神般松開緊擁的雙手。

  他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垂下眸子死死盯著井上千束的臉,貪戀地享受著她的關切和笑顏。

  「我……」安室透嘴唇張了又合,喉結滾動一番,才強擠出個安撫性笑容:「抱歉讓你擔心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牽過井上千束的手:「走吧,我陪你去見見貝爾摩德幫你挑的人。」

  但井上千束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相扣的掌心拉住了欲離開的安室透。

  頂著安室透疑惑的視線,她皺眉:「透,如果你有什麼心事,或者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告訴我,好嗎?」

  眼眸間的對視盛開出朵朵玫瑰,月色凄凄,晚風撩動著兩人的發。

  「你……」

  可以真的做我的貓嗎。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所以請做我的貓吧。

  ……

  「該死!你到底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花成司焦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抄起手邊的書朝伊達航砸過去,卻被對方穩穩接住。

  「抱歉。」

  伊達航不笑時就帶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強悍氣場,眼下他板著張臉、眉頭緊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威懾力更是濃烈到叫人根本無法忽視。

  伊達航繼續道:「根據警視廳指示,在威脅信事件得以解決前,我必須持續為你提供保護。」

  「嘖……」

  花成司咂嘴,後槽牙被咬得咯咯作響。他不明白為什麼還會有威脅信寄來。

  當初引誘警視廳派出井上千束對花成司提供貼身保護的血書是花成司命令手底下的人制作的。花成司既是寄件人,也是收件人。

  在兩個穿著西裝的警察衝進酒吧大鬧一場後,他手底下專門做髒活黑活的那四個人如同死了一般突然失去消息,井上千束也再沒出現過。

  針對井上千束的計劃被迫中止,按理來說花成司不該再收到威脅信才對,特別是新寄來的血書信件和他命人偽造的威脅信擁有相同字跡和書寫習慣。

  花成司甚至惡人先告狀地找上警視廳,堅稱井上千束玩忽職守擅自離崗,並且投訴了有兩位不認識的男警員衝進酒吧毆打他的事實。

  花成司想透過接待他的警員的反應來窺探警視廳對這件事的態度,並以此推測警視廳對事件大概了解到什麼程度。

  但意料之外的,搜查一課的負責人松本清長才見到他就熱情地把他邀請到辦公室,臉上堆著笑包含歉意地向他道歉。

  「井上警官那晚在酒吧遭人襲擊,受了不小的創傷,現在還在醫院修養。」

  暗示井上千束現在還在醫院裡,無法隨意行動。

  「你說的鬧事的男警官我也已經知道身份了,在進一步討論過後我會給予相應處罰的。」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討論完畢。

  「經過初步調查,我們懷疑恐嚇信就來自你身邊的人。所以為了確保你的人身安全,我們會聯絡公安部把當晚出現在酒吧的你手底下的人全部帶走進行調查。」

  「哈?」花成司出聲打斷道:「你把我的人全部拷走了,那我用什麼?」

  松本清長卻不為所動地正色道:「花成先生您可是花成家的獨孫,又是東京最年輕的議員。事關重大,為了您的安全,我們不得不謹慎。」

  花成司自然不樂意手底下人的被全部帶走,但無論他如何迂回,桌子另一端的松本清長都巧妙地把皮球踢了回來。

  ——寄恐嚇信的人已經膽大妄為到敢對你下藥,若不是被對方誤以為您是為自己點的果酒其實是被井上警官喝下,不然後果還不知道會怎樣。雖然沒能抓到人,但警視廳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嘖。」

  花成司惡狠狠咂嘴,對井上千束下藥這一事他不僅翻車了,而且還翻得很徹底。

  女警喝下議員點的酒飲後失去意識被帶走,警視廳目前對此的看法是「寄送恐嚇信的人判斷錯誤以為果酒是花成司自己要喝,在發現搞錯後才氣急敗壞試圖做出傷害女警的行為」。

  邏輯上存在一定的漏洞,但松本清長面對詢質疑都只是機械式地重復著「更多的都是機密了,但請相信我們一定會保護您的」的說辭,他臉上莊嚴誠懇的態度讓花成司不由地放松了警惕。

  說不定是他在警視廳高層工作的伯父對案件加以引導了,這個時候問太多弄不好反而會給伯父添麻煩。

  雖然會因此導致警視廳抽走花成司身邊所有人,但起碼目前案情方向對花成司有利。更何況松本清長也承諾了在盤問清楚後就會立刻把人全部送回來,一個不落。

  既然如此,抽走就抽走吧。

  於是井上小隊除她以外的原班人馬又重新回到了花成司身邊,懷著憎惡的情緒對他進行安全保護。井上千束的位置則由剛從地方警署調往東京的伊達航暫時接手。

  但眨眼就過去三天,花成司的人不僅沒有被放回來,他還找不到松本清長人。

  新的恐嚇信被源源不斷寄來,逐漸扭曲的字體像張牙舞爪的厲鬼。如同惡魔逐漸逼近的腳步,是井上千束親手為他寫下的死亡倒數。

  作者有話說:

  雖然不一定會出現這個劇情,但是……

  一個小問卷,如果波本吃掉了他的貓,你們會接受不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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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花成司單手托著下巴坐在沙發上,他蹺著二郎腿滿臉不地盯著面前個頭高大的男人。

  井上小隊的警員都固執地認為井上千束遇險都是花成司的手筆——雖然確實是他指示的,但他們全程待在酒吧外,所思所想也只能是無端猜測罷了。對花成司心有芥蒂,自然無法全心全意進行保護。

  但伊達航不一樣,他簡直像個只會死板執行指令的機器人。打著貼身保護的旗號死死盯著花成司,導致花成司根本沒有機會打聽消息,更別提去找人疏通關系。

  血書恐嚇信一封接一封,花成司心有不滿卻也不敢真的讓伊達航離開。他的人沒回來前,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把性命暫時托付給麻煩的警察。

  「你說,這些血書會不會是井上警官寫的。」

  花成司故作試探,意有所指。

  伊達航不解:「嗯?為什麼是她?」

  花成司笑得禮貌:「是這樣的,當時有兩個不知打哪來的男警衝進來就大鬧一場,非說是我把井上警官給帶走的。天地良心,當時正間酒吧所有人都看到了,我離開的時候根本沒有帶著異性。我看著他們和井上警官關系不淺,這不是怕井上警官聽信了他們的話,誤會嘛。」

  「你多心了,井上警官今天才剛出院,不可能給你寄恐嚇信。」

  「這……」

  花成司欲言又止,猶猶豫豫。

  「那不然這樣吧,我帶你去杯戶醫院看看。現在出發的話還來得及,應該能在井上警官被她男朋友接走前趕到。」

  花成司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來得及?」

  伊達航一臉坦然道:「井上警官的男友是機動隊的,那邊起碼還有一個小時才能下班。」

  這當然是伊達航胡編的,他至今都沒能確認到底誰才是井上千束的男朋友,也不知道那兩位機動隊惡犬今天誰值班。

  被罰跪的三個家伙都堅稱自己才是正宮,東京警視廳又有著已經被大家平靜接受但卻震撼伊達航心靈的可怕傳聞。

  雖然很想高聲大喊不信謠不傳謠,但調入東京警視廳這幾天,伊達航居然也平靜地接受了「搜查一課精英警花和機動隊雙王牌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奇怪傳聞。不為其他,這兩個家伙每次下班後拎著外套直接拐進千束宿舍的動作實在過於自然連貫了。

  連抽五包煙壓驚的伊達航表示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同期裡諸伏景光以外的人主動系上圍裙做飯,而且居然還是粉色的。洗完碗後,萩原研二趁松田出門丟垃圾的空檔更是大狗一樣黏糊糊地掛在井上千束身上。

  明明是六人裡第一個有交往對像的人,伊達航卻感覺自己遭到了暴擊,戀愛的酸臭味已經濃烈到可以直接滲透防毒面具。被調往東京後不僅被迫和娜塔莉處於異地戀狀態,還天天被人把頭按進狗糧盆裡,向來沉穩可靠的老班長表示自己有點消化不良。

  花成司自然想去查看井上千束的情況。

  他故意擺出擔憂的表情說是去探望,甚至在去的路上在經過花店時特意囑咐伊達航下車為他買了一束紫繡球和白色百合混搭的花束。

  不常見的搭配方式意味著花成司可以趁伊達航等待扎花的空檔聯絡外人。

  「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借著伊達航離開的空檔,花成司打給他的私家偵探。

  「我查過了,您懷疑的那個男人他在二十多年前和一個四五線女星走得很近。但當時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的網絡,我只能從圖書館找到一份舊報紙,上面女人的臉不太看得清。」

  「那個女星的名字,有查到嗎?」

  「五月綾乃,一個走清純路線的電視劇演員。但因為不夠出名,年代也有點老,我能查到的資料也就這麼多了。剩下的部分花成先生您可以考慮拜托警視廳或者檔案課的人幫忙查查,說不定能調取到這個女人的資料和清晰照片。」

  花成司瞥了眼車外花店前已經接過花束的伊達航,在對方轉過身前直接掛斷了電話。車窗外,單手接過花束的伊達航把手機塞回外套內兜,手機屏幕熄滅前收到的最後一條短信是安室透發來的回復。

  ——「明白,我們已經開始行動。」

  「好了,」伊達航把花束放在後座:「我們現在去醫院吧。」

  花成司趕到時,井上千束正坐在床邊晃悠著腳尖。

  她其實被救下當天做完檢查後就直接被松田陣平帶回了安室透的安全屋,根本沒有住院。但既然杯戶醫院內部和警視廳公安部存在某種合作關系,醫院自然幫著留下了一間看似在住人實則空出來的VIP病房。

  別看井上千束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副悠然自在的樣子,收到伊達航信號時她正坐在公安部啃諸伏景光托風見送來的流心厚乳蛋撻——她的隊員全部被調回去保護花成司了,只靠千束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命案現場分析工作的,更何況在事情解決前她也不太方便在警視廳走動。

  灑在蛋撻表層的可可粉被嗆進氣管,井上千束一邊拍著胸脯往停車場跑,一邊給松田陣平打電話。踩著油門一路飆到醫院,從無人的安全通道連滾帶爬地衝進杯戶醫院提前為他們准備好的病房,這才趕在花成司到達前三分鐘坐在床上裝出一副准備出院的樣子。

  火急火燎地趕到病房坐定時,松田陣平黑著臉抬手用力擦過井上千束的嘴角。他用咬牙切齒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景光那家伙又給你送吃的了吧。」

  不是疑問句,是百分百的肯定。

  井上千束在低頭瞥見松田陣平指尖處黏著的棕色粉末後,默默挪開了視線。

  一定是嗆到時弄上去的。糟糕,跑得太急,忘記擦嘴了。

  「唔,疼疼疼……」

  臉蛋被松田陣平揪住。

  「少來,我根本沒用力。」

  「嗚,陣平我知道錯了嘛,疼疼。」

  癟著嘴委屈吧啦。

  「……」

  松·只要被千束撒嬌就立刻投降·田。

  「哼,下不為例。」

  「嗯嗯!」

  用力點頭,翠綠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寫滿了認真誠懇。

  「陣平對我最好了,超愛陣平∼」

  歪頭露出個元氣的笑,眼睛也眯成小月牙。

  如果松田陣平能夠窺見井上千束內心的想法,他估計會氣得牙癢癢,直接捏住井上千束的臉警告她老實點。

  別看井上千束臉上一片真誠,溫柔略帶嬌嗔的笑容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但其實千束正在心底偷偷盤算著回到搜查一課後她該躲到哪裡偷吃諸伏景光送過來的食物才不會被發現。

  對不起了陣平,景光的手藝實在是太棒了。不僅是中午的便當,就連西點都好吃到讓人舔手指!

  所以下次諸伏景光托人送好吃的過來時井上千束一定還會吃。只是會更小心,絕對不會被他們發現的。

  此刻千束完全沒預料到她下一次偷吃被逮到後會被醋到爆炸的松田陣平直接摁在桌子上,第二天更是因為渾身酸軟不得不窩在松田陣平懷裡被喂著吃完午餐。

  不具備讀心技巧,完全被井上千束甜美笑容給欺騙了的松田陣平此時只是哼了一聲,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道:「我去找院長辦理出院手續,你在這乖乖等我。」

  院長也是警視廳公安部的協助人之一,他們的唯一協助內容是幫助在秘密任務中受傷的警員進行治療或手術。不過問真實身份,不過問任務相關,公安部把人送過來,他們就進行配合。

  「好。」

  送走松田陣平,千束坐在床邊蕩著雙腳,抬頭對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正望得出神。花成司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病房門。

  井上千束的任務很簡單——拖住花成司。

  在看見來人時,井上千束先是瞪大眼睛滿是震驚,少女般歡快的動作也整個頓住。短暫錯愕後她立刻收回情緒,臉上也掛起公示性微笑:「花成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

  在花成司靠近時,她會下意識往反方向挪了一截。細微動作中無不透露出對花成司的提防。

  井上千束要做的就是扮演一個對花成司有所懷疑卻又在他的解釋中動搖的女警,把她自己從後續發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裡摘出去,並盡可能地拖住花成司,直至……

  「滴滴滴!」

  是花成司的手機提示音,像警報般急促。

  花成司看了眼手機後緊鎖眉心。他加裝在公寓大門入口處的監視器捕捉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對方壓低了棒球帽看不清臉。對方出現在監視器範圍內後又很快消失,從監控無法拍攝的死角位置抬手用工具掐斷了監視器的運轉。

  「抱歉,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下次一定要請千束警官你吃頓飯好好道歉才行,為了貼身保護我才會被歹人襲擊。……啊當然,千束警官可以把男朋友也一起帶來,這樣你也比較安心些。」

  歉意笑笑,花成司扭頭就帶著伊達航往公寓的方向回趕。

  他已經確認了井上千束這幾天確實都待在醫院裡的事實,那恐嚇信應該就不是出自千束的手筆。屋外的黑發男人會是誰,警視廳的人?

  余光瞥向跑在他身前半步的伊達航,花成司猜測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計。伊達航故意把他引到井上千束這裡,只是為了方便自己人行動。也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搜查一課才會把本就對他心存芥蒂的井上小組原班人員重新派調過來。

  花成司住的高檔公寓有專門的安保人員,基本都是練家子。他一邊指揮伊達航驅車載他往回趕,一邊撥通了公寓安保的電話。

  按照指示前往查看的安保人員通過手機告知了花成司他的房門已經被人打開的時候,而後便是被鈍器擊中的聲音和一聲悶哼。身體軟倒時撞擊在一側的家具上發出響動,花成司焦急的聲音順著手機聽筒傳來。入侵的黑發男人卻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按下了紅色掛斷鍵。

  待花成司匆匆趕回時,迎接他的是敞開的大門。穿著治安服的男人在失去意識後被襲擊他的男人拖拽進客廳,如今正仰躺在地毯上睡得不省人事。本該緊鎖的書房和臥室房門都被人打開,大搖大擺地暴露出屋內結構。

  伊達航怕入侵者還躲在屋內,他拔槍上膛,放輕了腳步先選擇進入書房。花成司不敢獨自留在客廳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和可能隨時會衝出人來的房門打開的臥室,也跟在伊達航身後兩步的距離進入了書房。

  近四十平的書房靠牆成列著一整排書架,梨木書桌是特意從越南進口海運過來。似乎有什麼發生了變化,又好似什麼都沒變。

  臥室也是如此。巨大的落地窗沒拉窗簾,陽光灑滿床和地毯。空曠的房間和花成司走時沒太多變化,卻又處處透著不和諧感。

  「抱歉啊伊達警官,」他掬起個笑對伊達航道:「我需要檢查一下存放在我這兒的私密政要文件是否還安好,因為保密度非常高,所以……」,

  「嗯,我去屋外等你。你好了喊我。」

  合攏房間門,花成司拐進臥室後故意拉動上鎖的抽屜發出聲響。

  根本不存在什麼機密文件,只有被他鎖在小保險櫃裡用以威脅人的照片影像。而且那些東西被他存放在了書房,而不是臥室。

  花成司在向伊達航傳遞一個信息——他的臥室抽屜裡存放著某些見不得人的重要文件。內容是什麼不重要,但如果剛才的入侵者真的和伊達航有關系,下次闖入時對方一定會優先進入臥室進行檢查。只消對方拉開抽屜,就會被視線安置在抽屜內的攝像頭捕捉到正臉。

  花成司沒有在房間內安裝攝像頭的習慣,一來他約見的人可能會因此對見面一事心生抵觸戒備,二來花成司擔心監視器被人遠程控制——類似的新聞他看到過幾次。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被闖入的諸伏景光安裝在頭頂的微型攝像頭全都捕捉了下來。

  諸伏景光撬開房門後只是安裝好了監控裝置,他根本不知道也不確定東西被藏在了哪裡。

  如果擅自制造翻找的痕跡,反而可能會暴露出破綻。例如東西明明是藏在書櫃,他卻在書桌翻找一通。這樣做導致花成司根據現場情況做出「藏起來的東西」很安全的判斷。

  但諸伏景光需要花成司著急,所以他更改了房間的布局。

  改動的地方不多,基本都是諸如把空杯子裝滿水;本該被擺放在左手邊的鬧鐘改到了右邊床頭櫃上;燈罩的角度被調整等。乍一眼毫無變化,卻無不在透露著違和。

  如同藏在樂譜最底章的不和諧音符,就擺在眼皮子底下卻因為記憶的模糊性而無法被察覺的異常讓花成司心裡直打怵。借著伊達航腹痛上廁所的空檔,花成司拐進書房打開了藏在兩門式書櫃後方的保險櫃。他手底下人拍攝的照片和近二十張儲存卡就安靜地躺在那裡。每張儲存卡背後都意味著一名被侵害的女性,甚至更多。

  「如何?」

  諸伏景光低頭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他摘下網球冒抬手揉了把被帽子壓亂的黑發。

  安室透帶著藍牙耳機坐在駕駛座,他低頭死死盯著手中平板一樣的設備。畫面裡,花成司正關緊保險箱把書櫃挪回去。

  「通知千束一聲,兩天後花成司有個會議,到時候我會偷出他保險櫃裡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今晚還會又一次加更,但我這個人有億點點拖延,所以大家不要等我,直接睡。明早起來就可以看了。

  第一次在晉江寫這種類型的長篇,確實還是欠了些火候。我真的非常感謝大家能夠喜歡和支持,愛你們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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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花成司對影像資料被竊一事一無所知。

  二十多張儲存卡,每張對應著一位受害者。部分受害者只存在一段錄像,但更多的受害者卻在不同場所被反復侵害。

  除了初次時全都處於意識不清的狀態,再次出鏡時她們全都是清醒狀態——以初次侵犯的影像為脅迫,逼迫受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侵犯。聽從他們威脅地被迫「招待」其他男人。

  鏡頭裡的她們,或是用力咬緊下唇直至出血,布著紅血絲瞪大的眼睛裡寫滿不甘和無盡恨意;或者本該明亮的眼睛從此空洞無光,如同被抽走靈魂的空殼,眼淚卻是斷線的珍珠。

  無法反抗,不敢反抗。人們總是喜歡在受害人身上找問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因為不是完美受害人所以不敢報警。

  但試問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是完美受害人。

  她深夜出門被害,他們問她為何半夜出門;她不過黃昏便遭殺害,他們又說是她穿著太過暴露;於是她裹緊長褲外套,他們又說會被盯上全是因為她獨身出門。

  是否只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用黑袍裹緊全身,才能在被侵犯時不再被世人指責。

  不敢報警,一旦錄像被公布,人生會徹底走向滅亡。不敢出門,緊拉的窗簾如同她們被傷害過後上鎖的心房。

  花香、彩虹、糖果,女子本該由世間最美好的事物構成。但他們用罪惡的雙手折斷了花朵纖細的杆。烏雲遮住虹光,被剝開包裝的糖果身上爬滿了下水道的老鼠。

  漂亮的洋娃娃被丟在腳下,晃動的床板是罪惡的溫床。不聽話就掰掉你的下巴。

  順著眼角爬過臉龐再滴落進耳廓的血淚是對黑暗罪惡的控訴。膠帶封住雙唇,但無聲的絕望吶喊卻震耳發聵:拜托了,誰都好,救救我吧。

  在被風見裕也通過電話喊到公安部時,井上千束就已經預想過自己將會看到怎樣的畫面。但當真的一條條翻看過記錄著罪惡的影像後,井上千束還是崩潰了。

  她終歸還是低估了人性的惡。

  第四張內存卡裡的影像不過剛剛播放過半,淚水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上臉龐。井上千束呆坐在座位上,不停抽動的嘴角是情緒決堤前的最後掙扎。眼淚嘩啦啦流個不停,甚至就連鼻涕都順著流淌下來。

  視線被淚水模糊,像隔著起霧的車窗玻璃窺探外面的世界。井上千束沒有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她只是用力瞪大雙眼,死死瞪著屏幕中的畫面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下一秒,她崩潰尖叫出聲。

  野獸般痛苦的嚎叫在房間內回蕩,井上千束兩手死死揪住兩邊頭發,修剪整齊的指尖在頭上扣抓,直至指甲劃破烏發下的頭皮,溢出的鮮血染紅指尖。

  「!」

  諸伏景光一愣,上前兩步握住井上千束不停抓弄自己的雙手。

  「千束!千束!!你看著我,千束!」

  但井上千束只是不斷嚎叫著,壓抑的、痛苦的,未能擦拭的鼻涕甚至險些漫進嘴唇。她哭得毫無形像、哭得聲聲絕望。

  諸伏景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井上千束,他也說不出安慰的話語——任何試圖安撫的詞彙都是對受害者所經歷痛苦的侮辱。她們所遭受的一切就是一柄實心錘,重重捶打著他們的良知。

  諸伏景光只能把井上千束用力抱進懷裡,把她的頭按在他胸口。讓千束聆聽著他的心跳,一遍遍對她說著「我們會逮捕他的」這樣無力又蒼白的話。

  可他們能做的也確實只有努力搜集罪證,把花成司送進大牢,讓正義審判的寶劍切斷他的脖頸。

  井上千束用力抱緊諸伏景光,她如同在缺愛環境下長大的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牢牢拽緊裡手裡唯一的光。

  儲存卡裡的影像擊潰了井上千束的心理防線,是她比發現自己被中谷設計被迫背上百萬巨債時還要強烈數百倍的絕望。

  被公安部洗出來的諸多照片裡有個臉上掛著污穢,面色慘白、兩眼空洞的女孩,井上千束認識她。

  她長得很漂亮,是東京藝術大學舞蹈系的大四生,三個月前在校區跳樓身亡。當時這個案件還是井上千束接手受理的。

  沒有遺書,不存在仇人,只有舍友提供的「半年前精神狀態就很不好」的供詞。從抽屜裡翻出的用以治療抑郁症的藥,兩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在不同位置同時目擊到她拉開頂樓教室的窗一躍而下。

  因為沒有發現其他疑點,所以井上千束當時是以自殺結的案。

  客觀上來講,她確實是自殺。但自甘擁抱死亡的真相背後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將傀儡細線纏繞在她身上,操縱著她一步步走向毀滅。

  當時井上千束沒有在她的手機裡發現可疑的短信,因為她只想快點解脫。

  死就死了吧,起碼走的時候讓她干干淨淨。只要死了,就不會再受他們威脅,也不會再被拍下污穢不堪的視頻。

  不敢留下線索,因為知道花成司背後勢力的強大。

  說不定不僅不能沉冤昭雪,還連死後都不得安寧。就像他們威脅的那樣——一旦敢向其他人泄露或者報警,就把她的視頻傳得全網都是。還會群發給她的家人朋友,讓所有人觀摩她被人騎的樣子,要她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景光!嗚,我當初為什麼不繼續追查!為什麼就這樣以自殺結案!」

  井上千束死死抱著諸伏景光,從大臂到手指全都用力繃緊。手指下意識抓過諸伏景光的背,隔著薄薄的白襯衣扣得他有些痛。

  影像資料裡女孩們哭泣的淚水是一把把生鏽的鈍刀,狠狠扎進井上千束的心髒,左右拉扯著試圖從千束心頭生生剜下一塊肉。但刀子實在太鈍了,每一次用力都像是一雙大手用蠻力扯著她的心肌,妄圖把肌肉纖維一根根生生拽斷。

  井上千束沒有做錯什麼,她不是先知,也沒有預見性。女大學生自殺案呈現在她面前的線索都指向了抑郁症自殺,更何況那段時間女學生又經歷了分手、掛科、被招生舞團刷下來等事件。

  每周要處理的案件都堆成小山。沒有新的可疑線索,搜查一課當然不會在上面注入太多心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無巨細。

  弦繃太緊會斷,對不同案件注入的精力分配總歸有多有少,井上千束也一樣。

  但井上千束無法原諒自己。

  任何一個為正義而奔波的警察在發現自己曾與真相失之交臂,只差一點就能撕開罪惡的面紗時,無不崩潰自責。

  ——如果當時……就好了。

  ——當初要是我……,就不會有更多受害者。

  每年都有警員因此患上應激障礙。為此他們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療,甚至提前結束警察生涯。

  無法原諒。

  絕望的情緒是決堤的洪水,井上千束抱緊諸伏景光哭得快要背過氣,但壓抑和痛苦只增不減。

  強迫自己擦干眼淚,井上千束示意風見繼續播放。

  影像畫面可以在侵犯發生前被暫停,但罪惡不會因為對著電腦按下空格鍵就被抹去。他們只能一遍遍翻看歷史,扒開受害人血淋淋的傷口,從深可見骨的腐肉裡挑出啃食她們靈魂的蛆蟲。

  風見裕也和諸伏景光又何嘗不痛心。第五張儲存卡裡短短兩個多小時的錄像,他們出去抽了十來次煙。

  像呼吸困難的人張大嘴拼命吸取氧氣,他們叼著煙嘴用力吸氣,像要把所有愁苦都跟著一起吞咽下腹。但只抽了兩口,便又煩躁地將香煙摁熄在煙灰缸裡。

  二十七張儲存卡,二十七個女性的人生和不止二十七個家庭的悲劇。

  攏共四十九個小時的視頻,即便以快放的方式,井上千束他們也足足花了四天才看完。一邊哭一邊看,每次才放倒一半,千束就不得不請求暫停然後痛苦地把手指插進烏發不停抓撓自己的頭皮。

  影像全部過過一遍,在筆記本上記錄下相關資料罪證和出鏡的某幾位議員後,井上千束已經紅腫著雙眼睛,淚囊擠盡最後一滴淚。

  「景光,我好痛苦。」

  麻木地把頭埋進諸伏景光懷裡,從額頭處傳來的體溫無法溫暖她被冰霜覆蓋的心。

  在大量鐵證面前,法律或許可以制裁花成司,但井上千束卻突然不想把他交給法律了。

  ……

  這是花成司被伊達航貼身保護的第十七天,花成司手底下被警視廳帶走調查的人依舊沒有回來。

  這期間花成司也有找過警視廳,但松本清長卻一臉驚愕地說人他們早就放出去了,甚至提供了安裝在警視廳正門的攝像頭拍下的他們離開的畫面。

  搜查一課確實放人了,只是才走出沒幾米,前腳剛離開監控死角,後腳就被公安部又給請了回去。

  面對花成司的責難,松本清長的態度也很明確:

  ——反正人我搜查一課是放走了,你來找我要也沒用,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第二次吃搜查一課的閉門羹,花成司雙手插兜從警視廳回來時氣紅了脖子。這些老東西完全是打著貼身保護的名義軟禁監視他。

  手底下人都被抽走,但花成司還有位頗有地位的爺爺。那位差點成功燒死的大火裡的小千金反正遲早都要嫁出去,花成司可是花成家的獨苗,爺爺還能不管他不成。

  指揮著伊達航開車送他回花成別墅,花成司把伊達航撂在客廳就獨自在書房見了花成老爺子。

  花成司在書房裡和爺爺聊了三個半小時,待他得意洋洋地出現在客廳時,都坐得有些不耐煩的伊達航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

  花成司瞥了伊達航一眼,不屑道:「你可以滾了。」

  爺爺已經幫他打點好了眼前最棘手的麻煩。不出半個小時,搜查一課的人就會打來電話召回井上全小隊和伊達航。

  伊達航緊鎖眉頭正欲爭辯幾句,電話卻適時響起。只是打來的人不是花成司所以為的搜查一課長官,而是井上千束。

  「班長,」熟悉的女聲在耳畔響起,她一改往日溫柔,語調低沉清冷:「可以回來了,我們這邊也差不過該收網了。」

  伊達航抬眼瞥向幾米外正側身抽煙的花成司,他「嗯」了一聲不再推脫,起身便向花成司告辭。

  井上小隊全隊撤離,但迎接花成司的卻不是井上千束口中所謂的「收網」。

  心頭大患得以解決,回家的路上花成司用手機連上車載藍牙,跟著節奏歡快的流行歌擺動身體,嘴裡也哼唱個不停。

  空曠安靜的地下停車場寂靜無人,橘紅色跑車車門采用向上旋轉的剪刀門設計。花成司關好車門後把鑰匙扣掛在食指裡轉圈,他單手插兜慵懶地轉動了下脖子。終於甩掉一直監視他一舉一動的伊達航,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用血寫成的威脅信早在五天前停止寄送,安裝在臥室抽屜裡的攝像頭也沒被觸發。花成司此時還完全沒意識到他保險箱裡的儲存卡已經全部被空白的同款儲存卡替換,死神閃著寒光的鐮刀早起悄悄架在他的脖子前。

  花成司嘖嘴:「那群飯桶……」

  他們最好沒有出賣他,不然他絕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

  高檔公寓的地下停車位空間非常大,面積更是誇張到多達四層。現在正值業務繁忙的午後,空曠的停車庫裡只零零散散停了不過半數的車子。

  花成司甩著車鑰匙准備乘坐電梯回公寓時,寂靜到落針可聞的停車場突然響起第二個人的腳步聲。

  鞋跟落地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起初花成司沒有在意,但他轉頭回身望去時,身後的腳步聲卻突然停了。

  寬闊的空間裡尋不見第二個人的身影,花成司皺眉,隱隱覺得不安。他扭過頭繼續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

  駐足猛回頭,腳步聲再次停下,身後依舊空無一人。

  「該死!」

  花成司有些慌了。

  地下停車場的手機信號太弱,他連打電話要求公寓派安保人員過來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不過好在物業有在停車場各個位置的牆體上安裝警報按鈕,只要他按下其中任何一處,安保人員就會根據警報位置迅速找過來。

  腳下邁開的步子越來越大,身後人也跟著花成司加快了腳下邁步的頻率。

  如同恐怖的都市傳說,是鬼魅作祟的惡意糾纏。花成司走,身後的腳步聲就走。花成司停,身後腳步聲也跟著停下。

  他走一步,腳步聲走一步。每一下都和他同拍,像是刻意模仿他走路的頻率,又像具有自我意識的影子妄圖替代主人。

  花成司越走越快,最後干脆直接撒腿就跑。恐懼縈繞心頭,不管對方是人是鬼都必定來者不善。

  拐角牆體上越來越近的紅色按鈕是驅散黑暗的希望,只要按下去他就能得救。

  但當花成司掀開蓋子用力朝著紅按鈕捶打下去後,報警裝置卻像被撬走彈簧的按壓式圓珠筆。不僅受力時手感奇怪,被按下去後也不會再彈起來。

  花成司瞪大雙眼愣了片刻,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地下停車場的警報按鈕,但直覺告訴他這玩意是壞的。

  身後腳步聲這次沒有因為他站立的動作而停下,反而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呼吸變得急促,冷汗爬滿後背,花成司不敢回頭,他邁開腿就往電梯的方向跑。雙電梯廂大大方便住戶進出,但不管花成司同時按亮上下兩顆按鍵,顯示電梯樓層的顯示屏都停在八這個數字上,紋絲不動。

  「該死,該死該死!」

  用食指拼命在電梯外的按鍵上猛摁,恨不得把亮起橙光的按鈕直接摁進牆裡。

  腳步聲愈來愈近,花成司瞪著眼睛露出大片眼白。他渾身寒毛豎起,被冷汗打濕的手指溫度驟降。

  濃烈的恐懼是生長纏繞的荊棘,狠狠扎進花成司的血肉。

  對了,他還有槍!他在車裡留了把手/槍!

  電光火石間從腦海裡捕捉到的片段點燃了求生的希望。花成司在對方從拐角處露臉的一瞬間,抄起電梯門前的垃圾桶砸了過去。趁對方被砸得後退幾步的空檔,花成司撞開對方就向來的方向奔去。

  身後人似乎被激怒,他也不再和花成司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用砂紙般粗糙的聲音咒罵了幾句就開始追了上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下唯一值得花成司慶幸的事是對方沒有槍,不然他大概早就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了。

  步步緊逼的腳步聲每一下都踩在花成司的神經上,他突然有些後悔支走伊達航,起碼應該在他安全到達公寓後再讓他們滾。

  伊達航長得結實,絕對能幫花成司活捉身後握著把小臂長的寒刀的男人,也方便花成司事後審問男人到底是誰派過來的。至於伊達航會不會因此受傷,花成司壓根不在乎。

  唾液彙集在舌根,花成司不停吞咽著口水。他甚至忘記了眨眼,瞪大眼睛露出的大片眼白布滿了紅血絲。

  心髒劇烈跳動,恨不得從胸腔內蹦出來。

  就在花成司拽開車門的一剎那,身後男人也追了上來。對方高舉手中的長刀,二話不說就朝花成司刺了下來。

  花成司平日裡有健身的習慣,他下意識側開身子但還是被刀刃劃開了肩膀處的血肉。襯衣像被割開的薄紙,左肩處指節深的傷口正向外咕咕冒著鮮血。

  他發出一聲慘叫,抬腿就給了刺殺他的男人下/體一腳,而後轉身試圖往車子裡鑽。

  被踢中的男人往後踉蹌了幾步,他漲紅了張臉目眥盡裂,額角更是暴起數道青筋。

  「你他媽……」

  對方咬牙切齒咒罵道,而後拎起刀就往花成司的小腿狠狠扎下去。鋒利的刀刃把花成司的小腿肌肉刺了個對穿,他發出一聲哀嚎,伸長了手指去夠座位中間儲物箱裡的手/槍。

  身後男人已經被徹底激怒,他拔出插進花成司小腿的刀子,一腳又一腳重重踩在花成司傷口,腳底左右轉動著碾過花成司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

  手指已經碰到槍托,花成司咬緊牙關疼到快要昏厥。手指死死扣著手掌下方的皮質坐墊,他一把撈過手/槍轉身就給了男人一槍。

  花成司對槍法不算精通,又被持續不斷的劇痛干擾了判斷,但好在兩人間距離足夠近。他雙手握槍,拉開安全栓毫不猶豫就往男人心口來了一槍。

  子彈穿過槍膛,未裝消/音器的手/槍在地下停車場發出巨響。如同對著山谷喊話,回音來回飄蕩個不停。

  中彈的男人從嘴裡嘔出口鮮血,他瞪大雙眼先是緩慢低頭看了眼流著深色濃稠血液的胸口。刀從手中脫落,他腳下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睛卻死死瞪著花成司。

  身體向後倒下時濺起幾絲血沫,男人直至咽氣都瞪大眼睛,眼底是不甘心和驚恐,以及一絲不解。

  追殺者斷氣意味著危機解除。

  花成司坐在地板上靠著車身大口喘氣,不管是被劃開的肩膀還是刺穿後又被猛踩的小腿,全都讓他疼得直冒冷汗。渾身哆嗦個不停,連呼吸都在打顫。

  已經疼到連挪動身體都做不到了,更別提站起身或者開車離開停車場尋求救援。

  花成司高高抬起肩膀未受傷的右手試圖尋找信號。握在掌心處的手機顯示屏上,信號格隨著他的動作在一到兩格間不停增減。

  手臂舉得有些酸,傷口處的劇痛讓冷汗爬滿身體,像剛從水裡撈出來般。費盡力氣終於把信號穩定在兩格,花成司慘白著張臉露出個松了一口氣的笑。

  只要打給公寓物業,他們就會派人來找他,到時候他就得救了。

  「啪,啪,啪。」

  緩慢又附有節奏的掌聲從隱藏在陰影裡的角落響起。

  突然出現的聲響嚇得花成司下意識彈起身子,卻又因為拉扯到傷口處的肌肉又重新癱坐回地上。他悶哼一聲握緊了手裡的槍,牙關用力咬緊,身體疼得直抽抽。

  會是誰?

  難道追殺他的人還有同伙!?

  神經緊繃像被拉扯到極致的琴弦,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花成司死死瞪著響起掌聲的角落,他顫著呼吸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

  被四方形柱子遮住光線的角落,陰影斜切著沒入黑暗。

  對方在黑暗裡站了很久,靜靜觀看著從追殺到反殺整場戲碼。她以三秒一次的緩慢節奏漫不經心地拍手鼓掌,踩著高跟鞋從黑暗的陰影裡走向光亮。

  斜切的燈光角度讓花成司最先看清楚對方腳下的黑色高跟鞋,而後是一步裙、白襯衣,不斷鼓掌的手掌戴著雙白色手套,最後才是他倍感熟悉的對方的臉。

  「井、井上千束!?」

  完全暴露在燈光下的井上千束化了淡妝,她溫婉的容顏落在花成司眼裡卻如同索命的冤魂厲鬼。

  她不急不緩向靠近花成司,笑著抬手打招呼道:「花成先生,好久不見。」

  「井上千束!」

  花成司從緊咬的牙關擠出女人的名字,他怒不可遏,帶著恐懼和恨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為了看望花成先生您啊。」

  井上千束蹲在花成司面前,就蹲在他握緊的對准她胸口的手/槍面前。

  井上千束左手托腮,歪頭時柔順的長發從肩頭垂落。她笑得溫柔:「我啊……」

  右手食指指腹曖昧地撫過花成司的手背,像酒吧內互相看對眼的男女間的調/情,卷起一陣酥癢。

  井上千束繼續道:「當然是來驗收花成司先生死狀的哦。」

  「你!」

  恨意和恐懼相互糾纏,但下一秒花成司又恢復了冷靜——這個蠢女人居然敢空著手蹲在他的槍口前。

  手指扣動扳機,花成司笑得猙獰。

  槍管底端的撞針重重敲擊出去卻撞了個空,手/槍空射時發出悶響,卻沒出現花成司所期待的子彈穿透井上千束胸膛的場面。

  ——為什麼!?

  雖然很想這麼問,但花成司雙唇微張不停顫抖。聲帶如同被偷走,用盡力氣也只能張合著雙唇發不出一絲聲音。

  大概是失血過多,又或者是過於恐懼震驚,花成司眼前一片白色炫光,頭痛欲裂就連意識都開始渙散起來。

  他不死心地再次扣動扳機,一次、兩次……瘋狂連摁,□□卻只發出叩叩的聲音。

  而井上千束自始至終都只是安靜地蹲在他對面,單手托腮笑得溫柔。

  氣息從腹部擠向鼻腔,井上千束發出聲嗤笑,抬手按住花成司手中的槍,中止了他不斷嘗試想要射出子彈的動作。

  「放棄吧,花成先生,」井上千束笑道:「您的□□裡只有一枚子彈。」

  說罷,她終於放下托腮的左手,從衣兜裡掏出五枚子彈:「您瞧,您槍裡剩余的子彈都被我取出來了哦。」

  瞳仁驚恐縮小,花成司握槍的手抖成了梭子:「你是什麼時候……!」

  「花成先生您真是貴人多忘事。」

  井上千束笑得漫不經心。

  「物品一旦離開視野範圍就不再值得信任,哪怕曾經使用過。這可都是花成先生您教我的哦。」

  就像花成司為她點的那杯果酒。雖然井上千束喝過幾口,但在她站起身挪開視線的瞬間,美味的果酒搖身一變化作最致命的毒。

  花成司早上出門時才偷偷檢查過的備在車子裡的槍,但井上千束趁他拜訪花成別墅時取走了其他五枚子彈。

  井上千束翠綠色的眸子裡倒映出花成司驚恐的面容,她笑得溫柔,對花成司的稱呼也畢恭畢敬。但她越是表現得謙遜有禮,花成司就越是憤怒。

  「你、你這個混蛋!」

  花成司像只被激怒的野獸,他把槍向井上千束砸過去,在對方躲閃的同時奮力出拳。

  但他到底低估了面前的女人。

  錘出去的拳頭被躲開,井上千束直接反手掐住了花成司的喉嚨。

  拇指與其余四指分開,井上千束手指彎曲比劃出一個類似中國虎拳的手指,收緊的手指死死扣住花成司皮膚下的經脈和氣管。

  「花成先生,我勸您還是老實一點。您沒子彈,可不代表我也沒子彈。」

  說罷,井上千束把她從花成司槍裡偷走的子彈塞回衣兜,並順手從身後取出了一直別在腰上的手/槍。

  井上千束一手死死卡住花成司的氣管,一手握槍自下而上指著他的下顎。只消她扣動扳機,子彈就會從下顎骨斜向上穿透花成司的頭骨。

  「二十七張內存卡,二十七位受害者。這還不包括可能未被留下影像或資料已經損毀的其他受害人。」

  「你!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因為我已經得到您保險箱裡的東西了呀。」

  井上千束仰起頭,她視線下垂,以一個俯視的角落輕蔑地瞥著面前的男人:「花成先生,我知道您是個人渣,但您比我想得還要畜生。」

  她歪頭再次露出個笑,對花成司一字一句道:「道歉。」

  「為因你而死的女孩,為被你和你的人糟蹋的女孩,為她們被你毀掉的人生……現在,道歉。」

  但花成司只是漲紅了張臉,死死咬住後槽牙沒有說話。

  「哼。」

  千束冷笑一聲,掐住花成司脖子的手改握住他的下顎。手上發力,疼痛和不容拒絕的力道讓花成司被迫張開了嘴。黑漆漆的槍管被塞進嘴裡,壓著花成司的舌頭。

  「我再說一遍,道歉。」

  「唔!」

  眼底的恨意和憤怒被恐懼所取代,花成司瞪大雙眼嚇得冷汗直流,他被槍管抵住小舌,舌頭抬動卻只能發出含糊的唔唔聲。井上千束見狀,把槍往外挪了幾釐米,給花成司預留出說話的空間。

  「對、對不起!」

  被堵在嘴裡的槍管限制,花成司的發音含糊不清,語調也顫個不停。

  「說,你是畜生。」

  侮辱性台詞讓花成司稍作遲疑。短暫猶豫的瞬間,井上千束再次把槍管往花成司嘴裡懟進去一截,嚇得他連聲重復千束方才的話。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現在給你三分鐘時間,還請花成先生好好懺悔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說罷,井上千束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三分鐘,少一秒都不行。開始吧。」

  嘴裡含著半截槍管,身家性命被捏在井上千束手裡,花成司不得不用含糊的聲音不停懺悔,試圖把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以討井上千束歡心。

  有時罵得輕了,看見面前的女人微微皺眉,花成司就立刻換上更難聽更激烈的言辭來咒罵自己。

  三分鐘時間到,井上千束對著手表挑眉。

  她勾起一邊嘴角笑得戲謔:「看樣子花成先生對自己的認知十分准確,聽得我很過癮,甚至恨不得錄下來設置成來電鈴聲反復聆聽。」

  「!!!」

  花成司怒極,但他更懼。

  除了死死瞪著井上千束,他沒膽也沒能力在做其他任何事。

  如今花成司終於也淪為了魚肉,生死存亡全在井上千束一念之間。除了順著井上千束的心意去討好她,花成司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雖然我聽得很過癮,但是很可惜,」井上千束一手握槍,另一只手在花成司的臉上拍了兩下:「你的道歉只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而不是真心實意的悔過。你這樣的敗類不可能悔改,只要逃過這一劫,你一定還會再犯。並且會更惡劣,更瘋狂。」

  槍管被探進口腔深處,槍口重新抵住花成司的小舌。井上千束眯起眼自上而下冷冷俯視著花成司:「所以還是請你去死吧。」

  說罷,她扣動扳機。

  聽到井上千束發表的死亡宣言,花成司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思維停滯,遠超大腦承受極限的巨大恐懼切斷了花成司對身體的操控權。他從喉嚨深處擠出急促的唔唔聲,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哢嗒一聲,槍管內的空氣被瞬間噴出時的衝擊力打在口腔深處刮得皮膚黏膜一片血紅,但想像中的死亡沒有降臨。

  子彈沒有從槍膛射出。

  花成司先是窒住呼吸露出臨死前醜陋的慘相,時間被暫停般的呆滯過後,他才重新找回呼吸的能力。胸脯劇烈起伏,花成司斜著眼怯生生望向面前的女人。

  井上千束欣賞著花成司醜陋肮髒的模樣,嘴角勾起的笑容寫滿嘲弄。她道:「騙你的,我的槍裡根本沒有子彈。」

  「你!!」

  得知嘴裡抵住自己小舌的手/槍根本沒有子彈,暴怒再次盤踞在情緒最上方。花成司正要暴怒而起,利刃穿透□□的聲音突然響起。

  刺啦一聲。

  花成司頓住試圖起身反擊的動作,他嘴唇泛白,低頭看向自己插著刀子的胸口時眼底寫滿了震驚和遲疑。

  抬頭望向面前依舊笑著的女人,被刺穿後不停流著鮮血的心口終於後知後覺傳來刺骨痛意。

  「你……」

  花成司吐出口鮮血,說話時已經氣息游離。

  「但是讓你去死這句話,沒有騙你哦。」

  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不斷下沉。花成司被抽走所有力氣,癱靠著自己剛換沒幾個月的新車漸漸滑下,在車身處留下一灘血色印記。

  見花成司徹底斷氣,井上千束才脫下沾了血的白色手套,用一塊干淨的帕子從衣兜裡掏出子彈,一顆顆重新塞回花成司的彈匣。

  不管是貝爾摩德丟過來的沒有代號的殺手還是花成司,井上千束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離開。

  只留下一顆子彈的手/槍用來給花成司反擊。故意給花成司一線希望然後再親自踩在腳底下狠狠碾碎。而後再給希望,再次碾碎。

  她無法折磨虐待花成司的□□,那就從精神上擊潰他。

  井上千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

  她應該堅守正義,拷住花成司的雙手把他送上被告席、送進大牢。用證據化作子彈,讓正義得以審判。

  但她必須這麼做,哪怕會讓心底那片蔚藍的天空出現霧霾。

  井上千束心底的那束光終究還是爬上陰影,染上黑暗的顏色。

  但她絕不後悔。

  作者有話說:

  加更二合一!不出意外的話今天還會再更一次,但肯定會晚一點!愛你們哦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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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一切的開端不過是花成司試圖拉攏的男人一句看似玩笑的真心話。

  男人蹺著二郎腿坐在咖啡廳,余光卻瞥向從身邊擦身而過前往前台結賬的女人。

  剛坐上議員位置的花成司看著面前男人隨女人移動的目光,掬起個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笑:「這女人還真是正點。」

  「哼,」男人聳肩笑道:「是剛從東醫大畢業的女醫學生,可惜就是不太聽勸。」

  他明明可以給她更好的「未來」。只要跟了他,錢財、升職機會,應有盡有。但這個女人不但拒絕了他,甚至指著他的鼻子說他無恥。

  性是人類最原始的欲望,但已經坐上他們這個位置,普通的女人已經無法滿足不斷攀升的閾值。

  要足夠優秀,要長得漂亮。讓白天鵝陷入泥潭,把閃閃發亮的女人拽下神壇,逼迫她們就範,看她們無力反抗。

  就像部分有錢人娶妻娶美,只為帶出門有面子。女人在某些敗類眼裡只是標榜身材的商品。越是優秀的女人,咬碎了銀牙被迫雌伏於身下的畫面就越是刺激著他們的視覺神經和瘋長的欲望。

  花成司對這類事興趣不大,但他不介意幫他們把他們想要的目標綁上床。

  組成聯盟的方式除了共同利益、向對方提供賄賂等好處的手段外,還有另一條冒險但高效的途徑——和對方成為某項罪行的同謀。

  人是花成司逼迫就範的,但做出侵犯行為的人卻不是他。

  先是讓手底下的人以見不得光的手段拍下視頻,而後以「發給你的家人朋友、同事」為脅迫,逼對方換上性感的內衣端坐在床。如同商品般等待折磨,卻還不得不對侵犯著強擠出一個笑。

  ——來,笑一笑。等會兒表現好一點,到時候我就把視頻還給你。

  雖然知道是說謊,但快要溺死在絕望裡的人又怎會不抓住眼前唯一的稻草。

  於是被提前安置好的微型攝像頭拍下第二段視頻。只是這次視頻的目標不再是女人,而是參與其中的男人。

  母親早逝,父親又是個不務正業整天喊著自由和藝術的白痴,從小卻大雙親的愛和教育。能把全日本乃至世界98%的人踩在腳下的優渥條件和爺爺過分寵溺的教育方式。這些無不讓花成司養成了偏執病態的控制欲和人性的冷漠。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哪怕用盡齷齪手段也一定要得到。

  對生命不存在敬畏,以自我為中心,缺乏起碼的道德感和憐憫心。

  花成司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肉/體上的滿足,他只享受周圍人看他臉色行事的快感。被毀掉人生的女人對花成司而言只是一個餌,一個淪為道具的物品,用完即丟。

  別看日本在法律上有一套完整的對女性的保護制度,但社會大環境依舊男權當道。對多數日本男人而言,結婚後妻子沒有成為家庭主婦而是繼續在外工作是一種恥辱。所以只要影像在握在花成司手上,他賭她們不敢報警。

  而且就算真報警了那又怎麼樣,影像在他手上,她們根本沒有證據。到時候等洗清了嫌疑,花成司再從她們被迫配合的視頻截取下合適的片段,配上一段導向性文字往網絡隨手一發,呵……

  被鎖緊在保險箱裡的資料難以盜走。就算被對家雇來的私家偵探掌握了開鎖技能也順利找到了保險箱,對方也未必能在不知曉密碼的情況下打開保險箱。就連安室透竊取花成別墅內保險箱裡的癌症研究資料都花了半個多小時,更別提不具備專業開高級鎖技能的私家偵探。

  再者,花成司在家門口安裝了監控攝像頭,諸伏景光喬裝打扮過的背影就曾從鏡頭下一閃而過。

  如果私家偵探試圖以諸伏景光的方式直接撬門並揍翻前來查看情況的安保人員,將會承受巨大的風險——畢竟這實打實地在犯罪。如果不像景光那樣有警察廳和公安部做後盾,一定會牽扯出一連串麻煩的後續。

  負責脅迫女性的絡腮男一伙和平時跟在花成司身邊幫他做事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兩撥人。一方藏身於地下,一方暴露在陽光裡。

  花成司只有在需要絡腮男辦事時聯絡他們,平時幾乎從不見面。事情辦好後,他們給花成司儲存卡,花成司支付他們一箱子現金。所以就算絡腮男被捕,只要不把花成司供出來,花成司就不會被牽扯其中。

  更何況花成司威脅敲打過他們:他有足夠的勢力從牢獄之災裡逃脫,並且事後一定會讓出賣他的人生不如死。

  主動背鍋,花成司會把他們撈出來並且獎勵一大筆錢財;選擇背叛,弄不好不僅會成為「污蔑之詞」,事後還會被花成司打擊報復。人人都自私,人人都只想自保。至於良知和道德,都他媽見鬼去吧。

  至於對手和仇家……

  暫且不提在沒有警視廳幫助下搜集到他犯罪證據的難度,就算敵對勢力真的想動花成司,不僅花成司會保住自己,被他掌握證據的其他權貴也會拼了命地保住他。

  政員高管收受賄賂的洗錢記錄;玷污女子全過程影像……花成司先是裝出臣服的樣子,姿態畢恭畢敬,為權貴鞍前馬後。能直接搜刮到罪證的就直接使用,如果搜刮不到,那花成司就設下圈套引誘他們主動進坑。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哪怕失敗了高達七八成,花成司手上也多多少少掌握了足以摧毀某幾位高官職業生涯乃至人生的罪證。

  所以他們保的不是花成司,他們保的是他們自己。

  ——「我把這些東西全都在某個網站上設定了定時發送功能,只要我當天晚上沒有活著上線把發布時間往後推24個小時,資料就會在指定時間發出來。」

  只要我出事,你們全都得給我陪葬。

  不知道是哪個網站,挖不出花成司口中被設定了定時發送的社交賬號。

  雖然動用警察廳內部某幾個人的關系也許會有所收獲,但線索太少,想要挖出關鍵賬號需要動用大量人力精力,勢必會引起警察廳其他高層的警覺。

  沒人敢去動花成司,哪怕他說得的不一定是真的。不僅如此,他們還不得不盡可能地配合花成司。

  整個案件看似是對女性的侵犯,但她們只不過是權力鬥爭背後被任意消耗的商品,花成司的真正目的從始至終都只為權力。

  正如兩國聯姻,為的不是一紙姻緣而是背後的利益算計;二桃殺三士,大臣爭搶的不是桃,是桃子背後所像征的家族利益和榮耀;指鹿為馬,爭辯的不是物種關系,而是群眾的戰隊態度。被偷拍留下錄影的性/侵案背後,是花成司草菅人命的權力博弈。

  留著血流的女性冤魂不過是被花成司踩在腳下用以鋪路的磚石,他枕著用她們人皮做的薄毯睡得正香。不會被噩夢困擾,只會嫌棄她們不夠聽話,踩起來硌腳。

  殺掉花成司後,井上千束帶著已經篩選過一輪的影像資料見了貝爾摩德。

  她把儲存了部分視頻的U盤放在玻璃茶幾上:「這是我承諾過的東西,裡面有某兩位議員的性犯罪過程。」

  其實諸伏景光盜取走的儲存卡裡不止出現了兩位議員,但井上千束壓根沒打算把所有權貴的把柄都交給組織。

  組織可以靠這些視頻對議員進行威脅,要求對方提供配合和幫助。但井上千束賭貝爾摩德不一定會這麼做——貝爾摩德就像一只高傲的鶴,雖然是誕生於黑暗的鳥兒,卻不屑食用肮髒的腐肉。她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罪犯,也是夜色裡閃亮的黑珍珠。貝爾摩德不依賴男人而活,也不大瞧得起男人,夜色下盛情綻放的紅玫瑰又怎麼會瞧得上用女性被迫害的視頻作為行事手段。

  所以井上千束在最初才會選擇貝爾摩德做目標。

  貝爾摩德吐出一口煙,口紅在煙嘴處留下一圈紅色印記。

  她挑眉:「井上千束,你其實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根本不會使用這些視頻吧。」

  井上千束沒有笑,她只是把U盤向貝爾摩德的方向推過去一截,才正色道:「是的,我一開始就利用了您。但您同意了我的提議,這代表您自己雖然不會使用,但不介意在關鍵時刻把東西交給其他人使用。」

  但除非身處政界,不然就算手握把柄,也不是立刻就能找出需要議員配合的事。

  有時候一件東西從准備到得以派上用場,可能已經過了三年五年。在這期間警察廳的人會快馬加鞭繼續深挖目標人物的相關資料,在對方為組織提供幫助前把人給拉下馬。

  井上千束嘴角勾起個溫和的笑,她繼續道:「同時您也想借這件事測測我的水平,順便看看真實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但所謂的真實,也只不過是井上千束的又一層偽裝。她撥開自己的外殼,把精心包裝過後的內裡展現給貝爾摩德。是欺騙,也是示忠——只有你見過我真實的一面。我主動暴露自己,把軟肋交給了你。

  「哼,」貝爾摩德挑眉發出聲嗤笑,她對井上千束的表現還算滿意。但貝爾摩德只是把煙摁熄在煙灰缸裡,蹺起二郎腿坐得優雅性感:「但你不是已經把波本迷住了嗎,為什麼還要找我?」

  井上千束笑著歪頭:「想必您一定也聽說過我和機動隊警官的傳聞。對我而言,男人只是可供利用的道具罷了。如果一定要站隊尋一個靠山,我當然更偏向於和我同性別的你。」

  即解釋了投靠貝爾摩德的理由,又為遲早會被組織發現的「她和機動隊惡犬間的交往關系」給出合理動機。

  大膽的發言讓貝爾摩德動作一頓,她先是震驚地放大瞳仁,從喉嚨裡擠出嗤氣聲,而後越笑越放肆。

  「呵……哈哈哈哈哈!看著樣子我們的波本被他的小貓耍得團團轉呢。」

  大笑過後,貝爾摩德收聲。她向前弓下身子拉近與井上千束之間的距離,寶石般璀璨的眸子死死盯著井上千束:「但我又該如何確認你的忠誠?」

  「你可以在我手機裡安裝竊聽器一類的東西,也可以要求我隨身攜帶定位裝置,隨時把我的坐標發送給你。」

  早就預料到貝爾摩德會提出這個問題,井上千束面不改色地回望向貝爾摩德,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哼,那些東西就不用了。」

  就算安裝了定位裝置,只要井上千束想,她也可以把東西交給別人,和設備分開行動以此偽造出錯誤的行動軌跡。竊聽器亦是同理。

  不過既然井上千束敢主動提出這樣的請求……

  貝爾摩德抬手攪動著自己金色的長發:「我姑且相信你。」

  她歪頭,用曖昧的語調和井上千束交換了通訊方式,而後便坐在梳妝鏡前准備儀容。

  「好了,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井上千束推門離開酒吧工作人員休息間,剛獲得代號的蘇格蘭正穿著件帶帽兜的衛衣坐在吧台前和安室透談笑。新加入隊伍的諸星大則接替了蘇格蘭原本的工作,他一頭長發批落在身後,正屈膝坐在燈光下撥動吉他。

  「一杯日出浪漫。」

  井上千束坐到了蘇格蘭身側,笑得溫柔。等待安室透調酒的空檔,她打開手機上的新聞軟件翻看起熱搜,花成司死亡的消息被各大媒體輪番推送,但又很快淹沒在其他熱搜詞條裡。

  ——和試圖殺害自己的男人纏鬥一番後雙雙斃命。

  ——殺死花成司的刀是男人帶來的沾著他指紋的刀,殺死男人的則是從花成司槍膛裡射出的子彈。

  新聞上是這麼說的,現場也確實是這樣。

  金色波本酒和石榴糖漿被倒入高腳杯中,浮動著冰塊的美酒被端上桌台。安室透用戴著白手套的雙捏住杯底將日出浪漫推至井上千束面前,他俯下身子如同戀人纏綿低語般在千束耳邊低聲道:「風見那邊已經順利攔截了花成司定時的內容,她們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人強推在烈日目光下暴曬了。」

  從今往後,她們將重獲自由。

  作者有話說:

  親愛的審核員,本章所描述情節均發生在國外+二次元世界,還請手下留情。

  -

  截止事件今晚凌晨,在100章(上一章)評論的寶子都會獲得紅包。

  愛你們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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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有些案件即便結束也帶著強大後勁,如同不配生鮮直接吞下一整條芥末醬,濃烈的辛辣刺得眼淚直流。無論過去多久,每每展望過去都能回憶起當時鼻腔內壓抑不住的酸楚。

  花成司案件已經結束一周有余,井上千束也回到自己小隊和伊達航形成正副隊長關系,但她依舊時常雙手撐下巴望向天空發呆。

  情緒持續走低,已經是景光的美味便當都無法拯救的地步。

  但井上千束沒來得及難過太久——她發現某兩只機動隊惡犬最近異常乖巧。

  松田突然收斂起占有欲,萩原也不再每次下班後就黏糊糊地掛在井上千束身上。

  這兩只惡犬正背著井上千束在偷偷謀劃什麼,下班以後甩著外套在井上宿舍用晚餐後也不多做停留,洗完碗就直接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能怪井上千束多心,這兩個家伙上次背著千束鬼鬼祟祟時就干出過提議讓她先入籍某一方再嫁給另一方的荒唐事。

  最離譜的是半年前從家裡探親回來的松田陣平臉上雖然掛著瘀青,卻滿臉得意地直奔千束房間:「我老爸同意了哦。」

  雖然在微笑,但心底的小人已經扭成《吶喊》的井上千束:「……?」

  嘴角抽搐兩下,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而且陣平你真的不是和自家老爸打了一架嗎。

  萩原研二:「啊可惡,竟然被小陣平搶先了,我也得快馬加鞭才行。」

  井上千束:??

  當晚,井上千束敲斷了廚房裡的湯勺。

  把思緒從回憶裡抽回,井上千束皺著眉滿是擔心。

  但面對她的詢問,機動隊惡犬口徑統一:最近機動隊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考核,所以要好好做准備。

  「唔……」

  再次詢問未果,井上千束癟嘴決定改變策略。

  送走用完晚餐的兩人,井上千束一個人在房間裡坐了半個小時後起身悄咪咪推開了松田陣平的房門。

  能一眼望盡房間結構的單人宿舍裡,沙發前鋪滿了類似圖紙的東西。機動隊惡犬們正背對大門,蹲在地上對著圖紙比比劃劃。

  過分投入的兩人完全沒注意到踮著腳尖悄悄靠近的井上千束。

  「你們在干嘛?」

  熟悉的女聲在耳邊炸開,蹲著的某兩只惡犬瞬間僵住了身體,雞皮疙瘩過電般從腳趾唰的一聲迅速躥到頭皮。

  大概是錯覺吧,井上千束總覺得松田和萩原頭頂不存在的狗狗飛機耳在她出聲的一瞬間嚇得立了起來。原本左右輕擺的尾巴也繃直像根棒球棍,絨毛更是全部炸開。

  「……」

  用力眨了兩下眼睛,井上千束閉眼揉搓起自己的眉心。肯定是最近心情持續走低,所以才會出現不得了的幻想。

  「千、千千……千束!!」

  兩人扭頭的動作整齊劃一,異口同聲,同時結巴。

  驚恐過後,地上兩人分工明確。萩原趴在地上瘋狂收圖紙,松田陣平則一把摟過井上千束的腰,把人抱著扛在肩頭就送回了千束自己的房間。

  「等、等一下!陣平你們果然在背著我偷偷商量什麼事吧!」

  被松田陣平摟緊細腰扛在肩頭,井上千束抗議無效後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已經把圖紙全部抱進懷裡的萩原離自己越來越遠。

  「陣平。」被放在自己的小床上,井上千束鼓著腮幫一把拽住了松田陣平的衣擺。她癟嘴,看向松田時眼神可憐兮兮:「那些圖紙,為什麼我不可以看。」

  被扛走前她有快速掃了一眼,只來得及瞥清光波波長的相關知識和滿滿幾頁紙的計算公式就被陣平給打包帶走了。

  「唔……」松田陣平在井上千束面前蹲下,他嘴唇微抿思考著合理的借口。

  短暫停頓後他開口道:「那個是機動隊正處於開發測試階段的設計圖紙,因為是機密,所以……」

  視線瞥向一邊不敢看千束,松田陣平抬起手在鼻尖處揉了兩下:「千束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但井上千束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松田陣平,而後突然低頭用雙手捂住臉:「嗚,陣平這個大騙子。」

  甜膩的聲音寫滿嬌嗔,像把蜂蜜和玫瑰釀進棉花糖裡。委屈的調調是撥弄松田陣平心弦的手指,指尖勾動起一陣和弦聲。

  「明明說讓我要學著依靠他,結果這個人有什麼事都背著我,根本沒把我當自己人。我好難過,嗚……傷心得就跟快要死掉一樣。」

  說罷,井上千束還適時地抽泣了兩下。肩膀一顫一顫的,甚是可憐。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直都是你的依靠,就是……我、那個……」

  「那一定是陣平不喜歡我了,嗚……我這就去找透。」

  「不行!!」

  突然拔高的音量讓井上千束頓住了動作,抽泣聲也就此停住。

  松田陣平:哦豁。

  果不其然,下一秒井上千束更委屈了:「嗚,陣平凶我。」

  「!!」

  「我沒有!就……!我、那個……千束!」

  懟上司時能超常發揮的語言功能喪失得一干二淨。

  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抬著手在空中瞎比劃的樣子如同表演無實物擦玻璃的搞笑藝人。

  但井上千束一副受委屈正哭唧唧的軟兔子模樣是演的。

  她當然能感受到機動隊惡犬對她濃烈到快要漫出來的愛意,也從不懷疑他們的行為動機。雖然抓耳撓腮想要知道真相,但既然松田不願意說,她也不想刁難他們。

  捂住臉的手指分開,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

  井上千束抬頭朝松田陣平撒嬌道:「那陣平親親我。」

  意識到自己上當,松田陣平沒有生氣。他只是抬手在自己的卷發上揉搓了一把,嘆氣時滿臉無奈:「你啊……」

  語氣聽上去三分責怪,剩下七分卻全是寵溺。

  他彎下身子,井上千束也適時松手抬頭。

  窗外的蟬鳴被拉遠,陽光順著未拉窗簾的窗灑落床,打在身上暖暖的。空調機嗡嗡作響吹出適宜的溫度,桌上插在白瓷瓶裡的玫瑰花開得正艷。

  唇瓣即將相觸,熟練掌握打斷技能的某只下垂眼金毛刷地一聲推開了井上千束的房門,破壞了氛圍剛好的甜蜜。

  「果然,」萩原研二單手插兜,進屋換鞋時順手鎖上了房門:「小陣平去了那麼久都沒回來,果然是在偷跑。」

  「嘖,萩你這家伙為什麼每次都能這麼准確地把時間卡得剛剛好。」

  「可能是我們心有靈犀吧~」

  「哈?誰要和你心有靈犀。」

  「那就是我和千束醬心有靈犀,聽到她的內心的呼喚所以特此前來打敗惡龍,拯救被惡龍窺視的公主醬。」

  「嘖,你說誰是惡龍。」

  「嘛~誰知道呢~」

  眼睛斜撇向一邊,賤兮兮地用攤手聳肩。

  被打斷親吻,井上千束也不惱。她撈過萩原研二送的超大兔子抱枕,把身子窩在柔軟的棉絮裡,在床邊坐得乖巧。

  看著拌嘴不停的兩人,千束莫名想起早上值班室美和子遞給她看的「警犬吵架」視頻。穿著警犬馬甲的大金毛和德國黑背面對面坐著,互相從嗓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警告聲,然後一邊「汪」一聲的對罵了起來。

  佐藤:「怎麼樣,是不是和機動隊那兩只整天黏著你的惡犬很像。」

  當時美和子朝她用力眨眼,笑得戲謔。

  跟同樣看過視頻的伊達航想為自己的同期辯解幾句,嘴唇開了又合,最後愣是沒說出半句話來。

  ——好像還真沒什麼好解釋的。

  所以這兩年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當年名列前茅的五位同期為什麼會演變成現在這種「除了工作靠譜,其他時候全都不靠譜」的微妙風評。

  算了,抽根煙冷靜一下吧。

  時間拉回現在,井上千束坐在床沿抱著懷裡的大兔子。視線在幾步外一左一右站著的兩個大男人身上來回瞟了兩圈後,她在心底默默為視頻補上追評:何止是像,簡直一模一樣。

  輕笑出聲,心情也跟著變愉悅。

  當然,如果這兩個笨蛋沒有吵到一半突然起身去拉窗簾就更好了。

  「嗚,混蛋……」

  這次是真的眼淚掉個不停,只有井上千束被迫害的世界達成了。

  被松田陣平抱在懷裡拍著後背順氣,井上千束突然想起一個月前自家好閨蜜小川香織被甩後拉著她坐在KTV喝了個酩酊大醉時說的話。

  「千束我跟你講哦,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男人都是狗!」

  小川香織摟著井上千束把頭埋進千她的窩就開始嚎啕大哭。

  手掌在香織背上輕輕拍著。千束彎著雙眉既無奈又好笑,她放柔語氣笑道:「包括研二?」

  「……」埋頭有杏獨家痛哭的女人頓住了哭聲,幾秒後才繼續慘兮兮地咒罵道:「除了我愛豆研二,其他男人都是狗!」

  眼下井上千束正抱著腿癱靠在沙發裡,滿臉委屈。

  說什麼除了研二都是狗,騙人。

  別看大金毛平時溫順黏人,咬起人來可凶了。進食時抱著肉骨頭又舔又啃,恨不得把熬制入味的汁水全部吸走。

  德國黑背更是好不到哪裡去。運動量大到驚人的警犬平時就自帶氣場,執勤時的訓練無法滿足每日必需的運動,就只好把精力全部發泄在家裡。橫衝直撞,弄得滿地是水,一塌糊塗。

  癟著嘴滿臉不開心的千束:「請把我的房門鑰匙交出來,我後悔了。」

  「在說什麼傻話。」

  「才不是傻話,我生氣了。鑰匙,交出來。」

  「才不要☆~」

  「嗚,給我,快點給我!」

  瘋狂撒嬌耍賴,就差滿地打滾了。

  「好好好,這就給你。」

  「……?等下,我說的不是這個!……真是的,不要隨便曲解別人的意思!」

  索要鑰匙失敗的一周後,忙碌了小半個月的萩原研二突然提著一大箱東西獻寶似的出現在千束面前。

  「醬醬~千束醬我來幫你化妝。」

  萩原打電話騷擾了姐姐好久才瞞著千束悄悄買下整整一箱精挑細選過的化妝品,這些都是他送給千束的禮物之一。

  為了幫千束化妝,研二甚至特意拜托小川香織陪他練手,一邊看著教學視頻一邊霍霍了對方的的臉。也虧得研二本身就是手指靈活的人,對女性相關話題也算自帶幾分興趣,不過一周半的時間他就已經能完全上手。

  柳葉細眉,一點朱唇。睫毛根根分明,半包下眼瞼的黑色眼線。簡單復古的妝容模仿了昭和時代的女星妝,又像八/九十年代紅及亞洲的港妝。

  井上千束的五官不算驚艷出挑但勝在沒有瑕疵,以古典妝造精心勾勒後更顯幾分留白和韻味。

  照鏡打量,井上千束嘴角彎彎笑得開心:「研二謝謝你,我很開心。」

  只可惜他們拌嘴那次過後就再次鬼鬼祟祟地忙碌起來,都沒欺負過千束,千束眼裡的世界已經再次淪為的黑白灰。

  但即便看不見色彩,井上千束也能感受到研二的用心。他在為她細細描眉時沒有笑,嚴肅認真的表情裡寫滿專注。

  「不僅如此,我和小陣平還准備了其他小驚喜哦。千束醬快換上新裙子跟我出門吧,陣平已經在那邊等著我們了哦。」

  為井上千束換上他們精心挑選的紅色長裙,如同騎士般單膝跪在井上千束面前為她穿上漂亮的高跟鞋。

  「我們快走吧~」

  開車前往的路上,坐在副駕駛的千束扭頭偷偷打量起駕駛座的男人。萩原研二嘴角上揚,笑容一如既往地朝氣又有傳染力。但與往日不同,今天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如果說平日裡研二注視她時溫情纏綿的眼眸是魅惑人心的蔚藍海妖,那今天的研二亮閃閃的眼眸就是被人魚捧在掌心視如珍寶的璀璨珍鑽。

  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車子停穩在杯戶飯店,十七樓高級餐館的露天陽台被松田陣平他們花大價錢包下,如今鋪滿了各色各樣的鮮花。百合、繡球、玫瑰……當季的、非當季的,只要是他們能弄來的花朵,哪怕是大價錢從國外空運也在所不惜。

  夕陽漸沉,日落余光爬滿天。醉酒的仙人打翻了顏料,晚霞張揚艷烈,半天蔚藍半邊紅。

  形狀好看的白色遮陽傘下是已經准備好的豐盛晚餐,非執勤日時喜歡穿休閑裝的兩個大男人居然特意換上了西裝,滿臉忐忑。

  過分正式和莊重,千束險些要以為這兩個家伙中的某人打算向她求婚。

  或者胡鬧一點,同時求婚?

  總感覺這是他們干得出來的事。

  但……

  亂七八糟鋪滿地的不符合陳列美學的鮮花;明明可能會導致她餓肚子但依舊固執地把時間挑選在了被詩人反復歌頌的近黃昏;綁滿椅子的氫氣球應該擁有繁多的色彩;特意親手為她打扮的妝容和悄悄藏在椅子上的鏡子……

  果然不是求婚,而是為了那件事吧。

  松田陣平背著一只手站在露天陽台,盛裝打扮過的井上千束被萩原牽著手心出現時,他瞪大雙眼,眸子裡倒映出千束提著裙擺向他款款走來的身影。

  「陣平,你們給我准備的驚喜是什麼。」

  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

  「咳。」在嘴邊握拳假咳一聲,松田陣平壓下視線不敢看千束。幾個深呼吸後,強迫自己平復心情的松田陣平才重新抬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面前的女人。

  他抬手用食指勾住領口向外拉扯,突然感覺穿了好幾個月的白襯衣有點勒脖子。太過緊張,連呼吸的氣息都跟著變得不順暢。喉結上下滾動,遇事向來冷靜的男人難得做出吞咽口水的動作。

  不僅是松田,就連萩原牽著千束的那只手也變得冰涼。濕潤的汗液順著兩人交握的肌膚把緊張的情緒一覽無遺地傳遞給千束。

  「就是……」松田陣平抿唇,從剛才起就一直藏在身後的手伸向井上千束:「這個,是我和研二送給你的禮物。」

  合攏的黑色眼鏡盒上被用機械壓出暗紋,井上千束歪了下頭,接過盒子。

  盒子裡是一副造型時尚的淺棕色女士墨鏡,井上千束瞥了眼面前眼巴巴望著她的兩個大男人,露出一個寵溺又溫柔的笑。

  取出墨鏡,手指指腹在鏡框上細細摸索。井上千束低頭細細打量手中的禮物時,眼神柔軟得像神明把飄落著櫻花的春天揉碎,藏進了她的眼睛裡。

  她知道他們的意思——這是一副價格昂貴的色盲眼鏡。而且鏡片顏色與市面上常見的色盲眼鏡不同,應當是他們特意打造的。所以那次悄悄進入松田的房間才會滿地圖紙裡看到光學知識。

  井上千束戴上墨鏡,落入眼眶的畫面依舊是單調的黑與白,世界一成不變。

  但她不想讓他們失望。

  「謝謝,我很開心。」

  千束笑得溫婉,微顫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如果說過去所經歷的一切讓她的心髒布滿了細碎的傷,那他們就是俯身在她心口落下虔誠一吻的人。看不見也沒關系,他們就是她此生的色彩。

  唇瓣顫動,千束抿緊嘴唇才強忍住快要衝出眼眶的淚水。

  但……

  「千束,你還是沒有看到色彩,對嗎。」

  眼底的光亮黯淡了下去,萩原研二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心情從山峰跌至谷底,渾身彌漫著失落的氣息,研二甚至沒能用在舌尖繞上幾圈的甜膩語調喊出親昵的愛稱。連說話都感覺窒息般的痛。

  「唔……」

  在善於捕捉情感變化的萩原面前說謊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他十分了解她。

  井上千束咬唇,猶豫片刻才愧聲道:「對不起。」

  驚喜落空,被精心裝點的露天陽台只剩沉默。

  五顏六色的煙花只是普通的灰白,飄在空中的各色氣球也變得普通,無法看清自己臉上精致妝容的真實模樣。余暉漸沉,卻無法在千束翠綠色的眼眸裡留下色彩。

  他們籌劃了整整兩個月,從鑽研相關知識、訂購材料、以翻倍價格訂制鏡片,再到親自布置餐廳露台。想要把色彩分享給千束,想和她一起擁抱世界的美麗。

  今天本該是人生重要的時刻,是千束第一次看見色彩的日子,一定要用十萬分真心去認真對待。於是他們設計了一稿又一稿露台裝飾方案,又一一推翻否決,重新設計。

  愛意滴水成海,兩個月的日夜鑽研堆砌成期待。

  但裝滿氣的氣球還沒來得及被放飛天空就被一根細針戳破,發出嘭的一聲震響,驚碎了機動隊惡犬沒來得及為千束織成的夢。

  嘴唇張了又合,萩原研二率先扯出個笑:「沒關系的哦~」

  他強迫自己恢復成平日裡元氣滿滿的樣子,歪頭眨眼朝千束丟出幾顆小星星:「是我和小陣平判斷失誤,讓千束醬期待落空了,我們才應該道歉。對不起哦千束醬。」

  「嗯……」松田陣平開口,他聲音有些沙啞。

  清了清嗓子,松田才又繼續說道:「我和萩一直在千束添麻麻煩吧,你不用道歉的。你一定餓了吧,來,先用餐吧。」

  胸腔內一陣悶痛,像隔著薄薄一層棉花用重錘敲擊著心髒。

  眼前這兩個家伙明明就很難過,失落到想和世界斷絕聯系,為什麼還要強撐起笑容反過來安慰她。

  「我……」聲音顫抖,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滾落,井上千束用力吸了下鼻子,難過到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真的非常開心。」

  「色盲的事我一直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就連三堀教官和香織都沒能注意到我看不見顏色。」

  唇瓣顫動,視線被淚水模糊。

  「但是你們注意到了。而且不僅沒有拆穿我,反而偷偷給我准備驚喜。」

  滾落的眼淚顆顆滴落在他們心上,松田陣平手忙腳亂地上前為千束擦拭眼淚,萩原則摸著她的頭一直說著安撫的話。

  「乖哦乖哦,我最愛千束醬了,不哭哦。」

  「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不要難過了。」

  「嗯,我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

  雙手揪著裙擺,千束癟嘴用力吸了下鼻子試圖把眼淚給背回去,但淚珠還是滾個不停。

  被又親又哄地拉著入座,井上千束抽泣著抬手擦掉眼淚後突然道歉:「一直以來沒有告訴你們全部真相我真的很愧疚。關於色盲的事,還有我向你們隱瞞的其它事,今天我會一口氣全部告訴你們。」

  比如她從安室透和花成司那裡探聽到的關於她身世的消息,和她奇怪的色彩障礙,以及……目前為止已知的能讓她真正看見色彩的唯一方式。

  如果井上千束知道她把「被色彩注入色彩」這一糟糕事實告訴機動隊惡犬後,會導致她每天都被以翻來覆去的姿勢欣賞艷麗的顏色,那她今天大概死都不會把看見色彩的正確方式告訴他們。

  「嗚……」

  躺在松田陣平懷裡被抱著喂下一杯水,井上千束連動一下手指都覺得費力:「「為了讓千束感受世界的繽紛」什麼的,咳咳咳……」

  嗓子也啞了,說話時氣息摩擦著已經發紅的小舌,有些難受。

  「——真的不是你們找的借口嗎?」

  作者有話說:

  給自己的另一篇文打個廣告:

  《米花街正義手冊》

  1.

  劫匪很後悔。

  他尾隨明日香進入漆黑的小巷子本打算狠狠撈一筆,結果莫名其妙就成了奇跡魔法的見證人。

  「打劫!」

  明日香瞥了眼離自己咽喉僅0.01公分的匕首,一臉冷漠地彈了個響指,結果憑空蹦出了四個警察。

  劫匪:……?

  剛好路過,親眼目睹4位已殉職同期把劫匪摁倒的透子:……?

  一定是最近加班太多,居然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2.

  退役時空管理者明日香有一本正義手冊,她隨手拍下了坐在墓碑上研二警官的靈魂,結果就被對方纏上。

  「正義手冊?我看看…小降谷居然是SP,好厲害!……誒!?為什麼我只是R!」

  明日香:「誰讓你死得這麼早。」

  除了個人能力,生平事跡也會影響等級評判。

  「可惡,我一定要升級成SP!」

  「哦,那你加油。」

  「所以明日香你快幫我捏一個身體啦~」

  「求我。」

  「求你。」

  「……有出息一點啊喂!!」

  3.

  靈魂被塞進貓貓抱枕身體裡的某位諸伏先生最大的心願就是不會再被明日香揪尾巴。

  諸伏:「明日香,我想換個身體。」

  明日香:「你和陣平交換一下?」

  諸伏先生默默看了眼被明日香壓在頭下當枕頭的松田·面包狗抱枕·陣平:「……還是不了吧。」

  4.

  正義手冊達成契約必須烙印靈魂,世界僅有的唯一SP金發先生為此深受困擾。

  每次睡著後,他耳邊都會傳來幽幽女聲:「透子,你啥時候死啊?我饞你SP屬性。」

  金發先生:……?

  你信不信我先把你送走:)

  大概率沒有明顯的CP向,是和警校組歡天喜地的互掐生活。

  風格輕松歡樂,適合飯後哈哈哈。


第103章

  第一個意識到井上千束患有色彩障礙的人是萩原研二。

  那從警校畢業那段時間,聽聞千束尚未考取駕照,萩原研二興奮得像個春游前的小朋友,把手舉得高高的一個勁:「我我我!」

  「千束醬,我來教你開車呀。」

  彼時萩原研二還只是爆物處新人,正試圖對千束展開追求,也沒有完全表露出自己心意。

  和熱情到能批量發射小星星的萩原不同,井上千束蹙眉抿唇,滿臉猶豫。

  「千束醬是怕自己不擅長嗎,沒關系的哦,」萩原研二不過一眼就注意到千束藏在眼底的擔憂和膽怯:「雖然經常有媒體吹捧男性駕駛技術遠超女性這樣的話題,但其實女性司機的事故率更低哦。所以不用擔心,不要受性別偏見的標簽影響哦。」

  「唔……」

  才不是因為那個原因,但又不敢說出色彩障礙的荒謬事實。

  井上千束不忍看萩原研二被拒後露出失望難過的表情,無法出言拒絕,所以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她也確實很有駕駛天賦,不管是倒車入庫還是行駛上路都能輕松做到舉一反三,一學就會。

  萩原研二像哄小朋友似的,備了一大堆美味的點心。

  「千束醬好棒,已經能側方位停車了呢。來,這是獎勵,超美味的櫻花布丁,是我昨天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才搶到的哦~」

  「順利完成第一次超車~!獎勵千束醬一個抱抱怎麼樣?……誒居然不要嗎,果然。那千束醬張嘴……是草莓哦,怎麼樣,是不是超甜~」

  但萩原研二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問題關鍵所在——井上千束真正恐懼的東西不是駕駛,而是信號燈。

  日本信號燈都是左青右紅、上紅下青的分布規律,井上千束無法接收色彩,只能通過信號燈亮起的位置判斷出當前是什麼信號。

  但全黑的底板讓亮起後偏深灰色的信號燈變得不明顯,井上千束必須瞪大眼睛去仔細辨認。如果恰巧遇到惡劣天氣導致視線受阻,千束對信號燈的辨別會變得更加吃力。

  萩原研二坐在副駕駛默默注視著一切,一個大膽又荒謬的想法在他心底浮現但又很快被否決。色盲怎麼可以能當警察呢,別的不說,最起碼的入校體檢就通過不了。

  但疑惑的種子已經種下,不斷生根發芽。

  直至那次事件發生……

  被他喜歡到恨不得揣進兜裡的女人說要去烏丸集團見中谷,回來路上卻出了意外,同車的警察和另一名研究員甚至沒能等來救護車就早早咽氣。

  躺在床上的女人哭得稀裡嘩啦,抽泣聲是握住他心髒的手,捏得胸口疼。恨不得能上前給千束一個溫暖的擁抱,又怕唐突或是弄疼她。

  但也正是這次意外讓萩原得知千束的主治醫生是烏丸集團的人。

  目送已經有些上了年紀的主治醫生離開病房,萩原若有所思——他記得這位醫生,一年多前他們的入校體檢正是由他負責。

  千束是被烏丸集團塞進警校的棋子,體檢負責人又是烏丸集團的人。「色盲為什麼能順利進入警校」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但萩原怕一切都只是自己誤判,他在千束出院後又做了一次測試。

  播放果盤教學視頻的手機被架在桌邊,萩原用小刀把蘋果切塊擺放成可愛的玫瑰形狀後獻寶似的端給了千束。

  「千束醬,快嘗嘗~這可是我特意為親屬醬做的哦~」

  手握牙簽把裝盤的帶皮蘋果一一喂進口中,井上千束笑得恬靜。她不斷說著誇贊的話,萩原研二卻漸漸沉下了心思。

  忐忑的心漸冷,像被人潑了一桶冰水。

  他的千束,真的是紅綠色盲。

  美味水果的裝盤,是愛意,也是試探。

  親自挑選的水果都是以紅色為主色調,但其中卻夾雜了一個青蘋果。特意挑選了不用去皮的果盤裝點方法,用紅蘋果搭成的玫瑰花圖案卻突兀地出現了塊帶皮的青蘋果。

  萩原研二眨眼不斷說著哄千束開心的話,卻在看見千束毫無察覺地把那塊唯一的青蘋果喂進嘴裡後,笑容變得勉強。

  正常來說,在看到那塊突兀的綠色後,普通人都該會發出諸如「為什麼裡面混著塊綠色」這樣的疑惑。但井上千束自始至終都只是誇贊著萩原的體貼用心,笑著把蘋果一塊接一塊喂進嘴裡。

  雖然早在把果盤端上桌時就已經意料到結局,但當事實真正擺在萩原面前時,他還是會覺得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變得難受。

  他喜歡的人無法分辨紅與青;他試探了他喜歡的人。

  不管是哪個因素,都足以讓萩原難過到想要把自己鎖起來。哪怕他從不介意千束的不完整,只為她心疼;哪怕這份試探是出自善意。

  但直到這個時候,萩原都還只以為井上千束是色盲種類裡常見的紅綠色盲。

  直至幾個月後,松田陣平也注意到了相似的問題。

  「千束,幫我把桌子上的紅筆遞給我。」

  桌子上不過一紅一棕兩支筆。全透明的外殼、暗紅色或棕色的筆芯,一眼就能分辨出兩支筆的顏色。但井上千束把兩支筆都握進了手裡。

  她握著兩支筆快速朝筆管上掃了一眼,才把正確的紅筆遞給松田。

  整個動作自然流利,不留意的話甚至叫人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松田陣平卻皺起了眉。

  為什麼要同時拿起兩支筆?

  松田陣平轉動手中紅筆的筆杆,蠅頭大小的「紅色」二字正清晰地寫在筆夾處。

  「萩,千束她可能看不到顏色。」

  心事重重,已經被升職為爆物處小隊長的松田陣平出聲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幼馴染道。

  「嗯,我知道,」萩原低頭在工作日志上寫寫畫畫:「千束醬是紅綠色盲。」

  「不,千束可能不止分辨不出紅綠兩種顏色。」

  短短一句話讓萩原頓住寫字的動作,他窒住呼吸,好半天才抬頭看向對面的松田:「你是指……!」

  松田只是點頭,但萩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井上千束無法接收黑白灰以外的所有顏色。

  一個拯救了爆物處萩原小隊的英雄,一個在現場破案上屢立奇功的精英警察,這樣的人居然是個全色盲。事實真是荒誕又可笑,但一切就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但世界上總是不缺天才。

  沒上過幾年學的弗蘭克僅憑一張自己偽造的飛行員駕駛證就坐上副駕的位置甚至輔助主駕把飛機停穩,要知道在此之前他連駕駛艙長什麼樣都沒見過。但弗蘭克卻靠著敏銳的應變能力和過人膽識把美聯邦、銀行、美聯航甚至FBI耍得團團轉。

  井上千束也憑借著過去二十余年的人生經歷總結出了一套適用的顏色分辨法則,她知道滿天星是白色;楓葉會出現紅黃綠三種顏色;自己的眼睛是翠綠色;天空該是藍的而雲是白色……

  即便從未得以窺見它們的真容,卻早早以文字的方式記下了它們的模樣,然後一遍遍在腦海裡進行空洞的想像。

  但人類不具備憑空創造從未接觸過的東西的能力。即便是不存在的妖魔鬼怪,也是人類依托現有生物進行的加工創造。

  所以直至遇見降谷零他們,千束腦海中的畫面才得以被填充上顏色。

  除了把所有物品本該對應的顏色牢牢印刻在腦子裡,千束還掌握了通過明暗度來推測物品顏色的能力。

  天藍色對應的灰度是在哪個範圍;不同季節的樹葉分別對應哪種灰色……就像有的盲人能夠聽音辨位,井上千束通過不斷地練習,對灰色敏感度的洞察已經被磨練到極限。

  但即便是截然不同的色系,被置換成黑白灰後也難免會出現灰度重疊的情況。所以千束必須結合顏色的主體,輔佐以二十年來的生活經驗,才能大概推測出它應該是什麼顏色。

  沒注意到紅蘋果裡唯一的綠色,是因為即便同種類、同產地的蘋果也不可能長出一模一樣的外皮顏色,總歸存在一定範圍的色差。

  非常巧合,被萩原挑選的青色蘋果在被蒙上一層黑白濾鏡後,明暗度非常接近千束所認知的紅蘋果會出現的明暗範疇。

  不常見的暗紅色和淺棕色掉入黑白灰的世界後有著相似的灰度,所以井上千束只能通過筆套處標注的文字來辨識顏色。

  「真糟糕……」萩原靠在椅背上,他仰頭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表情失落:「我昨天才剛聯系上能制作紅綠色盲矯正眼鏡的廠家,結果居然是全色盲嗎。」

  松田:「以目前的醫學手段,色盲是沒辦法治愈的吧,只能加以器械輔佐。」

  萩原:「但是全盲的話,目前市面上還沒有可以矯正的器具。」

  色盲眼鏡的事不得不被暫時擱置,直至一年後聽聞美國一家醫用器械公司研制出了第一款全色盲眼鏡,才迫不及待地打通了大洋彼岸的聯系電話。

  滿心歡喜,以為終於能和井上千束分享世界的色彩。盛裝打扮、精心准備,卻被告知眼鏡對她而言起不到任何作用。

  開滿鮮花的內心世界變得空蕩蕩,失落卻不得不強顏歡笑,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千束。但因禍得福,掛著眼淚被感動到哭得稀裡嘩啦的小兔子揪著裙擺,任由松田陣平擦去她臉上的眼淚,抽泣著對他們說出了全部真相。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們在我眼裡是彩色的。從第一次見面時起就一直都是。」

  所以才會在入學儀式時盯著他們久久不能回神,偶爾擦肩而過時也會用亮閃閃的眸子對他們投以向往的表情。

  「千束醬你其實也能在我姐姐身上看到顏色吧。」

  「嗯。」

  那就解釋得通了,為什麼井上千束格外偏愛千速姐和降谷零。畢竟那頭絢爛的發色對於頭一遭能看見顏色的人而言確實極具吸引力。

  「如果千束醬願意和我結婚,我可以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五彩斑斕的。從警視廳離職也沒關系哦,我可以把頭發染成五顏六色。」

  萩原眨眼丟出個wink,粉色小心心從他閉上的眼睛裡發射出去,biu的一下彈到千束腦門上。

  「噗呲。」

  握拳遮在嘴邊,井上千束輕笑出聲。總感覺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這種事,萩原真的干得出來。

  千束甚至毫不懷疑只要她現在點頭同意,萩原下一秒就會拉著她趕去婚姻屆登記改姓然後馬不停蹄地拐去染發。

  「喂萩,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搶跑!」

  一把揪住自家幼馴染的衣領,松田陣平莫名覺得危機感爆棚。不管是家裡人的發色還是花裡胡哨的衣服,他都完全比不過萩原。

  「其、其實我看到過顏色,在我被香織拉著參加聯誼後……的第二天,顏色第一次出現了我的視野裡。」

  「啊?」

  「就是……唔,我好像可以被色彩注入色彩。」

  低著頭越說越小聲,耳尖更是紅到能滴血。

  「……?」

  是他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但是每次都只能看到視野對焦範圍內很一小圈的色彩,周圍依舊是黑白灰。」

  於是為了驗證數量是否會影響看見色彩的範圍,當晚井上千束就被帶去了宿舍以外的其他臨時住所。

  累到不想動的女人第二天醒來時看著眼前笑得神清氣爽的男人,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揪起枕頭狠狠砸向對方,卻反被握住了手。

  「能看到色彩的範圍有擴大嗎?」

  「唔……」

  漲紅了張臉,咬緊下唇不敢說話,濕漉漉的眼睛更是回避地瞥向別處。

  「看樣子那就是有嘍~」

  「……」

  瞥著嘴滿臉委屈。

  「今天剛好休息,一會帶千束醬逛街吧。去盡情挑選喜歡的裙子和高跟鞋,去感受盛裝打扮的快樂吧☆~」

  不管是公主、女王,甚至是英勇的女騎士,所有人都該有美的權力。不為他人,只為取悅自己。

  本以為千束會開心,但她只是滿眼哀怨,說話時語氣裡盡是委屈:「我、我不想去……」

  「嗯?為什麼不想去?好不容易才能看見色彩不是嗎。」

  「唔……」

  千束咬緊下唇低頭不敢說話,耳尖比剛才更紅了,像熟透到即將從枝頭墜落的紅番茄。

  「千束醬?」

  「因為……」

  聲音細弱如蟲鳴。

  低頭把耳朵湊在千束唇邊,在聽清她的小聲抱怨後,松田陣平抬手也捂住了自己開始泛紅的臉,嘴角卻壓抑不住的開始上揚。

  ——因為大腿好酸,已經完全站不起來了。

  「既然這樣,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未來的每一天千束都會看到色彩的,所以不急於一時,下次再逛街吧。」

  「反正也不能出門了,那我們繼續吧~」

  千束:「!!!」

  我後悔了,就當我昨天晚飯時什麼都沒說行不行。

  於是接下來的半個月,井上千束深刻體會到大夏天被男朋友摁在懷裡抱著睡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男性體溫本就偏高,即便開著空調,每晚都被揉進滾燙的體溫裡入睡,千束依舊熱得感覺自己像抱著個爐子。

  推又推不動,打又打不過,還能怎麼辦,忍著了唄。

  雖說可以像往常一樣故意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衝男朋友撒嬌,但地點不同,同樣的招式可能導致的後果也完全不同。

  所以每次被抱進懷裡時,井上千束都只是像一只溫順的小兔子,趴在對方胸膛蹭兩下,含糊說著「好熱」的台詞然後閉上眼。

  「晚安。」

  這份發自肺腑的滿腔愛意,我會全盤接收。

  但……

  冬天快來吧,真的好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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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每天都是顫著雙腿睡下,井上千束破天荒地覺得讓世界繼續維持在黑白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在被松本清長找上門時,井上千束二話不說果斷接受了對方的提議。

  「日賣電視台那邊希望我們可以派出三到五位警察參與他們的節目錄制,你和佐藤都是搜查一課的精英,所以我想讓你們兩過去。」

  日賣電視台搞了個綜藝欄目,主打介紹各行各業的亮點和不為人知的內幕。

  幾個月前警視廳交通課的女警受邀參加,憑借亮麗的造型和對自己曾遇到過的奇葩交通事故的吐槽,大獲好評。給日賣電視台帶來爆點的同時也為警視廳引來了群眾的正面關注,甚至順道宣傳了一波交通法。

  所以在又一次收到日賣電視台的邀請時,警視廳終於松口同意了讓刑警登上這檔綜藝欄目。

  井上千束:「長官,感謝您的厚愛,但我……」不是特別想去。

  「不過日賣電視台那邊這次好像是在起縣舉行,所以你們可能需要去那邊待上個三四天的樣子。」

  千束:「好的沒問題!」

  180°驟變的態度讓坐在辦公桌後的松本清長愣住。他僵著身子沉默片刻,才又出聲道:「那你一會把手頭的工作交接給伊達航後就直接下班吧。回去准備一下,今晚八點日賣電視台的汽車會在警視廳大門口負責接大家過去」

  「是!」

  從松本清長辦公室裡出來時,井上千束努力控制表情想要佯裝鎮定,但上揚起的嘴角簡早已暴露出她的真實想法。

  ——太好了,終於可以暫時擺脫那兩個大笨蛋了。

  回宿舍收拾行李時,井上千束蹲在地上把疊好的襯衣塞進行李箱時開心到直接哼起了歌。

  今晚終於可以沒有人打擾的好好泡個熱水澡放松一下了。

  如果千束長有狗狗的尾巴,現在大概已經瘋狂左右擺動,直接甩出殘影了。

  然而美妙的心情沒能維持太久。

  當井上千束拖著小尺寸拉杆箱提前等候在警視廳樓下,卻撞見兩抹熟悉到讓她想逃的身影也提著行李袋出現時,她架在心頭的彩虹直接碎裂一地。

  目瞪口呆,難過到靈魂順著張開的紅唇直接飄出去。然後被佐藤一把抓住快要飛遠的靈魂重新塞回井上千束嘴裡。

  「千束警官,你沒事吧?」

  「我沒事。」

  才怪。

  看著機動隊惡犬逐漸靠近的步伐,井上千束癟著嘴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感覺就像讀書時天天挑燈夜戰,好不容易拿了全校第一,接過獎品興匆匆拆開包裝一看,裡面居然是厚厚一套練習冊。

  井上千束本身就是個學霸,畢竟是能考上東大的人,但她絕不會因為第一名的獎品是一套練習冊而感到開心。正如千束雖然很愛自己的男朋友,但不代表這趟旅行她想看見對方。

  「小陣平你看,我就說千束醬也會去吧。嗨,千束醬~」

  把萩原從wink裡丟過來的小星星默默彈回去,井上千束臉上掛著自閉二字,甚至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如果現在去和日賣電視台的負責人說自己突然腹痛不能參加了,事後一定會被松本長官狠狠算賬。

  行李箱被松田陣平極其自然地從千束手裡接過去,現在就算想逃也絕對已經來不及了。

  但會出現這樣的安排也不是不能理解。

  任何綜藝節目,哪怕設計得再花哨,請的來賓再大牌或是獨特,最終目的都是收視率。井上千束他們即將拜訪的綜藝欄目比起科普,更偏向娛樂性質。

  出席這類節目,相貌不要求七分八分,但妝後起碼要在六分及以上,這樣既有看頭又能給觀眾留下正面印像。出鏡者最好還擁有能作為話題炒作的標簽,這樣才方便帶來更高的熱度和收視率。

  警視廳接到要求看完一拍大腿,嘿這不就是為機動隊那兩只惡犬量身打造的嗎。

  顏值?

  那兩小子妝前都有九分半,隨便你們電視台怎麼折騰,反正上鏡了只會帥不會醜。

  標簽?

  爆物處絕對的雙王牌,入職當天就能把全課室的前輩摁在地上摩擦,全機動隊百年來最快升職新人。這些夠不夠?不夠的話還有機動隊惡犬的稱號在後面等著。

  話題?

  呵,他們渾身上下裡裡外外有什麼地方不夠炒話題嗎?讓他們兩上電視,一定能吸引來又一波警校報名熱潮。

  但是……

  在看到警視廳中層率先決定好的兩個人員名單後,機動隊總負責冷笑一聲干巴巴問道:「但是你們確定日賣電視台的人能壓得住他們?」

  拜托,萩原那家伙還稍好一點,但松田可是連自家上司都敢揍的人。

  機動隊長官至今都還記得當初萩原被停職時,自己是以哪種姿勢被松田陣平堵在家門口揪住衣領請假的。

  「我要請假。」

  渾身散發著黑氣,雙手揪住自家上司的衣領直接把人提得雙腳離地。

  「好的我這就批。」

  從額頭唰唰向下滾的汗珠已經密得像掛了一頭瀑布。

  於是商討委派人員名單的警視廳中層們齊刷刷把頭轉向了坐在角落裡只想安靜當蘑菇的搜查課總負責松本清長。

  松本清長:「……?」

  過分熱切的視線足以燒穿桌板,松本清長左右轉動眼珠一圈後,在周圍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默默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

  無須言語,松本清長已經領悟到了其他課室負責人的意思。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我盡量。」

  井上千束也確實是出鏡的絕佳人選。

  雖然沒見過千束全妝的樣子,但想來不會遜色。而且現在不都流行反差萌嗎,千束柔軟的五官和在同輩裡絕對亮眼的功績就足以達成電視台想要的反差效果。

  況且千束已經有過幾次被采訪經歷,面對鏡頭也能表現得坦然。

  於是松本清長扭頭就找到了井上千束。

  「要離開東京……」

  「好的沒問題!」

  准備了一大堆說辭但壓根沒來得及用的松本清長:「……?」

  雖然不明白井上千束為什麼突然爽快地答應了,但只要去就行。

  如果井上千束知道警視廳是為了讓她看住兩只惡犬才在大家還為剩下兩個名額猶豫時果斷把她定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直接拒絕。

  ——拜托,我爽快答應就是為了離那兩個笨蛋遠一點。結果不僅沒逃開,你們還讓我看緊他們?

  被日賣電視台安排著坐上車時,井上千束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抬手戳了戳坐在自己前排的節目導演,小聲問道:「這次去,我應該是和美和子一間房吧。」

  「這怎麼能行!你們可是警視廳力推的精英,再怎麼說最起碼的起居環境還是得安排妥當的。放心,都是大單間!這幾天就要拜托大家多多關照了!」

  其實是因為被警視廳連續拒絕三次的總導演抱著「十有八九還是會被拒絕」的心態,這次優先給地方警署寄去的邀請函,警視廳只是被順道而已。

  地方警署倒也爽快,直接點頭答應了節目組的要求。日賣電視台歡天喜地地跑去把場地都搭好了,結果警視廳居然回信表示他們同意了。

  警視廳它居然同意了!?

  導演組:「……」

  得罪是不敢得罪的,而且警視廳那邊寄來的警員事跡介紹實在是太具有話題度,日賣電視台完全舍不得這塊肥肉。

  但舞台已經搭建得七七八八,拆了重新在東京搭舞台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拜托警視廳的警官們跑一趟。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你們會答應,所以邀請信只是寫了意思意思」,這種話說出口弄不好會被揍。所以衣食住行都盡量把待遇拉滿,試圖以此展現自己的重視和當初寄邀請信時就壓根不存在的誠意。

  房間按理來說確實應該是雙人間,但導演組因為心虛,把東京警視廳的警員待遇擅自提升了一個等級。

  得知住的是單人間的井上千束:「……」

  心好累,毀滅吧。

  無視了前座導演回頭望過來時寫滿迷惑的眼神和身側佐藤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井上千束蜷縮在座位上雙手抱頭陷入了自閉。

  大概是考慮到即將上鏡的關系,被安排了獨立房間的機動隊惡犬們出乎意料的老實。到達旅館的第一晚,井上千束如願以償地窩在浴缸裡舒舒服服泡了一個熱水澡。

  能一個人獨立完成身體清洗工作的日子太讓人懷念了。

  如果讓惡犬幫忙,可能洗著洗著就又啃起了兔子。不僅如此,還大概率會不准兔子把東西弄出來。結果第二天起床時,沒被消化完的色彩隨著起身的動作滴落在床墊上,髒兮兮的。

  第二天一早,總導演在看到井上千束極具昭和風味的五官時,當即拍大腿決定讓她扮相成那個年代的歌星,在開場時唱跳一小段。

  「先把井上警官你營造出柔弱美人的感覺,後續你再穿著警服上台敬禮,介紹你的英雄事跡!那反差,絕對爆炸!……放心放心,我們會挑比較容易上口的歌!」

  欄目組的專業化妝師對著昭和明星們的照片挑挑選選,最後花一個小時為井上千束打造了一款偏柔弱系的扮相。雖然骨子裡刻著堅韌,但極具欺騙性的柔軟五官被刻意放大後,千束自內而外流露出的破碎感和靈動又濕漉漉的眼睛讓松田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在那種時候會特別喜歡看千束哭——明明平時恨不得捧在手心裡護著。

  被安排著拍完宣傳照後,井上千束瞥了眼角落裡默默捂臉蹲下的兩人。雖然不知道這兩個笨蛋都想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看他們紅到能滴血的耳尖,絕對是放出來會被禁播的糟糕畫面。

  從鼻尖丟出聲冷哼,井上千束頭也不回地跟著化妝師往休息室走,卻被導演再次喊住:「井上警官!辛苦您再換上那套打歌服試試。」

  「好的。」

  短小的裙子層層疊疊,帶著拖尾的小禮帽,是少女偶像的常見可愛裝扮。可惜比起元氣屬性,井上千束更適配注重氛圍感的造型。元氣少女的打歌服裝扮在拍照對比後被導演組放棄,但井上千束從未料想過她這一舉動會讓機動隊惡犬打開新世界大門。

  對一直站在一邊的機動隊惡犬而言,被千束戴在頭上的禮帽兩側有一對人造兔耳朵,毛絨絨的向下彎折,簡直戳進了他們的心窩裡。

  心動,甚至已經掏出手機開始准備下單。

  「那邊的兩位警官,輪到你們來拍照嘍。」

  不得不承認,機動隊惡犬確實是整個警視廳男警裡最佳上鏡人選,不管是顏值還是身材都足以吊打不少當紅明星。

  導演也特別明白觀眾想看什麼。

  拍女警,就捕捉她們堅韌下的柔美和獨立擔當的颯爽;拍男警,那就怎麼帥怎麼來。不會得罪任何一方性別,又能在宣傳階段吸足眼球,皆大歡喜。

  穿著機動隊深藍色防護服的萩原研二側身坐在一個正方體裝飾上,松田陣平則西裝革履地背朝另一邊坐在更高的一層的盒子上。兩個人呈現背靠背的方位錯落有致地坐著,一條長腿踩在地上,另一條腿踩著被坐在身下的立方體。高鼻梁,劍眉星目,如同行走的荷爾蒙,是能激得人心跳加快的兩張帥氣臉龐。

  閃光燈亮過,萩原研二扭頭看向鏡頭外的井上千束,歪頭就丟了個wink~

  「唔!」

  真是的,這家伙果然太明白怎麼散發自己的魅力了。

  然後下一秒萩原就被注意到他小動作的松田拖去無人的牆角胖揍了。

  本以為可以在旅館度過安穩的三天,但在綜藝欄目即將開拍的前一晚,井上千束成功在自己的小單間迎來了不速之客。

  「雖說今天已經大致過了一遍流程,但綜藝欄目這種東西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不確定性。要是被人發現色盲的事就不好了,所以今晚當然要好好補充色彩。……這個你不用擔心,會注意分寸的,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理由正當且充分,井上千束甚至找不出拒絕的借口。

  於是千束不得不在花灑下單手扶牆,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墊起腳尖被迫罰站了一個多小時。

  綜藝欄目有驚無險的結束,警視廳確實憑實力圈了一大波粉絲並為警校報名帶來了新一波熱潮。但隨著熱點過去,一切又會歸於平靜。

  互聯網有記憶,任何事件都會留下蛛絲馬跡。互聯網又沒有記憶,人類永遠只追尋當下的熱點,曾經的狂熱總會隨著新鮮事的出現被拋之腦後。

  但有些大門一旦被打開就很難再合上了。

  比如此刻,井上千束正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瘋狂搖著尾巴的大男人萩原研二蹲在千束面前正滿臉喜色地把手裡的白色紙袋遞進她懷裡。

  「千束醬,快打開看看~~」

  「……」

  這比平時還要輕快愉悅的語調,千束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

  吞咽下口水,如同被按下慢放般不情不願地打開紙袋,裡面似乎是一條類似洛麗塔的短裙。井上千束把手伸進紙袋裡翻找一番後僵住身體,瞪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甚至忘記了呼吸。

  下一秒,她直接把袋子整個猛推回萩原懷裡,用力到讓蹲著的男人向後踉蹌了下。

  「誒?千束醬不喜歡嗎?」

  「怎麼可能喜歡!裡面為什麼會有兔耳發卡!還有那條蓬蓬裙,雖然做工很精細,但裙擺的長度絕對連大腿都遮不住!」

  「因為本來就不是穿出門的嘛……」

  研二委屈,小聲逼/逼。

  結果下一秒……

  萩原研二:「啊痛痛痛,千束醬我知道錯了!耳朵!耳朵疼!」

  「哼。」

  但痛是一回事,哄小兔子穿上他特意定制的裙子是另一回事。

  痛,知錯,但我不改。

  連哄帶騙好不容易才讓千束點頭同意試穿,結果小兔子躲進衛生間後就不出來了。

  這也不能怪千束,誰讓她在更換衣服時再次遭到暴擊。

  精致的裙子介於打歌服和洛麗塔之間,束腰勾勒出千束的細腰,特殊的領口設計更顯胸型。花不少錢定制的兔耳朵毛絨絨的,摸上去特別有手感。千束用力點頭時,耳朵尖的部分還會跟著一起上下晃動,像擁有生命般。黑絲襪,細高跟。如果裙擺再長一些,千束身上這一身行頭確實可以直接當偶像團體的出道演出服了。

  但……

  「研二你這個大騙子!袋子裡的兔尾巴是怎麼一回事!!」

  小臉通紅,用背死死抵住被反鎖的衛生間門,井上千束任憑萩原怎麼哄騙都不開門。

  「白色的小尾巴是不是超可愛,千束醬戴上一定會特別合適。」

  「這種東西……一看就不是穿戴在裙子上的!」

  「是有一點復雜啦,千束醬你開門嘛,我幫你戴上~」

  「才不要!」

  「乖啦乖啦,開門嘛。」

  「死都不要!」

  門外的男人沉默片刻,選擇了離開。但井上千束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見腳步聲去而復返,而後是門鎖哢嗒哢嗒作響的聲音。

  「!!!」

  大意了,她忘了這幾個男人一個比一個擅長開鎖!

  作者有話說:

  從此被打開新世界大門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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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緊閉的門窗隔絕了求救的機會,男人閉眼仰躺在地上,胸膛不斷起伏,四肢卻完全不聽使喚。他身側躺在兩個滾落在地的空酒瓶,其中一瓶還把只喝了一半的高度數烈酒灑了出來,在地上留下一長串線條狀的酒漬。

  手機鈴聲響起,女性纖細的手指摁下接聽鍵。

  「還沒動手嗎?」

  男人的威脅低沉陰惻,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毒蛇,叫人不寒而栗。

  井上千束毫不膽怯,只平靜回道:「我需要等他把體內的藥物代謝到一個被無法檢測到的程度。人一旦死亡,代謝可就全部停止了。我可不想被鑒識課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你最好快一點。」

  「放心好了,我接手的任務目前為止有出過差錯嗎。我想我應該比組織裡專門栽培的殺手還要好用多了。」

  雖然伏特加有皺眉吐槽過井上千束為什麼要采取這麼復雜的殺人手法,直接殺掉不就好了嗎。

  但卻被井上千束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你真以為那些懸而未決的案子警視廳完全不會再關注了是嗎。現場資料、物證、照片現在可還全都好好躺在檔案室裡。只要類似手法出現的次數足夠多,警視廳總會有人注意到的。」

  伏特加被懟得啞口無言,琴酒卻冷哼了一聲點燃了嘴邊的香煙,沒有說話。

  畢竟過千束手的三位任務目標全被偽裝成了自殺,從未驚動警視廳注入過多警力進行調查。

  至於組織栽培的殺手進行的抹殺工作……正如井上千束所說那樣,雖然警方沒能全部破獲,但案件都被細細整理成冊,只待有朝一日能真相大白。

  琴酒和朗姆之間的關系算不得和睦,他對朗姆的黑櫻花計劃更是持疑態度。但即便不待見井上千束,琴酒對她制造殺人現場時的反偵察能力也是持認可態度的。

  「偽造現場是復雜的腦力活,請確保你們需要處理的目標非常關鍵再轉手給我。」

  這讓井上千束既能擺脫大部分來自組織的任務,又能從目標人物的資料信息裡反推出組織的一些零碎動態。

  掛斷琴酒電話,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發出一聲無奈嘆息。她用帶著橡膠手套的右手撐開男人的眼皮,擰亮只有拇指款的迷你手電對著男人的眼珠照射。

  「你現在已經逐漸恢復意識了對嗎。」

  被強行扒開眼皮的視野裡是晃動模糊的畫面,但再過半個小時他就能手腳並用地從地上晃悠悠地爬起來。

  不斷燃燒的爐子裡,黃油已經被徹底燒干,牛排被煎得單面焦黑,灰煙不停從煎鍋裡冒氣。

  井上千束把桌上第三瓶高度數伏特加酒潑灑在爐灶上,扯了幾張廚房用紙以便助燃。在點燃火焰前,千束回頭看了眼地上依舊緊閉雙眼的男人。

  他知道千束想做什麼,咆哮著想要站起身,但身體不聽大腦指揮。費盡力氣也只激起膝蓋小幅度收縮,如同膝跳反應般微不足道。

  男人確實嗜酒,但酒量也確實不錯,想讓他喝到爛醉如泥可不容易。起碼根據他那些酒友提供的描述,過去一年裡這家伙就只喝高過三次。灌酒太麻煩,干脆直接下藥,待藥物殘留排除得差不多了就一把火直接燒個干干淨淨。

  特意掐著表等待藥物被從血液中排出一部分,是為了防止大火沒能完全燒毀屍體,導致事後被鑒識課提取出明顯的藥物殘留。

  把受害人恰到好處的控制在藥物殘留最小但又尚未恢復完全行動能力的時間點再進行殺害,這就是井上千束的計劃。

  男人從喉嚨裡擠出幾聲悶哼,咒罵和求饒全被堵在喉嚨裡。火舌從爐灶台竄起,木制櫥櫃不過片刻便被大火吞噬。

  井上千束轉身離開。

  合上房門前,她蹲在男人頭邊輕聲道:「放心好了,到了那邊,會有人去接你的。」

  大火吞噬了一切,消防隊趕在大火蔓延向其他樓房前及時趕到。高壓水槍呲滅竄動的紅色惡魔,但被大火蠶食的客廳已經躺著一具在烈焰中碳化的屍體。

  男人再次睜開眼時,已經身處杯戶醫院的秘密病房內。

  「你醒了啊。」

  是風見裕也,他和公安部的其他人一直等候在男人的住宅附近。

  待收到千束給出的信號後,他們趕在大火吞噬整個房屋前衝進去把人拖了出來,並順道放置了具用以替代的屍體。

  任何國家每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無人認領的無名屍,特別是漂泊流浪在城市間最終猝死街頭的流浪兒。雖然對不起他們,但警察廳只能這麼做。畢竟即便是被大火焚燒過,如果用豬肉等其他生物拼湊成人類屍體,那不是在侮辱鑒識課工作人員的辦事能力和打日本警視廳的臉嗎。

  雖然鑒識課也有警察廳的協助人,但一起命案裡,對屍體的檢查通常是多人配合共同進行,而非單人。

  不管是警視廳或是警察廳,他們都很難合理調度鑒識課人員——凡是涉及某些案件,警視廳就非要把某幾個指定鑒識課人員編排成一組強行調度,這不是明晃晃告訴其他人「我們有貓膩」嗎。

  警察廳能做的也只有事後把無名氏們埋葬在墓園裡,每年都安排專人打掃和上香。

  井上千束編織的喂藥理論是准備在被問起時說給組織裡的人聽,但琴酒和朗姆安排任務時都是只看結果不問過程的家伙,基安蒂這類角色就算問了,他們也聽不大懂。

  但不管對方問或不問,井上千束都必須為自己采取的措施編造好一個合理的借口。

  但對外的謊言和真正動機是完全不同的,井上千束真正選擇用藥的原因遠沒有想像中復雜:

  每個人對酒精的耐受度都不一樣,醉後的反應也各不相同。喝酒風險度太高,所以選擇下藥。等待藥效快過去再動手,是為了男人在被風見他們暗中轉運出去後能快速清醒並配合公安部的工作。

  為防止火勢擴散,千束在准備點火前就直接指示風見撥打電話通知消防人員。不過如果男人住的不是位置偏僻的獨棟小別墅,而是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公寓,千束大概會直接舍棄縱/火這一方案,轉而設計更復雜的抹除方式。

  男人安靜地躺在火舌裡的照片被發送給琴酒,幾天後鑒識課也會根據警察廳特意偽造的牙科記錄把屍體身份判定為本該死去的男人。

  至於組織的真正目標此時已經被警察廳安排進整容醫院,並將在幾個月後過後開始嘗試適應新身份新生。

  井上千束已經通過實際行動徹底坐實黑櫻花的名號。身為搜查一課警部,現在她就是烏丸集團藏在櫻花下最鋒利的劍。

  只是這柄寶劍終有一日會斬下她的主人——烏丸集團的頭顱。

  「我不需要代號,那種稱呼反而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可要想清楚了,代號在組織裡代表的含義。」

  貝爾摩德吐出一口煙圈,笑得玩味。

  「即便沒有代號,我也能在組織裡獲得絕對的尊重。」

  「哼。」

  貝爾摩德勾嘴發出聲意味不明的笑,她果然越來越喜歡眼前這瓣看上去純白卻寫滿野心和欲望的黑櫻花了。

  「說起來,你半個月前上的那檔綜藝節目我看了。」

  貝爾摩德把香煙捏熄,慵懶地依靠在沙發裡單手托腮道:「你被利用了。」

  井上千束:「嗯?」

  色彩障礙讓井上千束對電視節目失去了興趣,特別是綜藝一類營養量不高的欄目。而且受條件限制,千束就算想看也沒得看——學生宿舍哪來的電視機。

  進入大學後,井上千束用零工攢下的錢買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但十多年來的習慣也讓她對電視節目失去了大部分興趣。在被卷入烏丸集團和警視廳的拉扯前,井上千束甚至連國際巨星沙朗·溫亞德都不認識。

  這導致她對綜藝欄目和明星工作室的常見打法缺少了解。

  貝爾摩德:「我聽說那位總導演曾要求你穿上打歌服,只是後來又放棄了?」

  「對,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嗎?」

  井上千束當時也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導演給出的理由正當合理。事後播放出來的綜藝裡,她也只在開場時化著上個世紀末的精致妝容手握話筒唱了幾句歌詞,全時長甚至不過半分鐘。

  而且井上千束換裝前後的巨大反差也確實引爆了話題,與機動隊惡犬一起霸占了熱搜棒長達半月。

  ——「柔軟的花也能有錚錚鐵骨。」

  ——「會唱跳的警察到底能有多可愛。」

  ……

  一堆亂七八糟的詞條,井上千束雖然不太理解,但見帶給警視廳的是正面影響,便也沒有過多在意。

  「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貝爾摩德緩緩道:「據我所知,日賣電視台斥資拍攝的《精英警花》電視劇已經殺青有段時間了。他們不惜重金把熱搜鋪滿各個平台長達半個多月,我猜是為了給即將開播的電視劇造勢。」

  「電視劇嗎……」

  電光石火間井上千束意料到些糟糕的事,她皺眉出聲:「那部《精英警花》的主演是叫天井奈奈子的女偶像嗎?」

  「很敏銳嘛,」貝爾摩德挑眉:「不過看你這副表情,看樣子其中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

  「天井奈奈子可能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井上千束在貝爾摩德面前一直都是坦誠狀態,她要貝爾摩德把她徹底視為同一戰線。

  「哼,還是意料之外的回答。那你……」

  未說完的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穿著酒保裝的安室透推門進入:「貝爾摩德,朗姆有事找你。」

  貝爾摩德嗤笑一聲,抬手隨意捋了把肩頭的金發:「還真是關心你的小貓咪,怎麼,怕我吃了她?」

  說罷站起身就往外走。

  在與安室透擦肩而過時,貝爾摩德笑得惡劣:「不過我猜,波本你已經吃掉你的小貓了吧。」

  意有所指,而後直接大步離開。

  安室透:「……?」

  井上千束:「!!!」

  貝爾摩德你和波本拌嘴就拌嘴,為什麼要把我拉下水!

  頂著安室透疑惑的視線,井上千束選擇扭頭看向空白的牆面。

  其實在解決花成司案件兩周後,警視廳批准了井上千束的警察宿舍搬離申請。被松本清長喊去辦公室詢問搬離事項時,千束一臉大寫的懵:她什麼時候提交過搬離申請!?

  但在看見模仿自己字跡簽下「井上千束」四個大字的申請書後,井上千束立刻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安室透的手筆。

  「是的這是我寫的申請,」井上千束立馬站得筆直:「一定是最近忙昏頭,我給忘了。」

  然後被迫從機動隊惡犬中間搬走。

  所以在受邀參加節目錄制時,已經搬離警察宿舍的井上千束完全沒察覺到機動隊惡犬也提前下班回宿舍收拾行李去了。

  在幫千束搬運行李和安裝補購的家具時,松田陣平咬牙切齒近乎是一字一句地從後槽牙蹦出安室透的名字,大有如果安室透敢出現在他面前,他就直接衝上去和對方扭打成一團的架勢。

  雖然安室透有事先為井上千束選定合適的住所,但松田陣平拉著井上千束租住了別處更適居的公寓。

  「金毛混蛋挑選的地方一看就是安全屋標准,你平時就住這裡,有事再回那邊。」

  松田陣平原本甚至打算承擔下所有房租費用,但被井上千束給阻止了。

  相處時間被大幅度縮短,但這完全不妨礙機動隊惡犬吃兔子。

  不如說正是因為從警察宿舍搬離,沒有周圍敏銳的警察鄰居干擾,惡犬咬得更凶了。

  特意挑選的寬闊雙層式公寓同時具備各個功能區,書房、廚房、大淋浴間、落地窗……但這也意味著為機動隊惡犬提供了更多可能和選擇。他們在安裝訂購的家具時甚至特意添加了一層防噪音海綿。

  此時井上千束身上還留著淡淡的紅印。

  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身側的沙發因為有人落座而凹陷下去。

  安室透弓腰坐在千束身側,他手肘搭在腿上,手指合十。

  短暫的沉默後,他嘆氣一聲,直起背。

  抬手直接拉住井上千束向上翹起的衣領,向外拉扯。安室透沒有太用力,只把淺藍色衣領拉到剛好露出鎖骨的位置。

  本該潔白的鎖骨上布著紅色的痕跡,刺眼至極。

  「透,那個……我……」慌亂了一瞬,井上千束幾個深呼吸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如你所見,我已經和陣平……」

  本以為安室透會露出痛苦或是憤怒的表情,甚至已經准備好道歉和安慰,但……

  「噫!!」

  安室透這家伙為什麼笑了,而且還笑得這麼人畜無害!

  兔兔驚恐,兔兔不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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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井上千束見過降谷零和降谷零所扮演的角色展露出的各種笑容。

  是降谷零時,在又一次以超優異成績打破學校記錄後,他彎起嘴角的樣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泛著波光的湖面,內斂卻耀眼奪目,光是站在那裡就足以吸引走周圍人全部目光。

  披著「安室透」外衣與千束第一次正式見面時,他掛著客套的微笑,以陌路人的身份說著禮貌生疏的話卻狠狠中傷井上千束心中最後的愛慕。

  作為「波本」,同樣的面孔卻笑得更具攻擊性。是盛開在生亡彼岸的花朵,危險卻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但不管哪種笑容都沒有此刻眼前看似無辜的笑更具壓迫性。

  看著一點點壓過來的男人,井上千束默默扭動身子往長沙發的另一端一寸寸挪過去。但她挪一截,安室透就靠過來一截,直到把千束逼進沙發最角落,不得不緊緊挨著扶手蜷縮起身子。

  帶著薄繭的指腹點在千束鎖骨處的紅痕上,井上千束縮緊肩膀偷瞟向身側的男人。

  安室透越是笑得溫柔,井上千束就越是不安。

  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過去二十四年的知識庫裡檢索出有用的經驗對策。飛速思考,思考失敗。

  如果把千束比喻成一台筆記本電腦,那主機大概已經因為超負荷運轉而發出嗡嗡嗡的風扇轉動聲了。

  安室透臉上笑容漸收,他寶石般透亮的紫灰色眸子沉澱著復雜的情緒。

  千束抬起頭與安室透無聲對視,她能從安室透如陳年紅酒般積攢著滄桑與成熟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身影,就仿佛他滿眼都是她。

  女人柔軟的面容倒映在安室透眸子裡,並隨著他不斷靠近的動作變得清晰。

  千束如同被美杜莎注視的石像,呆愣片刻後她一把推開安室透,逃命般連滾帶爬地竄出酒吧。

  井上千束不知道安室透想要做什麼。或許是想落下一吻文;亦或者只是想看清她胸口曖昧的痕跡,確認一些不願承認的事。

  但她逃了,丟盔卸甲。

  逃避不是一個好方法,麻煩總是會源源不斷找上門。

  所以在三天後,梳洗完畢推開自己房門的井上千束在屋外撞見了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戴著棒球帽的安室透站在她左手邊鄰戶的屋外,手上握著一柄防盜門鑰匙正轉動門鎖。

  見井上千束推門出來,安室透先是露出個驚訝的表情,而後微笑著轉身朝她招手。

  「真巧啊千束,沒想到你居然住在這裡。看樣子我們能成為很長一段時間的鄰居了。」

  絕對不是錯覺,安室透笑著朝她打完招呼後,視線在她身上快速掃視一番——特別是鎖骨一塊的位置。在確認沒有奇怪的痕跡後,他才笑得更開,心情不錯的樣子。

  井上千束:「……」

  不我不覺得這只是一個巧合,而且我的鄰居不是姓小林的三口之家嗎,他們是什麼時候搬走的。

  「是要去工作了嗎,我屋裡有海苔飯團,你等等,我去拿給你。」

  「等下啦透。」

  一把拉住已經推開房門准備進屋的安室透,井上千束感覺自己頭都大了。深呼吸一番,她很想問清楚安室透到底想干嘛。

  安室透當然知道千束想問些什麼,但他只是笑得純良,眨著眼歪頭,故作聽不懂的樣子。

  千束松開拉著安室透胳膊的手,她用力抿了下嘴唇,出聲道:「你……」

  「叮咚——」

  突然響起的短信提示音打斷了千束好不容易才醞釀好的情緒。是松田陣平,他已經買好早餐在樓下等她。

  雖然會繞一段路,但松田陣平他們每次都會從警察宿舍提早出發,買好熱乎的早餐再接她上車。下班後也會擠在比宿舍寬闊好幾倍的新屋子裡一起做晚飯。

  閱讀完短訊內容後,井上千束偷瞄了一眼安室透。

  「是陣平那家伙發來的吧。」

  笑眯眯的安室透。

  「!!」

  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井上千束掛起溫柔的笑容試圖轉移話題:「能和透做鄰居真的很榮幸,但我上班快要來不及了,就先告辭了哦,回見。」

  說罷便三步並兩步直接拐進安全通道。

  雖然有電梯,但安室透注視向她的目光如芒在背。井上千束實在做不到在安室透熱切到能燒穿她後背的目光中故作鎮定地等候電梯。她現在只想快速從對方的視野裡撤離。

  強裝鎮定地拐過樓梯口,徹底脫離安室透的視線後,井上千束越走越快,最後直接邁開長腿逃似的噔噔噔就往樓下跑。

  安室透搬來和她做鄰居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松田陣平他們知道,不然醋缸子一定會被打翻,漫出來的陳年老醋能多到直接把她腌入味。

  但當井上千束順著樓道出現在一樓停車場時,穿著西裝的松田陣平已經雙手插兜,面露不滿地圍著一輛白色馬自達出聲質疑:「我要是沒記錯,這輛白車是安室透那家伙前段時間新買的吧。」

  明明是爆物處隊長,卻在案件分析方面有著敏銳的嗅覺和洞察力。松田陣平冷哼一聲,扭頭看向井上千束:「那家伙搬來和你做鄰居了?」

  井上千束:「……」

  不敢對視,只能默默挪開視線。

  「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醋缸子已經翻了,根本來不及扶。

  「是透他自己搬過來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對手指,心虛到不行。

  但松田陣平只是從鼻子裡丟出聲冷哼。

  「唔……陣平我餓了,早餐,我們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上前兩步挽住松田陣平的手,左右搖晃試圖撒嬌。

  「哼,上車。」

  一雙明眸被黑色墨鏡遮住,叫人判斷不清松田陣平臉上的表情。嘴角小弧度勾起,松田陣平就是吃千束撒嬌這一套。

  被喜歡的女人抱著胳膊搖晃,以親昵纏綿的語調從舌尖喊出他的名字。就算知道千束是故意的,也知道被千束這麼抱著撒嬌十有八九是發生了會惹他生氣的事或是有事相求,但他就是喜歡。

  以前在警校時,尚未開竅的松田時常單手托腮地看著聯誼上的女孩子們用近似撒嬌的語態和萩原說話。那時他心中充滿了不解——這種黏糊糊的說話方式到底哪裡好了。

  但事實證明這真的很香。

  不僅香,甚至巴不得千束直接長在他的胳膊上,天天抱著他的手臂撒嬌。

  井上千束摟住他時發出的聲音全都很好聽,不管是現在還是……咳。

  機動隊另一位王牌隊長萩原研二今天不用值班,等千束忙碌了一天坐著松田的車回到公寓時,萩原已經系著印有兔子圖案的圍裙在鍋爐前煎牛肉。

  包括圍裙在內,萩原研二往千束新屋子裡塞了不少兔子元素的東西,為此沒少挨千束揍。

  「研二,我們回來了。」

  一前一後進入屋子,井上千束脫下鞋拐進廚房打算幫忙,卻被萩原研二捧住了臉。

  笑容向來元氣滿滿的男人如今板著臉,眉宇間透著不爽。

  嘴角下撇,萩原研二掛著濕漉漉的下垂眼露出個失落的表情,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委屈。

  「研二你怎麼了嗎,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抬手在萩原頭頂輕輕搓揉,井上千束試圖像以往那般安撫萩原。

  「千束醬。」

  癟著嘴表情失落,像一只看到主人在樓下擼別人家狗子的大金毛。

  「嗯?」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直接把井上千束揉進懷裡,萩原研二用臉在千束臉上蹭個不停。

  「嗯!?」

  震驚到不知該作何反應,什麼叫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我看到了哦,新搬來的鄰居安室透。」

  鼓起腮幫試圖做出委屈又可愛的表情,但萩原才剛抿起嘴唇就立刻泄氣。他真的有小情緒了,是十個親親都哄不好的那種。

  「千束醬有機動隊惡犬還不夠嗎,居然還在外面養了條黑皮警犬。」

  「我沒有……」

  槽點太多,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千束醬。」

  「我在。」

  「我們明天就去登記結婚吧。」

  剛好從衛生間推門出來的松田陣平:「……?」

  發生了什麼,他不過去行了個方便,為什麼剛洗干淨手出來就聽見自家幼馴染的爆炸性發言

  「喂萩,我還沒走呢。」

  「小陣平你真的超級不會讀空氣,沒看我心情不好嗎,」萩原研二帶著絲哀怨的氣息干巴巴道:「而且你的和我的,有區別嗎。」

  「唔……區別是不太大……」

  被萩原抱在懷裡揉搓個不停的井上千束:……?

  不!這個可以有區別!

  「千束醬,結婚。」

  「……」

  萩原研二身上散發出來的哀怨氣息就快要實體化,井上千束甚至不敢出言拒絕。總感覺說「不」會導致很慘烈的後果。

  所以還有比現在更慘烈的戰況嗎。

  有。

  當系著圍裙的新村智——實則是諸伏景光敲開井上千束的房門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好,我是剛搬過來的鄰居。今晚因為做了很多菜,我一個人完全吃不完,所以想邀請你一起用餐。」

  頂著井上千束身後機動隊惡犬們虎視眈眈的眼神,諸伏景光笑得溫柔和善,滿臉無害。

  真正剛搬來的陌生鄰居是斷然做不出初次見面就邀請對方到家裡做客的事,就算真的只是晚餐做多了,也只會選擇把多出來的部分裝盤分享給鄰居。

  但諸伏景光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鄰居是井上千束,,當然不會去在意那些有的沒的——不如說他會搬過來就是衝著眼前這位笑容柔軟的女人。

  如果千束身後沒有兩只散發著滾滾黑氣的機動隊惡犬,他想千束大概率會接受他的用餐邀請。

  「叮——」

  電梯發出一聲清脆提示,會讓局面變得更復雜的男人踩著燈光出現在過道。

  「哎呀,新村你回來了啊。」

  提著一袋冰鎮飲料的安室透笑眯眯地朝諸伏景光打招呼,爾後扭頭看向井上千束:「要一起用餐嗎,我們可是特意准備了很多大餐。」

  井上千束:「……」

  臉上雖然掛著笑,汗珠卻像瀑布般滾個不停。

  所以續被機動隊惡犬夾在中間後,安室透和新村智又將成為把她置於修羅場的新鄰居嗎。

  救命,好窒息,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起嗎?」

  「謝、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家先生已經做好了晚餐,今天就不去做客了,下次吧。」

  開玩笑,根本不敢答應。就算諸伏景光把全世界最頂級料理全擺在井上千束面前,她也絕對不敢點頭說半個「好」字,不然事後一定會被機動隊惡犬欺負到第二天被迫請假。

  大腦亂作一團,擅長察言觀色但從沒處理過這種局面的女人陷入了短暫的思維短路。她微笑著說出的話不僅沒能化解局面,反而讓空氣在一瞬間陷入凝固狀態。

  被拒絕了進餐邀請的臥底兩人組面露遺憾。特別是新村智,兩個小時的辛苦隨著千束一聲拒絕全部付之東流。但真正讓他們面露慍色的還是千束口中那句「我家先生」。

  似宣誓歸屬權的詞彙搭配上她身後勾起嘴角笑容得意的同期,發音清脆的四個大字如今聽起來格外刺耳。

  但機動隊惡犬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因為結尾那句只是用以客套的「下次吧」而黑了臉。

  ——你還想有下次!?

  以他們對千束的了解,如果今天諸伏景光前來邀請時他們兩都不在場,千束真有可能會答應——這只兔子真的很喜歡諸伏景光的廚藝。

  於是齊刷刷黑了臉。

  沉默在幾人間無聲蔓延,空氣也跟著焦灼起來。原先在四個大男人間穿梭著劈啪作響的電流突然安靜下來,濃烈的火藥味隨之而起,四股強烈的視線齊刷刷指向千束。

  井上千束笑得恬靜,但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滿場子亂跑、瘋狂尖叫。

  本意是試圖把整個事糊弄過去,今晚過後直接搬得遠遠的。但直到空氣凝結、氣溫驟降,井上千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一句話同時得罪了四個男人。

  屋外是笑得危險的臥底先生,屋內是已經准備好收拾她的機動隊惡犬,她該往哪逃。

  笑容勉強,井上千束從包裡掏出手機的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鏽的機器人。還好她明智,事先把那個人的電話存在了快捷鍵裡。

  手指顫抖著按下「5」——前四個數字則分別對應松田,萩原,安室透和新村智。

  鈴聲響過幾次後被接通,井上千束不等對方說話便率先用微微帶顫的聲音搶先發言:「伊達班長,請問你現在方便嗎,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務必快來救我。」

  這個時候也只能靠你了班長。

  我會去租一套位於走道最角落、只有一戶鄰居的戶型,所以請務必成為我的新鄰居吧!

  然後井上千束就被駕車趕來訓斥了他們一頓的伊達航給拒絕了。

  「下個月娜塔莉就要搬來東京和我一起生活了,」手指間夾著根已經燃燒了一半的香煙,伊達航目視遠方緩緩道:「來東京短短幾個月我就養成了煙癮。」

  說罷,伊達航又啄了一口煙嘴:「每次跟你們幾個同時待在一起,我都困擾到能一口氣抽下兩包煙。所以為了戒煙,我決定離同期的感情生活遠一點。」

  整整漏掉兩年的劇情,以及你們幾個之間的事,我就算抓破頭都想不明白。所以放過我吧,結婚的時候給我遞請帖就行,我只認最終結果。

  在不遠的未來,抱著自家女朋友的伊達航看著懷裡笑容燦爛的女人,不禁感慨出聲:

  ——沒有情敵的感覺真好。

  但……

  坐在沙發正中間被四個大男人圍成一團的千束此時已經完全笑不出來了。

  救命,誰來救救我!

  作者有話說:

  嘶……你們激動到讓我有點怕被你們錘。

  以及,有多少人看過搖擺的兔尾巴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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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從警察宿舍搬離後,井上千束的新家在短短半個月就呈現出與「警察的房間肯定干淨簡潔呈北歐風」的偏見完全相反的風格,是少女到直冒粉紅泡泡的溫馨小窩。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萩原。

  笑容燦爛的大金毛是真的把井上千束當成捧在手心裡的小朋友在寵,他又是鋪地毯又是掛星空燈,還買來一堆大小不一的兔子玩偶把屋子塞得到處都是。乍一眼望過去,千束的新家倒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兔子窩,因為全是兔子。

  井上千束至今都還記得佐藤美和子跟小川香織前來拜訪時快被驚掉下巴的表情。

  千束現在坐著的沙發盡頭就擺放著只個圓滾滾的大兔子,軟軟彈彈的,抱起來特別有手感。千束原本很喜歡這只兔子,直到她抱著它被某個家伙摁在了沙發裡。

  搬家後瘋狂給井上千束買買買的不止是萩原,還有松田陣平。

  已經升職成整個第一機動隊隊長的卷發笨蛋自從知道井上千束不喜歡打扮單純是因為看不見色彩後,就特別喜歡在兩人都休息的日子裡拉著井上千束在街上到處逛。

  「陣平你干嘛給我買這麼多裙子和高跟鞋,衣櫃都快擺不下了。」

  「你手上那件嗎,是挺好看的。」

  「等一下!都說了不要再買了!」

  看著身後提著大包小包的男人,井上千束嘆息一聲滿是無奈。

  「陣平你買太多了,」咬下一口木薯粉做的珍珠,井上千束把手心裡自己喝過幾口的奶茶遞到松田陣平面前:「我知道你是愛我想給我花錢,但也給你自己買一點嘛。」

  松田陣平不喜奶茶,但井上千束喂過來的東西他都願意嚼著咽下。

  喝下一大口從中國風靡至全日本的黑糖奶茶,松田陣平只是勾著嘴角,笑容淺淺,卻張揚恣意:「我的話,平時那幾套西裝和運動服就夠了。」

  松田陣平不大懂女性時尚,他只是在看見櫥窗裡套在模特身上的漂亮裙子時會下意識覺得「很適合千束,她說不定會喜歡」,於是二話不說刷卡結賬。就像他一年前在去河童旅館的路上為千束買下她佩戴至今的梔子花項鏈。

  井上千束笑得無奈,把奶茶重新送進自己嘴裡:「但我工作的時候都只能穿西裝,平時又容易加班……確實買太多了我可能穿不完。」

  「我知道。」

  松田陣平把不同品牌的戰利品全塞進車子,嘭的一聲關上後備車箱。前不久他單獨買了一輛新車,以後就不用因為和萩原共用車子而搶鑰匙。

  隨手摘下墨鏡疊好塞回上衣口袋,已經坐進駕駛座的松田陣平扭頭看向井上千束。

  日漸成熟的男人如今不再會有大喜大怒的表情,內斂沉穩到不像話。除了對外時脾氣一如既往的糟糕,松田陣平已經完全是個魅力無限的男人了。

  他嘴邊掛著淺笑,臉上明明沒有太多表情,卻無端從眼底漫出愛意。

  「千束。」

  「嗯?」

  「你畢業那天真的很漂亮。」

  沒頭沒尾突然崩出來的話讓井上千束迷茫眨眼,她探過身子順手扯過駕駛座的安全帶幫松田陣平扣緊。

  「陣平怎麼突然提起兩年前的事。」

  安全帶頂端的金屬片在卡扣裡鑲牢,井上千束正欲坐直身子,松田陣平卻突然低頭在她額頭落下個親吻。

  井上千束喜歡被親吻額頭的感覺。不包含任何欲望,只有純粹的愛意和無限纏綿。溫柔的吻是春風細雨,融化曾封住她心口的冰川。也是無聲的宣言,書寫出會廝守一生的諾言。

  無需言語,靜默中的留白已經把松田陣平滿腔愛意逐字述說給井上千束聽。

  被在額頭落下親吻時,井上千束動作稍頓。雙手撐著松田腿下露出半截的黑色座位,她仰頭主動吻上松田陣平的唇。

  只是簡單的唇瓣相觸,沒有進一步動作,但世界都為之靜止,唇間開出浪漫的花。井上千束沒有閉眼,她顫著睫毛一瞬不瞬地與松田陣平對視,透亮的眸子被彼此的身影填滿。

  兩人維持著親吻的姿勢一動不動,呼吸也被暫停,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片刻後,井上千束主動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陣平。」

  呼喚愛人時的聲音自然而然染上蜂蜜般甜膩的口感,挑逗著耳廓內纖細敏感的聽覺神經。井上千束望向松田陣平時的目光寫滿眷戀與纏綿,柔情勝過詩人筆下的皎皎白月。

  她說:「我喜歡你。」

  顫動的聲線是精心發酵過的紅酒,值得松田細細嚼來,反復品味。

  「只是喜歡嗎。」

  「不止喜歡。」

  擰動車鑰匙,引擎嗡嗡作響,車子從畫著白線的停車場駛入公路。井上千束安靜地坐在副駕駛,逐漸見底的塑料杯被她吸得滋滋響。

  「千束。」

  松田陣平打著方向盤,再次出聲道。他張望著車來車往的路口,沒有回頭看千束。

  「什麼?」

  「你陪小川香織參加聯誼那天也很漂亮。」

  一眼萬年。

  「唔……」

  「所以盡情打扮自己吧,我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樣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暗藏無限能量,井上千束睜大眼睛扭頭看向松田陣平。翻湧的思緒是攪起海浪的風,無所依靠的鳥找到了可以容身的棲息港灣。

  雛鹿般靈動的眼睛偷偷瞥向身側專注開車的男人,井上千束抿唇,欲言又止。

  明明早有過更親密的擁抱,但眼下她卻羞紅了耳尖,像個頭一遭心動的少女。

  「陣平。」

  她聲音輕緩,似倒映在林間溪畔的皎皎月色,怕驚擾恬靜的夢。愛意鋪滿眼眸,彙集心底的感動能書寫成萬字長書。

  井上千束揪著自己的上衣領甚是緊張,她低著頭抿唇。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幾下,她才用柔軟得能揉碎月色的聲音繼續道:「陣平,我們結婚吧。」

  「吱——!」

  於是井上千束成功看到松田陣平一腳剎車把新買的黑色馬自達停在了大馬路中間,車後還留下四道清晰可見的車輪印。

  突然急停的車激起一連串反應。

  身後是不斷響起的剎車聲,險些追尾的司機們搖下車窗咒罵個不停。要不是處於禁鳴區,不然後方的車輛一定會把喇叭按得震天響。

  「陣、陣平!」突然起來的剎車讓井上千束向前栽去,還好被安全帶束縛住身子。

  她一臉驚恐地抬頭望向松田陣平,握著方向盤的男人也正瞪大雙眼愣愣地回望向井上千束。

  松田陣平近乎快把眼睛瞪出人體極限,他窒住呼吸像被點穴般半天給不出任何反應。

  「真是的!陣平你這樣做很危險啊!快點開車!」

  「哦、哦哦!好!」

  重新啟動車子,但大腦已經徹底死機失去運作能力,只能單純依靠本能和最基礎的判斷力把車開回井上千束所居住的大樓。

  直至解開安全帶把車門嘭的一聲關上,停止運轉的大腦才終於再次啟動。

  「千束你剛剛是不是說……」

  「不我沒有!」

  非常生氣,被松田陣平突如其來的危險駕駛給狠狠嚇到。

  如果把愛意比作海浪,別人的愛意是輕柔的浪把寫滿心事的漂流瓶推上海岸。那麼松田陣平就是滔天巨浪,一腳剎車直接把井上千束沉澱著愛意的玻璃瓶拍碎在礁石上。

  蓄滿心頭的感動已經完全被驚嚇過後腎上腺激增所產生的憤怒情緒所取代。

  「千束!」

  「不聽,我不要和笨蛋講話!」

  果然,沒有危險的時候這些家伙就是最大的危險!

  如果是萩原研二,這個時候大概已經笑著黏糊糊地掛上去,又是撒嬌又是要抱抱,幾套連招砸下去把千束哄得昏呼呼地然後直接拉去進行婚姻登記。

  但他是松田陣平,一個雖然魅力無限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拿捏一段感情的大直男。

  懊惱地不斷用手指抓撓自己彎曲柔軟的卷發,松田陣平恨不能時光倒流。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再多的糾結郁悶最終都只化成一聲嘆息。

  松田陣平認命地拉開冰箱門,拉出半個西瓜就開始去籽切塊。

  井上千束氣惱地把自己甩進沙發裡,她翻開手機,貝爾摩德在幾分鐘前給她發了一條訊息。

  貝爾摩德:

  ——「看一眼今天的推特。」

  千束他們參與錄制的那起綜藝的相關詞條在被反復推送的小半月後,日賣電視台放送了一條新劇預告。

  被精修過的海報上,從偶像團體單飛的主C天井奈奈子身穿藏藍色警服,帥氣的警帽下是修剪整齊的公主切。天井奈奈子抬手對著鏡頭敬禮,她閉上左眼丟出個wink,元氣滿滿的笑容極具感染力。

  ——「帥氣警官x精英警花,我磕的CP成真了!」

  ——「天井奈奈子首秀劇《精英警花》即將上映!」

  ——「……」

  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翻閱著推特上的內容,眉頭皺成個川字。正如貝爾摩德所說,井上千束確實被日賣電視台用來預熱他們即將上映的新劇了。

  難怪會在上節目前提出要她唱跳一小段,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想好要把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的新劇掛在一起了。

  要不是千束的類型和天井奈奈子差得有些多,日賣電視台又不敢做得太直白,不然他們當時一定不會放棄掉那套被千束穿上後不合身的打歌服。

  手指在屏幕上劃過,井上千束光著腳蜷縮在沙發上。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被別人蹭熱點的話題,而且還是作為圈外人被一個偶像歌手、一部將映新劇借勢。

  細細翻過評論,網友討論的重心都圍繞新劇展開。

  要麼在說男主角顏值不如綜藝上的爆物處王牌;要不然就是在為奈奈子打call,誇贊她可愛;再或者就是表示對新劇的期待。

  見沒有什麼異常,井上千束便也退出了推特。

  「千束,冰西瓜。」

  松田陣平已經把冰好的西瓜切塊裝盤,插著牙簽端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兩年前如果有人告訴松田陣平,「你會在兩年後為一個女人挽起袖子擠進廚房笨拙地做飯洗碗,甚至因為她一句話就慌了神」,松田陣平一定會嗤笑一聲滿臉不屑。

  但他就是栽了,栽得徹徹底底。

  他在井上千束身側落座,揉著鼻子想要重提先前在車上時的話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想娶她,朝思暮想。

  但就這樣隨意開口求婚會不會顯得沒有誠意?

  松田陣平記得曾聽人說過,每個女人都會幻想自己被求婚時的場景。他是不是也應該詳細周密地策劃一番再開口。

  愛車的人此刻卻突然後悔買車。在支付完樓下那輛新車的費用後,松田陣平手頭現在不算富裕,想要置辦一場浪漫盛大的求婚確實會有點困難,

  向來邏輯清晰的男人如今思路亂作一團,一雙蔚藍的眼木然地盯著井上千束握著牙簽的手,安靜地看著她把西瓜喂進嘴裡細細嚼碎。

  井上千束已經氣消,但浪漫感動的勁頭過去後,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荒謬任性。

  結婚不只是在婚姻屆上填上名字這麼簡單,它意味著一個新家庭的形成,是責任和陪伴,也是法律和義務。

  井上千束甚至都沒能從烏丸集團的沼澤裡脫離出來,萬一哪天自己突然就殉職了,到時候松田陣平要怎麼辦,他會難過到像要窒息一樣嗎。

  所以算了吧,結婚的事再等等。

  如果松田陣平知道井上千束的想法,一定會氣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要她好好看向他。

  松田陣平唯一知道的是他想和井上千束結婚,想和她擁抱無數個明天。

  ……

  高大樓宇間,一個梳著干淨利落的大背頭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的老板椅上。他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留著八字胡,不怒自威的臉上爬著歲月的痕跡。

  他轉動手中昂貴的鋼筆,眼睛卻定定注視向面前的青年男人:「我讓你調查的事,結果如何?」

  「中村大介先生,」站著的青年男人朝他恭敬出聲:「當年那位叫五月綾乃的女演員在息影後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天井先生,並隨夫改名天井綾乃。至於孩子……除了現在被日賣電視台力捧的天井奈奈子,我們未搜集到天井綾乃名下還有其他孩子。」

  「但是,」男人話鋒一轉,繼續道:「天井綾乃在二十四年前的某段時間確實搜不到任何八卦動態,極有可能像你推測那樣是悄悄產子去了。」

  「嗯……」

  中村大介單手托腮,另一只手滑動桌上連接著筆記本電腦的鼠標。被打開的瀏覽器裡,天井奈奈子和她首演新劇的相關資料鋪天蓋地。但男人只皺著眉匆匆掃過,最終把頁面停留在警視廳受邀參加綜藝欄目的海報上。

  點動食指敲開最中間那張圖,被放大的海報裡,井上千束用和天井奈奈子新劇宣傳圖相似的角度朝鏡頭敬禮,她一身警服,笑得恬靜溫柔,翠綠色的眼睛裡卻堅定充滿力量。

  不同電視欄目采用的攝像機是不同的,上鏡效果也會有所區別。

  井上千束早在一年多前就因爆炸案一事上過電視,但那時事件的焦點被分散在多個方位。中村大介也沒有細看,只匆匆掃了眼案件經過就丟下報道忙工作去了。

  要不是收到不知是誰寄來的照片,他甚至都注意不到井上千束的存在。

  關掉照片拉動頁面,被網友截取下來的視頻片段裡,手握話筒回答主持人問題的井上千束變得靈動。

  她柔和的五官更像她的母親——那位昭和時代的女演員。特別是眼睛,不管是眼型輪廓還是日本少見的翠綠色眸子都像極了天井綾乃,也像天井奈奈子。

  井上千束的五官單獨拆開,每個都不夠像他。但整體組合後一眼望去,井上千束的臉和他就是無端生出幾分相像。

  他當年明明有交代天井綾乃打掉孩子,那個女人居然背著他把孩子偷偷生下來。

  「中村大介先生,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先暫時按兵不動,你們隨時關注網絡輿論,一旦出現不利的苗頭就立刻像我彙報。」

  這些天可是他晉升內閣的重要階段,萬萬不可在關鍵時刻出差錯。

  「明白。」

  「行了去忙吧。」

  辦公室房門被合上,裝修精致的房間再次只剩下中村大介一人。他眉頭緊鎖,手握鼠標在各大社交平台來回切換,恨不得把屏幕盯出個洞來。

  一聲嘆息,他閉眼揉著眉心,抬手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為此事煩擾的不止中村大介,遠在城市盡頭另一端的天井綾乃早在半月前看到井上千束的宣召海報後就焦躁到啃著指甲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井上千束會是那個孩子嗎?

  不,不應該。

  她明明把她丟在了城市暗面的荒蕪裡。當時她還那麼小,不可能活下來。

  當年的尋人啟事……所以果然是被人撿到救下了嗎。

  慶幸,但又不那麼慶幸。

  天井綾乃也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亂成麻的心緒。

  這麼多年來,她也曾後悔恐懼,夢裡是哭泣的嬰兒前來索命。但還好,當年那個孩子還活著,還成為了在日本備受尊重的警察。

  但……為什麼她還活著。

  現在正是奈奈子轉型的關鍵階段,成或不成就看第一步電視劇播出後的觀眾反饋。要是效果慘淡,日賣電視台很可能會放棄繼續力捧奈奈子。

  如果井上千束和奈奈子之間的關系被挖出來,一定會給奈奈子的演繹事業造成巨大打擊,甚至可能是毀滅性的災難。

  為井上千束還活著,活得好好的而松一口氣;卻又因擔心奈奈子的未來而憤恨哀怨,甚至覺得井上千束當年要是死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該多好。

  對立的情緒相互糾纏廝打,兩種截然對立的想法衝擊碰撞。

  良知與利益、黑與白。

  但天井綾乃說到底還是更愛天井奈奈子。對她而言,井上千束只是個本不該存在的錯誤。

  天井綾乃對千束沒有任何感情,就連十月懷胎也是愛恨交織。但奈奈子不同,奈奈是被天井綾乃抱在懷裡哼唱著搖籃曲哄睡,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孩子。

  「老婆,怎麼了嗎?」

  「啊!?」

  一心沉溺於自己的心思,天井綾乃被坐到身側的丈夫嚇得從沙發上彈起身。而後才掛著笑慌亂解釋:「沒、沒什麼,就是昨晚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夢見我們家奈奈子出事了。因為夢得太真實,所以今天一直都有點坐立不安的……」

  解釋合情合理,男人倒也沒多信,只活動著肩膀站起身道:「安啦,夢都是反的。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就直接給奈奈子打個電話。」

  「我要出去談個生意,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嗯,好。」

  目送丈夫離開,天井綾乃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再次翻看起網上的八卦信息。

  拜托了,千萬別被好事網友發現貓膩。

  不然不管是她的婚姻,還是奈奈子的前途,全都會被毀掉。

  但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麼喜歡捉弄人,看窮苦之人遭罪,看善良之人落魄,以及看人希望落空。

  再次重新網頁,一個新的詞條被迅速燃爆衝進熱搜前十:

  ——「不覺得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長得很像嗎?」

  被轉爆的推文下方是一張對比照。日賣電視台特意精修過的照片裡,穿著真警服和表演用警服的兩個女人以相似的角度朝鏡頭敬禮。她們的五官其實只有三四分像,但那雙特別的眼睛難免叫人多想。

  點開評論區,有人笑稱這肯定又是日賣電視台的新營銷;有人跳腳說一點都不像,奈奈子比那位女警好看多了;偶爾也有人質疑兩人是否真的有血緣關系。

  但起血淋淋的真相,更多人偏向於「巧合」一說。

  想想看,半個月前引爆網絡話題的警視廳大駕光臨的綜藝欄目裡,真正的精英女警井上千束竟然和即將上映的電視劇《精英警花》主演有著相似的面孔。這完全狠狠戳在觀眾的爽點上,難道還有比這更合適代入的嗎。

  直到第二天,一個八卦娛樂賬號甩出一張全新對比照,這才再次引爆了話題,把輿論引導到了所有與之相關的人都最不想看到的方向。

  ——「最新實錘,井上警官和少女偶像奈奈子有血緣關系。」

  推文裡,兩張從側後方偷拍的照片被一左一右拼接在一起——這是曾讓河童旅館內鐘情妄想症患者都誤認的兩人最相似的輪廓角度。

  小小石子掉入池塘,卻激起一陣巨浪。

  不過短短二十分鐘,該推文就被頂上了熱搜前十。評論區鬧成一團,除了堅定相信兩人不可能有關系的奈奈子粉,路人大都選擇了遲疑觀望。

  這次比起巧合,他們更偏向於兩人真的有血緣關系。

  幾個小時後,另一段文字出現在推特:

  ——「所以有人能挖到天井奈奈子的父母照片和家庭關系嗎?只要深扒一下,不就有線索了。」

  作者有話說:

  這次的事件和網絡輿論有關,所以難免會出現一些類似論壇體的內容,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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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從側後方拍攝的對比照被爆出的當天,中村大介就安排人開始著手撤下熱搜。他不在意天井奈奈子會不會被輿論影響即將開播的新劇,他只怕被人順著線索挖出自己。

  但悠悠眾口,又豈是這樣就能堵住的。

  ——「有人能挖到天井奈奈子的家庭關系嗎?」

  問題被拋出後,不過幾日便真的有課代表挖出了天井奈奈子的家庭成員信息,更有人直接扒出天井綾乃整容前的照片。

  一石激起千層浪,吃瓜群眾愈發覺得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有血緣關系。但問題關鍵就在這裡——天井綾乃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井上千束和奈奈子之間的關系只可能出自天井綾乃。

  但倒推時間後,井上千束降生那年,天井綾乃根本還不認識現在的丈夫。

  ——「母親是遺棄犯的偶像歌手。」

  ——「被丟掉的姐姐,生父不明。」

  ——「《精英警花》主演母親疑似私生活不檢點。」

  爆炸性詞條一個接一個,不過短短三天,天井奈奈子相關事項就霸榜熱搜前三。

  如果天井奈奈子在即將上映的電視劇裡扮演的不是精英刑警這種過於根正苗紅的形像,突如其來的輿論風波就不會對她造成太多影響。但當初日賣電視台借警視廳的勢宣傳得有多賣力,現在形成的對比反差就有多強烈。

  ——罪犯的孩子出演正義刑警,而且還是C位主角。

  關是這樣一條信息就足以引爆網友的怒點。

  一切都還只是沒有得到證實的推測,網友卻個個慷慨激昂,自以為手持正義法槌,在鍵盤上敲打出批判的話。

  他們評頭論足,他們指手畫腳。

  他們這樣做是為了給疑似被拋棄的警官井上千束主持公道嗎?不是的,他們只是借助網絡宣泄自己的情緒。站在道德制高點,扒開別人的瑕疵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說教批判。

  矯枉過正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迫害。

  日賣電視台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

  他們最初只不過是看井上千束眉眼和奈奈子有幾分相似,打算借機造勢一番。哪知道會就此莫名其妙牽扯出一檔狗血事件,而且八卦當事人正是他們當前力推的旗下偶像天井奈奈子。

  但日賣電視台選擇靜觀其變。

  這件事牽扯上了被警視廳搜查一課器重的精英刑警,日賣電視台不會也不敢在背後做太多小動作。只要新拍攝的電視劇能回本,他們怎麼著都行。

  而且日賣電視台只是明面上不作為,不代表真就把事情丟一邊不管了。起碼奈奈子的經紀人一定會采取措施進行補救,日賣電視台也會對經紀人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果事情被經紀人處理妥當,他們就繼續力捧奈奈子。如果事情搞砸,一切都是經紀人的個人行為,與日賣電視台無關。要是輿論真的朝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日賣電視台大不了直接把奈奈子雪藏然後去捧下一位選手。反正現在他們對天井奈奈子的投入還不算特別大。

  身為當事人的天井奈奈子現在正躲在公司安排的住所小聲哭泣。

  被經濟人用電話喊醒後,奈奈子一整天都沒有梳洗。她長發凌亂,蜷縮在床頭抱緊膝蓋不知所措。

  一遍遍對著鏡子舞動身體,把每一個動作刻印進肌肉記憶力;拼命練習,即便全開麥也能在舞台上輕松唱跳。她只是選擇勇敢追逐自己的夢想,用汗水鋪路,一步一個腳印從競爭激烈的偶像團體殺出重圍。

  天井奈奈子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偶像」群體像是是日本演藝圈的最底層,天井奈奈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才從偶像熬成演員。她不過是出演了大女主劇《精英警花》的主角,聽從公司安排進行宣發,把自己往半個月前登上綜藝欄目的井上千束身上靠。為什麼一覺醒來,她就莫名其妙多了個姐姐。

  網上說的犯有遺棄罪的母親是怎麼一回事?私德敗壞又是什麼情況?

  慌張給母親打電話,本是想求一個安慰,親口聽母親否認一切,但電話那頭的女人在聽完奈奈子的哭訴後陷入了長久沉默。

  「媽?」

  「奈奈子,是媽媽對不起你。」

  簡短的道歉把血淋淋的事實扯開擺在奈奈子面前——井上千束確實如網上所傳是她的姐姐。

  大家都在指責天井奈奈子,說她德不配位,根本不夠格出演《精英警花》。可笑,《精英警花》就是她目前得到的唯一資源,她又做錯了什麼,何來德不配位。

  錯在不該降生在母親有醜聞的家庭,還是錯在不該有一個被遺棄的警官姐姐?

  可出生又不是她能選擇的。

  老天爺只負責發牌,你不能決定自己會抓到什麼樣的牌,但你能決定要怎麼打,以何種方式收尾。

  如果說天井奈奈子眼下正經歷的這一遭是辛苦經營半天,好不容易憋出個順子卻被對手王炸。那井上千束自降生時起就是一手爛牌,一邊抓一邊打,用盡畢生運氣和勇氣才獲得幸福的可能性。

  但現在受輿論牽連,井上千束被迫從搜查一課休假。

  倒不是警視廳對她有意見,相反,搜查課負責人松本清長一直試圖袒護井上千束。網絡輿論目前也更偏向幫井上千束說話。但在這個流量和看點能換錢的時代,總是不乏頭鐵的好事者蹲守在警視廳外等待上下班的井上千束路過。

  「看到了嗎,剛剛從我身後過走去的就是警官井上千束!」

  「在那裡在那裡!井上警官現實裡要比鏡頭下好看哦!」

  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等在樹蔭下進行直播,然後離開。沒有直接衝上去拉著井上千束強迫她正面出鏡——他們也不敢。所以警視廳沒法趕人,只能縱容。

  雖然沒抱有主觀惡意,但他們確實干擾到井上千束工作。次數多了,千束甚至會在開放式命案現場看見舉著手機拍她的人。

  「班長,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於是井上千束不得不請假回家,抱著枕頭窩在沙發裡乖巧等待鄰居先生的投食。

  機動隊惡犬多數時候都是同時值班,除了早上出發時特意繞路給千束送早餐,他們完全顧不了千束中午那頓。因為是隊長,晚上也難免會出現需要加班的情況。所以諸伏景光主動包攬了千束的午飯和晚飯。

  「放心好了,我的工作時間是晚上,白天有大把空余時間哦。」

  於是笑得溫柔的貓貓眼男人每天都會拎著一大包蔬果准點敲響井上千束房門。

  和身為頂尖情報員而忙碌個不停的安室透不同,用晚餐後時新村智時常坐在沙發上陪千束說話。

  過分溫柔的男人從不主動表達自己滿腔愛意。渠塘映月,她是飄落指尖的光,穿著指縫灑下柔軟的痕跡。

  「去睡一會兒吧,不用擔心,事情馬上就會過去的。」

  熱點來去匆匆,井上千束的身世之謎確實引起又一輪話題,但現有資訊還不足以支撐她持續成為民眾焦點。隨時間流逝,新的熱門話題出現,井上千束一定會迅速被網民所遺忘。

  網絡熱點盛況,其本質不過是曇花一現。

  井上千束沒有說話,她低頭凝視向手機屏幕。

  前些天井上千束才前後摁了兩個跟蹤偷拍她的私家偵探,一番敲打,她順利從對方嘴裡撬出雇主的身份——分別是天井綾乃和天井奈奈子的經紀人。被八卦號放出的照片是最近一個月拍下的,所以她身邊到底圍了多少狗仔和私家偵探。

  跟蹤警察這種事雖然離譜,但只要價格開得足夠高,總有偵探願意鋌而走險。

  但即便是警察,面對偷拍這種事也總是防不勝防。

  如果對方主要目的是收集訊息資料,自然會跟得比較近。這種情況井上千束或多或少都能發現蹊蹺,故意等在拐角把對方當場拿下。

  但如果對方打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拍幾張照片——就像狗仔隊跟拍明星那樣,長/槍短炮地躲在遠處,拍完想要的東西撒丫子就跑。那井上千束就真的沒轍了。

  未被挖出的生父信息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劍落,命隕。

  但任憑網友搜刮淨所有二十四年前的資訊都沒能挖出井上千束的生父人選。天井綾乃雖然是演員,但只是個沒什麼水花的三四線。當年網絡技術又不夠發達,與她相關的緋聞訊息很難在網絡留下蹤跡。就連安室透都沒能挖出有用信息,更何況普通網民。

  這期間也不是沒有網友猜出正確答案,畢竟總有人見過中村大介。觸及到真相的微弱聲音沒能在網上激起多少浪花,正確答案剛被發出一兩個鐘頭便被所謂的網絡故障吞掉了賬號。

  但當話題背後出現資本加持,無形的大手牢牢拽緊輿論關口試圖相互博弈,局勢便有所不同。

  ——「驚掉下巴!井上千束的生父是日本內閣中村大介!」

  擲入湖泊記不起波瀾的沙粒變成滴入熱鍋沸油裡的冰水,呲啦一聲激起劇烈反應。

  短短二十個字迅速點燃話題,《精英警花》八卦事件在一夜間從普通的明星娛樂板塊——或者也有社會新聞屬性,畢竟其中摻雜了遺棄的元素——轉變成政治新聞。

  被刊登出來的照片裡,一身警服的井上千束和身著高檔西裝的內閣中村大介有著相似的五官輪廓。他們板起臉不笑時,犀利如鷹的眸子是如此的相似。

  井上千束今年二十四出頭。按時間倒推,她被孕育在女人腹中時,中村大介已經結婚六年,家中有一位為他誕下獨子的曼妙妻子。

  金屬制鋼筆的外殼被捏得微微向下凹陷,中村大介單手托腮坐在桌前。他死死凝視著桌前站著的男人,把登錄著網頁的筆記本電腦轉朝男人。

  中村大介沒有說話,但男人已經明白了他的無聲問責。

  男人鞠躬,惶恐道:「真的非常抱歉!我們有試圖撤下相關資訊,但對方砸了不少錢,我們撤一條他們就買一條,我們……」

  「行了,下去吧。」

  中村大介已經聽明白男人的意思,他也不欲多為難,招手示意男人離開。

  冷哼一聲,中村大介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在扶手上。他眯起眼思緒飛舞,看樣子這次的輿論風波裡,除了明面上的麻煩,暗處還藏著一只試圖把他拉下馬的豺狼。

  從手機裡翻出電話,中村大介決定提前為破局做好准備。在政界廝殺三十余年,這一次他也一定能化險為夷。

  輿論已被點燃。

  井上千束被套上了「小三之女」、「內閣私生女」的醜陋標簽。警視廳外蹲滿了記者,住處大樓地下也藏著無數鏡頭。

  松田陣平已經開始為千束挑選新的住所,萩原研二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為她裝點好的溫馨小窩不得不被舍棄。安室透帶著井上千束搬回了他們最初挑選的安全屋,拉緊的窗簾投不進一絲光亮,不敢出門,只能蜷縮著冰涼的沙發上,被人擁進懷輕輕拍著後背。

  「千束。」

  他們只是用平穩舒緩的語調呼喚著她的名字。

  再多言語都只是無用的安慰,只能試圖用體溫和心跳向她傳遞力量。

  新加入隊伍還沒獲得代號的新人諸星大在這期間登門拜訪過一次,但安室透沒讓他進來,只是把人擋在大門外溝通交流後關門離開。

  機動隊惡犬無法陪伴千束。

  在生父身份被曝光前,萩原為井上千束送早餐的畫面被路人拍下過。如今千束從家中消失,記者們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機動隊惡犬,隨時等待著從他們身上扒出井上千束的下落。

  他們兩如果被發現出現在安室透的安全屋,勢必會給蘇有人帶來大麻煩——不管是對千束還是對「波本」,亦或事和波本同住的「蘇格蘭」。

  所以除了偶爾的短信問候和電話關切,松田和萩原真就什麼都做不了。

  但即便他們足夠小心謹慎,輿論也不會因此停下。

  ——「不愧是小三的孩子,難怪能靠身體在警視廳快速升職上位。」

  突然出現的又一條信息是山體落石狠狠砸進池塘,掀起一陣巨浪。網上一片嘩然,不做分辨便輕易相信了眼前的信息。

  ——「真的假的?井上千束居然是靠身體上的位!?」

  ——「難怪這麼年輕就成了警部,而且還是搜查課第一個女性。」

  ——「好感濾鏡碎一地好嗎!」

  ——「真是什麼樣的媽,什麼樣的貨色。」

  ——「好惡心哦。」

  隨意敲擊寫下的話語是迎面飛來的子彈。

  他們只用了五秒的時間就對井上千束包括警校生活在內漫長的三年警察生涯進行定性。

  完成了一場霸凌、一場屠殺、一場自以為是的討伐盛宴需要多久?

  只需要敲打鍵盤的五秒鐘。

  五秒,足夠他們殺害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作者有話說:

  我高估我自己了,慢慢躺平……

  1.開放式命案現場,指死在開放空間的命案,如大馬路上,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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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東京警視廳在官方推特上發出了公告。

  把用詞官方化的公告內容簡單概括,大概就是:警視廳內升職通道向來公開透明,井上千束是靠自身實力升職為警部。網傳身體上位一事不實,還請廣大網友切莫相信和傳播。至於身世一事有待確認,待警視廳查明後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話說如此,但井上千束和傳言中的父母到底是不是血緣關系這事,警視廳也無從下手——連千束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他們更不可能知道了。

  雖說可以通過DNA鑒定技術來確認身份,但在沒涉及重案要案的情況下,除非對方自願,不然警視廳真沒權力強行按頭逼著他們去鑒定中心和井上千束進行DNA比對。

  警視廳中高層其實是偏向於袒護井上千束的。他們一直都知道井上千束的潛力,也知道她和機動隊惡犬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大家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但東京警視廳不僅代表著東京地域範圍內的警察,更代表全日本警方。一旦以官方的姿態出面表態,就必須謹言慎行,維護住日本警察的公信力。

  井上千束被網友挖出生母時,警視廳眾人雖然驚訝,但更多都是抱著一種吃瓜的心態。新生兒被拋棄的案子不算稀奇,警視廳警員們對千束也沒什麼負面想法。

  待熱度過去,整天圍堵在警視廳外試圖蹭熱點的主播們散去後,井上千束還是他們可靠的搜查一課三系隊長。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突然被扒出的生父身份打了警視廳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本以為井上千束的父親頂多是個浪蕩的藝術家,或是富裕的公司社長,再或者蒙騙年輕四線女星的惡臭導演。雖然也有考慮過從政人員的可能性,但他們壓根沒敢往當今內閣的身上想。

  生父話題衝爆熱搜榜時,搜查一課總負責松本清長握著茶杯的老手一抖,直接把新買的白瓷杯脆在地上。

  搜查一課一片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講話。

  東京本就是命案高發區,搜查一課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他們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喝口茶好好商討千束的事,新的熱搜就再度刷屏。

  「井上千束靠身體上位」的傳聞落在搜查一課警員眼裡就像一個笑話。

  井上千束當年可是有著全校前十的優異成績,手握三堀教官的手寫推薦信在一致好評聲中進入的搜查一課。她現場探案的能力有多強悍,其他人不知道,搜查一課其他同事難道會也不清楚嗎。

  別的不說,光救下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一事都夠千束領個二等功回家了。

  但人類總是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在被絕對的證據狠狠打臉前,他們只會為自己所在的陣營揮臂高呼。

  不過一晚的時間,無數謠言已經漫天亂飛。

  靠身體上位、被生父安插進警視廳做棋子、某某警官的外遇對像……故事傳得有鼻子有眼,乍一看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吃瓜路人憤憤不平,恣意敲打鍵盤問責警視廳是怎麼做好內部管理的。奈奈子的粉絲更是成群結隊找到井上千束的個人推特,哪怕她已經足足三年沒有更新過動態。

  他們在她抱著獎杯的照片下用惡毒的文字寫下咒罵的話語,盡情發泄著情緒。就好像只要把井上千束踩進泥裡,他們的偶像就能飛到雲端。

  井上千束起初還會難過,被諸伏景光拍著背輕聲安慰。後來看得多了,千束便也麻木了,甚至一度被氣笑。把手機一丟,井上千束索性不再去管網上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論,她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

  但外出任務的安室透不知道在井上千束心底悄然發生的變化。

  擔心千束情緒狀態的安室透在完成情報工作後,只來得及洗去一身硝煙味就匆匆往安全屋趕。井上千束目前居住的安全屋只是他和景光眾多安全屋中的一個,也是最宜居的一處。

  憂心忡忡,開車回家的路上安室透不停在心底反復預演可能會出現的場景。醞釀了無數安慰的話語,卻在推開門看清客廳景像的一瞬間徹底卡殼。

  抽動了下嘴角的安室透:「……?」

  一定是開門的姿勢不對,重來一次。

  退後兩步合上房門,擰鑰匙,推門。

  安室透:「……」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諸伏景光會在客廳寬闊的空地上做平板支撐,而井上千束則端坐在他的背上正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書。

  鑰匙第一次插入鎖孔轉動時,屋內兩人就已經注意了門外的響動。井上千束沒有抬頭,只是繼續專注看書。但安室透卻合上門重新開了一次,並在門口愣了很久。

  心下疑惑,井上千束眨巴著眼終於舍得把注意力從書本移向安室透。

  她和諸伏景光同時掛上溫柔到有些相似的笑容,異口同聲道:「透,你回來了。」

  嘴角再次抽動,安室透進屋後順手鎖上房門。欲言又止,腦子裡全是問號,卻又不知該從何問題。

  ——千束你怎麼沒哭,我還以為你會在家裡傷心委屈,甚至為此苦思冥想准備了一大堆安慰寬解的話。

  雖然安室透心底的疑惑確實可以被簡單粗暴地被這句話概括。但是拜托,這種話就算是警校時期的超級直男松田陣平都不會說。

  「你們這是在干嘛……」

  「如你所見,在陪智鍛煉手臂和腹部力量。」

  「……」吞吞吐吐,安室透欲言又止:「千束,你……」

  像是知道安室透想問什麼,井上千束從諸伏景光背部站起身,微笑著把書擺放在茶幾上:「沒關系的,我已經不難過了哦。」

  起初千束確實難過到吃不下飯,一連幾夜呆坐在沙發上像丟了魂。手指滑動屏幕,逐一看過網上針對她的惡意言論後不可自控地掉下眼淚。尖酸刻薄的話是一把把插進她心口的刀,撕扯開血淋淋的傷口。

  情緒轉折是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起初低落、自我懷疑,而後憤怒,直至徹底清醒,重拾自我。

  被折斷雙翼的鷹會長出堅硬的骨,裁剪過的玫瑰才開得更盛。來回折騰的這幾天足夠井上千束走出低落,以冷靜的姿態重新審視整個事件。她已經不再為此哭泣,甚至想好了下一步該怎麼做。

  「那你怎麼會坐在智的背上。」

  在沙發中間落座,安室透抬手揉住柔順的金發。他皺眉很是不解,甚至隱隱有些生氣。雖然隔著褲子和襯衣,但過分親密的動作就是讓他很是不爽。氣管像被堵住,呼吸時心口悶得慌。

  或者換個更准確的詞來形容安室透此時的心情:他在吃醋。

  諸伏景光用毛巾擦掉脖子上的汗後也緊挨著安室透落座。他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安室透如果第一個落座,每次都會選擇沙發中間的位置。這之後,不管井上千束怎麼選擇都只能緊挨著安室透坐。

  諸伏景光倒也不惱,只是笑得無奈。

  「我今天起床後原本打算鍛煉身體的,」井上千束摸著鼻子有些心虛,她眨眼乖巧地看向安室透:「但我……好像不小心把你房間裡的健身器材給弄壞了。」

  「這幾天一直是智在照顧我,就連我剛剛看的那本書也是智特意帶回來的,所以看到智要鍛煉身體卻沒有器材,我就……」

  千束暫住的安全屋是兩室一廳室構造,不大的兩間臥室裡各自擺放著一張單人床。安室透除了把千束帶回來的第一天在安全屋待過幾個小時,之後就一直在外面執行任務沒有回來。這幾天千束一直睡的安室透的房間。

  她坐得端正,一雙眸子寫滿了誠意,試圖展露出反省的姿態以獲得安室透原諒。

  「透,我不是故意弄壞你東西的,對不起……」

  先是擅自睡安室透的床,然後又未經允許使用安室透的物品,關鍵她還把東西給弄壞了。

  安室透:「……?」

  微笑著扭頭看向自家幼馴染。

  沒記錯的話,那些健身器材早在千束被安室透接過來的前一天就壞掉了,被安室透弄壞的。當時他隨手把東西擺回原位就沒有再去管,沒想到幾天後居然會被千束誤會成是她弄壞的。

  但「弄壞器材的人是安室透」這件事諸伏景光絕對是知道的,他那天親眼看著安室透把壞掉的器材擺回原位。

  諸伏景光確實知道東西原本就是壞的。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千束就雙手合十滿是歉意地主動表示願意幫諸伏景光尋找替代品。

  這個時候井上千束所想的替代品真的就只是指物品,比如用裝滿沙子的礦泉水瓶來替代啞鈴之類的。

  「一直在給智添麻煩真的很抱歉,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還請務必告訴我!」

  千束仰頭看向景光,她翠綠色的眸子倒映出景光近在咫尺的溫柔面容。

  解釋的話全部頓在嘴邊,諸伏景光微笑歪頭:「唔,我想想……」

  然後就演變成安室透推開門看到的那一幕。

  在組織待了兩年,誰還沒點腹黑屬性。但諸伏大貓貓能有什麼壞心思,他只是想和大兔子貼貼而已。

  無奈嘆氣,安室透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被偷家了。

  「比起這個,」他扯下領帶,解開白襯衣最上面兩顆扣子——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他現在確實有些熱:「我記得研二那家伙一年半前在個人推特上發了張不得了的照片,他刪掉了嗎。」

  安室透是指險些奪走萩原性命的爆炸案發生前,小川香織用手機在過道拍下的千束和機動隊惡犬的合影。

  「這個的話不用擔心,」井上千束起身為安室透倒了杯水:「萩原的那張照片一直都是僅好友可見,而且這次天井奈奈子的事剛被從網上抖出來,他就干淨利落地刪掉了一切記錄。」

  不僅對感情變化細膩敏銳,萩原在網絡熱點和輿論風向上也有著強到可怕的嗅覺和洞察力。

  「還有一件事,」安室透道:「今晚天井奈奈子會對媒體召開發布會。」

  井上千束的失勢對奈奈子和她的經紀人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在事情鬧大前,從日賣電視台剛開始為新劇預熱那天起,奈奈子就一直被拿來和千束做比較。

  相近的五官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場屬性;真正的女警和主演女警;昭和系美人和甜美唱跳偶像……

  起初只是正常的對比,後來被扒出同母異父的姐妹關系,奈奈子在路人口中突然被貶得哪哪都不如千束。

  「莫名其妙!」

  奈奈子蜷縮在床角哭得傷心。

  她暫停學業奔赴夢鄉,學歷確實沒有千束高;長相這種事仁者見仁,他們說她不如千束好看,但起碼還有大批粉絲為她說話;可他們說她唱的盡是些口水歌,唱得還沒千束登場時短短一分鐘表現得好,這完全中傷了一直追逐夢想並為之努力的奈奈子。

  若硬要舉例,大概就是你潛心學畫七年,結果過路人紛紛指著一個從沒學過畫畫的孩子對你說:「你看看人家,你還沒她畫得好。」

  關鍵那個孩子還總是被周圍人用來和你做比較,瞬間就更氣了。

  若論唱功,受過專業培訓且為之付諸不少心血的奈奈子絕對遠甩井上千束幾條街。但偏見這種東西向來不講道理。

  女孩子不擅長理科;女人不適合開車;女性更容易衝動用事……就算真相未必如此,他們也會抱著偏見一遍遍告訴你:事實就是這樣。

  寶貝獨孫哭了,重男輕女的奶奶會認為一定是旁邊姐姐的錯;覺得你廉價的人,無論你再優秀、做得再好,他也只會高傲的認為你是倒貼貨。

  厭惡的情緒撲面而來,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

  人類總是擅長轉移仇恨,也容易被他人轉移仇恨和焦點,看不清真正的敵人。井上千束和天井奈奈子本不該是敵人,卻在網友和輿論的推動下被迫成為對立面。

  如今,井上千束被從高台拉下的消息如同天降餡餅。不借此機會猛踩一腳,用千束的肩膀作向上攀爬的墊腳石,難道還指望著老天爺把餡餅掰碎了喂進奈奈子嘴裡嗎。

  正如井上千束所料,當晚的發布會直播裡,天井奈奈子對著鏡頭哭得可憐。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化妝師花幾個小時精心准備的妝容絲毫不受眼淚影響沒。

  「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遭受這些。」

  這是事實,天井奈奈子本身也只是受害者。

  「抱歉現在才出面澄清,可我太害怕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把自己所在房間裡整宿整宿地哭。」

  「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還好我有愛我的粉絲和明事理的網友,是你們的支持讓我重新站起來。」

  後面又洋洋灑灑說了一堆,但繞來繞去都是在委婉表達自己的無辜可憐,和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時是何等痛苦無助。

  以元氣和感染力的笑容為標簽出道的偶像歌手奈奈子在鏡頭前哭得委屈,眉尾顫動甚是柔弱,仿佛風一吹就要栽倒般。

  總是在人群裡歡笑的人突然失聲哭泣才更令人動容,強烈的反差足以激起圍觀者的保護欲。

  天井奈奈子平白無故遭了這通罪,她有權力為自己吶喊。但她不該在收尾的時候用哭得梨花帶雨的表情提千束。

  淚珠滾落個不停,天井奈奈子輕咬下唇,似在隱忍著巨大的痛苦和煎熬。片刻後,她蹙眉軟著聲音道:「井上警官,拜托了,你也出來說句公道話吧。奈奈子好害怕,奈奈子真的不想再受傷害了。」

  井上千束:「……?」

  坐在電視機前好端端看直播結果突然被點名,井上千束抬手揉搓自己的眉心很是頭大。

  井上千束知道天井奈奈子這番話背後的含義。

  現在大眾對井上千束正處於偏見高峰期,奈奈子在鏡頭前可憐兮兮的發言雖然不具備任何明顯的立場成分,卻能順利把焦點全都引到井上千束身上。

  「你「也」出來說句公道話吧。」

  目前公開發表聲明的也就警視廳和奈奈子。這個「也」字模棱兩可,給網友一種她說的話句句屬實的暗示。如果事後發現有什麼話翻車了,她還可以用警視廳的公告來找補。

  「害怕、不想受傷。」

  特意在點完井上千束的名字後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沒有明說害怕和受傷的原因——雖然大家都知道是因為無端出現的傳言和網絡暴力,但這番話卻把因果導向了井上千束。

  「哎……」

  井上千束窩進沙發裡嘆息出聲,天井奈奈子會向她發難這件事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今天用過晚飯後在和萩原打電話時,長發男人就曾在電話那頭鄭重其事地告訴她天井奈奈子一定會把禍水引給她。

  「研二在看透人性這方面果然很有一套。」

  井上千束忍不住揉著眉心小聲嘟囔。語氣裡既有對萩原實力的肯定,也有對眼下正發生的棘手事的哀怨和無奈。

  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小公主突然被全網唾棄,奈奈子一定陷入了無盡的迷茫和痛苦。但不管是為了禍水東引還是只求自保,從天井奈奈子在發布會上提到井上千束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從受害者轉變成了加害者。

  井上千束仰頭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呆,她深深長嘆一口氣,爾後掏出手機打給了松本清長。

  「松本長官,我想……我可能也需要一場發布會。時間就定在明晚八點,和奈奈子的今天的發布會同一時間。您看您方便為我組織媒體記者嗎?」

  作者有話說:

  是提前更新,今晚凌晨可能還有一次加更,不要刻意等我!愛你們啵啵~!

  霸王票和營養液的寶子我都有去注意ID,嗚嗚嗚你們都是我的神仙讀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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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井上千束翻出嶄新的藏藍色警服,用熨鬥反復熨平後換上。一頭烏發盤在腦後,她莊重地扣上領口最後一顆扣子,拎起地上的箱子直奔警視廳。

  警視廳的對外階梯式會議室內坐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拍照時亮起的閃光點刺得井上千束直眯眼。房間角落站著背手維持秩序的警察,搜查一課長官松本清長則隨同井上千束一起坐上講台。

  「首先,」井上千束清了清嗓子,正式向面前的記者道:「是關於我的身世。」

  井上千束故意稍作停頓,拉足了氣氛,才拎起被她一同帶來的公文包打開翻找起來。

  她展開一份泛黃的A4紙:「24年前,還只是襁褓的我被好心人撿走送醫,這是當時的警視廳接警記錄。」

  說罷,她把接警記錄從左至右緩緩公示向台下的記者。為防止看不清紙上的內容,她甚至事先掃印進電腦裡,以圖片的方式展示在身後的大屏幕上。

  快門聲響個不停,閃光燈從各個方向亮起,所有記者都怕自己會漏掉重要信息,痛失明日頭條。

  「而這,」井上千束拎出第二份文件,是一份從圖書館借來的二十多年前的報紙:「是當年那位撿到我的好心人所刊登的尋人啟事。」

  被儲存了二十余年的報紙已經發硬變脆,像稍用力就會折成兩片的薄脆餅。井上千束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虛指向報紙次頁:「如你們所見,這份尋人啟事刊登了一周之久,但無人前往醫院認領我。所以我有理由認為當年我是遭人遺棄。」

  「這是我的收養證明,我是在鄉下被一位姓井上的阿婆照顧長大,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阿婆去世後,我被接到東京由烏丸集團資助生活。養恩大過生恩,對我而言,阿婆和烏丸集團才是我的家人。」

  「無論我的親生父母之間曾發生過什麼都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險些死在垃圾桶裡的受害者。」

  「況且身為警察,我堅持疑罪從無原則。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一律視為無罪。雖然五官相似,但你我都無法證明中村內閣、天井夫人跟我是否真的就是血緣關系。」

  「當然,如果他們願意在鏡頭下、在公眾的監督下,和我前往鑒定中心進行DNA比對,我將奉上絕對的配合並萬分感謝。」

  看似在為被無端扯入事件的「雙親」說話,實則將自己置於道德制高點,把他們重新拉回聚光燈下。

  警視廳確實不能按頭強迫天井夫人和中村內閣做親子鑒定,但是千束能。

  如果心裡沒鬼,就來和我做親子鑒定吧。

  「然後是第二件事,」井上千束掃視著台下記者,緩緩道:「關於昨天天井奈奈子小姐在發布會上對我發出的請求。」

  發布會全程井上千束都沒有笑,她板著臉一絲不苟,此刻更是眼神銳利嚴肅。

  既然天井奈奈子要扮演柔弱的菟絲花,那千束就做一棵抵擋海浪、撐起藍天的護林樹。一直被網友當做對照組,那她就把對照進行得更徹底一點。

  井上千束對著鏡頭一字一句,態度認真莊重:「在天井綾乃女士和我做完DNA鑒定後,如果我們不是母親關系,我想在座諸媒體自會還天井夫人一個清白。」

  「但如果天井綾乃女士確實是我的生母,還請奈奈子放心,我一定會以遺棄罪將天井綾乃逮捕歸案。」

  正坐在沙發上觀看警視廳發布會的天井奈奈子:「……?」

  井上千束正色道:「不愧是精英警花的主演,天井奈奈子小姐秉持正義的態度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奈奈子你放心,維護正義之事,我義不容辭。」

  當初宣傳得有多賣力,如今人設帶來的反噬就會有多嚴重。

  你覺得我說得對嗎,出道至今一直標榜元氣和正能量人設的偶像歌手、《精英警花》的最佳主演,天井奈奈子小姐。

  你打算怎麼辦,撕毀自己一直以來的人設?亦或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忍住從唇齒間丟出聲冷哼的欲望,井上千束強壓下心底的不屑和嘲諷,面上坦然自如。

  不管是天井一家還是中村內閣,井上千束對他們毫無無興趣。待事情冷卻,大家相安無事各自生活不好嗎,為什麼見事態有變就迫不及待地把禍水全部東引向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能理解她們為求自保的心態,但她不會原諒。

  會場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井上千束的發言給鎮住。

  千束端正地坐在桌子後方,目不斜視,就好像網上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台下的記者甚至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場發布會只是警視廳就一起再尋常不過的案件發表講話,而千束剛好是案件負責人罷了。

  流言蜚語是漫天飛雪,井上千束從大雪中徐徐走過。雪曾落在她身上,但尚未來得及打濕衣衫就被千束盡數抖落

  台下陷入竊竊私語,井上千束低頭沉下思緒。用幾個呼吸調整心情,她再次抬頭凝視向鏡頭時又恢復成遇事果斷的精英女警。

  「第三件事,」井上千束拔高音量道:「是關於網上流傳的身體上位。」

  她按下身後大屏幕的遙控器,被投屏出來的畫面切換成了一本畢業證書和一份國家公務員一類考試分數。

  「如你們所見,左上角是我從東京大學畢業的證書。右下角則是我是以高分通過考試,成為職業組的一員。」

  日本警察從進入警校時起就被分為職業組、准職業組、非職業組三類,不同類別分別對應不同的入職考試和培訓時間。

  職業組基本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他們通過層層篩選進入警校,作為未來干部被精心培養。職業組的警員又被稱為「警察官僚」,不僅因為他們從進入警署那一刻時起就擁有更高的起點和職位,還因為職業組警察是唯一被允許升職進入日本警察高層的人。

  准職業組和非職業組就算苦其一生也會被牢牢限死在某個職位下,再無突破可能。

  「我靠自己的努力成為職業組,自然擁有更快的升職機會。況且在進入警視廳的這兩年,過我手的案件少說都有三百起,受害者家屬寄來的感謝信已經塞滿了我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

  「一年半前,在那起以上萬居民性命為威脅的爆/炸案裡,我救下了差點被炸彈犯炸死的機動隊。」

  「這些難道還不足以成為我升職的因素嗎。」

  她字字占理,叫人找不出反駁的話。

  「還是說!」井上千束瞪著眼不怒自威,她繼續道:「你們覺得炸彈是我放在大樓的,炸彈犯是我安插的,被我破獲的命案也是我蠱惑凶手去進行的犯罪?」

  井上千束凝視著前方,堅定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鏡頭直電視機前看客們的心。她隔著屏幕與他們對視,眼神清澈透亮。

  「你們知道每年有多少警察因公殉職嗎!知道有多少人早上笑著和配偶告別,晚上卻只等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嗎!」

  「你們的安穩是誰換來的嗎,用什麼作為代價換來的!你們知道嗎!」

  情緒被頂到高處,即便不停在心裡勸慰自己要冷靜,井上千束還是沒能忍住。

  她紅著眼眶咬牙切齒:「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只會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用惡毒的話語詛咒為你們而死的人!」

  「不去分辨是非黑白,聞到一點臭味就一湧而上!你們難道是下水道的蒼蠅嗎,只有腐臭的氣息才能讓你們興奮?」

  「讓英雄抹黑就這麼讓你們自豪有成就感嗎!」

  「不求感恩,但做人好歹要有良心!」

  嘹亮的話語在寂靜空曠的房間回蕩,像一柄重錘敲向所有人。

  井上千束雙唇緊閉,她瞪著泛紅的眼,用力把即將湧出的淚水憋回眼眶。但一滴淚還是不停勸阻的從眼尾滴落。

  似鵝毛輕的淚珠爬過千束的臉龐滴落在桌面,卻在所有人耳邊發出隆隆雷鳴,震耳發苦。

  「咳咳,嗯……」

  見千束就快收不住情緒,松本清長連忙虛咳兩聲,把視野焦點和鏡頭全拉到自己身上。

  「網絡不是法外之地,警視廳已經就本次事件聯系了律師團體,我們將逐一狀告在網絡上帶頭對井上警官進行造謠、辱罵和人生攻擊的網友。」

  末了,松本清長又補充道:「就算現在進行刪除也沒有用,我的律師已經截圖留證並進行了公證。」

  「我知道多數網友都是清醒的。」

  ——先把所有人都捧上道德高地。

  「只是有一小戳別有用心之人在惡意抹黑。」

  「情緒比較激動的那部分網友也只是出於正義被小人蒙騙利用。」

  ——為這部分網友遞上台階。

  「井上警官自進入警視廳以來一直以來表現優異。還煩請諸位相信我們,相信警視廳。」

  ——代表警視廳為井上千束做背書。

  「我們期待中村內閣和天井夫人能在鏡頭和公眾的見證下,同井上千束進行DNA鑒定,解開事實的真相。」

  ——再次向對方施加壓力。

  焦灼的局面再度翻轉,天平重新傾斜向井上千束一方。她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靜待對方出招了。

  但井上千束知道他們會如何應對,她也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接招。

  來吧奈奈子,讓我看看你的母親到底有沒有膽量出現和我做這個親子鑒定。

  ……

  帶頭挑起「用身體上位」話題的推特賬號已經消耗跑路,但警視廳已經定位到對方地址,並交由律師負責起訴工作。

  負責接手這件案子的大律師是叫妃英理的干練美人,據說她有著百分之百的可怕勝率。

  接過妃英理擬好的資料,井上千束在看到被告人名字時戲謔挑眉——萬田真子。

  律師事務所的助力今天剛好請假,妃英理在親自為千束倒上杯熱咖啡後緩緩道:「對方希望能與我們庭外和解,但我的個人意見是拒絕和解,畢竟這件案子不僅牽扯到你個人,也涉及警視廳的威信力。」

  「當然,」井上千束回以微笑:「我拒不接受庭外和解。這好歹是警視廳第一次為警員做背書去狀告污蔑公職的造謠群眾,必須得殺雞儆猴,讓那些說話不計後果的人長個記性。」

  萬田真子是嗎,等著身敗名裂吧。不僅如此,我一定會告到你傾家蕩產,讓你為你的言行付出代價。

  一切正如井上千束預料那樣,輿論風向在警視廳召開發布會後發生180度轉變。

  天井奈奈子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不管是個人推特還是工作室特推全都暫停了動態,就連日賣電視台都悄悄轉移話題開始推起其他電視劇。

  天井奈奈子不可能敢讓自己的母親去和井上千束做DNA鑒定的。對她而言,現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從網友視野裡消失。

  待熱度退去,事件始末從大家記憶力淡去,她再悄悄重新出現在公眾視野。

  天井奈奈子只是被網友和輿論推著被迫站在井上千束的對立面,她是加害者亦是受害者,在整個事件裡只占了很小的過錯。井上千束不想過多為難天井奈奈子,見她不再作妖便也沒再追究。

  但天井奈奈子頭上那位疑似犯有遺棄罪的母親日子可能就不是那麼好過了。

  莫名其妙喜當後爹,天井先生差點氣歪了鼻子。他砸碎了玄關的花瓶,指著天井綾乃的鼻子和對方大吵一架後奪門而出,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

  天井綾乃和丈夫間的婚姻基本可以說得上是名存實亡了,也許再過不久就會辦理離婚手續。

  倒是內閣中村大介爽快地提出了進行親子鑒定。

  黑壓壓的媒體報社蹲守在鑒定中心門口,在近乎快懟到臉上的鏡頭拍攝下,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依次為井上千束和中村大介進行了采血工作。

  DNA鑒定最快需要三個小時,對等待結果的媒體報社而言,等候的這幾個小時簡直度日如年。他們近乎是每十分鐘看一次手表,巴不得下一秒就能拿到結果然後趕回報社寫一份猛料。

  新聞工作者焦躁到在走廊來回踱步,身為當事人的井上千束卻一臉淡定地往自動販賣極裡投下硬幣。

  罐裝可樂咣當一聲掉落在取物口,井上千束扣開罐頭仰頭一口氣喝下大半,才彎著眉眼一副美滋滋的樣子。

  她完全不擔心檢測結果——一定會是無血緣關系。哪怕井上千束在見到中村大介第一面的那一刻起就覺得他應該就是自己的父親。

  中村大介這樣的男人除非被逼近絕境,不然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是絕不會輕舉妄動的。真正的獵手都極富耐心,他一直按兵不動任由輿論,就是在等待最佳的出擊時刻。

  井上千束靠在走廊盡頭,她單手握著可樂仰頭看望窗外的天空,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腳步聲在身後由遠至近響起,穿著高檔西裝的男人也出現在走道盡頭——在完成采血工作後,報道的焦點便由兩位當事人轉變成鑒定結果。除了中村大介隨身攜帶的保鏢,沒幾個人還會去刻意留意他的動態。

  中村大介依靠在窗戶另一邊,他看了眼千束,爾後也望向飄著柔軟雲層的天空。

  他問:「不擔心結果?」

  「不擔心。」

  井上千束沒有回頭看他。

  「為什麼?」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長得像只是巧合罷了。」

  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中村先生,」井上千束出聲道:「您認識花成老爺子嗎?」

  「認識,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也許你可以找他敘敘舊。」

  井上千束意有所指。

  像中村大介這種位居高位有權有錢的人,想要堵截某條信息簡直再容易不過了,但井上千束的身世還是被爆了出來。

  除了中途突然殺出來的萬田真子,井上千束的身世之謎一直被以一種層層遞進的方式抽絲剝繭。像有人在背後把控全局,調動著輿論焦點。

  能在現任內閣的圍堵下鑽出來,證明對方在權或錢方面必有一項不輸中村,甚至更勝一籌。

  花成司在被殺前曾見過花成老爺子一面。大概是和老爺子說了什麼內容,讓老爺子誤以為自家獨孫的死和中村大介有關,這才用花成司遺留下來的線索策劃了這出鬧劇。

  井上千束意識混沌時曾在車上聽到一二,花成司打算用她去威脅中村大介。

  能爬上內閣的位置,中村大介自然是聰明人。不過短短幾個字,他就聽懂了井上千束的暗示。

  「哦?」他勾起嘴角嗤笑一聲,把空掉的咖啡杯丟進垃圾桶:「但我們許久未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好。」

  「花成老爺子家那位獨孫剛剛去世,他一定傷心欲絕。還請中村先生替我向老爺子表示慰問。」

  「哼,確實是該和老友敘敘舊了。」

  說罷中村大介便轉身離去。

  他喜歡聰明人。

  苦苦煎熬幾個小時,DNA結果終於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被公布——井上千束和中村大介不具備血緣關系。

  媒體記者一片哀嚎,這意味著他們錯過了一條大新聞。但井上千束只是微笑著接受采訪,坦然離開。

  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必然的。如果沒有事先買通鑒定中心的工作人員,中村大介怎麼可能會願意同她進行親子鑒定。

  不過千束不在乎,她巴不得這樣——要是鑒定的結果真的顯示他們是父女,井上千束才是真的必須得面對一大堆爛攤子。

  ……

  被警視廳一番威嚇後,先前還蹲在警視廳外的主播門少了起碼七成,井上千束也得以回到搜查一課繼續工作。

  佐藤:「千束警官,外面有個女人想要見你。」

  咽下口中的咖啡,井上千束問道:「唔?是誰?」

  佐藤:「天井綾乃。」

  「不見。」

  然後低頭繼續喝咖啡。

  兩小時後。

  「千束警官,那個女人還在外面。」

  「唔……給電台記者打個電話好了。我想他們應該很有興趣采訪一下這位鬼鬼祟祟的女士蹲在警視廳外面到底想干什麼。」

  至於井上千束,她下班後脫離大部隊直接從側門繞了出去,坐著松田陣平的車就悄悄溜了。

  作者有話說:

  (皺眉抽煙.jpg)

  其實這次的【輿論事件】我砍了很多劇情,把不少虐點都刪減了。現在看了眼大家的評論,總感覺如果我沒刪除那些虐點,你們能提刀砍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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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點小科普:

  日本警察分職業組、准職業、非職業(也有其他喊法,但分類相同),大學畢業可以考職業組和准職業組,高中畢業只能考非職業組。

  警視廳高層只能是職業組的人,這是限制死了的。就類似大公司說「我們只招本科生」一樣,是升職的死門檻。

  關於職業組的培訓時間,有說3個月和6個月的,但我個人偏向6個月。所以本文采用了6個月警校培訓期的設定(雖然我一直不明白6個月能培訓出啥探案精英來,畢竟中/國都是4年起步)。按理來說從警校畢業後是需要先去警署(類似區域派出所)實習,但我把這段砍掉了,讓井上千束他們直接進入東京警視廳實習,不然萩原研二成為小隊長的時間線Bug修復不過來!

  不過《名柯》本來就是個bug堆成山的作品,有些bug甚至離譜到我直接放棄修復,擺爛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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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在聽到中村大介打算收自己為義女的消息時,千束險些把嘴裡的咖啡嗆進氣管。

  「咳咳咳……咳!」

  捂著鼻子咳嗽個不停,深怕咖啡從鼻腔裡嗆出來。

  佐藤美和子慌慌張張幫千束拍著背,被她隨手丟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正播放著今天的頭條新聞。

  現任內閣被各電台記者圍作一圈,他故作慈祥,在鏡頭前高談闊論。大意是聽聞井上警官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長大非常心疼,雖然經歷了一些不好的風波,但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老天爺的旨意。他願意把井上千束當自己孩子看待,希望能收井上千束作義女,只要千束願意。

  順過氣來後,井上千束拽住正播放相關新聞視頻的手機,皺眉笑罵:「這個老狐狸。」

  中村大介擺明了是故意的——他知道井上千束一定會婉拒他的收養請求。在明知會被拒絕的情況下發表出這番感言,既能立形像,又不會給自己添麻煩。

  雖然很想回復「好啊,感謝中村內閣的慷慨與善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父親啦」這樣的台詞,甚至能想像到中村大介通過社交平台看到她點頭同意的訊息時瞪大眼睛滿臉驚恐的樣子。但如果真答應了,一定會引出後續無數麻煩。

  但井上千束才只來得及登錄推特個人頁面,甚至都沒構思好要怎麼回復,就被一個電話匆匆打斷。

  來電顯示裡彈出熟悉的名字,是三堀教官。

  「井上千束!」

  是不是班主任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不管畢業多久,只要被對方以怒吼的方式直呼全名,雞皮疙瘩就能立刻爬滿背脊。

  下意識挺直了背的井上千束:「噫!是!」

  被喚醒了沉睡在記憶深處的恐懼,被三堀教官支配的聖後歷歷在目,猶如就發生在昨日。

  「不要答應!絕對不可以答應!那個糟老頭子絕對打著歪心思,你不可以往火坑裡跳!!」

  嘹亮的大嗓門從聽筒傳來,瞬間吸引了大辦公室裡其他搜查一課三系的同事的視線。井上千束默默把手裡從耳邊拉遠,瞪大眼睛皺眉不知所措。

  「教官,你這麼稱呼現任內閣真的沒問題嗎……」

  糟老頭子什麼的,中村大介似乎沒比教官你年長幾歲。這都什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喊法。

  但三堀哪管那些,他氣到像個鼓起來的河豚,豎起全身的刺大有要去絞斷中村大介脖子的氣勢。三堀單手扶著窗戶框,單手握著手機,身邊圍著三兩個苦笑著不停勸他「算了算了」的教官。

  「氣死我了,」三堀教官罵罵咧咧道:「老子都沒動收養的心思,中村大介都打哪冒出來的癟三!」

  氣到直崩髒話。

  頭一遭聽到自家教官罵髒,井上千束錯愕瞪大眼睛,下一秒卻噗呲一聲笑出聲。

  「井上千束!你還笑得出來!」

  「抱歉抱歉,因為教官實在是太可愛了。」

  向來只被說「魔鬼」,頭一遭被評價為「可愛」的三堀:「……?」

  「中國那邊有句諺語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不知道正確的父愛應該是什麼樣子,但三堀教官你真的很像我父親。」

  「……!如、如果你真這麼覺得,我還蠻開心的。」

  向來行事果決的獅子教官頭一遭露出扭捏的情緒。

  如果三堀教官知道他應下井上千束的那句「父親」會導致自己莫名其妙喜當爹,被四個混小子追著喊「岳父」,大概就擠不出眼下這麼燦爛的笑容了。

  「我可能需要先處理一下中村先生的事,就先掛了哦。對了教官你後天方便嗎,我去警校看望教官你,也順道拜訪下其他教官。」

  「沒問題,我後天沒幾節課。說起來佐藤那小妮子跟你是一個隊的吧,把她也拎過來讓我瞧瞧。」

  佐藤正義當年好歹也是警視廳裡名聲響當當的警視正,出了名的恪盡職守,但他卻倒在了追捕罪犯的路上。那天大半個東京都被瓢潑大雨籠罩,渾身染血被抬上擔架的男人用慈愛的眼神望向匆匆趕來的妻女,最終卻還是永遠閉上了雙眼。這件事是搜查一課老警員們心底抹不掉的傷,也是佐藤美和子決心成為警察的理由。

  作為佐藤正義唯一的孩子,美和子從考入警校那一刻起就自帶「教官的寵愛」屬性加成。

  「美和子嗎,」千束扭頭望向身側用筆在隨身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的短發女人:「美和子你後天有空嗎?……沒問題哦教官,後天我會帶著美和子一起來的。」

  同三堀教官約定好拜訪時間,結果臨掛電話前,電話對面的人又緊急補充道:「別讓機動隊那兩小子跟過來!礙眼!」

  三堀至今都還記得千束出車禍那次,那兩個臭小子來他家做客時是怎麼異口同聲的喊著自己才是千束的男朋友。

  但松田和萩原還是跟過來了。

  受輿論風向影響,井上千束已經不必再躲閃媒體鏡頭,自然也可以從安室透的安全屋搬離。但常年臥底的兩人不樂意了。

  笑得人畜無害的安室透:「搬來搬去的多折騰千束,而且千束本身就是我們的協助人,又有著「我養的貓」這樣的身份,果然還是繼續留在安全屋和我同住比較好。」

  松田陣平:「……?」

  青筋在額角崩起,恨不得順著手機信號爬過去把安室透暴打一頓。

  「躲在安全屋的那幾天自己一直都睡得安室透的床」這件事,井上千束原本是不打算告訴松田他們的。安全屋沒有多余的臥室,安室透又天天不著家,自己只是借用對方空出來無人使用的房間休息罷了。

  但被擅長審問的萩原研二關在書房不出半個小時,井上千束就把安全屋裡的一切全都給招了出來。

  「都說了就只是類似合租一樣的暫住關系啦。」

  「但還是好吃醋,想要千束醬補償。」

  「先、先等一下!這種奇怪的審問方式到底是誰教你的!」

  「放心哦,是專屬於千束醬的審問方式~」

  「你是笨蛋嗎,我完全不會為此感到高興!誒?等、等一下……噫!」

  於是機動隊惡犬和公安組警犬間莫名其妙卷起搶兔子大戰。

  松田陣平他們好不容易才把井上千束打包帶回他們精心准備的兔子窩,雖然鄰居是公安警犬,但總好過讓兔子直接被警犬叼走。

  機動隊長官收到的來自惡犬的外宿報告已經多到可以裝訂成書。爆物處雙王牌根本不敢讓井上千束自己一個人住,誰知道第二天醒來會不會人就不見了。

  頂著三堀教官嫌棄的眼神,被迫天天抱著火爐睡覺的井上千束只能苦笑著表示自己根本甩不開三堀口中「礙眼的家伙」。

  站在辦公室門口咂嘴,三堀教官盯著井上千束身後的兩個大男人,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棄。

  老父親心態大概可以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樂得見女兒跟男朋友秀恩愛,嗑著瓜子笑眯樂呵地看女兒撒狗糧;一種是你們但凡敢碰我女兒一下,我就把你們的頭給擰下來。

  很遺憾,三堀教官屬於後面那種。

  或者說,他只雙標性針對機動隊惡犬是後面那種。因為他在側開身子讓門外包括佐藤和伊達航在內的一行五人進入辦公室時小聲嘟囔了一句:「嘖,為什麼不是諸伏景光。」

  松田陣平:「……?」

  好生氣哦,可他偏偏還不敢怎麼樣。

  但松田陣平萬萬沒想到,見到他們後面露嫌棄的不只是三堀教官,還有當年負責教導他們的鬼塚。

  當年的警校五人組除了老班長伊達航和性格溫和的諸伏景光,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特別是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一個是經常在課堂上跟他抬杠,一言不合就和降谷零打起來;一個是因為太會哄女孩子開心成了警校裡大受歡迎的女性之友,走哪都有女孩子熱情地上去打招呼。

  所以在看到突然拜訪的幾人時,鬼塚教官先是露出個不可思議的表情,瞪大眼睛猛盯松田他們看。爾後他用力閉眼,伴隨著倒吸冷氣的聲音,抬頭紋在鬼塚教官的額頭皺成小山川。

  松田陣平:「……??」

  雖然當年我們確實皮了億點,但鬼佬你這一副看到髒東西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就這麼不想見我們嗎。

  雖然警校時期的降谷零也時常因為性格太軸和人起衝突,但他沒來,自然沒有眼前冒頭的兩個機動隊惡犬討人嫌。

  面對教官們的嫌棄,萩原研二的高情商就發揮了它應有的功效。

  拍馬屁這種事不能做的太明顯,要細潤無聲。先是假裝隨意地為整個辦公室所有教官訂購昂貴的咖啡外送,然後隨意地聊起教官們的近況。在得知這一批新生裡有個備受三堀看好的學生後,萩原「誒」了一聲,拖長的尾音裡有贊賞和驚嘆。

  而後萩原笑著誇贊道:「有三堀教官這樣的老師,警視廳還真是幸運呢。看樣子半年後又會新添一位像千束醬和佐藤醬那樣把天賦發揮到極限的精英女警。」

  眼瞧著三堀教官被萩原哄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松田陣平單手托腮一臉淡定。

  沒錯,他的就是萩原的,萩原的也是他的。只要能把諸伏景光那家伙比下去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只要外部競爭足夠惡劣,內部矛盾就不值一提。

  而且若問起在井上千束心中的占比,松田陣平自認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三堀被萩原誇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咧著嘴角笑得停不下來,鬼塚身為佐藤正義的舊友,拉著佐藤美和子關切個不停。

  完全被教官遺忘的松田、井上、伊達航三人端著咖啡杯齊刷刷坐在角落的折疊椅上,吹散杯口的熱氣後如同老人喝茶般咽下一大口,然後發出聲幽幽嘆息。

  「對了千束,中村內閣的事,你回應了嗎。」

  「當然。班長你就放心吧,我已經處理好了。」

  被井上千束發在推特上的回應堪稱教科書式公關。先是對中村大介的關心表示感謝,而後贊善中村大介的為人和社會責任心,最後再委婉表示自己的親人只有井上婆婆和烏丸集團,承蒙錯愛。

  人生這一遭,即便是小人物也該有獨屬於小人物的風景和美好。

  井上千束在婉拒村中大介的同時,也為自己拉了波好感,立下個不貪慕錢財、堅韌獨立的清風般女警形像。

  兩度提及對烏丸集團的感激和愛,看似不經意,也無法引起觀眾的注意。但對烏丸集團而言,井上千束又何嘗不是在他們心裡不斷加深「她對烏丸集團忠心耿耿」的形像。

  一個被警視廳重用、對烏丸集團心懷感激、忠心耿耿的警察,難道還不配得到組織重要嗎。

  「真是的!我都是為了你好啊美和子!」

  鬼塚突然拔高的音量把牆角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了過去。他坐在佐藤美和子對面,抱著胳膊一臉不不高興。

  「羅裡吧嗦的!我就要待在搜查一課!」

  佐藤美和子也不甘示弱,握拳大聲吼了回去。

  鬼塚希望佐藤能去搜查一課以外的課室。搜查一課的警員們殉職占比一直在警視廳排前三,他真的不希望多年摯友的女兒會步上佐藤正義的後塵,落得和他相同的結局。

  鬼塚當然知道佐藤美和子心中追尋著正義和父親的身影,但他不忍心看她出事。

  關於「要不要去搜查一課」一事,兩人從佐藤美和子進入警校那天起就一直在吵。見一次提一次,提一次吵一次,無限循環。

  父親殉職後,鬼塚幫托了她們母女兩近十年的時間。關於課室一事鬼塚也只是在佐藤耳邊不停碎碎念,從來沒強迫過她。所以吵歸吵,佐藤美和子並不討厭眼前正跟她爭得面紅耳赤的鬼塚教官。

  而且……

  雖然以前總是因為被媽媽訓斥「不許和你鬼塚叔叔吵架」等亂七八糟的原因在爭吵中落敗,但現在佐藤美和子可是手握王炸,還會怕鬼塚不成。

  眼看自己即將再次在和鬼塚的拌嘴裡落得下風,佐藤美和子勾嘴露出個勢在必得的壞笑,反倒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挑高一邊眉毛,笑眯眯道:「鬼塚教官~」

  鬼塚雙手抱臂,抬著下巴一副長輩訓斥晚輩模樣,卻莫名透著絲傲嬌的氣息:「干嘛。」

  「我想和你聊聊我老爸留給我的遺物,就是被我暫時交給你保管的那輛馬自達。」

  鬼塚:「……」

  雖然還維持著剛才得意的姿勢沒變,但已經開始心虛冒冷汗。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只見佐藤抬手指向身後正圍著三堀教官轉悠的萩原和更後方牆角處的松田,微笑著一字一句道:「咱們來聊聊,在我入校的前一年,我老爸的車子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吧。」

  鬼塚:「!!!」

  雖然沒被點名,但同樣膝蓋中箭的機動隊惡犬:「!!!」

  這一天,辦公室裡包括三堀教官和伊達航在內的所有人,全都有幸親眼目睹鬼塚教官、機動隊惡犬、精英警花井上千束滑跪成一排的樣子。

  當事人四缺一,等一個降谷零。

  作者有話說:

  連滾帶爬但還是遲到了,對不起!(滑跪)

  -

  1.警視正:比柯南時間線裡目暮警官的職位還要高一個等級,和松本清長是一個級別。

  2.當事人四缺一:險些撞爛佐藤正義遺物的事件裡,班長和景光是騎在摩托車上,所以不能算當事人。

  車上的人:松田、萩原、降谷、井上。

  被拜托負責保管車子的人:鬼塚

  四缺一,等一個降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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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井上千束從沒想過已經過去兩年半的飆車事件會從時間長河裡暴跳起身,通過一招鯉魚躍龍門,用尾巴狠狠甩了千束一巴掌。

  要不是美和子心疼自家隊長,主動把千束扶起來,不然她可能真的得跟那幾個笨蛋一起跪上半個多小時。

  千束確實非常感謝萩原當初能把她拉上車,不然她也不會和大家熟絡。但心虛地和其他幾位當事人一起滑跪在警校辦公室時,井上千束還是覺得既委屈又生氣。

  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用枕頭按著萩原把人暴打了一頓,順道著連同松田也一起揍了。畢竟當初是松田指示萩原把車子騰空飛起的。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氣。所以在看到來接她的安室透的車時,井上千束毫不猶豫就坐了進去,讓某個熱衷於咬兔子的惡犬只能咬著後槽牙目送井上千束漸行漸遠——他們不便追去安全屋,這會給安室透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就連上次難得的六人聚會也是提前互相通過氣才行動的,事後他們也再沒拜訪過那處安全屋。

  但其實松田陣平只要再早個五分鐘下班,他就能夠趕在安室透之前把千束接走。

  機動隊今天有案件要受理,待松田小隊長在報告上落下最後一個筆,急匆匆趕到搜查一課卻被告知千束剛離開。

  生悶氣的女人只拉黑了萩原研二。被連續三天關在房門外,萩原大金毛簡直委屈到撓門板。每次看到井上千束,萩原都癟著嘴故意用亮晶晶的下垂眼不停向她發射委屈光波。

  面對萩原的可憐攻勢,井上千束果斷選擇閉上了眼。

  「千束醬,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嘛~」

  扶著井上千束的雙肩,用臉貼著井上千束的臉蹭來蹭去,一個勁撒嬌。

  然後被井上千束摁住臉直接推開。

  「……!」

  萩原大金毛,這次是真的委屈到開始下局部陣雨了,原本支棱在頭頂的小花也變成了三兩顆簇擁在一起的蘑菇群,替萩原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如果是平時,松田陣平絕對會露出幸災樂禍的笑。但很遺憾,這次的睡地板名單裡也有他的大名。

  下班沒接到人,松田陣平在撥通電話未果後直接驅車往井上千束的兔子窩趕,卻在半道看到了他想接的小兔子站在馬路對面的一輛白色馬自達邊。

  井上千束嘴邊掛著淺淺的笑,她彎腰隔著無人的副座看向駕駛座的安室透,長發溫順垂下又被她抬手捋至而後。

  本路段禁止調頭,松田陣平只得一邊尋找著車位,一邊撥通井上千束的電話。

  本以為電話會被接通,井上千束卻只是拿出手機對著屏幕上顯示出的人名沉默。猶豫了將近十秒,千束直接摁下掛斷鍵,拉開安室透的車門坐了進去。

  目睹全程的松田陣平:「……?」

  再打,再掛。

  於是松田陣平轉而打給了安室透。

  電話在響過兩聲後被接通,松田陣平說話時帶著一股子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現在要帶著我的人去哪?」

  接通電話的安室透瞥了眼後視鏡,笑得簡直不要太開心。被偷家兩年,此刻突然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清了清嗓子,安室透故作正色,語調裡卻是藏不住的喜悅:「當然是回家。」

  「回家」一詞用得曖昧。

  松田陣平曾無數次幻想過為千束冠以自己的姓氏,和她成為法律上的合法夫妻。

  他會在井上千束下班後驅車接千束回家。性格溫和的女人每次拉開車門時都會笑著對他道上一句「陣平今天辛苦了」,短短七個字足以掃空他一整天的勞累。飯碗過後牽著她的手一起在月色下的湖畔散步,再在夜色深沉時把她擁進懷裡入睡。

  回家,家。

  所以在聽到安室透一語雙關的回答時,松田陣平氣到嘴角直抽抽,青筋也爬上了額角。被哼著小曲的安室透掛斷電話後,松田陣平直接打給害他被牽連的始作俑者。

  「喂,萩,金毛混蛋把千束給拉走了。」

  提前抵達兔子窩,已經悄悄藏好小驚喜准備討兔子歡心的萩原研二:「!!!」

  絢麗的色彩能敲開井上千束緊閉的心門,直達她最柔軟的內心深處。美食能觸動井上千束的味蕾,挑起她心底的小雀躍。

  金發臥底安室透的安全屋裡還藏著一只擅長料理的黑心大貓貓。機動隊惡犬千辛萬苦才在兔子身上留下自己的記號,這下倒好,人還沒哄好,絢麗的色彩和極致美食倒先在同期兼情敵的手上集齊了。

  一邊是剛把人惹生氣的機動隊笨蛋,一邊是捧著鮮嫩可口的胡蘿蔔不斷引誘的黑心臥底。就算機動隊惡犬用項圈套住千束,小兔子也一定會蹬著後腿使勁蹦向安室透和新村智手心的胡蘿蔔。

  掛斷電話的萩原研二蹲在牆角陷入自閉,局部陣雨演變成全面暴雨。萩原甚至開始認真思考現在去報個廚藝班來不來得及。

  果然,他就該早點把井上千束哄騙著去進行婚姻登記。

  「哎……」

  重重嘆息,他好想和千束結婚,然後生一只小小兔子。最好是女兒,長得像千束。這樣萩原就能同時擁有兩個小朋友了。

  幻想越是美好,萩原就越是酸到不行。再次嘆氣,失落到靈魂直接從嘴裡飄出來。

  「嗚,好想和千束醬結婚。」

  想和井上千束結婚的又何止萩原一人。

  把人接回安全屋後,安室透隨手解開領帶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後,彎腰為千束翻找出特意新買的女式拖鞋。

  彎腰為千束穿鞋時,他莫名有些觸動——如果自己沒有在執行臥底任務那該多好。

  雖然警察廳的工作時間向來不規律,但他結束一天的忙碌後,回到家時是否可以跟她交換一個吻。想和千束結婚,想聽她用溫聲細語的調調喊出自己的名字,不是「安室透」,而是「降谷零」。

  ——「零君。」

  上一次聽到千束用親昵如親吻玫瑰的語調這麼喊自己,好像已經是兩年半前的事了。

  哪怕一次也好,想再聽她明眸帶笑地喊出他的名字。

  但職責加身,他亦無可奈何。只能以安室透的身份靠近千束,把千束變成只屬於波本的貓。

  「透、千束,你們回來了。」

  系著圍裙的諸伏景光已經端著煎鍋把蛋顛著翻了個身,油煙機嗡嗡作響,電飯煲被打開時,米飯香溢滿廚房,是家的煙火氣息。

  「今天的晚飯是蛋包飯和煎鰻魚,千束要醬油還是番茄醬?」

  「我要醬油。」

  被端上桌的蛋包飯美味誘人,剛出鍋的米飯在光線下晶瑩剔透、顆粒飽滿,晃動的雞蛋包在被勺子劃開時會緩慢流出金色蛋液,專用醬油輔味。井上千束舀了一勺喂進嘴裡,開心到眼睛都眯成溫柔的彎月。

  「不愧是智,真的超級美味。」

  喜悅的情緒是夜色裡閃爍的星辰,微光從眼睛裡散落,直白地傳遞給周圍人。諸伏景光只是笑著為千束端上一碗湯,道一句:「你喜歡就好。」

  諸伏景光倒是沒去設想結婚的事,這一切對他來說還太過遙遠。他只想和千束面對面坐著,為千束倒上杯熱茶,聽千束分享近期發生的生活趣事。

  想為她做上一段豐盛的晚餐,看她把他親手做出的美食喂進嘴裡後露出驚喜的表情,再全部吃下。

  但溫柔的眷戀與纏綿又何嘗不是一種占有。

  「千束明天晚餐想吃什麼,」站起身收拾桌上的髒盤,諸伏景光已經悄悄為井上千束挖下美食陷阱,擅自做出明天一起用餐的約定。

  「唔……」井上千束稍作猶豫,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如果說不,景光一定會微笑著對她說「沒關系」,眼底卻全是沒落。

  千束笑著歪頭:「我想吃牛肉丼。」

  反正只是一段晚餐,應該沒關系的。

  但殊不知,當年萩原研二也是靠著懷柔政策,如清風細雨把自己融入進井上千束生活的點點滴滴,似交纏的絨線,是吸滿春水的海綿,再難切割分離。

  來吧,這次輪到諸伏景光了。

  用美食作餌,溫柔鋪路,搭建起一所把兔子囚進他漫長人生的城堡。可愛的、溫順的、堅韌的小兔子,快一點跳進他灑滿月色的陷阱吧。

  但……

  比起那些,眼前有個更棘手的問題。

  在松田陣平催促回家的電話響過第二遍後,井上千束站起身衝安室透他們笑得溫柔。

  「我回去了哦,今晚多謝招待,明天給你們帶好吃的海膽壽司。」

  「海膽壽司嗎,可是那家很出名的壽司店搬走了,老板好像打算回老家照顧生病的父親。」

  「是另一家啦,開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裡。還是研二發現後帶我去吃的,不然我都不知道。」

  微笑著的安室透:「……」

  他面上波瀾不驚,卻迅速領悟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說起來,千束向他們推薦過的幾家餐館都是萩原那家伙帶她去的。所以果然是攻略手段吧,認真搜羅全東京美味的料理,然後再假裝不經意地帶千束去品嘗,為千束創造驚喜。

  微笑歪頭,諸伏景光也故作善解人意:「原來千束喜歡吃海膽壽司嗎,那個的話我也可以嘗試著做哦。」

  「誒?可是海膽處理起來很麻煩哦。」

  「如果是我的話,應該不難。而且生鮮這種東西,如果是追求高級料理的精致口感,從料理店帶過來肯定沒有從冰塊上取出現做要來得美味。」

  諸伏景光笑得真誠又無害,完全叫人聽不出他暗藏在言語下的淡淡茶味。

  「而且購買成品的價格完全足買三倍分量的原材料了,所以讓我們一次性吃個爽吧。」

  「好誒~!」

  天藍色眸子倒映出千束開心的笑容,諸伏景光微笑著注視向面前的女人時滿眼溫柔。

  黑心大貓貓的美味料理陷阱,小兔子已經踩進去一只腳了呢。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是松田陣平催促千束回家的第三個電話。

  被諸伏景光哄得心情大好的女人沒有再故意賭氣,她爽快地接起電話,用蜂蜜般香甜的語氣衝著電話那頭的男人撒嬌。

  「陣平,我現在就回家……哎呀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故意不理你了……誒?你已經在路邊等我了?好,我現在就過去。」

  穿著修身西裝的女人單手握著手機同松田陣平通話,她屈膝彎腰穿鞋時,弓下身子的動作勾勒出腰臀線條。

  安室透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心底悶得難受,酸澀感在口腔蔓延。

  衝動作祟,向來理智冷靜的男人上前幾步直接從上方抽走了被井上千束握在手裡的電話。就像松田陣平曾無數次搶走千束的手機打斷她和降谷零的對話那般,安室透也截斷了千束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抱歉了,」安室透把千束的手機貼在自己耳邊,衝電話那頭笑道:「千束今晚不回去了。」

  整個人直接愣住的井上千束:「……誒?」

  松田陣平:「……?」

  你想要做什麼。

  安室透:你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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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細腰被安室透圈著,井上千束蜷縮著身子側坐在安室透的大腿上不知所措。

  絕對不是她的錯覺,安室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爽的黑氣。

  雖然很想向諸伏景光求助,但緊挨著安室透落座的貓貓眼男人抿緊下唇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若有所思,身上散發著不輸安室透的黑氣。

  明明半個小時前這兩個家伙還一臉風輕雲淡。

  擅自掛斷松田陣平的電話時,安室透雖然渾身上下都透著酸溜溜的醋意,但好歹還能揉著千束的長發催促她快去洗漱。諸伏景光更是笑得溫柔,天藍色的眸子透著一絲似有若無的開心情緒,不知從哪翻出了事先准備好的新毛巾和牙刷遞給千束。

  井上千束沒有去接諸伏景光遞過來的毛巾,她深刻懷疑這兩位先生很早以前就做好了把她留下過夜的打算。

  但千束壓根不打算留宿。一來松田陣平會擔心,二來這處安全屋只有兩間臥室。只要她占了一間,其他兩個人就絕對有一個人要睡沙發或地板。

  讓事態急轉直下的原因是千束隨身攜帶的藥。

  為了方便獲得色彩,也為了身體健康,井上千束曾特意去醫院拜托專業醫師為她開短效藥。只要一日不落的每天按時服用,千束基本上不需要擔心身體問題。

  工作的突發性和高頻率加班讓井上千束養成了隨身攜帶一個便攜式小藥盒的習慣,三種生活常備藥和每天都要服用的短效藥被她按功能分裝在不同的小格子裡。

  但其實除了頭兩個月,她就再沒吃過藥片——在告知色彩的秘密前,她雖然有拐彎抹角地哄騙松田陣平取下措施但每次都被拒絕了。結果自己被啃得慘兮兮的,顏色沒看到多少。

  後來得知色彩的真相,沒過幾天松田陣平就一臉淡定地告訴千束「我從藥店訂購了男用藥,以後就不需要你吃了」。

  「唔……可是男用藥好像才通過臨床沒多久,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嗎?」

  「哈?」松田陣平靠坐在千束的沙發上,他從喉嚨裡擠出聲寫滿不可思議地單音節後道:「背著我們悄悄吃了兩個月藥的人是怎麼好意思說這個的。」

  「可是我是向醫生確認過沒有問題才……」

  「總之,」他直接打斷千束的辯解,滿眼認真:「從今天起就把你手裡的藥全部丟掉,不准再吃那種東西。」

  霸道又理所當然。

  「哦……」

  摸著鼻子不敢說話。

  但井上千束沒有丟掉藥片,只是沒再吃罷了。

  如今井上千束正踮起腳尖試圖從安室透高舉的手裡搶回自己的手機。

  他們之間本就存在身高差,安室透把手高高舉起後,井上千束不得不小步跳躍著去夠安室透的掌心。她一手勾住安室透的手臂,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柔軟的指腹隨著她跳動的動作從安室透掌心滑過,像被奶貓用肉墊撓過,癢癢的。

  雖然井上千束大可直接使出絞纏格鬥技能或是用盡全力高高跳起再奪回手機,但那樣會鬧得很難看,她無法對安室透做出這種事。

  好在安室透也不欲為難千束,在簡單爭奪一番後就故意放低胳膊讓千束把手機搶回去。

  但千束墊起腳尖跳起身去夠安室透手裡的東西時,藥盒從她本來就淺的口袋滑了出來。

  從安室透手裡接過手機,千束癟著嘴小聲抱怨「安室透是笨蛋」的話時,從先前起就一直只是坐在沙發上觀望的諸伏景光突然站起身,手指直接夾住從千束外衣口袋裡露出半截的透明藥盒就取了出來。

  藥片在塑料盒裡哢啦作響,井上千束愣了下,卻沒有去搶。

  她在盒子裡裝了四種藥。短效藥因為和感冒藥長得相似,被她在盒子底用透明膠帶貼上一張畫著五角星的紙條,除此之外盒子裡就再也沒有其他記號了。

  千束不認為他們能分辨出盒子裡的四種藥分別對應什麼功效。

  如果僅憑安室透他們還真認不出盒子裡分別都是些什麼藥。但諸伏景光對著藥盒只短暫猶豫了一瞬間,立刻掏出手機拍照發給了目前是他部下的風見裕也。

  諸伏景光:

  ——「幫我查下這些都是什麼藥,特別是被畫著星號的白色藥片。」

  還沒被安室透折磨到抱頭痛哭的風見裕也此時已經展露出加班狂魔的特性,不過十來分鐘就把諸伏景光想要的答案通過公安部特有的加密溝通方式發送過來。

  風見裕也:

  ——「從左到右依次是感冒藥、止痛藥、胃藥,以及短效藥。」

  看到短信內容的剎那,諸伏景光收斂起笑容,臉上的表情也冷了下來。

  懦弱慣了的人突然爆發情緒可能會比誰都狠;向來掛著溫柔笑容的人突然冷下臉,威懾力比總是瞪著眼說出威脅性話語的彪莽大漢更嚇人。

  不管是安室透還是井上千束,兩人齊刷刷被景光臉上的表情鎮住,雞皮疙瘩順著脊梁爬了一身。大概當年爆/炸物處理班萩原小隊也是這樣被千束給鎮住並齊刷刷跪作兩排的。

  房間內氣溫驟降,從諸伏景光身上泛出來的寒氣足夠凍死牆角的盆栽。

  漫長的沉默後,安室透先開口:「智你怎麼這個表情。」

  諸伏景光冷著臉一言不發,他把收到風見回復訊息的手機丟給了安室透。於是三秒後,閱讀完短信內容的安室透也收斂笑容冷下臉來。紫灰色的眸子被直接氣出波本瞳,他也扭過頭直勾勾看向千束。

  千束:「……?」

  兩道泛著寒意的目光死死盯向井上千束。雖然沒看到短信內容,但直覺告訴她大事不妙。

  井上千束:「我、那個……」

  後退兩步,試圖開溜。

  但冷著臉的兩個大男人一左一右把千束圍住,直接截斷了她所有退路。

  開溜失敗。

  井上千束:「唔……」

  雖然在努力微笑,但額頭已經掛滿了豆大的汗。眼前的兩個人笑得太可怕,讓千束莫名有種壓迫感,明明沒做錯什麼卻心虛到不敢動。

  被高大的身影逼著步步往房間深處退,井上千束甚至不敢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

  千束:「你們聽我解釋。」

  安室透:「嗯,你解釋吧。」

  千束:「……」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們為何突然變臉,讓我解釋什麼啊!

  但稍加思索,能讓眼前兩個大男人突然生氣的原因,井上千束也不是完全沒有思路。

  她抿緊下唇,兩只手揪著自己的衣領試圖緩解緊張的情緒。眼睛四處亂瞟,完全不敢抬頭去看不斷逼近的男人。

  直至被身後的沙發截斷去路,井上千束才不得不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冷著臉的兩人,怯聲道:「你們知道盒子裡裝著的是什麼藥了,對嗎?」

  心裡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可能已經被惡犬擁抱過,但當事實真的直接懟到臉上時還是會忍不住生氣。

  而且居然讓千束服用藥,就算沒有傷害也不行,都不知道自己備好小雨傘的嗎!

  不知道色彩秘密的兩個散發著黑氣的男人默默下了決定,果然還是該把千束搶過來。

  於是就發生了故事開頭的一幕。

  井上千束縮在安室透懷裡乖巧極了,像只躺在手掌心裡被捏住了命脈的倉鼠。她脖子上還留著被啃過的紅印——不是親吻,是真的啃。

  安室透把井上千束用力摁進懷裡,衝著她纖細的脖頸嗷嗚就是一口,在脖子連接向肩膀的斜方肌處留下個淺淺的牙印。

  諸伏景光雖然坐著沒動,但從眼神判斷,井上千束毫不懷疑他其實也氣到想摁著她啃上一口。

  「那、那個……」

  井上千束乖巧舉手,她努力擺出個可愛的表情,放柔了嗓音像哄小朋友般輕聲道:「我今晚可以留下來,但我要自己睡一間房。」

  所以身上的黑氣可以收一收嗎,真的好嚇人。千束感覺自己現在像一只坐在呲牙發出咕嚕咕嚕威脅聲的獵豹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兔子。酒吧裡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威脅說要掰掉她下巴的琴酒都沒他們有壓迫感。

  面對千束的提議,安室透嗯了一聲沒有反對。見狀,井上千束又小聲補充道:「以及……我想給陣平打一個電話。」

  在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時,井上千束能明顯感受到扣著她細腰的手再次向內收力,讓她不得不緊緊貼著手臂的主人。

  做了這麼久「波本的貓」,井上千束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真實體會——她現在縮在安室透懷裡的樣子像極了一只被抱著擼毛的小貓。

  既然是貓……

  井上千束模仿著貓咪撒嬌的動作,用額頭在安室透的下巴一頓猛蹭。感受到對方繃緊的肌肉後,千束可憐兮兮地示弱道:「好不好,拜托了嘛。」

  撒嬌這種技能看似效果平平,但在喜歡自己的人面前使用,威力就會被無限放大。比如此刻被千束蹭著下巴一個勁撒嬌的安室透,和看著千束撒嬌的景光。

  安室透僵著身體石化般半天給不出一點反應。諸伏景光則重新掛起微笑,黑氣散發得愈發濃烈了。

  趁安室透沒能回神,井上千束站起身咻得一聲就鑽進了安室透的臥室,並順道鎖上了房門。

  鑽進房間打算給陣平打電話,井上千束才一臉絕望地發現手機被她落在了外面沙發上。

  輕手輕腳轉動門鎖,井上千束蹲在地上悄咪咪把房門打開一條細縫,卻驚恐地和蹲在房門口的貓貓眼男人近距離對視。

  「噫!」

  門裡的兔子差點嚇得跳起來。

  諸伏景光就蹲在井上千束幾寸外,他單手托腮笑得溫和,手上還捏著井上千束的手機朝她左右輕晃幾下。

  平靜地把手機放進井上千束掌心,諸伏景光在唇前豎起一根食指。他朝千束眨眼,小聲道:「我偷偷拿過來的,別告訴透。」

  接過手機,井上千束抬頭向屋外掃視了一圈,沒能發現安室透的身影。

  猜到千束在擔心什麼,諸伏景光歪頭輕笑:「他洗澡去了。」

  「唔,景光謝謝你,你人真的超級好。」

  傻乎乎的大兔子被感動到可以搖擺起不存在的小尾巴。

  被諸伏景光刷滿一波好感,井上千束合上門第一件事就是給松田陣平打電話。

  電話那邊的那人簡直氣成一頭炸毛的獅子,但偏偏事情又不是井上千束做的。他想生氣又不好衝著千束嚷嚷,只能咬緊牙齒拼命深呼吸。

  「千束你現在在哪。」

  「我在透的臥室。」

  「你居然敢……!」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個人單獨睡一間,而且房門也反鎖起來了……」

  越說越小聲,心虛到不敢往下接話茬。如果有心想進來,門鎖這種東西根本防不住他們任何人。

  電話那邊沒有說話,片刻後,松田陣平才無奈嘆氣:「今晚不要掛電話,就這樣睡吧。聽著你的呼吸聲我才能放心睡覺。」

  而且這樣一旦電話那頭有什麼異常,松田陣平就能立刻察覺到。

  「可是……通過電話聽著對方的呼吸睡覺,這種事總感覺怪怪的……」

  松田陣平:「嗯?」

  上揚的尾調隱隱帶著威脅的意味。

  「唔……陣平,透的臥室在四樓,不然我用床單從窗戶爬下去,你在樓底下接住我,怎麼樣?」

  稍作猶豫,電話那頭的松田陣平就點頭擠出聲「嗯」,故作鎮定的語調卻藏不住歡愉的心。

  引擎被啟動時發出嗡嗡聲,松田陣平沉聲道:「我現在去接你。」

  也不知道等安室透洗完澡發現躲進臥室裡的大兔子不見了,會不會氣到再次逮到千束時直接把人拷在床頭。

  作者有話說:

  看了眼評論區,感覺我真的有必要為各位寶貝科普一些X知識:

  避孕藥分為短效避孕藥、長效避孕藥和緊急避孕藥。

  ヾ目前短效對身體是否會造成傷害被分為了兩派,一派的論點是可能會出現頭暈、胸脹的現場,長效服用還會導致發胖。一派(以丁O醫生、上海同濟醫院藥劑科副主任為代表)認為在醫囑下正確服用短效是不會出現副作用的,現在短效也已經發展到第四代,不會出現網上流傳的各種問題。但短效的缺點是必須每天堅持服用,如果其中某一天斷服可能會影響避孕效果。作者沒有服用過短效藥,所以在文中采取了後一派的論點,既正確服用無害。

  ゝ緊急。常見於事後來一顆的情節,但對身體傷害極大,一般多見於防護措施破裂後的補救,和被侵犯時服用。讓你吃緊急的男人都是渣男,離他們遠點。發生關系後24小時內服用最佳,48小時內也有一定效果,但托得越久效果越差。(PS.千束服用的不是緊急,是短效)

  ゞ長效。對身體的傷害比緊急類藥物小,但可能會導致白帶增多等現像。

  々順道插一句,如果發生迫害,立即購買阻斷藥服用(一般疾控中心都會有),對HIV的阻斷成功率在9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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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貝們好好愛自己,該有的X知識,不管用不用得上,多知道一點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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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黑色馬自達悄無聲息拐進巷子口,井上千束抱著被擰成繩的床單來到窗邊,樓下陰影裡已經有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等候在那裡。

  四樓的高度有些危險,但井上千束好歹也是同期女性裡近身搏擊的第一名。她衝樓下的男人揮手,在得到回應後便開始著手把床單綁在陽台護欄上。

  她蹲下身子綁得仔細,畢竟萬一從四樓摔下去,那可開不得玩笑。

  房門被敲響的聲音嚇得千束一激靈,她手上動作不停,故作鎮定出聲問道:「怎麼了嗎?」

  「千束,」門外的是景光:「可以開門嗎,我和透稍微有點事,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唔……你們稍等。」

  拉開一條門縫,井上千束用身子堵住只有巴掌寬的入口。她不敢讓他們進入臥室,綁了一半的床單絕對會被發現的。

  「怎麼了嗎?」

  安室透率先出聲問道:「千束你剛才在做什麼嗎,衣領很亂。」

  他金色的發梢末端還滴著水珠,維系扣子的白色襯衣露出大片肌肉,布料被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身體線條。他因為諸伏景光在浴室門外的幾句話匆匆結束淋浴,甚至沒來得及擦拭身上的水珠。

  井上千束先前把床單從床墊上扯下來抱在懷裡,自然會把衣領弄亂。

  她抬手把散落肩頭的長發捋至耳後,咬住下唇眼神游離:「我、我原本都已經把衣服脫下來了,聽到敲門聲又匆匆穿上,可能因為沒來得及整理。」

  ——千束在說謊。

  門外兩人都清晰意識到這一事實,但他們誰都沒有拆穿,只是對視一眼後笑得平靜。

  「千束,關於你盒子裡的藥,我們想和你談談。」

  「唔!為什麼要談這種東西……」

  單手握著臥室門把手,井上千束垂下視線不敢看向面前的男人,她蜷縮起腳趾又舒展開,再蜷縮。

  「千束,」諸伏景光不贊成地出聲道:「這件事很重要,關系到你的身體健康。」

  「其、其實我就是為了健康才吃的,因為暫時還不想……」

  話未說盡,但安室透他們能聽懂千束的意思。

  安室透咬牙,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那就讓那個卷毛白痴好好戴好東西啊,為什麼是你吃藥!」

  「其實是我主動自願的……噫!」

  才說完這句話,對面兩人的表情就肉眼可見的再次冷了下來。

  千束嚇得下意識就想合攏門扉,卻被諸伏景光抬手擋住。他已經散去一身寒意,臉上是能安撫人心的溫柔笑容。眉頭微蹙,眉尾下垂,滿眼心疼和無奈。

  「抱歉嚇到你了。但千束,不要再吃那個藥了。我和透都不願意看到你這樣,我們真的既生氣又心疼。」

  「沒關系的,我有特意到醫院進行過身體檢查,確定沒有產生副作用的情況下次遵循醫囑唔!」

  未說完的話被擁抱打斷,井上千束被安室透摟著要直接摁進懷裡。

  安室透單手摟住千束的腰,五指穿過千束腦後的烏發把她按在胸膛。

  「夠了啊……」

  我的話,絕對不會讓你吃藥的。

  「唔……」

  耳畔是男人有力的心跳,換做平常井上千束一定會毫不猶豫把安室透推開。但她聽見他微微發顫的聲音後,感受著把自己用力擁入懷的臂彎,只稍作推拒,便選擇了默許。

  「其實事情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除了頭兩個月我都沒有再吃了。而且背後的真相……唔,下次見面時我再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你們,好不好。」

  井上千束說安撫的話,手掌也輕緩拍著安室透的背,卻反被安室透抱得更緊。

  安室透不覺得高興。

  千束總是這樣,自顧自把他當成需要照顧的孩子。明明以前在警校時她還會依靠他、衝他示弱撒嬌,現在卻斬斷了對他的依賴。剛才像貓兒般蹭他也好,現在拍著他的後背給予安慰也罷,不管是為了安撫他波瀾的心情還是哄他息怒,千束最終想要的也不過是快速從他的懷抱脫離。

  「千束……」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但最終安室透一字未說,只是強迫自己繃緊了渾身肌肉,松開抱住井上千束的手。

  「好哦,」安室透面上重新掛笑,他抬手為千束整理好翻折的衣領,放緩聲音道:「那就明天吧,一起吃過晚飯後。」

  千束:「……好。」

  安室透:「這幾天你應該都沒怎麼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會負責開車送你去警視廳的,所以不用起得太早,多睡會。」

  千束:「……好。」

  應答時稍微有一點兒心虛。

  諸伏景光溫柔地輕笑一聲,他抬手揉了揉千束頭頂:「明天的早餐想吃什麼,三明治可以嗎,火腿芝士的。」

  「唔。」

  打算今夜就逃跑的某人心虛到不敢說話。

  「要番茄嗎?」

  井上千束抬手摸了下鼻子,小聲道:「其實不用幫我做早餐也沒關系的。」

  「嗯?」

  兩道盯向井上千束的目光瞬間變得炙熱且有穿透力。

  「不,我是說……唔,不要番茄……」

  「這次居然不要番茄嗎。」

  「嗯,嘿嘿……」

  試圖以傻笑掩蓋自己的心虛。因為她等會就要從窗台逃走了呀,何必再折騰景光額外去清洗一個番茄順道切片。

  「中午的便當,我給千束做蓋飯吧。」

  「便當就不用了,」千束撓著臉,低頭看著地板開始編造借口:「今天下班的時候美和子有和我說好明天要幫我帶午飯。」

  稍作停頓,千束又緊急補充道:「剛才忘記了,其實美和子也幫我帶早餐了,所以智你不用特意起來幫我做早餐的,就不麻煩你了。」

  諸伏景光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井上千束,片刻後才笑著說出個好字。

  「今晚有個好夢,晚安哦,千束。」

  諸伏景光笑得溫柔。

  但門外的兩個男人越是表現得謙遜有禮,井上千束就越是慚愧。她寧願他們衝他生氣發火,這樣好歹能抵消一點她心底的負罪感。

  「晚安。」

  笑著和他們說晚安,井上千束靠在重新閉緊的門扉上緩緩滑下。她抱著膝蓋有些不知所措。

  電話提示燈亮起,是松田陣平打來的。他見井上千束遲遲沒有動作,打過來詢問情況。

  「陣平,我……」突然有點不敢跑了,總感覺怪慚愧的。

  「什麼?」

  「不,沒什麼。」

  揉著眉心無奈深呼吸,千束還是決定跟著松田陣平偷偷溜走。

  「我現在就從窗台下去,陣平你要接應好我哦。」

  「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你的。」

  千束攀附著床單擰成的繩索,動作利落地從四樓爬下,在離地面還有幾米的位置時,踩著牆面用力一瞪,拽著床單一齊落進松田陣平的懷裡。因為沒穿鞋,松田陣平沒有把千束放下,而是直接抱著把人放進了副駕駛座。

  為千束扣上安全帶,松田陣平笑了幾聲,心情大好:「萩那家伙現在大概正抱著原本准備送給你的驚喜哭得死去活來的。」

  「哪有這麼誇張,研二要是知道你這麼黑他,才真是要哭得死去活來了。」

  巷子裡的黑色馬自達漸行漸遠,安室透把手放在門把上一擰,房間房門被應聲打開。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窗簾隨風晃動,井上千束已經離開了,但房間裡似乎還殘留著她微弱的氣息和溫度。用活結的方式綁在護欄處的床單被千束一同帶走,她打算清洗干淨後再在下次拜訪時還給安室透。

  「果然還是走了。」

  諸伏景光敲響浴室門低聲告訴安室透「千束打算逃走」的事時,他甚至只來得及衝掉頭上的泡沫就頂著一身水敲響了臥室門。句句暗示,引誘著想要千束留下,但她一番猶豫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和諸伏景光一起通過藍牙耳機窺聽房間內的動靜,安室透無數次想要衝進房間拉住千束,想她今晚能留下來,想她不要跟松田陣平走。但他們能留住她一次,難道還能困住她一輩子?

  只有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必須得忍,把慚愧和負罪感種在千束心底,用隱忍委屈做催化劑。柔軟的小兔子被慚愧內疚填滿後,還能對他們說出拒絕的話嗎。

  耳機裡是持續不斷的談笑聲,安室透關閉了監聽功能,嘆息著睡下。

  月色下城市的另一邊,井上千束光著腳丫被松田陣平抱著回到自己燈火通明的兔子窩時,萩原研二沒有出現在玄關迎接她。

  若是以往,聽到千束開門的動靜,萩原就會像只大狗,掛著笑出現在玄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道上一聲「歡迎回來」。

  「居然沒來迎接我……」

  小聲自言自語,千束心想研二應該是回警察宿舍了。

  但按萩原的習性,走之前是絕對不會忘記關燈的。可能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以至於研二難過到都無法注意到這些小細節。

  順著玄關拐進寬闊的客廳,井上千束甚至沒來得及想要要不要打個電話給研二,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抱著大兔子抱枕縮成球的金毛當事人。

  將近一米九的萩原研二明明是同期裡僅次於伊達航的大個頭,此刻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他蜷縮著膝蓋坐在沙發上,手裡抱著他送給千束的大只兔子抱枕,把臉整個埋進兔抱枕柔軟的棉絮裡。

  走進客廳的動作頓住,井上千束總感覺自己看到研二頭頂循環飄過一排紅色「超委屈嚶嚶嚶」的字幕。

  「……」

  挪動著坐到研二身側,井上千束用手指戳了下研二的胳膊,把頭埋進抱枕裡的男人卻沒有理她。

  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三張動車票和一堆旅游攻略,看樣子這就是松田說的「研二精心准備的驚喜」。

  慚愧湧上心頭。

  研二當初把她拐上車明明是為了打碎她跟他們間的隔閡與距離,並不全是為了胡鬧。而且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研二也早在兩年半前道過歉還請她吃了連續一周的冰淇淋。她現在卻揪著這件事突然生氣,甚至拉黑了研二。

  「唔……」

  意識到自己行為的錯誤性,井上千束抬手握住萩原的胳膊輕輕搖晃:「研二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萩原研二只是抱著兔子抱枕往沙發深處挪過去一小截,沒有搭理千束,更沒抬頭看她。

  「研二你理理我嘛,我真的知道錯了,不生氣不生氣,乖哦。」

  語氣柔軟得像天空中的雲,千束此時像極了在哄小朋友開心的幼師。

  「研二~理理人家嘛~」

  甚至故意拉長了尾音,用甜膩的語調試圖撒嬌。

  「人家」。

  松田陣平都沒得到過的可愛自稱讓房間內的兩只惡犬都跳了下眉毛。只不過一個是暗爽,一個是不滿。

  「研二~」

  萩原終於舍得抬頭看向千束。

  萩原蹙著眉心從兔子抱枕裡露出半張臉,他自帶可憐屬性的下垂眼此刻寫滿了委屈。

  「不生氣了好不好,我們一起出去玩,就去研二買好車票的地方。」

  「哼。」

  萩原只是發出聲委屈的悶哼,沒有說話。

  就像溫柔的諸伏景光突然冷下臉時會變得壓迫性十足,向來體貼愛撒嬌的男人突然扭過臉滿眼委屈不理人,井上千束瞬間就慌了,在腦子裡瘋狂檢討自己的所作所為。

  「對、對不起嘛研二,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理理我嘛。」

  「給研二愛的抱抱?」

  怎麼哄都無法讓金毛大狗恢復元氣,井上千束也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癟著嘴一副委屈的表情。

  沉默片刻,萩原才小聲道:「不准再拉黑我。」

  「嗯?」

  「千束醬每次都拉黑我,好難過,超級委屈。不准再拉黑我,也不可以生氣不理我。」

  「誒?」

  對千束而言,只要研二願意理她,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了。

  「好好好,不拉黑,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拉黑研二了。」

  「咳。」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側邊的單個沙發上落座的松田陣平假咳了一聲。

  千束連忙補充道:「還有陣平,以後都絕對不會再拉黑你們了。」

  一直從下垂狗狗眼裡釋放可憐光波攻擊的研二:「你保證?」

  「嗯,我保證。」

  「原諒千束醬了。」

  說罷,萩原研二放開手中的兔子抱枕,把千束整個揉進懷裡。

  在千束看不到的地方,萩原衝著松田眨眼丟出個wink,抬手比了個耶。松田陣平也抬起左手衝萩原豎起拇指。

  目的達成,合作愉快。

  而被組合拳徹底套路的千束此時還傻乎乎地摟著萩原的背,不停說著安慰和檢討的話語。

  千束語氣溫柔:「乖哦乖哦。」

  笑眯眯的研二:「嗯,我超乖的~」

  才怪!你個黑心金毛!

  作者有話說:

  非專業人士請務必不要模仿井上千束的行為。松田陣平會同意千束這樣做,也是因為了解她的能力,畢竟是干過從樓上順著衛生間小窗翻到中谷房間的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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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千束警官,你的便當。」

  井上千束本就因為偷偷偷溜走的事心虛到不行,結果翌日中午居然收到了諸伏景光托人送過來的便當。

  同僚遞過來的便當盒還帶著溫度,身側佐藤警官笑得揶揄:「啊呀呀,這次的便當會是誰做的,松田警官嗎,還是那位不知名追求者。」

  井上千束:「真是的,美和子你就不要笑我了。」

  她捧在手心裡的哪是便當,分明是燙手山芋。

  揭開便當盒,蔬菜和被烹制得敲到好處的牛肉被擺放整齊,冒著熱氣的米粒飽滿。

  「這個精致度,絕對是那位追求者吧。千束警官都不怕松田警官知道後會吃醋嗎~?」

  千束無奈道:「他早就知道了。」

  機動隊惡犬雖然不討厭做家務,但其實非常怕做飯。

  明明是全警視廳公認的手指最靈活的警官,卻在把土豆切成粗細統一的細絲上屢屢翻車。

  「嘖,我為什麼非要做飯不可。」

  第七次按照食譜一步一步操作,裝盤後的成品卻和效果圖相差十萬八千裡後,松田陣平單手叉腰揉著自己的發,煩躁到不行。

  雖然味道不差——就是普通水准,不難吃但也不算美味,但為什麼成品會和效果圖差這麼多。

  「可是如果不會做飯的話,結婚以後就只能由千束醬承包每日的做飯任務了,會很辛苦的哦。」

  「嘖。」

  眉頭皺緊,松田陣平重新洗干淨雙手,照著下一頁菜譜嘗試著把牛肉切成丁。做飯時的動作雖然笨拙,也時常因為成品和效果圖不同而氣悶不已,但下廚時的認真專注和得到千束誇贊時的喜悅心情是不會騙人的。

  萩原研二:「鬼佬要是知道了會哭的吧,當初在警校學習時你都沒這麼認真過。」

  松田陣平:「啰嗦。」

  相處的兩年間,機動隊惡犬已經從最開始的「只在休息日擠在廚房和千束一起做飯」變成後來的「讓千束去沙發上看電視,他們負責做晚飯」發展到現在的「承包千束的廚房」。

  「可惡,」把碗洗干淨的萩原研二一臉怨念:「我好想吃千束醬做的咖喱飯,已經好久沒吃過千束醬的手藝了。」

  為喜歡的人做飯確實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偶爾也會想讓小兔子為他們准備美味便當。吃下心悅之人的手藝,和讓心悅之人吃下自己做的飯,都是一件讓人由衷感到幸福的事。

  都怪諸伏景光,是他把他們給卷起來的。

  萩原研二甚至能想像出如果某一天他拜托千束為他准備便當的事被諸伏知道後,那個黑心貓貓眼會以什麼樣的表情心疼地說出諸如「是我的話才不舍得讓千束做飯」的話。

  「嗚,咖喱飯,想吃千束醬的咖喱飯。」

  怨念超級大。

  吃不到小兔子的美味便當,那就吃小兔子好了。

  機動隊惡犬的廚藝也確實在一點點進步著,但和自帶做滿級飯天賦的諸伏景光還是沒法比。萩原甚至考慮其要帶著自家幼馴染去悄悄報個廚藝班。

  諸伏景光這次的發揮也一如既往的穩定,但他做的越是精致美味,井上千束就越是無措到想用腳趾摳地。

  怎麼辦,已經內疚到甚至不敢和諸伏景光見面了。可是昨天還答應了今晚要去安室透那裡吃晚飯。

  雖然很想放安室透他們鴿子,但如果真那麼做了,千束只會越發慚愧。

  越想越自閉,井上千束靠在座椅上只想把自己縮成個球。

  「昨晚就不該逃走的。」

  千束忍不住小聲嘀咕。

  但昨晚如果沒有從安室透的臥室逃走,萩原研二那個大笨蛋一定會縮在她房間的沙發上苦等一宿,到時候更哄不好了。

  手上這份便當千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後被她全分給了包括伊達航在內的井上小隊警員。

  結果不曾想,便當反倒成了諸伏景光向她發難的借口之一。

  天邊染紅,被接回安全屋的井上千束坐在沙發上低頭不敢說話。安室透臨時接到搭檔諸星大的電話離開了,諸伏景光在廚房裡處理海膽,空曠的客廳只剩下千束一個人。

  耳邊是工具挑開海膽時的哢啦聲,米飯香已經溢滿房間,頓在明火上的爐子也咕嚕咕嚕響個不停。

  一聲異響,金屬工具掉落在地,諸伏景光倒吸氣的聲音在沒開電視的安靜房間裡格外明顯。

  諸伏景光的吸氣聲只發出一半就匆匆中止,像是怕被井上千束聽見而強忍著痛意把倒吸氣的動作給憋住。但井上千束還是聽見了。

  她站起身匆匆拐進廚房,諸伏景光回身望向她時眼底滿是錯愕,他把左手背在身後明顯是想隱藏什麼。

  「智,你是不是受傷了。」

  迅速掩藏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諸伏景光掛上溫柔的笑意道:「放心好了,我沒有受傷。」

  「那你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諸伏景光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把手往身後藏得更深了。最後還是井上千束上前半步直接握住景光的胳膊,強迫他把藏著的手伸出來。

  虎口上方幾釐米的位置被鈍器劃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順著傷口向外湧,滴落在地板上濺起幾朵血花。

  「智,你是笨蛋嗎。」

  被有些氣惱的女人拉著在沙發上坐下時,諸伏景光低頭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又迅速收斂。他任由井上千束拉著他的手,用沾著碘酒的棉簽為他細細擦拭傷口。

  井上千束蹙著眉頭滿臉認真,她怕弄疼諸伏景光,下手時溫柔細致,時不時還朝著景光的傷口輕輕吹氣。

  「還疼嗎?」

  「不疼了。」

  「智,」井上千束蹙著眉頭,關切道:「你其實有什麼心事吧,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寧的。」

  景光笑得溫柔,眼底卻無端透出一股落寞的氣息:「沒事的,我很好。」

  井上千束沒有說話,她凝視著諸伏景光,翠綠色的眸子倒映出他溫柔的輪廓。

  無聲對視過後,她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你說謊,你明明就有在難過。」

  「其實是因為昨晚我逃跑了對嗎。我從窗台翻了下去,這讓你們很生氣。智,我這件事確實做得不厚道,你不必壓抑自己的情緒。」

  「你們一直以來都很辛苦,拼命壓抑自己。」

  不得不戴上偽裝生活,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所以我希望智能直接向我發泄出情緒。哪怕只是片刻,我希望智能擁有真實的情緒。」

  諸伏景光沉默,片刻後他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動作緩慢卻用力,像在觸摸一件夢寐以求的寶物,又怕力道重了會揉碎眼前薄如泡沫的美夢。一直隱忍的情緒逐漸放肆,是他計劃的一環,也是即將無法壓抑的真情流露。

  「千束,」諸伏景光低聲道:「我做的飯,不合你的口味嗎。」

  他語態溫柔,卻揉進了一絲委屈。

  「怎麼會,我超級喜歡景光做的便當。不管是三明治還是牛肉飯,就連點心都好吃到讓人咂舌。」

  井上千束任由諸伏景光把頭埋在她頸間,她抬手回摟住景光,井上千束出聲安慰時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那你為什麼不吃呢,」諸伏景光悶聲道:「我特意做的便當。」

  「唔!」

  壞了,諸伏景光一定是從班長那裡知道的。

  井上千束瞬間繃直了背不敢說話,回擁向諸伏景光的手也僵硬住。

  「千束經常加班,我特意燉了鯽魚湯。西紅柿和西蘭花可以補充維生素,精心熬制的燉牛肉可以補充蛋白質,米飯上還用海苔擺放出笑臉的形狀,因為希望千束能擁有一天的好心情。單獨的小格子裡還准備了洗好的藍莓和堅果。」

  手指拽住諸伏景光身後的白襯衣布料,井上千束依靠在他懷裡不知所措。

  眼睛撲閃眨個不停,眼珠左右亂瞟,心緒亂作一團。諸伏景光每多說一個字,井上千束就多慚愧幾分。

  「對不起……」聲線帶著濃濃歉意,井上千束把額頭抵在諸伏景光的肩上:「對不起。」

  「千束,你昨晚又為什麼要離開呢……」

  抱住千束的手掌微微用力,似在隱忍克制著內心的苦楚和酸意。諸伏景光大可在昨晚就阻止千束,但他故意任由她離開。因為他知道讓千束完成整個逃跑流程再在事後點破,她心底的負罪感會比被他們當場發現要來得強烈。

  不可以生氣,要理解她、包容她,笑著說「沒關系的,一定是我做得不夠好」。

  無意間流露出的隱忍和痛苦才最能勾起她的愧疚,讓她對他們步步退讓。

  「千束,我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寧願冒險也要離開。」諸伏景光松開懷裡的女人。他一只手用掌心貼著井上千束的臉,指腹在千束耳廓輕輕摩挲。另一只手則握住千束的手,掌心相貼。

  諸伏景光壓低身子拉近和千束間對視的距離,兩人鼻尖只離著四指的距離。剛剛好的曖昧,又不會過分侵占千束的私人空間讓她有壓力。

  「我們真的……」語氣微顫然後頓住,諸伏景光抿唇,雖然是笑著,天藍色的眸子卻寫滿了破碎和凄凄秋意:「就這麼不值得千束你信任嗎。」

  「我……」千束也緊緊嘴唇,她抬手握住景光摩擦著她臉頰的手:「對不起,我不該逃走的。」

  她昨晚確實有些害怕,總感覺留下的話弄不好會被一步步慢慢吃掉。

  「千束。」

  諸伏景光蹙著眉心,向來堅韌溫柔的男人如今像被霜雪侵襲過的枝葉,用盡最後的生命力向月色伸出漸腐的嫩芽。

  「拜托了,不要推開我。」

  帶著一絲祈求的意味,一直作為保護者的溫柔男人如今寫滿了脆弱。似爬滿裂痕的玻璃杯,只消再稍稍施加哪怕再輕的外力,玻璃杯也會在一瞬間分崩離析。

  倒映著千束身影的眸子逐漸靠近,直至吻上渴望已久的雙唇,諸伏景光才閉上天空般透亮卻凄惻的雙眼。

  「唔!」

  拒絕的話盡數吞下,千束被諸伏景光捧著臉被迫接受他的親吻。試圖推拒,卻又不敢真的用力。纏綿的吻結束,井上千束紅著一張臉,瞪大雙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鑰匙插進門鎖轉動時的哢啦聲打破了客廳內的寂靜,安室透推門而入。

  「透,你回來了。」

  諸伏景光笑著朝玄關的男人打招呼,又低頭看向千束。他的眸子裡倒映出千束無措的臉龐,衝她輕聲低語:「我去做飯,等我。」

  安室透進來時,井上千束已經在蜷縮著背坐在沙發上,兩只手搭在腿上,低著頭看向自己的膝蓋一言不發。長發被盤在腦後,她甚至無法借烏發擋住安室透注視向她的目光。

  「千束,」安室透在千束身側落座,「昨晚我一直徹夜難眠。我想向你道歉,關於我當初的不道而別,和初次重逢時的冷漠裝不認識。」

  「誒?」

  井上千束抬頭回望向安室透,滿眼不解。

  「我知道這些事我曾向你道過歉,那時你也說你理解我,不介意我所做的一切。但……」

  安室透弓著腰,手肘搭在膝蓋上,十指交叉。他話說一半,便面露難色地咬住了嘴唇。幾個深呼吸後,安室透癱靠在沙發裡,抬手揉過金色的發。向來干練的男人此刻盡是頹廢。

  他說:「但其實只是為了寬慰我才那麼說的吧。我的所作所為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男朋友。不,說是渣男都不為過。我……我一定狠狠傷害了你吧,所以你才會……唔。」

  安室透再度咬唇,備受煎熬。

  「我!」先是一個重音,似乎有話要說。

  「我……」而後再度重復,氣勢卻迅速衰弱。

  痛苦和彷徨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眉頭緊鎖,下唇被咬得發白。

  「對不起。」

  這次出聲的是千束,她低頭盯著面前茶幾上的杯子不敢回頭。手指順著沙發向安室透的方向探去,指尖相觸的那一刻,安室透主動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是我不好。」

  千束說話時的語調已經帶上委屈,慚愧感撲面而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她只以為是自己的任性妄為給他們添亂無數麻煩,從未想過痛苦隱忍的表層下是他們早已挖好的深坑陷阱,只待兔子主動跳入。

  「是我沒有處理好和你的關系,沒有好好給予你回應。」

  「不,」安室透捧起千束的臉:「只要是千束,怎樣都可以。」

  「所以不要再逃了,好嗎。」

  作者有話說:

  很抱歉在劇情的設計上給大家帶來不好的閱讀體驗,會出現這樣的情節,是受我個人目光局限,在寫的時候更多思考的是「現實裡的方式」有哪些。經評論提醒才查到市面上已經推出了男用藥,也反應過來其實我不用被現實所束縛。所以這個確實是我的責任。

  已對113章進行修改,主要修改位置為10%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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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本月的抽獎次數已經使用,無法以「購買指定指定章節後發放紅包」的方式補償。所以作為補償,本章下所有非負分評論都會發放20紅包作為補償。

  截止時間6.5號晚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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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井上千束原本只是出於昨日的約定和內疚才告知安室透他們色彩的真相,卻不想在得知她服藥的理由後,客廳內的氛圍瞬間變得曖昧又奇怪。

  「所以你才會對我情有獨鐘嗎。」

  安室透坐在井上千束身側,手指穿過千束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會在五個人裡率先注意到我,原來……果然是因為這頭金發嗎。」

  早在河童旅館時安室透就曾疑惑過。除了金發,一定還存在其他吸引千束的元素,二者合一才會被她特別在意。

  原來不是所有人在她眼裡都擁有色彩,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放松身體癱坐在沙發上,安室透緩緩吐出一口氣。

  有些失落,但又慶幸。即便未來能靠那種方式獲得色彩,但他在她眼裡依舊是少有的獨特,難以取締。起碼目前為止除了貝爾摩德和萩原的姐姐,千束的世界裡暫時沒出現過其他擁有絢麗發色的人。

  安室透知道千束曾真心喜歡他。

  早在河童旅館第一次談心時,井上千束就曾認真地注視著安室透逇雙眸告訴他,她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降谷零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容顏或是那抹金色。

  但安室透偏要裝作不記得、不知道。他垂下眼眸,舒緩的眉尾寫著淡淡的失落,視野對焦於虛無。

  「我一直以為千束你……」

  話故意說一半留一半,半截留白能勾起無限遐想,亦能讓人胡思亂想。

  「愛」本就神奇不可言說。

  一個人,如果他愛的是你的身材、容貌或是財富,而不是你本身。當你不愛他時,這份不純粹的窺探和包裹著利益的愛就成了令人生厭的另類的肯定。只有你在某一方面足夠優秀,才會被鼠蟻窺視試圖謀取好處。他們給你帶來的更多是厭惡和抵觸,不至於傷心。

  但如果你愛他,這份帶著目的的愛意就成了傷害,是利刃闊斧,是對你作為完整個體的否定。因為作為整體的你不值得愛,所以才只愛你的部分。

  安室透弓下腰雙手抱頭備顯憔悴。手指穿過自己的金發,他低聲輕喚千束的名字。而後把頭瞥向一邊,避開了千束看過來的視線。

  井上千束顯然明白如果承認自己愛的只是安室透某個部分會給他造成巨大傷害,她不想他痛苦,更何況她愛的一直都是完整的降谷零。所以在安室透一言不發地扭開視線時,她慌了神。

  「不、不是的,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我喜歡的是你啊!」一把抱住安室透的胳膊,試圖讓安室透看向她。

  安室透像被秋雨打濕衣衫的可憐人,寬闊的背脊無端透出幾絲孤寂。

  「真的是我嗎,不要再騙我了……其實我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優秀吧。」

  他回頭看向千束,眼睛明明在哭,嘴角卻強行擠出一個苦笑:「這頭金發果然……」

  「不是的!你是笨蛋嗎,好好聽人說話呀!」千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說話時的聲音也忍不住提高:「都說了我喜歡的是你安室透,不是你的顏色!」

  雖然很想告訴他她喜歡的是在銅色櫻徽下意氣風發的青年降谷零,但她不敢念出他真正的名字。

  「千束。」

  安室透握住井上千束的雙肩,他望向她的眼神是渴望、是珍視。聲帶顫動,女人的名字被他以小心翼翼的口吻從舌尖喊出。

  欺身靠近,他在她眉尾落下一吻,而後是眼瞼、鼻尖,直至唇。柔軟的唇瓣勝過特級甜點師手中的美味布丁,彈軟香甜,叫人意猶未盡。

  就在安室透即將吻上千束的鎖骨時,她用手指抵住了安室透的唇,強行中止了曖昧的親吻。

  安室透:「嗯?」

  和萩原的同款下垂眼是紫灰色珠寶般閃耀的眸子,蓄著疑惑和可憐。

  井上千束抿唇,眼神左右亂瞟,時不時瞥一眼咫尺外被她打斷親吻的安室透。抬手在脖子上撓了幾下,千束才不確定地出聲。

  「我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唔,」她有些拿不准注意,怕說錯了會傷害到安室透。但猶豫片刻,她還是繼續道:「透你是不是……」

  「……在演戲。」

  吞咽下口水,井上千束終於為難地說出最後三個字。她甚至不敢去看安室透的表情。

  「!!」

  把戲被拆穿,男人的心髒猛地收緊了下。

  但安室透是誰,他可是憑借實力和演技在組織游刃有余的超級情報員,近十余年來最快獲得代號的組織干部。

  下一秒,安室透松開了握緊千束雙肩的手,他垂下嘴角滿臉失落。

  安室透慢慢搖頭,似在否認井上千束的話,又像是在自我否定。顫抖地唇瓣一張一合,卻吐不出半個字。他費力勾起嘴角拉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但不過淺淺一笑,嘴角又再次垂下。仿佛剛才那個一瞬即逝的笑容就已經用盡他所有力氣。

  他憔悴的模樣是柄實心錘,重重敲打在千束的胸腔。

  安室透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想離開,卻被人從身後抱住。

  「對不起!」

  額頭抵著安室透寬闊的背,千束從後方用力抱住安室透。一雙手從安室透的腋下穿過,掌心牢牢貼著他的胸腹。千束深怕一旦松手,安室透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安室透只是重重一聲嘆息,一言不發地抬手握住千束的手腕,試圖把她阻攔的雙臂從自己身上拉下來。

  掙扎的動作反倒讓千束更加用力的抱緊他,手指也由隔著薄薄一層布貼住他的肌肉變為揪緊他的白襯衣。

  「都是我不好,透你不要生氣也不要難過,我不是那個意思!」

  「剛剛是我說錯話了,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

  安室透反手握住千束的手,動作輕緩地把她攀附住自己的手掌從胸和腰上取下,而後轉身與千束四目相對。

  「千束,你喜歡的是我,對嗎。」

  「……嗯。」

  我喜歡的是你降谷零,而不是那抹金色。

  但……

  總感覺哪裡怪怪的,果然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如果一句話,有50%的可能會化作利刃在別人的心口劃開血淋淋的傷,另外50%的可能是觸及真相。在沒有八成以上把握的情況下,千束會選擇閉口不談。

  萬一真的是自己誤會了,一句不起眼的質疑會給安室透留下怎樣的傷害,她不敢去估量。

  可還是好奇怪,自己真的不是被套路了嗎。

  「千束。」

  察覺到千束的心思,安室透急忙出聲打斷了她的思路。他低下頭與千束額頭相抵,兩人間的呼吸近在咫尺。

  細碎的輕吻落在眉尾,兩雙眼近距離對視,千束能從安室透紫灰色的眸子裡窺見一往情深。

  「千束,我愛你。」

  說是起一起用餐,結果井上千束直至午夜才來得及吃上幾口諸伏景光親手捏制的海膽壽司。牛肉丼也已經冷掉了,凝著薄薄一層油。

  被喂著一口口吃下用微波爐打過的飯,井上千束裹著毯子縮在沙發上不想說話。

  「智……」

  委屈吧啦。

  吹散勺子裡飄起的白煙,諸伏景光把伴著牛肉和醬汁的米飯喂到千束嘴邊。他滿眼憐惜:「啊。」

  「啊……嗷嗚。」

  乖乖張嘴把米飯嚼碎咽下。

  「還是不舒服嗎,抱歉抱歉,透已經在反省了。」

  井上千束瞥了眼跪在地上頂著醬油碟面壁的安室透,又瞥了眼面前笑得溫柔的男人,忍不住小聲嘀咕:「……為什麼你這麼快就把自己撇得一干二淨。」

  說得好像你沒有參與套路我似的。

  「呼……」吹散一點熱度,諸伏景光舀了塊牛肉喂進千束嘴裡:「好吃嗎?」

  「嗯,很美味,是智一貫的水准。」

  「喜歡就好,下次給你做鰻魚飯。」

  盛著米飯的金屬勺再次喂到嘴邊,這次千束沒有張嘴吃下。她鼓著臉氣呼呼望向諸伏景光,盯得男人頓住動作陷入了迷惑,才出聲道:「好吃嗎。」

  「嗯?」

  諸伏景光愣了下,反應過來千束的意思後,他眼神躲閃不敢與千束對視,更不敢回答。

  千束也沒打算要景光回答。

  她哼了一聲,張嘴含住勺子,咽下香軟可口的米粒和汁水飽滿的牛肉。

  「等會洗完碗你也去那邊跪好。」

  氣鼓鼓,惱到不行。

  「嗯。」

  雖然被罰跪,但是很開心。諸伏景光笑得溫柔,天藍色的眸子裡是裝點著月色的浪漫夜色。

  時至今日,溫柔的老好人諸伏景光終於也喜提滑跪套餐,加入滑跪陣營。

  翌日,安室透他們接到諸星大的消息,在太陽還未升起時就匆匆離開。被動靜驚醒的千束坐起身,在安室透他們離開後也打車回到自己的住所。

  帶著絲倦意的井上千束伸著懶腰回到自己的兔子窩,抱著大抱枕補眠再次醒來,床邊已經坐著熟悉的人影。

  「唔,陣平……」

  揉著眼坐起身,井上千束拉過松田陣平的手蹭了蹭,意識還有些不清醒。

  松田陣平黑著臉一言不發,任由井上千束像只乖巧的兔子用臉在他手臂一個勁的蹭。待千束終於從困頓中徹底蘇醒,松田陣平才一把捏住井上千束的臉蛋,一字一句道:「安室透現在在哪裡。」

  「他接到諸星大的電話,現在應該在米花大飯店。」

  松田陣平站起身抽出手/槍,哢嗒一聲就給手/槍上膛。

  井上千束:「!!!」

  「等、等一下啦陣平!」

  直接撲上去死死摟住松田陣平的腰。

  「別以為我等會兒不會來找你算賬!」氣到可以冒煙:「千束你放開我!」

  「陣、陣平!你先消消氣,我我我……我願意什麼都聽你的!」

  姍姍來遲,恰巧推門而入的萩原研二:「啊嘞,好熱鬧啊。」

  只見他提著一袋點心,脫下鞋後就徑直拐向了冰箱。

  「小陣平你又和千束醬吵架了嗎。」

  井上千束:「研二你快幫我拉住陣平,他要去找安室透決鬥!」

  「誒?為什麼要去……唔!」

  注意到異樣的萩原頓住了腳步,遲疑幾秒,他也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德制P230。

  「哢嗒。」

  是上膛的聲音。

  「噫!你們都給我等等啦!」

  作者有話說:

  1.安室透注意到除了【金發】,一定還存在其他元素,兩者並存才能吸引千束。這一情節出現於第4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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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井上千束被狠狠懲罰了。

  以第二天直接請假為代價,千束看到了這輩子目前為止看過的最鮮艷生動的色彩。

  千束紅著眼尾剛哭過一場的慘兮兮模樣讓局勢瞬間對調。

  她坐在床上縮在被子裡把自己裹得像個湯圓,只露出上半張臉眨巴著眼睛看向松田陣平,滿臉哀怨。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機動隊惡犬則摸著鼻子一臉心虛,像漏氣的氣球。

  「千束,出來吃點心。」

  伸手試圖把千束從被窩裡抱出來。

  「嗚,不准過來。」

  往床角深處縮過去,井上千束用力揪緊被子不撒手。

  「出來。」

  「才不要。」

  松田陣平坐在床邊有些無奈,不管他怎麼哄,井上千束都不願意從被團裡出來。要是萩原在就好了,可他半個小時前被機動隊喊去執行任務,起碼要三四個小時才會回來。

  「哎……」

  無奈嘆氣,松田陣平干脆抱起整個被團,把被子連同裡面的兔子一起抱了起來。

  「誒?誒誒!陣平你快放我下來!」

  「才不要。」

  「……不要學我說話!」

  「你才答應過,就算是生氣也絕對不會不理我的。」

  「唔……」自知理虧,井上千束癟嘴看向松田陣平,小聲道:「我還想喝果汁。」

  「知道了。」

  「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原來你還能自己走路?」

  「……」

  確實不能。而且就算能,也必須回答不能。

  「所以乖乖待著。」

  「哦……」

  不敢頂嘴,井上千束只能乖巧地被松田陣平抱到沙發上,接過他遞過來的千層蛋糕。

  灑滿可可粉的巧克力千層微苦,井上千束吃下幾口後用叉子切下一小塊喂進從剛才起就一直看著她發呆的松田陣平嘴裡。

  把手中的蛋糕放在桌子上,井上千束挪動身子側坐在松田陣平大腿上。而後直接整個人趴在松田陣平懷裡,抬起雙手摟住松田陣平的脖子。

  「陣平還在生氣嗎?」

  被撒嬌過太多次,起初松田陣平被千束窩在懷裡時還會僵住四肢不知所措,從脖子一臉紅到耳尖。現在他已經能很自然地反手摟住千束的細腰,任由對方親昵地靠在他的脖子蹭弄。

  「千束你撒嬌的時候真的很像一只親近人的小奶貓。」

  「上次不是說我是兔子嗎。」

  「嗯,更像兔子,特別是紅著眼睛哭唧唧一個勁蹬腿的時候。」

  「……」撒嬌的動作頓住,下一秒井上千束揪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松田陣平頭上狠狠敲下去。

  「大白天的不要說奇怪的話!」

  「說起來千束好久沒有戴那個兔耳發卡了,兔尾巴我們好像也很久沒……唔。」

  松田陣平單手摟著井上千束的腰,臉卻被井上千束用抱枕整個懟了上去,鼻子也悶進了柔軟的棉絮裡。

  「真是的,陣平你要是再亂說話我就要生氣了。」

  「這裡又沒有別人,我們唔!」

  再次被抱枕懟臉。

  續研二熟練掌握長時間滑跪卻不會跪疼膝蓋的奇怪技能後,松田陣平也熟練專精了被抱枕懟臉卻不會壓疼鼻子的特殊技藝。

  「比起這個,千束,你向上面申請更換被協助對像吧,不要再做安室透他們的協助人了。」

  松田陣平很想拿過千束的手機直接把那兩個同期給拉黑,但千束偏偏是他們的協助人,如果不能及時接到訊息可能會有大麻煩。

  「可能不行,公安部那邊派進組織進行臥底工作的人不多,我又和組織有解不開的關聯。在組織倒台前我可能必須得一直輔助透和智他們。」

  「嘖。」

  煩躁嘖嘴,卻又無可奈何。

  不,解決辦法還是有的。

  松田陣平單手托腮看著千束發呆,腦子裡已經運算出不下十種獨占千束的方法,並對可行性一一進行比對。

  目光太過灼熱,井上千束愣是被松田陣平盯得吃不下去。她艱難地咽下嘴裡的蛋糕,語氣中帶著一絲謹慎:「陣、陣平,你干嘛一個勁盯著我看。」

  「沒什麼。」松田陣平猛然回神。

  他站起身故作淡定道:「我出去抽根煙。」而後便拐出房間去了過道。

  無人的過道裡只有溫暖的陽光傾斜著灑下,松田陣平靠在牆邊單手插兜。他凝視著樓下來往的車輛,沒有點燃香煙,反倒掏出手機打通了一個不常聯系的電話號碼。

  「喂老爸,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

  松田陣平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先是突然變得忙碌,下班以後既沒有回宿舍,也沒有直接開車奔向千束的兔子窩跑。從離開警視廳到站在千束面前,中間時常出現兩三個小時的異常空白。

  井上千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每次詢問,松田陣平就揉著鼻尖含糊其辭地把事情掩蓋過去。

  然後開始變得吝嗇——千束倒也不是非要松田陣平對她大方,他在她身上花的錢已經夠多了。只是當一個恨不得用新裙子堆滿女朋友衣櫃的男人突然不再購買禮物,沒有任何過渡的突然異變很難不讓人多想。

  不僅如此,以往松田陣平向來搶著主動接送人上下班,結果幾天前他突然把接人的任務徹底甩給了萩原。

  千束每次洗漱完畢匆匆趕下樓,迎接她的永遠是萩原研二的擁抱。總是帶著墨鏡手拎早餐靠在車門上的男人再也沒出現過。

  井上千束也曾想過攔住松田陣平問個清楚,但他總是行色匆匆,下班時間剛到就直接打卡走人。從搜查一課到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是有些距離的,待千束理好東西匆匆趕到,松田陣平早跑得沒影了。就算他偶爾回到兔子窩陪千束,也總是呆不夠幾個小時就匆匆離開。

  直到三人約定好的旅游時間那天到來,井上千束才重新得以和松田陣平安靜下來好好說話,是久違地不會被電話打斷的陪伴。

  豪斯登堡是日本少有的歐式建築景區,港口、公園、古樓、商業街,全都仿的歐洲中世紀風格。

  萩原研二讓千束許下絕對不會再拉黑他們的約定那晚,他就已經早早買好了前往豪斯登堡的動車票。

  價格不菲的星級酒店被裝潢成維多利亞時代的歐式風格,機動隊惡犬組拎著行李辦理入住時,前台小哥用怪異地眼神向惡犬們反復確認了三次「你們三個真的只開一間房嗎」,然後被察覺到不對勁過來詢問情況的千束給及時勸止。

  「你們兩個笨蛋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

  憤怒地敲腫兩個惡犬的腦袋,井上千束氣呼呼地把房間改成了三個單人間。但就算房間分開了,機動隊惡犬也會黏糊糊的跟過來。

  上次被注入過量的色彩,井上千束已經很久沒再補過顏色,現在看到的世界已經歸於黑白。倒不是她不願意,而是每次氣氛正好,安室透就會掐著時間點遇到突發情況,一通電話直接攪黃了機動隊惡犬精心准備的浪漫約會。

  於是松田陣平氣到再度捏裂了自己的手機。

  問題一定出在井上千束的隨身物身上,最有可能的就是手機。

  但松田陣平只是機械專家,不擅長程序和代碼。在檢查無果後,他干脆憑借能單手提起降谷零的金剛級力道直接捏裂井上千束的手機,借故拉著人去買了台新的。

  「剛好我的手機也壞了,我們買同款吧。」

  「誒?可是我的手機裡有警視廳公安部那邊專用的軟件。」

  「你再去找風見安裝一個就行了。」

  「好吧。」

  但安室透早就預想會過發生這種情況。

  需要驗證身份才能進入的警視廳公安部內,風見裕也接過井上千束的新手機時猶豫了片刻。心虛地瞥了一眼面前毫無戒備的女人,風見按自家兩位上司的交代,往千束手機裡默默多安裝了一個無法從主界面被使用者發現的定位軟件。

  只要手機保持開機狀態,井上千束的坐標就會通過手機裡的軟件持續不斷地發送給安室透和諸伏景光。

  ——「這樣的話,萬一千束警官再次遇到危險或是被組織召集進行任務,我們也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千束警官的位置和動向。」

  話是這麼說,但很難不讓人猜測是否真的完全沒有其他私心和目的。

  而且這兩個家伙居然突然開始服用起藥片。

  不過比起身在東京、忙碌到能飛起的臥底兩人,井上千束此時更擔心松田陣平的狀況。

  他自從懲罰完千束出門抽了根煙後,整個人就變得神神秘秘的,非常不對勁。而且那天說是去抽煙,但松田陣平從過道回來時,井上千束沒有從他身上嗅到一絲煙味。

  說起來,前幾天松田陣平還突然請假回了趟老家,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井上千束背著雙手低頭走在隊伍中間,左側萩原研二抖著頭上的小花不停向她介紹周邊美景,右側的松田陣平則雙手插兜,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井上千束無心欣賞景色,她嘴角雖然掛著笑,但眼底卻蓄著失落的情緒。千束一路上都低著頭不說話,只偶爾笑著回應研二幾聲。

  「千束。」

  萩原研二突然停下腳步,他早就注意到井上千束情緒上的異常。塌著眉毛露出個無奈的笑,萩原研二直接把千束抱進懷裡,用臉蛋在千束臉上使勁磨蹭:「雖然不知道你和小陣平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你們好好談談,怎麼樣。」

  說罷他放開懷裡的女人,退後兩步眨眼丟出個wink:「那我先去那邊的咖啡店給你們排隊買咖啡,一會再回來。」

  眼瞅著萩原研二轉身拐進咖啡店,井上千束抿緊嘴唇終於憋不住了。她一把拉住身側的男人,眼神期翼又無助:「陣平,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身子稍頓,松田陣平下意識躲閃開眼神,瞥向其他地方沒說話。

  「陣平,」井上千束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才鼓起勇氣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什…!?」

  松田陣平一愣,扭頭瞪大雙眼看向井上千束。但他才來得及吐出一個音節,就被井上千束匆匆打斷。

  井上千束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男人,她雙手攪在一起,露在高跟涼鞋外的腳趾也不停摳擠,試圖以此緩解壓抑和不安。

  井上千束:「不喜歡我也沒關系!直接告訴我就好了,我不會對陣平死纏爛打的。所、所以陣平你不用……」躲著我的。

  最後幾個字沒來得及說完,井上千束就被松田陣平用一只手捏住了臉。

  大拇指和另外四指分開在臉頰兩側,井上千束的五官本來就線條柔軟,被松田陣平捏住向中間擠壓後,她腮幫鼓鼓的像一只偷吃堅果被逮個正著的松鼠。

  松田陣平甚至生出一種錯覺,只要他用力往千束鼓起的臉蛋上按下去,她就會發出充氣兔玩偶被擠壓時氣體衝出氣哨的噗嘰聲。

  「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那你最近都躲著我……」

  臉被捏在手裡,千束說話時帶著含糊不清的口音。

  「我最近家裡有點私事,不是太方便告訴你。」

  「你也不願意再接送我上下班了,上次我特意發短信拜托你送我去找香織,你都找借口推脫掉了。」

  「我那是……唔。」

  松田陣平把自己那輛買入手沒多久的愛車給轉手賣掉了,但這件事他不便告訴千束。一來是怕千束擔心,二來怕她猜出自己在謀劃什麼。

  「車子出了故障。」

  「那可是輕型跑車,才買沒一個月,哪有這麼容易出故障。陣平你果然還是不喜歡我了。」

  抬手握住松田陣平的手,井上千束掰著他的手指把自己的臉從松田陣平掌心掙脫。她低下頭,抿著嘴唇滿是失落。

  「嘖。」

  松田陣平咂嘴,捧著井上千束就站在景區的大馬路上往她的唇瓣上用力親了兩下。他甚至在落唇時發出啵的聲音,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

  井上千束整個愣住,回神後掙扎著想從松田陣平的束縛中掙脫:「陣平你干嘛!」

  「你不是說我變心了嗎,我只是在證明給你看「我沒有變心」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

  難過是什麼,井上千束現在羞紅了張臉只想打人。幾米開外是咖啡店被推開時鈴鐺搖晃的脆響,井上千束一把掙脫松田陣平就躲到了手握咖啡的萩原身後。

  一臉茫然的萩原:「啊嘞?」

  他看了眼雙手插兜一臉理所當然的松田陣平,又看了眼揪著自己衣衫躲在身後的井上千束,眨著眼擠出個碩大的問號。

  不去管不遠處詢問情況的萩原和紅著臉試圖拉著萩原逃走的井上千束,松田陣平掏出震動的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是松田先生嗎,」電話那頭是甜美的女聲:「您預訂的婚戒我們已經做好了,請問您什麼時候方便過來取呢?」

  作者有話說:

  豪斯登堡:出自動畫TV367-368集,《豪斯登堡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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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除了限量款和少數車型,超跑其實是貶值非常快的奢侈品。

  被松田陣平轉手賣出的愛車雖然使用還不足一個月,卻被他以六成的價值直接出售。

  在白紙上寫下自己名字最後一劃,從此刻起,身側黑色的愛車將不再屬於松田陣平,哪怕他曾為它付諸心血,先是保養後是改裝。

  眼瞅著自己精心打理的車子被開走,松田陣平不是不心疼。但比起遺憾,他更多的是後悔——當初就不該買這輛車子,這樣的話現在他銀行卡裡就能再多一筆跑車二手專賣所折損的六萬美元。

  拉開出租車門把自己甩進後座,松田陣平莫名想起大學時的舊事。

  和松田陣平同讀機械系又同宿舍的萩原研二坐在桌前用筆記本電腦刷推特,而後招手喊住了他:「小陣平你快看這個。」

  順著萩原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條冷笑話一樣的段子趣聞。簡單總結大概就是男人買了一輛超棒的摩托車,對女朋友說要用摩托帶女朋友出門兜風。女朋友嫌棄男人不風趣,都不知道加「寶貝」二字,於是男人果斷把摩托改稱為「寶貝摩托」。

  「總感覺是小陣平你干得出來的事。」

  萩原研二翹著腿坐在椅子上,雙手枕頭調侃道。多年幼馴染,他們既是好兄弟,又是損友。

  「嘖,萩你這家伙。」

  比警校時期還愛衝動的松田陣平只是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趣地戴上耳機繼續拆解手上的機械。

  「那輛摩托可是Confederate B120 Wraith,喊一聲寶貝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吧。」

  「噗呲!」萩原研二挑高眉毛笑得揶揄:「小陣平你真是……」

  隨即他托腮哀嘆一聲,道:「真不敢想像小陣平你這樣的人會被哪個女孩子喜歡上,和你交往一定特別辛苦。」

  對一個大直男——特別是松田陣平這樣的機械系理工直男而言,機械就是很美妙,哢哢作響的高精度儀器是散發著無限吸引力的寶藏。像藝術家醉心創作和美,松田陣平痴迷於一切高科技機械產品。

  時至今日,松田陣平都能回憶起一個月前他剛從4S店提走車子時的喜悅和激動。他特意候在警視廳樓下等千束下班,讓她做第一個坐上他副駕駛的人,帶她四處兜風。

  藍牙耳機循環著手機裡的歌單,松田陣平賬號下的各音樂播放平台塞滿了井上千束喜歡的歌曲,在交往前他時常聽的歌反倒被堆在列表最下方積灰。

  松田陣平握著方向盤,余光悄悄瞟向副駕跟著歌曲左右小幅度晃動腦袋的女人。

  ——她笑得真可愛。

  明明沒有發生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但偏偏嘴角就是不自覺勾起個笑。

  「一會去吃章魚燒嗎,順道給你買一條新裙子。」

  「誒?又買?一起吃章魚燒就好,不要再亂花錢了。」

  「那高跟鞋嗎。」

  「真是的。不准買,聽到沒。」

  但曾載著千束四處兜風、曾被千束坐在副駕駛說要和他結婚的跑車已經不再屬於松田陣平。

  哪怕松田陣平是萩原口中會把車子喊作寶貝的超級直男。

  用現金支付完車費,松田陣平沒有直接回警察宿舍,而是拐去了一家汽車改裝工廠。

  「喲,松田警官,」店裡的老板把帕子隨意擦了把手上的機油,笑著朝松田陣平打招呼:「今天也來接活?」

  松田陣平沒有搭話,但沉默不語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看看啊,」老板翻看了眼單子,從中扯下一張遞給松田陣平:「這單,鈴木家那個整天帶著狗到處冒險的老爺子想把他的寶貝摩托改裝加強。」

  松田陣平接過單手掃了一眼,全是些麻煩難又難實現的要求,但報酬也非常可觀。

  「可以,這單改裝設計我接手了,改裝的工作我也會親手負責的。」

  換下身上做工精良的西裝,松田陣平戴上手套就盤腿坐在鈴木次郎吉送來的摩托車面前檢查起來。首先需要摸清車子原本的設計構造,再在圖紙上設計出改裝方案。

  「松田警官,那套房子你還差多少萬?」

  「做完這單基本就夠了。」

  「也不用這麼拼命吧,分期不就好了嗎。」

  「現在擠一擠,辛苦點一口氣買掉,之後才能帶她到處玩,」松田陣平拎起地上的扳手擰開傳動軸的六角螺絲,繼續道:「而且其實我也想爭取兩年之內把跑車重新買回來。」

  「果然如此。」

  熟悉的聲線拖著長長的尾音出現,有著下垂狗狗眼的長發男人單手插兜出現在松田陣平身後。

  萩原研二掛著了然的笑,繼續道:「這兩個月你一直神神秘秘的,下班以後更是直接找不到人,果然是在偷偷接私活攢錢。」

  「萩,你怎麼會在這。」

  「我也不想找你,但千束醬總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沒辦法,我只好代替她過來看看。」

  萩原脫下外套,卷起白襯衣的手袖也蹲到鈴木次郎吉的摩托車面前:「這車不錯嘛。」

  松田陣平:「那當然,這好歹是鈴木家的車子。」

  「比起這個,小陣平你該不會是打算求婚吧。」

  「就是打算求婚。」

  「我就知道你是這麼個打算。」

  好歹是十多年一起長大的幼馴染,松田陣平驟然忙碌沒幾天,萩原研二就已經猜到了大概情況。所以他才會在井上千束想要跟過來親自調查時攔住她:「這種事我來代勞好了,千束醬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吧。冰箱裡買了藍莓,記得吃哦~」

  畢竟自家親兄弟是打算背著千束悄悄求婚呀,要是被提前察覺了,豈不是就沒有驚喜了。

  臨走前,萩原研二還特意折返回房間,握住井上千束的雙肩笑著認真叮囑道:「啊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期間要是透他們來找你,先告訴我一聲再去赴約。」

  畢竟誰知道對方安的什麼心。不管是安室透還是諸伏景光,全都是些讓人不得不警惕的黑心警犬。他的小兔子一個人在家說不定會被喬裝打扮的大灰狼敲開門叼走吃掉。

  直至井上千束被煩到豎起四根手指發誓絕對不會隨便給安室透他們開門,萩原才心滿意足地合上大門動身來找松田陣平。

  找到人後,穿著一身深色條紋西裝的萩原研二也不便直接上手對摩托車進行拆解——機油一定會弄在西裝上的。所以萩原只是蹲在一旁單手托腮看松田陣平操作,偶爾幫忙遞扳手一類的工具。

  深呼吸而後緩緩嘆息,恨不得一口氣吐掉肺裡所有空氣,萩原皺眉無奈道:「啊可惡,我才剛挑好婚戒,小陣平居然就連房都選好了。」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帶著些驕傲和小得意。

  萩原研二:「說起來,小陣平你想好要怎麼求婚了嗎?浪漫的求婚和婚禮對女孩子而言非常重要哦。」

  「嗯。」

  「誒?陣平你這麼直男居然能獨立設計好求婚方式?……哎呀別瞪我嘛,我原本還想說自己可以為小陣平提供參考意見呢。」

  松田陣平冷哼一聲,一副看透一切的樣子道:「我才不信萩你會老老實實幫忙。找你一起設計求婚儀式的話,你絕對會夾帶私貨的。」

  本以為萩原會狡辯一番,卻不想他直接點頭毫不客氣地承認了:「沒錯,我絕對會夾帶私貨。比如在求婚詞上加上我的名字這類的。」

  「嘖,」雖然離譜,但松田陣平竟然完全不覺得意外。他拆下摩托車的發動機,才繼續出聲:「我確實不太擅長搞什麼浪漫,所以花錢委托求婚公司幫忙一起構思設計的。」

  「難怪最近花錢這麼猛,積蓄已經完全掏空了吧。」

  「……」

  「千束醬好慘呢,要是答應了求婚,生活壓力一定會非常大吧。」

  「嘖,那我能怎麼辦,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安室透和新村智把人給拐跑吧。那兩個家伙都快把想法明晃晃寫在臉上,就差直接用麻袋來套兔子了。」

  萩原彈起頭頂許久未見的紅色小花,笑容燦爛又無辜,「你可以把這份經濟壓力分攤給我哦,我們一起的話,就不用擔心千束會有經濟負擔了。」

  松田陣平:「……?」

  「拜托,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定我老媽。老姐她們也都已經接受了。」

  「哼,居然能讓你那個傳統的老媽接受,萩你沒少挨揍吧。」

  「小陣平你還真是一如既往擅長戳別人痛處!」

  「謝謝誇獎。」

  「嘖,」兩人的鬥嘴裡難得輪到萩原研二咂嘴無言:「陣平你還記得我們聊起過的那個話題嗎,關於什麼樣的女孩子才會喜歡上你。」

  「記得,喜歡我的是千束,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可太大了。

  「我就不該點醒你的,」萩原弓下背一聲長嘆:「如果當時沒有提醒小陣平,等你憑自己察覺到對千束醬的心意,千束醬說不定早就是我女朋友了。」

  萩原研二是比松田陣平還要先察覺到他本人心意的人。

  原本只是本著「陣平可是我好兄弟,追喜歡的人這種事當然是能幫就幫」的心態為松田出謀劃策,甚至直接開著佐藤美和子暫時交給鬼塚保管的白色馬自達去截胡降谷零。

  為自家好兄弟既出點子又出力,結果誰曾想最後他居然把自己也給賠了進去。

  只是想拉開張網,幫松田陣平套住小兔子。結果他們全掉進兔子用蜜糖做的美味餡餅裡,自願戴上項圈把繩子另一頭放進千束手裡,成為被小兔子牽著散步的機動隊惡犬。

  盤腿坐在地上,惡犬萩原垂頭喪氣的樣子猶如一只喪家之犬:「可惡!真想回到三年前好好敲醒自己,就該在畢業前把小兔子揣進兜裡誰都不准看。」

  這樣千束就會是他一個人的了。

  「嘁,」松田陣平嫌棄地瞥了萩原一眼,道:「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加入戰局,我還不會那麼早清醒然後一路踩足了油門直到把人追到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有了萩原的輔助,松田陣平不過半個小時就把鈴木次郎吉的寶貝摩托徹底拆解完畢,剩下的就是畫出圖紙再進行計算設計了。

  把鈴木次郎吉的車子拆解圖畫在圖紙上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把摩托重新拼接回去的男人已經洗干淨手上的機油,換回了一身西裝。

  點燃嘴邊的香煙,松田陣平帶著萩原拐去了他看中的新小區。寬闊的客廳、雙臥室結構、大陽台,落地窗提供了廣闊的視野,待把家具購置整齊,一定會成為令人向往的溫馨住宅。

  參觀完松田陣平瞄上准備購置的房屋,萩原研二從房間出來時隨口問道:「小陣平,中介的電話方便也給我一個嗎。」

  「我找找……是這個,不過你要了干嘛?」

  「我看對門也空著,可能還沒賣出去。雖然我可能只付得起首付,但果然還是趕緊找中介問問價格然後把它給預定下來得好。」

  松田陣平:「……?」

  「我怎麼感覺你居心不良。」

  「哪有☆~」

  畢竟我可是你的好兄弟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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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萩原研二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僅起跑晚了,松田陣平他們都已經領先一大截他才開始奮起直追。好不容易超過降谷零他們,在賽道上獲得領先位置。自家幼馴染就雷厲風行地直接買好了鑽戒,連新居都簽好了合同。

  「哎……」

  像無脊椎動物般癱靠在柔軟的沙發裡,萩原研二從衣兜裡掏出用機器壓出暗紋的紅色戒指盒。掰開蓋子,一枚婚戒就靜靜躺在其中。橢圓形的大鑽點綴中央,螺旋的戒臂鑲滿碎鑽,這是他逛了不下十家珠寶店才相中的。

  想把它套在千束的無名指處,她戴上一定會很好看。萩原甚至為此還買下了可以搭配的鑽石項鏈和耳釘,花了不小一筆積蓄。

  「研二,我好了哦。」

  隨著井上千束推門從衛生間出來的動作,萩原研二眼疾手快地把裝有戒指的盒子重新塞回衣兜。由彈簧控制開關的轉軸在被合上時發出嘭的聲響,在安靜的客廳回蕩。

  井上千束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聽見聲響,她歪頭朝萩原露出個疑惑的表情:「嗯?」

  雖然很想直接截胡,但今天的主角是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收拾情緒在臉上掛上一個元氣的笑容。他拉著千束在自己面前落座,從茶幾底下的抽屜裡翻出吹風機就開始幫千束吹發。

  據說和喜歡之人近距離擁抱時可以從對方身上嗅到特殊的體香,萩原研二一直認為這是網絡媒體為了博眼球杜撰出來的。但自從和千束在一起,萩原巴不得每天都掛在千束身上不下來。

  小兔子的頸窩香香的,他恨不得每天都抱著又親又啃。

  嘆息一聲,幫千束吹干頭發的男人牽過井上千束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嗯?」

  「啊抱歉抱歉,因為千束醬香香軟軟的,總是忍不住想親一口。」說罷,萩原研二把井上千束直接拉進懷,像張毯子似的把千束抱得緊緊的。

  如同在太陽下吸貓薄荷的慵懶大貓,萩原研二眯著眼用下巴在千束連成蹭來蹭去,一臉陶醉享受的樣子。

  「真是的……總是用香軟來形容我,我可是刑警誒。」

  「千束醬不也總是用「可愛」來形容小陣平。」

  小聲嘟囔。

  「是吃醋了嗎?」

  「對哦,超級吃醋。我和小陣平那個笨蛋直男不一樣,被喜歡的女孩子誇可愛,我會開心到滿地打滾哦。」

  萩原研二很清楚,除非是奶狗型男友,不然會被女朋友誇可愛只可能是因為對方真的很喜歡自己。足夠喜歡,才會為對方蒙上一層「可愛」的濾鏡。

  梳妝台上用黑色推拉式禮盒整整齊齊裝著三排口紅,這是萩原研二送給井上千束的禮物。當初在知道顏色的秘密後,萩原研二就直接打給聖羅蘭店訂購了一整套方管口紅。

  收到用高級綢緞點綴包裝的聖羅蘭禮盒時,井上千束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抱著沉甸甸的有好幾層的口紅套裝愣是半天沒能擠出一句話來。

  反倒是萩原笑眯眯地丟出個wink,開心到快能搖起不存在的尾巴:「雖然平時都是淡妝,但其實千束醬也一定很想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吧。現在可以看到顏色了,當然要好好享受一番呀~」

  「唔……」

  井上千束抱著禮盒抿唇,該說萩原研二不愧是高情商嗎,亦或者他確實非常關心千束的生活細節——萩原研二又一次猜中了千束內心的想法:不怎麼化妝是因為看不見顏色,而不是不想。

  「謝謝你,研二。」

  萩原只是微笑著凝視向千束,沉默不語。

  萩原愛慘了千束。

  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天清晨醒來時懷裡都蜷縮著只柔軟的兔子。摟著女人的細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著說早安,然後一同起床上班。

  想在千束做飯時進去摟著她的腰,一個勁親她的臉蛋搗亂,在被氣鼓鼓的女人敲腦袋後再故作乖巧地幫忙一起做飯。

  但如果是小陣平,那他萩原稍稍當一次配角也沒有關系。

  「千束醬,我來幫你化妝吧。我可是特意按著油管上的教學視頻研究了好久。」

  「還有裙子,也交給我來幫千束醬搭配吧。」

  井上千束乖巧地側過身子坐在梳妝鏡前,抬起頭任由萩原為她細細描眉。

  「唔,感覺我都快要習慣拜托研二幫我化妝了。」

  他是那四個男人裡唯一一個為千束特意鑽研化妝技巧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熱衷於在千束打算梳妝打扮時高高舉起手主動接過刷子為千束點綴眼尾的人。

  像在雕刻一件藝術品,認真專注地用眼線筆在下眼瞼勾勒,大膽細致的眼影配色。萩原為井上千束在唇部蓋上薄薄一層遮瑕,而後是滋潤的楓葉紅。

  萩原研二:「千束醬,抿唇。」

  抿緊的紅唇分開時發出啵的聲音,泛著波光的楓葉紅才剛暈染均勻,千束就被萩原研二摁進懷抱裡。不顧千束的反對,萩原捧著她的臉以唇封唇,在千束唇上蓋個章,弄得自己一雙薄唇也全是紅色的唇釉。但他吻得專注又認真,截斷千束所有呼吸,染開千束唇瓣的紅。

  纏綿的吻結束,千束唇上的一抹紅已經完全暈開。萩原笑眯眯挑眉,用化妝棉擦掉已經被他親花的唇釉,重新給千束唇部上妝。

  「研二你是笨蛋嗎。」

  眉頭緊皺,千束忍不住出聲抗議。

  「突然對我做這種事……」

  但萩原研二只是笑笑,沒有吭聲。

  把斜挎包從衣帽架上取下來遞給千束前,萩原研二把裝著昂貴鑽戒的紅色禮盒藏在掌心。手掌傾斜,小盒子悄無聲息地滑進挎包夾層。雖然今天松田陣平才是主角,但看在他這麼努力打掩護還幫忙助攻的份上,就原諒他小小的私心吧。

  入秋後天氣微涼,井上千束出現在約定地點時,松田陣平已經等候多時。

  明明是休息日,松田陣平卻一反常態地穿著被熨燙得平整的黑色西裝褲,上身是長袖白襯衣。但他沒系領結也沒穿外套,最上排的扣子也隨意地敞開著。

  松田陣平難得沒戴墨鏡,一雙皓眸如深海透亮深邃,佳釀美酒般叫人在對視間沉醉其中。帥氣的臉龐本該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但松田陣平氣場太強,路過的女孩子大都只是回頭看上幾眼,沒人鼓起勇氣上前搭訕。

  他頻繁掏出手機看時間,翻蓋手機被不停合攏合攏打開。眉頭緊鎖,似乎正心事重重。

  「陣平。」

  井上千束笑著上前幾步挽住松田陣平的胳膊。

  松田陣平動作自然地把右邊胳膊微微抬起,留出一個可以讓千束把手穿過的縫隙。嘴角不自覺點綴著笑,松田陣平側目看向挽住他的女人。

  「走吧,我帶你去看電影。」

  井上千束:「嗯。」

  千束跟著松田陣平向前踱步而去,卻忍不住回首向身後看去。

  不遠處,吵嚷的人群裡,萩原研二就站在那裡,他單手插兜朝千束笑著,而後抬手招了招算是告別,轉身離去。

  彎著的薄唇在笑,下垂的狗狗眼卻蓄著秋風意。不知為何,千束總感覺研二的告別別有深意。

  如果井上千束真的答應了松田陣平的求婚,說不難過絕對是騙人的吧。雖說萩原確實交付了松田陣平新房對門那間的首付,但以後再黏糊糊地掛在千束身上撒嬌的機會一定會大幅度減少。

  松田陣平確實不擅浪漫,讓他自己安排,大概就只能鼓搗出吃電影吃飯兩種選項,很難搞出什麼新花樣。但即便是重復過數十次的單調活動,井上千束依舊每次都會雙手托腮笑得開心,咬著吸管滿眼都是對方。

  不單是因為愛意,也因為本身就是溫柔包容的人。只要能感受到真心,怎樣的安排千束都能笑著接受。大概也正因如此,當年不能一眼驚艷的警校生井上千束才能似春風般慢慢融入他們的生活,成為松田陣平心中的一眼萬年。

  「喜歡」有時不需要太多理由。

  看到對方時心頭會開滿風中搖曳的花,就是心動的信號。對松田陣平而言,井上千束就是在他心田灑滿種子,待春來時坐在花海中央衝他微笑的人。

  視線和求婚公司的團隊規劃逛街路線,提前以付費的方式安排串通好店員,松田陣平今天為井上千束准備了一場又一場小驚喜。

  電影裡3D合成的動物主人公可愛又堅韌,胖嘟嘟地叫人看著就想揉。片尾曲響起,電影院的員工在放映廳門口支起個轉盤說是可以憑電影票票根抽官方手辦。

  松田陣平:「千束,你也去抽抽看。」

  「好哦。」

  但其實應該什麼都抽不到的吧,畢竟電影院是需要嚴格控制成本的。除非開業宣發這類的大活動,不然中獎率向來低得可怕。

  不抱希望地把手搭在轉盤上隨意轉動,指針卻穩穩停在了特等獎上。

  井上千束:「!!!」

  捧著影院員工送上的Q版電影主人公手辦套裝,井上千束笑得一雙眼彎成了月牙。

  「陣平你看,我抽中了!」

  松田陣平只是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在手機鍵盤上快速按動似乎是在發送短信。合上手機蓋發出啪的聲響,松田陣平看向千束時笑得淡然又寵溺:「運氣不錯嘛。」

  今天大概是井上千束的幸運日。

  續用電影票票根抽中喜歡的電影主人公手辦後,井上千束被松田陣平牽著路過電玩城時被整齊擺作一排的夾娃娃機吸引走了視線。

  「陣平你看,大兔子。」

  毛絨絨的白色大兔子被特意做成圓滾滾的Q萌形像,肉嘟嘟的臉蛋搭配上色澤剛好的紅暈,短小的四肢和粉嫩的小肉墊。或背著小書包或抱著小蘿蔔,娃娃機裡造型各異的兔子玩偶由內而外地透著一股子憨嬌感。

  松田陣平瞥了一眼,挑眉道:「是兔子啊,千束你不是一直抗議說不准把你當兔子嗎。」

  「唔,可是……」井上千束抿唇,眨巴兩下眼睛,小聲道:「真的很可愛嘛。」

  曝光效應不僅可以作用於戀愛和營銷,也能作用於日常生後。被頻繁喊作小兔子,家裡也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兔子周邊,即便是井上千束也在兔子攻勢裡淪陷,慢慢接受了自己是兔子的設定。

  而且他們送她的兔子玩偶全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不僅長得可愛,抱起來還很有手感,導致千束都養成了睡覺的時候非要抱著點什麼不可的習慣——雖然更多時候,機動隊惡犬會把她的手從兔子身上扒拉下來,讓她抱住他。

  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井上千束也漸漸開始主動收集起了兔子相關的東西。

  對「兔子」這一愛稱表示抗議的話已經放出去了,但眼前娃娃機裡的兔子又過分可愛。

  井上千束用力挽住松田陣平的胳膊,以至於整個身體都貼在了他的手臂上。她癟著嘴故意示弱道:「陣平,我想要小兔子。」

  「嗯?可是你……」

  「不管不管,」帶著一絲嬌蠻的成分,井上千束呲牙故作凶狠,打斷了松田陣平的話:「我就要小兔子。」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換點硬幣,你在這裡等我。」

  娃娃機不是松田陣平安排的,機器裡可愛的兔子玩偶也只是一個巧合,但松田陣平今天手氣好到爆,只不過用了四枚硬幣就夾出一直捧著胡蘿蔔的白色兔子玩偶。

  三十個硬幣下去,娃娃機內造型各異的五只兔子已經全部集齊,被井上千束抱在懷裡排成一排。松田陣平瞥了眼面前抱著一排兔子開心到嘴都變成橫臥的「3」的女人,默默掏出手機。

  「哢嚓。」

  忘關閃光燈的手機亮起一陣白光,松田陣平頓住拍照的動作,大腦也短暫地空白了一瞬。而後他頂著千束探究的視線把手機重新揣會兜裡,扭頭看向一邊試圖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陣平。」

  千束一字一句,鼓著臉故作生氣。她上前兩步來到松田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

  「對……」不起。

  心虛的男人才只來得及說出第一個字,就被千束踮起腳尖在臉上親了一下。趁著松田陣平愣住的瞬間,井上千束已經抱著兔子跑遠。

  「真是的。」

  松田陣平抬手用手背擦掉臉紅的口紅,皺著一雙劍眉看似在抱怨,但耳尖已經微微泛紅。

  從中國風靡向日本的奶茶店價格比本土飲品昂貴得多,但新鮮牛奶和茶葉衝配調制出的飲品口感極佳。井上千束很喜歡奶茶特有的濃稠奶香中帶著淡淡茶香的口感,基本上每次出門逛街都會被機動隊惡犬買上一杯塞進她懷裡。

  經常光顧的奶茶店今天在做活動,井上千束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奶茶後把手伸進抽獎箱裡隨意捏住張刮刮卡,刮開後卻看到了二等獎的字樣。

  「哇,你運氣好棒!恭喜~!」

  店員掛著燦爛的笑容一個勁為千束鼓掌:「是三等獎,可以免費獲得十杯奶茶~!這是換奶茶的卡片,接下來的兩個月您只需要帶著這張卡到店裡就可以分批次免費換取十杯奶茶。」

  「誒?」得知中獎的消息,井上千束第一反應是轉過頭拉住身後的男人:「陣平你看,我中獎了!」

  「哼,」松田陣平笑著挑眉:「你今天運氣不錯嘛。」

  「說不定今天是我的幸運日哦。」

  「走吧,我帶你去買新裙子。」

  「又買,都說了不要……」

  話還沒說完,皺眉低聲抗議的井上千束就被松田陣平用臂彎勾住細腰直接拉走。

  身後的奶茶店裡,穿著圍裙的女店員朝著松田陣平離去的背影豎起拇指,嘴唇一張一合,無聲說著「加油」的字樣。

  所謂的奶茶店「三等獎」,同電影院的手辦一樣是松田陣平事先安排好的戲碼。抽獎箱裡堆放的全是三等獎的卡片,不管千束抽哪張都一定會中獎。

  特意錯開最高層級的一、二等獎,是怕井上千束因為太過好運察覺到蹊蹺。只有把獎項安排得錯落有致,看上去才更像巧合。

  井上千束也確實如松田陣平所猜想那般沒有注意到異常,直至她被松田陣平帶去米花大飯店進行用餐。

  頂樓的空中花園是求婚的最佳場所,松田陣平帶著井上千束即將拐進一樓大廳的電梯時,一直埋伏在角落的工作人員適時給他打去了電話。電梯內信號弱,松田陣平停在電梯門口沒有進去。

  松田陣平看了眼時間,便接通電話一邊對千束道:「是機動隊打來的,可能有什麼事。千束,預約的時間就快到了,你先上去,我隨後就到。」

  從井上千束獨自進入電梯那一刻開始,蓄謀已經的求婚便正式進入倒計時。

  電梯門在面前緩緩合上,頭頂的數字從一跳向二的瞬間,松田陣平掛斷電話撒丫子就往樓梯間跑——求婚公司的工作人員早就在各樓層樓梯間准備好東西,就等著輔助松田陣平完成這場企劃了半個多月的求婚儀式。

  一到二樓拐角處的工作人員手捧著條新領帶,松田陣平邁開腿一邊往樓上狂奔,一邊接過對方手裡的領帶往脖子上套。三到四樓的拐角處的工作人員提著一件已經熨燙好的和褲子成套的西裝外套。樓層再往上,等候著的工作人員手中依次是胸針、玫瑰、戒指。

  空中花園在十七樓,為了趕在井上千束前面抵達,松田陣平腳下帶風一路狂奔。也虧得他本身就有保持高訓練量的習慣,以全速衝上十七樓倒也不算困難。但相對應的,高體能高爆發的優點在某些時候也苦慘了千束。

  正如松田陣平所說,井上千束紅著眼睛的樣子像極了委屈的小兔子。但如果他敢在這種時候說出「像兔子」這類的台詞,事後一定會被井上千束揪著抱枕一頓暴揍。

  另一邊,抱著懷裡的兔子玩偶、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電梯裡的千束迎來了一波又一波小驚喜。

  電梯在三樓停下打開時,佐藤美和子隔著幾尺距離和井上千束四目相對。

  「美和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佐藤美和子拐進電梯,她抬起左手比劃了下小臂上緊繃但不誇張的肌肉,緊挨著井上千束道:「這邊的健身房有一個超大的游泳池,我是來健身的。」

  千束瞥了眼佐藤帶著濕氣的短發,沒有多心。

  「現在呢,是打算去哪。」

  「去十七樓用餐。」

  「是嗎,我也是去十七樓,好巧啊。」

  話音落,電梯門再次打開,穿著交警裙的小川香織站在電梯門口正扶著自己的警帽,盤在腦後的長發也散落了幾縷,衣冠不整莫名有種連滾帶爬才趕在最後一秒出現在電梯口的感覺。

  井上千束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些細節,她皺眉不解道:「香織,你怎麼會在這裡,執勤結束了嗎。」

  「啊哈哈哈,」傻笑著試圖掩蓋自己前一秒才從樓梯間連滾帶爬趕到五樓的事實,小川香織抬手朝佐藤美和子打了個招呼,鑽進電梯間摟住井上千束:「哎呀,人家男朋友約人家在這裡吃飯嘛,所以一下班就趕過來了。」

  井上千束眯起眼:「吃飯?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五樓。」

  小川香織:「噫!」

  完蛋。

  思緒飛速翻轉,小川香織表示自己從來沒在背誦交通法以外的地方這麼機敏過:「我、我肚子疼!但是前面幾個樓層的衛生間都滿員了,所以我只好直奔五樓嘍!」

  「是這樣嗎?」

  井上千束眯起眼直勾勾盯著小川香織。

  「哎呀千束~」

  試圖撒嬌蒙混過關。

  但不待井上千束細問,電梯門再度打開。井上千束瞥了眼肩並肩站在門口的兩位警校教官和他們身後滾動著電影排期表的電子牌,陷入了沉默。

  「三堀教官、鬼塚教官,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哈哈哈哈,」鬼塚教官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撓著自己的短發。他傻笑幾聲解釋道:「當然是來看電影的呀。」

  「和三堀教官一起?」

  井上千束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看向鬼塚教官的眼神已經不對味了。

  「對啊,」鬼塚邊說邊拐進電梯:「難得休息,聽說最近有幾部片子特別火,我們就說一起來看電影。」

  井上千束:「……?」

  她沒有搭腔,但頭頂已經浮現一排大大的問號。如果剛才沒有看錯,滾動的電影排期表上,剛好在這個時間段結束放映的似乎只有幾部老套的愛情片。

  鬼塚教官和三堀教官,兩個已婚大男人在休息日相約電影看愛情片……?

  尷尬笑著的鬼塚教官:「……」

  他能怎麼辦,總不可能直接說松田那混小子打算向你求婚所以把我兩弄過來給你一個驚喜吧。拜托,真這麼說的話,事後絕對會被松田陣平用麻袋套著暴揍一頓的,那小子可是國家級的專業拳擊手,會門牙不保的。

  意識到氛圍不太對,進入電梯的兩位中年教官假咳一聲,兩個人分開站得遠遠的。要不是電梯空間太小,他們估計恨不得離對方八百米的距離當場自證清白。

  「哢——」

  電梯門再度打開,這次出現在門外的事勾肩搭背穿著休閑裝談笑的千束小隊警員。再之後,伊達航和萩原研二也相繼出現在電梯門外,把只能容納13人的電梯擠得滿滿當當。

  井上千束縮在電梯最角落,她掃量了一圈電梯內各自聊天的眾人,挑眉:「我說……你們該不會是約好的吧,一起出現在這裡。」

  「……」

  話音剛落,整部電梯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僵住身子,三四秒後才回神般集體傻笑。

  「千束你在說什麼呢,這怎麼可能。巧合啦巧合,當然是巧合。」

  求婚公司曾提議可以把井上千束的家人接過來,讓他們見證這場求婚。但井上千束的雙親……思索一番,松田陣平選擇把和千束關系不錯的朋友、教官以及小組隊員全弄了過來。當然還有他家裡那位終於成功戒酒的老爹。

  電梯門穩當當停在十七樓,招待生引導著千束進入被陳美隔絕開視線的空中花園的區域。推開被紗布做陳美包扎遮擋的玻璃門,井上千束被眼前的景像驚呆在原地。

  艷烈的紅玫瑰和白色百合花錯落有致鋪滿整個露台,腳下厚實的紅地毯從入口一路蔓延向中央被搭建好的舞台背景板。松田陣平捧著一捧紅玫瑰站在燈光下,他和井上千束對視一眼後低下頭緊張地揉著鼻尖。

  「千、千束,」他捧著玫瑰上前兩步來到千束面前,說話時帶上了結巴:「我、那個……」

  深吸一口氣,松田陣平強迫自己平定下心情,他一瞬不瞬地注視向井上千束。右膝彎曲,他把紅玫瑰抱在懷裡緩緩跪下。右手從西裝內兜裡掏出早已准備好的鑽戒,松田陣平單膝跪在井上千束面前。

  喉結上下滾動,松田陣平咽下堆積在舌根處的唾液,開口時字字情真意切,透亮的眸子更是蓄著認真:「千束,嫁給我好嗎。」

  煙花咻的一聲竄上天,無數煙火在黃昏後的夜色下炸開出絢爛的色彩,照亮半邊天空。閃爍的光芒映紅千束的面龐,她抱著懷裡先前被松田從娃娃機裡抓出來的兔子,愣在原地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雖然在電梯裡時就已經預料一些事,但當這一刻真實來臨,她的大腦還是像被衝擊到一般陷入空白。

  下一秒,她紅了眼眶。

  「好。」

  點頭答應時也帶上了淡淡的鼻音。

  戒指被戴進無名指,松田陣平為千束戴上戒指時手指都在顫抖。剔透的鑽石在夜色下倒映出天空的煙火,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兩位教官也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禮炮,用力扯下繩結,嘭的一聲,飄帶被從圓筒型管道噴出。周圍人一個勁鼓掌高喊著「恭喜」和「要幸福哦」的話語,只有萩原研二抬手搭在伊達航的肩頭笑得酸澀。

  「輸了呀,」萩原研二無奈笑道:「要不是降谷那兩個笨蛋,估計小陣平還不會被刺激到直接求婚。」

  「不過,」話鋒一轉,他繼續道:「松田陣平贏了,某種意義上也算我贏了吧。要是被小降谷把人娶回家,我才是真的連兔尾巴都摸不到了。」

  「……」

  心裡默念著「我聽不見」的台詞,鼓掌工具人伊達航默默向右挪動兩步,從自己的肩膀從萩原研二的胳膊肘底下拿開。

  「哈,陣平你這混小子,居然能找到這麼優秀的女朋友。」特意搭電車從神奈川趕往東京的松田老先生笑得臉上快樂開了花:「千束,以後我家這小子就拜托你了。他要是敢欺負你,我幫你揍他。」

  紅著耳尖的松田陣平:「嘖,老爸你好啰嗦。」

  在周圍人祝福和起哄的哄笑聲中,松田陣平上前半步摟住井上千束的細腰。身後是絢爛的煙花,腳下是艷烈的紅玫瑰,除了因臥底任務無法現身的兩人,親朋好友皆聚於此。

  鼻尖磨蹭,呼吸交換,松田陣平正欲在井上千束紅唇上落下一吻,吵鬧的手機鈴聲打破了眼前美好的寧靜。

  「井上千束,」是貝爾摩德,她慵懶的嗓音透著危險的氣息:「現在過來一趟,我需要你幫我完成一件事。」

  掛斷電話的井上千束回摟住松田陣平,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笑得甜蜜又溫柔:「抱歉抱歉,那邊有突發狀況,我可能必須得過去一趟。」

  「陣平乖哦,等我回來一定好好補償你。」

  作者有話說:

  完全沒想到營養液和霸王票以及評論的加更會同時滿足,躺平擺爛(bushi)

  我會在三天內把加更補完的!愛你們啵啵!

  感謝在2022-06-07 08:13:26~2022-06-08 17:30: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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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0章

  水晶吊燈高懸中央,金色的光自吊頂灑下,棱角分明的透明水晶鑽折射出璀璨光影。

  大廈五樓能容納百人的大廳內,穿著西裝的金發男人站在靠近落地拱窗的位置,身側圍著三兩個前來搭訕的女人。

  他領帶上別著枚海藍色寶石,金色的劉海被捋起半邊。白襯衣下手臂肌肉輪廓若隱若現,修身裁剪的灰色馬甲用料講究,窄腰長腿。半禁欲半魅惑,全然衝突的兩種性質在他身上對撞出奇異的誘惑。若惑人心的海妖有實體,大抵也敵不過安室透深沉一眼。

  縱深五米的大廳深處是盤旋而上的階梯,順樓梯攀至第二層,繞大廳外圈形成閉環的空中過道能俯瞰整個舞池。

  貝爾摩德搖晃著手中淺黃色的雞尾酒,紅唇勾出一個危險的笑容。在她身側,一個面容陌生的女人正依靠著玻璃護欄俯視下方。

  貝爾摩德慵懶出聲:「我交代給你的事都記住了嗎?」

  「是的,」貝爾摩德身側的女人出聲回應,畢恭畢敬:「都記住了。」

  雖然有著陌生面孔,聲帶顫動時發出的聲音卻是熟悉不過的聲線——井上千束頂著貝爾摩德為她易容後的假面站在高台上,她現在的身份是國際巨星克裡斯汀·溫亞德的助理。

  內閣私生子傳聞一事鬧得全日本人盡皆知,在新的熱點逐漸覆蓋網民的記憶前,曾置身漩渦中心的井上千束短期內都不便以真面目在這類場所示人,不然一定會成為被八卦議論的焦點之一。

  貝爾摩德舉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就開始行動吧。」

  井上千束:「明白。」

  但井上千束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反倒細細觀察起樓下窗邊正笑著向目標套取信息的金發男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安室透正在試圖從目標女士處套取信息,殊不知井上千束卻是他身後的雀,正一瞬不瞬地從高台俯視他。

  但……

  誰又能肯定貝爾摩德就不是井上千束身後正用槍指向她的獵人。

  無論是琴酒還是貝爾摩德,以往他們交給井上千束的任務都是剝奪某個人活下去的權力,或是從警視廳查出他們想要的某個目標的私密信息資料。

  讓井上千束直接到現場進行情報分析類的工作,這種任務還是頭一遭。更何況這次需要她觀察的目標是那三個人——波本、蘇格蘭,以及即將獲得代號的黑麥。

  半個月前,組織的某項暗殺任務出現了紕漏——有人走漏了消息,關鍵時刻目標人物被保護了起來。在逐一排查過知情人後,組織把目標鎖定在了威士忌三人和另外一名組織干部身上。

  「我倒不覺得你能在短短幾天內找出答案,不然波本「組織最強情報員」的身份就該讓位了。」

  井上千束從求婚現場匆匆趕到約定地點時,貝爾摩德是這麼告訴井上千束的。

  「但我要你告訴我你的判斷,你認為會是他們三人裡的誰出賣了組織。」

  得知任務內容時,井上千束強壓下心底能掀起巨浪的錯愕,她面上鎮定,薄汗卻已爬上脊梁。

  井上千束知道那位被安室透從任務中營救下來的慈善家,但她不該知道——除了身為臥底的安室透,組織裡沒有任何人和她提過那次任務的事。

  貝爾摩德:「這次波本他們的任務除了套取情報,還有就是除掉那邊那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如果叛徒真的出自他們三個,一定會有人想試圖救下他。」

  井上千束不知道貝爾摩德的用意,亦不知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假。組織是真的排查過其他所有目標,還是只是詐她罷了。

  眉頭緊蹙,井上千束凝視著下方的安室透,卻與察覺到她視線的男人不其然對上眼。

  「哼,」貝爾摩德哼笑一聲道:「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確實。」

  井上千束附和出聲。畢竟安室透可是他們那一屆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爾後她抬首平視向對面。在對面的高台上,一個有著黑色長發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對面那個長發亞裔男人是誰?」

  「哎呀,波本居然都沒和你提起過嗎,」貝爾摩德故作驚嘆,玩味道:「是諸星大,波本他們的隊友。」

  「提過,但沒見過。」

  井上千束身世被曝光的那段時間,諸星大曾找過安室透一次。只是他被安室透攔在了屋外,井上千束又躲在臥室內,他們自然沒有相見的機會。據安室透介紹,新加入隊伍的諸星大是比蘇格蘭更擅長狙擊的天才。

  奇怪的護短心態作祟,初聞諸星大在狙擊技術上壓了諸伏景光一頭的事時,井上千束莫名有些不爽。如今終於得以一見諸星大真面目,即便知道對方實力強勁,井上千束和諸星大對視時也不免帶上一絲審視的意味。

  余光瞥見安室透衝身側的女人笑著點頭後離開,井上千束也朝身側貝爾摩德點頭示意:「我下去了。」

  順著扶梯回到一樓,井上千束跟在安室透身後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起碼在外人看來是適合跟蹤的距離,但以井上千束對安室透的了解,這種距離的尾隨絕對會被他洞察。

  專供開辦酒席晚宴的會場過道錯綜復雜,端著金屬托盤的招待生忙得腳後跟都快冒煙。井上千束跟著安室透愈走愈深,在拐過第三個彎時,她跟丟了帥氣的金發男人。

  細長的過道兩邊都是兩排能容納十人的小型廂房。緊閉的房門底端,半指粗的門縫一片漆黑,看上去似乎全都沒有人。千束也不慌,她只是站在原地輕輕哼起大廳音響裡正演奏的曲調。

  熟悉的聲線隔著門板飄進安室透耳中,片刻後,井上千束身後的一扇門被打開。安室透單手扶著門框,蹙緊眉頭從黑暗中露出半張臉。他凝視井上千束片刻後一把將她拉進廂房,反手鎖上了房門。

  不待安室透說話,井上千束就先一步在黑暗中摟住他。

  「噓……」

  井上千束低聲示意安室透不要說話,她無法確認自己身上是否存在監聽器。

  親昵的擁抱看似曖昧,井上千束的手指卻在安室透的背部有節奏地敲打著。

  ——「公安部救下慈善家的事,組織已經懷疑到你們頭上。」

  指尖敲下最後一個摩斯密碼,落在井上千束背部的有力擁抱突然收緊。安室透把女人按進懷裡,他沒空慌亂,只皺緊眉思索片刻便用指腹敲打著千束的背給及回應:「明白。」

  雖然還有更多情報需要交流,但他們兩人都不便失蹤太久。特別是安室透,他此次有任務在身。一來是要從先前那位同他說話的女人嘴裡套取到有用的情報,二來組織要求他們抹除的目標已經出現在宴會上。

  憑直覺在井上千束唇邊落下蜻蜓點水一吻,安室透放開懷裡的人。他靠在門邊探聽了會屋外的動靜才把門拉開一條細縫,左右觀察過後推門走了出去。

  兩人一左一右分道揚鑣,安室透重新成為游走在晚宴邊緣套取信息的組織一級情報員,井上千束則把目標轉向依舊靜候在宴會大廳的長發男人諸星大。

  求婚前松田陣平長時間失蹤,萩原研二又陷入加班地獄,兩位臥底先生又因為任務抽不開身。失去色彩補充,井上千束眼前的世界已經會重新歸於黑白。

  此刻她依靠在諸星大幾步外的玻璃護欄上,凝視著視野裡唯一擁有色彩的長發男人,笑得溫柔:「那位高音女歌唱家不僅嗓音好,長相也是美得叫人沒話說。」

  諸星大眼波微動,掃了眼井上千束口中的女高音歌唱家。她一襲黃裙站在樓下,身側幾步外就是他們此次行動的暗殺目標。爾後他側頭瞥了眼井上千束又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諸星大和井上千束相互間不僅互不信任,甚至雙方都對對方抱著若有似無的敵意。

  在井上千束看來,諸星大是會威脅諸伏景光在組織內地位的狙擊手。從貝爾摩德那聽到的關於他的真實身份是雇佣兵。

  在諸星大眼裡,井上千束是從出現在會場起就一直跟在貝爾摩德身側寸步不離的小跟班,是屬於貝爾摩德陣營的組織成員。

  故意提及看似無關緊要的女高音歌手,如果他在第一時間給予回復,證明女高音歌手一直處於他能一眼看到的視野範圍內,而這次他們要暗殺的男人就在女歌手旁邊。

  看樣子井上千束知道他的目標是誰。

  頭一次交手,諸星大什麼都沒回答,但井上千束已判斷出對方的頭腦絕不弱於她。

  井上千束依著護欄單手托腮,面上掛著溫柔的笑,卻已經開始盤算著要怎麼除掉諸星大。

  狙擊技能和蘇格蘭重疊,甚至略勝蘇格蘭一籌;不輸其他人的頭腦——起碼初次試探下來,他絕對不是伏特加或是基安蒂那種沒腦子的莽夫。這樣的人會對蘇格蘭在組織內的晉升形成阻礙,弄不好還會像蘇格蘭獲得代號前夕那般與蘇格蘭發生內鬥。

  多年後回頭重新審視段記憶,井上千束只會覺得想笑。一個為警視廳效力的黑櫻花為了輔佐公安部插入組織的臥底,在認真思索怎麼殺掉潛伏進組織的FBI。

  如果她真的得手了,未來對抗烏丸集團的日子裡,可以擊碎組織的銀色子彈就要減去一枚。但命運已被改變,未曾死去的警校五人精英又何嘗不能化身成新的銀子彈。

  但此刻井上千束對諸星大的真實身份渾然不知,兩人間都在盤算著除掉對方的可能性。他們靠在二樓的護欄上相對而立,靜默無言間,火藥味已經鋪滿一地。

  井上千束稍作醞釀,正欲開口,余光卻瞥見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男人——松田陣平。

  距離求婚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松田陣平甚至沒有脫下身上被熨燙整齊的高檔西裝。

  打包了飯菜帶回千束的兔子窩,松田陣平坐在沙發上換了好幾個坐姿都沒能等來他的小兔子。收不到千束的短信居然是如此煎熬的事,恨不得時針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直至接到警視廳的電話,松田陣平才嘆息一聲,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千束的兔窩。

  倒不是井上千束不想聯絡松田陣平,貝爾摩德在完成千束的易容後就借口拿走了她的手機。

  井上千束倒也大方,甚至直接把解鎖密碼告知了貝爾摩德。除了被偽裝在相冊內、需要用密碼打開的特殊通訊軟件,手機裡不存在任何不利於千束的信息內容。

  要麼貝爾摩德無法從她手上獲得任何有用信息,要麼貝爾摩德發現並破譯了公安部花重心打造的軟件。但如果貝爾摩德真的打開了公安部的軟件,那警視廳內部一定是出大問題了,絕不只是存在黑櫻花這麼簡單。

  松田陣平一身西裝步履匆忙,他皺眉一臉嚴肅地跟在一名男招待生身後沿著大廳邊緣穿過人群,順著側門消失在井上千束的視野。十來分鐘後,松田陣平再次出現,臉色卻黑得嚇人。

  井上千束眯起眼,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心下不解,但苦於沒有手機,井上千束別說打電話了,就連登錄網絡試圖從推特翻找新聞都做不到。臉上頂著其他人的面孔,她甚至不能拉住松田陣平一問究竟。而且貝爾摩德雖然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但指不定正在什麼地方悄悄觀察著他們。

  但很快,聚集在大廈樓下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警車就把答案直接甩在眾人面前。

  井上千束站在窗外向樓下看去,目暮警官和松本清長警官都出現在了現場,但他們沒有進入大樓,只是拉起了警戒線在外面原地待命。已經升職有些時日的小川香織則帶著自家小隊的交通女警握著指示燈開始疏散周邊交通。

  寫有「機動隊」字樣的廂式貨車停穩在樓下,車廂內跳下一排已經戴著頭盔把機動警服整齊的機動隊隊員。

  松田陣平步履匆忙地離開大廈正門,他單手扯下領帶,一手撐著廂式貨車邊緣直接跳進車廂內,拉緊車門便在下屬的輔助下開始更換防爆服。在他換衣服的空檔,另一輛機動隊廂式貨車穿過交通課的疏導駛入大廈下的空地,穿著藏藍色機動隊服的萩原研二從車上跳下。

  只等警視廳一聲令下,他和松田就會帶隊進入大廈進行拆彈工作。

  井上千束眯起眼,看樣子大廈內發現了炸/彈,而且還不止一枚。不然機動隊不會同時出動兩枚王牌。

  閃耀的警車燈引起大廈內民眾的圍觀和恐慌,警視廳安排的警員已經進入大樓開始對人群進行安撫工作。各大電視台的記者也驅車匆匆趕到,只是被目暮警官帶人攔在了最外圍。

  「哼,」諸星大不知何時靠了過來,他瞥向窗外嚴陣以待的機動隊警員,冷笑道:「看樣子我們之間的試探要暫告段落了。」

  說罷便直接轉身離開。

  已經換上一整套機動隊隊服的松田陣平點燃一根香煙,他咬著煙嘴一遍遍撥打井上千束的電話,但始終都無人接聽。

  「該死!」不死心地再次撥通電話,嘟嘟聲過後依舊是暫時無法接通的女性提示音。他煩躁地把一口未吸的香用力煙碾熄在腳下,來回踱步後再次點燃一根。

  「小陣平,冷靜下來。」萩原研二走過去用胳膊搭在松田陣平肩上,他蹙著眉心,卻還是掛著笑試圖安撫松田陣平:「千束醬任務特殊,會偶爾失去聯系也是在所難免的。」

  「倒是你,焦躁不安地去拆彈是很容易出事的。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會立刻把千束醬娶回家哦。」

  「嘖,萩你這家伙……」

  心知萩原是在通過打趣的方式讓自己把緊繃的神經揉松,松田陣平也不惱。他手指夾著香煙緩緩嘆處一口氣:「知道了,畢竟焦躁可是大忌。」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大廈內安裝炸/彈的犯人和三年前險些炸死萩原的炸/彈犯不是同一撥人。如果說三年前在井上千束幫助下被逮捕歸案的炸/彈案是為錢,今次的炸/彈犯則單純為了追求挑戰權威的快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哈!」被掛斷電話的談判專家用不可思議的口吻冷笑一聲道:「這個瘋子,他居然說要我們交出天皇換大廈裡其他人的平安。」

  握著手機的手背鼓起青筋,他覺得對方簡直不可理喻。雖說天皇早已沒了實權,但這種事想都知道是天方夜譚。

  自上次爆/炸案險些葬送一整個萩原小隊後,萩原就拉著松田陣平在原有信號屏蔽器的基礎上進行了加工優化。現在已經有偽裝成招待生的機動隊隊員抱著小巧的屏蔽器進入了大樓,只待調制好設備,他們就可以進入大廈開始准備拆彈。

  至於談判……總不可能指望警視廳真的有能力把天皇給弄出來吧。但談判專家到底還是有點本事的,十分鐘後炸/彈犯再次打來電話時,他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把交出去的對像從天皇換成了中村內閣。

  反正內閣是由天皇直接任免的,你綁了內閣,四舍五入約等於綁了天皇。

  被警視廳一個電話從床上撈起來的中村內閣一邊往身上套襯衣,一邊微笑著在心裡罵罵咧咧,恨不得向警視廳獻上所有畢生所學詞彙。

  但除了乖乖換上西裝准備配合警視廳行動,中村大介也無可奈何。如果不答應警視廳的行動計劃,民眾會怎麼說他?

  警視廳為了正義和民眾安全拼死拼活,堂堂內閣卻當縮頭烏龜。舍棄整棟大樓民眾的性命,在大床上摟著嬌妻呼呼大睡。

  真發生了這樣的事,中村大介絕對會在七天內接到天皇暗示他主動請辭的信件。

  突如其來的炸/彈威脅事件引起了不小的騷亂,悠揚的音樂被暫停,所有人被偽裝成招待生的警視廳警員有計劃地分批聚集在幾個地方,隨時為疏散做准備。

  混亂會影響暗殺任務的執行,但在某些時候也會成為行動的助力。

  井上千束四下張望,卻發現波本他們的目標人物不見了。她知道安室透和新村智都不會對男人動手,難得的開脫機會,干嘛還非要硬湊上去殺人呢。

  但不知道諸星大真實身份的井上千束無法保證他也同樣不會下手。

  有時造化就是如此戲弄人。諸星大在發現目標人物不見後,抱著和井上千束相似的心思——他擔心波本他們會對目標不利。於是都不會對目標下手的四人分成了兩個陣營,各自分散在大樓搜索起了目標人物。

  井上千束提著裙擺順著無人的長廊奔跑,身後卻驟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那邊那個!」

  是松田陣平。

  「快點去樓下集合,不要擅自行動!」

  尋人的腳步頓住,井上千束回身看去。已經穿戴上厚重的防爆裝的松田陣平正帶著一隊扛著防爆盾的隊員從過道另一邊快步走來。

  順著樓梯拐進過道,即便隔著二十米的距離,松田陣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井上千束的背影。但被燙染成棕紅色的假發和轉身後全然陌生的面孔誤導了松田陣平。

  心下疑惑,但松田陣平也沒有往深處細想——眼下還有更緊急的事,他分得清輕重緩急。況且松田陣平此時還未曾見識過所謂的易容技術,二代基德也要再過幾年才會重出江湖。松田陣平根本沒想過眼前長著全然陌生臉龐的女人就是井上千束。

  厲聲交代千束趕緊下樓,松田陣平腳下不停,徑直越過站在過道邊緣為他們騰出空間的井上千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井上千束目送著松田陣平離開,倒也不惱,她能理解松田陣平認不出她來的緣由。即便是她,在第一次見識到貝爾摩德出神入化的易容技術時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更何況松田陣平為井上千束親手戴上的戒指也被她取下放進了背包裡。

  拆解炸/彈的工作一分一秒地進行著,井上千束沒有找到波本的任務目標,反倒找到了一具屍體。

  陌生男人仰躺在一間包廂內,胸口還插著一把餐刀,上衣被殷紅的鮮血浸濕。

  遇事時向來擅長強迫自己鎮定的井上千束這下是真的頭都大了。她先是深呼吸,用力閉上眼經再睜開,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這都什麼地獄級別的犯罪現場。

  黑衣組織的暗殺計劃、組織內排查臥底的任務、炸/彈犯和炸/彈恐嚇、殺人案,全撞在一起了。

  同一時間,同一大廈。

  即便是不信教的井上千束也忍不住在心底發出一聲感嘆,這大廈該不會風水有問題吧,怎麼比工藤家那個經常偶遇犯罪現場的國中生小子還邪乎。

  井上千束揉著眉心甚至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稍作猶豫,她決定折身去樓下找人借手機報案。

  雖然搜查一課的同僚就在樓下,但千束此時正頂著陌生人的臉。到時候目暮警官一句「都發現炸/彈了,你不老老實實跟著疏散,到處亂跑是想做什麼」,井上千束瞬間就能喜提頭號嫌疑人套餐。

  至於被組織交代要暗殺的目標人物,就丟給安室透他們自己解決吧。

  但意外如急急驟雨,誰也說不准它會在哪一刻驟降。

  順著扶梯向下跑了沒兩層,井上千束就在樓層拐角處看到熟悉的漆黑剪影人。四目相對間,看身材應該是男性的剪影人瞪大眼睛露出大片眼白。男人直勾勾盯著同樣錯愕的女人,下一秒,他從身後抽出一把刀刃約有成年男性巴掌長的匕首就向井上千束撲過來。

  井上千束:「!」

  電光火石間,井上千束腳腕發力一個側身直接避開了泛著寒光的匕首。耳側幾縷發絲被削斷,鋒利的刀刃近乎是擦著千速額骨處的肌膚劃過。

  順利躲過男人攻擊的瞬間,井上千束一把揪住對方握刀的手臂轉身就以一記漂亮的過肩摔把對方從肩頭摔了出去。

  但男人顯然是個練家子。

  被摔出去的瞬間,他用沒被束縛的另一只手撐住地板,以一個後翻作為過渡直接平穩落地,而後轉身再度揮舞著匕首向千束砍來。

  井上千束:「……」

  在看到受害人一擊斃命的傷口時,井上千束就料想過對方應該是個了解人體構造的家伙。可能是醫生、深知人體結構的畫家或是警員、職業殺手。但怕什麼來什麼,看對方進攻時動作狠戾、直接破空而來的招式和被摔出去時熟練的解招動作,這個家伙絕對是習武八年以上的練家子,是實打實的職業殺手。

  面對一個手握致命武器的練家子,兩手空空的井上千束當然不可能和對方硬鋼,她不做猶豫直接轉身就跑。

  下樓的去路被剪影人截斷,井上千束只能提著裙擺往樓上瘋跑。高跟鞋被踩得嗒嗒作響,井上千束一步三層階梯,甚至思索起帶著身後揮舞泛寒光的匕首的男人直接繞去找松田陣平的可行性。

  一路追趕的男人似乎沒料想到井上千束穿著禮裙踩著高跟還能跑這麼快,追著追著逐漸惱羞成怒起來。他把步子邁得更開,鼻腔發出野獸般的喘息聲。

  然而就在他追著井上千束拐上九樓時,一截實木圓形圓棍當頭就給他來了一棍。腳下踩空,剪影男人向後跌落好幾步才穩住身子,但也沒如千束所願地從樓梯間滾落。

  雖然失望,但對方的反應也在千束意料之內。

  她握緊被掃地阿姨丟棄在樓梯口的木制拖把,拉開步子就擺出進攻的姿勢。雖然習武時間不如對方長——畢竟在大二被中谷先生威脅前,井上千束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當警察——但好歹有在警校專業學習過一段時間劍道,利用武器長度的優勢,或許還可以搏一搏。

  劈砍、橫掃,大腦快速過著九型十三刀的招式,井上千束調整呼吸不斷應對男人的狠戾又瘋狂的攻勢。發怒的男人瞪著泛起紅血絲的眼珠向井上千束撲來,他咒罵著就撲了過來。

  井上千束看不到男人眼底的紅血絲,但她能感受到男人驟增的殺意。

  千束只不過在樓道間撞見這個男人,他就不管不顧寧願自爆隨身攜帶武器的事實也要攻擊她。

  千束猜測估計男人可能還沒來得及處理掉身上的血跡,只是艷烈的鮮血被黑影掩蓋,她看不到罷了。

  迎著男人可能會切斷她喉嚨的一擊,井上千束小腿發力直接向男人撲去,卻在離刀尖僅幾公分時突然蹲下,以突刺的招式用拖把的實木杆自下而上地重重撞向男人下顎,把他整個頂得向後栽出去。

  迅速丟掉手中的拖把,井上千束整個攀附在男人的手臂上,以一招腕挫十字固死死絞住男人的手臂。肌肉頸骨被掰得發白,經脈在肌肉下鼓起,男人痛到直齜牙,手掌也因脫離丟掉了手中的匕首。

  「呼……哈!」

  千束的腿部肌肉死死纏住男人的大臂和脖子,他瞪大眼睛開始呼吸不暢。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吸氣試圖把氧氣輸送向肺部,卻只發出缺氧時的沙啞的哈氣聲。

  待男人因缺氧陷入休克狀態,井上千束才放松肌肉從地上爬起來。

  「啪,啪,啪。」

  鼓掌聲伴著熟悉的女聲響起。

  「不賴嘛,井上千束。」

  是貝爾摩德。

  「你怎麼會在這,我以為你已經跟著大部隊疏散了。」

  「原本確實是這麼打算的,」貝爾摩德勾唇笑道:「但覺得有必要來確認下你的情況。」

  三途河畔彼岸花般明艷妖冶的女人說話時半真半假:「畢竟我個人還蠻喜歡你的。要是你就這麼死了,我可是會惋惜很久的。」

  貝爾摩德對井上千束確實帶有幾分欣賞,而且她的示忠讓她非常滿意——不管是在她面前暴露出對權力渴望的真實一面,還是在被她突然要走手機的情況下敢直接把解鎖密碼交給她。

  比起看她不順眼的琴酒和基安蒂那幾個白痴,和即便被她設計拿走手機也完全無法破解開程序的波本,井上千束真得要順眼太多了。

  貝爾摩德單手撐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勾唇從聲帶擠出聲嗤笑:「哼,這家伙……」

  井上千束:「你認識?」

  「當然,他是組織精心培養的殺手,有了逆心原本應該被作為材料處理掉的,但前兩天被他給逃了。」

  ……材料?

  井上千束面上不顯,卻已經不動聲色地分析起已有情報。

  死去的研究員陳述出的關於銀色子彈的信息、被組織授權偷走的癌細胞研究資料、被用作材料的叛徒……井上千束的第一反應就是烏丸集團正在用活人做試驗進行危險研究。

  大腦高速運轉,井上千束正欲說些什麼,卻見貝爾摩德從裙擺下大腿根處抽出手/搶對著躺在地上已經沒了意識的男人直接扣動了扳機。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發出一聲悶響,子彈擊穿男人的頭顱,鮮血濺一地。井上千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一愣,下一秒卻聽見嘀嘟嘀嘟秒針走動的聲音在男人身上響起。

  貝爾摩德稍愣,上前兩步一把掀開男人寬大的套頭衫。已經停止呼吸的男人腹部一圈綁著一排炸/彈,心跳停止跳動的瞬間,炸/彈的倒計時被啟動。

  黑色剪影還未完全從井上千束的視野裡消散,她看不出男人身上的情況。但耳邊鐘表轉動的滴答聲和貝爾摩德縮小的瞳仁,她看得一清二楚。

  「該死!」

  咒罵一聲,貝爾摩德轉身就跑。但從烏丸集團實驗室逃脫的男人早早就做好了即便是死也要多拉幾個人墊背的准備。短暫的倒計時根本不足以支撐貝爾摩德逃脫到安全的角落,她只邁開步子衝出幾步,身後便掀起一陣熱浪。

  「小心!」

  警察做久了,井上千束已經將「正義」二字銘記心頭。她驚呼一聲,一把拉過貝爾摩德,抱緊她就直接從附近的窗台跳了下去。

  「嘭!!」

  爆/炸聲響起,熱浪的衝擊像一雙有力的大手,把剛抱著貝爾摩德踩上窗台正要往下跳的井上千束用力掀翻下去,加劇了兩人跌落的速度。

  井上千束緊緊摟住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金發巨星,聽著空氣自耳邊劃過發出咻的聲音,她才後知後覺地開始後悔——其實不去管貝爾摩德也是可以的吧,畢竟對方可是組織裡的人。

  但大概是以往的接觸讓井上千束對貝爾摩德留下了「並非純惡」的印像——不管是被貝爾摩德封存沒有交給任何人使用的被花成司派人錄下的影像資料,還是她跟隨貝爾摩德出任務時,貝爾摩德曾隨手買了份飯讓招待生送給門口的流浪漢。

  貝爾摩德是惡的化身,她蔑視人命、戲弄人心,但惡中卻包裹著柔軟的、微弱的熒光。矛盾的特性和致命的神秘是貝爾摩德除美麗明艷的表外和聰慧的頭腦外,她吸引人的又一組成部分。

  而且貝爾摩德確實在琴酒一次次找茬中袒護了井上千束。

  就當自己是用身家性命博了一場大的。這點距離不會致死,雖然有致殘的可能性但也不高。只要井上千束和貝爾摩德雙雙安全脫險,千束將成為貝爾摩德絕對的心腹。

  被井上千束抱著從九樓一躍而下,貝爾摩德頭一遭在她面前露出驚恐的表情。

  如果直接就這樣掉落至一樓,井上千束必死無疑。但七樓向外突出的露天陽台會接住他們,這也是井上千束選擇往下跳的原因。

  「嘭!」

  背部重重撞擊在水泥上,井上千束疼得直咧嘴。除了張大嘴巴不停深呼吸時發出的粗喘聲,她連從唇角擠出聲帶著顫音的「疼」字都困難。

  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一頭金發的艷麗女人從她身上爬起身。她似乎在說什麼,但井上千束聽不清。

  頭腦陷入昏沉前,井上千束只有一個想法:物極必反的說法原來是真實存在的。今天前半天都太幸運了,所以後半夜注定要倒霉是嗎。

  陣平要是知道她受傷,一定又得坐在床頭生悶氣了。

  作者有話說:

  【防杠】

  為了防止再有人說「千束怎麼這麼拉啊」雲雲的評論,我得事先說清楚。

  1.本文會保留松田陣平、安室透等人雖然離譜但能勉強硬掰回來的戰鬥力和阿笠博士一些不會太過離譜的發明。但我會舍棄包括[小蘭和京極真肉身躲子彈]、[京極真赤手空拳錘斷直徑一米五的大理石柱]、[足球停穩懸浮列車]、[飛了十來分鐘,八百裡開外一槍干掉懸浮列車上的凶手]在內過分離譜的設定,這些情節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篇文裡發生的。

  所以《色彩》戰鬥力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存在上限的,或者說戰鬥力和發明被限制在了柯南前中期的世界觀框架裡。

  2.別看小蘭、和葉跟美和子偶爾出鏡打人時英姿颯爽,但她們對戰的多數都是沒有專業訓練過的凶惡歹徒。在面對專業人士時她們也會處於弱勢,比如TV70-72話的《暗夜公爵殺人事件》裡,小蘭的攻擊就完全踢空了。和葉在劇場版《迷宮的十字路口》面對手握利刃襲擊平次的犯人,選擇的也是用襪子裝住石頭砸過去並假裝已經報警,而不是直接上去莽。(美和子我回憶不出她有對戰過專業練家子的情況,所以暫不計數)

  而且在我的設定裡,井上千束自始至終都是努力大過天賦的選手。所以在面對占據生理優勢(男性)+專業練家子+有武器+剛殺完人的歹徒時,手上空無一物的千束肯定是先撤為妙,絕對不會上去硬鋼的。

  除非凶手即將行凶,千束才可能會不顧自身安危衝上去硬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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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嘀——嘀——嘀——」

  病床邊的電子儀器發出規律的響聲,呼吸機上下活動,橡膠活塞把氧氣擠進井上千束肺部。

  唔……」

  費力地睜開眼,眼皮似有千斤重。

  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肋骨有些痛,安靜的房間只剩醫療設備活動的聲音。井上千束望著視野裡模糊不清甚至有些晃動的白,思維也跟著陷入空白。

  她呆滯地瞪大雙眼,一眨不眨。半晌,她才合上雙眼,讓意識重新陷入休眠。

  病房對門的辦公室內,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用手指向上推動架在鼻梁處的眼鏡,她看向面前戴著墨鏡的金發國際巨星,坦誠道:「我也無法保證她能否恢復,但初步判斷,應該是頭部撞擊導致的逆行性失憶症。」

  女醫生把井上千束的頭部電腦斷層掃描圖逐一用夾子掛住,繼續道:「她大腦的海馬回CA1區域在撞擊中受到損傷,進而導致的記憶封鎖。如果CA1康復,她的記憶也許也會隨之康復。」

  貝爾摩德歪著身子依靠在轉椅裡,她單手托腮,指間夾著一根已經燃燒一半的香煙。煙灰落在地上,她蹺著二郎腿一言不發,紅唇拉成一條直線。

  貝爾摩德心知井上千束與她存在著一層利用互助關系,千束向她獻上忠誠,她給予井上千束庇護。井上千束對她的保護或許是出於利益,又或者是本能,但千束用身體做肉墊救下她也是不爭事實。

  把香煙送至嘴邊,好半天貝爾摩德才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嘆息一聲道:「知道了。」

  被井上千束抱著從九樓墜落至七樓時,身體和水泥撞擊的巨響猶在耳畔,貝爾摩德至今還能回憶起千束陷入昏迷先那雙碧綠的瞳孔向外擴散的模樣。用電話把白蘭地喊來把人一起弄走,貝爾摩德把井上千束送到了烏丸集團旗下的一家診所。

  說是診所,但無論是占地面積還會器械設備都專業得不像話。

  沒有通知同在大廈內的三瓶威士忌,是因為那三人目前都處於被組織調查清算的階段。貝爾摩德和波本又只是合作關系,算不得完全信任。她自然不會把他們三人喊來。

  被醫生推進儀器進行拍片掃描時,貝爾摩德以為井上千束起碼會斷掉好幾根骨頭,但不曾想比起脊椎和肋骨,頭部才是井上千束真正受創的部位。腦組織晃動著撞擊在頭骨上,引起腦震蕩的同時也在海馬回CA1區域造成了創傷。

  逆行性失憶症。

  井上千束的記憶沒有被全部抽走,但其中一部分隨著損傷一切被死死鎖在了大腦深處。像被卡住無法抽動的抽屜,是遭受磨損後導致影像片段部分丟失的CD光盤,因腦補受損而沉睡的記憶無法被井上千束順利喚醒調出。

  初聽聞井上千束蘇醒的消息時,貝爾摩德本來是有些欣喜的。但當井上千束皺眉一臉迷茫地對她問出「你是誰」時,坐在床沿的貝爾摩德愣住了。

  「你不認識我?」

  「……不認識。」

  井上千束茫然搖頭,一雙眼卻牢牢黏在貝爾摩德身上。

  「那你記得你是誰嗎。」

  「井上千束,東京大學大一生。」

  「……」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不是應該去上課嗎?」

  貝爾摩德再也說不出話來,她死死盯住井上千束,想從她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但井上千束只是乖巧地任由醫生為她檢查身體,臉上掛著空洞和迷茫,如同一張白紙。

  「哼。」

  得知千束失憶消息的琴酒冷笑出聲。

  琴酒本就看不慣貝爾摩德的神秘派作風,同樣有著神秘行事風格的波本自然也不受他待見。而井上千束既是波本養的貓,又是貝爾摩德忠心耿耿的跟班。

  若非井上千束確實好用,又是備受警視廳重用的黑櫻花,不然他大概早就像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威脅的那樣,直接掰掉了井上千束的下顎骨,讓她在櫻樹下永遠安眠。

  但如今井上千束出現記憶缺失,被抽走了整整六年的記憶。不僅為是警視廳和組織效力的幾年,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已經從東大畢業。

  換句話說,井上千束已經完全從一枚能縱橫棋盤大殺四方的「車」變成了一枚徹頭徹尾的廢棋,作用甚至不如一枚「卒」。

  「沒用的廢物就該從棋盤上徹底抹掉。」

  琴酒眼神狠戾,他嘴角扯出個陰狠的笑,一雙墨綠色的瞳仁泛著森森寒意。

  「哼,」貝爾摩德單手叉腰,她衝琴酒冷笑,眉眼滿是挑釁的意味:「也許井上千束還有別的作用。」

  待井上千束再次醒來時,空蕩蕩的房間只亮著一盞微弱的頂燈。醫護人員早已離開,床尾卻坐著千束初次醒來時見到的自稱貝爾摩德的女人。

  井上千束費力坐起身,她正欲打招呼,貝爾摩德卻突然掏槍指向千束。

  黑洞洞的槍口離井上千束的不過幾尺距離,拇指搬動安全栓發出哢嗒的聲音。只消扣動拇指,井上千束的生命就會結束於此。

  「你!」

  井上千束慌了一瞬。她眼直勾勾瞪著直指自己眉心的槍管,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兩只手死死揪住身上的薄被,用力到指節都開始泛白。

  「井上千束。」

  貝爾摩德眯著眼,紅唇裂出一個危險的笑。探究的眼神掃過井上千束每一寸肌膚,爾後死死盯住井上千束的臉,與她雙目對視。貝爾摩德想從琴酒的槍下救下千束,但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她自己。

  「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貝爾摩德笑道:「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誰?

  為什麼這麼問?

  井上千束皺眉有些不解。

  她就是井上千束,是被烏丸集團資助長大的東大學生。

  但……

  井上千束蹙眉,視線從自己手掌掃過。她用右手摸索著左手指腹處的老繭,仔細觀察起自己的身體。

  身體肌肉線條不算誇張,但肌肉結實有力,是常年保持鍛煉的絕佳證據。指腹上的薄繭應該是常年握槍留下的,所以自己一定是經常接觸槍支的職業。會是什麼,職業射擊運動員、軍人、警察,亦或是殺手。

  思維方式應該是經過專業的訓練,已經形成固有邏輯模式。會特意培養思考方式的職業……警察、殺手或者偵探。

  自己應該不是警察,不然醒來後不該被丟在病床三天不管不問。面前的女人只在井上千束初醒時出現過,之後三日便再無人現身,直至現在。

  當然也存在自己就是警察,只是落入敵對勢力手中的可能性。但面前貝爾摩德在自己初醒時的態度,明顯和自己非常熟絡,甚至可能隸屬同一陣營。但比起警察,貝爾摩德更像藏在陰影下的黑色勢力。

  「我……」

  唇瓣輕啟,井上千束嗓音沙啞。她咽下一口唾液,掌心已經全是冷汗。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井上千束看向直指自己的槍口,片刻後她上移視線,眼睛一眨不眨地與貝爾摩德對視。

  「我是和你隸屬同一組織的成員,地位應該不高,不然你不會在我醒來後直接用槍指著我進行威脅。但我和你不是敵對關系,否則你大可采取其他更優的方式處理我。」

  井上千束快速分析整理已有線索,混亂緊張的大腦隨著思維逐漸清晰而歸於冷靜。她是驚濤駭浪中唯一的燈塔,任狂風怒號也屹立不動。

  骨子裡的堅韌不會隨記憶的抽離而消散。

  井上千束放緩呼吸繼續道:「但我的地位應該也不低,不然失去記憶的我應該直接被處理掉。當然也不排除我有特殊用途的可能性。」

  稍作停頓,堵塞的思維在這一瞬間找到突破口。井上千束攤開雙手,她低頭凝視向掌心,皺眉緩緩道:「所以我要麼是你們培養的殺手,要麼……」

  井上千束深吸一口氣,終於一字一句吐出她認為荒謬但卻無限逼近真相的結論:「……我是被你們安插進警署的人。」

  最後一句如驚雷落下,炸響過後,病房重新歸於死寂。掛在架子上的點滴緩緩滴落,將藥水輸送進井上千束的血管。

  貝爾摩德沉默的短短五秒,在井上千束看來如同審判前的寧靜,背後醞釀著無限風暴。但無須宣判,井上千束也有信心自己不會輸。

  「哼,」一聲嗤笑,而後笑聲逐漸急促高昂。

  「千束呀千束,我果然……」貝爾摩德故作停頓,她凝視向井上千束翠綠色的眸子,笑得張揚:「……很喜歡你。」

  一語落罷,她扭頭看向房間最角落,被白色簾子遮擋住的地方正坐著兩個黑衣男人。

  貝爾摩德挑起一邊眉毛,笑得挑釁:「如何,琴酒。」

  「哼,」角落裡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雙手抱臂,他掏出香煙叼在嘴邊,火柴劃過鞋底發出嘩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格外明顯:「算有點用。」

  這句話意味著他認可了井上千束的能力,但他未必願意認可井上千束本人。神秘派大都惹人生厭,能被貝爾摩德和波本寵愛的心腹又能好到哪裡去。

  「哎呀呀,病房裡可不能抽煙哦。」

  「呵,」琴酒一聲冷笑,也不去搭理貝爾摩德,只自顧自站起身就往病房外走:「走了,伏特加。」

  「是,大哥。」

  井上千束目送著角落的兩人離開,卻沉下了心思。失去了警校時期和入職警視廳的所有記憶,對井上千束而言,貝爾摩德是第一個在她眼中出現色彩的女人。絢爛、奪目,叫人挪不開眼。

  剛才起身離開的那兩個叫琴酒和伏特加的男人也有色彩。但除此之外,不管是為她進行身體檢查的醫生還是更換藥水的護士,全都是黑白。

  為什麼只有她們擁有色彩。

  井上千束甚至生出一種奇怪的猜想,自己會加入眼前貝爾摩德所在的黑色組織,莫不是因為組織裡的人都擁有色彩?

  泛白干裂的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井上千束猶豫片刻後開口:「我……」

  「嗯?」

  「不,沒什麼。」

  探索真相的欲望在心底翻湧,井上千束想知道色彩的緣由,抓耳撓腮地想。但潛意識無不在阻止千束把心中的疑惑說出口,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小心所有人。

  貝爾摩德挑眉,但也懶得多追問。她收起槍,單手撐著床,傾斜著身子半依靠在床上,像一條慵懶的人魚。她笑著歪了下頭,金色的卷發垂落在井上千束面前,牢牢勾住千束的視線。

  「井上千束,你接下來有兩條路可以選。回警視廳繼續做你的黑櫻花,或者跟我走。」

  聞言,井上千束僵住身子,終於舍得把注意力從貝爾摩德明艷的面容轉向她說的話。

  「警視廳嗎……」

  稍作思索,井上千束選擇了後者。

  「警視廳應該不止我一片黑櫻花吧,但既然我們能往警視廳塞人,警視廳也一定有正在調查我們的人。我現在失去了近幾年所有記憶,就算重回警視廳,也無法理清警視廳內的人員結構關系。」

  「誰敵誰友,誰需要小心提防,我全都不記得了。稍有不慎,弄不好反而會被套話,所以不如留在安全的地方,從長計議。」

  「所以你的選擇?」

  「我選擇跟你走。」

  作者有話說:

  我:(賤賤的語氣)啊哈~沒想到吧~~~~~

  (PS.失憶不是為了刷公安組的進度條)

  謝謝小寶貝們的支持,愛你們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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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組織裡曾有人猜測克裡斯·溫亞德和沙朗·溫亞德是同一個人,因為她們從不同時出現。

  但……

  鋪著紅毯的大廳內,沙朗·溫亞德挽著她的女兒克裡斯·溫亞德從閃光燈前走過。

  留著一頭齊肩短發的中年國際女星款款走上台,在萬千媒體的噓嘆聲中說出息影宣言。

  「我是時候把機會讓位給年輕人了。」

  一語落,鏡頭隨著沙朗·溫亞德的目光轉向台下艷麗的大美人克裡斯·溫亞德。

  台下響起的熱烈掌聲宣告著沙朗·溫亞德的時代即將落幕,但也代表著組織對溫亞德母女的種種猜測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待溫亞德母女回到她們位於紐約的豪宅時,沙朗用手指抵住自己的下顎,雪白的皮膚在她指尖被揪得皺起。下一秒,她直接把整張臉自下而上從臉上扯掉。

  金色假發落地,「沙朗」把被她扯下的假臉隨手放在擺在花瓶的桌面上,抬手揉搓著自己被發網緊緊束縛住的黑發。

  克裡斯——或者說真正的貝爾摩德則甩掉腳上的高跟鞋,坐進柔軟的沙發看向正整理發型的「沙朗」:「千束,你變音水平進步了。」

  井上千束抬手揉搓掉鼻子上殘留的膚蠟,她彎腰把金色假發撿起梳理整齊放進衣櫃帽,才重新出現在客廳於貝爾摩德身邊落座。

  剛才的息影發布會,年輕的克裡斯丁是貝爾摩德本人,但已四十出頭的沙朗·溫亞德是由井上千束易容假扮的。

  井上千束被貝爾摩爾從日本帶去英國後,已經作為貝爾摩德的助力和替身生活了一整年。

  「多虧了貝爾摩德你的指導。」

  舌尖顫動,從千束口中發出的卻是巨星沙朗·溫亞德性感的聲音。

  一年時間足夠井上千束和貝爾摩德交換秘密。

  井上千束知道了克裡斯·溫亞德和她所謂的母親沙朗·溫亞德其實是同一個人——即便組織裡多數人都以為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克裡斯丁和沙朗在組織裡也擁有著不同的代號。

  貝爾摩德似乎非常抵觸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對導致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已故宮野夫妻恨之入骨,連帶著記恨上接手了宮野夫妻研究的宮野志保。

  井上千束沒有詢問貝爾摩德不會衰老的緣由,滿足好奇心的前提必須是保證自身安全。

  相對應的,貝爾摩德發現了井上千束是色盲的事實。

  只是千束沒有告訴貝爾摩德「你在我眼裡擁有色彩」的荒誕真相,只默認她對了自己全色盲的猜測。

  「色盲居然還能在警視廳混得如魚得水,千束你還真是了不得。」

  「謝謝誇贊。」

  為了方便井上千束易容成沙朗·溫亞德的身份,貝爾摩德貼心地直接調好了易容道具的顏色——反正井上千束只需要易容成兩個人,克裡斯汀的母親沙朗·溫亞德和克裡斯汀的助理可兒。

  但井上千束不能以自己的真容現身。

  先是救下萩原小隊的爆炸案,後是因綜藝欄目登上熱搜,緊接著被卷入內閣私生子案。在抱著貝爾摩德從九樓摔落至陽台被帶走後,久久沒能等到她回家的松田陣平近乎快要發瘋,網上曾一度鋪天蓋地都是警視廳發布的尋人啟事。

  搜查一課精英刑警井上千束下落不明,至今無人知曉蹤跡。

  克裡斯汀好歹是國際一線巨星,雖然主要活動範圍是紐約,但在日本也有著強大的影響力。身為她的助理,井上千束難免會入鏡。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井上千束向來是以日美混血的假臉示人。

  「我要去睡了,」貝爾摩德打了個哈欠衝井上千束道

  「你記得把行李收拾好,過幾天回日本。」

  「好的。你放心,我會准備穩妥的。」

  在紐約的這一年,井上千束一直和貝爾摩德同住,畢竟她需要同時扮演助理和沙朗的角色。只不過貝爾摩德住三樓朝南,井上千束住二樓朝北。截然不同的方位讓她們各自擁有隱私空間的同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自身安全。

  起初貝爾摩德偷偷在井上千束的房間安裝過監視器,但在斷斷續續觀察了大半年後她撤走了設備——貝爾摩德現在已經徹底把千束當做可信任的心腹。

  麻溜地把換洗的衣物疊好塞進行李箱,井上千束從床頭櫃的抽屜裡翻出自己的護照時,凝視著第一頁自己的姓名照片陷入了沉思。

  塑膠做保護的不可撕紙張上,姓名被標注為可兒的女人有著一頭齊肩短卷發,偽造後的五官是能被人稱贊一聲釣系美人的明艷長相,是極具攻擊性的蛇系。

  即便是組織,知道「跟在貝爾摩德身側的日美混血助理可兒就是井上千束」一事的人也不過琴酒跟伏特加。

  把護照塞進行李箱夾層,井上千束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床絮中。她枕著手臂看向天花板,另一只手卻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後勁,順著掛在脖子上的細長金項鏈摸索到被鏈子穿過的兩枚戒指。

  逆行性失憶後,井上千束曾躺在臥室的床上無數次用指腹細細摩挲過戒指的紋路,幻想著自己丈夫的性格和模樣。

  一年前井上千束骨折痊愈被貝爾摩德從醫院接走時,貝爾摩德把千束的手機連同包一起還給了她。

  被帶往紐約的第一天,井上千束就把挎包裡裡外外翻了個遍,試圖從中獲取與自己身份相關的信息資料。

  但除了被用柔軟的紙巾裡三層外三層小心翼翼包裹住放在背包夾層的一枚婚戒,和被裝在紅色絲絨盒子裡塞進夾層的另一枚婚戒,她一無所獲。

  款式造型截然不同的兩枚婚戒上都鑲嵌著價格不菲的鑽石。能一眼肯定這兩枚戒指都是婚戒,是因為井上千束在鑽戒內圈分別看到了一排用激光打印的字母。

  ——「J&C」

  ——「K&C」

  「C」是千束名字羅馬音的第一個字母。

  但為什麼會有兩枚婚戒,而且婚戒的男主人明顯屬於名字完全不同的兩個男人。

  眉頭緊鎖,井上千束實在回憶不起自己生命中曾出現過名字是「J」或者「K」開頭的男人。

  雖然自己在組織裡還有個「波本的貓」的稱號,但井上千束至今沒能得以和波本見面。而且她從貝爾摩德口中得知,波本的本名叫安室透,名字發音開頭是T,也不符合戒指上男人的名字。

  陷入困惑的井上千束低頭凝視著躺在手心裡的兩枚婚戒,皺起的眉頭甚至能積水。

  「哎呀,兩枚婚戒。」

  剛巧路過的貝爾摩德端著杯咖啡笑道:「是機動隊那兩個警官送你的嗎。」

  深咖色的液體倒映出貝爾摩德美艷的五官,她站在沙發後方把手肘擱在沙發背上單手托腮,笑得玩味。

  「男人只是可供利用的道具嗎,哼,千束你不愧是被我看好的家伙。」

  井上千束:「……?」

  眨巴眼睛,視線在手中的兩枚戒指和貝爾摩德贊賞的笑容間來回瞟。井上千束完全回憶不起所謂的機動隊警官是誰,而且貝爾摩德剛剛是不是說了一句有點可怕的發言——男人只是利用的道具。

  聽貝爾摩德的語氣,這句驚世駭俗的話好像是最初出自千束之口。可千束根本沒印像,也想像不出自己說出這句話時的樣子。

  「呵,怎麼,失憶後就化身成純良的小白兔了?」

  「不,」記憶還停留在大一的井上千束真的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她已經迅速適應了當下的環境並融入角色:「只是覺得要是不小心遇到戒指上以J和K開頭的丈夫,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我大概會經歷一些讓我想直接遁地逃跑的超級大麻煩。」

  失去記憶的井上千束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是被松田陣平求婚罷了,根本沒有進行婚姻登記。她固執地認為自己一定是鑽了日本法律的空子,和兩個男人同時結了婚。

  如今她即將動身隨貝爾摩德一同前往日本,對傳聞中的丈夫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但轉念一想,自己頂著易容的臉,就算真的與那位名字開頭發音是J或者K的男人相遇,對方也不可能認出她來。

  雖說井上千束可以通過對比手機通訊錄找出自己所謂的丈夫,但她康復出院收到被貝爾摩德關機的手機沒幾個小時,就主動把手機給銷毀了。

  尚未被帶去紐約的失憶初期,安室透他們都有嘗試過給井上千束打電話。但缺失了記憶片段的女人對周圍的一切都警戒心拉滿,腦海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接過貝爾摩德遞來的手機剛開機,屏幕上就彈出無數個未接來電提醒。但井上千束此刻最關注的事是搜集個人信息,她切掉通訊營業廳發來的未接來電提醒短信,正欲翻看手機軟件,被備注為「安室透」的男人打來電話。

  井上千束猶豫良久接通了電話,但她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等待電話那頭的反應。手機另一邊,同樣謹慎的安室透也未曾出聲,他靜默了良久見電話被接通後那頭卻無人說話,終於忍不住出聲:「千束,是你嗎千束?」

  回應他的只是沉默。

  井上千束正猶豫著要不要作答,幾輛呼嘯的四座私家車突然急剎在路邊。車門嘩的一聲被用力拉開,車上風風火火下來幾個一身西裝的男人,他們表情嚴肅似乎在找人。

  ——日本公安。

  眉頭緊鎖,井上千束躲在暗處觀察著那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卻不想一個長著奇怪眉毛的戴眼鏡高個握著手機對比了一番後突然朝著她藏身的方向走來。

  ——該死,我的手機難不成被公安安裝了定位器?

  匆匆掛斷電話把手機關機,井上千束愈發肯定自己是組織的人,不然又怎會被日本公安給盯上。轉身遁入黑暗躡手躡腳離開,井上千束在經過大橋時順手把手機從橋上丟進了河裡。

  差一點就能得到井上千束的消息;差一點就能找到她,把她擁入懷。

  但造化歷來愛作弄人。

  安室透從此再無半點心愛之人的音訊。

  井上千束在失憶的這一年曾在搜索引擎輸入過自己的名字。結果除了身世之謎,她還意外翻到疑似自己生父的中村內閣被二次爆出私生子醜聞。

  那位私生子和其母親的處理方式不同,導致的後果也截然不同——他們死了。中村大介不允許自己存在如此巨大的污點,他身後那位同樣擁有權勢的夫人自然也不會允許世界上存在可能會搶奪她獨子資源的外子存在。

  警視廳雖然懷疑中村內閣的,但又苦於沒有證據。

  鼠標劃過媒體拍下的被警方拉起警戒線的現場照,井上千束面色嚴肅陷入思考。自己會加入貝爾摩德所在的黑色組織,除了貪圖他們身上的色彩外,或許還因遭遇了諸多不公對世界心存不滿?

  飛往東京的波音客機劃開雲層緩緩於夜色下降落,拉著大包小包跟在貝爾摩德身後離開機場的井上千束此時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前往米花酒店辦理入住的當天就被自己的丈夫認出。

  貝爾摩德已經拎著客房鑰匙提前離開,因為是Svip,行李會有專人負責托運。填寫完資料後井上千束本打算去街邊買烏冬面,卻在即將拐進面館時聽見身後咚咚作響的匆匆腳步聲。

  急促的步伐快去逼近,一同靠近的還有陌生男人的呼喚,

  「千束!井上千束!!」

  身後由遠至近的男人不顧路人詫異的眼神在街道邊追邊急促叫喊,井上千束初聞自己的名字時便頓住了腳步,但只是很短一瞬。她迅速恢復鎮定,邁開步子繼續向前,對身後急切地呼喚視若罔聞。

  肩膀被人從身後一把拽住,來人力道不小,握住井上千束肩膀的手用力到讓她有些肌肉發疼。腳下離去的步伐被強制截停,井上千束被身後人拉著轉向他。

  四目相對,井上千束看清了截停自己的卷發男人眼底的情緒。

  松田陣平眼底閃著星光,如同久旱逢甘露,欣喜若狂的情緒近乎快要溢出眼眶。但下一秒,烈烈冷風吹滅他眼底的光。

  「千束……」

  他低聲喃喃自語,動人的低沉嗓音此刻卻微微發顫。喉嚨裡像插滿了細碎鋒利的玻璃,一字一句皆是痛苦。

  松田陣平用力握緊井上千束的雙肩。他把眉頭皺成一團,嘴角下撇,似乎不願意接受眼前的現實。

  面前女人看向他時眼神淡漠帶著一絲疑惑,如同在看一個突然拉住自己的陌生人。

  松田陣平早在半年前從安室透那裡聽說了易容術的存在。他死死盯著面前身影和井上千束完全相同的女人,目光灼灼恨不得能看穿她臉上的偽裝。

  一雙蔚藍色的眸子在井上千束臉上反復掃量,松田陣平越是不死心,便越是心如刀割。

  他最終什麼都沒看出來,只在她淡漠的注視中潰不成軍。

  「先生,您這是……」

  井上千束出聲,從紅唇輕飄飄擠出的陌生女聲卻重重拽緊松田陣平心髒,他胸腔內如烈焰燃燒般痛。

  喉結滾動,聲音被卡在氣管裡。

  松田陣平近乎用盡全力,才強迫自己放開握住井上千束雙肩的手:「抱歉。」

  男人雙肩寬闊,卻無端叫人覺得凄惻孤苦。

  他拉動嘴角扯出個苦笑:「我認錯人了……」

  松手的動作緩慢,青筋在手背鼓起。他尋了她整整一年,即便警視廳已經放棄甚至默認井上千束死亡,他依舊苦撐著四處尋覓她的身影。

  世界最大的殘忍大概莫過於絕境中點燃一絲希望,拼盡全力抓住,卻發現一切只不過是一抹幻想。沒有光,只有無邊黑暗,和在絕望中苦苦掙扎的男人。

  凝視著男人轉身離去的背影,井上千束無端生出一種想衝上前拉住他的衝動。細長的鞋跟貼著地面往前滑動時發出呲啦的摩擦聲,是身體快要脫離意識的掌控去拉住他。

  但千束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定在原地,目送彎著脊梁的男人漸行漸遠。

  他的背影如同風中落葉。

  唇瓣張了又合,井上千束很想拉住他詢問他的名字。用期翼的眼神看著他,緩緩道一句:「你是我的丈夫嗎。」

  作者有話說:

  1.K是研二的名字發音開頭,J是陣平的名字發音開頭。不是姓,是名。

  2.「男人只是可供利用的道具」出自第101章 。貝爾摩德問千束為什麼要投奔她的時候,千束找的借口之一。

  3.克裡斯·溫亞德就是柯南線裡登場的貝爾摩德,沙朗和克裡斯雖然是同一個人,但面向外界時的關系是む沙朗是克裡斯的母親め。這裡有一個bug(我認為的),組織裡難道都不知道克裡斯汀和沙朗是同一個人嗎?如果知道她們倆是同一個人,那麼不難從む永葆青春め聯想到む返老還童め,畢竟貝爾摩德和宮野志保吃下的藥雖然出自不同人之手,但卻是同類藥物。宮野志保能從只有通風口的密室逃脫,稍加聯想就該想到む雪莉還童了め的可能性。所以我私設組織裡多數人都不知道克裡斯汀和沙朗是同一個人。但是…另一個bug,有希子和朱迪能一眼認出克裡斯就是沙朗,沙朗和克裡斯的影迷卻不能認出她們倆是同一個人(克裡斯和沙朗年輕時一模一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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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眼前是被金色光芒包裹的狹小房間,四周模糊不清如同隔著被雨簾打濕的玻璃窗窺視外面的世界。

  21世紀初老舊電視出現噪點時特有的沙沙聲響個不停,白噪音在耳邊時近時遠,把眼前房間的真實感再度抽離幾分。

  棕色木地板的紋路被模糊,本該是直線勾勒的家具好似水中幻影,邊緣是扭曲晃動的波浪線。

  窗外光線忽明忽暗。

  白晝時金色的光灑進窗,鋪在半邊房間。下一瞬黑暗驟降,窗外是一輪白色圓月。日月交替,瞬息萬變,好似時針被撥快,房間內一瞬便是屋外一整個晝夜。

  井上千束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她瞪大雙眼,碧綠色的眸子顫動不已。緩慢轉動手臂,目光從掌心轉向手背,再轉回手心。

  她目光灼灼,淬著期翼的光,又帶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惶恐,猶如手指神經被切斷的不幸者驟然發現能重新操控手指。

  暖白的皮膚下是青色的血管,掌心處遍布肌肉的毛細血管透出淡淡薄粉,被修剪整齊的指甲半透明泛白。

  為什麼。

  為什麼她眼前的世界突然出現了顏色。

  人類無法構思幻想出從未見過的東西。井上千束過去一年雖然在貝爾摩德身上感受到了色彩,但也僅僅能從貝爾摩德身上感受到。

  木質地板的紋路該是什麼模樣;清晨的光因為丁達爾效應擁有形狀時又該如何璀璨……井上千束從未見過,也不該知道。

  就算曾對著貝爾摩德無數次幻想陽光的色彩,但過去一年從外界所汲取的色彩還遠遠不足以讓井上千束憑借想像力構思出一間完整的、擁有色彩的單身公寓房間。

  千束扭頭看向窗外,新月已經落下,金色的光再次灑落凡間。她緩緩抬手,金色穿過指縫形成光柱,勝過她此生佩戴過的所有飾品,美不勝收。

  「千束……」

  「……千束醬。」

  是誰。

  整個房間像隔著層紗,男人的聲音也好似被蒙在霧色裡,隔著層厚厚的磨砂窗傳來,含糊不清,聽不真切。

  井上千束回頭,身後幾步外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動扭曲的沙發上落座著兩個人影。

  千束看不清他們穿著,只知道是一身藏藍色的打扮。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卻直覺他們在衝她笑。

  「……千束。」

  「……晚飯……」

  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聲源卻是身後。

  下一秒,兩道身形從聲源的方向至身後與井上千束擦肩而過。她下意識想抓住他們,慌亂伸出的雙手卻從他們身體裡穿過。

  兩道男性殘影拐進廚房,似乎是在做飯,但千束還是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你們是誰。」

  清脆的聲音在房間回蕩,無人應答。他們聽不見她說話,也無法被她觸碰。

  下一瞬,世界壓縮扭曲。讓人頭昏腦漲的畫面重新鋪張舒展,卻是比梵高筆下的星空還要抽離現實、充滿變形想像的奇幻世界。周圍鋪天蓋地都是形似花的東西,每一朵卻比傘還大。紅為主,白為輔,密密麻麻鋪滿整個世界。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嫁給我好嗎。」

  是誰?

  井上千束試圖尋找聲音的主人,色彩卻再度崩塌。轉瞬間她被牢牢固定住手腳動彈不得,拇指粗的鎖鏈將她牢牢纏繞。雙眼驚恐瞪大,井上千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下意識開始害怕,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

  記憶一片模糊,但她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代碼,在恐懼中機械地用微顫的聲線說出這句話:「不要碰我!」

  誰,是希望誰不要碰她。

  叫人聽不真切的男聲再次響起:「別怕,我來救你了。」

  下一瞬,井上千束驟然睜開雙眼。

  「呼……呼……」

  井上千束喘著粗氣從床上坐起,獨她一人的酒店房間內只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後背爬滿冷汗,額前的發絲更是被汗水浸濕。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了。

  從半年前起,井上千束斷斷續續開始夢見遍地盛開的詭異花朵,以及被困住四肢的痛苦與絕望。

  每每陷入後半截那段被壓抑和恐懼纏繞的惡夢,井上千束就會陷入夢魘。即便意識被驚醒,身體也無法動彈,被鬼壓床的現像久久困擾。醒來後反倒愈發疲憊。

  但夢境中出現鮮艷的色彩,這種情況還是自失憶以來頭一遭——哪怕夢中的畫面詭異如萬花筒中不停變化的景像,像暴風雨夜裡被蕩起陣陣漣漪的水中月。

  井上千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失去記憶的幾年空白裡,她曾完整地見過色彩。

  而且今次夢境還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形似單身公寓的房間、出現在屋內的那兩個男人、不知出自誰言的求婚,和從牢籠中把她解救的男人。

  掀開被子起身擰開桌上的礦泉水蓋,井上千束仰頭咕嘟咕嘟大口補充著水分,眼前的世界依舊是黑白灰構成的單調。

  抬手取下脖子上的梔子花項鏈,井上千束把被穿戴在項鏈上的婚戒牢牢握在掌心。鑽石凸起的棱角不算明顯,但她握得太用力,戒指硌著掌心的肉有些疼。

  一個清晰的想法在腦海中形成,越演越烈。

  井上千束甚至回憶不起對方的名字,但她想找到他,想站在他面前微笑著對他道上一句「好久不見」。

  井上千束驀然想起昨天在街角偶遇的卷發男人,他眼底亮起又熄滅的光和離開時凄惻的身影……會是他嗎,戒指的主人。

  但井上千束不敢妄下定論。

  謎團太多,自己又同時擁有紅與黑兩張身份卡。種種跡像都表明她更像徹頭徹尾的黑方——如果自己失憶前第一個遇到的是貝爾摩德她們,為了探究色彩的秘密而被引誘著拖入深淵,這在邏輯上似乎說得通。

  而且結合曾經發生過的網暴事件和夜深人靜時不斷回蕩的噩夢,她必然曾經遭遇過一些糟糕又可怕的事。

  但如果一切都只是組織編織的謊言呢,是自己判斷錯誤後得出的謬論。她真的會被這些事給摧垮嗎,就這麼輕易彎下挺直的脊梁。

  自己到底是紅是黑,井上千束至今都持保留意見的態度。

  夢境光怪陸離但大都是現實和心魔的投影,井上千束尚未來得及細細分析,思緒就被枕頭底下的來電鈴聲給打斷。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宮野志保」的字樣,接通後清冷中帶著些許稚嫩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下午一點,我在研究大樓門口等你。」

  「知道了。」

  井上千束被帶去紐約沒幾天就被安排了監視宮野志保的工作。組織對那位栗色頭發的小天才分外重視,生怕她跑了。但貝爾摩德對宮野志保卻厭惡至極,甚至蹙緊眉心告訴井上千束「除非出現狀況,不然不要告訴我關於宮野家的任何信息」。

  是連聽到消息都會抵觸反感的地步。

  如今宮野志保學業有才,被組織調回東京負責接手宮野夫婦的研究,井上千束又恰巧回了日本,於是組織干脆把監視宮野兩姐妹的活也甩給了井上千束。

  宮野志保是組織現階段至關重要的成員之人,甚至成為獲得代號年齡最小的干部。但不管是志保還是她的姐姐明美,兩人都對待在組織一事十分抵觸。

  不忠,便不值得信任。

  所以組織很少允許她們見面,偶爾的約見也必定安排人監視。

  現在井上千束就是負責盯梢雪莉的人。

  若無她出面接送,雪莉甚至不被允許離開烏丸集團研究大樓。畢竟那群喪心病狂的家伙甚至在大樓內替雪莉准備了房間,最大限定杜絕她逃走的可能。

  今天本也該是平淡無趣的一天。井上千束坐在冷飲店靠門的位置,她舀下一勺點綴著紅櫻桃的巧克力冰淇淋送入口中。單手托腮,千束佩戴在右耳的藍牙耳機正把宮野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地清晰傳入她耳中。

  手指在桌面敲打個不停,井上千束邊監聽幾桌外宮野姐妹的談話邊思考著該如何再次偶遇上次碰見的卷發男人,卻突然聽聞一聲驚呼。

  「小心!」

  下一秒,一杯點綴著薄荷葉和冰塊的蘇打水傾斜著盡數潑灑在井上千束領口,浸濕大片衣襟。

  異變突如其來,冰涼的冷水劃過肌膚激起一陣戰栗,井上千束站起身雙手拎起被打濕的衣襟試圖把滾個不停的水珠從衣料上抖落。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地上有水我沒注意到。」

  弄灑蘇打水的金發男人向前栽了好幾步,最後扶著井上千束對面空座位的沙發才勉強穩住身子。他屈膝半跪,上半身斜撲在沙發座裡,似乎真的只是腳下打滑才釀成的意外。

  周圍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就連宮野志保也勾起嘴角露出個嘲笑的表情,就好像金發男人的這杯水為她出了一口惡氣。

  無法反抗龐大的組織,但若能看到那些人過得不好,歷來擅長壓抑自己的14歲少女也會在不經意間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被蘇打水打濕的半截衣料貼在皮膚上有些難受,但好在飲品中糖分含量不高才不至於黏糊糊的。

  從抽紙盒裡抽出一沓紙巾擦干脖子上的水跡,井上千束扭頭看向身側一刻不停向她鞠躬道歉的金發男人。

  是艷烈的色彩,不輸貝爾摩德。

  男人只是腳下打滑,並非有意,道歉態度又極其誠懇,井上千束自然不覺得生氣。如今見他身上顏色繽紛動人,井上千束便更是連僅剩的不悅也一起拋之腦後。

  「對面就是女裝店,要是你不介意,我賠你一件新衣服吧。」

  金發男人笑得誠懇,一雙寶石般善良的紫灰色眸子好似藏著星光。

  井上千束只是沉默著與他對視,欣賞他眼底的萬千風光。片刻後她才出聲拒絕:「不用了。」

  拒絕的話語讓男人短暫頓住動作,但他其實是錯愕於千束聲音。男人抬手用食指在臉頰上撓了兩下,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眉尾彎向下:「啊……這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一定影響你用餐的心情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沒關系。」

  井上千束不欲與對方多糾纏,哪怕他身上有著她向往多年的色彩。視野余光處,宮野家的姐妹已經站起身准備結賬走人,面前的金發男人卻似乎依舊有話要講。

  「抱歉,」井上千束提前出聲截斷對方的話頭:「我還有點事,就先告辭了。」

  她站起身就要走,卻在即將拐去冷飲店時駐足看向掛著無措和歉意的表情直勾勾目送她背影的金發男人。

  臉上掛起個柔和的微笑,井上千束道:「我沒有責怪你,所以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說罷,她轉身離開,匆匆跟上幾米外有說有笑的宮野姐妹,繼續著盯梢的任務。

  目送井上千束漸行漸遠,金發男人才結賬離開。他拉開路邊一輛白色的馬自達坐進駕駛座,斂起笑意,發出一聲綿長嘆息。

  男人在右耳戴上一副單邊藍牙耳機撥通某個人的電話後,啟動了車子引擎。

  「智,」安室透衝電話那頭沉聲道:「我剛才遇到一年前突然出現在貝爾摩德身旁的女人了。」

  「嗯,正如我們所猜想,她的身形確實很像井上千束。……聲音和長相完全不同,但畢竟是貝爾摩德,也許是易容也說不定。……不,她沒有搭理我,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被限速的城市道路上,白色馬自達緩緩從井上千束身邊駛過。

  安室透抬頭瞥向後視鏡裡映照出的女人身影,心事重重。

  作者有話說:

  【可以直接無視,不影響任何閱讀。】

  類似前情提要(?)。我個人屬於第一遍看小說經常看了就忘,所以整理出本文出現的細節方便和我有同樣問題的寶子閱讀。

  1.夢境裡扭曲的花是紅色和白色:松田陣平求求婚的時候只鋪了紅玫瑰和白百合。

  2.梔子花項鏈:河童旅館事件時陣平送千束的。

  3.貝爾摩德對宮野一家的厭惡在原著裡有明確交代,厭惡的源頭是宮野夫婦,真相未知。

  4.按照柯南時間線,雪梨一年前就該留學歸來了。但我真的不能接受雪莉13歲就從博士畢業並接手爸媽的研究,我個人覺得這是和京極真能徒手錘斷大理石柱並抱起來揮舞一樣離譜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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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把宮野志保送回烏丸集團的研究大樓後,准備獨自用餐的井上千束再次遇到了安室透。

  井上千束原本正站在商場一樓的地圖前對照著商家分布圖思索今晚吃什麼,視線卻被余光處一抹色彩吸引。

  金發男人穿著鼠灰色西裝褲,上身是簡單的白襯衣,袖口被規整地挽到手肘往下兩寸的地方。

  他身側還跟著一個留著胡茬的貓貓眼黑發男人,對方穿著被熨燙得筆直的黑色西裝褲,上身同樣是簡單的白襯衣,只是未挽起衣袖。

  兩人側著頭邊走邊交談,安室透卻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聲音。腳下步伐一頓,安室透改變了前行方向,領著同伴來到井上千束面前。

  「啊呀,好巧。」

  安室透笑眯眯地朝井上千束招手,繼續道:「中午的事實在對不住。」

  「不,沒關系。」

  微笑回答後,井上千束弓腰繼續看向面前的餐飲分布圖。

  「是一個人出門嗎,」安室透上前一步拉近他與井上千束間的距離,在察覺到井上千束帶著些防備的探究神色後悄無聲息地退開小半步。

  安室透笑得溫和又無害。

  「要是不介意,我能否請你一起吃晚飯。……啊你不要這樣看我,突然邀請確實有點唐突,但我沒有惡意。這算是弄濕你衣服的賠禮,不然我忐忑難安。而且三個人一起的話,可以點的菜品也更豐富,能品嘗到的種類也越多不是嗎。」

  稍作猶豫,井上千束便同意了安室透的用餐邀請。如果她知道起面前金發男人的假名,大概會頭也不回地直接拒絕掉。

  直到三人已經挑好飯店落座並點完菜,安室透才雙手撐著下顎微笑著對井上千束進行自我介紹。

  聽到對方的名字時,井上千束正端著杯加了冰塊的檸檬喝,她一時氣急直接把水嗆進了氣管裡。

  「咳咳……」

  「是嗆到了嗎,」新村智——或者說諸伏景光連忙站起身拍著井上千束的背:「好些沒?」

  「咳……好多了,咳咳、謝謝。」

  用紙巾遮住嘴咳個不停,井上千束咳得整張臉泛紅,眼尾泛紅掛著生理淚水。

  在她已有的記憶裡應當是沒見過面前兩個男人的,但「安室透」這個名字她聽貝爾摩德提起過。

  ——「啊啦,你連安室透都不記得了。」

  ——「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安室透的代號是波本。而你在組織裡除了「黑櫻花」這個叫法,還擁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稱呼,「波本的貓」。哼,當初琴酒威脅你時,你趴在安室透身上撒嬌被他護在懷裡的樣子,我可是印像深刻呢。」

  ——「……」

  被自己徹底遺忘的「飼主」突然出現了!所以眼下這都是什麼地獄級用餐現場!

  雖然貝爾摩德有提起過井上千束只是把波本當成了向上爬的工具,可千束本人早就把事情經過忘得一干二淨。

  逆行性記憶缺失的井上千束根本想不起來安室透的真名,更別說和他之間的合作協助關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萬一波本已經懷疑甚至是發現他被自己養的貓給利用了,那她豈不是慘了」。

  井上千束現在唯一能賭的就是對方沒有認出自己,沒認出來她就是他養的貓。

  如果面前的金發男人是波本,那他身側這位貓貓眼應該就是蘇格蘭了。至於貝爾摩德口中「讓人看了就不爽」的長發男人黑麥威士忌,似乎沒和他們在一起。

  「抱歉,現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可兒,我的名字是可兒。」

  「可兒嗎,」

  安室透雙手呈抱拳狀擱在桌上。他沉下視線,女人的名字被在嘴邊細細咀嚼。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間。」

  安室透對井上千束的觀察早在午時初見便已經展開,眼下他已經一步步鋪好了局,坐等驗收試探的結果。待安室透再次出現,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被招待生端上桌的菜。

  多到能堆滿一桌的菜品是三個人絕對吃不完的量,井上千束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菜式忍不住皺眉。用筷子把鮮切三文魚送入口中,井上千束未能注意到自己已經落入了安室透和諸伏景光為她精心設計的陷阱。

  滿桌菜品基本可以劃分為三類:井上千束特別喜歡的、她討厭吃的、和她不喜好但也不厭惡的。

  安室透借口去洗手間,實則是等在拐角處在確認過招待生端盤中的菜品後,一一指示對方擺放位置。

  井上千束討厭吃的菜系盡數擺在離眼前這位自稱可兒的女人面前,千束愛吃的菜則緊鄰討厭的菜擺放在稍遠的位置。

  如果眼前頂著陌生面孔的女人真的是井上千束,那她一定會跳過離自己最近的菜系,每一次下筷都落在稍遠的位置。

  至於那些千束既不喜歡也算不得討厭的菜品,其作用單純是為了混淆視聽,避免被眼前人太快察覺出異常。

  一切正如安室透所推測那樣,眼前這位自稱可兒的女人用餐喜好和井上千束完全重疊。

  告別井上千束後,安室透坐在未啟動的白色馬自達內單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打個不停。

  「透,」諸伏景光臉上難得沒有笑,他悶聲道:「那位可兒小姐……」話只說了一半,但安室透明白他的意思。

  「嗯,」安室透攢眉蹙額,很是苦惱:「不出意外的話,可兒應該就是井上千束。」

  「但可兒對我們反應很冷淡。如果她真的是井上千束,」諸伏景光停頓了好一會,用力抿唇,爾後才彈出口悶氣甕聲道:「我只能想到三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她被組織脅迫了,不得不更換身份裝出不認識我們的樣子。但朗姆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插進搜查一課,在被注意到蹊蹺前,他們不該會把她從警視廳抽離出來。」

  「第二種,組織正在研發的藥物——目前知道的信息也只有試圖逆轉人類基因和跟癌細胞有關這兩項,也許井上千束服下了組織研發的新藥導致情感或大腦受損。」

  「至於第三種……」

  諸伏景光欲言又止,思緒不斷下沉。

  「第三種可能則是井上千束發生了意外,」安室透接上景光未說完的話,繼續道:「頭部撞擊導致她出現逆行性記憶缺失。」

  「後面兩種選項的可能性都很高,透你覺得呢。」

  「我倒是覺得第三種的可能性沒有第二種高,畢竟按琴酒的個性……」

  如果井上千束真的失去了記憶,而且是從和安室透他們熟絡開始到她失蹤的部分被整個砍去,琴酒絕對會選擇直接斬草除根。他絕不會給被他認定為廢物的組織成員任何活下去的機會。

  更何況琴酒打從一開始就看井上千束不順眼,甚至當著波本的面三番五次出言恐嚇千束。

  將車停靠在安全屋樓下,安室透捏著下巴開始細細回憶起千束失蹤當晚的事。

  那晚知道井上千束出現在大樓的人只有安室透和貝爾摩德。待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配合著解決完任務目標並順利躲過警視廳的搜查匆匆趕到時,她們兩早已離開大樓沒了音訊。

  當時,大樓內除了被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拆除掉的拆炸彈,還額外發生了一次爆炸。九樓的窗戶被破開,正下方七樓的陽台散落著血跡和玻璃碎片。

  根據現場痕跡分析,安室透推測曾有人從九樓跌落至七樓,只是不確定跌落的人是不是井上千束——他希望不是。

  但搜集到的線索越多,安室透越是痛苦。內心再如何不願面對與接受,他都清晰意識到在爆炸中從九樓摔落的人一定是井上千束。

  也正是那一晚,安室透他們全都失去了井上千束的消息。

  心髒被一雙大手狠狠捏緊,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有無數根細針順著氣管插入肺部,窒息般的痛。

  手機關機、無法接收定位、人也不見蹤影。安室透四處尋不到人,最後甚至直接找上貝爾摩德逼她要人。

  此時井上千束已短暫地蘇醒了片刻,對著貝爾摩德迷茫地問出那句「你是誰」。

  貝爾摩德想保護千束。

  貝爾摩德拿不准波本在知道他的小貓咪失憶後會是什麼態度。會像琴酒那樣因為千束失去應有的作用而直接動了殺意,亦或是棄之不顧,任由千束自生自滅。

  就算波本是真心喜歡千束,但他真的不會把被他所寵愛的、失去利爪的小貓咪囚禁起來嗎。

  所以在被波本隔著電話氣急敗壞地詢問時,貝爾摩德選擇了裝傻,用模棱兩可的話否認了曾見過井上千束的事實。

  安室透心知貝爾摩德很可能知道千束的下落啊,但他卻無可奈何。

  他和貝爾摩德此時在組織的地位本就不對等,貝爾摩德執意否認,他又能怎麼辦。況且他不該知道井上千束當晚是和貝爾摩德在一起——千束是以易容過的姿態出現在宴會上,任務又是觀察威士忌三人組。如果被貝爾摩德察覺到「波本十分清楚千束一定跟著貝爾摩德到達了晚宴」這一信息,那麼千束和波本當晚有進行私下交流的事實也會隨之暴露。

  安室透動不了貝爾摩德,他只能小心留意對方的動向,試圖從中挖取到關於千束的一切信息。

  直到一個月後,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同時接到一串寫有數字的訊息——是井上千束的手機坐標,她那部被安裝了定位軟件的手機終於開機了。

  「!!」

  正在任務中的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安室透瞥了眼正調准狙擊鏡的長發男人,趕忙測過身子趁黑麥威士忌不注意,把通知風見裕也按照坐標去找人的事以短信的方式發送了出去。

  花了一番功夫找理由從任務中脫身,安室透等待井上千束接通電話的每一秒都是在煎熬。心被放在熱鍋上煎烤,從不信神的男人此刻成為向上天不停乞討的信徒。

  電話被接通的那一霎,安室透甚至忘記了如何呼吸。他瞪大雙眼,紫灰色的眸子顫動不已。

  喉結上下滾動,安室透握住手機的指腹用力到微微發白。嘴唇張了又合,用所有理智拼命壓住自己出聲呼喚的衝動——還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不可以衝動。

  但聽筒裡只傳來微弱的呼吸聲,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說話。

  沉默何嘗不是種無聲折磨,猶如等待醫生宣判病情的重病患者,多一秒等待都只會讓下沉的心愈發猜疑絕望。

  「千束……」

  安室透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握著手機的手在不停戰栗。

  「是你嗎千束。」

  帶著無限祈求。

  拜托了,電話那頭的人請務必是你。

  回答我,響應我,不要離開我。

  但安室透終究只能失望了。

  匆匆趕去的公安部成員驚擾了失憶的兔子,井上千束甚至沒來得及對電話那頭的安室透放下戒心就匆匆掛斷電話。關機的手機被順手丟進了河裡,從此他們再無千束音訊。

  但既然已經猜疑到貝爾摩德身上,安室透自然把大半的休息時間都用去了調查對方的行蹤。只是貝爾摩德帶著千束飛往紐約後就很少再回日本,安室透手頭又堆積著滿把人埋起來的任務量,根本沒法離開日本。

  無奈之下,他只能旁敲側擊地從貝爾摩德的愛慕者們那裡獲取她的信息,再通過網絡裡克裡斯大明星的八卦新聞加以輔佐分析。

  為此安室透還被黑麥威士忌用戲謔中帶著絲微妙地表情嘲笑他居然從組織第一情報員變成了追星死宅——雖然諸星大心知事有蹊蹺,但偶爾藏拙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於是半年後,安室透從一段采訪資料裡看到了為貝爾摩德開車門的可兒。

  雖然有著和千束柔軟五官截然不同的蛇系美人臉,但當鏡頭拉遠,這位大明星的貼身助理可兒小姐有著和井上千束高度相似的身材比例。

  猜想一旦形成,便非要刨根問底。

  安室透翻出所有貝爾摩德相關的采訪資料,順著時間線一點點倒推,發現可兒小姐出現的時間正是貝爾摩德回到紐約幾周後。

  ——也許井上千束是被貝爾摩德給帶走了,她正是那位助理小姐。

  但在搜刮到更多線索、有七分把握之前,安室透不敢把這個猜想告訴機動隊那兩位王牌精英。

  安室透也堅信千束不會有事,但萬一是自己搞錯了呢?給予松田陣平錯誤的希望再狠狠摔爛,松田陣平大概真的會碎成一塊塊的吧。

  安室透至今都還記得剛得知井上千束生死不明的消息時,松田陣平是如何崩潰的。

  機動隊順利完成炸/彈拆解工作並對大樓進行地毯式搜索檢查後已經是翌日晌午。得到「任務完成,回警視廳休整解散」指令的機動隊隊員個個累到像死魚一樣在警視廳機動隊的地板上躺成一排,體力向來能頂的雙惡犬也滿頭大汗累地夠嗆。

  撥通千束的電話無果,松田陣平他們雖然擔心,但也沒有太過緊張——千束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協助警察廳或被組織叫走執行任務而夜不歸宿了。

  匆匆沐浴就直接在千束兔子窩躺平呼呼大睡的機動隊惡犬在合上雙眼前甚至天真地以為一覺醒來後身側就會多出一只蜷著身子也陷入睡眠的小兔子,然後被半夢半醒的自己擁進懷——就像以往那樣。

  但井上千束沒有回來。

  不管是警視廳還是安室透,兩邊都沒有井上千束的消息。

  松田、萩原兩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與安室透見面,對方卻只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安室透:「你們應該有排查過九樓的爆炸吧。」

  「嗯。」萩原研二叼著煙卻沒有點燃。他用力啃咬著黃色煙嘴,眉頭緊蹙,整個人焦躁不安:「九樓的爆炸範圍比較小,沒有造成太多傷亡和事故。但根據現場情況判斷,應該有人在爆炸衝擊中從窗台跳了下去。」

  萩原話音剛落,松田陣平瞬間就意識到什麼。他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呆愣片刻後把手指間點燃的香煙狠狠按進煙灰缸裡。

  「該死,」咬緊後槽牙,松田陣平近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從樓上摔下去的人該不會是千束吧。」

  安室透沒有說話,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嘭!」

  拳頭和木質桌面撞擊發出一聲巨響,桌面上的擺設都被震得彈起來一小截距離。松田陣平的指關節被砸得通紅,但恐懼不安的情緒已經衝散了他對痛覺的感知力。

  「千束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牙關緊咬,松田陣平像一頭暴怒狀態的獅子,青筋爬滿手背和額角,眼白處也布著紅血絲。

  「……我不知道。」

  下一秒,松田陣平直接跳過面前的茶幾,重重一拳揍在安室透臉上。這是自警校時的矛盾衝突後,兩人第一次再度打起來。

  但與其說是打架,不如說是松田陣平單方面毆打安室透。面對松田陣平的拳頭,嘴角已經破口染血的安室透不僅沒有還手,甚至不願意擺出防御的姿勢,任由松田陣平招呼在他臉上。

  「等!」

  萩原研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在原地。他雖然焦慮,但還沒完全失去理智。短暫錯愕後,萩原立馬撲過去從身後死死抱住松田陣平,試圖束縛住他招呼向安室透的拳頭。

  「陣平你快冷靜一點!」

  但松田已經徹底被憤怒支配,無法聽見外界的聲音。萩原見言語上的勸阻無法能起到任何作用,只能死擒住松田的胳膊,哪怕可能因此導致松田的右手出現肌肉拉傷。

  右手被死死扼住,松田陣平便換左拳。

  「你就是!」

  「這麼!」

  「照顧千束的嗎!」

  一拳拳,一句句。除了憤怒,恐懼同樣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把「人生只有油門」當哲理的男人在被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合力按在地板上時,藏匿於他眼底的星辰大海宛若被人偷摘了去,已經失了光亮。

  待萩原他們放開對松田的束縛時,松田已經冷靜了下來。他依舊趴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握拳一言不發,頹廢的姿態像一條喪家之犬。

  泛白的唇瓣微顫,再次出聲時的聲線已經沙啞得不像話,猶如聲道內長滿了會勾傷人的倒刺。

  松田陣平:「千束……」

  求你了,快回來吧。

  作者有話說:

  貝姐、波本&蘇格蘭、黑麥威士忌、機動隊惡犬相互之間都是存在信息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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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這是井上千束第二次被人認錯。

  來東京的這幾天,貝爾摩德似乎格外忙,整天見不著人。

  井上千束又不聽命於琴酒和朗姆——如果他們態度強硬確實可以要求千束聽從指令,但這種行為和直接跳出來打貝爾摩德的臉沒什麼兩樣。

  目前暫時沒出現什麼非千束不可的任務,他們自然也不會干預井上千束的行動。

  於是除了監督宮野姐妹見面,其他時間井上千束完全空閑了下來。

  新聞上說米花公園新種植的櫻樹開花了,勝是美麗。反正也無事可做,不然賞櫻好了。

  而且遭失憶的災,井上千束完全不記得自己有穩定收入後吃過的各式美食。舌尖對料理的記憶還停留在東大的校園食堂,再就是紐約的西餐。大學時窮,千束根本舍不得把錢花在吃上。現在收入還算可觀,她當然要好好利用空閑時間細細品嘗曾經想吃但不舍得吃的美食。

  按記憶拐進米花公園,井上千束混在賞櫻的人群裡卻被人從身後一把拉住手腕。對方寬厚的手掌隔著白色警用手套握住千束,手指用力收緊,似乎怕千束會從他指尖溜走,又怕太用力會弄疼千束。

  井上千束心下錯愕,但也不算太意外。

  ——估計又是認識自己的人吧。

  她回身望去,扼住她手腕的人卻不是上次那位穿著蔚藍色西裝的卷發男人。

  在千束身後兩步外的地方站著一名長發男警官,他穿著藏藍色警服,警帽下是不輸明星的帥氣面容。一雙下垂狗狗眼被瞪大,蔚藍色的眸子裡蓄著無措和彷徨。

  「警官先生,」井上千束出聲,用的卻是「可兒」的聲音:「請問有事嗎?」

  半小時前,萩原研二剛和米花公園負責執勤巡邏的警員完成交接班工作——最近東京命案發生數直線飆升,眼下正值賞櫻旺季,警視廳打算在人流密集的各個賞櫻區安插警員。偏偏杯戶那邊分別發生了命案和經濟案,搜查課人手根本調配不過來。無奈之下,警視廳只好調動其他課室讓他們配合著幫忙巡視。

  巡邏任務的主要目的是威懾潛在的犯罪,確保公民安全。負責巡邏的警官自然被要求穿上全套警服以起到威懾作用,而不是西裝。

  他百無聊賴地走在人群裡,除了觀察周圍治安,還得偶爾婉拒上前搭訕的女孩子。

  眼前櫻瓣散落,一點殷紅在風中搖曳著劃過鼻尖,卻留不下半點花香。

  萩原研二停下步伐抬頭望向天空,櫻瓣互相簇擁著在微風中顫動,樹與樹之間的縫隙處是柔軟的雲。他伸手接住一片散落的櫻,驀然想起已經失蹤一年之久的女人,也不知道他親愛的小兔子現在過的好不好。

  思緒似在風中翻湧的雲層,說起來千束似乎總是喜歡在被清風扶起發絲時抬頭看雲。如果他現在也凝視向天空,能否和千束產生片刻交彙。

  鼻尖吐出綿長的嘆息,萩原研二一如既往掛著笑容,卻不再似當年那般朝氣又極具感染力。他好似一瓶被歲月沉澱過的上品紅酒,甜膩的口感在發酵中消散,入喉時只有酒香和葡萄的芳甜,醇香悠長。

  脫去一身玩性,萩原研二比以前更受歡迎了。

  但沒人追求萩原,警視廳的同僚們都知道他在等待那位心上人歸家。

  忍住了在嘴邊叼上一根香煙的衝動,萩原研二嘆息著抬手搓揉自己柔軟的長發。

  自千束失蹤,他的煙癮逐漸變重。每每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總是會忍不住點上一根,幻想著她只是出門罷了,片刻後就會用鑰匙擰開房門而後被他笑著拉進懷裡。

  細細回憶著和千束相處的點滴,微笑也好,生氣也罷,她的模樣近乎已經烙印在萩原的腦海裡。

  要是被千束知道他的煙癮加重了,大概會被憤怒的兔子用湯勺狠狠敲腦袋的吧。回憶起千束每次氣呼呼地抬手打他卻又不敢太用力的樣子,萩原忍不住勾起嘴角輕笑出聲。

  他和松田的煙癮已經有些嚴重了,就連班長都勸慰過他們幾次,但效果甚微。

  所以小兔子你快點回來吧,狠狠揪著他的耳朵呵斥他戒煙。

  低落的情緒剛剛冒頭,萩原研二便在吵嚷的人群裡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

  比起驚訝和喜悅,萩原研二心裡更多的是不知所措。遠處隱在樹蔭下的女人真的會是千束嗎,萬一是自己錯認呢。想上前一探究竟,又怕最終落得一場空。

  嘴唇張了又合,手指顫動卻不敢伸向前。

  要喊她嗎。

  猶豫間,樹下的女人已經轉過身漸行漸遠,即將消失在人群中間。直到此刻,萩原研二才恍然回神,邁開步子急匆匆追上前一把拉住即將離開的女人。

  在看清女人的臉時,萩原研二心頭湧現出一瞬的失落和迷茫。他凝神注視著面前的女人,細細打量她臉上每一寸肌膚。

  張揚明陽的五官、深藍色的眸子。除了一頭烏發,她和千束無一處相似。

  但……

  萩原研二笑著松開了井上千束:「抱歉抱歉,我認錯人了。」

  他退後一步拉開和千束間的距離,漂亮的下垂眼眯起,眼神晦暗不明。

  萩原研二和其他幾人不同,他擅長化妝——當初為了包攬掉幫千束化妝的活計,萩原可是徹夜研究教學視頻,甚至背著所有人悄悄報了個化妝學習班,頂著不少人異樣的目光練出如今的技術。

  剛才對視的瞬間,萩原研二看到井上千束在瞳孔的位置有一圈薄膜一樣的東西——美瞳。

  眼膜顏色存疑。

  在考慮到安室透曾提過的易容術,也許面前這個女人的臉也是假的。畢竟她的背影和井上千束太過相似。

  但萩原不敢妄自托大,萬一一切都只是他抱著幸存者偏差的僥幸心理,是主觀臆想的錯誤猜想呢。

  萩原研二觀察千束的同時,千束也在觀察他。

  錯認自己的男性,而且還是警官……會是她的丈夫嗎。

  千束眼神靈動,她嘴邊掛著個淺淺的笑:「認錯人什麼的,該不會是警官搭訕的借口吧。」

  「啊嘞?」

  萩原研二雙眼微瞪,抬起右手向千束展示自己的手背:「如果是四五年前,那我可能確實是在搭訕。但很可惜,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哦。」

  千束看著萩原研二舉起的戴著白手套的空蕩蕩的手指,抿唇。

  「糟糕,我給忘了。今天車子的發動機出了點小毛病,我修車的時候把戒指摘下來放在家裡了。……啊,不要用這種審視的表情看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啦。」

  井上千束只是眨巴兩下眼睛,不置可否。她有點遺憾沒能看到面前警官的婚戒,不然就能從款式直接判斷出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視線順著萩原研二修長的身材上下打量,井上千束對面前的警官其實是有幾分印像的,但也僅限於有印像——剛失憶那會,千束在網上搜索自己的信息資料時曾找到一檔綜藝欄目,面前的長發警官和上次那位卷發男人曾和她一起登上同一期節目。

  只是那時千束滿腦子想的都是搜集自己信息的事,在看那檔節目時她把不屬於自己的部分直接快進跳過了。

  歪頭看著面前的男人,井上千束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去翻出那段綜藝重新補一補。

  不過既然本人就在面前,與其回去後再補充資料,不如先問出對方的姓名。

  紅唇掛笑,千束道:「那我能否有幸知道警官你的名……唔。」

  話說一半,井上千束就被萩原腰上的小玩意吸引走了注意力。

  機動隊不同於其他課室,其警員都擁有兩套警服。一套厚重的機動隊警服,一套普通的日常警服。

  日常款警服被面前身形高挑的男人穿出一種禁欲的清冷感覺,偏偏他笑起來又蠱人得很。警帽遮住萩原小半張帥氣的容顏,但欲說還休的遮掩感反倒愈發引人深入,想要看到更多。被那雙藏著深海寶藏的下垂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心都會跟著砰砰加速。

  但吸引井上千束的不是萩原身上這股禁欲與誘惑結合得正好的氣質,而是被他用一根細繩綁在腰帶上的白色兔子掛件。

  僅拇指長的布偶兔子圓滾滾的,一邊耳朵上扎著朵粉色蝴蝶結。肉嘟嘟的臉蛋上是淺粉色的腮紅,頭身比例更是接近1:1。看上去分外可愛。

  可是……

  井上千束瞥了眼萩原研二黑色腰帶上掛著的警用對講機和警用手/槍,那只一看就很好捏的白色小兔子混在一堆冷冰冰的黑色系裝備裡簡直不要太突兀。

  詢問名字和課室的話被強行咽回喉嚨裡,井上千束的視線在萩原研二腰上的小兔子和他臉上來回瞟,她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的微妙。猶豫再三,千束終是眨巴著眼,摸著鼻子默默挪開了視線。

  ——這位警官好像有什麼怪癖。

  尚未意識到自己就是面前警官心目中的「小兔子」,失去記憶的井上千束擅自根據現有信息給萩原打上了糟糕的標簽。

  緣分有時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井上千束第一次結識萩原研二時,就皺著眉滿臉抵觸地給對方定下了「愛亂丟wink的花花公子」標簽。如今記憶缺失後再一次重新認識,初見當天千束就默默扭開視線,給萩原蓋上「怪癖警官」的糟糕評價。

  萩原自然也有注意到井上千束的目光,他低頭順著千束的視線看去,而後展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可愛吧,是我特意拜托手作娘訂做的。為了能得到這支合我心意的小兔子,我可是從網上找了好幾個手作娘,才訂到這一只。」

  帶著一絲炫耀的成分,萩原繼續道:「為了保證它獨一無二,我還特意多給手作娘轉了一大筆錢,要求她把這只兔子絕版,除了我不可以再制作販售給第二人。」

  井上千束沒有說話,只是轉悠著眼珠把視線重新投向眼前帥氣但疑似有病的男警官。

  好半天,她才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一個嗯字:「不愧是警官先生,很可愛……」

  「可是你的表情好像在悄悄罵我是變態。」

  依舊在微笑,但已經在額角掛上豆大汗珠的井上千束:「……」

  該死,居然被看出來了!這個男人對別人的情緒變化是不是過分敏銳了!

  空氣短暫的凝滯了幾秒,片刻後,井上千束才歪著頭故作鎮定地打破僵硬到近乎凝固的氣氛:「哪有,一定是警官你多心了。」

  變態倒不至於,但我真的覺得你很奇怪。

  「誒~」

  男人拖長的尾音裡寫滿無辜。

  萩原研二把小兔子從腰間取下,他拎著在千束面前晃動兩下,笑著補充道:「我知道自己在腰上掛著一只兔子的行為很奇怪,但沒辦法,誰讓我的未婚妻是一只可愛的小兔子呢。」

  ……兔子。

  幾幅模糊的畫面似幻燈片從腦海裡一閃而過,但一切來的快、消散的更快,井上千束甚至沒來得及抓住任何細節。

  她抬手揉著太陽穴,眉頭微蹙,笑意也斂起七分。

  「那你的未婚妻一定特別幸福吧,能被愛人時時掛念著。」

  「對哦,」萩原研二低頭把兔子重新掛回腰間:「可惜小兔子離家出走了,現在都沒回來。」

  「唔,我還以為警官你是一個念家的好男人,結果居然把未婚妻氣到離家出走嗎。」

  「才不是我氣的,我可從來舍不得惹千束醬生氣!」除了那種時候。

  沒辦法,誰讓小兔子香香軟軟的太可口了,總是一不小心就沒把控好分寸。

  井上千束:「!!!」

  萩原的話好似一聲平地驚雷,井上千束愣在原地久久沒能回神。她瞪大雙眼,面上鎮定,但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發顫。

  咽下舌根處的唾液,井上千束低下頭不敢去看對面的男人。

  「你剛才說……」

  再次出聲,千束才驚覺自己聲帶發緊,聲音沙啞猶如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她停頓住未說完的話,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道:「……你的未婚妻叫什麼名字?」

  「千束,井上千束。怎麼了嗎?」

  「我……」

  再次用力咽下唾液,井上千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仰頭微笑著看向面前的男人,風輕雲淡道:「沒什麼。」

  耳邊是砰砰心跳,但千束不敢回答。她還沒弄清自己的身份,擅自和記憶以外的人接觸並暴露身份,只會增加她的風險。

  特別是眼前自稱是她未婚夫的長發警官,和前些天偶遇的波本。他們的身份太特殊,一紅一黑,是至死方休的對立面。如果千束搞錯了隊伍擅自自爆,等待她的將會是洪水猛獸般的災難和陷阱,直至她被榨干最後一份利用價值,奔赴死亡。

  「哎呀!」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驚呼一聲:「我打算去杯戶那邊嘗嘗他們新推出的點心,再不去可能就來不及了。」

  「不知我能否有幸知道警官你的名字和課室,」千束雙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動作,垂著眉尾一副祈求的表情:「你放心,絕對不是為了追求警官哦。只是警官你實在是太帥了,忍不住想在回去後把這份巧遇吹捧給朋友聽。」

  「可以哦,」萩原背著手笑道:「萩原研二,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警部,馬上就要升職為爆/炸物總負責了哦。小姐你的名字呢?」

  研二……

  井上千束凝視向面前的男人,心思卻已經游向別的地方。

  「研二」的發音開頭是「K」,他似乎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兩枚戒指的主人現在已經找到一個,現在只剩下發音開頭是「J」的男人了。

  但千束不欲多做停留,她吐舌故作調皮道:「我是某位大明星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可兒。……啊,再不出發真的來不及了,萩原警官我就先走了哦,有緣再見。」

  「好哦,有緣再見。」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招手朝千束道別。對方身影從他視野裡徹底消失時,笑意也從他臉上消失。

  他沉著臉,眉頭蹙成個川字,整個人陰沉得可怕。

  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機,萩原在撥通自家幼馴染的號碼時,指尖微微顫動。

  「陣平,我今天遇到一個疑似是千束的女人。……你也遇到過?是不是一頭短卷發。……不,這次大概真的是她。……我知道我們弄錯過很多次,但這次應該不會錯了。」

  無數次尋覓,付出心血和汗水好不容易才點燃一絲希望,再親手把薄弱的光亮摔個稀巴爛。他們就像兩片透明的玻璃,被一次次狠狠重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用心血作膠慢慢粘回去,再摔碎。

  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萩原研二,他們都已經怕了。次數太多,心已經變得麻木。兩個被奉為機動隊王牌的男人就快要在一次次從失望到絕望的轉變中患上習得性無助。勇往直前的惡狼頭一遭怕了,在千束的事上變得畏首畏尾。好像只要強迫自己挪開目光,就不會再次受傷——反正這次也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吧,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用力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明明交接班前才補充過水分,萩原此時卻覺得喉嚨一陣發干。

  他說:「陣平,我們……再賭一次,怎麼樣。」

  語氣認真而莊嚴。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才傳來松田陣平沉悶的聲音。低沉動人的聲線此刻微微發顫,松田陣平嘴唇張了又合,一顆心試圖穿過用纏滿荊棘倒刺編織成的牢籠。

  他說:「……好。」

  就當做是一場豪賭,如果再次失敗,被拼合了無數次的玻璃這次大概真的會破碎到再也無修補的可能性。

  一旦失敗,破碎的希望會在胸口留下深可見骨的傷,是日夜糾纏的鬼魅,是……走向毀滅的子彈。

  作者有話說:

  提示:不要指責千束為什麼不去相認,因為她沒有上帝視角。一個臥底,在沒有失憶的情況下都必須謹小慎微地做事,不然一步錯直接滿盤輸。千束身份本來就敏感,現在又失憶,她當然不會因為萩原一句「我未婚妻叫千束」就屁顛屁顛跑上去:「我是你未婚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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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井上千束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再次與松田陣平相遇居然會是在命案現場。

  突然響起的尖叫聲,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自稱是偵探的八字胡男人和不知從哪翻出塊手帕就開始調查命案現場的同樣自稱偵探的國中生小子,劉海凸起個小角的國中女學生帶著顫音撥通了警視廳的電話。

  井上千束本不欲攪這趟渾水,她根本不認識被害人,但那位擁有色彩的偵探小子非要拉住她,說她和其他幾位都是犯罪嫌疑人。

  「我不認識受害人,我甚至沒有殺人動機。」

  「姐姐你確實沒有殺人動機,但案發時你一直都坐在關鍵位置,能目擊到大量關鍵信息。所以能拜托姐姐你也一起留下來嗎。」

  「……行吧。」

  畢竟如果她鬧著非要離開,反倒會引人注意。

  警視廳效率倒是快,不過十來分鐘,一身西裝的卷發男人戴著一副墨鏡就從匆匆趕到的警車上走下來。看他和周圍其他警官對話時的語氣,似乎還是一個負責帶隊的小隊長。

  「帶我去命案現場……唔。」

  松田陣平在看到井上千束時先是心頭一驚,而後皺眉。人群中的女人猶如自峭壁處跌落的山石,在好不容易才得以平靜的湖面再次掀起巨浪。

  「是毛利先生啊,」跟在松田陣平身後的一名警員出聲到:「還有工藤老師家的那位小偵探。」

  「警官先生,」工藤家的國中生小子上前兩步,抬手指向身後幾人:「這三位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都有殺人動機。」

  「你這小子,又搶我的台詞!」

  八字胡男人握拳呲牙,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劉海凸起個小角的國中生。穿著小西裝式校服的女孩子兩只手緊緊揪著毛利先生的衣擺,蜷縮在他身後,低著頭似乎有些害怕。

  井上千束皺眉,她坐在沙發上單手托腮,瞥了眼對面一大一小兩個自稱偵探的男人,遂把視線挪向幾步外的卷發警官。

  在與萩原研二偶遇後,井上千束回去翻出了一年多前的綜藝欄目老老實實重頭過了一便。眼前這位卷發警官叫松田陣平,名字發音確實符合婚戒上刻下的「J」。雖說他現在出現在命案現場,疑似是搜查一課的人,但一年多前的綜藝上確實把他介紹為警視廳機動隊的精英王牌。

  大概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所以轉課了吧。

  思緒翻湧,井上千束已經認定了松田陣平就是那枚刻著「J&C」婚戒的主人。但很可惜,松田陣平的右手手指上空無一物,沒有井上千束所期待的和她掛在項鏈上同款的婚戒。

  搜查一課的警官——特別是東京警視廳的搜查一課,能讓他們出警,十有八九都是命案。為保證不破壞犯罪現場,白手套是必須裝備,搜查一課的人誰不是恨不得在外衣口袋裡塞上個四五雙白手套。

  在頻繁摘、戴手套的過程中,戒指非常容易丟失。所以在轉入搜查一課後,松田陣平就把屬於自己的那枚婚戒放心紅色絲絨盒裡,小心翼翼地存放進抽屜深處。

  雙手托腮,井上千束垂下視線盯著自己的鞋尖陷入沉思。機動隊裡名字發音是J的人肯定不止眼前這一位警官,她還需要更多信息加以佐證。不然萬一一切都只是巧合,是她的一廂情願,那就尷尬了。

  眼珠轉動,井上千束偷偷瞄向正雙手插兜聽工藤新一闡述經過的卷發警官。松田陣平帶著墨鏡,叫人看不出他的視線,但墨鏡下一雙海洋般深邃的眸子卻已然悄悄飄向井上千束。

  他不期然想起萩原研二的話。

  ——那個短卷發的女人也許真的是千束也說不定哦。

  一雙失了光亮的眼細細打量向幾步外的女人——聲音和容貌完全不同,看向他時的視線也寫滿冷漠淡薄,這個女人真的會是千束嗎。

  松田陣平在尋找千束這件事上已經輸了太多次,甚至因此患上習得性無助。

  他先是鬧著從機動隊強行轉課到搜查一課,以近乎自毀的方式連軸加班,瘋狂搜集資料,就只為找到井上千束的下落。

  萩原研二本也打算一同轉課,但機動隊那邊說什麼都不願意放人。

  「機動隊用心栽培了你們這麼多年,把所有資源都傾斜給你們,你們怎麼能說走就走。轉課可以,但必須留下一個。」

  於是萩原研二留了下來,把一切希望寄托於比他更擅長推理的松田陣平,期望著他能早日把迷路的小兔子帶回家。

  松田陣平同樣迫切希望能早點找到千束然後把人接回家,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能得到千束一絲音訊。

  每次發現和井上千束相關的信息或是疑似井上千束的人,松田陣平就會火速解決手上的活計,一刻不曾停息地直奔目的地,然後被掐滅所有希望。去時有多忐忑和期望,歸時就有多落魄和難堪。

  後來松田陣平抱著一絲僥幸地想,也許是自己去晚了,慢了一步所以才再次錯過井上千束的消息。於是再次搜集到和千束有關的信息時,松田把手頭的事直接一股腦塞給伊達航,踩死了油門就直奔目的地。

  但松田陣平最終也只是站在雨裡抓得兩手空空。

  不僅沒能找回他心愛的小兔子,反倒在某次焦急地趕路中發生意外。

  高速疾馳的車子在過彎時一頭撞響山體,滾滾濃煙從車頭升騰直達雲霄。若不是松田陣平捂著傷口強撐著從車子裡爬出來,大概早已隨著車子一起化作焦黑的廢料了。

  肋骨斷了兩根,躺靠在護欄上的松田陣平捂著溢血的傷口,垂下頭喘著粗氣。

  「嘶……」

  斷掉的肋骨大概已經傷及內髒,但願沒有穿刺內髒。想去找千束,就算是用爬的,松田陣平也願意。但他光是從試圖從地上坐起身,胸腔內就一陣鑽心的痛。薄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強撐著撥通救護車的電話,松田陣平再無能力活動。

  在被匆匆趕到的醫護人員台上擔架時,松田陣平已經因失血開始手腳泛涼,他蒼白著張臉,意識也開始恍惚。被幾人合力台上救護車,松田陣平半瞌著眼睨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閃動車燈,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千束的臉。

  越是拼盡全力,就越是覺得自己渺小無力。奮力掙扎,把自己豁出去卻永遠只能以慘淡的結局收場。松田陣平頭一遭理解了自家老爸在被毀掉職業追尋十余年的夢想後為何會一蹶不振,成為被人唾棄的酗酒醉漢,就此消沉下去。

  但松田陣平不能醉,他是警察,是為百姓立命的正義之刃。他必須以清醒的狀態去直面一切,眼睜睜看著鈍刀一次次從他口頭生生剜下一塊又一塊心肉。

  松田陣平過去這一生是如此糟糕又悲壯。

  早逝的母親沒能在松田陣平的記憶裡留下太多片段,他只能靠泛黃的照片幻想母親的溫暖。

  剛升至小學,本該有輝煌未來的父親就因子虛烏有的罪名鋃鐺入獄。待父親終於洗清冤屈,他早已職業盡毀。於是父親夜夜酗酒,敗光家裡所有資產,對松田陣平更是不管不顧。

  依托父親的朋友們接濟,松田陣平近乎可以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和萩原研二熟絡,尚未破產的萩原一家也算得上資產雄厚,他們自然願意幫助松田陣平——只是多一張嘴一起吃飯罷了,更何況萩原和松田間又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之後他遇到了降谷零,一個初次接觸就直接和他因為觀念衝突直接在辦公樓底下大打出手的白痴。後來雖然成了關系親密的同期,但那家伙畢業就失蹤,和諸伏景光、伊達航一起分別被分配去了難以見面的地方。

  再之後是井上千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松田陣平記得和千束的每一個瞬間,確認關系時的興奮、第一次親吻時的醋意和眷戀、初次擁抱時的貪婪和瘋狂。一切歷歷在目,好似一張張保存完好的膠片被妥善放置在記憶的抽屜裡。

  苛刻的生長環境為松田陣平種下了不輸任何人的傲骨,但命運從來不肯放過他。

  先是最重要的朋友差一點就死在爆炸案裡,險些化作風中的塵埃,連個可以念想的物什都不存在。

  而後是千束——她是尚活於世的、對松田陣平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但千束卻驟然消失在茫茫人海,生死不明,杳無音信。

  求婚那天,松田陣平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坐在沙發上反復打開手機確認時間,忐忑、期待又急不可耐地等待千束回家。

  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期盼著千束早點回來,卻已經悄悄用手機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東京各大婚禮司儀公司的口碑和評價。松田陣平滿心盤算著要為千束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卻不想分別前千束紅著臉說要嫁給他便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面。

  沒有留言、沒有信息,井上千束只給松田陣平留下了被爆/炸的衝擊搞得一片狼藉的陽台和散落一地帶血的玻璃碎片。

  剔透鋒利的碎玻璃可以被打掃干淨,但它們卻一片片狠狠扎進松田陣平的心髒,隨著每一次跳動順著血管四處游走,割裂全身。

  松田陣平甚至頭一遭痛恨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聰明頭腦。就算不去刻意思考,他也已經在腦海裡完整生成井上千束從高樓墜落時的畫面。

  回憶重新對焦於車禍當天。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個不停,被推進醫院的松田陣平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眼前閃過的依舊是千束眉眼含羞朝他點頭,淺笑著說願意嫁給他的畫面。

  「千束……」

  自此,松田陣平患上了應激障礙,或者說出現了習得性無助症狀。

  松田陣平是第一個找到井上千束的,卻也是第一個在她冰冷的注視下退縮的。

  ——陣平,我們再賭一次吧。

  要賭嗎。

  賭吧。

  患上習得性無助的人想要在無助的事上再次鼓起勇氣,需要莫大的勇敢作為支撐。一旦失敗,大概會碎成一片片,愈發把自己困在長滿荊棘的牢籠裡,再難逃脫。

  但松田陣平還是決定賭一把。

  只要能找回井上千束,他願意把心掏出來放在陽光下暴曬,碎成一片片再粘回去。

  只要他能找到她。

  飛速解決完案件,松田陣平把包括井上千束在內的一行人全都帶回警視廳。他打算在完成筆錄工作後,找間空余的辦公室或者無人的走道,和面前神似千束的女人好好談談。

  井上千束確實也想和松田陣平談談,但不是在警視廳談。

  她的易容和變音技術本就不如貝爾摩德精湛,警視廳裡又全都是警察——從職業組精英到已經摸爬滾打數十年的高層,可以說全日本超50%的警察精英最終都會流向東京警視廳。

  她這跟主動打包送貨上門有什麼區別,誰知道她會不會被某個接觸過易容技術的警視廳大佬給看出端倪來。

  而且井上千束偽裝假面下的真實容顏是一張曾在警視廳搜查一課工作了整整三年的臉。更糟心的是,搜查一課有足足九個系,千束當年是在一課三系任職,松田陣平居然也被調到了一課三系。

  這該死的緣分。

  如今她乖巧地坐在金屬長椅的一端,低著頭像只膽怯的鵪鶉,恨不得從原地消失。

  周圍人來人往,全是穿著西裝的一課三系警官。井上千束不認識他們,但保不准他們認識她。

  但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

  一個短頭發的干練女警從抱著一份用文件夾固定好的資料從井上千束面前走過時,她正低著頭不停默念著「你們看不見我」這樣的台詞。

  佐藤美和子原本都已經從千束身邊經過了,但走出沒幾步,她就猛地頓住腳步,雙眼微瞪回頭看向身後長板凳上的女人。

  「怎麼了,佐藤警官。」

  「你覺不覺得……那個女人有點像失蹤已久的千束警官。」

  默默把頭埋得更低的井上千束:「……」

  「是挺像的,但是長相不一樣。」

  「也是,大概只是巧合吧。不過也是難為松田警官了,處理的案件裡居然有人和千束警官在神態上如此相似。」

  用余光送走漸行漸遠的兩名警官,井上千束的後背已經爬滿了冷汗。

  她不知道搜查一課有多少人知道組織的事,警視廳又已經調查到了哪種程度。如果被洞察真實身份,她又會落得何等境遇。

  必須逃離警視廳。

  「你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和松田陣平同小組的新入職警員高木涉坐到井上千束身側,他笑著試圖安慰井上千束:「第一次進警視廳會不安是難免的,但是請不用擔心,我們只是進行一些簡單的筆錄,很快就會結束的。」

  松田陣平為了能預留出和井上千束單獨談話的空間,特意把井上千束安排在了最後,先對其他人進行筆錄工作。但這可苦慘了井上千束,她現在恨不得直接遁地逃跑。

  她抿緊嘴唇,一雙偽裝在美瞳下的靈動眸子四處掃量。略作思考,井上千束向高木涉挪了幾釐米的距離,小聲衝他耳語。

  「請問……」她聲音微弱,帶著一絲顫音,似乎真的在為自己進入警視廳而感到不安:「剛才那位負責辦案的松田警官,他去了哪裡。」

  「松田警官的話,原本應該是在做筆錄工作,但松本清長警官剛剛把他叫過去了。怎麼了嗎?」

  「這個……」井上千束抬頭把垂下的卷發捋至而後,她故作扭捏,低聲道:「因為他很帥氣,所以……唔……」

  高木涉一愣,笑著出聲道:「松田警官確實很帥氣,但是不行哦,他已經結婚了。」

  「哎?結婚了!?」

  井上千束故作驚訝,但如果松田陣平是她身上那枚婚戒的主人,會已婚也是理所當然的。

  「新娘是……?」

  「我也不太清楚,松田警官結婚的事發生在我入職前,我也沒見過他的妻子。」高木涉嘆息一聲,面露遺憾:「不過聽搜查一課的前輩說,她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誒?怎麼會……好可惜啊。」

  「是啊,真的超可惜。明明松田警官和對方結婚才半年時間。」

  「……等、等一下!」

  井上千束本以為一切都在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但高木涉的話卻驚得她像丟了舌頭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剛剛說他們才結婚半年!?」

  被千束激動的反應嚇了一條,高木涉險些從座位上彈起。

  他挺直脊梁扭頭瞪大眼睛看向千束,眼底寫滿茫然:「對、對啊,半年,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她以為松田陣平應該在更早以前間結婚,起碼是一年之前,因為她醒來時婚戒就已經躺在包裡了。

  但為什麼會是半年前。

  如果松田陣平就是她在苦苦尋覓的戒指的主人,那他也太渣了一點吧。妻子剛失蹤半年就火速和其他女人再婚,這已經算的上閃婚了。但看自己對那枚戒指的珍視程度——用柔軟的紙巾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在挎包內層,她失去記憶前應該非常重視他。

  「嘖。」

  眉頭蹙緊,井上千束整個人瞬間焦躁了起來。

  比起對方是個被她錯信的閃婚男人,井上千束更願意相信是自己找錯了目標。

  說不定一切都只是巧合。

  松田陣平只是剛好名字發音是「J」,把自己錯認也只是因為松田陣平和井上千束是同事,而非夫妻。

  嘆息一聲,挫敗感讓井上千束坐立不安,視線也開始在周遭來回亂瞟。

  「這位警官,我還有點急事,能拜托你為我完成筆錄內容嗎。」

  井上千束是為了見松田陣平才待在充滿危機的警視廳,既然已經知道是自己認錯了人,那她自然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誒?可是松田警官特意交代一定要親自進行筆錄工作……」

  「拜托了,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只是筆錄而已,誰都可以的吧。……求你了警官!」

  半催促半哀求地拜托高木涉為她完成筆錄工作,井上千束逃似的匆匆離開了警視廳,甚至不願意等松田陣平出現。

  女人前腳剛匆匆離開搜查一課,松田陣平後腳就從松本清長辦公室推門而出。

  僅半步距離,卻就此擦肩。

  作者有話說:

  1.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2.「為什麼松田陣平會得習得性無助,他好脆弱哦。」

  為了避免出現這類觀點,我必須進行說明:原著裡,柯南時間線上,降谷零在諸伏景光死亡這件事上也表現出了心理防御機制干擾下的行為模式。諸如在知道事情真相後依舊把責任怪罪於赤井秀一並痛恨對方(既心理防御中的否認、轉移行為)。

  3.心理防御機制是精神分析學派用語,指個人在精神受干擾時用以避開干擾,保持心理平衡的心理機制。最早由弗洛伊德提出。常在無意識狀態下使用,如壓抑、壓制、否認、投射、轉移、文飾、解除、自居、補償作用等。

  自我防御機制有4大特種,其中2點如下:

  (1)防御機制不是蓄意使用的,它們是無意識的或至少是部分無意識的。固然,我們時常會做一些意識的努力,但真正的防御機制是無意識進行的。

  (2)防御機制似有自我欺騙的性質,即以掩飾或偽裝我們真正的動機,或否認對我們可能引起焦慮的衝動、動作或記憶的存在而起作用。因此,自我防御機制是藉歪曲知覺、記憶、動作、動機及思維,或完全阻斷某一心理過程而防御自我免於焦慮。實際上,它也是一種心理上的自我保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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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樹蔭隨風晃動,長長的白色階梯一路向上,直直通往西式建築風禮堂。金色暖陽正好,傾斜著灑進透明玻璃窗,為松田陣平鍍上一層柔軟的光。

  三堀教官穿著從衣櫃裡翻出的被防塵膜套起來的高檔西裝,叩響門扉後直接推門而入。

  「松田,」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可怕:「你確定非要這麼做不可嗎。」

  松田陣平叼著根點燃的香煙靠坐在窗台邊,他同樣一身西裝,胸口處還別著一朵盛開正好的紅玫瑰。

  松田陣平扭過頭看向三堀教官,沒有說話。片刻後,他扭頭重新看向窗外。

  死寂般的空氣裡凝著一層蕭瑟意,猶如豐收前夜滿地瓜果被極端天氣下的冰雹砸了個稀巴爛,喜悅和希望被盡數擊碎在黎明前。

  三堀教官緩緩閉上雙眼,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嘆出,胸口起伏亦如他復雜的情緒。

  「你沒必要這樣做。」

  松田陣平還是未答,他只是仰頭看向窗外落於樹梢處的青雀。據說看見青鳥會走好運,不知青雀是否也能為他帶來些許幸運。

  窗外的雀嘰嘰喳喳,松田陣平卻心如止水。他沉默片刻,才緩緩出聲道:「不,我必須這樣做。」

  「你到底懂不懂!」

  三堀教官上前兩步,又強迫自己定在原處。拳頭握緊又松開,青筋在手背鼓起。

  他想揪住松田陣平的衣領,搖晃著、撕扯著、怒吼著,讓他清醒一點。

  但三堀只是咬緊牙關死死瞪著松田陣平,目眥盡裂:「這場婚禮根本就不該舉行!你應該去奔赴更美好的未來,而不是把自己親手關進牢籠作一只困獸!」

  松田陣平扭頭看向三堀教官。他們沉默對視,眼底是秋風冬雪的凄惻和噴湧的烈焰濃漿。一個淡漠凄冷,一個憤怒暴躁。

  無聲的對峙持續良久,直至萩原研二推門而入,才打破了房間內的僵局。三堀教官就像是一枚被雨水浸濕的炮竹,就算引線被順利點燃,他也只能啞了聲音,莫不作響。

  「誒……」長舒一口氣,三堀感覺自己一夜間仿佛老了十歲。死死拽住的拳頭終於松開,他垂著眉眼,像個沒休息好的老家伙,渾身都透著疲憊。

  「我就不勸你了,你自己考慮清楚,現在悔婚還來得及。」

  說罷,三堀教官轉身向屋外走去。

  手握住門把擰動,拉開房門前,三堀再次頓住動作。他沒有回頭,只是再次哀嘆出聲:「松田,退婚吧。雖然賓客都已經來得七七八八了,但就算你現在反悔,我們大家也不會怪罪你。」

  「我們……不想看你這樣。」

  說罷,三堀轉身拐出房間,順著細長的過道漸行漸遠。

  他該去新娘那邊看看情況了。

  「小陣平。」

  萩原研二點上一根煙,也靠坐在窗台邊。他吐出口煙圈,回頭凝視著天邊緩緩飄過的雲層。

  低沉的嗓音似大提琴共鳴,琴弦震動,卻似要斷裂一般藏著撕心裂肺的痛意。

  他說:「你真的……想清楚了。」

  四目相對,蔚藍色眸子裡沉澱著同等的愛意和凄苦,曾經璀璨動人如天上星的眸子如今日漸暗沉,似被磨損的寶石,失了它本該有的光澤。

  「我……」喉結滾動,松田陣平抬頭望向空蕩蕩的天花板:「……已經想清楚了。」

  一語落罷,房間內再次陷入死寂。不知沉默了多久,直至枝頭的鳥兒扇著雙翼離去、柔軟的雲被風推著離開窗外的天空,萩原研二才低笑出聲。

  胸腔震動,每一聲笑都拉扯著他的心肌,很痛。

  抬手揉過長發,五指穿過用發蠟打理定型過的烏絲,萩原研二垂下視線再也笑不出聲,連扯動嘴角擠出個笑都覺得痛。

  「小陣平你還真是愛胡鬧,要是被千束醬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大概會氣到把我們兩個一起拉黑。」

  「是啊。」

  松田陣平嘆息出聲,他站起身把嘴邊的香煙碾熄在堆滿煙蒂的玻璃缸裡——裡面堆成小山的煙頭全是他一個人的傑作。

  松田陣平勾起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眼神也跟著溫柔了下來。

  「要是千束知道了,一定會把我直接鎖在門外面,沒個三五天絕對不會消氣的吧。」

  從桌上抓起煙盒,松田陣平試圖再次擠出根香煙,才遺憾地發現桌子上最後一包煙也已經被他給抽空。

  「萩,你那還有煙嗎,給我一支。」

  「還抽?你的肺不要了?」

  「僅今天而已。」

  「嘖,行吧。」

  之後等待婚禮開始的漫長時間裡,兩人都只是沉默。他們抬頭望著天空中隨風飄散的雲,一言不發。用超負荷工作衝散痛苦的兩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安靜地坐著,任由思緒放空飄遠。

  古老的鐘聲響起,是婚禮即將開始的信號。

  窗外的青雀已經飛遠,雲層也已飄遠不見蹤影。烏雲慢慢聚集,天色變暗,似乎就要下雨。

  萩原:「走吧新郎官,到你登場了。」

  ……

  一字肩的婚紗上鑲嵌著無數亮片和閃鑽,魚骨設計能勾勒出新娘的曼妙腰肢,裙擺外層是用亮片細密縫制成的圖案,蓬蓬裙設計,寬大的輕奢拖尾。

  是一件能讓不少向往愛情的少女捧臉尖叫的絕美婚紗。

  能穿上它的新娘一定特別幸運。

  鋪著紅毯的白色禮堂內,搜查一課和機動隊的警官穿著被熨燙整齊的西裝坐滿房間。

  紅玫瑰被扎成花球,點綴在各個角落,氫氣球掛著透明薄紗浮在半空。

  禮堂內一片喜慶,但沒有人在笑。所有人都板著張臉,坐得整齊。空氣裡飄蕩著沉默和壓抑,他們偶爾交頭接耳,誰也不敢大聲說話。眉頭緊鎖,個個人愁容滿面。

  「松田警官他真的要這樣做嗎……」

  「真的沒問題嗎,這樣不太好吧……」

  「上面已經默認他的做法了,我們就不要再多嘴了……」

  「但果然還是覺得不太合適,這樣的話不是太可憐了嗎……」

  低低細語間,松田陣平一臉莊嚴認真的走進禮堂內。他的出現好似為全場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挺直了背,雙手握拳整齊地放在自己大腿上。

  受邀參加婚禮的警員們整齊劃一又過分莊重,恍惚間似乎不是在參加一場盛大的婚禮,而是在舉行一場連空氣都變得沉重的葬禮。

  屋外黑雲傾壓,光線被遮蔽住的禮堂倏然變暗。

  暴風雨即將襲來。

  典雅莊重的婚禮進行曲響起,延續著美好的夢。

  松田陣平在紅毯盡頭站定時,全場所有人無一例外地放緩了呼吸。他們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陣平甚至不敢眨一下,深怕驚擾易碎的夢。

  身後的大門被用力往外拉開時發出綿長的咯吱聲。

  眾人人齊刷刷轉頭向身後望去,松田陣平也轉身面上掛笑,看向門外的新娘。

  事先准備好的紅玫瑰從禮堂頂端飄落,花瓣在空中飛舞,洋洋灑灑,甚是浪漫。

  門外的人在漫天花瓣裡邁著步子進入禮堂。

  昏暗的禮堂突然一聲巨響,驚雷劈開天空,撕裂都市的寧靜。

  映亮半邊天的驚雷迸出刺眼的光,蒼白的光芒不過短短一瞬,卻足以叫禮堂內眾人看清門外踩著紅毯一步步緩緩進入的人。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該由父親牽著前娘從正門進入,把她的手放進新郎掌心。

  但門外只有三堀教官一人。

  雙鬢已經泛白的威嚴教官滿臉疲憊,眼神卻堅毅莊重。他站得筆挺,手中卻捧著一襲潔白的婚紗——這場婚禮沒有新娘。

  被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柔軟的紅毯上沒有聲音,卻在所有人耳邊發出隆隆巨響。心髒好似一面鼓,被錘得咚咚作響。胸腔內苦悶壓抑的痛,有些警員甚至已經扭過頭閉上了眼,不願去看眼前美好卻又殘忍破碎的畫面。

  小川香織捂著臉無聲哭泣,卻不敢發出一絲絲抽泣聲,怕褻瀆這場沒有新娘的婚禮。

  「松田陣平先生。」

  白發蒼蒼戴著圓框眼睛的老者站在松田陣平和手捧婚紗的三堀幾步外,他干枯的手指微微發顫。

  「你是否願意娶井上千束小姐為妻,不論富貴貧賤、年輕衰老,都愛她忠她保護她,相伴一生。」

  唇瓣顫動,松田陣平卻擠不出一絲聲音。

  這曾是他夜夜幻想期待的場景,是光是想像都覺得心情澎湃的美好。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他卻沒有一絲狂喜之情。心弦顫動似要崩裂,干澀的眼睛一陣發酸。心裡空蕩蕩的,他好似無根的孤魂野鬼,不知該去往何處。

  喉結上下來回滾動,好半天後,松田陣平才沉聲道:「我願意。」

  「井上千束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松田陣平先生,不管順境逆境,都互敬互愛,直到永遠。」

  沒有新娘的婚禮,自是無人應答。

  但恍惚間仿佛井上千束就站在那裡,笑著與松田陣平對視,紅唇微啟,眉目含情,用溫柔而莊重的語氣緩緩說出那句「我願意。」

  「那麼,新人互換戒指。」

  松田陣平從紅色絲絨盒中取出婚戒。

  「戴上婚戒。」

  他把刻有自己和井上千束名字發音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現在,親吻新娘。」

  松田陣平接過被三堀教官捧在掌心裡的婚紗。

  他低下頭,莊重的、神聖的、認真的,在他為千束親自挑選的婚紗上落下一吻。

  「轟隆——!」

  窗外雷聲再起,豆大的雨珠似幕簾般細密砸下。

  松田陣平雖然在笑,千瘡百孔的心卻在流血哭泣。

  這場淹沒城市的瓢潑大雨,或許是老天在為已經精疲力盡的他哭泣。

  無人瞥見松田陣平親吻新娘時,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過,滴落在親吻處往上三分的位置,暈染開淺淺的淚痕。

  松田陣平結婚了,婚禮就在半年前。

  那是一場沒有新娘的婚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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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烏丸集團名下的小診所向來冷清,畢竟其主要接待的對像都是在任務中受傷的組織干部,和追求一些被正規醫院所不被允許的項目的權貴們。

  烏丸集團的研究員偶爾也會帶著他們口中所謂的實驗體來進行各項身體檢查,但頻率不高。

  在這間規模龐大的私密診所雖然偶爾會被一些戾氣過重的組織成員威脅,或是被嬌氣的權貴因為一點痛疼就破口大罵,但工作清閑,烏丸蓮耶又舍得砸錢,對那些自我約束和道德底線不高的醫學人員而言,這裡確實算得上是天堂。

  但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情願。

  當初為井上千束進行頭部電腦斷層掃描的麻衣醫生就是想從這間診所逃離的醫者之一。

  她本是東醫大的高材生,一朝被愛情衝昏頭腦,自甘縮在後院一畝三分。再次拾撿起破碎的勇氣,卻已經因為和社會脫節太久,簡歷上有大段工作空白,任憑學歷光鮮亮麗也難以在東京這樣的大都市找到一份優質工作。

  尋尋覓覓,好不容易被一家看上去規模不錯的診所錄用,卻因此上了賊船。窺見惡魔身影的人要如何逃脫黑暗,即便麻衣醫生沒能看清惡魔的真實面容。

  麻衣醫生其實是認得井上千束的,不僅認得,還有一層其他關系。

  她至今都還記得三年前井上千束和那個金發男人是如何從前夫的拳頭底下把她救下。

  ——「離婚吧,重新開始新生活。」

  ——「我願意幫你支付半年的房租,等你工作穩定了再慢慢還我。」

  麻衣醫生自認是沒臉見井上警官的。對方用心幫她,她卻從狼窩掉進虎穴,哪怕這一切非她所願——出於慚愧和不敢麻煩別人的心態,麻衣雖然有意識到診所的不對勁,但出於沒錢的窘迫,又不願意再接受井上千束的接濟,她甚至沒多做猶豫便選擇了入職。

  但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這間診所再次遇見井上千束。

  身上染血的女人被送來時已經失去了意識。

  受頭部外傷的關系,大明星克裡斯——組織裡的人稱她為貝爾摩德,她取下了井上千束臉上的易容,麻衣醫生這才得以窺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的真容。

  麻衣承認自己在看到井上千束時慌了一瞬,但她更想幫千束,亦如當初千束幫助她時那樣。但除了以電話或網絡的方式向井上千束提供醫療建議和康復訓練建議,她什麼都做不了。

  直到一周前井上千束再次回到東京……

  「從斷層掃描來看,」麻衣把片子掛在觀片燈前細細打量:「你的海馬回CA1區域已經恢復了大半,雖然還沒能完全康復,不過從功能性核磁共振來看,在紐約的這段時間你有按我說的好好進行記憶訓練。」

  她扭頭看向井上千束:「有記起什麼來嗎?」

  在麻衣對面落座的女人沒有說話,她只是垂下視線,思緒翻湧。

  除了那晚彩色的夢和夢中向她求婚的男人,她確實又夢到一些模糊的場景。

  但盡是些零碎的片段,根本無法串聯歸納。

  如同一篇千字長文,但每個段落都被全部打散,再把句子裡的字詞細細掰碎。井上千束無法把零散的字詞重新編排成完整的文章,也做不到把前後順序未知、模糊不清的畫面整理成線。

  但井上千束暫時還不想讓組織知道自己已經開始逐漸恢復記憶的事實。

  「不,」她緩緩搖頭:「我什麼都沒能回憶起來。」

  「是嗎……」麻衣醫生蹙起眉頭,她咬著筆杆沉聲道:「按理來說應該已經開始會出現記憶片段了才對。」

  井上千束低下頭沉著臉色一言不發,目光卻斜向上瞥了眼面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核磁共振圖的麻衣醫生。

  誰知下一秒,麻衣突然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排字,按在桌子上遞到千束面前。

  ——「你不希望組織知道你已經開始恢復記憶?」

  井上千束雙眼微瞪,而後又眯起。她歪頭,掛著淺淺的笑,靈動的翠色眼眸裡盡是無辜茫然。

  「麻衣醫生你在說些什麼呢。要是能恢復記憶,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麻衣卻只是沉默,她直勾勾地看向井上千束,片刻後才垂下視線出聲道:「井上警官。」

  井上千束眯起眼與麻衣對視,她雖是在笑,眼底卻泛起寒意。

  「我……」麻衣頓住嘴邊的話,她嚇得往座椅靠背縮了下,深呼吸幾次調整情緒,才繼續出聲道:「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但你曾經幫過我。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幫助你。」

  「……」

  稍作沉默,井上千束笑著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肩膀,不置可否。她失去了記憶,除了戒指的主人和在記憶片段裡閃回的看不清臉的男人,她很難對其他人投以半分信任。

  正因為沒有記憶,每個人都可以擺出可憐真誠的嘴臉對她說曾被她所救,以報恩為借口獲取她的信任。

  千束單手托腮,繞開了眼前的話題。

  她道:「我讓你弄的藥,你准備好了嗎。」

  「已經准備好了。」

  伸手接過麻衣遞過來的藥物,井上千束在唇邊豎起一根食指:「噓……這件事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特別是貝爾摩德,知道嗎。」

  但這其實只是一個試探。

  在井上千束眼裡,這間診所的醫生只有兩種——忠於烏丸集團的;只單純為錢和個人利益,不在乎組織內部糾紛的。

  而麻衣醫生剛才那翻話只有兩個可能:她真的曾被千束所救;她忠心於組織,發現了井上千束的異常,試圖對她進行試探。

  一個疑似已經恢復記憶卻繼續裝失憶的組織成員,神神秘秘地向組織旗下的醫生索要不可面向私人販售的違禁藥物,這其中明顯有大貓膩。

  如果麻衣對組織忠心,勢必會把這件事上報上去。

  特意提醒麻衣不可以告訴誰,其實約等於暗示了她可以把這件事透露給誰。

  井上千束早就在貝爾摩德那裡編織好了要藥的理由,就算被貝爾摩德知道了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反倒會把這件事告知千束。

  不再去管麻衣不知所措的表情,井上千束轉身頭也不回地直接離開了診所。

  井上千束眼下當務之急就是確認自己的陣營,從一切知情人口中搜羅可能有效的信息。

  目前可行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從波本口中挖取,二則是自己的未婚夫萩原研二。

  但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井上千束現在對這兩人都不夠熟悉,在接觸的過程中很可能被對方抓住把柄。

  波本在組織內可是有著最強情報員的稱號,和他對抗,井上千束沒把握能贏。而且聽貝爾摩德的意思,對方曾真情實意的把她當做寵愛的情/婦來豢養看護。

  如果波本對她的突然失蹤抱有憎意,一旦露出馬腳被察覺到真實身份,弄不好她會直接被對方囚禁。

  已經忘記安室透真實身份是日本公安的井上千束此刻正捏著下巴,擅自為安室透構思出一個黑心笑面虎的設定——畢竟組織裡就是這麼傳他的。

  但就算放棄波本轉而瞄准萩原研二,也未必能從他嘴裡挖掘到什麼有效信息。

  身為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隊長,按理來說萩原研二的專長應該不在情報套話這一領域,但他在情緒洞察方面簡直強到離譜。

  如果千束和他真的是未婚夫妻關系,井上千束嚴重懷疑自己撐不過十分鐘就會露餡。

  上次在米花公園見面,兩人只是零散的閑聊了幾句。但如果井上千束試圖從萩原嘴裡套出和自己相關的話題,弄不好真的會翻車。

  失去記憶,井上千束和他們之間的差距懸殊就像一場不公平的辯論賽。作為甲方選手的井上千束沒有任何知識儲備,腦子裡一片空白。乙方選手卻各個巧舌如簧,知識量能栽滿一車。

  抬手揉著鼻梁,井上千束頭都大了。雖然已經決定了要找他們套話,但要怎麼套,她毫無思路。

  井上千束此刻哪能想到她早就已經翻車在即了。

  機動隊唯一惡犬、投奔搜查一課的另一惡犬,和公安警犬們早已對她虎視眈眈,只待確認身份後就直接設下陷阱把兔子抓回家。

  但不等井上千束理清楚思路,被她瞄准的那幾個男人就以別樣方式主動出現在了她的世界裡。

  先是波本和蘇格蘭。

  貝爾摩德一連消失了十來天,再次出現時她直接把井上千束提走帶去了poles tara酒吧。

  此時安室透已經不再負責酒保工作,諸伏景光和諸星大也無須再進行駐唱。

  他們一身休閑裝坐在酒吧最裡側,在浪漫悠揚的歌聲中慵懶地靠坐在沙發裡。桌上三杯只被抿了幾口的威士忌在燈光下折射出淺金色澤。

  貝爾摩德帶著井上千束考過去時,對貝爾摩德向來抱有敵意的黑麥威士忌皺眉從眼底流露出幾絲警惕。

  貝爾摩德的紅唇勾起一個惡劣的笑,她單手撐著桌面,另一只手叉腰:「波本,給你介紹一只新的小貓。」

  短短一句話在安室透心底掀起巨浪,但他面色如常,只在錯愕的瞬間顫了下瞳仁。

  井上千束同樣被突然挑起的話題驚得僵住脊背,她不動聲色地瞥向對面三人,觀察著他們的臉色。

  波本和蘇格蘭倒是面色如常,但黑麥威士忌蹙著眉滿是不悅。在黑麥威士忌看來,貝爾摩德這個女人把心腹強壓過來,絕對是有所圖。

  「波本。」

  代號為黑麥,但真名是赤井秀一的男人舉起盛著橙黃色酒業的圓杯輕輕晃動,他看向波本,眼底寫滿了抗拒。

  威士忌組合雖然一直是組織裡最強的搭檔組合之一,但他們之間並不完全信任對方。只是合作了這麼長時間,小隊成員間該有的默契還是基本已經形成了。

  赤井秀一一直都知道安室透是親貝爾摩德一派的,但安室透明顯也不喜歡被監視掌控的感覺。一旦讓眼前的女人加塞進來,他們的一舉一動就都會被她傳遞給貝爾摩德。

  而且按赤井秀一對安室透的了解,他似乎對自己那只下落不明的小貓格外在意。

  赤井秀一加入的比較晚,他沒見過井上千束的真實容貌,唯一一次見面就是千束出事那次,但當時井上千束同樣頂著一張完全不同今日的假臉。

  更何況那天貝爾摩德為千束易容的不僅是臉,連身材都為千束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微調。

  借著這層關系,赤井秀一當然辨認不出眼前的女人就是組織裡一直在傳的「波本的貓」。

  赤井秀一以為安室透會如他所想那般選擇拒絕,但金發男人只是擰眉稍作沉思,客套性地和貝爾摩德推辭了幾句,便直接點頭應了下來。

  赤井秀一:「波本!」

  語氣裡聚著不滿。

  「有什麼關系呢,」波本靠向身後柔軟的沙發墊:「一只小貓而以。」

  「那就這麼說定了。」

  貝爾摩德推了井上千束一把。

  腳下一陣踉蹌,井上千束向前幾步剛要穩住身子,卻瞥見眼前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兩個男人眼底都蓄著關切。

  她不解,為什麼他們會對她露出這種神色。

  但千束更不能理解的是貝爾摩德把她塞給波本前,悄悄在她耳邊低語的那句話:

  ——「盯緊蘇格蘭。」

  作者有話說:

  這位麻衣醫生初登場於40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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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井上千束從米花飯店暫時搬到了威士忌的安全屋之一。

  赤井秀一對井上千束的加入從始至終都持反對意見,但木已成舟,他也無可奈何。

  「有任務再喊我。」

  靠在陽台抽完一整根煙,赤井秀一說完這句話就背著吉他包徑直離開了安全屋。

  三室一廳的屋子突然擠進個女人,臥室顯然不夠分。但井上千束有些抗拒和安室透同住,即便她在失憶前曾是「波本的貓」。

  井上千束不知道自己與安室透之間是否發生過什麼。但就算她真的曾對安室透動過心,對記憶一片空白的千束而言,這一切也虛幻遙遠得如同在聽第三人講述一個編織的故事,模糊又不真實。

  更何況現在她的身份不是井上千束,是貝爾摩德的心腹「可兒」。

  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從他人口中轉述得知的關系網,井上千束更信任和自己真實相處了一整年的女人。因為貝爾摩德對千束的好,是千束能真切感受到的。

  按貝爾摩德的說法,安室透很可能已經開始懷疑「可兒」這個假面下的真實身份。

  ——「沒想到波本居然對你深情到這種地步。既然如此,正好可以將計就計,把你安插到他們中間。」

  貝爾摩德交代的任務不算難,她要井上千束盯緊蘇格蘭,組織裡懷疑蘇格蘭是日本公安派來的臥底。

  ——「一旦發現異常,立刻報告給我。如果情況危機,你也可以直接殺了蘇格蘭。」

  雖然目標是蘇格蘭,但貝爾摩德不可能直接把千束塞給對方。

  蘇格蘭在組織裡出了名的清冷。溫柔卻拒人千裡之外,對女色一類的事更是懶得多瞥一眼。讓披著可兒外皮的井上千束跟著蘇格蘭,很可能會被他一口回絕。

  起碼在不知道蘇格蘭和井上千束真實關系的情況下,貝爾摩德會得出這種判斷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波本對他失蹤的小貓咪寶可寶貝了。當初千束剛失蹤時,波本還打電話來追問千束的下落。貝爾摩德要是當著波本的面直接把人塞給蘇格蘭,勢必會引起波本不爽。

  貝爾摩德暫時還不想和波本出現矛盾。

  所以貝爾摩德選擇了把井上千束交給波本。

  而且這個時候的千束已經不是一年前剛蘇醒時如同白紙般的柔軟模樣,她已經具備了起碼的自保能力。

  但對千束自身而言,如果非要寄人籬下,比起擅長挖掘信息的情報員波本,她更希望能和蘇格蘭同住。一來不容易暴露,二來也更容易套取她想要的信息。

  眼下黑麥已經出去了,波本窩在臥室裡鼓搗個不停。眼瞅著蘇格蘭一個人在廚房裡忙前忙後,井上千束在沙發上托腮稍作猶豫便起身拐進廚房,笑著主動提出要幫忙。

  「蘇格蘭先生,我來幫你吧。」

  她其實很想偷偷溜進黑麥威士忌的房間也順道搜集點信息,難得他不在。但這間安全屋的客廳和廚房是一體式的,諸伏景光只消回頭就能發現井上千束偷偷流進黑麥臥室的事實。

  弧形的菜刀把牛肉切成薄片,諸伏景光回頭睨了井上千束一眼,笑得溫柔:「沒關系的,你坐著就好,做飯就交給我吧。」

  「我才不要呢,」井上千束彎著眉眼,她抬手拽住諸伏景光腰後位置的衣料,故作明媚溫柔:「想跟蘇格蘭先生待在一起。」

  「想和我待在一起?」

  「嗯,我喜歡蘇格蘭先生。比起波本的貓,我更想做蘇格蘭先生的貓。那天我有注意到哦,蘇格蘭先生超級溫柔,是我喜歡的類型。」

  切菜的動作頓住,諸伏景光僵在原地。廚房寂靜無聲,只有鍋裡自來水即將沸騰前的微弱咕嚕聲。

  好半天,他才嘆息著放下手中的刀,轉身把井上千束的兩只手握進掌心裡。

  諸伏景光彎下半截脊背,一雙天藍色的眸子倒映出井上千束偽裝過的容顏。

  臉可以作假,但愛意卻真真切切。男人眼底翻湧的情緒似春風月色,他注視著井上千束,笑得無奈:「雖然很高興,但一想到你為了自保可能也對其他人說過類似的話,我就覺得吃醋。」

  「嗯?」

  井上千束微笑著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她一雙亮閃閃的眸子凝視著諸伏景光,腦子裡卻已經爬滿了問號。

  蘇格蘭眼底泛起的寵溺和醋意不似作假,濃濃愛意似風中正盛的玫瑰。

  井上千束嘴角飾著柔和的笑容,眉頭卻已經蹙成了小山峰:「……?」

  什麼情況,自己失去記憶前和蘇格蘭也有糾纏?!

  難怪波本和蘇格蘭對自己的加入滿是欣喜和期待。再結合黑麥威士忌對自己的到來充滿敵意的態度……井上千束沉下心思,擅自在腦子裡構思了一場狗血大劇——她難道是個同時腳踏兩條船的海王?

  諸伏景光:「怎麼了嗎,你看上去好像突然不太開心。」

  「不,沒什麼……」

  井上千束在諸伏景光溫柔款款地注視裡默默低下了頭,她對自己失去記憶那幾年的人設充滿了質疑。

  日本沒有早戀這一概念,對他們來說,能順其自然地在中學時代開啟一段甜甜的戀愛簡直是再甜美浪漫不過的事。

  過去二十余年一直都是單身,只知道一股腦學習甚至為此主動犧牲掉近乎所有社交,所以在畢業後突然開始報復性劈腿?還是說因為是孤兒,阿婆又去的早,在初嘗愛情的美妙後開始瘋狂向周圍人索取愛意?一個人不夠,於是同時找上了好幾個?

  井上千束這次主動找蘇格蘭攀談,本意只是為了試探蘇格蘭的反應,找機會慢慢靠近他,從而獲取貝爾摩德需要的信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波本和蘇格蘭之間制造矛盾。

  在故意以柔軟勾人的語調說出那句喜歡時,井上千束構思過無數種蘇格蘭會給出的回應。

  也許會被蘇格蘭直接拒絕,並因此引起波本不快;或者蘇格蘭陽奉陰違,表面上和波本稱兄道弟,背地裡卻做出對不起波本的事。畢竟在千束眼裡,組織干部能有什麼好人。

  但是……

  井上千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對方溫柔深情地回握住雙手!

  這都什麼情況!

  是對方不按規則出牌?她演,蘇格蘭就也跟著演,互飆演技打算給她來個措手不及。

  還是這家伙是真的喜歡自己!?

  這樣想來,幾天前的初次見面,弄不好不是巧合,是他們有意為之。

  井上千束正沉思著,身後波本的臥室門被哢嗒一聲推開。

  「蘇格蘭,飯快好了嗎,我有些餓了。」

  安室透的嗓音像被醉人的紅酒浸過,動人的聲線卻無端激起井上千束一身寒毛。

  像只受過驚嚇炸毛的貓咪,井上千束挺直了脊梁默默把手從諸伏景光掌心裡抽了回去:「……」

  哦豁,要完。

  潛伏第一天就被波本撞破她接近蘇格蘭的畫面,今後大概不管是蘇格蘭還是波本,她都難搞了。

  她果然不該答應這個任務。

  沒有記憶,別說避開波本和黑麥的視線去挖取蘇格蘭的信息情況,她連對蘇格蘭進行最簡單的試探都困難。

  安室透活動著發酸的肩膀,一邊向廚房靠近,一邊出聲道:「你們在干嘛?」

  咽下舌根處的唾液,井上千束不知所措:「我……」

  「唔,大概算是表白?」諸伏景光倒是笑得風輕雲淡,但說出來的話卻好似一陣驚雷批向井上千束:「千束剛才說她喜歡我。」

  井上千束:「!!!」

  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還以如此親昵的方式稱呼。

  而且居然把表白的事當著波本的面這麼風輕雲淡地說了出來,這可能會引起多少震蕩和麻煩,蘇格蘭難道完全都不擔心的嗎。

  她一會又該對安室透作何解釋。要是被安室透「領養成貓」的第一天就被打包丟出來,會淪為組織笑柄的吧。

  琴酒那家伙一定又會惡狠狠地瞪著千束,用槍指著她的太陽穴擅自發表出「廢物就該處理掉」的言論要把她一槍崩掉。

  被完全不按規則出牌的打法搞得措手不及,井上千束現在心情微微妙極了。感覺就像打牌時自己丟了一只紅桃三進行試探,結果對面直接用王炸壓她的三。

  「喜歡你……?」

  安室透頓住前行的動作,他把視線投向面色煞白的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然而此刻井上千束已經完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瞪大雙眼,就連手指都細微地顫動了起來。

  諸伏景光短短一句話卻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大到能讓井上千束直接大腦宕機。她甚至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正發生的一切。

  唇瓣顫動,好半天井上千束才艱難出聲:「你們……」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但千束不能把心底的疑惑說出口。

  萬一對方只是想詐她呢?

  一旦把心底的疑問說出來,約定於是坐實了自己是井上千束的事實。

  但諸伏景光只是笑著彎起眉眼,背過身繼續切菜。

  「放心好了,客廳裡沒有監聽器,我們都有好好檢查。對了,千束今晚要吃蛋包飯嗎。我記得上一次給你做蛋包飯時,你鼓著腮幫滿臉開心的樣子可愛極了。」

  「我根本……」不記得吃過你做的飯。

  未說完的話被腦海裡一閃而過的畫面匆匆打斷。

  被塗抹上色彩的世界裡,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把衣袖挽至手肘,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手臂。顆粒飽滿的米飯被握在掌心,在指尖被捏出規則的形狀。

  畫面晃動,一瞬即逝。

  緊隨其後被回想起的場景是金黃的蛋液被餐刀劃開滾落在米飯上,井上千束笑著說出「我要開動嘍」後,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喂進嘴裡。

  ——「喜歡嗎?」

  ——「嗯!超級喜歡!不愧是智!」

  畫面的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蓄著月色的上挑貓貓眼。

  「……束。」

  「千束?」

  井上千束在諸伏景光擔憂地呼喚中猛然回身,她瞪大雙眼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他那雙寫滿關切的貓貓眼,和剛才記憶裡一閃而過的那雙眼一模一樣。

  「……智?」

  聲音顫抖,千束喃喃低語如蚊鳴。

  「嗯?」諸伏景光沒能聽清千束吐出的音節,他彎下腰湊到千束面前,眼底滿是擔憂:「千束,你怎麼了嗎?」

  「我……」

  嘴唇有些發干,井上千束低下頭視線到處亂瞥,意識一片混亂。

  安室透也湊了過來,他抬手把井上千束搭落在胸前的發捋至耳後。手指稍稍用力,安室透用指腹壓住千束耳廓下方兩寸處的血管。

  「嗯……心跳正常。隔著易容,我也無法確定有沒有發熱,但應該不是身體不適。」

  「你……」

  井上千束顫抖著吐出一個音節,而後用力咬住嘴唇。

  她把頭瞥向一邊,深呼吸幾次後才繼續道:「你們和我曾經關系密切,對嗎。是能在短短幾天的接觸裡直接斷定我身份的密切度。」

  雖然是疑問句,用的確實陳述的語氣。

  井上千束抬頭凝視向諸伏景光,目光灼灼。

  「你們知道我是色盲的事,也知道怎麼做才能讓我看到色彩,對嗎。」

  她想看到色彩,不單單是在偶爾閃回的記憶裡,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夢見考上名校,和真正手握錄取通知書;夢裡月入過萬,和銀行卡裡真的又千萬余額……夢見自己擁有了畢生追求的東西,和真實擁有,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們知道哦,不過千束居然連這個都忘記了嗎。」

  安室透聳肩,笑得無奈。紫灰色的眸子泛起憐愛,在燈光下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奪目引人。

  「可、可以告訴我嗎,」井上千束上前兩步,她直勾勾看向安室透,眼睛甚至連眨都不眨一下,翠綠色的眸子明晃晃寫著渴望:「看見顏色的方法。」

  「可以哦,」安室透笑著歪頭,金發柔順地垂下:「看見顏色的方法就是……」

  薄唇開合,但他說出來的真相對千束而言卻寫滿了血淋淋的殘忍。

  「你騙人!」

  千束搖著頭用力捂住耳朵。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因情動而擁抱,是甜蜜的纏綿。但為達某種目的而去擁抱,是非自願、是虛情假意,這種事她接受不來。

  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井上千束自蘇醒後一直以來的偽裝和鎮定在這一刻被徹底破碎。

  對於記憶空白了六年的井上千束而言,自己醒來前還只是東大大一學生,有著完整的未來規劃,前途無量。趕完作業後熄燈在床上躺下,再次睜開眼,她就成了潛伏在陰影裡惡魔的獵犬,是披著光明外衣卻做著玷污正義勾當的無恥之徒。

  被偷走的六年時光;試圖從蜘絲馬跡中尋找自己未被黑暗腐蝕的證據;命懸一線,小心警惕著周圍所有人;破碎的夢境,沒有記憶和感情基礎的未婚夫;突然得知自己可能是個感情混亂的糟糕女人……

  現在又被告知自己擁有色彩的方式居然是……!

  而且……

  往最壞的角度去想,擁有色彩的人不止眼前這兩個男人,那她到底和多少人……

  不!她不能接受!

  「不要開玩笑了!」

  瞳孔劇烈放大收縮,臉色煞白,腳下發軟,井上千束險些要站不住。

  「千束……」

  「不要碰我!」

  井上千束一把拍開安室透試圖安撫她的手,她惡狠狠瞪著安室透,滿眼警惕:「離我遠一點!」

  說罷,她不顧身後的呼喚,扭頭衝出了屋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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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井上千束低著頭在街上亂逛,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腳下一刻不停。似乎只有把體力盡數發泄出去,才能緩解半分心頭的苦悶。

  思緒是散落一地的毛線球,亂作一團、瘋狂打結,井上千束根本抓不住任何頭緒。

  她步履匆匆,卻被人突然從身後叫住。

  「可兒。」

  井上千束回身望去,戴著墨鏡的卷發警官證雙手插兜依靠向身後的黑色四座私家車。他身側兩步外,高木警官正用手指夾著根煙緩緩吐出口白煙。

  松田陣平出聲叫住井上千束時,高木警官被驚得顫了下夾住香煙的手指。

  高木涉呲著牙一臉驚恐地扭頭看向井上千束,他瞥了眼身側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小姑娘看的自家上司,默默舉起未夾煙的手在嘴邊搭成個喇叭的形狀:

  ——快逃。

  井上千束:「……?」

  高木涉沒有出聲,但井上千束看懂了他的唇語。

  下一秒,察覺到異常的松田陣平扭過頭看向高木涉。

  高木涉:「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手,高木涉仰頭斜看向天空啜了一口煙,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幾天前井上千束被帶回警視廳時。老好人高木涉在被井上千束纏著苦苦哀求一番後,無視了松田陣平的「這個人我要親自做筆錄」的交代,擅自為千束完成了整套筆錄工作。

  這導致松田陣平從松本清長辦公室出來時,臉黑得能研磨。從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更是濃烈到叫人喘不過氣。

  被揪著衣領差點送走的新人警員高木涉絲毫不懷疑自家隊長能憑著臭到家的臉和身上那股能鎮鬼的戾氣直接把窮凶極惡的犯罪嫌疑人嚇哭。

  這哪是精英刑警,這分明是殺手黨老大哥。

  被伊達航從松田陣平手裡解救下來的高木涉頭一次理解了自家長官曾被冠以「機動隊惡犬」稱號的緣由。

  同時,高木涉也深刻意識到了松田陣平對井上千束的執念。雖然他不能理解——畢竟在高木涉眼裡,松田陣平深愛著自己已故的妻子。

  於是同樣極具想像力的高木涉警員擅自在腦子裡上演了一出莞莞類卿的大戲:他愛她,她像她,於是他想得到她。

  再次看到井上千束時,她隱在匆匆人群中,可松田陣平偏偏僅一眼就看到了她。

  「可兒。」

  在松田陣平喊住千束時,高木涉愈發鑒定了自己的狗血猜想。所以忍不住小聲喊著讓千束快逃。

  皺著眉扭頭看向高木涉的松田陣平:「……?」

  雖然不知道自家下屬都腦補了些什麼奇怪的內容,但他也懶得追究。會在意周圍人的看法,那他就不是難搞定的松田陣平了。

  拉開車門,松田陣平握住一個蘋果在手上掂了兩下,咻地一聲直接朝千束丟過去。

  「啪。」

  身體先意識一步,井上千束抬手穩穩接住了松田陣平丟過來的蘋果。

  她歪頭,有些不解:「這是……」

  「是同事送我的紅蘋果,據說是在天照神面前供奉祈願過的,能帶來好運。」

  松田陣平重新依靠回車門,胳膊肘向後撐著車頂,淡淡道:「看你心情不好的樣子,吃吧,說不定能帶來好運。就當是那天筆錄耽擱了你那麼久的賠禮。」

  「唔……」

  井上千束低頭瞥了眼掌心裡深灰色的蘋果,稍作猶豫便接受了松田陣平的好意。

  她歪頭露出個溫柔的笑:「謝謝。」

  而後便在蘋果上咬了一口,哼著輕快的曲調轉身離開了。這位卷發警官的絲絲善意如清泉用過,雖不能氣到實質性的幫助,但確實讓她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繃的情緒舒緩了不少。

  但在井上千束看不見的地方,松田陣平抬手胡亂在鴉發間揉了兩下,掏出手機便開始給萩原研二發送短信。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按動,自井上千束失蹤後就很少笑的男人難得勾起了嘴角,恍惚間仿佛當年那個一往無前、寫滿傲氣的家伙又回來了。

  但松田陣平有多愉悅,高木涉就有多茫然。

  他捏著已經燃燒得只剩煙蒂的香煙,眉頭緊蹙,一雙眸子在眼眶裡緩慢地從左邊轉到右邊。咽下喉嚨裡的口水,高木涉才不確定地出聲道:「剛剛那個蘋果……不是綠色的嗎?」

  「嗯,」松田陣平已經把短信發送了出去,他啪的一聲把翻蓋手機合上並揣回兜裡:「確實是青蘋果。」

  「那你干嘛說是紅的,而且居然還說那是在天照大神面前供奉過的……」這明明就是我昨晚在超市買的,今早上班時順手多拿了一個分給長官你。

  但松田陣平沒有搭腔,他只是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上車。」

  「哦哦,就來。」

  沒辦法,當初為了買房花光了松田陣平所有積蓄。後來井上千束失蹤,松田陣平便對尋找千束以外的事都失了興致,甚至懶得攢錢重新買一輛曾夢寐以求的新車。

  所以哪怕已經過去了一年,松田陣平依舊是無車一族。但即便沒有車,他也能靠氣場讓高木涉產生一種自己是代駕的錯覺。

  高木涉按照指令打著方向盤把車子開回警視廳,視線偶爾順著後視鏡偷偷瞥向副駕的松田陣平。向來板著臉的長官在見到井上千束後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現在正單手托腮看向窗外,嘴角也一直掛著淺淺笑意。

  「你看我做什麼?」

  松田陣平突然出聲嚇了高木涉一大跳。他自始至終都看向窗外沒有回頭,但就是敏銳地注意到了高木涉的視線。

  「我、那個……總感覺松田警官今天心情不錯的樣子。」

  「嗯,那當然。」

  畢竟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小兔子。

  迷路了這麼久,小兔子是時候該回家了。

  ……

  與松田陣平告別後,井上千束埋頭在街上胡亂穿梭。暴走了兩個小時,胡吃海塞了一堆美食後,終於冷靜下來的井上千束在拐進一條小巷子後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井上千束駐足轉身看向身後幾米外,一個拉高了T恤帽子的男人就站在巷子入口,抿緊嘴唇憂心忡忡地看向她。

  「波本,你跟我好久了。」

  「抱歉,」安室透笑得無奈:「但我和蘇格蘭都很擔心你。」

  井上千束背著手上前兩步站定在安室透面前。她掛著狐狸般可愛卻又帶著絲狡黠頑皮的笑,透亮的眸子倒映出安室透寶石般璀璨的眸子。兩人鼻尖間不過四指寬的距離,安室透甚至能感受到井上千束呼吸時從鼻息處噴灑出來的熱氣。

  千束半眯著眼歪頭:「波本,我們不回去好不好嘛,我想和你待一會。」

  現在比起所謂的任務,井上千束更想知道自己的過去。不管是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還是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她都必須尋回過去。

  但為了最大限度確實自己獲得的信息的准確度,井上千束希望能把這幾個人和外界隔絕開來。單獨挨個撬開他們的嘴,逐一問出和自己有關的信息。

  誤以為自己曾經是個壞女人,在痛苦一番後井上千束決定把壞女人的角色扮演到底。比起整日裡如履薄冰,不如干脆豁出去賭一把大的。

  缺失的記憶讓千束在邏輯思維上不可避免的存在缺陷,她已經精神疲憊了。難得抓住找回記憶的突破口,她決定要麼弄清真相,要麼奔赴死亡。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事情再壞又能壞到哪去呢。

  「波本,我們……」她低下頭咬住下唇,故作忐忑:「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單獨談談,可以嗎。」

  安室透沒有回答,他蹙緊眉心,笑容也淡了下去:「千束,這些事是貝爾摩德教你的?」

  安室透強忍著怒意,面上故作波瀾不驚。但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卻已經拽緊了拳頭,青筋也在手背鼓起。

  井上千束退後兩步拉開了自己和安室透之間的距離,她歪頭笑著、故作無辜:「才沒有呢,我只是想知道我和波本之間有沒有什麼只有我們才知道的小秘密,我們曾經不是戀人嗎。」

  「小秘密?」

  安室透眯起眼細細打量著井上千束的神態變化。

  他現在惱到不行。如果井上千束在失憶的這段期間真的曾投入過其他人的擁抱,他大概會氣到發瘋。

  但好在井上千束沒有。

  她只是根據零碎的信息拼湊出了錯誤的結論,以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方式,頂著明艷張揚的五官扮演著釣系渣女的戲碼。

  安室透上前半步拉進了他和井上千束之間的距離,身子半彎,男人的陰影灑在千束臉上,充滿了壓迫感。

  安室透眯著眼,審問中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祈求意味:「失蹤的過去一年,你有和什麼人發生擁抱嗎?」

  拜托了,請務必沒有。

  但井上千束只是轉悠了下眼珠子,道:「你都不願意告訴我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我干嘛要告訴你我的個人私事。」

  「我失蹤這一年,你也從來沒有找過我。」

  井上千束把視線挪向一邊,說著說著突然自怨自艾起來。虛情假意的扮演裡染上真實情感,是濃濃的委屈和抱怨:「一副深情的樣子,但其實都是騙人的吧。」

  在井上千束的視角,身為紅方的警官未婚夫無法找到被黑暗藏起來的她,這再所難免。眼前這位身份是「井上千束飼主」的金發男人,明明本身就是組織的干部,卻從來沒有找過她。

  過去整整一年,井上千束的生命裡只有貝爾摩德,和出現過三次但每次都會用槍抵著她的眉心說要殺了她的男人。偶爾也會有散布在美國的組織成員拜訪貝爾摩德,但面前的男人——波本從來沒出現過。

  井上千束歪頭望向安室透。她雖然在笑,卻眼神淡漠:「就算我真的在失憶這一年和別的男人有過親密擁抱,這樣的你又憑什麼有資格過問我的私事…唔!」

  指責的話被霸道的親吻匆匆打斷,井上千束氣極,抬手就開始捶打推拒安室透。但安室透可是在三年後能單手錘爆汽車前擋風玻璃的人,整個警察廳裡能在掰手腕上贏過他的人都沒幾個,又怎麼可能會被井上千束輕易推開。

  女人越是掙扎,就越是被用力抱緊。

  唇齒糾纏,是恨不得把人揉進血肉中的擁抱。直至井上千束氣急敗壞地在安室透舌尖咬下一口,這才結束了這場近乎能抽走她所有呼吸的親吻。

  「不是說好的嗎,」安室透一手摟住井上千束的腰,一手按著千束的後背,用力把人摟緊懷裡:「不是說過,會一直是我正義的伙伴嗎。」

  聲線顫抖,似絕望之人陷入泥塘掙扎不得後,一聲聲無人回應的祈求。

  「我……」

  井上千束被安室透蠻不講理地死死摟住,無論她如何用力都掙脫不開。

  「我從來沒放棄找你,所以千束……能不能不要丟下我,我不想一個人站在陰影裡……」

  安室透用力抱緊井上千束,他把頭埋在千束頸間,高大的身形中無端透出意思脆弱。

  她雙手抗拒地抵住安室透的胸膛,身子卻不可避免地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貼在安室透胸口。耳畔是咚咚心跳,井上千束瞪大了雙眼陷入迷茫。

  腦海中畫面再次閃回。她似乎曾站在一個類似辦公室的地方,也是以同樣的姿勢被安室透強行擁入懷。

  ——「千束,我好想你。」

  是安室透的聲音。

  ——「井上千束……協助人……為國捐軀……」

  陌生略帶沙啞的嗓音,似乎是個中年男性。

  ——「做得到!」

  是自己器宇軒昂的聲音。

  ——「零,你會是我正義的伙伴嗎?」

  屏幕上一閃而過的字樣,似乎是被她發送出去的短信。收件人那裡明晃晃寫著降谷零三個大字。

  閃回的記憶暫時抽走了井上千束思考的能力,她推拒安室透的雙手改為攀附,身體的重量整個依靠向安室透,以此來避免自己重心不穩摔倒。

  「千束你怎麼了嗎?」

  「不……」

  她瞪大雙眼半天都沒能眨一下,煞白的小臉寫滿錯愕。

  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裡,潔白的牆體上出現了一朵盛開的銅色金屬櫻花圖案。井上千束認得那個圖案,那是日本警視廳的警徽。

  所以安室透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日本公安……?

  突然出現的記憶裡,自己在銅色櫻花下的宣誓詞,和手機上自己發送給安室透的那句正義伙伴的言論……

  「我……其實是警視廳派進組織的臥底嗎,」井上千束直愣愣地仰頭看向安室透:「你的名字是零,對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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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降谷零?」

  井上千束顫著唇瓣念出記憶裡一閃而過的名字。最後一個音節在舌尖落下時,摟住她細腰的手突然收力。

  「唔,」細腰緊緊貼向安室透,井上千束下意識推拒了一下:「波本,你太用力了。」

  「抱歉,」卸下手上的力道,安室透一瞬不瞬看向井上千束,眼底燃燒著期翼和欣喜:「千束,你恢復記憶了?」

  井上千束低下頭沒有說話,她視線垂落向一邊不願去看安室透,良久才細聲否認。

  「我只是看到了一兩個閃回的畫面。」

  她抬頭看望安室透,目光灼灼:「你先告訴我,我剛才說的到底對不對。」

  「唔,」安室透淺笑著歪頭,他也已經放松了下來:「我們先回安全屋,之後的事再從長計議,好嗎。」

  「行吧。」

  如同力氣被抽走,井上千束看向安室透時眼底透著一股濃郁的疲態。

  「我們回去吧。」

  「不過還真是意外,恢復記憶的關鍵居然是親吻嗎。」

  「才不是親吻!」

  井上千束瞬間炸毛,她呲起牙,像只生氣的大貓。

  「開玩笑的啦,不過剛才出現記憶閃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關鍵行為吧。」

  「大概……是你的那句正義伙伴和把我抱進懷裡的動作?」

  井上千束也不是太確定,她任由安室透把她的手拽緊掌心,被他牽引著走出巷子口。

  海馬體正在逐步恢復,但痊愈的過程是逐漸發生,而不是像電視劇那樣「嘭地撞擊一下」或者「被某個事件刺激過後突然捂著頭大喊一聲」,就全都想起來了。

  記憶被鎖在抽屜深處,閃回的片段是被從抽屜裡隨機取出的文件。

  身邊人的某些行為或事件會成為調取記憶的密碼鎖,高度相似的事再度發生,過去的曾經就會在眼前重現。

  「高度相似的事可以幫助你回憶嗎……」

  安室透捏著下巴喃喃自語,他牽著井上千束穿過人群,思索片刻後扭過頭看向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

  「真是的,請不要用這種失禮的眼神看著我。雖然我暫且已經確認我們是同一陣營的了,但這不代表我回憶起曾和你交往過的事。」

  「所以也許我們把曾經的事重做一遍就能回憶起來了,不是嗎。」

  「萬一沒能回憶起來呢。」

  「總得試試才能知道嘛。」

  「我拒絕。」

  安室透笑著遺憾聳肩:「好吧,看樣子只能另找機會了。」

  井上千束:「……?」

  「當著我的面說出這種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對了,」安室透扭頭看向井上千束,他蹙著眉頭憂心忡忡:「關於研二和陣平,他們的事你回想起了多少。」

  「……?」

  再次問號三連,井上千束眉頭緊鎖,眨巴著眼睛看向身側的男人。她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陣平和我有什麼關系,他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唔……」

  安室透良心上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但私心又不想解釋。

  現在千束記憶一片空白,大家都處於同一起跑線。而且比起其他三個人,千束現在似乎回憶起關於他的部分更多一些。

  天人交戰一番後,安室透抿著嘴唇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把頭扭朝一邊,滿是別扭地說了一句:「也許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嗯?這麼說波本你知道事實的真相?」

  「……大概吧。」

  「什麼叫大概,」井上千束撇嘴,忍不住小聲抱怨:「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唔。」

  追問的話再次被金發男人以親吻的方式打斷,蜻蜓點水的吻落在井上千束的臉頰,偷襲成功後安室透笑眯眯地歪了下頭:「走吧,我們快點回去吧。」

  「所以你和那位叫新村智的先生打從見我的第一面起就是在套路我對嗎。包括初見時你打翻在我身上的那杯水。」

  「抱歉抱歉。」

  「真是的……」

  雖然記憶還沒完全恢復,但確認了自己的站隊並順利辨認出一位隊友後,井上千束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放松。

  沒有記憶的這一年多時間裡,井上千束在處理每一次任務時都謹小慎微,做事更是一直處於端水狀態,深怕最後恢復記憶時發現自己站錯了隊伍。

  現在確認了自己隸屬警視廳,雖然沒能正式回歸,但起碼有了個方向。猶如漂泊在黑暗中失了方向的小船突然看見一束穿透濃霧的燈塔光亮。

  安室透說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千束,但千束也確實沒聽說過有什麼人在她失憶後試圖尋找過她。唯一的可能就是貝爾摩德阻斷了一切尋找的訊息。

  看樣子自己臥底得很成功,起碼作為一個黑方,她已經徹底獲得了貝爾摩德的信任和保護。

  安室透:「怎麼了嗎,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井上千束:「我只是在想,收網那天到來時,我大概會不忍心對貝爾摩德下手,畢竟她對我的照顧是實打實的。」

  「唔,但貝爾摩德是黑方。」

  「我知道,但是!……嗯?」

  咬住嘴唇把頭瞥向一邊,井上千束卻在街對面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一群穿著西裝的男人談笑著在黃昏下穿過人群,走在最後把西裝外套脫下掛在臂彎處的男人不正是千束傳聞中的未婚夫萩原研二嗎。

  「是研二啊,」注意到異常的安室透也順著井上千束的視線向馬路對面看過去:「關於他的事,你回憶起了多少。」

  「大概什麼都沒回憶起來。」

  雖然夢裡曾出現過模糊的身影,但因為看不清臉,井上千束也無法確認對方到底是安室透還是萩原研二。

  腳下步伐漸行漸緩,井上千束停下步子看向安室透:「波本,抱歉,我想去找萩原先生。」

  她果然還是迫切想知道自己的過去,是臥底任務以外的、自己從大學離開後有關生活的點點滴滴。只有知道完整的過去,才能組成真實的自己。

  「那我…」

  「我自己去就好了,」井上千束低著頭不敢看安室透:「放心,我會盡快回來的。」

  但井上千束從未想過,她這次去了,能不能回來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爆物處小隊的聚餐,自然少不了喝酒。井上千束落座在過道最外邊,招待生無論進出都必須從千束身側經過。在她坐的地方往裡幾米的位置就是機動隊爆物處的警員。

  在點了份三明治後,井上千束雙手托腮默默觀察著來往的招待生。在看到餐盤裡擺滿啤酒招待生從面前走過時,她突然站起身和對方險些撞在一起。

  「小心!」

  雖然沒有真的撞做一團,但招待生還是被嚇得顫了下身子,端盤裡的酒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傾斜著滾落作一團。

  幸虧井上千束及時扶了一把,才穩住了險些從招待生手中滑落的餐盤,止住了搖晃的酒杯。

  「對不起對不起,」井上千束在對方站穩後連忙後退幾步,滿臉愧意地鞠躬道歉:「我沒注意,給你添麻煩了。」

  「不,沒關系,」招待生雖然心有不滿,但還是頂著笑容表示不礙事:「您沒事就好。」

  不遠處,聽見動靜的爆物處隊員轉過頭觀察著這邊的動態。他們的頂頭上司萩原研二則單手托腮,歪著頭直勾勾看向頂著可兒偽裝的井上千束,笑得玩味。

  他的小兔子,果然上鉤了。

  難得的機動隊聚會,向來喜歡喝啤酒的男人這次點的居然是價格昂貴的西式調酒,被裝在高腳杯中的藍色漸變酒在一堆柱形啤酒杯裡格外顯眼。萩原研二在隊員的調笑聲中接過高腳杯,笑著仰頭咽下一大口。

  「新的一年爆物處也要繼續加油哦~」

  「知道啦,萩原警官未來一年也請繼續多多關照!」

  那邊笑作一團,井上千束則用筷子挑起烏冬面送入口中。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那邊的動靜。

  一個新入職不過小半年的機動隊隊員笑著舉起杯子,向萩原提議道:「說起來警官,你跟你的未婚妻差不多也已經訂婚一年了,什麼時候結婚啊,帶出來給我們瞧瞧唄。」

  話音剛落,整個爆物處如同被按了暫停鍵般瞬間安靜了下來。

  知道內情的老隊員們保持著上一刻的動作半天不敢說話,相互之間你看我、我看你。嘴裡含著食物的隊友更是連吞咽都不敢,深怕把酒水或者米飯咽下時發出的咕嚕聲音會引來萩原的視線。

  沉寂片刻,他們臉不動、光眼珠動,齊刷刷把視線轉向萩原研二。

  「噫!?」

  以前每每被問及未婚妻就會垂著眉尾或惱或傷心的萩原警官現在居然笑得一臉開心!?

  「沒問題哦,」萩原只是搖晃著手中色彩已經逐漸混合的酒飲,笑眯眯道:「下個月吧,我把我的未婚妻帶來給大家看。」

  「……」

  從萩原入職前就一直在爆物處的老前輩們互相對視一眼,心底已經延伸出無數猜測。

  ——萩原隊長這是……找了個新女朋友,還是執念太大終於開始出現臆想症了?

  他們哪裡知道,萩原在說這句話時正用被眯起的寶藍色眸子直勾勾凝視著背對他吃面的女人。

  萩原歪頭瞥向手邊的高腳杯,他特意點了一杯價格昂貴又與眾不同的酒飲,就是為了方便井上千束把他的酒從所有人的酒飲裡快速辨別出來。他雖然沒有看清,但撞到招待生那一刻,藥應該已經被千束下進酒裡了吧。

  勾起嘴角笑得開心,萩原研二仰頭直接把杯中剩下的半截酒一飲而盡。

  該說不愧是醫科博士提供的藥物嗎,分鐘不過在表盤上轉動過半圈,萩原研二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面,紅著耳尖開始說胡話。

  「千束醬……千束……」

  他半瞌著眼,哼哼唧唧不停喊著未婚妻的名字。

  按理來說萩原研二的酒量不該只是如此,但爆物處隊員顯然沒想過會有人敢當著若干警視廳警員的面在飯館這種地方下藥。

  情緒極端時總是更容易被酒精侵襲,爆物處隊員只當萩原是長期處於強顏歡笑的抑郁狀態,一直緊繃的情緒終於斷裂。所以不過一杯洋酒外帶兩杯啤酒,他就暈乎乎地栽了下去。

  「怎麼辦,我們把萩原警官送回去吧?」

  「有誰知道萩原警官的住址嗎?」

  「我知道。不過我們不需要把他送醫院嗎。我聽說急火攻心的情況下喝酒,弄不好會出現猝死的情況。」

  「唔,」萩原研二費力地雙手撐桌坐直身子,他單手撐著額頭,皺眉眯眼,試圖緩解酒精帶來的頭痛感:「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我要回家了,」他搖晃著站起身:「千束醬還在家裡等我呢,要是回去晚了,她會擔心的。」

  「警官……哎。」

  隊員們欲言又止,最終也只好派一個跟了萩原兩年的隊友陪同著把他送上車,在確認萩原安全到家後再折返回聚餐現場。

  見萩原搖搖晃晃地被隊員架上車,井上千束也匆匆結賬,戴上從安室透那裡借來的棒球帽打車跟在了萩原他們車後面。當然,在離開前她有特意多支付了一大筆小費給被她撞到的那位招待生。

  出租車一路尾隨著停在了一棟公寓樓前。

  井上千束跟著萩原他們一起拐進電梯,裝出是大樓居民的樣子按亮了最頂樓的按鈕。電梯到達八樓時,萩原研二被隊員們半攙扶著走出了電梯,井上千束側開身子為爆物處隊員騰開出入的空間,卻在電梯門合上後立馬按亮了九樓的按鈕。

  萩原研二處於醉倒狀態,走路時更是腳下發虛。爆物處隊員架著他的胳膊艱難的把人送進房間時,井上千束已經躲在八至九樓的樓梯間聽了有一會。

  待爆物處的隊友離開約莫十來分鐘的時間,井上千束才躡手躡腳取下裙子特制的金屬裝飾物,對著門鎖撬弄了一番打開大門。

  客廳裡開著燈,萩原研二正弓著身子地坐在沙發上。他雙腿分開,手肘擱在大腿上,手掌自然下垂。低頭時垂落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叫千束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井上千束心下一驚,見萩原研二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瞥了眼開著燈的臥室,心想也許隊員是把萩原送進了臥室,但他在隊員們走後又從床上爬了起來跑去客廳沙發上坐著。

  井上千束輕手輕腳地慢慢向門扉大開的臥室靠過去,服下摻了半片藥的酒飲後就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狀態的萩原卻在此時突然回頭,用蒙著霧氣的下垂狗狗眼可憐兮兮地看了眼井上千束。

  「!」

  井上千束嚇得直接屏住呼吸,她頓住了所有動作,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直勾勾看向萩原研二。

  按理來說喝下全部酒飲的男人此時應該已經睡死了才對。難道是因為她擔心會出意外,把藥掰碎只放了三分之二的緣故,所以萩原此刻才還留有一絲意識。

  「什麼嘛,我還以為是千束醬……」

  但萩原只是抱怨了幾句便重新低下了頭,呼吸也逐漸放緩,似乎進入了混沌的睡眠狀態。

  長長吐出一口氣,井上千束踮著腳尖直接閃身拐進臥室並順手關上了房門。她在萩原的床頭抽屜和衣櫃裡一番翻找,卻什麼有效信息都沒能找到。

  無奈撇嘴,井上千束把臥室門推開一小條縫偷偷打量向客廳。燈火通明的房間裡,萩原研二已經徹底躺倒在沙發上,他耳尖泛紅,皺著眉頭時不時從喉嚨裡擠出一兩聲哼唧,似乎意識和身體正在和體內的酒精以及藥物做對抗。

  「萩原,」井上千束蹲到萩原研二面前,稍作思考,她繼續輕聲道:「你和井上千束是怎麼認識的?」

  但萩原研二只是把眉頭皺得更緊,一副受了委屈的調調:「不可以和千束醬以外的女人講話,千束醬會沒有安全感。」

  說罷,他甚至直接翻了個身,面朝沙發背,直接丟給井上千束一個背影。

  井上千束又換著法子地試探了幾次,但萩原研二都只是抱著沙發上的大只兔子抱枕,嘴裡嘟囔著不能和千束以外的女人說話,便不再搭理身後的女人。

  井上千束:「……」

  該為自己擁有一個如此守男德的未婚夫而高興嗎。

  無奈嘆氣,井上千束揉著眉心一時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她抬手扯下臉上的易容,清了清嗓子,用屬於自己的聲音衝沙發上的男人輕喚出聲:「研二。」

  沙發上抱著兔子呼呼大睡的男人肉眼可見地僵住了身子,他挺直了脊梁,好半天才瞪著雙寫滿迷糊的眼睛轉頭看向千束。

  井上千束伸手撫向萩原研二,柔軟的指腹順著耳廓滑過萩原的臉頰,最後停留至下唇。食指指腹左右摩挲著男人的唇瓣,井上千束放柔了目光,嘴角勾起月色笑意。

  舌尖輕顫,她吐出的聲音繾綣纏綿:「研二。」

  雙眼瞪大,寶藍色的眸子劇烈收縮、顫動不已。好半天,萩原研二才吐出一個單音節:「你……」

  喉結上下滾動,錯愕的神情在臉上停留,片刻後,萩原研二卻突然癟著嘴一副扁下去的倉鼠餅狀態,抱著懷裡的兔兔抱枕委屈了起來:「嗚,千束醬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是誰,那個騙走你的男人是誰。」

  「……啊?」

  被萩原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對話搞了個措手不及,井上千束揪著被萩原抱住用來擋臉的兔子,費盡力氣才讓萩原露出臉來。

  「等、等一下,我沒有不愛你,我超愛你的。」

  說罷,為了增加說服力,井上千束還雙手捧著萩原研二的臉在他唇瓣用力落下幾個吻。

  「可是,」萩原垂下眉尾,搭配上他的下垂狗狗眼,看上去可憐極了:「你以前都喊我阿娜達的。」

  「阿……阿娜達?!」

  井上千束抽著眼角忍不住提高音量,臉上的微笑更是險些掛不住。雖說自己疑似還沒結婚,但和萩原研二已經是未婚夫妻關系,喊對方一句「老公」好像也不是什麼多過分的事。

  「阿……」只發出一個單音便匆匆窒住喉嚨,井上千束艱難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在萩原研二期待到近乎能發出小星星的目光中喊出完整的稱呼:「……阿娜達。」

  「嗯!」

  萩原研二笑眯眯用力點頭,身後看不見的尾巴也瘋狂搖擺了起來。自從井上千束消失後就再也支棱不起來的小花再次出現在頭頂,搖頭晃腦的彰顯著興奮的心情。

  「唔。」

  井上千束抿唇,就算以前經常喊面前的「老公」,但對失憶的她而言,這還是第一次。抬手撓著臉蛋,井上千束在萩原灼灼注視下紅著耳尖默默挪開了視線。

  「你、你能給我講講我們的第一次初遇嗎。」

  「千束醬居然連初遇都忘了嗎,」萩原研二再次扁了下去,縮著身子委屈道:「離家出走那麼久,居然連這種事都忘了。」

  「才不是呢,」井上千束連忙在萩原研二唇上再次落下一吻:「我只是想聽阿娜達講述你在人群裡一眼看到我的場景。」

  「可以倒是可以,」萩原研二坐起身,向井上千束張開個帶著酒氣的懷抱:「要老婆抱抱。」

  井上千束:「……」

  無奈歸無奈,但是和一個喝醉的酒鬼講道理是沒有意義的。井上千束綿長嘆息一聲,坐在萩原身側也向他張開了懷抱:「好好好,給老公一個愛的抱抱。」

  話音剛落,過去的畫面再次在腦海裡閃回。

  ——「名為『千束醬愛的親親抱抱』的養分不足,研二小花花就快要枯萎死掉了哦。」

  ——「給研二愛的抱抱?」

  ——「不要拉黑我。」

  從閃回的記憶裡回神,井上千束已經被萩原研二牢牢抱進懷裡揉蹭。

  井上千束:「阿娜達,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關於我們的……」初遇。

  未說出口的話被金屬扣合上時的哢噠聲打斷,左手手腕處涼涼的泛著一絲寒意。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放開井上千束,在女人反應過來前把她未被束縛的右手也拷進了手銬裡。

  雙手都被拷住的井上千束:「……?」

  她瞪大雙眼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警用手/銬,抬頭看了眼面前笑眯眯的男人,再低頭看向手腕。如此反復幾次後,井上千束才滿臉震驚地不得不接受自己被未婚夫給拷住的事實。

  再看萩原研二,哪還有剛才喝到意識懵懂的醉意,幾分鐘前還蒙著層霧氣的寶藍色眸子現在亮晶晶的,寫滿了得意和開心。

  在被男人抱住坐在他大腿上時,井上千束才一把揪住萩原的衣領:「喝醉什麼的完全是在演戲,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在你的杯子裡動了手腳。特意點那種不符合大眾口味的調制烈酒,就是為了方便我下藥並以此誤導我,讓我以為你把藥喝下去了對嗎。」

  「對哦。而且千束醬撬門好慢哦,我差點就忍不住想站起來直接給你開門了。」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扣著千束的細腰把人摁進懷裡,臉蛋在千束頸間蹭來蹭去,像極了沉迷於貓薄荷的大貓。

  「千束醬,我好想你哦~」

  井上千束:「……」

  可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一手扣住千束的細腰深怕人逃走,一手從衣兜裡翻出手機,開心到頭頂的小花開始狂舞的萩原研二撥通了自家幼馴染的電話:「小陣平,我抓到小兔子了哦,快過來吧。」

  井上千束:「……?」

  待松田陣平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坐在沙發上抱著兔子一陣狂蹭的萩原研二。和被銬住雙手、紅著眼尾坐在萩原大腿上被他摟著細腰抱進懷裡,癟著嘴一臉委屈的井上千束。

  她在看到推門而入的松田陣平時,淚汪汪的眼睛亮了一下。

  「松田先生,請快幫幫我。我覺得我和阿娜達之間可能產生了什麼誤會,你能不能幫我一起勸勸阿娜達,讓他先放開我。」

  接到電話後一刻不停趕過來的男人急到額頭都掛上了汗珠,他甚至沒來得及脫鞋,才只是摘下墨鏡放在櫃子上,就因為井上千束的一番話頓住了動作。

  如同慢鏡頭般緩緩抬頭,松田陣平雖然是在笑,但惡狼般的戾氣已經從背後騰空升起。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松田先生?阿娜達?」

  「呵,」嗤笑一聲,松田陣平邊向井上千束靠近,邊用手指勾住領結直接一把將領帶扯下。

  他咬緊了後槽牙笑得極具侵略性:「很好。」

  「噫!?」

  被拷住雙手的小兔子嚇得往萩原懷裡瑟縮了一下,然後看到面前愈靠愈近的男人臉更黑了。

  救命,這幾個男人怎麼沒一個按常理出牌的!

  這牌局我不打了,我要回家!

  作者有話說:

  晚上回來再修改錯別字(滑跪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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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2章

  柔軟的雙人床旁是能俯瞰東京車水馬龍的大面落地窗,窗外陽光正好,卻被緊閉的窗簾盡數隔絕在屋外。

  井上千束蜷縮著身子一個人側臥著躺在雙人大床上,懷裡還抱著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色大兔子。柔軟的床墊向她躺著的地方凹陷下去,發絲散開在枕頭上。空調吹出溫度適宜的風,床尾是播放著綿綿細雨聲的助眠小音箱。

  井上千束哭過的眼尾還泛著淡淡紅暈,被淚珠濕潤過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臥室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條縫,萩原研二握著門把手站在臥室外,身側半步處是松田陣平。陽光順著客廳從門縫灑向床,在床上沉沉入睡的女人身上留下一道光柱。

  已經不記得這是他們第幾次悄悄推開房門確認井上千束的情況了。

  光陰來去匆匆。一年時間不算長,但對機動隊惡犬而言,井上千束失蹤的那段日子簡直度日如年。

  下班回家後除了尋找井上千束的下落,松田和萩原對一切事物都失了興致。無人入住的兔子窩被續簽了一年,他們怕千束回來時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機動隊惡犬偶爾也會坐在堆滿兔子的沙發上發呆,仿佛千束笑著說歡迎回來的畫面還在昨天。

  他們會一直等,直到井上千束重新推開房門,笑著對他們道一句「我回來了」。

  好在他們等到了。

  此時此刻,被他們捧在手心裡的女人就抱著他們買的兔子抱枕在大床上像孩子般呼呼大睡。

  「真是的,」安室透從鋪在客廳地板的床墊上坐起身,他揉著亂糟糟的金發打了個哈欠,無奈道:「你們到底要看幾次。」

  萩原研二輕手輕腳合上房門:「沒辦法,感覺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總擔心下一刻夢醒了,千束醬就會再度從眼前消失不見。」

  就像泡沫一樣,僅是被陽光烘烤就會啵的一聲破開,消散不見。

  「比起這個,」松田陣平坐在沙發上,他從外衣內兜裡抽出根煙叼在嘴邊:「我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

  哢嗒一聲點燃香煙,松田陣平吮了一口才繼續道:「你們既然已經找到了千束,為什麼不告訴我。」

  諸伏景光把做好的三明治取出兩份放進冰箱裡,才把剩余的部分端上桌。他笑得無奈:「抱歉,我和透也是昨天才確定了千束的身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來吃三明治墊墊肚子吧。」

  「哎呀,是久違的美味料理~」

  萩原研二洗過手後也坐到了沙發上,他單手揉著有些發酸的膝蓋,撿起一個帶火腿的三明治就啃了起來。

  昨晚,他們四個大男人久違地被罰跪了。

  而且是頭一遭集體罰跪。

  井上千束說是要找萩原了解自己過去的往事,結果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放心不下的安室透帶著諸伏景光找上門,卻剛好撞見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揪著千束爭風吃醋的超級修羅場。

  「波本……」

  被拷住雙手的井上千束在看見前來尋人的兩位臥底時,眼底情緒復雜。一來羞於被撞破自己被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畫面,二來此時此刻大概也只有安室透他們能把她從眼前的地獄級場景裡解救出來了。

  結果……

  前來尋人的兩個笨蛋不僅沒能順利帶走井上千束,反而把情況弄得愈發惡劣,甚至一度差點和機動隊惡犬打起來。

  現實和記憶重疊,不斷閃回的畫面弄得大腦一團亂,無數碎片在眼前不停交替,意識亂糟糟的。

  井上千束捂著布著層汗液的額頭只想自己待一會,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閃回的記憶碎片和思路。但爭風吃醋到快要打起來的某些家伙顯然不會如了千束的心願。她一會被松田陣平扒拉進懷裡,一會又被安室透扯過去抱住,根本沒個安歇。

  情緒逐漸從委屈演變成憤怒,直至耐心被消耗殆盡。

  「煩死了,」驟然拔高的音量,被拉來扯去的女人終於徹底暴發:「你們都給我去跪好!」

  「啊嘞?」

  爭寵的動作頓住,自覺頂著茶杯在客廳跪好的四個大男人用期翼的眼神看向井上千束:「千束,你回復記憶了?」

  「沒有恢復!」

  女人氣鼓鼓地蜷縮在沙發上用力裹緊了身上的毯子:「但潛意識告訴我這句話絕對有效。」

  試圖為自己找補的安室透:「千束我……」

  「不准說話!」抬手捂住耳朵,井上千束甚至不願意多看一眼瓷磚上跪著的四個大男人:「我現在要去睡覺了,你們全都給我跪好,誰都不准吵醒我。」

  「……是。」

  低著頭的四個大男人異口同聲。

  「研二,臥室是哪間?」

  「千束醬,我帶你去~」

  「不需要你帶路,跪好,哼。」

  「……哦。」

  爬起身搖著尾巴准備帶路的萩原研二滿臉失望地重新跪回到松田陣平左邊,他把茶杯放回頭頂扶穩,癟著嘴用下垂狗狗眼看向井上千束。可憐光線伴隨著小星星不斷向千束發射出去,但井上千束只是哼了一聲,扭頭就把小星星全都彈了回去。

  「嗚。」

  研二大狗委屈屈。

  關門聲響起,井上千束已經裹著毯子把臥室門反鎖。松田陣平跪在萩原和安室透中間,他平視向前方空蕩蕩的沙發,冷哼一聲嘲諷道:「阿娜達?呵,萩你還真是敢,我記得千束答應的求婚對像是我吧。」

  一語落,安室透和諸伏景光把頭唰地一下扭了過來。他們瞪大的眼睛裡寫滿被同期背刺的震驚和慌張:「陣平你這家伙居然求婚了,什麼時候?」

  松田:「一年前,千束也已經答應了。」

  而且剛才他確認過了,婚戒一直被千束掛在脖子上。只是除了他的那一枚,還多出了一枚礙事的、不該存在的、刻著萩原名字的婚戒。

  安室透:「可惜千束全都忘記了,所以現在我們又處於同一起跑線了。」

  松田:「想都不要想,能和千束結婚的人只有我。」

  萩原抬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現在千束醬喊我阿娜達哦。」

  「閉嘴。」

  異口同聲。

  萩原:「嫉妒了。」

  「嘖。」

  再次異口同聲。

  如果沒有被其他三位打攪,井上千束可能真的會掉入萩原研二的圈套,傻乎乎地老老實實喊他「老公」。但不管是突然出現的自稱是她真正訂婚對像的松田陣平,還是自稱是她戀人的安室透,都讓井上千束瞪著豆豆眼陷入表情空白。

  諸伏景光倒是沒有自述身份,但他握著井上千束的手指,用藏著月色溫柔的眉眼注視向井上千束:「千束不是說要一直吃我做的飯嗎,還是……反悔了?」

  深情款款中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委屈,像個懂事知進退的戀人在默默忍受心愛之人的背叛。

  記憶尚未恢復的井上千束:「……?」

  她總感覺自己被演了,而且是被四個人同時演了。

  於是萩原研二好不容易才騙來的「老公」的稱號只維持了短短幾個小時就被殘忍剝奪。順帶著連松田陣平關於自己才是真正未婚夫的言論也被一同無視了。

  千束癟著嘴小聲抱怨:「誰知道你是不是也在撒謊騙我。」

  於是在井上千束沉沉睡去後,萩原研二被自家幼馴染用抱枕捂住臉暴打了一頓。

  但大概是昨晚鬧得太過頭,千束又睡得太晚,直到翌日正午,她才慢悠悠從大床上爬起來。

  揉著眼睛打開房門,井上千束光著腳站在地板上,身上還套著她從衣櫃裡翻出來的萩原的干淨T恤。

  「早。」

  沒能完全睡飽,說話時嗓音沙啞甚至藏著一股子嬌柔感。不算造作,但軟乎乎的叫人想把她抱在懷裡揉。

  於是向來愛撒嬌的萩原直接上手了:「雖然見過好幾次千束醬剛起床的樣子,但果然還是沒睡夠時迷迷糊糊的樣子最可愛。……嘶,好痛,透你干嘛啦。」

  安室透:「真是的,別總想著占便宜,趕快把人放開。」

  萩原掛上委屈的表情愈發用力地蹭向井上千束:「千束醬你看,安室透他好用力地擰我胳膊。還有我的背,都青掉了,是小陣平干的哦。」

  臉被黏糊糊蹭個不停,向來最吃研二撒嬌那一套的女人此刻只是面無表情地抬手按住萩原研二的臉,用力推開:「哦,活該。」

  萩原:「千束醬~」

  試圖撒嬌。

  「哼。」

  井上千束把人推開後就直接目不斜視地走開了。

  「誒?」

  被心愛的小兔子從身上扒拉下來並推開,萩原研二瞪大眼睛保持著伸手要抱抱的姿勢愣了片刻,而後石化在原地。

  他掛著眼淚委屈到從嘴裡吐出自己的魂魄:「千束醬不寵我了嗚。」

  「嘁,」指尖夾著沒點燃的香煙,松田陣平嗤笑一聲:「活該。」

  井上千束瞥了眼松田陣平指縫裡的煙,又瞥了眼桌子上的堆著幾個煙蒂的煙灰缸,冷冷道:「煙抽太多會影響……受精卵質量。」

  她昨天被四個人爭風吃醋搗險些拆家的胡鬧折騰得夠嗆,現在還沒完全消氣,自然是逮誰懟誰。

  雖然采取了委婉的說法,但松田陣平還是聽懂了。

  單手托腮一副看好戲狀態的卷發男人僵住了身子,他瞪著眼睛整個人直接傻掉,一時間六神無主到連手指怎麼擺放都不知道。好半天松田陣平才回過神來,趕忙把手裡沒點上的香煙塞回煙盒了。

  然後在井上千束一雙碧色眸子的注視下,改為把整包煙都丟進了垃圾桶裡。

  「這不是千束你失蹤了,我心煩意亂才染上的煙癮,」松田陣平摸後脖滿臉心虛,他前段時間確實抽得凶了些:「你別生氣,我以後都不抽就是了。」

  松田陣平皺著眉有些不爽,倒不是因為被千束訓了,而是在他記憶裡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好像沒有煙癮。莫名有種輸了的感覺,可惡,必須得想辦法找補回來才行。

  顯然,意識到這一點的不止是松田陣平,還有同樣染上輕微煙癮的萩原研二。

  只見已經從委屈石化狀態走出來的男人臉上掛著笑,一副溫順大金毛的樣子蹭到井上千束身邊,滿臉乖巧道:「作息不規律也會導致那個的質量下降,比如熬夜或者晝夜顛倒什麼的。」

  說罷,他扭頭看向分別坐在兩頭單座沙發上的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因為任務關系經常作息混亂的兩位臥底先生一定也很苦惱吧,畢竟什麼時候能睡覺也不是他們說了能算的。不像我和小陣平,戒煙而已,小意思啦。」

  突然被cue的兩位:「……?」

  午飯都還沒吃呢,你們這就開始雄競了是嗎:)

  笑得溫柔的諸伏景光:「千束,我特意為你做了三明治,先吃一點墊墊肚子吧。」

  他把切好的三明治放心井上千束手裡,貼心地補充道:「有按照你的喜好添加番茄和芝士,是我一大早特意去超市買的。」

  ——你看,我多了解你的口味。

  「你不是說最喜歡我做的飯了嗎,一會給你做你愛吃的牛肉丼,怎麼樣。」

  ——我要慢慢養叼你的胃。

  順利聽懂諸伏景光潛台詞的萩原研二臉上雖然掛著笑,但說話時近乎是咬牙切齒:「智你這家伙。」

  「唔,謝謝。」

  乖巧地接過諸伏景光遞過來的三明治,井上千束完全沒有去管再次相互揪著衣領子從對視裡釋放閃電的幾個大男人。

  昨晚她睡得很不安穩,夢裡似絢爛的萬花筒,無數個畫面像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有警校時期的、也有在警視廳任職時的,但基本都是和這幾個有關的回憶。

  空缺的六年記憶被補全大半,雖然還存在不少空缺,但井上千束已經心滿意足。記憶完全缺失的那一年,她就像在雲端走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沒有實感。

  昨晚的拉扯和胡鬧確實加速了井上千束找回一些記憶片段,畢竟過去幾年,她一直和他們——特別是機動隊惡犬——待在一起。

  但如果可以,井上千束寧願恢復得慢一些也不希望昨晚的修羅場再度上演。

  拜托,管住四只能拆家的大狗狗真的超級累人。

  作者有話說:

  本章也會繼續補償紅包,截止6.24號晚上18:00.

  明天開始就會恢復正常的更新時間,抱歉(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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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眼前是濃烈的色彩,鮮艷的顏色以對焦處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井上千束抱著懷裡的抱枕蜷縮著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盯著電視發呆。

  這是她失去記憶後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色彩,哪怕電視台的節目已經告一段落,現在播放的是老俗到被看過無數次的廣告,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自從被貝爾摩德帶去紐約,井上千束雖然每日都有保持鍛煉,但運動量肯定比不過在東京警視廳任職的日子。

  缺少鍛煉的身體承受了遠超以往的運動量,後果就是井上千束快癱成一張兔子餅。吃完諸伏景光做的牛肉丼,她直接蜷縮成一團窩在沙發上,連手指都不願意挪動一下。

  「千束,」安室透蹙眉坐下,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確認清楚:「貝爾摩德把你安插過來,是有什麼任務嗎?」

  井上千束抬眼瞥了安室透一眼,又垂下眸子。思緒翻湧,她感覺自己這幾天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受傷的海馬體逐漸痊愈,她先是以模糊夢境的方式開始回想起過去,而後被迫以沉浸式體驗的方式讓記憶在眼前來回翻湧。

  昨天才被告知看見色彩的方式,立馬就親身試驗了一次測試真假。

  這幾天過得簡直荒唐透了。

  喝下一口諸伏景光榨好的果汁,井上千束舔掉唇瓣上殘留的果肉,才悶聲開口:「組織好像已經知道蘇格蘭是公安部的人了。」

  不是懷疑,而是疑似掌握了線索和證據。

  她把被喝空的杯子放回到諸伏景光手心,像個被伺候到極致的小公主:「她要我盯緊蘇格蘭,事態不對就直接殺掉蘇格蘭。」

  緊鎖的眉頭足以積水,安室透弓下脊背陷入沉思。事態遠比他料想的要嚴重。

  這件事必須得謹慎處理。

  組織不可能容忍叛徒的存在,他們派出調查的人一定不止千束。不快點行動的話,蘇格蘭很可能會有危險。但如果直接把蘇格蘭保護起來,勢必會把井上千束也置於被懷疑的行列。

  安室透癱靠在沙發裡,他仰頭嘆氣,疲憊感再次湧上心頭。

  「智,我個人的看法是咱們做個局,讓你提前暴露。然後我去追殺你,制造一場假死。你借機脫身,我也可以在組織再升一級。」

  「嗯,」諸伏景光已經洗干淨了杯子,他擦著手拐進了客廳:「就按你說的辦吧。」

  房門被哢嗒一聲推開,已經向警視廳寫好假條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後拐進了萩原的新房。

  松本清長已經習慣了松田陣平因為「發現了千束的線索」而請假,所以在松田陣平心情愉悅甚至是臉上帶著饕餮過的滿足感向松本清長遞上請假條時,他根本沒有多想。只是在簽下自己名字時委婉地提醒松田「警視廳可以為他安排位特級心理醫師進行疏導」。

  對此松田陣平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已經找到了治病的良藥,唯一的那枚藥現在就在家裡等他。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小兔子在萩原家裡,而不是他的房間。

  所以在把外套順手掛在門頭的衣帽架上後,松田陣平坐在沙發上就直接把井上千束撈進了懷裡。

  「唔…」

  井上千束抱著懷裡的抱枕,被松田陣平拉進懷時,她只是抬頭眼帶疑惑地瞥了松田陣平一樣。沒有抗拒,乖巧地像只安靜的兔子。

  公安部的兩位警犬坐在一邊認真地討論假死計劃,機動隊惡犬卻像是患上肌膚接觸飢渴症,抱著千束蹭來蹭去。

  松田陣平更是過分到就連起身倒杯水,也要單手扣著千束的腰,把人抱起來抗著一起去倒水。

  應激障礙尚未痊愈,松田陣平總感覺一旦放開手,現在擁有的一切就會似夢境般破碎。占有欲和危機感作祟,頭一遭明白什麼叫「沒有安全感」的男人恨不得把千束捆在手邊,一刻也不分離。

  記憶還存在不同時段的空白,井上千束自己也不確認到底誰才是她真正唯一的未婚夫。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實實摟著松田陣平的脖子,像個掛件般雙腳離地被抱著走。

  喝過水後被松田陣平抱著重新坐回沙發上,手也被萩原拉過去擺弄個不停。萩原拉著她的手,一會掌心貼掌心,一會握住她的指腹像按貓咪肉墊般按壓搓揉,玩得不亦樂乎。

  沉默許久,井上千束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們兩這樣好像幼稚園的小朋友哦,快點放手啦。」

  結果扣在腰上的手摟得更緊。

  井上千束蹙著眉,抿住嘴唇笑得一臉無可奈何:「真是的,你們兩快點去執勤。」

  萩原:「已經請了假了哦。」

  松田:「而且是三天。」

  笑容僵硬住的井上千束:「……」

  未來三天她該不會都要像抱枕一樣被大狗摟著搓揉吧。

  身後的松田陣平還好一些,他就只是把井上千束摟緊懷裡,讓千束坐在他的大腿上,下巴搭在千束的肩膀。

  像擁抱著一彎月色,松田陣平只是靜靜地坐在那,似擁抱了靜好歲月。

  萩原研二則把黏人大狗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拉過千束的右手,手指霸道地插進她的指縫間。

  十指相扣,萩原研二拉過井上千束的手背在臉上輕輕蹭弄,像只在主人褲腿撒嬌蹭弄要抱抱的黏人貓咪。

  蹭著蹭著得寸進尺,他已經直接把頭埋進千束的另一邊頸窩。

  「研二,不要蹭。」

  萩原蹭她頸窩時,長發掃過她的肌膚,癢癢的。井上千束朝另一邊歪了下頭,額頭險些磕到松田陣平。

  本來是不想讓萩原蹭她,結果歪頭露出更多空間,反倒讓萩原愈發囂張。

  失而復得,萩原研二只想更多的感受千束、他張嘴,嗷嗚一口就咬在了井上千束的斜方肌上。

  「嘶——」不算痛,但井上千束還是吸了一口冷氣。她抬手按住萩原的腦袋,氣鼓鼓地把他從自己頸窩推開:「研二你屬狗的嗎。」

  「如果我屬狗,千束可以領我回家嗎。」

  「……」

  「汪汪,千束醬做我主人吧。」

  「夠了你閉嘴。」

  井上千束的臉已經紅成了熟柿子,耳朵也通紅似要滴血。

  她低著頭試圖用散落的發遮住羞紅的臉,卻只聽萩原輕笑幾聲。

  「千束醬好可愛。」

  井上千束低著頭忍不住用把話語盡數壓在舌根的音量小聲嘀咕:「啰嗦啦……」

  醋大發了的松田陣平嘖嘴,酸到不行。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未婚夫先生,但是這幾個家伙仗著千束失憶,個個得寸進尺,想著辦法的往自己頭上套正牌的標簽。

  越想越氣,松田陣平直接嗷嗚一口,在千束另一邊脖頸也留下了一個標記。

  「唔!真是的!」

  右邊頸窩也被啃出個紅痕,井上千束掙扎著從身後人懷裡站起身。她皺著張臉退開幾步,抬手一左一右捂住脖子:「你們太過分了,我不要理你們了。」

  結果一回頭,身後幾步外已經停止討論的安室透和諸伏景光也正用微妙的眼光看著她。

  井上千束:「……」

  被不斷靠近的人逼得步步後退,井上千束看著眼前笑眯眯的金發男人,只覺得警鈴大作。

  但她沒來得及退後幾步,就被安室透單手扣腰,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截斷所有逃跑路線。

  氣鼓鼓的的女人:「不可以咬。」

  聞言,安室透蹙眉滿眼委屈,他用波光粼粼的下垂狗狗眼模仿著萩原不停向千束發射可憐光波。

  安室透憋著嘴,可憐巴巴道:「他們都可以…」

  井上千束:「他們那是趁我不備!」

  安室透:「嗯…」

  若有所思。

  井上千束:「……」

  總感覺這家伙在考慮也趁她不備的可能性。

  長嘆一口氣,井上千束伸手勾住自己的衣領,認命地歪了下頭,露出漂亮的頸部曲線:「咬吧。」

  瞬間掛上笑容的安室透:「嗯!」

  在落下第三個啃痕後,井上千束瞥了眼笑眯眯看向自己的貓貓眼男人,徹底放棄了掙扎。

  井上千束把頭歪向另一邊:「喏。」

  於是井上千束頂著脖子上分布均勻的四枚紅痕,再次讓機動隊惡犬和臥底警犬跪在了客廳裡。

  「真是的,」井上千束用手機前置攝像頭照向自己的脖子:「這我要怎麼遮住嘛。」

  身後不知是誰小聲嘀咕道:「本來就沒打算給你遮住的機會。」

  「嗯?」

  迅速轉頭的井上千束。

  「……」

  立馬低頭的四人組。

  井上千束:「剛剛是誰說的悄悄話。」

  「……」

  無人應答。

  沉默片刻,井上千束出聲道:「其他三個可以起來。」

  依舊無人出聲。

  挑起一邊眉,井上千束有些意外。該說不愧是曾出生入死的同期嗎,這幾個笨蛋看似互相競爭,恨不得把其他人從賽道上踹下去,但某些時候又會詭異地團結。

  井上千束在唇邊豎起一根食指,她閉上一只眼笑得像只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剛剛小聲嘀咕的人是誰,第一個告訴我的人可以獲得一個親親哦。」

  「!!!」

  「是他!」

  唰的一聲,原先還低著頭一聲不吭的三個大男人立馬抬手指認安室透。

  安室透:「嘖,怎麼就連智你也…」

  諸伏景光彎著眉笑得滿是歉意:「抱歉了透。」

  畢竟小兔子的親親比較重要。

  然而頭大的不止是安室透,還有看著面前四人陷入沉思的井上千束。

  雖然給出了會親第一個給出答案的人,但這三個人異口同聲的程度…

  「唔…」

  井上千束看著眼前亮晶晶寫滿期待的三雙眼睛,突然有些犯難。

  萩原研二:「千束醬∼!」

  萩原已經快把身後不存在的尾巴掄成圓了,眼底也不停向千束彈射著小星星。

  如果拒絕的話,他一定會憋著嘴滿是失落,像被主人拋棄的大狗般讓人忍不住想要抱進懷裡哄哄。

  「千束。」

  松田陣平繃著張臉,看上去凶巴巴的,但眼底的急切都快要實體化了。他跪在在平整的瓷磚上,卻跪出了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整個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已經急得快要滿頭大汗了。

  「千束…」

  溫柔到能滴水的語調,諸伏景光彎著唇角,天藍色的眸子干淨透亮似點綴著淡淡哀愁的秋日晴空。

  隱忍懂事的姿態,讓人不容拒絕。

  井上千束稍愣,在姿態各異的注視下默默挪開了視線。

  「親親什麼的…」千束摸著鼻子,聲音逐漸小了小去:「不然下次吧…噫!」

  糟糕,跪著的三人笑容突然危險了起來。總感覺不太妙,果然還是快逃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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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嘟嘟聲過後,電話終於被接通。井上千束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身邊的幾只大狗不要說話,這才對著電話那頭喊出女人的名字:「貝爾摩德。」

  「井上千束,」電話那頭,貝爾摩德的嗓音性感成熟:「有進度了嗎?」

  「抱歉,目前我沒有發現任何蹊蹺。」

  「哦?那你打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做個局把蘇格蘭引進來。」

  「比如?」

  「挑選一個重要人物,讓威士忌去負責暗殺。如果蘇格蘭真的是警視廳公安的臥底,那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破壞暗殺行動。我會在這邊盯緊他,真相如何到時候一試便知,不是嗎。」

  電話那頭是良久的沉默,直至井上千束屏住呼吸,悄悄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貝爾摩德才輕笑出聲。她用波瀾不驚的語調笑著回復:「可以,等我消息。」

  緩緩吐出一口氣,井上千束掛斷電話時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咚咚聲。大概是曾被貝爾摩德照顧過一年的關系——起碼失憶初的前幾個月確實是貝爾摩德在照顧她,井上千束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

  「解決了嗎?」

  安室透正巧從衛生間出來,他擦干淨手,繞開地上的地鋪走向沙發。

  「嗯,貝爾摩德那邊應該是搞定了。」

  井上千束把手機丟在桌子上,扭著身子想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屁股動來動去,還沒找到合適的坐姿,千束就被松田陣平收緊了扣在她細腰上的手。

  悄悄紅了耳尖松田陣平:「嘖,不要亂動。」

  井上千束仰頭瞥向把下巴搭在她頭頂的松田陣平,癟嘴抱怨道:「那你把我從你大腿上放下來啊,我會覺得坐得不舒服想要換姿勢,還不是你的關系。」

  她已經被松田陣平抱在懷裡整整一個上午了。

  松田陣平這兩天雖然沒用繩子拴著井上千束,但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除了去衛生間時會被千束強行推出去,其他時間他都寸步不離地跟在井上千束身後。只消井上千束在哪裡落座,他立馬跟過去把人抱起來,自己先坐下,再把人摟著坐在他大腿上。

  甚至就連吃飯也把人摟進懷裡抱在大腿上,恨不得自己一口,千束一口。

  井上千束一眼就辨認出松田陣平這是應激障礙後的創傷,起初她還稍加忍耐,後來實在忍無可忍,千束直接狠狠敲腫了松田陣平的腦袋,這才獲得了獨立用餐的權力。

  其他三人雖然醋,但當年沒有新娘的婚禮一事在警視廳鬧得沸沸揚揚,即便是臥底執行任務中的兩人也有所耳聞。顧慮到松田陣平的心理狀態,他們便也隨了松田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松田陣平這兩天的行為,大概就是一只護短的黑背大狼犬把個頭只到她膝蓋的小兔子牢牢護在懷裡。好奇的兔子想到處蹦跶,才剛邁出兩步,大狼犬就叼著兔子的後頸肉把兔子強行叼了回來;別人想摸摸小兔子,大狼犬就從嗓子裡發出威脅性的低鳴,警告無效後直接咬手。

  井上千束的身高在同性裡算是比較窈窕的,但和一米八幾的松田陣平比起來還是略顯小只了些。

  「小陣平你這樣真的很像一只席地而坐的大狼犬,懷裡還壓著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子。」

  「確實很像…」井上千束趕忙點頭跟著小聲附和,她也被抱得有點煩了:「陣平乖哦,把我放下來,好不不好。」

  松田陣平沒有說話,他只是抿住嘴唇,眸色深沉。摟住井上千束細腰的手再度收緊,像個占有欲爆棚又缺少安全感的孩子,需求和愛好得不到尊重和滿足,在被家長要求放心心愛的小狗時愈發摟緊了懷裡搖著尾巴的可愛小生物。

  明明是二十六歲的人了,深海般深邃的蔚藍色眸子卻無端寫著脆弱易碎。

  井上千束看出了松田陣平平靜面容下的不安,她摟住男人的肩,用下巴蹭著他的臉頰就開始撒嬌

  「你看,我還好好活著哦,所以陣平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再度摟緊了井上千束,沉默片刻,松田陣平才勉強松開了扣住她細腰的手。手指松開一截又再度扣緊,又再松開。

  「我……」聲帶顫動,喉結上下滾動,松田陣平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作為安撫,井上千束主動在松田陣平臉上落下一個吻:「沒關系,我不會離開的。」

  她正欲站起身時,諸伏景光端著一盤剛做好的海蝦鮮切從廚房走了出來。

  諸伏景光:「千束,來吃吧,都是你喜歡的。生鮮醬油和山葵醬也已經准備好了。」

  「唔!」

  向來溫和像點綴著月色的翠綠色眸子亮了起來,井上千束的視線跟著諸伏景光掌心的端盤移動。頭也順著諸伏景光的步調從廚房緩緩轉向面前的沙發。

  松田陣平:「……」

  說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放手的男人瞬間醋大發了!

  大手一撈,才剛把人從懷抱裡放開的松田陣平又再度把井上千束拉著向後跌進他的懷裡。

  仰頭看向身後抿緊嘴的卷發男人,井上千束眨著眼滿臉不解:「嗯?」

  嘴唇擠動,松田陣平數次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從鼻腔丟出聲冷哼,帶著委屈的調調。

  他看向懷裡的女人:「千束,你是我的未婚妻。」

  一旦流露出與平日截然相反的情緒,帶來的觸動會翻倍激增。像是溫柔的諸伏景光突然冷下臉;高情商愛撒嬌的萩原研二冷戰不說話……松田陣平向來桀驁不馴,此刻他眉眼處不經意流露出的脆弱格外惹人疼惜。

  井上千束看向松田陣平那雙漩渦般誘人深入的眸子,她用手指揪著松田的白襯衣,小聲道:「對不起,可我……我真的還沒想起來。我只記得有人和我求婚了,但我想不起來對方的臉。」

  而且……

  井上千束揉著脖子上已經淡下不少的紅印子,忍不住在心底小聲肺腑:既然這麼醋,前兩天你怎麼還一臉平靜地接受了這種事。

  為了戒煙,萩原研二買了一堆木糖醇。他拆開塑料袋往嘴裡丟了顆香橘味,托腮滿臉無奈:「你們整天待在我這裡真的沒關系嗎,我記得你們還有個叫黑麥威士忌的隊友吧。」

  用被子搭成的臨時睡墊都鋪滿客廳了,要不是松田陣平就住在隔壁,方便去他屋裡搬被子,不然他們指不定得直接睡木地板。

  沒辦法,沒人放心讓井上千束一個人待在萩原的臥室。

  ——「讓千束一個人和你同住屋檐下,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你這混蛋絕對會找機會撒嬌打滾去鑽被窩的。」

  ——「誒~?在你們眼裡我就這麼靠不住嗎?」

  ——「如果對方是千束的話,你就是這麼靠不住。」

  於是萩原研二被殘忍地剝奪了和井上千束獨處的權力。

  「一直不回去的話,」萩原研二咽下嘴裡的糖果,臉上表情蔫蔫的:「不怕黑麥向上面彙報嗎。」

  「這倒不用擔心,」波本早就料到萩原他們必定會以此為借口趕人,他靠在沙發裡笑道:「黑麥和貝爾摩德、琴酒向來不對頭,就算我們不回去,他也不會去告密的。」

  畢竟比起同小隊的他們,黑麥威士忌更討厭那兩個家伙。

  就安室透目前對組織的了解,組織內勉強可以分為三大勢力:貝爾摩德、琴酒、朗姆。

  黑麥很少接觸朗姆,倒是和貝爾摩德、琴酒接觸良多。但這家伙居然看那兩人都不太順眼,從某種意義上說黑麥也是個怪人。

  得到答復,萩原研二臉上寫滿了掃興。他哦了一聲,滿眼無趣:「不,我只是單純希望你們趕緊從這裡離開,不要影響我們吃干鍋兔子。」

  「兔肉確實很香,可以一起吃啊。」

  「想都不要想,兔子肉那麼少,人太多的話根本不夠分。」

  「那就多吃幾頓。」

  「真是的!」終於聽不下去的井上千束揪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安室透砸了過去:「你們給我適可而止一點,不要仗著我沒恢復記憶就擅自進行加密溝通!」

  金發男人在被砸中後還配合地歪了下頭,發出「啊」的痛呼。

  他揉著額頭坐直身子:「如果要走,我們肯定也要把千束一起帶走啊。畢竟貝爾摩德是把她塞給了我。要是就我們回去了,千束沒有回去,才是會讓黑麥起疑。」

  「嘖,」萩原難得咂嘴發出不悅的聲音:「那你們還是在這待著吧。」

  「對了千束,」松田陣平出聲把井上千束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自己身上:「你要回搜查一課嗎?松本清長和班長他們其實直到現在都還在擔心你。」

  「警視廳嗎……」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她細細梳理著思路,而後才在漫長地等待中開口:「暫時不了。」

  松田陣平的目光有過片刻失落,井上千束很想撇開眼,避開松田陣平的視線。但她選擇了和松田陣平對視,凝視著他的目光認真道:「我已經失蹤一年有余,警視廳大概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吧。而且我現在還沒恢復全部記憶,回去以後也不好和貝爾摩德交代。」

  「倒是你,」井上千束繼續道:「陣平你為什麼會在搜查一課。」

  松田陣平單手捏了下鼻梁,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萩原研二道出了事實:「當然是為了找到千束你啊。」

  「不僅如此,小陣平這家伙還舉辦了一場獨屬於你們的婚禮哦,把搜查一課和爆物處的警員全都請去做了見證。」

  所以待千束重新出現後,松田陣平一再進行偷跑行為時,萩原都只是撐著下顎看著,沒有去干擾。

  ——讓松田陣平多得到一些也沒有關系。

  想必那兩個家伙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態。

  「……婚禮?」

  迅速捕捉關鍵詞,井上千束扭頭看向松田陣平。她眨巴著眼,把疑惑直接寫在眼睛裡。

  松田陣平僵住身子,假咳一聲後默默挪開了視線。

  「陣平。」

  井上千束見松田陣平不答,干脆改被動為主動——她爬起身面對面跪坐在松田陣平大腿上。

  已經把頭扭朝一邊的松田陣平:「……」

  井上千束直接捧住松田陣平的臉,強迫松田把頭轉過來與她對視。

  井上千束:「研二剛剛說的婚禮是怎麼一回事。」

  松田陣平還是沉默,即便頭被迫轉向井上千束,他的視野也一個勁向側邊飄,似乎很怕和井上千束發生正面的眼神交流。搭在千束腰上的手指也松開半截,逃避的心思已經從肢體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萩原幾人倒也有眼力見,已經互相推搡著借口下樓買飲料,合上門離開了。

  「陣平,」井上千束鼓起臉頰,故意擺出生氣的樣子:「之前你身邊的高木警官告訴我你已經結婚半年時我就很在意了,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大家都說你大概率已經死了,但我不相信你會死,」松田陣平摟緊了井上千束,他把臉埋進千束的頸窩,悶聲道:「你答應過會嫁給我的,所以我買下了一條我認為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紗。半年前我向警視廳打了報告,然後……唔……」

  未盡的話被松田陣平吞咽下腹,但井上千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此刻一切言語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嘆息一聲,井上千束放柔了眉眼回擁住松田陣平。

  手掌在松田陣平的後背輕輕拍打,像在哄一個被嚇壞的孩子。

  「對不起,」松田陣平不敢抬頭看井上千束,他低沉輕顫的聲線述說著心中的失落和愧意:「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和你舉辦了婚禮。」

  「唔……」

  井上千束凝視著松田陣平倒映著她身影的蔚藍色眼眸,心底有暖流經過。清泉映月、輕風撞鈴,世間美好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原來情至深處時,真的會說不出告白的話,只想挽住對方的手,對他道一句:「今夜風很涼,月也很美。」

  和你在一起,歲月便也恬靜美好起來。

  井上千束分開/腿跪坐在沙發上,她捧住松田陣平的臉示意他抬頭,而後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我不在的那段日子一定很難熬吧。」

  眉眼似初晴時的柔雲,藏著春風撫月的溫柔。井上千束勾起嘴角,淺淺的笑是安撫人心的藥,她一字一句萬分珍重地緩緩道:「我回來了。」

  「!!!」

  眼眶莫名濕潤,松田陣平摟住千束要的手前所未有的收緊。喉結上下滾動,千言萬語最終卻只化作一句簡短的話。

  「嗯,」眼尾泛紅,松田陣平垂著眉像是終於找到安身處的永不停息的飛鳥。他依靠進井上千束的懷抱,聲音沙啞:「歡迎回家。」

  俯身主動落下一吻,只輕輕一吻。

  但這一吻,勝過世間所有情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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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貝爾摩德花了五天時間才挑選好暗殺目標。

  對方必須是對日本政界有重要影響的人物,這樣蘇格蘭才會願意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保護對方。對方又不能是非殺不可的存在,不然萬一威士忌們任務失敗,對方加強了防備,想要再殺難就了。

  根據貝爾摩德選定的目標和安室透給出的情報,他們決定按照波本、黑麥一組,蘇格蘭、可兒一組的方式兵分兩路分別蹲守在目標常去的兩個場所。

  天台的門被井上千束用金屬鎖掛住,以防止任務過程中被不必要的路打擾。諸伏景光趴在地上架起狙擊槍,面容嚴肅地閉上左眼。

  井上千束頂著可兒的易容,抱臂靠牆細細觀察著諸伏景光。她在警校時的學習內容是不包括狙擊槍射擊的,所以別說組裝了,她連透過狙擊鏡瞄准目標的經驗都沒有。

  諸伏景光認真專注准備射擊的樣子帥氣極了。

  人是溫柔如玉的謙謙君子,武器卻是泛著寒意的狙擊槍。如同一尾藏身於落葉下的蝰蛇,靜則不動如山,動則一擊斃命。子彈出膛,獵物便注定要走向死亡。

  井上千束突然回響起當初諸伏景光把她從歹人手上救下的那一槍。雖說最後把她救下來的人是機動隊那兩只惡犬,但如果沒有諸伏景光擊穿對方眉心的子彈,她大概已經被侵犯了。

  望著眼前一動不動的男人,井上千束甚至能想像出當時諸伏景光趴在橋頭沉著冷靜地救下她時的情景。

  「蘇格蘭,」井上千束輕笑出聲:「雖然不知道我以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但你架起狙擊槍的樣子真的非常迷人。」

  一語落,諸伏景光依舊趴在地上神情專注,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反倒是遠在米花街另一端的安室透在聽見這句發言時頓住了手上的動作——安室透和井上千束正以藍牙耳機的方式保持著通話。

  千束能去通過戴在左耳的藍牙耳機清晰聽見安室透那頭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波本,怎麼了嗎,」黑麥威士忌的聲音順著耳機遠遠傳來。和安室透隔著段距離的關系,他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為什麼突然停下了?」

  「沒有,只是剛才突然想起一件私事。」

  安室透朝黑麥威士忌露出個公示性的笑容,而後用手指在自己的藍牙耳機上輕輕敲擊兩下。咚咚兩聲,示意千束專心。

  小聲道了句抱歉,井上千束沒再說話。

  她摸著鼻子正欲反省自己的行為,就看到某位趴在地上一臉正經的貓貓眼男人耳尖已經紅得能滴血。

  眨巴了下眼,井上千束蹲過去小聲道:「蘇格蘭,你的耳尖是一直這麼紅,還是聽到我那句誇贊才紅的。」

  諸伏景光沒有吭聲,但這次紅色已經從耳尖直接蔓延到臉。

  「咳。」

  耳機裡再次傳來安室透的聲音。也不知他是真的太過正經,還是單純有些醋了,試圖用這種方式拉回千束的注意力。

  「情況如何?」

  安室透似乎是在對身邊的黑麥威士忌說話,又像是在詢問井上千束。

  「無異常。」

  黑麥威士忌的聲音遙遙傳來。

  「我這邊目前也……唔。」

  井上千束正想說自己這邊也是無異常,身側的諸伏景光卻突然蹙眉。稍作停頓,她立刻改口:「目標在我們這邊出現了。」

  其實早在埋伏前,安室透就知道目標今天出現的位置一定是蘇格蘭和井上千束蹲守的地方,他只是唯獨沒有告訴黑麥威士忌罷了。

  收到意料之內的信號,安室透向黑麥威士忌使了個眼色,對井上千束道:「明白了,那我們這邊就先撤離了。你隨時向我報告任務情報。」

  井上千束:「明白。」

  按理來說,井上千束只需要配合等待信號的風見,利用公安部准備好的假屍演一場好戲,把諸伏景光藏好後去向貝爾摩德彙報即可。

  但她在放下單筒望遠鏡時,瞥見左側大樓的屋頂閃爍了下。

  心下一驚,井上千束上前兩步站在諸伏景光身後,突然開始發難:「蘇格蘭,你還在猶豫什麼,現在不正是最好的狙擊時機嗎。」

  諸伏景光維持著架槍的動作不變,瞄向狙擊鏡的右眼瞳孔卻微微放大。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井上千束的這句台詞明顯不在他們的劇本裡。

  一定發生了什麼讓她不得不臨時修改台詞的事,比如說監視。

  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卻睜開從剛才起就一直緊閉的左眼。他偷偷轉動眼珠打量向周圍,也瞄見了余光處的一抹亮光。但那抹刺眼的光亮位於諸伏景光視覺死角,他不敢轉頭,只能費力的轉動眼珠試圖再次確認。

  「哢嗒。」

  上膛的手/槍抵在離諸伏景光後腦勺僅幾寸的地方,井上千束上前半步,皺眉威脅出聲:「給你兩個選擇,你開槍,或者……我開槍。」

  「希望你能識趣一點,我不想手指沾血,」井上千束挑眉,模仿著貝爾摩德慵懶慵懶的語調,說出的卻是壞女人的專屬台詞:「畢竟我還蠻喜歡你的。」

  黑色高跟鞋踩在諸伏景光的小腿上,鞋底在景光的小腿肚上前後磨蹭。井上千束歪頭笑著,像個放蕩不羈的壞女人。

  但她在用鞋底磨蹭片刻後,以細高跟為支持,用前腳掌在諸伏景光的腿肚上輕點。

  ——監視。

  摩斯密碼過於普通,但又確實簡單好用。

  ——攻擊我。

  短短兩個詞,諸伏景光便明白了一切。

  果然是有人在監視他們,不然井上千束也不會突然變臉。

  諸伏景光不再猶豫,單手撐地直接翻身給了井上千束一記側踢。

  因為他們正暴露於第三人的監視之下,諸伏景光沒敢放水。

  繃緊的男性大腿肌肉在休閑褲下鼓出漂亮的線條,攻擊破空而來,褲腿順應著慣性勾勒出諸伏景光的腿部輪廓。

  井上千束抬手硬接下諸伏景光的攻擊。雖然沒有受傷,但礙於男女間天然存在的體力差距,千束還是向後凌冽了幾步,於是她順勢抓住懸掛在天台上的繩索假裝摔倒。

  小指粗的繩結上掛著幾床花色不同的床單,千束摔倒時用手指勾掉了固定床單的夾子。

  高層樓本就風大,失了固定物,單層床單被風拉扯著從繩索上滑動了一截,近乎要被吹走。再加上千束摔倒時故意拉住了繩索,放手的瞬間,失去了向下施加的外力,細繩重新彈回空中,床單便呼啦啦被風吹上了天。

  借著床單遮住住遠處標准他們的狙擊鏡的空檔,諸伏景光甚至沒來記得收槍,三步並兩步直接拽掉掛在天台大門上門鎖的就開始往下跑。也幸虧千束只是把鎖掛在門上,沒有直接鎖死。

  「唔……」

  井上千束站起來,諸伏景光已經消失不見。她挽起手袖露出用來格擋的胳膊,白皙的肌膚上此刻正布著大片淤青。

  諸伏景光不愧是在黑暗裡長期潛伏的人,身體隨時處於一個能瞬間爆發作戰的高度緊張狀態。

  後退幾步的動作是演的,但為了抵擋諸伏景光的側踢,井上千束是用左手手臂抵擋,右手則握住左手手腕給予支持的力量。諸伏景光向她踢來的這一腳雖然收了兩分力道,但她用以抵擋的胳膊處還是出現了皮下毛細血雨破裂。

  「波本,」她皺眉對電話那頭的男人冷冷道:「蘇格蘭叛逃了。」

  說罷,她掛斷了電話——井上千束根本不記得風見這號人物,雖然她和對方應該不止一次接觸過。現在計劃右邊,安室透肯定需要聯絡公安部的人。

  井上千束把電話掛點還沒個半分鐘,波本和黑麥威士忌就分別接到了來自琴酒的短信:

  ——「蘇格蘭是日本公安,擊斃他。」

  井上千束也收到了這條短信。

  心底咯噔一下,她意識到幾分鐘前在左邊大樓裡監視他們的人就是琴酒。那家伙不僅不喜歡她,還不喜歡整個威士忌組。

  井上千束聽貝爾摩德提起過,琴酒也是個一等一的狙擊手。如果剛才諸伏景光沒有當機立斷向她發起攻擊,也許幾釐米長的子彈已經擊穿了他的頭顱。

  井上千束把諸伏景光架好的狙擊槍拆解收回吉他袋裡,後續的事基本已經和她無關了。

  但就在她抱著東西已經到米花飯店樓下,站在電梯口准備去貝爾摩德的房間彙報情況時,波本打來了電話。

  「波本,情況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是奔跑和喘息的聲音,波本不是第一次陷入困境,但卻是第一次在井上千束面前喘到有些狼狽。

  「黑麥那家伙甩開我去追擊蘇格蘭了,」波本急得焦頭爛額,後背也布著層冷汗:「我被琴酒給耽擱了一會,現在趕過去可能也追不上黑麥那家伙。」

  「千束,我讓風見把蘇格蘭的坐標同步給你,拜托了,快點幫我一起救下他。」

  「明白。」

  沒有一句廢話,舍棄一切寒暄的客套詞。井上千束道完兩個字就直接掛斷了電話。她翻開通訊錄撥給被標星置頂的某位卷發警官:「笨蛋先生,帶上研二,開車來接我。」

  ……

  潮濕的牆體上爬著青苔,諸伏景光捂住染血的左腹靠著牆不停喘息。

  逃跑的路上他遇到了兩個組織的成員,雖然成功放倒對方,但他也被手/槍子彈在腹部撕開一道口子。

  諸伏景光只帶了一把能容納五枚子彈的手/槍,子彈也在剛剛的對抗中用光。

  狙擊槍不適合近戰。況且在被琴酒用狙擊鏡瞄准的情況下,棄槍逃走才是最好的選擇——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動作,直接逃。任何停頓都可能導致自己命喪槍口。

  「呼……」

  左右打量過巷口的情況後,諸伏景光拉高黑色外套的拉鏈,遮住被汩汩鮮血印紅的藍色體恤。

  長吸一口氣,諸伏景光咬牙挺直背,強裝出一副普通人的樣子拐進巷子深處。

  這裡已經被荒廢了有些時日,按城市規劃來看,不久後就要被拆除。諸伏景光打算先拐進被半空的大樓裡暫避一會,只要等到公安部的人跟著手機定位找到他的位置就可以了。

  小小的蝴蝶煽動翅膀,本該死於天台的男人只是蜷縮在一個廢棄停車場的二層,趴在牆體內側不時打量周圍情況。

  但諸伏景光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先找到他的人居然會是黑麥威士忌——這家伙早在井上千束被安插進來時就滿腹疑惑,警惕值被拉滿。

  在接到貝爾摩德的任務內容和波本收集到的信息時,已經預料到將要分開行動的男人提前把定位器塞到了諸伏景光身上。

  雖然黑麥更想跟蹤井上千束,但她被波本帶去了新的安全屋,黑麥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起碼黑麥威士忌是這麼以為的。

  波本那家伙自從接到這只叫可兒的小貓,就再也沒回來過。黑麥也曾問過蘇格蘭,但對方只是豎起根手指,笑說波本是把小貓帶回了他一個人的安全屋。

  黑麥一直都知道波本和失蹤警員井上千束間的那點破事。雖然不知道貝爾摩德安插過來的可兒就是千束,但他對組織裡成員間那檔子成年人的事沒有興趣,自然沒有興趣去追蹤波本。

  更何況波本的反追蹤意識向來強悍,他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只是黑麥沒有想到被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居然在關鍵時刻起到大作用。

  借著波本被琴酒絆住腳的空檔,黑麥順著定位一路追到廢棄大樓。

  放輕腳步順著落灰的石階緩緩而上,在與諸伏景光四目相對時,面前的貓貓眼男人瞪大了眸子,滿臉驚恐。

  不等黑麥開口說話,在對方完全爬上二樓前,諸伏景光就強忍著痛意站起身從二樓翻身躍下,動作干淨利落不帶絲毫猶豫。

  落地時腹部傳來一陣刺痛,好不容易才結起血痂的傷口再次被撕扯開。

  倒吸一口涼氣,諸伏景光無暇擦拭額頭處滴落的冷汗,拉開步子就開始狂奔。

  身後是重物落地的嘭聲,黑麥也直接翻身從二樓跳了下來。

  沒有武器,手機裡又存著重要資料,一旦被活捉,後果不堪設想。一定會連累同為臥底的降谷零和井上千束,哥哥說不定也會因為他的關系糟糕組織的報復。

  腳下的步伐開始變沉,諸伏景光心知只靠自己已難以脫逃,他甚至生出了赴死的想法。

  ——自殺吧,為了重要之人,也為了正義。

  去意已決,諸伏景光因疼痛和失血而渙散的眼神再次明亮起來。

  若為正義,他願慷慨赴死。

  但若是能活著,又有誰願意主動擁抱親吻死亡。

  「吱——」

  剎車片和輪胎摩擦時發出尖銳的聲響,被改裝過的四座跑車高速轉動著後輪卷起一陣塵埃,漆黑的車身一個漂亮的甩尾漂移,如同穿梭的黑豹咆哮者出現在諸伏景光和黑麥的視野裡。

  諸伏景光愣了一瞬,一雙布著陰雲的眸子瞬間被驅散黑暗。

  他的同期來救他了。

  但是……

  諸伏景光完全沒想到萩原研二會采取這麼瘋批的方式救他——車技向來拉到頂的男人踩著油門直直朝黑麥威士忌衝了過去,近乎是擦著黑麥的身子越過對方。

  被萩原的瘋狂/操作嚇了一大跳,黑麥威士忌反應迅速地向後跳開。他抬手擋住被車輪揚起的沙塵,幾顆被揚起的碎石子擦過他的臉,留下幾道淺淺的刮痕。

  剎車聲響起,面朝諸伏景光的後座車門被打開。

  井上千束:「上車!」

  黑麥威士忌:「……?」

  等下,貝爾摩德強行塞過來的心腹、波本的新寵物居然是警察?

  「千束,這個男人要怎麼辦?」

  松田陣平已經下車抬槍對准了黑麥威士忌。

  同樣走下車的井上千束嘭的一聲合上車門,也用槍指向黑麥威士忌:「盡量活捉吧,實在不行就殺掉。畢竟他已經看到了我的臉。」

  黑麥:「……??」

  那個卷發男人剛剛叫你什麼?井上千束?合著迷住波本的兩只貓其實是同一個人?

  在知道蘇格蘭的真實身份後就對他沒有一絲絲敵意的男人頭一遭露出了自閉的表情,他把槍放在地上後舉起雙手,蹙著眉滿是無奈。

  「等一下,我和你們一樣,」黑麥威士忌無奈道:「我是FBI潛入組織的臥底。」

  握槍指向黑麥的井上千束:「……」

  在救人的路上,井上千束構思過無數種可能性,也和機動隊惡犬一起制定了幾種計劃,但他們唯獨沒想過「唯一一個像餓了三天的豺狗般在諸伏景光身後狂追不舍的人居然是紅方人物」。

  車邊的兩人默默對視一眼,臉上寫滿了微妙。

  黑方的人都沒找過來,你一個紅方吭哧吭哧追得這麼起勁干什麼。

  但井上千束不可能僅憑對方一句「我是好人」就真的信任對方。警視廳為了扳倒黑衣組織布下了長達數年的棋陣,多少警員以自身性命為籌碼前僕後繼,他們怎麼可以因為這種滑稽的原因讓警視廳的蟄伏功虧一簣。

  「嘖,先放倒再說吧。」

  說罷,松田陣平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黑麥驚恐地瞪開了眸子。他的本意是救下蘇格蘭,為此不惜費心甩開波本。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因此死在日本警視廳的槍口下。

  撞針敲擊點燃火藥,從槍管噴射出去的卻不是能奪人性命的金屬彈頭,而是一根透明的針管。

  皮膚表層被銀色針頭扎穿的黑麥威士忌低頭看了眼插在自己腰上的注射針管,莫名覺得眼熟。

  這玩意真的不是動物園用來麻醉猛禽的麻/醉/槍的進階版嗎。

  四肢逐漸乏力,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黑麥威士忌只覺得像是被蒙著眼睛轉了一百圈,一陣頭重腳輕後,他步伐虛飄了兩下就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徹底失去意識前,黑麥威士忌——或者說FBI探員赤井秀一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你們警視廳的人高低有點毛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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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諸伏景光用千束的手機聯絡了風見,雖然完全脫離了原計劃,但公安部還是順利完成了假死現場的布置。

  接下來的事就是波本向朗姆報告擊殺情況,井上千束向貝爾摩德彙報任務詳情。

  井上千束倒是輕松,她的一切行動都在琴酒的監視之下,甚至不消她主動彙報,貝爾摩德就已經知道了天台上的情況。

  琴酒冷笑著瞥了眼貝爾摩德:「哼,你的人還真是沒用。」

  「哎呀,可是琴酒你不也沒能擊斃叛徒嗎。」

  貝爾摩德搖晃著手裡的烈酒,單手托腮,紅唇抿開個艷烈的笑:「而且最後殺掉蘇格蘭的人是波本,也算是我贏了吧。」

  畢竟波本和貝爾摩德一直都是同盟關系。

  送走琴酒,貝爾摩德看向面前從剛才起就一直低著頭的女人。

  「萬分抱歉!」

  不等貝爾摩德開口,井上千束就立刻彎腰道歉:「我的失誤,差點導致蘇格蘭逃脫。我只是想嘗試從蘇格蘭嘴裡挖出點信息,沒想到他會突然向我發動攻擊!」

  貝爾摩德垮下眉毛沒有再笑,她雖然不太高興,但也沒有過多責怪井上千束。

  「算了,這件事既往不咎。但接下來我要你盯緊波本。」

  熟悉的代號讓井上千束窒住呼吸,她一臉正色地與貝爾摩德對視,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你是指波本也是……」

  似乎只要貝爾摩德點頭,千束就會找機會殺掉波本。

  「不,波本應該不是公安的臥底。但我要你迷住波本,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動軌跡。」

  波本雖然和貝爾摩德達成了同盟,但他誰都不曾投靠,完全獨立游走在組織內各大陣營之外。

  「說起來蘇格蘭被淘汰出局,波本他們小隊就又變成了兩個人。你真的不考慮要一個代號嗎,和他們組成新的三人小隊。」

  「唔……」

  井上千束只是抿唇,面露難色。

  「有問題?」

  「我遇到了我的未婚夫,我想……去找他。」

  貝爾摩德挑眉:「你恢復記憶了?」

  「不,還沒有。」

  井上千束搖頭,繼續道:「但我的未婚夫為了找我從機動隊轉到了搜查一課,而且似乎是職業組。我想試著跟在他身邊大概可以挖到不少關於警視廳的情報,弄不好還可以找機會重回警視廳。」

  貝爾摩德眯起眼若有所思。

  在井上千束失憶後,朗姆安插進警視廳的黑櫻花就只剩下三枚了。幾個月前又凋謝了一枚,如今就剩下兩枚了。

  蘇格蘭的信息是從黑櫻花那邊暴露的,警視廳一定會因此震怒並加大對內審核力度。弄不好現存的黑櫻花還會再凋零一片。

  井上千束本就是黑櫻花裡最被看好的存在,只不過被失憶拖了後腿。若是能重回警視廳,倒不失為不錯的選擇,但前提是經上千束不會暴露組織的事。

  托腮的那只手正用細長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自己的臉頰,貝爾摩德思索片刻後慵懶出聲:「你別忘了波本。」

  「我想憑波本的本事,他一定早在我失憶前就知道那位未婚夫先生的存在。」

  充滿玩味的嗤笑一聲,貝爾摩德必須得承認,波本確實一直都知道那位叫松田陣平的卷發警官的存在。

  「倒是看不出來,波本那家伙居然還是個情種。但你的未婚夫是職業組的人,你就不怕暴露?」

  「放心好了,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去吧。」

  從貝爾摩德那邊離開,井上千束同樣陷入了思索。

  貝爾摩德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已經開始恢復記憶的事,看樣子組織裡的麻衣醫生確實沒有把她的海馬體已經痊愈的事告訴第三人。

  松田陣平放倒赤井秀一的那支改裝過的□□就是找麻衣醫生拿的藥劑。

  此時此刻,已經蘇醒過來的赤井秀一正五花大綁地坐在警視廳公安部的地上,和面前的降谷零大眼瞪小眼。

  誰能想到呢,互相提防了這麼久的隊友居然都是紅方人員。他們還為了能救下蘇格蘭互相給對方使絆子。

  但最無奈的還是赤井秀一,他做特務這麼多年,何嘗淪落到這種地步過。

  而導致他一身狼狽的罪魁禍首井上千束,此時正端著煮好的飯菜推門進入臥室。

  拉緊窗簾的房間只亮著一盞床頭燈,包扎好傷口的諸伏景光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身時發出一聲悶哼。他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傷口已經進行了消毒處理,但幾個小時前開始持續低燒,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下去。

  在床上支起張小桌板,井上千束把菜飯擺在諸伏景光面前。她側坐在床邊,抬手捂住諸伏景光的額頭:「還有一點燙的感覺。先吃飯吧,吃完我幫你測量體溫。」

  也許是燒熱的關系,諸伏景光端碗的動作軟綿綿的,像被抽走了渾身所有力氣。他在用筷子夾起小料裡的煮花生時,表面焗了層油水的花生粒從筷頭掉落,在桌面滾動幾圈留下一灘泛光的印記。

  「唔……」井上千束看著諸伏景光用微顫的手指夾起桌面上滾落的花生的動作,胸腔內一陣苦悶,心疼到不行。

  她把手覆在諸伏景光手背上,放緩了聲音,用哄孩子時特有的溫柔語調輕聲道:「景,我喂你吃吧,好不好。」

  「這……」諸伏景光出聲時氣息游離,他蹙眉笑著,一瞬不瞬地看向千束,溫柔明亮的眸子倒映出千束擔憂的容顏:「還是我自己來吧,不然多麻煩你。」

  「請讓我喂你,我想喂你。」

  井上千束滿眼認真,毫不猶豫就跳進了諸伏景光的溫柔黑心陷阱。

  稍作猶豫,諸伏景光便面露難色的答應了井上千束。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才不麻煩呢。」

  用勺子把飯菜拌勻後舀起在嘴邊吹散熱氣,井上千束把飯喂到諸伏景光嘴邊:「啊。」

  「啊……」

  景光也配合著張大嘴含住了勺子和上面的飯菜。

  「怎麼樣,好吃嗎。」

  「嗯,很美味。」

  諸伏景光彎著眉眼,嘴角是能放緩時間的恬靜笑容。

  「雖然受傷了,但能吃到千束親手做的飯,感覺很開心。」

  「在傷口痊愈前你大概都得在研二這邊靜養了,我會每天給你做飯的。景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告訴我哦。」

  諸伏景光笑著正欲說什麼,臥室門卻被人叩響。臥室真正的主人萩原研二抱臂靠在門框上,他朝裡面兩人歪了下頭,露出個笑:「千束醬,小陣平好像有事找你。」

  井上千束舀起一勺魚湯喂進景光嘴裡,才扭頭看向身後:「陣平?他找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

  萩原研二攤手,笑著走過來也坐到了床邊。他從井上千束手中接過被她捏在手心的勺子,貼心道:「千束醬快去找小陣平吧,你也知道他的應激障礙還沒康復,現在沒安全感得厲害。」

  「說的也是……」稍作思考,井上千束把手中的碗筷放進了萩原手裡:「陣平他現在在哪?」

  「在自己房間,就在我對門。」

  「行吧,」井上千束站起身,認真衝研二交代道:「那景就拜托你了。」

  說罷,她扭頭看向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的景光:「我晚點再回來看你。」

  「嗯,早點回來。」

  「好。」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兩人視野裡,客廳傳來防盜大門被合上的聲音,萩原研二瞬間換了副面孔。他笑眯眯挑眉,嘴角勾起的弧度未變,氣氛卻瞬間翻天覆地,整個人直接從粘人的高情商大金毛變成壞心眼的高智商狐狸。

  「我說……」

  萩原研二拖長了尾音,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他繼續道:「你受傷的明明是左腹,不是右手吧,居然讓千束醬喂你吃飯。而且那顆擊中你的子彈也很幸運的沒有傷害到你任何內髒,所以獨立吃飯的能力你還是有的吧。」

  諸伏景光滿臉無辜:「可是中國有句古話叫『牽一發而動全身』,活動胳膊時難免會扯到傷口呀。」

  萩原研二挑起單邊眉毛:「這種話你用去偏偏千束醬還差不多,騙我?呵。我又不是沒看過你的傷口,那種程度不會影響你獨立吃飯的。」

  也就忙於應付組織而沒有查看過景光傷口實際情況的井上千束會被騙到。

  諸伏景光未再辯解,他只是微笑著接過萩原研二手中的碗筷,把白嫩可口的魚肉從魚骨上剔下來後便就著白米飯吃了起來。

  「小諸伏你這家伙還真是貪心。」

  「研二不也是嗎,」諸伏景光端起碗喝干淨裡面的魚湯後道:「很早以前就開始從陣平嘴裡搶兔子肉了。」

  他手指動作有些僵硬,但確實不似剛才千束在時那般無力。

  研二翹起二郎腿,單手托腮抱怨道:「小諸伏你這家伙還真是過分呢,悄悄給千束醬做便當,勾住千束醬的胃。」

  「嗯?可是你們不也在給千束做飯嗎。」

  「味道根本不一樣呀!就像小諸伏不可能擅長拆彈和飆車,不管我和小陣平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追得上小諸伏的手藝啊。」

  萩原已經好久沒嘗過井上千束的手藝了,小兔子難得再次下廚,居然是為了給諸伏景光做晚飯。

  不僅否決了萩原點外送的提議,甚至一勺一勺親手喂進諸伏景光嘴裡。

  「哎……」

  綿長嘆息一聲,萩原研二單手捂住臉,簡直酸到不行。

  可惡,他也好想要千束醬親手喂著吃飯。不然今晚去淋冷水澡好了,說不定明天會燒熱臥病不起。到時候就能從千束醬那裡討要到好多比糖果還香甜的親吻了。

  「嘖。」

  咂嘴一聲,萩原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說起來,」諸伏景光叫住裡即將離開的男人,他問:「陣平找千束是有什麼事嗎?」

  「這個啊……」故意拖長了尾音營造出神秘感,萩原研二才笑著一字一句道:「當然是補充色彩啊。」

  差點把米飯嗆進氣管裡的諸伏景光:「……?」

  笑眯眯眨眼丟出個wink,露出個勝利者微笑的萩原研二抬手用食指中指在眉眼處向外比劃:「小諸伏你慢慢吃,我去找小陣平聯絡感情去了,拜拜~」

  說是去找松田陣平,但萩原的小心思近乎已經寫在臉上了。

  從萩原研二眼睛裡彈出的小星星如同奧丁手中的銀矛,破空而來直接貫穿了諸伏景光的心髒。

  在追擊站中幸存下來的諸伏景光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他捂著心髒所在的左胸處的衣襟,感覺自己氣悶到快要吐血。

  作者有話說:

  研二:來啊,比比誰更腹黑:)

  景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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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抱歉,最近不太在狀態。我會盡快調整過來的(鞠躬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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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咚咚咚奔跑的腳步聲向搜查一課襲來,門外過道處的人好似被惡鬼追趕,步伐凌亂地直接用身體撞開搜查一課的大門,然後整個跌倒在地。

  是搜查一課的一名警官。

  「不、不不好了!」

  他近乎是滾帶爬,臉上一副活見鬼的表情。雙眼瞪得像探照燈,牙關咬緊,抬起右手指向身後緊閉門扉外的過道時,手指顫個不停。

  搜查一課其他警員:「……?」

  「那、那個人他……他回來了!」

  「……哈?」

  你在說誰?

  門扉外再次響起腳步聲,男式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來人步伐沉穩,由遠至近。清脆的腳步聲好似午夜前倒計時的鐘聲,每一下都敲打在所有人心房。

  搜查一課所有警員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像被按下暫停鍵,所有人停住手上的動作,全都瞪大眼睛忐忑又狐疑地看向門口。

  雙扇式大門的門把手被人從外面擰動,門被從外向內推開,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他們熟悉的卷發警官。一身藏藍色修身西裝,鼻梁上還帶著那副標志性的墨鏡。

  「什麼嘛,原來是假期結束的松田警官。」

  已經安靜了好幾個月的松田陣平前些天突然再次向松本清長請假,非說自己找到了失蹤的妻子。這件事當時雖然引起了搜查一課小範圍的討論——他們都說本以為松田警官已經從痛失愛妻的陰影裡走出來了,看樣子其實他心裡的創傷還沒完全愈合——但這件事也僅僅是落入池塘的小石子,並未引起太多漣漪。

  昨天是休假最後一天,松田陣平會出現在搜查一課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大家一臉掃興,甚至有幾名警官發出了嘁的聲音。暫停鍵被松開,搜查一課再度恢復了運轉,大家繼續著剛才未完的事項。

  但松田陣平今天一反常態地沒有直接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反倒是站在門口堵住了搜查一課的正門。

  「喲。」

  自千束失蹤後就不大笑的男人今日神采奕奕,嘴角扯出個高傲中帶著一絲痞氣的笑容,亦如他當年在機動隊時那般,像一只孤高又戰無不勝的狼王。

  「早啊。」

  松田陣平笑道。

  他的反常再度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力,他們皺眉看向門口的男人,滿臉狐疑。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看到松田陣平單手拎著甩在肩後的西裝外套動了一下。

  視線往下挪,他們注意到松田陣平身後還有一雙腿。重新抬高視線,一只屬於女人的纖細手指從松田陣平身後探出,握住他拎著外套的那只胳膊。

  下一秒,一張熟悉的面容從他身後探出半張女人的臉。

  被剪短到肩膀往上一寸的卷發,柔軟的五官,在日本人裡少見的翠綠色眸子帶著一絲不安。松田陣平身後的女人像只被家養的小鹿,頭一遭走到外面的世界,靈動的眸子裡點綴著忐忑和期待。

  「井、井上千束!!?」

  井上千束被嘹亮又整齊劃一地驚呼給震撼到,響亮到能掀起屋頂的吶喊讓她下意識往松田陣平背後縮了些身子。

  深吸一口氣,井上千束松開松田陣平從他身後整個站出來。雙手交叉自然垂放在身前,井上千束在嘴邊掛起溫柔的笑意:「你們好。」

  這下不只是剛才跌跌撞撞衝進來摔倒的警員,整個搜查一課都炸開了鍋。所有人瞬間理解了地上那位警員反應激烈的原因,現在他們眼睛瞪得比他還大,近乎可以挑戰人體極限。

  這其中反應最激烈的還數佐藤美和子。

  她近乎是以砸的方式把手裡的咖啡杯擱在桌面上,冒著熱氣的黑咖/啡/因為慣性在桌上濺出大半,但佐藤美和子沒空收拾桌面,她一個箭步直接衝到井上千束面前。

  雙手用力握住千束的肩膀,佐藤抿緊嘴唇直勾勾看向井上千束。手指用力到泛白,嘴唇抿動,佐藤不過短短一瞬就紅了眼眶。她用力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雙肩顫動,用力咬緊下唇依舊沒能忍住湧出眼眶的淚。

  「唔……」

  井上千束愣了一瞬,她記得面前的女人。抬手回摟住對方,千束把頭輕輕依靠向對方,臉頰隔著半指的距離隔空相貼,千束回應著佐藤的哭泣,放柔了聲音似在安撫哭泣的孩子:「我回來了,美和子。」

  對佐藤而言,井上千束是自進入警視廳後就一直在照顧她的前輩,是在警視廳結識的第一位摯友。

  熟悉的語調輕輕呼喚著佐藤的名字,柔軟的聲音似暖風在耳蝸處繞了幾圈。一個人時可以咽下所有眼淚,但當日夜思念的人真的出現在面前,用溫柔有力的懷抱擁著她時,哭聲再也止不住。

  「千束警官,這一年多你到底去了哪裡!」

  井上千束只是抱緊了懷裡的女人,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語調溫柔:「抱歉讓你擔心了,這次不會再走了哦。」

  「嗯!」

  眼淚大滴大滴地順著佐藤的臉頰滾落,浸濕了井上千束的單邊肩膀。佐藤美和子死死摟住井上千束不願意撒手,在她身後,曾同屬於井上小隊的幾名男警員也淚眼婆娑排在後面一副想要和千束擁抱慶祝的樣子。

  然後在松田陣平凶狠到能吃人的眼刀掃視下,乖乖放下了胳膊。他們掛著激動的淚珠,卻瑟瑟發抖像一群待宰的鵪鶉。

  終於穩住情緒的佐藤美和子松開井上千束,她退開兩步接過高木遞過來的紙巾擦著臉上的眼淚,末了還用力的擰了把鼻涕。

  井上千束望向從剛才起就等候在一旁的前井上小隊成員,雙手攤開歪頭,似乎在無聲詢問「要抱抱嗎」。

  但那群曾在井上千束手底下乖巧聽話的男警員們抱作一團齊刷刷搖頭,而後用惶恐的眼神齊刷刷瞥向千束半步外的松田陣平。

  一臉茫然的井上千束:「……?」

  扭頭看向身側已經摘下墨鏡的男人,井上千束歪頭:「你是不是恐嚇我的隊員了。」

  松田陣平嘁了一聲,默默把頭挪向一邊沒有回話。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

  辦公室深處,松本清長聽到屋外的歡呼聲推門出來,看到井上千束時他錯愕片刻,便招手示意千束跟他進辦公室單獨談談。

  松本清長是搜查一課為數不多知道千束黑櫻花和公安協助人身份的警官,他在千束失蹤時就猜到事情應該和公安部的任務有關。如今人回來了,他在問明情況後要求井上千束寫一份手寫報告上交,倒也沒有過多為難。

  「你今天就在搜查一課休息吧,這件事我得向上級彙報,之後再安排你的分組。不過因為你失蹤了一年,就算是復職也不可能是你原來的職位了,可能會被降下一級。」

  「是,我明白。」

  「行了,你出去吧。」

  「是。」

  敬禮過後,井上千束轉身欲走,卻被身後的人再次喊住。

  松本清長看向井上千束,不怒自威的面容有了少許動容:「井上千束,歡迎回來。」

  「……謝謝您,長官。」

  剛從松本清長的辦公室離開,井上千束就被一個女人撲了個滿懷,被撞得後退了好幾步。

  個頭比井上千束矮了一小截的女人把齊膝短裙穿出飛的感覺,她直接撲進井上千束懷裡。圓形警帽因為劇烈的動作直接從發頂掉落在地,咕嚕嚕滾了好幾圈。

  性格直爽的交通女警死死抱住井上千束,胳膊繞城圈直接把井上千束的兩只手臂牢牢固定在懷抱裡。下一秒,摟緊千束的交通課女警嚎啕大哭起來。

  「千束你這個混蛋!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

  小川香織哭得毫無形像,眼淚多到模糊了視線,甚至就連鼻涕也掛了出來。帶著一絲報復的心態,香織接過旁邊搜查一課遞過來的紙巾擰過鼻涕後,把眼淚和粉底盡數用力蹭在了井上千束雪白的衣襟上。

  「混蛋,你這個超級大混蛋,嗚……」

  「你不是說等我升職了要帶我去吃超貴的法國料理嗎,我不吃就是了,你這個小氣鬼,居然為了不請我吃飯就玩失蹤。」

  香織當然知道千束不可能因為這種理由失蹤,但她不敢面對。光是想像千束失蹤前可能遭遇過的危險,她就心口一陣發痛。

  每天氣鼓鼓念著等千束回來一定要吃窮她的話,但香織自己也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

  「絕交,我要和千束你絕交!」

  井上千束抱著小川香織,任由她把粉底和口紅蹭在新襯衣上,蹙眉笑得無奈又寵溺。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過兩天就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

  小川香織正想答好,卻突然頓了下哭聲,片刻後才帶著哭腔小聲道:「算了,你在外面受了一年多的苦,我哪舍得讓你破費……」

  緊接著,小川香織用力吸了下鼻子後扭頭看向松田陣平。她拔高音量凶巴巴道:「讓你老公請我吃!」

  僵住擁抱動作的井上千束:「我、我老公……?」

  「松田!聽到沒有!請我吃法國料理!」

  松田陣平只是單手插兜看著眼前的鬧劇,他勾嘴笑了一下,眼底是藏不住的開心:「沒問題。」

  能讓小川香織這個「研二粉絲頭子」承認他的身份,難度不比「被三堀認可」低上多少。

  「唔。」

  當事人松田點頭同意了,井上千束反而面露難色。她稍作猶豫,不確定地小聲道:「可是陣平,之前你又是買房又是買鑽戒,盡是些花銷巨大的事項,真的沒關系嗎?」

  「真是的!」不等松田陣平開口,小川香織就率先開口抗議道:「千束你們還沒登記婚姻屆呢!怎麼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井上千束:「我、我沒有。」

  語氣充滿心虛。

  小川香織癟嘴,忍不住小聲嘀咕:「果然還是我愛豆比較好」

  松田陣平:「……?」

  他勾起一邊嘴角,笑得咬牙切齒:「喂小川,我聽到了。……嘖,就算把頭扭朝另一邊也沒有用,法國料理還想不想吃的。」

  小川香織:「嗚啊,千束你看,這個男人凶死了!研二多好,他就從來不會凶人。」

  青筋在額角暴起,松田陣平一字一句:「小川你這家伙!」

  雖然掛著笑,但回歸警視廳第一天就進入一臉頭大狀態的井上千束:「……」

  你們兩個幼稚鬼,饒了我吧。

  作者有話說:

  1.柯南的世界觀設定裡,純種日本人是藍色眼睛,中國人是灰色眼睛(詳見劇場版三)

  2.「井上千束是佐藤在警視廳結識的第一位摯友」:宮本由美是佐藤美和子的同期,她們在警校就認識了。所以這個設定不是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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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警視廳搜查一課被進行了重新分組,以伊達航作為帶隊小隊長,井上千束、松田、佐藤、高木五人一起分到了同一組。

  復職當晚,松本清長在杯戶大飯店預定了空桌為井上千束舉辦場歡迎會。除了搜查一課的警員,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不少警員也參加了這次聚餐。

  已經升職為爆/炸物處理班負責人的萩原警部在聚餐席上果斷丟下自家部員,吭哧吭哧就擠到了井上千束左邊,把原本坐在千束左側勾著她胳膊的佐藤美和子給擠得被迫往左挪了一格位置。

  萩原:「千束醬,這個給你,超好吃。」

  松田:「這個雞肉是杯戶幾個月前才新推出的菜品,千束你嘗嘗。」

  井上千束被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包圍著,她看向碗裡堆成小山的肉,有種夢回河童旅館的錯覺。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井上千束滿臉無奈:「我說啊,你們兩這樣不太好哦,桌上還有其他人呢。」

  「那千束醬跟我去機動隊那桌怎麼樣,他們絕對不會和千束醬搶肉的。」

  萩原研二夾起一塊肉直接喂進井上千束嘴裡,他用左手反手指向身後機動隊那桌,試圖把兔子哄騙走。

  井上千束扭頭看了眼身後徹底集體淪為萩原下屬的機動隊老前輩們,滿臉不贊同地扭頭看向萩原:「你這算是職場霸凌了吧。」

  「誒~?」

  萩原研二拖長了尾音,滿眼無辜:「可是爆物的大家是真的很想念千束醬你呀,特別是當年被你救下的我的隊員們。」

  說罷,萩原抿起嘴唇,下垂眼蓄著委屈和無助,整個人看起來可憐極了。

  「不然千束醬以為他們為什麼回來,難道認為是我強迫的嗎。」

  井上千束:「唔……」

  「誒~好過分。」

  備受打擊的萩原研二在座位上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渾身散發著需要千束哄哄的信號。要不是面前擺滿了餐具,不然他能直接趴在桌子上變成一張委屈吧啦的倉鼠餅。

  井上千束:「真是的,你都已經是快升警視的人了,能不能不要一個勁的撒嬌。」

  把臉埋在千束肩膀上,萩原研二整個人無精打采悶聲道:「和老婆撒嬌有什麼關系。」

  「我才不是你老婆。」

  「你已經接下我的婚戒了。」

  「……」

  雖然記憶恢復了三分之二,但一些零碎的細節還沒被完全回憶起,井上千束真的不記得背包裡屬於萩原的那枚婚戒是怎麼出現的。

  因為不知道,所以無從辯解。

  於是井上千束揉著鼻尖默默把頭扭朝了一邊,任由萩原在她頸窩蹭來蹭去一個勁地撒嬌。

  反倒是松田陣平在聽到萩原的發言後頓住給千束夾菜的動作,從眼底擠出個問號。

  「萩你這家伙什麼時候求婚的,我怎麼不知道。」

  「嘿嘿,」萩原抖著頭頂的小花,笑得那叫一個狡黠:「我不告訴你。」

  因為根本不敢說。

  開玩笑,萩原根本沒有求婚。

  他只是看松田陣平即將衝刺到終點,懷著一絲不甘地擅自把已經買好的婚戒塞進了千束的背包罷了。

  趁著千束現在還沒回憶起來,萩原研二必須得多為自己討要一些好處。

  若問萩原現階段最大的心願,大概就是用鮮花和糖果把小兔子一點點拐進屋,哄騙著為小兔子戴上寫有他名字的鏈牌。

  想把小兔子抱進懷裡,每天蹭著懷裡軟乎乎的兔子,要兔子親親,再讓小兔子也親手為他掛上寫有她名字的項圈。

  執念太強,以至於萩原研二直接付諸了行動。明明坐在兩張椅子上,萩原研二卻像只軟骨蝦般把千束摟進懷裡,整個牢牢掛在千束身上。

  「千束醬,」他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委屈和撒嬌,又甜膩好似棉花糖:「明天和我去婚姻登記吧。」

  井上千束反手摟著萩原研二,聞言她一愣,輕聲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因為想和你結婚。」

  求婚發言過於震撼,同桌的搜查一課警員已經頓住了吃飯的動作,瞪大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直勾勾看向萩原研二。

  「喂萩!」松田陣平直接站起身揪著萩原的後衣領把人從千束身上扒拉下來,他笑得咬牙切齒:「你這家伙在當著我的面挖我牆角?」

  「總比被那兩個家伙挖走牆角要來得好吧。」

  松田陣平:「……」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松田:「我就不能選擇不被挖牆角嗎。」

  萩原研二頓住了試圖擁抱千束動作,他意識到自家幼馴染終於發現了整件事的盲點。但萩原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放棄,比起搞定松田陣平,更重要的是搞定千束。

  只見萩原突然放柔了眉眼,拉過井上千束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他笑著歪頭,用認真的神態緩緩道:「想和千束醬結婚,因為希望給千束醬一個溫馨的家。不過對我而言,只要能看到千束醬幸福,我也會感到幸福,哪怕被放棄的那個人是我。」

  話音落,他果不其然看到井上千束眼底閃過一絲心軟和猶豫。

  松田陣平:「???」

  被不同的人連續撬了四年牆角的卷發警官終於意識到自家幼馴染是個茶藝大師。

  松田陣平:「你這家伙!」

  已經氣惱到直接揪住對方的衣領子了。

  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以為賽道終於關閉、松田陣平成為最終決勝者的伊達航低頭默默捂住了胃。眉頭緊縮,他突然就想抽煙了。

  和把高大塊頭蜷縮成一團的伊達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鄰座的高木涉。剛入職不過幾個月的搜查一課新人高木涉坐得筆直,他眨巴著眼睛一臉茫然,把「不在狀態中」的訊息直接寫在了臉上。

  「伊達前輩,」高木涉用手掌在嘴邊撐起個話筒的形狀,小聲道:「我聽他們說井上警官是松田警官的妻子,但為什麼萩原警官他……當面出軌真的沒關系嗎,好歹是警察。」

  伊達航雙十指叉撐住自己的額頭,臉上表情木然:「高木,井上其實還沒結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松田和萩原都只是追求者罷了。」

  他瞪著雙死魚眼,為自己參加這場聚會還特意和千束同桌的行為深感後悔。大意了,早在得知機動隊爆物班也會出席時,他就應該預料到會有這一幕。

  「啊?」高木瞪大眼睛,越發好奇了:「可是我聽說半年前松田警官和井上警官結婚了,所以他們是只辦了儀式沒有登記?」

  「而且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當年可是機動隊的雙王牌,他們這是……為愛決裂?」

  「嘶——」伊達航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自己胃更痛了:「夠了高木,放過我吧,別再問了。」

  反倒是高木旁邊的佐藤美和子單手撐著下巴,勾著嘴角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圍觀著自己曾經的上司陷入熟悉的修羅場。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站在千束身後對峙著,這種程度的吵鬧拌嘴雖不至於傷害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明顯不利於千束的身心健康。她縮緊了肩膀,一臉急促的坐在兩人中間。弓腰低頭,千束恨不得能直接鑽到桌子底下,給大家上演一出原地消失。

  如果是在一年前,機動隊惡犬在公共場合大概真的會有所收斂。但她失蹤的那段時間,警視廳裡每個人幾乎都親眼見證了機動隊惡犬對她的心意。

  綣綣愛意是一封封不斷遞交給上級的轉課申請,如果不是機動隊總負責抱住萩原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高喊著「你們兩必須留一個下來」的台詞,不然機動隊可能真的會痛失所有王牌。

  厚厚一沓為了尋人而上交的請假申請底端落著松田和萩原的名字,一撇一捺皆是泣血的愛意。

  消散的笑意,高傲被踩碎。本就成熟的男人在短短幾天變得愈發沉穩,成為世間少有的佳釀美酒。但剔透的葡萄從果肉釀成散發著香氣的酒,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好不容易尋回丟失的寶藏,他們才不要再去在乎外人的眼光。只想把千束抱進懷裡,用手銬鎖住自己和千束的手腕,再不分離。

  一年的鋪墊,警視廳的老警員們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再看到萩原或是松田對著井上千束一副溫順粘人的樣子時,他們也只是挑起眉峰,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然後繼續手中的事。

  續「井上千束在和誰交往」的無聊賭局後,警視廳再次開啟了「井上千束最後會嫁給誰」的新競猜。目暮警官用老岳父送他的一瓶高檔紅酒壓了松田陣平,小川香織則用一整套高檔護膚品壓了她的愛豆萩原研二。

  但對新入職的警員而言,眼前的修羅場實在是勁爆了億點。於是在從佐藤那裡吃完瓜後,高木涉雙手交叉托住額頭,也陷入了伊達航同款沉思表情。

  「喂高木,」佐藤用手肘戳了下高木,笑道:「用幫寫一周的報告做賭注,怎麼樣。」

  被瓜噎得有些消化不良的高木涉:「啊?」

  「競猜啊,你壓誰。」

  「我啊……我壓松田警官吧,畢竟是剛入職時負責帶我的前輩。」

  「好誒~!」佐藤握拳有些開心:「這樣搜查一課除了伊達前輩就全都壓的松田警官了。」

  高木:「誒?伊達警官壓的不是松田警官嗎?」

  佐藤連忙擺手,聳了下肩膀解釋道:「今天下午競猜的時候你不在。伊達前輩當時一臉痛苦地捂著胃,選擇了棄權。」

  再次用手肘撞了下高木的手臂,佐藤閉上一只眼丟出個wink:「不錯嘛高木,眼光可以哦~」

  佐藤語氣開心,像是終於找到了個和自己意見相符的同好。她笑道:「我也覺得松田警官更不錯,但由美她們——啊說起來你不認識由美,她是我在交通課的朋友——交通課好像全都投的萩原警官。」

  「啊哈哈哈……」

  蹙眉無奈干笑,高木涉很想說他今天其實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機動隊王牌萩原研二,對他一點都不了解,當然會優先投松田陣平。

  更何況當初在聽說「松田警官半年前才結的婚,妻子就已經去世了」的消息後,每每看到松田警官對著手機裡的照片發呆並用手指隔著屏幕細細摩挲女人的臉時,高木都會咬著下唇一副感動到要哭的表情。

  ——松田警官實在是太偉大了,深情又專一,簡直是愛情楷模。

  單純又質樸的高木涉甚至一度遺憾自己文筆不好,不然他一定要為松田警官寫篇故事,讓他忠貞不渝的愛情故事像輝夜姬的故事那般被傳頌。

  此時此刻,在從佐藤口中得知了浮於表層的能被他們這些公安部以外的警員知曉的訊息後。高木涉決定把這些丟臉的回憶全部壓在箱子底,死都不要說出去。

  低頭耳語的兩人還未曾注意到,先前還有說有笑的搜查一課逐漸安靜了下來,能穿透桌板的灼灼目光死死凝視向他們二人交頭接耳時緊挨在一起的身影。

  可惡,搜查一課已經痛失一位精英女警了,怎麼可以再失去一次。

  井上千束是被稱為超級精英的機動隊王牌給挖走的。別說搜查一課了,整個警視廳裡年齡相近的警員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技不如人的。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千束和那兩個家伙又是從警校時期就開始相處的同期。他們輸了倒也算得上是心服口服。

  但高木涉,一個才剛入職的後備,還只是個非職業組的新人。他們成立「美和子保護協會」三年,不知抵擋了多少外部情敵,怎麼可以被自己人偷家。而且還是個不被他們看好的毛頭小子。

  「噫!」

  高木涉突然挺直背脊打了一個寒顫,身上寒毛也唰的一聲全部豎了起來。

  佐藤美和子:「怎麼了嗎?」

  高木涉撓著臉,蹙起眉頭笑得一臉不安:「佐藤警官,你有沒有突然覺得有點冷……」

  「冷嗎?我反倒覺得有點熱。」

  畢竟被燃起鬥志的單身的搜查一課男警員們背後都已經燃起了熊熊怒火,燃燒到劈啪作響。

  高木涉,娶妻之路道阻且長。

  作者有話說:

  關於「研二快升職警視正」的設定:

  1.警視:現在時間線裡松本清長的職位,比柯南時間線裡目暮十三(警部)的職位要高一級。

  2.我本人是警校組群推粉,73沒有直接寫明警校組是以什麼身份考入警校的。所以我出於私心,把警校組都設定成了職業組。

  3.透子的職位其實很迷。從漫畫劇情來看,他應該是職業組(畢竟能成為他們那一屆唯一的警校生代表,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但他在柯南時間線裡的職位又不符合職業組的升職路徑。我嚴重懷疑是73還沒弄懂日本警察的職業分類就開始給透子加設定導致了BUG,畢竟名柯裡前後矛盾的BUG快堆成山了。所以透子在我的文裡,會被我擅自按照職業組的發展路徑進行升職。

  -

  關於瞳色問題:

  1.漫畫裡,警校組都是藍色眼睛。但在動畫組和官谷裡,研二和景光是紫色的眼睛。本篇小說,我優先采用的是漫畫的瞳色設定。

  2.關於透子的眼睛,我認為是藍色的。但當我寫藍色時,很多人告訴我是紫灰色(網上查到的一些介紹也寫的紫灰色),當時我的透子人設公式書還沒到,所以我就改成了紫灰色。在公式書到後,我翻閱公式書後沒找到關於瞳色的確定性文字,但公式書裡透子的眼睛顏色一直在藍色和紫灰色之間反復橫跳。所以我就繼續沿用了「紫灰色」。

  3.「純血統日本人是藍色眼睛」是官方出現過的設定。類似的離譜設定還有「琴酒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73答:「標准好女人(大和撫子)的類型。」(見《黑衣組織公式書》作者問答頁)

  4.我描寫角色的頭發和瞳色時采用的是肉眼識別的方式(我看到的是什麼顏色,我就認為是什麼顏色)。比如萩原千速,我看漫畫時認為她是金發,結果維基百科上說她是淺棕色頭發。

  我:……?

  -

  我真的覺得高木涉是個性格很像火像星座的憨憨,沒有彎彎繞繞的心思,淳樸簡單。喜歡就努力去保護去追求,就算自己不是最優秀的,也會把最好的東西雙手奉上。但高木也是真的憨憨,甚至在自家上司目暮警官因不會用電腦而數次出糗時,笑著說出「目暮警官你好笨哦」的話,然後果不其然被目暮揍……


第139章

  一場歡迎會讓搜查一課和爆物班的警員清晰認知到了曾經的機動隊雙王牌的家庭「弟」位。

  千束不生氣時,萩原可以用盡情商和技巧討要各種好處,把人哄得像只乖巧的兔子趴在萩原手心任他擼;千束一旦生氣,萩原滑跪得比誰都快,動作流暢標准到能直接出套付費教程。

  雖然早在四年前被集體在杯戶飯店罰跪時就知道萩原根本不敢惹千束生氣,但那時他們還能滿心歡喜地認為「起碼還有松田隊長是站著的」。

  結果……

  萩原長官好歹還能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哄得暈乎乎的,反觀松田隊長,不僅丟下他們轉課跑了,更是直接被千束吃得死死的。

  直球選手不需要花裡胡哨的技巧,千束讓干嘛,松田就干嘛。優點是不容易滑跪,除非有其他參賽選手參與攪局,比如萩原和降谷。

  若不是人多顧忌雙方的面子,不然某兩位王牌可能已經在滑跪了。

  井上千束只是放下手中的碗筷,抱著胳膊癟嘴故作生氣,用帶著一絲嬌蠻的語氣憤憤道:「我要生氣嘍。」

  順手原本還拌嘴個不停的大男人瞬間被按下暫停鍵,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身後吃瓜的機動隊隊員:「……」

  隊長,四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的怕老婆。

  萩原研二:我樂意,要你們管:)

  比起已經對自家隊長滑跪行為習以為常的機動隊,搜查一課的反應則要大得多。

  當年松田陣平轉入搜查時臉有多臭,踢著桌子嚇哭過多少罪犯,他現在就有多溫順。

  目暮含著嘴裡嚼到一半的肉,把眼睛瞪成了半月牙,他感覺自己現在有一肚子的話想吐槽,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目暮現在都還記得當初自己帶著松田來搜查一課報到時松田過分簡短又傲到不行的自我介紹,說是目中無人都不為過。

  ——「我叫松田陣平。」

  沒了。

  無視底下一排搜查一課警官目瞪口呆的表情,松田陣平絲毫沒有繼續補充的打算。最後還是目暮和伊達航笑著打哈哈,這才幫松田把這茬事給翻篇。

  在日本這種等級森嚴的國度,即便是警視廳這種像征正義的地方也不可避免的存在著職場霸凌和排擠打壓。

  松田陣平依靠別開生面的自我介紹和臭脾氣在搜查一課被孤立了,除了被強塞過來的新人高木和本就和松田關系良好的佐藤、伊達航,搜查一課幾乎沒有人願意和松田陣平多搭話。

  雖然不至於到排擠的程度,但大家確實不太願意和松田多相處——他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威壓太可怕了,單獨共處一室時能讓人窒息的壓迫感更是撲面而來。再厲害的社牛在松田陣平面前都會變成呆若木雞的十級社恐。

  反觀現在,凶猛的惡狼收起了獠牙,任由能被他一口吞下的小兔子踩在他頭頂肆意撒野。

  井上千束當年在搜查一課也算得上是名號響當當的精英刑警,但她對外待人溫柔,再搭配上線條柔軟的五官,實在容易讓人忽視她剛烈不屈的內骨。

  而松田和萩原在警視廳除了人盡皆知的「王牌」和「惡犬」名號,還是出了名的難搞。難以馴服,不受規則約束,但偏偏才華橫溢,是不可多得的超級人才。

  讓警視廳高層又愛又恨的兩個家伙如今主動為自己套上項圈,把連接項圈的繩結親手放進了井上千束的手心。

  惡狼發起狠來能把大樹連根拔起,柔軟的小兔子只會被拽得翻倒在地上被惡狼拖著跑。但他們卻主動放緩了腳步,乖巧地被小兔子牽著出門散步,溫順到不像話。

  松本清長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托腮,他若有所思,感覺自己可能找到了處理松田陣平這枚刺頭的方法。

  與其強迫惡狼們套上項圈,不如讓惡犬心甘情願自我馴化。

  松本清長灼熱到近乎能燒穿桌板的目光讓幾桌外的井上千束打了個寒顫,她揉著豎起寒毛的胳膊接過了松田脫下的外套。

  殘留有男人體溫的西裝外套很暖,帶著松田特有的淡淡松木香。井上千束把松田的外套籠在自己身上時,突然想起當初在警校時她借口大冒險要來降谷零他們襯衣的事。

  千束不知道她套著降谷零校服的自拍照已經被對方發現並悄悄存了好幾份,她只當照片已經隨著手機一起沉入了河水。

  在警校的那段時光對千束而言,確實是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她肩上尚未背負沉甸甸的正義和職責,身邊人全都在汗水中歡笑,更沒有人在任務彙中殉職。

  ——要是能和他們中的某人結婚就好了,這樣就能經常看到絢麗的色彩了。

  當時的期待和幻想似乎就要成真了。苦苦追尋的夢想終於得償所願,甚至可以說是超額完成,井上千束從寬大的手袖裡伸出半截手指握住外套領口,只覺得心裡暖暖的。

  籠罩身體的余溫好似凜冽寒風裡的暖陽,不會炙熱,卻倍感溫暖。烘烤著皮膚,一路溫暖到心底。

  眉眼放軟,井上千束低頭笑著,恬靜美好。萩原研二斜撇著千束臉上的笑容,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

  心裡酸酸的,在吃醋,不開心。

  於是在聚餐快結束時,萩原研二等在樓層的公共衛生間門口提前劫走了井上千束。

  「噓。」

  他單手撐牆把井上千束隔絕在他與牆面的狹小空間裡,他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閉上一只眼笑得蠱人。

  「千束醬,快跟我來。」

  說罷不等女人反應就牽過她的手順著杯戶大廈的安全通道往下跑。

  「研二,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是小驚喜哦。」

  不管不顧地把小兔子塞進副駕駛,萩原開車載著千束一路離開東京市區,駛向市郊的小山丘。途中松田陣平也有打過幾次電話要人,但萩原研二只是笑眯眯地說會在幾個小時後帶千束回家,死活不願意交代自己的位置。

  車子咯吱一聲停在山頂時已是晚上十點,風吹過樹梢時颯颯作響,井上千束從車上下來時甚至還能聽見三兩聲清脆的蟲鳴。

  萩原直接摟住井上千束的腰把她抱到車頂,自己也翻身爬上車坐在千束身側。

  「千束醬,抬頭看。」

  東京受當年快速發展的空氣污染和繁華城市必經的光污染影響下,已經很難再在夜空中看到鄉下小鎮才能看見的璀璨星空了。

  「你看那邊那個三連星,它東南方是天狼星,然後下邊的是……」

  萩原研二抬手指向天空,絮絮叨叨向井上千束介紹著他提前翻閱書籍學習過的星座知識。

  他雖然平日裡看上去花言巧語了些,但卻也是在真真切切用心去愛。

  廚藝不行那就報個班,雖然最後還是遠遠追不上諸伏景光,但他在料理班認真專注地按照食譜把肉絲翻炒成爽口菜的樣子還是吸引了不少同班學習的女性。

  試問又有誰能抵抗得住一個長相帥氣,還願意為了心愛之人主動學習廚藝的男人。

  千束因為色彩障礙不會化妝,他就刷遍油管前十的美妝教學,哀求著自家老姐和小川香織給予教導並讓他練手。

  知道千束在吃到美味食物時會變得心情愉悅,所以搜羅了全東京的美味料理店,確認過口感後把小兔子揣進兜裡帶去一同享用。

  愛撒嬌,黏糊糊地從千束那裡討要好處,占盡千束便宜。但更多時候也只是把小兔子擁進懷裡索要一個香甜的吻,僅此罷了。

  漫不經心的外表下是天地可鑒的用心,愛與不愛都太過明顯。

  即便曾被笑稱為女性之友,走哪都能依靠高情商和社交技巧迅速籠絡女孩子的心。但萩原自開始追求千束後就自覺和其他異性劃開了空間距離,給足了井上千束安全感。

  墨色天空中閃爍著點點星光。

  此刻他們坐在車頂凝視著漫天星辰,一時間陷入只有風動蟲鳴的恬靜。

  世界最偉大的藝術家莫過於大自然,山水風雲總是自帶魅力,細細勾勒出「美」的形狀。

  微風拂過,干淨的空氣帶著青草香。

  時間被放緩,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額夏天。阿婆破舊的小院沒有被裹挾著前進的身不由己,只有皎皎白月和清脆蛙鳴。她舉起風車在夜空下奔跑,躺在竹席上扇著芭蕉葉數星星。

  「千束醬,」萩原研二喚了千束一聲,在心愛的女人把視線挪向他時,他抬手在自己唇瓣上點了點,笑得溫柔:「想要千束醬親親。」

  從鼻息間丟出聲嘆息,井上千束笑得無奈又寵溺。她雙手撐著身下的車子,身體向萩原研二依靠過去。她仰起頭在萩原唇上落下一吻,放緩了呼吸停頓片刻,似怕驚擾月下美好的夢,而後她向後拉開兩人的距離。

  鼻尖之間只隔著咫尺,萩原呼吸時熱氣會噴灑在井上千束的臉上。

  「千束醬。」

  萩原眼神深邃好似醉人美酒,眼底藏著的漩渦將千束拉扯向他的心房。他為小兔子在心頭蓋了間糖果小屋,只要千束想,他願意為她在自己的世界鋪滿柔軟的草坪,任她在他的世界肆意撒歡。

  「千束。」

  用花蜜般香甜卻不膩人的聲音再次呼喚井上千束的名字,這次卻沒用在舌尖繞上幾個彎的纏綿調調親昵呼喚。他的手悄悄握住井上千束的手,掌心覆住千束的手背,手指插入千束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嫁給我好不好,」他深情款款,又滿眼認真:「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婚姻屆登記。」

  萩原蔚藍色的眸子倒映出井上千束的容顏,突然的求婚讓井上千束愣神。

  蟲鳴暫歇,月色撩人。風漸小,卷起幾分涼意,烏絲撫動過耳畔,似戀人在相互耳語。

  景美,情好,氛圍妙。井上千束紅唇開合,被萩原蠱惑著即將點頭答應時,叮鈴作響的手機把她從眼前童話般美好的世界拉回。

  手忙腳亂翻出電話,顯示屏上是某位初戀先生的大名。

  井上千束被從浪漫的氛圍裡強行拉出,她蹙眉接起電話,滿臉擔憂:「透,怎麼啦,這個時候突然打電話過來。」

  在千束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萩原研二把頭撇朝一邊,小聲嘁的一句,滿臉氣悶。

  可惡,差一點就成功了。

  身側的女人對著電話嗯嗯哦哦了幾聲便掛斷電話說要回去了。萩原眼見他精心營造的氛圍被安室透毀了個干淨,嘆息一聲後也只能認命地為井上千束拉開副駕駛車門,打算乖乖把人送回家。

  扣上安全帶後,井上千束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蹙眉道:「居然都這個點了,等我們到家,起碼都凌晨了吧。」

  「那我開快點吧。」

  萩原研二從後視鏡瞥了眼身側的女人,他往油門送了一腳油。代表車速的儀表盤上,指針也轉向更大的數字。

  本以為井上千束會滿眼認真地告訴萩原開慢一點也沒關系,安全更重要——以往每次萩原試圖提速飆車時,井上千束都會用認真擔憂的神情叮囑他慢一點。

  但井上千束只是翻看著手機短信郵箱,嘆息一聲後自言自語道:「糟糕,陣平和景光給我發了好幾條訊息,我都沒注意到。」

  不爽的小情緒開始湧上心頭,萩原研二醋到不行。

  「他們一定很擔心我,得快點回去才行。景光還在養傷,不能熬夜,但他肯定會等到我回去才願意安心睡覺。」

  「今天提前離場,也不知道陣平有沒有又向上次一樣被機動隊的老前輩灌酒,那個笨蛋最不擅長處理人際了。」

  「還有透也是。聽景光說他最近除了組織的任務,還開始做起了偵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休息。」

  井上千束是發自內心地在為他們擔心,絮絮叨叨個不停,卻偏偏遺漏了身側愛撒嬌的大金毛。

  經歷了當年的炸彈案,萩原在面對新警情時已經變得穩重可靠,甚至一路升職為當年警校五人裡職位最高的。他本身又是個高情商的家伙,很少存在人際上的困擾。這樣的萩原研二已經是成熟到能讓人放心依靠的優秀警官了,此時此刻他又就坐在千束身側,自然而然被千束一不小心就殘忍地給忽略了。

  但萩原變得更優秀完美是為了把小兔子接回家照顧,而不是因為「可靠到不需要擔心」而被小兔子不小心忽視。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噴著寶藍色車漆的跑車突然急剎在搖晃的樹蔭下。

  山野間的小路沒有燈,只有萩原車子的前車燈和手機屏幕亮起的熒光為千束提供著光亮。哢嗒一聲,車門被從駕駛座操縱著落了鎖。

  井上千束眨巴著眼扭頭望向萩原研二,滿眼疑惑。

  「研二你怎麼把車停了?」

  而且還是停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萩原未答,只是彎著眉眼笑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元氣,神眼深邃,身上卻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腦內負責探索危險的雷達瘋狂作響。雖然尚未意識到萩原為什麼突然生氣,但井上千束還是扯動嘴角努力掛起個笑,試圖安撫眼前已經開始散發黑氣的男人。

  「研二乖哦,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但萩原只是把車子掛向空檔,拉起了手剎。他笑眯眯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嘴唇:「可以哦,但千束醬要先親我一下。」

  「唔……」

  井上千束微笑抿唇,眉頭微蹙,眉尾下垂。她像只躲在門後探出頭來觀察情況的小兔子,看上去軟乎乎的,好欺負極了。

  有些懷疑萩原那句承諾的可信度,井上千束垂下眸子,眼神左右閃躲一番才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

  聲帶顫動,她低聲道:「真的?」

  「真的哦~」

  「那好吧,」井上千束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向萩原研二靠過去時用溫柔的聲線怯怯道:「只有一個親親哦。」

  唇瓣相觸,然後被男人寬大溫熱的手掌按住了後腦勺。

  雙手撐住萩原研二的胸膛試圖拉開距離,但力量的差距讓千束微弱的掙扎看上去像是在做無用功。

  被迫接納著萩原熱切且真摯的吻,井上千束只有一個想法:

  研二,大騙子。

  今晚注定要比預定的時間晚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1.松田目中無人的自我介紹,是參考了原著裡他轉入搜查一課時自我介紹的風格,所以不算OOC。他真的是那種「少跟我繞彎彎」的超級直球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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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井上千束直到翌日近午飯的時間才和萩原手牽手慢悠悠地回到家。

  黑心大金毛研二說好一個親親就帶人回家,結果看完星光後他又帶千束看了煙花。燦爛的煙火一朵朵在腦海裡炸開,井上千束被逼到險些意識恍惚,只能扶著駕駛座的椅背一個勁掉眼淚。

  千束摟住某只在她頸窩蹭來蹭去一個勁撒嬌的大狗狗,委屈吧啦地啞聲道:「研二你這個大笨蛋,快點回去啦!」

  撒嬌的動作頓住,萩原研二肉眼可見的失落下落,像極挨訓受委屈的狗狗。

  「才不要。我的床被小諸伏暫時征用養傷,回去的話我們也只能去小陣平那裡暫住,都沒有和千束醬獨處的機會。我才不要呢。」

  「乖哦,我們回家嘛。」

  放柔的語調試圖哄騙。

  「不要。」

  悶聲悶氣地把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用力摟進懷抱。

  「等下你這樣摟我的腰會唔……!」

  「抱歉抱歉,是壓到腫起來的地方了嗎。」

  千束像只受驚鵪鶉般把臉埋在萩原研二的胸口,低聲抱怨道:「……啰嗦。」

  萩原研二低頭看了眼懷裡耳尖通紅的女人,忍不住暢快笑出聲。胸腔震動個不停,趴在他懷抱裡的千束也跟研二胸口的起伏晃動個不停。

  「真是的,」千束蹙眉語調無奈,她揪住研二的衣襟故作凶狠:「不許笑!」

  萩原低頭看了眼懷裡像只呲牙奶貓的女人,只是笑著抬起大掌在她的頭頂一頓搓揉,把柔順的烏發搓得亂糟糟的。

  萩原研二小時候也曾養過寵物,毛絨絨的小狗狗被舉起來時拼命甩動著尾巴嗷嗷出聲,可愛極了。想抱著又親又揉,恨不得吃飯睡覺都把它揣進懷裡。

  太愛一個人時,再堅韌的玫瑰在自己眼裡都會變成想要放在掌心裡小心呵護的奶狗奶貓。

  更何況千束在面對所愛之人時本就會愈發溫順柔軟,縱容著對方的小性子,陪大家一起胡鬧。

  與其說是他們在保護千束,不如說千束在照顧他們的情緒。

  「千束醬。」

  呼喚著井上千束的名字,萩原研二揉住千束的發,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親吻有些用力,良久後才薄唇戀戀不舍地離開千束的肌膚,把愛不釋手的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

  「真可愛。」

  說罷萩原研二抱著千束在她額頭上又親了好幾下,落唇時還故意發出啵啵的聲音。

  「研二!」

  「好好好,我們現在回家。」

  然後就把人載去了杯戶街的星級酒店。

  「現在已經很晚了,總不好打擾小陣平睡覺嘛,所以只好來這裡將就一晚了。」

  萩原研二說得理直氣壯,就差直接叉腰了。

  「千束醬你快看,這裡的套房是全落地窗結構哦。不僅能近距離看到東京鐵塔,從這裡能俯視大半個東京的夜景。」

  「知道啦知道啦,」井上千束滿臉無奈,卻還是順著萩原的意思坐在窗邊平視向窗外的高大的金屬塔:「你快去洗澡。」

  「要和千……」

  猜到萩原研二未盡的話,井上千束連忙出聲打斷:「想都不要想!」

  「誒~?不嘛不嘛,就要一起洗。」

  說罷一把就被他喜歡了四年之久的千束整個抱進懷裡。

  「我才不要!真是的,大笨蛋你快把我放下來!」

  「好哦。」

  然後就被萩原研二放進盛了滿熱水的浴缸裡。

  井上千束:「萩原研二!」

  「嘿嘿,我們來打水戰呀☆~」

  說罷萩原就擅自翻出洗刷台下的黃色橡膠小鴨子,用手指捏著發出空氣哨的聲音,然後丟進浴缸裡。

  井上千束濕漉漉的泡在水裡,她扶著浴缸邊緣低頭看了眼從身前飄過的黃色小鴨子,癟嘴看向蹲在浴缸外的男人,滿眼嫌棄:「打水戰什麼的,你是小朋友嗎,今年幾歲了?」

  「可是千束醬永遠都是我的小朋友哦。」

  井上千束撇嘴,本來打算訓萩原研二兩句,但面前男人放柔了眉眼的笑讓她選擇咽回口中的話語。

  逆光的男人身後是璀璨的東京鐵塔,已經關閉展覽區的塔尖在潑墨夜色下亮起橙紅色的燈。暖色的光為萩原鍍上一層曖昧溫柔的輪廓,他雙手搭在浴缸邊緣,笑得溫柔,眼底是千字長書都寫不盡的綣綣愛意。

  夜色靜美,身後的星辰偶爾閃動。萩原深沉的眸子倒映著井上千束的輪廓,亦如他眼中的世界,被她的身影整個填滿。

  井上千束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愣愣地看著萩原眼底倒映出的自己:「你……」

  「怎麼了嗎?」

  「唔……」

  扶著浴缸邊緣把自己泡進熱水裡,只在水面上露出鼻子以上的小半張臉。井上千束斜撇向一邊,眼睛游離一番才重新仰頭正視向面前的男人。

  「今晚的星空很漂亮,我很喜歡。」

  「誒~」

  萩原研二單手托腮,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綿長的單音。他雖然和松田都是機械系高材生,是徹頭徹尾的理工男。但萩原在文學方面的造詣可一點不低,五人裡也就諸伏景光能與他比上一比。

  不過一瞬,萩原就想起了夏目漱石的那句「月色真美」。

  以前他不懂,現在他懂了。

  自己和心愛之人都好好活著,沒有被生活中的苦難蹉跎。沒有求而不得、沒有相愛卻不得不分別。此刻她就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眼前,近在咫尺。

  抬手摟住井上千束的後腦勺,萩原研二探過半截身子,鼻尖磨蹭著井上千束的鼻尖。他半闔著眼,蒙著霧氣的眸子寫滿情深:「千束。」

  「嗯?」

  用溫柔的嗓音回應著萩原研二,井上千束沒有躲閃。

  「我愛你。」

  ……

  第二天回到家,萩原研二果不其然被揍了。

  松田陣平活動身體時把手部關節掰得哢哢響,他咬碎了後槽牙一步步向萩原研二靠近,身上散發的黑氣寫滿死亡氣息。

  冷汗爬滿額頭,萩原研二干笑著舉起雙手在胸前不停擺動,試圖以此勸止住已經快要喪失理智的自家幼馴染。

  「小陣平你先冷靜下來,現在有外人在,讓他看了笑話多不好。」

  安室透也適時圍了上去,截斷了萩原研二的退路:「少來這套。昨晚你和千束去了哪裡?」

  他雙手抱臂站著,腳掌有節奏地在瓷磚上敲打著,一副審問犯人的姿態。

  萩原研二:「我們只是看星星去了……嘶,疼疼疼!等下,別用柔道,胳膊疼!」

  會被揍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昨晚萩原研二不僅帶著千束夜不歸宿,還掛斷了松田他們給千束的電話。

  及時阻止千束險些脫口而出的答應求婚的話後,安室透悄悄藏在井上千束包裡的竊聽器也被萩原研二找出來捏了個稀碎。

  「昨晚過的愉悅嗎?」

  安室透笑著發問時近乎是咬牙切齒。

  「啊哈、啊哈哈哈,」萩原研二干笑幾聲,清了清嗓子才摸著脖子小聲道:「挺開心的。」

  即將進入狂暴狀態的某兩位:「?」

  萩原研二:「嘶!痛痛痛!」

  井上千束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鬧劇,忍不住皺眉。她滿眼不贊成,出聲試圖阻止:「你們輕一點,這樣可能真的會傷到研二。」

  然後萩原叫得更慘了。

  「千束,看我。」

  溫潤的嗓子能安撫人心。一雙手抵住井上千束的面頰,強迫她把注意力從地上的某個被懲罰的機動隊王牌轉向自己。

  諸伏景光傷口已經愈合大半,眼下他翻出醫藥箱坐在沙發上,拉開井上千束新裙子的領口,用棉簽細細為她擦拭傷口。

  但說是傷口也不太適合,畢竟沒有任何破皮。只是脖子上殷紅一片,入目皆是狼藉。

  「坐好不要動,我幫你上藥。」

  「唔……好。」

  井上千束抿唇,她蜷縮在沙發上坐得乖巧。

  倒也不是她想表現得像個聽話寶寶,實在是諸伏景光飄著黑氣的樣子太可怕了,哪怕他臉上笑得溫柔。

  咽下舌根處的唾液,井上千束小聲哄道:「沒關系的,這種東西過幾天自己就消掉了,不用擦藥。」

  微笑著的諸伏景光:「不行,被狗咬過的地方必須要好好消毒。」

  被摁在地上和某兩位同期扭打成一團的萩原研二:「喂喂小諸伏,這樣說話很傷人哦。」

  原本寬闊的客廳因為吵吵鬧鬧的五人而變得擁擠,從剛才起就一直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第六人眼見自己即將被遺忘,終於忍不住握拳在唇邊假咳一聲,把大家的注意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萩原口中的外人——赤井秀一正坐在側面的單人座沙發上。他炯炯有神的雙眼本就形狀獨特,此刻卻寫滿了無奈和滄桑,他臉上甚至透著一絲絲麻木。

  「我說……」他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嗓音卻透著一股子疲憊:「我們今天是有要事商討,對吧。」

  所以為什麼他會坐在這看了一出好戲。

  頭好大,想抽根煙冷靜一下。

  但赤井秀一才剛剛把香煙叼進嘴裡,四道犀利的視線就彙焦到了他身上。

  目光灼灼,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威脅意味。

  手上的煙盒甚至沒來得及塞回外衣內兜,赤井秀一僵住動作左右掃視一圈,瞥了眼鄰座沙發上端坐的女人後他恍然大悟。

  無奈嘆息一聲,赤井秀一把嘴裡的煙又塞回了煙盒裡。

  「哎……」

  可惜赤井秀一不認識伊達航,不然他們一定會很有共同話題。

  「赤井秀一對嗎,」還是井上千束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井上千束失憶的那一年也曾接到過任務,因為被貝爾摩德定位成了情報收集員,井上千束很少過手殺人的事。

  但深處黑暗又怎可能一塵不染。

  「我把我的兩個任務目標囚禁在了某個地方的地下室,雖然每天都有人去送食物,不過既然你是FBI的人,就辛苦你聯絡你的伙伴去把人救出來。」

  赤井秀一挑眉,表情玩味又微妙,寫著少許不敢置信。

  「你把人囚禁了?」

  「嗯,」井上千束點頭道:「我還特意訂購了個類似自動喂食器的東西,只要外送員把食物放在指定位置,機器會自動把食物運到地下室。……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雖然囚禁了他們,但我絕對沒有任何囚禁以外的虐待行為。」

  「而且比起被殺,只是限制人生自由已經是好很多的結局了。」

  赤井秀一不懷疑井上千束的能力,在被松田陣平用麻醉針放倒送去公安部後,他已經從安室透——或者說警察廳長官降谷零那裡知道了一些千束的信息情況。

  比起千束是如何做到出國後依舊能保持對方存活的異地完美囚禁,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但你為什麼會選擇把他們囚禁起來,失憶被洗腦的話你不是該老老實實完成任務嗎。」

  「因為我只是失憶,僅此罷了。」

  記憶被挖掉數年,井上千束睜開眼時甚至想不起自己曾被中谷先生脅迫的事。

  但缺失的記憶不會影響井上千束獨立思考的能力。

  井上千束思索過自己加入組織的動機——為了追求畢生渴望的色彩,她確實有可能會轉身投奔黑暗——畢竟對失去記憶的千束而言,貝爾摩德是她看到的第一個擁有色彩的人。之後幾天她又在組織裡見到包括琴酒在內其他擁有色彩的人,這給了井上千束「組織裡的人似乎都擁有色彩」的錯覺。

  但謹慎永遠是對的。

  井上千束對自己是否真的臣服於黑暗持懷疑態度。阿婆布著褶子的慈祥笑容還在記憶深處回蕩,她不信她會這麼快就被黑暗打敗。

  「井上千束,人如何了?」

  「放心吧,我會帶著他的指頭來見你的。」

  「指頭就不用了,注意別留下線索被那警察給逮住。」

  「明白。」

  掛斷電話,她面前是身上染血已經意識恍惚的抹殺目標。男人無力地躺在地上,胸膛隨著呼吸不斷起伏,他的眸子裡倒映出千束的面容,瞳孔裡寫滿了恐懼。

  井上千束勾起個笑,她壓低帽檐蹲在對方面前豎起手指:「噓,如果你乖一點,我就不殺你。」

  這是井上千束為自己留的退路。

  待記憶恢復後,如果自己真的是黑方,那她就直接殺回去把被囚禁的目標解決掉。反正他們一直被她關在地下,很難向外傳遞信號。

  反之,如果她不是黑方那就偷偷放掉目標,把人交給當地警局以證人保護計劃的方式改頭換面。

  如今井上千束的記憶已經恢復有些時日,但她一時半會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放人機會——她留在了日本警視廳,貝爾摩德則去了英國。

  井上千束確實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動身前往美國,更何談偷偷放人。

  「所以拜托了,」井上千束向赤井秀一認真囑托道:「請幫我把他們解救出來。」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也露出個笑:「哼,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知道了,我這就聯絡朱蒂他們。」

  作者有話說:

  感謝每一位能看到這段話的讀者。

  這算是我的第一本長篇,存在很多不足之處,謝謝你們的支持和厚愛。(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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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伊達航出了車禍,在走訪調查後從便利店出來時,一輛失了控制的中型拖掛車向他疾馳而來。

  幸虧松田陣平直接從身後撲上去,用胳膊和側身把伊達航撞著一起向前摔了出去。雖然兩個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的。

  伊達航作為摔出去的肉墊,不僅右腳骨折,背部還被送松田陣平撞得青腫一片。

  吊著打滿石膏的腳躺在病床上時,伊達航第一次對松田陣平「不當警察的話絕對是拳擊冠軍黑馬」的評價有了深刻體會。雖然在警校時,伊達航在劍道比試上一直是第一,但是脫下防護後結結實實挨了曾經的同期全力一擊,這還是第一次。

  「抱歉啊班長,」即便畢業多年,松田陣平偶爾也依舊會喊伊達航「班長」。此刻松田正躺在伊達航隔壁床,他靠著身後的厚枕頭坐起身:「把你後背撞成那副慘樣。」

  為了保證自己和伊達航都能從車輪下活命,松田陣平撞擊時使出了全力。

  早在二十二歲時就能把降谷零單手提起來的男人在經歷了幾年機動隊爆物處隊長的生涯歷練後只會變得愈發離譜。被他撞出去的伊達航在雙腳離地的一瞬間是真的覺得自己飛起來了。

  當時差點被迫臉剎的伊達航:「……?」

  側臥是不可能的,醫生只准許伊達航仰躺。

  可是背真的好痛,如果試圖在床上換個姿勢,蠕動身子時更是能痛到雞皮疙瘩從後背一路竄到頭頂。

  井上千束因著才剛復制,伊達航小隊的正副隊長現在還是伊達和松田。結果這兩人雙雙入院,小隊直接原地暫時解散。

  但是。

  「為什麼我感覺松田你住院了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因為救了班長你啊。」

  伊達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干巴巴道:「少來,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略帶慵懶地枕著雙手,松田陣平扭頭看向因為骨折不得不躺平的伊達航。他挑起一邊眉毛,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這麼明顯嗎?」

  「嗯,很明顯。」

  松田陣平輕哼一聲,笑道:「會為自己住院而高興是因為……」

  話未說盡,病房門被咯吱一聲輕輕推響,問題的答案已經出現在病房門口——井上千束右手抱著束百合花,左手拎著便當輕步走向松田的病床。

  伊達航出車禍時,井上千束剛好接到組織的任務,以可兒的身份去接送監視宮野志保和明美的見面。她是在接到電話後,把宮野志保送回研究所才匆匆趕回來的。

  松田陣平扭頭看著款款走來的女人,嘴角微笑的弧度也隨著她靠近的距離逐漸變大。

  「你來了。」

  沾著雨露的百合花被插進醫院自帶的玻璃瓶中,千束笑著側身坐在床邊同伊達航寒暄了幾句後,用食指指腹在身側卷發警官的鼻尖輕點一下。

  「你是笨蛋嗎,受傷了還一臉開心的而樣子。」

  「因為救下了班長。」還能獨享你的體貼照料。

  「這倒是。」

  井上千束扭頭看向鄰床的男人,伊達航身上的擦傷已經被處理干淨,除了骨折的小腿,他還真沒受什麼太重的傷。

  井上千束來時遇到了高木涉,那家伙紅著眼睛一臉後怕。

  ——「井上警官你是不知道,當時那車子車速可快了。要不是松田警官,伊達警官可能已經變成一灘肉泥了。」

  能夠從車輪下救出伊達航,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得知消息的娜塔莉早早帶了換洗的衣服和便當送過來,只是她還有事先離開了,晚一些時候才會回來。

  指腹用力扣開便當盒,松田陣平愛吃的料理被堆滿整整兩層。肥而不膩的肉塊浸著醬油的顏色,裹在面包糠裡的蝦尾被炸得兩面金黃。冒著熱氣的排骨湯單獨盛在杯中,杯蓋被開啟時肉香鑽進鼻腔,勾起唾液分泌。

  松田陣平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只是挑起嘴角笑著。算算時間,他已經差不多有兩年沒吃過千束的手藝了。

  前些天諸伏景光中彈時井上千束雖然有下廚,但做的都是些符合諸伏景光口味的滋補餐。最嫩的菜心、最爽口的肉……最好的部分全被井上千束喂進了諸伏景光嘴裡,松田陣平他們都只是順道沾光罷了。

  但現在不一樣,井上千束端上桌的便當都是她為他精心烹飪。每一道菜都曾從她掌心經過,每一份觸動舌尖的味道都是她為他細細思量後認真制作。

  井上千束把便當整齊擱在病床的白色小桌板上,她握著勺子看向松田陣平:「可以自己吃嗎?」

  「嗯。」

  結果直到接過千束手中的筷子往嘴裡送了幾口飯,松田陣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

  夾著炸蝦的筷子停在半空,松田陣平凝視著筷頭,思維卻已經悄然飄遠,視線也逐漸對焦於虛無。

  井上千束自然看穿了松田陣平心裡那點小九九。起碼對她而言,松田陣平實在過於不會藏匿心思。

  以松田陣平的直男程度和日本男性的傳統思想,他大概會覺得在具備行動能力的情況下被女孩子喂飯是件極其難為情的事。但如果對方是千束,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這妥妥的是福利。

  可惡,所以為什麼他傷的不是右手。

  郁悶、懊悔的情緒纏繞心頭,松田陣平握筷子的手逐漸用力。井上千束甚至能聽見被他捏住的筷子中段發出細碎的哢哢聲,仿佛下一秒就要碎開般。

  抿唇微笑,井上千束咽回快要衝破喉關的輕笑聲。她眼底淬著點點星光,神采奕奕。

  「好可惜呀,」千束雙手托腮,撇嘴故作遺憾:「我還以為我可以借機喂陣平吃飯。」

  幸福來得過於突然,如同被迎頭重擊。松田陣平僵住身體每一寸肌肉,愣了極短一瞬才從喉嚨裡擠出個疑惑的單音:「嗯?」

  井上千束朝松田陣平歪頭,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只惡作劇得逞的壞貓咪:「最近大熱的電視劇裡有個出圈的劇情片段,女主角喂生病的男朋友吃飯的畫面可溫馨了。」

  說罷她撇嘴,鼓著腮幫一副可惜的表情:「我也好想把我親手做的料理喂給陣平吃。」

  「……」

  喉結上下滾動,松田陣平僵住臉上的表情。

  他不笑時有種疏離冷漠的俊氣,渾身散發著冷靜沉著的氣息。但平靜的水面下,心早亂做一團。像被用力胡亂敲擊的鼓點,咚咚咚響個不停,震得耳朵都開始發燙。

  手中的筷子被放在桌板上,松田陣平一言不發,發紅的耳尖和手上的動作卻已經把小心思清晰傳遞給了千束。

  見狀,井上千束用手半遮嘴唇,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這一笑,松田陣平的耳尖更紅了。

  「真是的……」

  無奈地用手撐住額頭,松田陣平低著頭看向白色的桌板,心中懊惱不已。

  即便離開了爆物處,松田陣平也依舊在機動隊極富威望。

  加入搜查一課的半年多時間裡,雖然因為不擅審訊而被松本清長批評過幾次,和周遭其他同事的關系也不是特別好,但他破案的能力在警視廳算得上一騎絕塵。可以說只要松田陣平咬死了案件的性質和犯罪嫌疑人,基本就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他自以為已經足夠成熟,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每次在井上千束面前他都會丟盔卸甲,在毫無防備之時被井上千束拉開丘比特之弓再次貫穿胸膛。

  說好要變得成熟可靠,能讓井上千束放心依靠。

  「可愛」這種誇贊,他才不會為此而開心,哪怕對著他說出這個詞的人是井上千束。

  「嘖。」

  自己剛才的表現一定遜斃了。可惡,要是能時光倒流就好了。起碼讓他回到一分鐘前,他一定會表現得更好,讓井上千束滿意。

  面上波瀾不驚,情緒卻翻來覆去。松田陣平正兀自懊惱,井上千束卻已經把盛著肉粒和米飯的勺子喂到松田陣平嘴邊。

  井上千束笑得溫和:「陣平,啊~」

  思緒被打斷,松田陣平頓了下動作。他抬頭看向井上千束,而後乖乖張嘴把金屬勺和勺子裡盛著的米飯含進口中。

  牙齒擠壓碾碎肉粒時,醬香浸進米飯裡,滋潤著細膩的味蕾。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是沉澱著愛意的家的感覺。「溫馨」二字說來簡單,卻無法用言語盡數道來。

  井上千束一邊用勺子把菜肉拌進米飯裡,一邊柔聲問:「怎麼樣,好吃嗎?」

  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似乎真的很在乎松田陣平的想法和評價。

  喉結滾動,被嚼碎的米飯順著食道進入胃部。松田陣平出聲認真誇贊:「很好吃。」

  是家的感覺。

  時隔多年,松田陣平突然明了當初千束哭著對他說「帶我回家」時,他和萩原笨手笨腳做出來的那頓飯為何會給井上千束帶來巨大觸動。

  愛意原來真的會順著指尖融入食材,順著食道溫暖全身。

  「喜歡就好。來,啊~」

  松田陣平沒有出聲,只是張大嘴再度吃下井上千束喂進嘴裡的米飯。泛紅的耳尖已經悄悄降溫,窗外的陽光也變得柔和溫暖,在兩人身上鋪上層恬靜的柔光。

  一口口,一勺勺,井上千束微笑著認真把米飯盡數喂進松田陣平嘴裡。

  鋪著醬汁和蔬菜的金屬勺再度喂到嘴邊,松田陣平張嘴正欲吃下千束送過來的米飯時,井上千束卻突然抽回手。她張嘴把勺子裡的食物全部含進了嘴裡,嗷嗚兩下嚼著咽進肚子裡,而後笑眯眯看向面前愣住的男人。

  俯身故意在松田陣平臉上留下個帶著油漬的唇印,井上千束在唇邊豎起一根食指。她歪頭朝松田眨眼丟出個wink,笑得狡黠:「惡作劇得逞,嘿嘿。」

  「!!!」

  抬手捂臉,而後手掌向上滑動,讓手指搓揉過烏黑的卷發。松田陣平瞪著眼睛直愣愣看向桌面,沒出息地直接紅了臉。

  糟糕,千束惡作劇得逞後的笑容對他而言好像有一點兒可愛過頭了。而且如果沒有記錯,這副狡猾的小表情,目前為止應該只有他看到過。

  喉結滾了又滾,松田陣平臉上波瀾不驚,但心底的小人已經開始背著負重瘋狂尖叫跑圈。

  冷靜如松田,此時此刻也陷入了大腦宕機的狀態。他頭頂飄著幾縷白煙,臉紅得就跟腦袋快熟了一般。

  但比起被井上千束用惡作劇擊穿心房的松田陣平,真正的受害者是已經縮到被子底下有好一會了的伊達航。

  高大結實的身材在抓捕犯人時也能事先唬住對方,真打起來也能占盡優勢。但體型的優點在此時反倒成了缺點。

  病房的被絮不夠寬大,伊達航掀起被子遮住頭,腳掌就不可避免地露了出來。不僅如此,伊達航從被絮裡伸出的被打滿石膏的腿高高抬在空中,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藏頭不藏尾的鴕鳥,滑稽極了。

  試圖用被子隔絕隔壁床的伊達航縮在黑暗裡罵罵咧咧,明明已經和女朋友互相見過父母並達成訂婚成就,但他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糧。而且還是被以強行掰開嘴的方式把狗糧順著食道直接倒進胃裡去的。

  措辭向來文明的伊達航此時真的很想罵一句:媽的,臭情侶。

  本以為這次只有松田陣平,其他幾個同期不在,應該是不會翻起什麼浪花的。結果誰知道就算沒有四只大狗爭風吃醋的糟糕場面,伊達航也免不了胃痛的結局。

  「吱——」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這才進來的卻是位有著一頭短金發的混血女人——是伊達航的女朋友娜塔莉。

  「航,我回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伊達航激動得近乎是從床上彈坐起身。

  「娜塔莉!」

  臉上掛著兩行寬淚,有淚從不輕彈的老班長伊達航此刻委屈極了。他用力抱著自家女朋友,可書寫成萬字長書的郁悶憋屈在嘴邊繞了三圈,最終還是被生咽了回去。

  可惡,他也好想要娜塔莉溫柔地哄著喂他吃飯。可這實在是太難為情了,是他開不了這個口。

  越想越憋屈,老班長伊達航甚至都快從肩膀上長出幾朵蘑菇了。

  被牢牢抱住,一臉茫然的娜塔莉:「……?」

  ……什麼情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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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諸伏景光回警視廳公安部復職了。

  但礙於「新村智」的身份在黑衣組織那邊目前是死亡狀態,諸伏景光不便於以真容現身,只能頂著井上千束為他制造的易容假臉出入警視廳。

  諸伏景光快要痊愈的那幾天,萩原研二就已經在心底反復盤算著要怎麼把霸占他臥室的貓貓眼同期給趕出去——這家伙不僅搶了他的大床,還瓜分了井上千束的時間和注意力。

  但萩原研二怎麼可能會做出直接趕人這種讓諸伏景光鑽空子的行為呢。

  所以在和諸伏景光坐在沙發上討論接下來的規劃時,萩原研二笑得人畜無害:「沒關系的哦,小諸伏的傷還沒完全痊愈吧。可以一直住在我這裡,我睡沙發就好了。」

  萩原研二抱著懷裡的女人揉,口中卻說出和內心真實想法截然相反的論調。

  可惡,他真的好想吃兔子。所以景光這家伙什麼時候才搬走,這裡可是他為千束准備的新兔窩。

  井上千束坐在萩原的大腿上,她摟著萩原的脖子任由對方用下巴在她臉上蹭來蹭去。

  起初確實有些不適應,但千束現在已經習慣了被萩原抱在懷裡像擼兔子一樣揉來揉去。

  有時回家後千束甚至會主動摟住萩原往他臉上蹭兩下,像是兩人間已經形成了用這種特殊方式替代「我回來了」招呼用語的默契。不過後果是萩原每次都會被諸伏景光外的某兩只警犬用泛著紅光的眼睛惡狠狠瞪著,檸檬酸彌漫整個客廳。

  諸伏景光霸占萩原臥室養傷的這些天,萩原不得不睡沙發或者地鋪。雖然偶爾也會去松田陣平的房間擠一擠,晚飯再一起分吃干鍋兔肉。但他果然還是更想和井上千束獨處。

  如今萩原主動提出「自己睡沙發,讓諸伏景光繼續留宿」的建議,定是別有目的。

  話音剛落,萩原果不其然看到懷裡的女人露出心疼的表情。

  「研二。」

  井上千束輕喚一聲抱住自己的男人,柔軟的語調蓄著擔憂。

  「沒事的哦,千束醬不用擔心我。」

  萩原研二放柔了目光,一副善解人意的體貼樣,頭頂看不見的小紅花卻已經翹起來開始瘋狂搖擺嘚瑟。

  ——看吶千束,你的金毛大狗是個多麼優秀又溫柔體貼的人。你一定很心疼我吧,所以有沒有什麼獎勵和安慰呢?

  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在外人口中有著完全不同的印像評價,但他們同屬高情商一派。不過一眼,諸伏景光就看穿了萩原研二的小計謀。

  他扭頭看向萩原研二時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整個人如同一塊上等好玉,溫潤爾雅。

  諸伏景光開口,動人的嗓音如同藏於山間的一汪清泉:「沒關系的,我打算這兩天搬出去住,就不繼續打擾研二你了。」

  「那怎麼行,小諸伏你現在身份危險,要是被組織的人發現就不好了。住在我這的話,如果出現什麼情況,我和小陣平還能及時提供支援。」

  「可是這樣一旦暴露了,反而可能會導致所有人被一鍋端,不是嗎。」

  「這倒是。」

  其實早在開口挽留諸伏景光時,萩原研二就意料到對方一定會拒絕。

  「唔,說起來……陣平樓上那間房的主人好像因為生意失敗,打算把房子給轉手了?」

  笑容僵住的萩原研二:「……」

  你想做什麼?

  笑眯眯的諸伏景光:和你一樣。

  不好的預感在腦海裡更快旋轉,要是真讓諸伏景光搬到他們樓上,小兔子一定會被美食勾著天天往諸伏景光的屋子跑。

  但讓萩原研二始料未及的是諸伏景光不僅真的用積蓄買走了他們樓上正在掛牌轉售的精裝房,甚至過分到調頭直奔警察學校開始攻略三堀教官。

  井上千束剛恢復記憶的頭幾天,三堀教官剛好被外派進行交流學習。他雖然從鬼塚那裡聽說了自己最寶貝的學生回歸警視廳的事,但身處異地,他一直沒能見到人。

  好不容易結束外派交流的任務,三堀教官才只來得及步履匆匆地回警校報道,就在教官辦公室遇到了諸伏景光。

  頂著帥氣易容的男人從骨子裡透出一股溫柔,是能揉碎月色的恬靜美好。

  諸伏景光倒也不避嫌,他直接把真實身份大大方方地告知了鬼塚和三堀。

  「身份暴露的關系,「新村智」的假身份已經不能使用了。在組織被鏟除前,我的行動會受到諸多限制。所以在和公安部討論過後,我決定以助教的身份進入警察學校。」

  「因為我在組織裡潛伏了很多年,是最了解他們行事風格的人之一。所以由我來當助教,能最大限度杜絕朗姆再次安插黑櫻花進入警視廳的可能性。」

  「而且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像三堀教官一樣培養出無數個像千束那樣優秀的女警,輸送向日本各個警署部門,而不僅僅是交通課。」

  一番話既交代清楚自己出現在警校的原因,又不動聲色地誇贊了三堀和三堀最得意的弟子井上千束。

  不僅如此,諸伏景光甚至直接做了一桌子菜,搶在其他人前面把三堀和鬼塚邀請去他家做客。再在買啤酒時特意拐去警視廳把井上千束接了過來,讓她和三堀教官見面。

  三堀至今都能想起他自千束失蹤後再次與她相見的場景。

  眼角已經爬滿歲月痕跡的男人雙鬢花白,他布著繭的手指顫抖個不停。明明老當益壯,步伐卻蹣跚似要站不穩。

  聲線顫抖,三堀把井上千束抱進懷裡。寬厚的手掌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力道略大,拍得井上千束有些痛。

  「千束你這死丫頭,到底跑哪去了。」

  「三堀教官……」

  「我擔心死你了,你這丫頭怎麼也不知道報個平安!」

  井上千束抿唇,她垂著眉不敢說話,好半天後才把額頭依靠在三堀的肩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但三堀沒有責怪井上千束,只是一句句重復著「回來就好」的話。宛如遠在鄉下的老父親終於等來失去聯絡、在外獨自闖蕩的孩子歸家。

  唇瓣抿動,好半天千束才從舌根下擠出一個對她而言分量沉甸甸到壓得肩膀有些痛的詞。

  「我想你了,」她放柔了聲音,帶著一份脆弱和試探:「……爸爸。」

  擁抱的動作僵住,三堀教官恍惚間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瞪著眼睛連呼吸都一同屏住,而後身體開始打顫。起初只是細微如清風吹過湖面卷起的淡淡水紋,而後顫得厲害了,似狂風抖動樹葉沙沙作響。

  心裡咯噔一下,井上千束連忙出聲道歉。

  「唔,對、對不起,剛才是我唐突了,教官你別生氣。」

  她也說不清自己此時內心是什麼情緒,失望、落寞,和數不盡的委屈組成巨浪撲打在身上,把先前還火熱的心徹底澆滅。

  想也是。三堀是有女兒的,會拒絕千束的這聲「父親」的稱呼也是理所當然。

  井上千束垂下視線,她用力眨眼試圖把眼淚阻斷在眼眶,三堀卻突然顫抖出聲。

  滲著歲月滄桑的嗓音雄厚有力,是在課堂上怒吼一聲就能鎮住所有學生的渾厚感,但此刻三堀卻放柔了聲音。他像一頭臉上布著在戰場彙總廝殺後留下傷疤的老獅王,正俯下身子用鼻尖輕觸沾著露珠在風中搖曳的紅玫瑰。

  三堀顫抖著唇,柔聲緩緩道:「誒,乖女兒。」

  「!!!」

  熄滅的心再次咚咚狂跳,烈火在胸腔內熊熊燃燒,焚盡一切。

  井上千束瞪大的雙眼裡,翠綠色的瞳孔縮小並顫個不停。手指慢慢抓緊三堀蔚藍色的警服,把他衣襟處的布料揪得皺巴巴的,她甚至忘了呼吸。

  「嗚……!」

  張嘴想要說話,雙唇分離,卻只發出一聲嗚咽。好不容易才忍回去的眼淚奪眶而出,長久以來遭受的委屈和無助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明明已經年近二十七,是足以成家立業的歲數,但井上千束卻癟著嘴哭得像個孩子——她終於可以站在陽光下自信的說出自己也是有父親疼愛的孩子了。

  她這一哭,三堀也跟著哭。

  最後還是諸伏景光微笑著用紙巾為井上千束擦拭眼淚,又是安撫又是輕哄,這才讓千束抽泣著止住了眼淚。

  哭泣過後,諸伏景光的新生活也逐漸步入正軌——每天在警察學校和新租的公寓間兩點一線。每周去警視廳公安部報到幾次提供一些新資料,妥善處理公安部交代的臨時任務。

  值得一提的是諸伏景光的新居所就在井上千束的兔子窩對面——當初千束失蹤,她原本住的公寓被松田陣平又續了兩年的租期。千束兔子窩的鄰室本來就是安室透選定的安全屋之一,只是自她失蹤後便被暫時擱置無人入住罷了。

  如今千束回來了,雖然她多數時候都是住在松田陣平的新房,只偶爾回原本的兔子窩休息。但諸伏景光在細細考量一番後,還是決定重新搬去兔子窩隔壁。

  執教一個多月,諸伏景光憑借溫婉的性子迅速成為最受警校生歡迎的教官榜首。

  諸伏景光笑得溫柔,一雙天藍色的眸子似萬裡晴空。被他用溫婉如皎月的視線平靜注視,焦慮的心都會變得平靜。

  和井上千束相似的性子也讓諸伏景光迅速被三堀所接納,甚至是有點被喜愛過度。

  沒辦法,人上了年紀後總是喜歡憶往昔。

  三堀教官時常泡上一杯熱茶,端坐在辦公桌後和雙鬢發白的同事閑聊幾句曾經的光輝往事,看白色熱氣從杯中緩緩升起。

  接過泡好的紅茶靠坐在椅背上,三堀教官看著鄰座認真批改卷面分數的諸伏景光,恍惚間會想起五年前的場景。那時還未進入警視廳的井上千束也是掛著乖巧的笑容坐在他鄰桌認真幫忙統計分數。

  諸伏景光本就在當年「誰才是最佳女婿」的討論中占盡優勢和好評,如今三堀更是把對井上千束女兒般疼愛的情緒全都投射到了和她性格、行事風格都高度相似的諸伏景光身上。

  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相處得足夠久,三堀教官就不可避免地開始偏愛諸伏景光。

  在被諸伏景光換著口味地准備了半個多月便當後,三堀可恥地動搖了。

  當年沒有新娘的婚禮已經讓三堀接受了松田陣平的「女婿」的身份,但……可惡,諸伏景光做的菜實在是太美味了,星級大廚都未必能與之一戰。

  而且諸伏性格又是真的好,已經獲得警校上下全體師生一致好評。三堀甚至已經撞見過幾次自家女班的警員向諸伏告白的場景,雖然都被溫柔但不留余地地拒絕了。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如今三堀正端著茶杯,目光灼灼地盯著鄰桌開始為警校生解答問題的諸伏景光,心事重重。

  臥底多年,諸伏景光對投向自己的視線異常敏銳。早在三堀端著茶盯著他若有所思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送走最後一位前來咨詢的學生,諸伏景光微笑著轉頭看向三堀:「怎麼了嗎教官?」

  三堀只是沉下視線,搪塞道:「不,沒什麼。」

  松田陣平都為千束那個小丫頭做到那一步了,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偏心。

  可是諸伏景光真的好適合結婚!

  諸伏景光打量著滿臉愁容的三堀教官,笑眯眯歪頭。

  「教官您手裡的茶已經泡過三道,味道應該已經很淡了。我再重新為您泡一杯吧,剛好前些天我托兄長從中國那邊買了一個上等茶餅。」

  「哦哦,好。」

  深棕色的干茶葉在沸水裡被泡發開,隔著玻璃杯舒展出一點嫩綠。精心烹制而成的綠茶順著杯口溢出淡淡茶香,順著鼻尖鑽進眾人鼻腔,清新怡人。

  「不愧是景光,有心了。」

  「哪裡。」

  諸伏景光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屬表,感嘆一聲:「糟糕,都這個點了,我該回去給千束准備晚飯了。」

  「可是千束她不一定回家,下班後有可能會去松田那裡吃,不是嗎。」

  「沒關系的,只要千束不會餓到肚子就行,」諸伏景光溫柔著眉眼,眸子裡是春風過境般的綣綣深情:「而且明天的便當我也得提前准備好,千束每次忙起來就不好好吃飯。」

  「唔……」

  三堀低頭嘬了一口熱茶,鎖著眉頭再度陷入思考。

  看著跟前面色嚴肅的老教官,諸伏景光嘴角微笑的弧度再度向上勾起。

  未來的岳父大人終於咬鉤了,不枉他苦心經營這麼久。

  千束這只小兔子,他吃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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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松田陣平快要氣成河豚了。

  柔軟的小兔子原本只需要被兩只機動隊惡犬分食,現在卻要同時應付四只大狼犬。

  諸伏景光還在臥底時就用一份份美味的便當把千束勾著整天往公安部跑。現在終於可以站在陽光下,諸伏景光更是把油門踩到底,直接在搶兔子的賽道上一路狂飆。

  現在是午休時間,搜查一課的警官大都選擇了去食堂。井上千束和松田陣平有諸伏景光准備的便當,所以留在了空無一人的搜查一課大辦公室。

  雖然松田和萩原的那份只是景光出於「順道」的心態順手做的。

  如果只做井上千束那份,不僅會顯得自己小家子氣,還很可能會讓千束干脆直接單獨親手做兩份便當給松田和萩原送過去。

  眼下松田陣平正單手托腮,臭著張臉惡狠狠盯著被井上千捏在手指尖喂進嘴裡的半個黃金蛋撻。

  經過兩年多的積累,松田陣平的廚藝已經進步不少,但甜點這東西真的完全在他能力範圍之外。

  松田陣平帶著墨鏡試圖隱藏自己酸溜溜的眼神,下垂的嘴角卻已經把他的心情直白地傳遞給了在場所有人。

  畢竟自從井上千束回歸警視廳,松田陣平就沒有一天不是在笑。

  不同於其他人陽光燦爛的笑容,松田陣平這些天只是依靠著辦公椅的椅背,嘴角上勾,整個人慵懶又高傲。

  像一只天晴明媚時趴在草地上烘烤皮毛的狼王。

  可是此刻松田陣平把嘴唇拉成一條直線,歪著身子看上去似乎是在閱讀手上的資料,厚實的A4紙卻被手指捏得向裡皺成個不規則的弧面。

  松田陣平沒有把寫「不爽」二字直接在臉上,但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卻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不爽的情緒不斷醞釀,松田陣平眼睜睜看著面前的女人把最後半個蛋撻也喂進嘴裡,才哼了一聲,悶悶道:「好吃嗎。」

  不滿的情緒滲進他大提琴般低沉的聲線,帶著賭氣的調調。

  剛問完,松田陣平就後悔了。

  他這都是什麼自取其辱的問題,過諸伏景光手制作出來的食物就沒有不美味的。

  即便對諸伏景光的手藝早有深刻認知,但在看到井上千束鼓著被蛋撻填滿的腮幫舔手指頭時,松田陣平還是氣得嘖了一聲,單手撐著下巴默默把頭扭向朝窗戶。

  不停在心裡默念「眼不見為淨」的台詞,藏在墨鏡後方的眼睛卻悄悄瞥向身側的女人。

  可惡,她怎麼可以吃得這麼開心。

  「還剩一個泡芙。」

  井上千束從紙盒裡捏起一個塞滿冰奶油的泡芙,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貪吃的小動物。

  千束的辦公位和松田陣平只隔著一條通行的過道,眼下她凝視著指尖的泡芙,視線卻直直穿過甜點落在後方的松田陣平身上。

  包括松田陣平在內,這幾個男人穿制服的樣子簡直帥呆了。

  「警察」這一職業在日本原本就屬於收入不錯的職業之一。他們又都是職業組,有著更快的升職加薪通道。松田陣平衣櫃裡的西裝自然也都是版型上乘的訂制款。

  被松田陣平套在身上的深灰色高檔西裝是今早井上千束親手為他穿上的。

  井上千束現在甚至還能回憶起她從櫃子裡翻出被熨燙整齊的白襯衣為松田穿上時,指腹無意間擦過他手臂的肌肉時的觸感。昨晚他就是用這雙手牢牢圈住她的細腰,擁著她入睡。

  寬肩窄腰,充滿男性荷爾蒙誘惑的身材蘊藏著無限力量。

  當然,如果松田陣平只把他的無限體力和爆發力用在執勤上就好了。

  細細回想起來,笨蛋的身材似乎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管是戰鬥時西裝褲下修長又充滿力量的腿部輪廓。還是把井上千束護在懷裡死死抱住時,白襯衣下結實的胸腹肌肉。充滿性張力,又不會過分誇張,是能直接登上舞台引起一陣又一陣尖叫的絕妙身材。

  收回思緒,井上千束捏住指尖被冷藏過後微涼的泡芙,衝松田陣平歪頭輕笑:「陣平,要吃嗎,最後一顆哦。」

  本以為松田陣平會吃醋拒絕——畢竟這是諸伏景光做的,但誰曾想松田陣平居然站起身一把拉過井上千束的手,就著她的手指直接把泡芙喂進了嘴裡。

  男人微熱的薄唇含住井上千束的手指,紅舌在卷走泡芙時磨蹭過被他含進嘴裡的千束的指尖。

  把井上千束的手指從舌尖抽離,松田陣平順手摘下墨鏡擱在千束的桌面上。他單手插兜直接轉身坐回原位,淬著星辰的眸子神采奕奕,心情也不再低落。

  布著薄繭的指尖處還留著少許亮晶晶的唾液,井上千束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反觀已經重新坐回工位上的松田陣平,他勾著嘴角一臉得意,翹著二郎腿隨手拎過桌上的報告認真翻閱起來。一副偷了蜜的開心樣,就差直接哼起歌以此表達內心的愉悅。

  視線在自己濕潤的指尖和幾步外松田陣平身上來回掃,井上千束莫名有種被她欺負了好些年的松田陣平突然開始發起反攻的錯覺。

  幸虧機動隊今天接到報警已經出去執行任務去了,沒在警視廳。不然以萩原的性格,他絕對會搶在松田陣平過來之前先嗷嗚一口吃掉千束手心裡的泡芙。或者在松田吃掉泡芙後,用可憐兮兮的表情抱著千束一個勁撒嬌為自己討要好處。

  「千束警官,」已經用餐回來的佐藤拉開椅子坐到井上千束對面,她笑著接過高木遞過來的咖啡:「怎麼了嗎,我一回辦公室就看到你盯著自己手指發呆。」

  「唔……沒什麼,只是剛才被一只大狗狗舔手指了。」

  「大狗狗……?」

  畢業就被分配到井上千束那組的佐藤美和子深知一切暗語,她晃動兩下手中被喝下一大口的冰咖啡,若有所思地看向窗邊正低頭在手機鍵盤上快速按動的松田陣平。

  完全聽不懂暗語的高木涉:「……?」

  他眨著眼,掛著公示性的微笑,滿臉茫然:「狗?什麼狗?千束警官你剛剛去機動隊了嗎?」

  畢竟警視廳的警犬都被集中圈養在了機動隊。

  「不是啦,是……」

  「叮咚——」

  嘴邊的話被一聲短信提示音打斷,井上千束翻出手機瞥向亮起的屏幕。短信發件人處被標星的名字正是靠窗逆光站立的松田陣平。

  手指點動,井上千束打開短信只匆匆掃了一眼就立刻按熄了屏幕。

  ——「被大狗舔手指了是嗎。」

  ——「那今晚大狗想吃兔肉。」

  「……」

  紅著耳尖因為糟糕的短信內容開始發熱泛紅,井上千束抿緊了下唇半天手不出一句話來。松田這個笨蛋,居然給她發這種短信!

  傻白甜高木:「千束警官你臉怎麼突然紅了?」

  「唔!」

  握手機的手指用力收緊,井上千束稍作沉默,她站起身一把握住松田陣平的手腕就拉著某只說要吃兔子的大狗跑了。

  泛紅的臉蛋上藏著羞惱的情緒,井上千束拉著松田陣平一路狂奔,在把人拉到走道盡頭後就直接把他推在了牆上:「你是笨蛋嗎陣平,居然給我發那種短信。」

  松田陣平依著身後的白色牆磚,他單手插兜,抬起另一只手在柔軟的卷發中搓揉了兩下:「夫妻之間,有什麼關系。」

  「我還沒和你婚姻登記呢。」

  「那現在就去?請一個小時的假好了。」

  「誒?」

  原先准備好的台詞全部被堵了回去,井上千束直勾勾瞪著面前的男人,紅唇微張,好半天都沒想起來自己想說什麼。

  結果千束還沒來得及回神,松田陣平就笑著彎腰在她唇上落下個吻。

  「唔!你給我等一下!」井上千束愣了一瞬,連忙抬手抵住松田陣平的胸膛,身子也跟著退後幾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事情的重點不是這個啦!」

  「重點就是這個,」松田陣平一臉理直氣壯:「你一年多前就答應我的求婚了。就算是訂婚,這麼久也該領證了。」

  「可、可是……」

  「求婚那天我爸在場,舉辦婚禮的事也是被三堀教官點頭同意過的。」

  「唔。」

  松田陣平牽過井上千束的手,他反扣住千束的手掌,把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口。強有力的心跳順著緊貼的肌膚傳遞向井上千束,松田陣平凝視向面前的女人,一言不發。

  掌心處偏高的體溫不算燙,可千束就是覺得灼手。

  世界在此刻歸於寂靜,耳畔是鼓點般震耳的心跳聲。井上千束抬頭與松田對視著,她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翠綠色的眸子映滿松田俊氣的容顏。

  「千束,」他道:「你欠我一場婚禮。一場盛大的、莊嚴的、被所有人祝福並見證的婚禮。」

  「一場有新娘的婚禮。」

  「我……」

  天氣轉涼,窗外正午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心也跟著砰砰狂跳。無法拒絕,甚至已經開始殷殷期待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

  「我們去登記吧,就現在。」

  用力要緊下唇,井上千束拼了命地克制住自己點頭答應的衝動。她垂下視線看向地板,小聲道:「抱歉,現在暫時還不行。在組織被打掉前,婚姻只會給我帶來麻煩。」

  「那就等我們解決掉組織,然後立刻去結婚。」

  「好。」

  「約定好了?」

  「約定好了。」

  雲悄悄,風也安靜,井上千束抬頭凝視著松田陣平,呼吸也跟著放緩。她踮起腳尖攀著松田陣平的肩在他唇瓣上落下個吻,被松田陣平反手摟住了細腰。

  故意在松田陣平臉上留下個紅色的唇印,井上千束歪頭露出個狡黠的笑。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無憂無慮的春風與月。

  井上千束:「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說罷轉身欲走,卻被松田陣平用胳膊禁錮住腰。

  「……?」

  井上千束愣了下,她眨巴著眼看向摟著她不願松手的男人,歪頭丟出個問號。

  「我……」

  喉結來回滾動,松田陣平斜瞥向無人的角落,難得表現出一絲心虛。嘴唇抿動,唇瓣張了又合。好半天,松田陣平才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後半截話。

  「……今晚可不可以用抽屜裡的東西?」

  沒能領悟松田意思,井上千束只疑惑地從紅唇丟出一個單音:「啊?」

  「就是……」松田陣平把頭埋在井上千束頸窩,聲音逐漸變小:「今晚吃兔肉的時候,抽屜裡的東西……我想……」

  「!!!」

  「真是的!想都不要想!」

  臉蛋通紅,井上千束已經羞得像一枚熟透到即將從藤蔓墜地的大番茄。

  作者有話說:

  本章故事即將完結,感謝所有人的支持。

  -

  關於如何挫敗組織一事,井上千束在我的故事裡,除了色彩障礙,她就只是一個擁有一些天賦又剛好很努力的普通人。打敗組織的事該是整個警視廳、警察廳和原著主角們共同努力的結果。我不想設計成靠女主解決掉的,這樣就給她開太大的掛了。

  而且這份高光應該屬於死神小學生、赤井、透子,而不是井上千束。我不想她去搶奪任何原著角色的高光,那是屬於他們的榮耀。

  在寫這篇文的時候,我有盡量去貼近現實世界和原著的世界觀框架。在不和原作設定衝突(除了救濟警校組,畢竟我本身就是警校組群推),遵循、尊重73給出的已有設定的情況下,我個人是沒辦法替73填補【解決組織】這個大坑的。

  所以解決組織的過程不會有細致的交代,後續的智鬥情節也不會很多。主要還是撒糖。

  最後,再次致謝每一位追更至此的讀者,感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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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井上千束雖然回歸了警視廳,但偶爾也需要替代曾經蘇格蘭的位置,和波本、黑麥組成一隊,共同完成組織安排的任務。

  自從威士忌們互通身份,他們再執行起任務來也跟著輕松了不少——起碼不用再內部互相防備了。

  降谷零被困在組織高位,一面扮演行事干淨利落的波本,一面扮演微笑待人的好脾氣偵探安室透。

  缺少陪伴的時間,他近乎快要從吃兔子的賽道上直接退賽。

  但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偶爾的任務時間井上千束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包括已經假死的諸伏景光在內,其他幾位參賽者很難參與進來。

  此時井上千束正一身黑裙坐在兩座白色跑車的副駕駛,她瞥了眼窗外隱在烏雲裡的圓月,回頭看向身側曾讓她一眼心動的男人。

  「透,我們不回東京嗎?」

  安室透順著車內後視鏡瞥了眼身側的女人。井上千束為了輔助他混進今晚的慈善晚宴換了一身性感的魚尾裙,領口處的菱形空白露出半截□□擠出的線條。烏發盤在腦後,典雅又禁欲,纖細的雪白天鵝頸讓人忍不住親吻著落下自己的印記。

  心底一陣觸動,萬千思緒不斷翻湧,好似海浪拍打在安室透的心頭。

  如果可以,他想讓盛裝打扮的千束能挽著他的胳膊一起走在陽光下。

  但他是日本公安,是警察廳精英中層,不可能以真實身份大搖大擺站在陽光下。他注定披著需要的名號活在眾人視線裡,不為人所知。

  但他果然還是好想看千束穿上婚紗。

  當然,前提是被挽著的人是他。

  聲帶顫動,溫潤的愛意溢出舌尖:「嗯,不回東京。」

  他要帶千束去看世間珍貴的美景。

  手指轉動方向盤,把車子穩穩停在溫泉民宿區,安室透帶井上千束辦理完入住後就有人抱著套素色和服敲響千束的房門。

  更衣完畢,紙門拉開時,一身深色和服的安室透看著眼前的女人,眸子顫動。

  點綴著黃花和金魚的白色和服簡單大方,愈發襯托出千束柔和的五官。她僅僅是站在榻榻米上微笑,落在安室透眼中卻好似被鍍上了一層柔光,溫婉如普通人家的美嬌妻。

  警視廳的玫瑰暫且收起了鋒利的刺,在浮動著卷雲的蔚藍天色下恣意綻放,紅得艷麗。

  「透,」井上千束提著個方形的傳統手袋,她微笑著上前兩步:「走吧。」

  井上千束已經猜出了安室透的用意。

  她剛才問過民宿的人,這幾天縣內在舉辦一場盛大的篝火宴,用以慶祝當地延續了近百年的傳統節日。

  手指被安室透牽過,十指相扣。安室透把井上千束的手牢牢拽緊在手心,不舍松開。

  他曾差一點就可以擁有井上千束,卻又無數次擦肩錯過,與千束失之交臂。

  如今千束只是緊挨著走在安室透左側,咯吱作響的木屐聲和掌心處相連的溫熱體溫就足以叫他的心砰砰震響。

  如巨石從山崖落入湖泊,在他心底激起千層浪。

  千束身上的純白色和服是中振袖款式,常用於婚禮等正式場合,是安室透特意拜托和縫匠改良定制的。

  厚實的白色布料印著繁縟的暗紋,用以裝飾點綴的花邊、末廣。

  除去沒有白棉帽,井上千束身上這套奢華厚重又不會顯拖沓的白色中振袖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白無垢。

  這樣一套形似白無垢卻又更輕便簡單的裝束很難說沒有私心。

  井上千束自然看得出安室透的小心思,只是沒有戳破罷了。

  後續的劇情樸素卻又溫馨,不過是男人牽著心愛的女子穿過人群,在擺成長龍的夜市裡穿梭。

  金魚、棉花糖似乎已經成了夜市必不可少的活動,但比起這種充滿少女感的活動,井上千束反倒被飄著香味的肉串勾走了注意力。

  她握著一把簽子啃得正香,紅唇也不可避免地染了幾點油漬,在暖色調的燈光下亮晶晶的。

  安室透抱著一只扎著領結的兔子先生,手上提著幾袋吃食跟在井上千束身側。

  兔子玩偶是從街口的扎飛鏢攤位贏來的。

  安室透不是特別清楚為什麼萩原和松田要在千束的房間堆滿各式各樣的兔子,但兔子這種柔軟又極具耐痛力的動物和千束確實很像。

  安室透側目凝視著身側的女人,如鷹般犀利的紫灰色眸子淬著柔軟,嘴角也綴著淡淡笑意。

  他從褲兜裡翻出張紙巾,細致擦拭過井上千束唇上的油印:「喜歡的話,下次我可以做給你吃,我從景那裡偷師了不少東西哦。」

  「唔。」

  井上千束歪頭任由安室透為她擦嘴。

  她其實是不喜歡擦嘴這種舉動的。

  倒不是因為太過親昵,而是會讓她聯想到一些電視劇裡缺乏起碼的自理能力卻還讓男性們愛到死去活來的小白花。

  但如果直接歪頭避開安室透為她擦嘴的動作,失落的情緒肯定會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但安室透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井上千束的情緒。

  他掛起個無措地笑:「抱歉抱歉,我沒想到幫你擦嘴的行為會讓你不快。」

  井上千束沒有接話,她回望向安室透紫灰色的眸子,而後低下視線若有所思。

  規整盤在腦後的烏發插著幾朵布花,細長的墜子拖拽著幾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千束低頭時,細長的墜子卻有生命般乖巧聽話,沒有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晃。

  碧色的眸子偷偷打量著安室透,井上千束稍作思量便頓住了腳步。她轉身正視向身側的男人,手掌在手袋裡翻找一番後朝安室透握拳伸出。

  井上千束笑得溫婉:「我確實不太習慣被人幫忙擦嘴,但不知道透先生願不願意幫我塗口紅。」

  被她舒展開的手心裡正靜靜躺著一支安室透買給她的口紅。

  安室透看向井上千束的掌心,小巧的口紅被熟悉的黑色金屬外殼包裹著,是他兩個月前送給千束的禮物。

  瞳孔微顫,安室透滾動著喉結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即便全能如安室透也會有不擅長的領域,比如化妝品。在送出那支經典不容易出錯的老牌色號後,安室透才從景光那裡聽說了萩原的事。

  那個擅長哄兔子開心的家伙承包了井上千束所有的化妝品,千束的梳妝台上更是整整齊齊碼著三排聖誕節是萩原送的口紅禮盒。不同色號的流行款多達六十支,是能讓千束每天不重樣換上兩個月的可怕數量。

  安室透突然後悔選購了那支口紅。

  他懊惱自己沒有多去翻一番時尚雜志,甚至不敢直接問千束喜不喜歡他的禮物。因為它和精心鑽研過化妝知識的萩原研二挑選出的口紅完全沒得比。

  抬手摸向鼻尖,安室透說話時聲音輕飄飄的,眼睛也死死盯著千束的掌心,不敢抬頭與她對視。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支口紅……」

  井上千束只是發出一聲輕笑,她抬手拉過安室透的手,而後把口紅放進安室透的掌心示意他打開。

  口紅被交到安室透手心時,金屬外殼還殘留著井上千束手指的余溫,而後消散在風中。

  手指擰動口紅底座,蜷縮在金屬套裡的半截口紅已經被用出不規則的斜切面。即便從未接觸過化妝,安室透也一眼就看出這是時常使用才會留下的痕跡。

  對上安室透驚喜詫異的目光,井上千束只是抬手捋了下額前被風拂動的碎發:「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安室透買的這支禮物丟在萩原研二的口紅堆裡確實略顯平庸,但井上千束從未展露出一絲嫌棄,更沒有干脆直接把安室透的口紅壓箱底。

  她對色彩的渴望如同常年困於黑暗的地下囚徒對光的炙渴。

  苦熬多年,甚至都已經麻木於在無邊夜色的死寂裡存活,卻倏然聽見一聲脆響,牆體脫落,窺見天光。

  色彩對千束而言就是世間僅有的珍寶,是巨龍盤旋身下的財富。只要能獲得色彩,井上千束願意支付遠超常人所能理解的巨大代價。

  好不容易再次重獲顏色,她恨不得每天出門前都對著鏡子細細挑選今日的口紅色號。安室透贈予她的那支按理來說該是入不了她的眼,但略顯平庸的口紅背後是安室透不知所措的愛意,亦如他想把千束捧在手心卻又不敢太過靠近的無助。

  安室透想占有千束,又怕太親密會給本就被一只黑手給撕扯進沼澤的千束帶來更多麻煩。

  他向著千束奔去,卻又在僅一步之遙時匆匆止住。

  欲望和理智反復拉扯。他想擁有花,又怕傷害花。

  但於井上千束而言,對色彩的渴望再如何強烈,也敵不過親密之人獻上的真心。

  這是貫穿她一生的溫柔。

  他們都獨一無二,他們都無可取代。

  即便在安室透看不到的角落,井上千束偶爾也會主動翻出他買的那支顏色普通但沉澱著愛意的口紅,細細塗抹,抿唇時發出啵的聲音,而後展開一個淺淺的笑。

  「透,要幫我塗口紅嗎?」

  月色皎皎,井上千束站在用燈泡制作的紅燈籠下歪頭看向安室透。她彎著眉心,笑容恬靜。

  微風拂過,晃動著她的烏絲和發墜,撩動起衣角。

  安室透凝視著井上千束,而後舒展出一個放松的笑。明月幽幽,在安室透眼底映出星辰的模樣。他放柔了眉眼,從唇角吐出單字一個「好」。

  清風吹裂山谷,滴水亦可穿石。明明是柔軟到只消用蠻力就能折斷的花,卻偏偏長了副堅韌的骨,溫柔的字句卻書寫出無限力量。

  安室透挑起井上千束的下巴,單手為她在唇上細細塗抹。他不懂化妝,只知道按部就班地用口紅把唇瓣塗抹。他擰著眉神態認真,過近的距離讓他紫灰色的眸子倒映出千束柔軟的面容。

  待完成時,安室透不僅沒有舒緩眉心,反倒把眉頭擰成個川字。雙唇緊抿,好半天都沒能擠出半個字來。

  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扭捏樣,井上千束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一眼,隨即輕笑出聲。

  如風撞銀鈴,千束把眼睛彎成月牙、身體輕笑顫動的模樣一下下撞擊著安室透的心。

  「沒看出來呢,透你居然完全不擅長化妝。」

  唇瓣處的口紅規規矩矩拘束於唇線內,沒有塗過界。但安室透下手略重,本就色號偏深的口紅在千束的唇上壘出厚厚一層。不算難看,但就是有種無法言說的微妙怪異感。

  「我……」

  被毫不客氣地當場揭穿,安室透紅著耳尖撇過頭。他抬手摸著後頸,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大腦也短暫的空白了一瞬。

  但不待他辯解,井上千束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偏過去的臉上落下個吻。紅色的唇印被故意蹭弄在安室透臉上,艷如胭脂。

  低頭再次看向手機,前置攝像頭倒映出的模樣已經順眼不少。井上千束張開唇,對著手機豎起小指在唇上細細塗抹點壓,把留存的口紅往唇邊暈染開。

  安室透抬手擦過臉上紅的口紅,手背處被染開大片殷紅。他本可以直接上前摟著女人的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但他另有打算。

  伸手牽過已經暈染好口紅的千束,安室透笑得溫柔:「今晚就先回去吧,我帶你去泡溫泉。」

  十指相扣著穿過長長的街道,車水馬龍,穿著和服的男男女女彙集成人流。安室透俯下/身子在井上千束耳側低聲耳語,偶爾相視一笑,溫馨無比。

  安室透笑著彎起眉眼,見氛圍正好,這才緩緩拋出自己的真實目的:「對了,明晚這裡還會有一場煙火秀,是十年才有一次的超級盛宴哦。」

  「唔……!」

  聽完安室透的介紹,井上千束果然不起蹙眉露出個遲疑的表情。她為了配合安室透進行這次的潛伏任務,已經有些天沒補充色彩了,現在眼前只有對焦區域二分之一的位置留存著像褪色老照片般稀薄暗淺的顏色。

  回牽住安室透的柔軟手掌突然用力,井上千束抿唇扭捏半天,才小聲道:「真的是十年一次嗎?」

  「對哦,十年一次。而且據說上個十年因為大雨,煙火秀還被匆匆結束了。不過你放心,我看過天氣預報,明天絕對是萬裡晴空,一定能看到最燦爛絢麗的煙火。」

  「唔……」

  井上千束抿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欲言又止。靈動的眼睛也寫滿了委屈,斜瞥向一邊。

  「怎麼了嗎?」

  安室透明知故問。

  「可是我……」

  「嗯?」

  安室透頓住腳步,他俯下/身,把耳朵湊到井上千束唇邊。井上千束呼吸時,他甚至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

  「就、就是……」

  扭捏半天,井上千束深呼一口氣終於決定鼓起勇氣說出口。她埋下頭死死盯著腳下路面的紋路,低聲道:「我需要補充色彩……」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細如蚊鳴,臉也已經紅到能滴血。

  「噗呲,哈哈哈哈。」

  目的達成,安室透仰頭笑得爽朗。在被井上千束氣嘟嘟鼓著臉揍了幾拳後,安室透依舊收不住臉上的笑意:「放心好了,明天一定會讓你看到最美的煙火盛宴的。」

  井上千束羞得把頭埋在安室透胸口,小聲抱怨:「透你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

  「怎麼可能是故意的,我才不是那種人。」

  「騙人,你就是。」

  作者有話說:

  1.振袖:和服的一種,根據袖子長度分為大振袖、中振袖和小振袖。大振袖、中振袖比較正式,常見於家族大小姐、婚禮等;小振袖則是日常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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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赤井秀一針對琴酒的逮捕任務出現了偏差,他在身份暴露後迅速逃離了日本。他的失敗在組織激起了不小的蝴蝶效應,首當其衝的就是和他同組的波本,以及被他搭橋進入組織的宮野明美。

  波本撐過幾輪琴酒和朗姆的刁難才勉強洗清嫌棄——沒辦法,三瓶威士忌裡有兩瓶是假的,這很難不讓人懷疑和他們共事的波本。

  「把我們分在一組的難道不是朗姆你嗎。」

  「沒能發現異常這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我們只是任務組隊,又不是琴酒和伏特加那種關系。更何況我除了團隊的任務,還需要完成朗姆你和貝爾摩德單獨安排的任務,又不是一直在一起的狀態。」

  被組織派來的人暗中盯梢了很長一段時間,波本才終於得以被重新信任。但即便如此,琴酒也一如既往厭惡著波本和他懷裡的女人。在為波本撕下「叛徒」的標簽時,琴酒用手中黑黝黝的槍管指向波本,冷笑著丟了一通威脅的話才帶著伏特加離開。

  「他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看我們不順眼。」

  井上千束側坐在安室透大腿上,見琴酒走遠,她放下翹起的腿打算從安室透身上站起身卻被他扣住了腰。

  安室透慵懶地依靠在沙發裡,他單手托腮,凌冽的眉眼也隨著琴酒離去的腳步逐漸舒緩。

  緩緩吐出口氣,安室透道:「琴酒向來討厭不能被他摸清楚底細和行動軌跡的神秘派。」

  井上千束扭了兩下腰,回頭瞥向身後的男人:「親愛的波本先生,可以請你放手嗎,我該回警視廳了。」

  「我的小貓就這麼想逃離我嗎?」

  「真是的……機動隊的警官找我說有要事商談,你快點放手啦。」

  「行吧行吧。」

  一臉心不甘情不願。

  但安室透已經猜到了機動隊長官拜訪井上千束的目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麼豪爽地直接把人放走。只是安室透不打算告訴井上千束。不僅如此,他反而有些期待松田陣平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那家伙一定會氣得像只炸毛的黑背。

  於是兩個小時候,井上千束微笑著坐在自家沙發上,額頭掛滿了黑線。她瞪大眼睛連眨都不敢眨,被機動隊長官士下座滑跪的姿勢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警官,您這是……」

  「拜托了井上警官,我們真的很需要松田陣平!」

  說罷,對方把光禿禿的前額用力磕在白瓷磚上,發出拍西瓜般的啪啪脆響。

  「誒!?」

  即使屬於不同課室,被比自己高了好幾級的上司這麼磕,井上千束還是驚得直接整個人僵硬在了沙發上,甚至連手不知道該怎麼放。

  「警、警官您先起來。」

  「不行,這件事你不點頭答應,我就不起來!」

  「可是……」井上千束撓著下巴,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確定:「你們直接問陣平不就好了嘛,為什麼要問我。」

  話音剛落,地上的男人就肉眼可見的頓住了身子。脊背繃緊成一條直線,他僵硬如同第一次穿上人類衣服的狗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側翻在地。

  井上千束:「警官?」

  被呼喚了一聲,僵在地上的男人才慢慢軟下身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還保持著土下座的姿勢,卻突然開始委屈起來。

  「嗚……」

  眼看著年近四十的禿頂長官就要在她面前掛著寬面眼淚哭起來,井上千束下意識往沙發座裡挪了下身子,默默拉遠自己和機動隊長官的距離。

  「警、警官?」

  跪在井上千束面前的警官緩緩抬頭,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出來,瀑布般劈裡啪啦流在地上。

  「問題就在這裡。」

  井上千束:「啊?」

  「我們找過松田好幾次,那家伙說什麼都不肯回來。」

  「誒?陣平居然拒絕了?」

  松田陣平在推理方面能力完全拉滿,加入搜查一課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已經混出了名聲。

  但就性格而言,時常把審問弄得一團糟的松田陣平確實更適合機動隊。不管是警員們對他的服從和認可度,還是課室內資源的分配程度。

  井上千束一開始以為松田陣平只是嫌麻煩,既然轉來了搜查一課就懶得再轉回去——而且以他高傲的性子,可能也不太拉得下臉來再次遞交轉課申請。

  畢竟當初松田陣平要轉出機動隊時,機動隊隊長幾乎是以抱住他的大腿被在地板上拖出幾米的方式苦苦哀求他留下。

  做出這種事,松田陣平又怎麼可能好意思在把井上千束找回來後又腆著臉要求轉回去。

  井上千束有些驚訝:「我以為如果是警官你開口邀請,他一定會高興得立刻馬不停蹄轉回去。」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中年警官恨不得把下唇咬出血來,他臉上寫滿了受盡蹉跎折磨才會有的兩行寬淚。他現在還能回憶起自己被松田陣平拒絕的38種畫面:「但松田那家伙說他要待在你身邊,死活不肯跟我回去。」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讓井上千束徹底呆住,時間被按下暫停鍵,堆滿抱枕的兔子窩客廳只有電視還在響個不停。

  好半天,井上千束才從僵硬中重新恢復運轉。她低下頭直勾勾望向面前的機動隊警官,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不可置信的單音:「……誒?」

  松田陣平死活不願意回機動隊,原來是因為她嗎!!

  一想到當初機動隊為了挖走松田、萩原兩位未來的王牌精英所付出的代價,井上千束就莫名心虛。

  機動隊負責人先是從他們尚在警校時就親自登門邀請。

  而後又在沒見過井上千束的情況下答應了松田陣平要帶一個女孩子一起報到的無理要求。

  入職不過半年,機動隊更是不顧日本歷來存在的等級輩分和資歷問題,以比正常升職路線更早的時間把這兩人提拔為隊長。

  機動隊的資源——特別是爆物班的資源更是近乎全都傾斜向了機動隊惡犬。

  結果機動隊用精力和心血供養出來的王牌惡犬就著因為一個女人撒丫子跑了。

  井上千束:「……」

  默默吞咽下口水,井上千束甚至不敢和面前掛著寬淚的機動隊警官對視。她總感覺自己頭頂此時此刻正頂著「紅顏禍水」幾個大字,而且還是紅色加粗款。

  再次眼下彙集在舌根處的唾液,咕嚕的吞咽聲在寂靜的房間格外明顯。

  井上千束只覺得自己如坐針氈,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抬手在脖子上腦了兩下,她才怯怯出聲:「不然……我找個機會和陣平談談?」

  話音剛落,淚眼婆娑的機動隊長官眼睛瞬間如探照燈般亮了起來,眼底不停閃爍著無數顆星光。

  「唔!」

  井上千束微笑著默默進行了一番戰術性後仰,這副期待到整個人都開始發光的模樣實在是太刺眼了。

  不過對方高為機動隊總負責,出於惜才之情和對日本百姓的責任感,願意放下面子的一再邀請……

  井上千束忍不住誇贊出聲:「警官,你真的是位很優秀的人呢。」

  嘴角抿開個笑,她繼續道:「放心好了,我會找個機會和陣平談談的。」

  收到肯定答復,機動隊警官終於松了一口氣,身體肌肉也跟著放松了下來。他滿臉欣慰:「真的嗎,這實在是太……」

  話未落盡,鑰匙入孔的轉動聲打斷了他的感嘆,而後是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

  雞皮疙瘩從腳趾一路順著背脊爬上肩膀,機動隊警官瞪著眼睛愣了一瞬,但也只是極端的一瞬。下一刻他就咻地一聲拎起玄關處的皮鞋就墊著腳鑽進了陽台,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直接看傻了井上千束。

  「誒警官你?」

  「噓!要是被松田那家伙知道我偷偷跑來找你做說客,指不定就不回來了!」

  「可……」

  井上千束才只來記得說出一個字就被對方匆匆打斷。

  「噓!噓噓!」

  看著眼前豎起手指噓個不停,恨不得跪下叫她奶奶的警官,井上千束合上了雙唇。她撇嘴,一臉無奈地目送著對方拉緊深藍色的窗簾把自己藏在陽台後方。

  房間的大門被適時打開,屋外的人把手中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新鮮蔬菜擺在地上,便站在玄關口開始換鞋。

  「我回來了。」

  嗓音溫潤爾雅,似清泉擊石,卻叫藏身窗外的警官驚起一身雞皮疙瘩,涼意爬滿背脊。

  這個悅耳但陌生的聲音……

  是誰?

  井上千束看著身後已經結束一天授課的諸伏景光,露出個無奈的微笑:「歡迎回來。」

  她剛剛就是想告訴那位機動隊的長官,現在這個點回來的應該不是松田陣平,而是每天都會來為她做便當的某位警察學校貓貓眼教官。

  把菜拎進廚房,諸伏景光不過一眼就看到了茶幾上擺放著的兩套茶杯。留著口紅印屬於井上千束那套只是被淺啄了幾口,但另一套卻已經被喝下去半截,杯壁處甚至還殘留著濕潤的痕跡。

  「有客人?」

  而且看樣子似乎才離開沒多久。

  「嗯,是機動隊的警官。他希望我說服陣平回爆物班繼續擔任隊長一職。」

  「是這樣嗎,」穿戴好圍裙後,諸伏景光背過身拜托井上千束為他在身後系上個結,繼續道:「說起來研二已經升職了吧,陣平回去豈不是會比研二低了一級。」

  「如果是陣平的話,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會升職的。」

  玻璃窗後的機動隊長官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比起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誰才是爆物班最高負責,他現在更在意另一件事——房間裡的男人到底是誰,他的寶貝王牌被綠了!?

  「不過……」

  井上千束低頭為諸伏景光解開衣袖處的扣子,把藏藍色手袖規整地挽到手肘往下一寸的位置。她笑眯眯轉身看向窗台:「警官你要不要出來,現在再不趕快逃的話,陣平就快回來了哦。」

  話音落,窗台外依舊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只是井上千束弄錯一般。

  好半天,窗簾後方才穿來推拉門滑動的聲音。窗簾被掀起一腳,有著地中海發型的機動隊警官先是露出半截側臉,圓溜溜的眼睛四處打探一番後才從窗簾後方鑽出身子。

  「井上警官,你們這是……?」

  「向你介紹一下,這位警校新星教官是我的……」井上千束頓住嘴邊的話,稍作思考,她才微笑著歪頭,帶著一絲不確定:「唔,御用廚師?」

  諸伏景光與千束對視一眼,笑得溫柔。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自然地接下了井上千束的話頭,似乎對「御用廚師」這一身份接受良好。

  機動隊警官用狐疑的眼神扭頭看向諸伏景光。

  「御用廚師?」

  關於警校新星的事,他其實是有所耳聞的。

  警察學校來了以為性格好,還擅長料理的新教官。對方憑借著扎實的基礎知識和一講就懂的授課方式在警校生中大受好評,只可惜這位教官已經有女朋友了。

  雖然能在警視廳引起話題,但也不會激起太多波瀾。只是作為午飯閑談時被提起罷了,完全不會引起警視廳僅存的除千束外最後一片黑櫻花注意。

  但既然這位新星教官有井上千束的房門鑰匙,又特意買菜回來為千束做飯,難道……

  吞咽下一口唾沫,機動隊長官挑眉,對自己的猜想充滿了不自信:「所以你們的事,松田陣平知道嗎?」

  「嗯?」

  井上千束蹙起眉峰,她疑惑歪頭:「我們什麼事?」

  聽懂警官話裡的暗語,諸伏景光笑道:「不僅是千束,陣平的便當都是我做的。」

  所以松田陣平是知道的哦。只是他知道的是「諸伏景光在為千束做便當」,而不是警官你所誤解的那種事。

  曾經的警校六人小隊,除了不方便現身的降谷零和即將成家的班長,其余四人已經逐漸又恢復了警校時的生活節奏——時常聚在一起共用晚餐,就著月色和敞亮的燈光舉杯暢談。

  諸伏景光喜歡這樣的生活,也希望這種溫馨能一直延續,直至永遠。

  不過……

  諸伏景光瞥了眼屋子另一端已經石化的機動隊警官,笑眯眯歪頭,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打算。

  井上千束直愣愣看著僵在原地被風一吹就能散開成沙的機動隊警官,疑惑歪頭:「……?」

  陣平和研二就快從警視廳回來了哦,所以警官你到底要不要開溜。

  作者有話說:

  井上千束:所以滑跪是你們機動隊一脈相承的主動技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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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工藤家的小子自從幾個月前在飛機上幫助目暮警官解決了一起命案,便開始以高中生偵探的身份頻頻出現在媒體報道上。

  此時他才只是初露鋒芒,尚未到達一年後「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的誇張地步,但在東京警視廳已經是小有名氣了。

  工藤新一的才華不可否認,但本該殉職於正義之路的精英警察們如今都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工藤新一依舊會享譽全日本,但不會再被冠上「救世主」的誇張稱號。

  井上千束合攏手上印刷有工藤照片的報紙,拎起便當盒便哼著小曲,告別了相約去食堂的伊達航、佐藤、高木,獨自一人拐去了機動隊。兩邊的警員都已經習慣了井上千束的午休用餐方式,機動隊警員更是和她熟絡哪怕只在用餐時偶爾打個照面,都能被井上千束准確無誤地喊出名字。

  按理來說伊達航是可以跟千束一起去機動隊用餐的,他已經在半年前和娜塔莉完成婚禮,如今愛意正濃,每天都有娜塔莉准備的美味便當。起初伊達航也確實選擇了和曾經的同期一起用餐,但在連續狂炫了幾頓難以消化的狗糧後,他捂著胃果斷選擇跟高木他們去食堂。

  被微波爐打過的便當正向外散發著陣陣熱氣,飯香溢滿整個爆物班公共辦公區域。諸伏景光的發揮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就是偶爾會偷偷給井上千束單獨加餐的行為常常惹得松田陣平不爽。

  肉香像是長了手,衝著房間裡每位尚未離開的警員不停勾著食指,引得他們滾動著喉結咽下一口唾沫。幾個年輕的小警員更是直接掰開筷子笑嘻嘻地就圍了過來。

  「井上警官今天的午飯是什麼?」

  「哇,是番茄牛腩!」

  「分我一塊,分我一塊!」

  和松田陣平在一起多年,機動隊幾乎已經把井上千束當作了自家人。況且千束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所以每次松田陣平不在時,和千束關系不錯又略帶頑性的三兩個年輕的機動隊後輩就會握緊筷子笑著擠過來,用期待地目光從井上千束的便當盒裡討走幾塊肉。雖然他們沒少因此挨揍就是了。

  眼下這幾個小年輕正左一個「警官」,右一個「前輩」,笑容討好,叫得那叫一個動聽。

  就在第三人把罪惡的筷子伸向松田陣平的便當盒即將夾走最大的一塊肉時,剛開完會的機動隊雙王牌插著兜慢悠悠出現在爆物班的公共辦公區。

  已經夾走牛腩的前兩位小警官瞪著眼睛一臉惶恐,然後果斷選擇張大嘴把筷子上的肉送進嘴裡,一副深怕被自家長官搶走的表情。只有背對著松田陣平他們的最後一人毫無察覺,低頭一邊夾起松田陣平便當盒裡被番茄的汁水侵入味的牛腩,一邊喃喃評論著「這塊大」、」這塊肥瘦正好「的台詞。

  萩原研二維持著抬腿跨入公共區域的姿勢,他瞥了眼身側面無表情但蔚藍的眸子寫滿了無奈的松田陣平,抬手握拳擋在唇邊,而後用力咳嗽一聲:「咳!」

  「噫!」

  背對著松田正興匆匆夾肉的後輩好似被電流擊中,身體肉眼可見的猛顫了一下,牛肉也順勢從筷頭掉落回便當。他僵著脖子緩緩扭頭,臉呼吸都窒住:「松、松田警部……」

  下一秒,他就在松田陣平寫滿無語和萩原研二強行憋笑的注視下,把從筷尖掉回松田陣平便當盒的那塊牛肉飛速夾起來喂進自己嘴裡,抱著自己還沒熱好的便當盒扭頭就跑。

  無奈嘆氣,松田陣平抬手搓揉著自己的卷發,帶著千束穿過公共區域徑直拐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一年多前機動隊長官直接親自登門拜訪求助後,井上千束花了兩個月才把松田陣平勸回機動隊。為了把這個認准了目標就義無反顧的笨蛋送回去,井上千束可是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

  每次提起轉課的事,小兔子就會紅著眼睛被生悶氣的德國黑背壓著啃來啃去,柔軟的皮毛都被舔得濕漉漉的。

  兩人鬧了好幾次別扭,井上千束才連哄帶騙把炸毛的松田陣平安撫好打包送回機動隊。

  正如井上千束所預測的那樣,松田陣平再次回到機動隊後如魚得水,不過短短半年就升職成了爆物班的警部,和萩原研二一同成為爆物班的總負責。只不過萩原是正級,他是副級。

  萩原研二之所以能壓松田陣平一頭,一是當初他轉課失敗,從始至終都待在了爆物班;二是在與上下級友好交流這一能力板塊上,萩原確實要強松田陣平太多了。

  專屬於他們二人的辦公室堆滿了奇奇怪怪的機械設備,實心紅木桌上還擺放著多年前香織為他們拍下的三人合照。

  把便當放在桌上,井上千束順手拿起相框用擦了兩下:「陣平,我聽說了哦,你昨天又在機動隊凶人了。」

  「嘖,」松田陣平咂嘴,他盤腿坐在地上繼續鼓搗起拆解了一半的新型炸/彈模型:「又是那幾個小子告的狀?」

  「今早訓練時你讓他們多跑了十圈?」

  「……」

  「陣平?」

  松田陣平把頭撇朝一邊不敢去看井上千束,他降低音量有些心虛:「只不過多跑了十圈,那點訓練量……就算再加二十圈也完全沒問題。」

  「噗呲,」無奈輕笑,井上千束蹲在松田陣平面前,抬手用食指在他鼻尖點了一下:「松田警官,請你對自己的體力有個正確認知,不是每個人都是金剛大猩猩。」

  「?」

  拆解的動作頓住,松田陣平直勾勾瞪向井上千束,眼底寫滿了詫異。

  「你剛剛說我是什麼?」

  井上千束故作認真嚴肅:「金剛大猩猩。」

  「噗呲,哈哈哈哈!」

  從剛才起就一直坐在轉椅上看戲的萩原研二終於沒能忍住,他蹺著二郎腿笑得不留情面:「小陣平你瞪我也沒用,金剛大猩猩的評價又不是我給出的。」

  一臉正色的井上千束:「你也沒好到哪裡去,滿腦子新花樣的大尾巴狼。」

  笑聲被突然掐斷的萩原研二:「……」

  空氣裡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昂著頭一臉得意的小兔子抱著手臂,對面前陪伴了她七年的笨蛋們吃癟的表情滿意極了。

  最後還是松田陣平用帕子擦過手上的灰塵,揉著卷發一臉無奈的再次出聲打破了他和萩原間近乎僵住的氛圍:「金剛什麼的先放一放,千束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對他們這麼好。」

  「只是一塊肉而已,哪有對他們很好。」

  松田陣平只是嘁了一聲,沒再搭話。他總不可能說因為他吃醋了,所以希望井上千束不要搭理那幾個臭小子,哪怕他知道他們對千束不是那個意思。

  「說起來那三個家伙是同期吧,還真是活寶呢。」

  萩原研二不再去管盤腿坐在地上的松田,他掀開屬於自己的那份便當盒大口把米飯送進嘴裡:「千束醬快來,我們一起吃美味午餐,不要管那個滿腦子機械零部件的卷毛白痴。」

  「?」

  青筋在額角崩起,松田陣平挑起一邊嘴角笑得咬牙切齒:「你說誰是卷毛白痴。」

  「難道不是嗎,千束醬明明特意從搜查一課繞過來和我們一起用餐,某個卷毛白痴卻沉迷於開會前拆解了一半就被打斷的新型炸/彈。」

  說罷,萩原研二更是得寸進尺地用筷子挑起一塊肉送到井上千束面前,示意她張嘴吃下。

  「來,千束醬,啊∼」

  「唔……」

  瞥了眼蹲坐在地上已經快要從喉嚨裡發出警犬威懾敵人時咕嚕嚕聲音的松田陣平,井上千束抿著嘴唇猶豫片刻,還是在萩原研二燦爛到有些刺眼的注視下,張嘴吃下了他喂過來的牛肉。

  不爽咂嘴,松田陣平從地上爬起來後拍了拍手,隨手拉過一把椅子也在桌前落桌掀開了便當盒。嚼碎吞咽下嘴裡的炸蝦,松田陣平擰眉出聲道:「最近東京治安越來越差了,搜查一課上上下下好像全都加班到連軸轉的可怕地步了。千束你一定要好好吃午飯,這樣遇到突發狀況時才不會因為低血壓昏倒。」

  「說起來,我聽說搜查一課都在傳,工藤家那位小少爺走到哪,哪裡就會發生命案。」

  萩原研二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米飯,那副無所謂的笑容,明顯是不大相信這種充滿玄學的傳言。

  「真的假的,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然而話音落,他發現坐在他們中間的井上千束突然頓住了吃飯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一臉微妙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會是真的吧?」

  艱難點頭,井上千束吞咽下唾液後心虛出聲道:「雖然我也不太相信鬼神一類的學說,但最近一個月光是過我和伊達航手的命案,工藤新一那小子必定會出現在發案現場周圍,犯罪不會超過100米的距離。」

  此時工藤新一還沒完全展現出會在未來飽受詬病的「死神小學生」體制,但即便如此,他和命案的時空重疊率也已經高到可怕。

  意識到這件事的不僅是以目暮、井上千束等人為代表的一線刑警,就連坐在辦公室負責統籌大局、以唯物主義為行動指導的搜查一課總負責松本清長也托著下巴陷入了欲言又止的沉思——搜查一課刑警交上來的發生在東京的命案事件報告裡,有70%都能看到工藤新一的身影,而且這個數據占比還有逐月攀升的趨勢。

  不是逐年攀升,是逐月。

  這算個什麼事?

  流水刑警,鐵打的工藤新一?

  警察還有輪班的時候,工藤新一這是干脆全年無休?

  但比起為這種巧合而煩惱,此時此刻松本清長更想去燒高香——還好他寶貝獨生女沒事。

  松本清長的獨女是一名國中音樂老師,而且不偏不倚就剛剛好負責工藤新一所在學校和班級的音樂課。該感謝這位臭小子的不殺之恩嗎,明明在自家寶貝女兒方圓一百米的地方轉悠了整整三年,卻沒有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暗自在心底為自家寶貝獨女松了一口氣的松本清長哪能想到在一年後,他的寶貝女兒就會在已經變小的工藤新一「死亡小學生」攻擊下,被她的丈夫下毒殺害。

  不過最後被搶救回來了就是了。

  視角拉回爆物班辦公室,井上千束啃著一條蝦尾,味同嚼蠟:「……雖然不想承認,但工藤新一真的有點邪乎。」

  因著發現了獲得色彩的方式,身邊又有能不斷為她補充色彩的人,井上千束現在已經很少回到只有黑白灰的世界了。再怎麼忙碌,也能保證在顏色完全從視野範圍內消失前補充進色彩。所以此時她還沒能發現搜查一課全體刑警口中的「邪乎高中生」工藤新一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即便以相機的方式保存記錄,也能永久在媒體上留有色彩的人」這一事實。

  待她發現這一可怕真相,可能真的會蹲在地上抱著頭,對世界的真實性陷入懷疑。

  本以為這次也會加班,但托工藤新一前天跟父母一起出國旅游的福,今天一整天東京居然都無事發生——起碼沒出現需要搜查一課出動的違/法事件。

  難得能夠按時下班,井上千束收好東西哼著小曲就上了松田陣平的車——這家伙終於攢夠首付錢買了一輛輕跑。對車子相近的喜好讓松田/安室在無任何事先溝通的情況下,分別選購了兩輛完全相同的車子。只不過安室透的車子是白色,松田陣平的車子是黑色。

  回到松田陣平的房子,井上千束才只來得及脫下腳上的中跟小皮鞋就被人從身後霸道地按在了牆體上。

  被懸空抱起,腳趾觸不到地面,井上千束只能驚恐地趴在微涼的牆體上:「陣、陣平?」

  「金剛大猩猩是嗎?那就來試試看這只大猩猩的體力到底怎麼樣吧。」

  井上千束:對不起我錯了,現在收回那句話還來得及嗎。

  松田陣平:你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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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機場播放著典雅的大提琴CD,大面防噪音玻璃窗外,一架飛機正緩緩落地。

  小尺寸的黑色行李箱被井上千束握住一路拖行,輪子滾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頭發已經重新長長的女人蓄著一頭知性的大波浪卷發,溫婉太久,她偶爾也想換換造型。

  井上千束一身經典的OL套裝,她戴著一副黑墨鏡,把腳下的高跟踩得哢哢作響。步伐匆匆,井上千束才只來得及把手機開機,松田陣平的電話就直接彈了出來。

  「喂,陣平。」

  「我已經到了,出口等你。」

  「好。」

  「餓嗎,我買了吃的在車上,水也有。」

  但井上千束未答,只是放柔了聲線反問松田陣平:「所以今天陣平你提前了多久就候在機場准備接我?」

  「……」

  「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好半天,電話那頭的警官才悶聲道:「……半個小時。」

  「笨蛋,」忍不住輕笑出聲,井上千束語調溫柔緩和,帶著淡淡的寵溺:「不是給過你下機時間嗎,又來這麼早。萬一飛機晚點,你和研二是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樣在機場外面干瞪眼,苦等了七個小時?」

  松田陣平單手插兜依靠著機場出口處的廣告牌,他戴著墨鏡揚長了脖子一個勁向機場內張望。明知道千束不可能這麼快出現,但還是望眼欲穿,恨不得下一秒就在匆匆人群裡尋覓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喉結滾動,他理直氣壯:「這不是想快點見到你。」

  「好好好,」語氣無奈又寵溺,井上千束輕笑:「我知道陣平最愛我了,他希望我落地歸鄉時能第一個撲進他的懷抱。」

  話音落,電話那頭是長久的寂靜。被點破心事的男人雖然不再像剛戀愛那幾年動不動就紅了耳,但他大腦停滯了一瞬,滾動著喉結不知該說什麼好。

  沉寂片刻,井上千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通話中的手機被萩原研二從松田手裡抽了過去:「千束醬,今天警校那邊有特訓,小諸伏應該要很晚才會回來。我帶你去中華街吃烤鴨怎麼樣,回去的時候再帶一大盤三文魚和甜蝦。」

  明明是沉穩如大提琴共鳴般的醉人聲線,但井上千束的名字被萩原研二用棉花糖般在舌尖繞幾圈的調調喊出時,就是莫名纏綿又甜膩。似夜深人靜時在燭光下搖晃著酒杯裡的香檳,彎腰在戀人耳側親呢低語。

  「我還以為可以吃到景光拿手的點心……誒?」

  話說一半,手機突然震了兩下,井上千束拉遠手機看了眼屏幕,是正被她提及的某位貓貓眼警官發送來的消息。

  ——「我房間的冰箱裡有草莓泡芙,今早出門前做的。噓,記得不要告訴陣平他們哦。」

  光是想像到冰冰涼涼的泡芙被咬下時,甜度剛好的奶油溢在舌面,奶香彌漫唇齒的滋味,井上千束就已經開始期待了,唾液湧上舌根。她在飛機上只胡亂啃了一個牛角包,現在胃已經開始咕嚕嚕作響,蠢蠢欲動。

  嘴角上翹,井上千束玩著眉眼心情大好:「好哦,一會就去吃烤鴨吧。」

  但電話那頭得到她回復的男人卻頓住了所有話,沉默片刻才用怨念的語調出聲道:「該不會是小諸伏那家伙偷偷給千束你做了甜點吧?」

  雖是用的疑問句,說出來的話卻寫滿篤定。

  「唔……我沒有。」

  萩原研二壓低尾調,滿是委屈:「你剛剛停頓了,這是你心虛時常見的表現之一。」

  「對不起嘛,我……唔!」

  道歉的話被匆匆按下暫停鍵,井上千束頓住腳步愣在原地。她仰頭看向掛在頭頂正播放著日賣電視台新聞欄目的液晶顯示屏,像丟了舌頭般發不出一點聲音。渾身肌肉僵住,井上千束甚至忘了怎麼呼吸。

  這次出國是受貝爾摩德指示,前往倫敦輔助她完成赤井務武的偽裝和對MI6的試探。在出國前,井上千束又以「波本的貓」的身份在組織為安室透提供了幫助。

  她已經有小半個月沒有補充色彩了,此時眼前的世界又重回配備了她二十余年的單調黑白灰。對,事情本該如此,但此刻掛在機場用於打發時間的液晶電視上正滔滔不絕播放著有關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的電視節目。黑色的電視框裡,深淺不一的灰色背景中,工藤新一是唯一的色彩,眼裡、奪目。

  即便世界再次歸於黑白,即便擁有色彩的人在媒體設備上留下顏色會快速褪去。工藤新一也依舊是世界唯一的明艷,不受時空拘束。

  井上千束記得這段正被循環播放的新聞,裡面放送的命案發生在兩個月前,當時工藤新一可謂是出盡了風頭,一時名聲大噪,更被譽為「日本警視廳未來最大的希望」。雖然就井上千束所了解的情況,工藤那小子根本不打算進入警視廳,他的目標是成為福爾摩斯那樣的大偵探。

  松田陣平他們身上的顏色落在井上千束的相機裡,甚至不能存在超過三天時間。三天後,曾經再生動的景像也會失去顏色。但此刻電視裡的工藤新一依舊明艷動人,不被時間衝淡分毫。

  手機從掌心滑落,掉在地上時發處一聲脆響。手機摔落在地又彈起,和瓷磚最先撞擊的右下角順著屏幕裂開一道蛛網般的裂痕。亮起的手機上還顯示著「陣平」的字樣,萩原研二在電話那頭喂喂個不停,心焦似熱鍋上的螞蟻。但井上千束只是愣愣地抬頭仰視著液晶屏幕,直至關於工藤新一的報道告一段落,畫面重新切回黑白灰,她也依舊瞪大眼睛良久沒能回神。

  「……為什麼?」

  巨大衝擊掀起一陣巨浪,井上千束蒼白了張臉,內心世界早已天崩地裂。她撿起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吞吞吐吐語焉不詳,連思考和交流的能力都被一通摧毀。

  托著行李走出大廳,拐出大門,隔著用金屬柵欄圍起來的通道,井上千束和眼前唯一的生動色彩遙遙相望,她抿著嘴唇瞬間就委屈了起來。跟著松田他們拐進地下停車場,坐上車前井上給你千束被松田陣平擁進懷時。把頭埋在早早等候著她的人胸膛,她像被抽走所有力氣,手中從松田腋下的位置穿過,牢牢抓住他的背。

  「千束,發生什麼了嗎?」

  聲帶顫動,聲音卻卡在喉嚨裡。額頭抵住松田陣平的白襯衣蹭弄兩下,井上千束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工藤新一,他擁有色彩,是目前我遇到的唯一一個即便通過媒體,被時間沉澱過後也依舊有色彩的人。」

  沉默良久,井上千束才再次悶悶出聲:「好羨慕,甚至是有些嫉妒。我也想要不會褪色的鮮艷色彩。」

  結果當晚她就一把推開了抱著她撒嬌個不停,試圖討肉吃順道為她補充顏色的機動隊惡犬。

  「不可以哦。我想好好研究一番工藤新一身上的色彩,被注入顏色會影響我對信息的搜集,所以不行。」

  「……」

  擁抱的動作頓住,被餓了小半個月的機動隊惡犬委屈極了。好不容易才等來心愛之人回家,結果只能看,不能吃。

  「千束醬∼」

  委屈巴啦,試圖撒嬌。

  「不行。」

  「好吧……」

  大狗委屈,大狗要小兔子哄哄。

  但井上千束卻打開電腦認真翻看起過往和工藤新一有關的一切報道,順道連同他身邊的人也一起過了一遍,完全沒有理睬身後已經失落道從嘴裡吐魂魄的惡犬。雖然很想幫忙,但奇特的色彩障礙注定了只有井上千束本人才能進行這場獨屬於她的調查。

  能把軟乎乎的小兔子抱在懷裡摟著睡,卻如論如何都吃不到的日子在持續了小半個月後,松田陣平身上散發出的黑氣已經快要實體化,是連萩原研二都不敢靠過去的地步。

  每天第一縷清晨的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條細縫,懷裡睡得迷迷糊糊的愛人就會從喉嚨裡擠出生軟乎乎的哼唧,而後睫毛顫動,睜開蒙著霧氣的眼睛。

  「陣平,早。」

  擅長示弱撒嬌的女人會趴在他胸膛,用柔軟的臉蛋在他身上蹭弄兩下再爬起身。

  托工藤新一的福,搜查一課已經持續進入高強度工作狀態有個小半年了。每每這時井上千束都會一副沒睡夠的迷糊樣,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裙坐在大床上,低著頭雙眼迷茫,柔順的卷發灑落在潔白的背脊。

  然後松田陣平就默默爬起身去衛生間洗冷水澡去了。

  被擰到最大的冷水打在燥熱的皮膚上,松田陣平頂著濕漉漉的頭忍不住嘆息出聲,他真是過夠這種只用靠幻想當配菜自行處理的日子了。

  想和心愛之人擁抱,但他絕對尊重井上千束的意見。只要她不點頭,他就不會去碰她。

  在這期間,最擅長用體貼入微的小細節讓兔子美滋滋主動跳進麻袋的諸伏景光還趁機刷了一波存在感。

  空曠的兔子窩只有井上千束和她的貓貓眼鄰居,諸伏景光系著圍裙不停攪拌著碗裡的鮮奶油,他走向客廳在井上千束身側落座。不用執勤的女人隨意套著件家居裙,她弓腰翻看著手上的筆記資料,幾縷卷發垂落,看上去柔和卻又不失聰慧與筋骨。

  諸伏景光先前從冰箱端出來的已經去皮切塊的水果還好好堆在小碗裡,一口未動。他嘆息一聲,似乎已經習慣了井上千束忙碌起來就不好好吃飯的壞習慣。

  「雖然這只是水果,不是正餐,但是……」

  諸伏景光放下手中盛滿白奶油的瓷碗,擦淨手後叉起碗裡的蘋果直接喂到井上千束嘴邊。

  「啊。」

  他語氣溫柔,像在哄一個不願意吃飯的小朋友。

  井上千匆匆瞥了眼唇邊的蘋果,男人帶著薄繭的指腹爬滿細碎的傷痕,是他在組織臥底的漫長四年間留下的。高速運轉的思緒被按下暫停鍵,井上千束緩緩吐出一口氣,咬住諸伏景光手上的蘋果咬碎咽下。

  「謝謝你景光,又讓你為我擔心了。」

  「沒關系,雖然希望千束照顧好自己,但如果能夠親自照顧千束,我也會開心很久。」

  說罷,他從碗裡撿起一課草莓喂進井上千束嘴裡。

  「說起來千束已經在這裡住了有些年頭了,有沒有考慮買房?」

  紅透的草莓被嚼碎時,春天般清甜的口感溢滿口腔。井上千束再次吃下諸伏景光喂過來的第二顆草莓,才歪著頭開始思考他說的話。

  「買房嗎……」

  早在半年前,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就先後拉著井上千束在房本上添上了她的名字。

  這種事井上千束原本是拒絕的,她總感覺這麼做是在占對方便宜。結果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萩原研二就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垂著眉毛,高大的身形單薄如風中殘葉。

  「千束,你的未來原來……不打算有我嗎。」

  欲言又止,滿眼失望。於是萩原研二靠著被拋棄在大雨裡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模樣把人騙去進行了房產登記。

  握著新房本,萩原研二笑得開心:「喲西,剛好區役所就在對面,我們順道去進行婚姻登記吧。」

  然後果不其然被狠狠敲腦袋。

  至於松田陣平,他在被井上千束拒絕房產落名後直接摟著千束的腰就把人扛上了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霸道。

  如今關於房子的話題再被提及,井上千束才猛然意識到她住習慣了的兔子窩是租的。

  那兩個笨蛋的房子雖然在法律上有一半是屬於她的,但她不打算要。

  從前,現在,未來,井上千束都永遠不會覬覦原本就該屬於他們的財產。除非被傷害、被背叛,不然井上千束永遠不會把手伸向房本——況且她也不認為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

  與其說落在所屬人一欄處的簽字和指紋是他們向千束展示忠臣與愛意的承諾,不如說是千束喂他們吃下的一顆定心丸。

  ——我不會再消失不見了哦。

  ——我會屬於你的。

  ——所以安心吧。

  但果然她還是想擁有一間獨屬於自己的房子。面積不用大,可以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即可。

  思至此,井上千束打量了一圈堆滿房間的兔子玩偶。

  「……」

  行吧,她可能需要一間比較大的房子,起碼得有空間堆放這些大小不一但蓄著無限愛意的兔子。

  但諸伏景光提及買房的事,顯然另有打算。他笑得溫柔,清澈干淨的眸子寫滿純良,肚子裡的壞水卻已經黑到像搖晃過的可樂般咕嚕嚕一個勁往外泡泡。

  「不知道千束對住宅有什麼要求,我最近剛好也在挑選合適的房子,說不定可以幫千束找找。」

  「我的話,能滿足生活基礎需求就好了,最好交通方便。唔……這麼看來我也該考慮買車了,不能總是讓陣平他們接送我。那就還需要能停車。」

  井上千束把握著筆搭在嘴邊,認真思索後把自己的需求一條條說出來。

  諸伏景光則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笑眯眯地繼續攪拌起碗裡的奶油。井上千束的要求不多,符合條件的房子在東京遍地都是。他現在已經盤算著要怎麼買下其中一處並把房子贈予井上千束。

  房子不能擁擠,但也不可以大,要剛好滿足基本生活需求。交通便利但不能處於繁華地區,如果房子看上去價格很貴,井上千束一定會強硬地拒絕掉。

  到時候他就以報答救命之恩作為幌子把小居室的房子送出去。

  以井上千束的性子,一旦收下他的這份大禮,未來大概就很難再拒絕他的請求了。

  而且萬一千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到時候諸伏景光把房子轉手租出去,既不會有太多經濟損失,也能在後續相處中利用閉門羹效應為自己討來好處。況且說不定他還能和井上千束繼續做鄰居呢,而且這次將不再是租客關系的鄰居。

  只希望這次萩原研二不會再跳出來又橫插一腳,把他的計劃給攪黃了。

  不然干脆這次也先用三堀教官作為突破口好了。剛好最近三堀教官對諸伏景光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把景光拉去做他的好女婿。

  「你先忙,我去給你做飯。」

  端著已經打好的奶油拐進廚房,諸伏景光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他擅長的調調。在酒吧擔任過很長一段時間駐唱的男人即便只是胡亂哼著單音的調子,也綿長動聽,牢牢抓住人的耳朵。

  井上千束滿是不解地注視著諸伏景光的背影,甚至能看到景光從身上彈出的像征愉悅心情的黃色小星星。

  她歪了下頭,絲毫沒注意到眼前看似最沒心眼的老好人正當著她的面給她下套,為捕捉兔子掏空了心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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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陣平,」井上千束借著午飯時間,用手指戳了戳身邊的男人:「你是不是在生氣?」

  把米飯大口喂進嘴裡,松田陣平鼓著被食物填滿的腮幫咀嚼個不停,蹙著眉一臉興致缺缺的樣子。

  「沒有生氣。」

  他語氣平淡,卻還是叫井上千束聽出了一絲絲不爽的成分。

  「陣平你明明就有在生氣。」

  「沒有。」

  嘴硬的卷發警官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自己在生氣,更不願意交代生氣的緣由。井上千束也只能小聲嘆氣,乖巧地坐在桌前低頭往嘴裡扒飯,時不時偷瞥松田幾眼。

  「乖乖吃你的飯。」

  「哦……」

  叼起截青菜邊嚼邊把頭扭朝一邊,井上千束忍不住在心裡小聲肺腑起來。

  ——什麼嘛,這個大笨蛋明明就在生氣。

  松田陣平確實在生悶氣。

  雖然井上千束沒有說,但他還是靠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發現了千束的小秘密——她最近在看房子,打算出資買房。

  松田陣平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

  井上千束要買房,這本該是值得高興的好事,但松田陣平就是會有一種自己被她刨除在未來之外的感覺。

  為什麼要自行購房呢,是對他買的房子不滿意嗎。

  還是說不想嫁給他,所以打算置辦屬於自己的房子。

  松田陣平向來對偶像劇劇情不屑一顧,大學時他更是懶散地坐在座位上向萩原吐槽,說電影裡為愛胡思亂想的女主角可笑至極,只有不自信的人才會那樣。

  ——「這麼說小陣平絕對不會在愛情裡胡思亂想嘍?」

  ——「當然。」

  當時把話說得有多滿,現在就有多心慌。

  腦子裡已經預演了七八種可能,從最好到最壞,臉上也一時陰雨一時晴。

  午飯時間就快要結束,送走井上千束後,松田陣平單手插兜仰靠在座位裡,仰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

  心情煩躁不已,下意識把手指伸向西裝內兜的位置。想抽根煙,但因為答應了井上千束會戒煙,他翻遍身上每一個角落都不可能找出半根煙嘴來。

  「嘖。」

  煩躁地撓著一頭卷發,松田陣平坐了會便站起身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而後又坐下。

  開完會的萩原研二握著筆記本推門進入時,松田陣平已經第三次站起身在房間裡走動。

  聽見推門聲,松田陣平扭頭看向門口的萩原。他臉上寫滿了不爽,嘴角還叼著根未點燃的香煙。

  「啊嘞?」

  萩原研二順手合上身後的房門:「小陣平你居然抽煙,就不怕千束醬知道嗎。」

  但松田陣平只是把頭撇朝一邊,嘁了一聲,蹙緊眉頭煩躁極了。他抬手把煙取下夾在手指裡,黃色煙蒂已經被他咬得坑坑窪窪。

  「我去吸煙區抽煙,有事再喊我。」

  萩原研二挪了兩步為松田騰出離開的通道,只是在與暴躁到快要能吃人的自家幼馴染擦肩而過時,萩原研二笑著出聲提醒:「如果我是你,我會把煙藏好再去抽煙區。」

  「嗯?」

  松田陣平斜瞥萩原一眼,他挑起單邊眉毛,完全沒接收到對方話裡的深層含義。

  萩原研二雙手插兜,笑著聳肩:「基於高情商下的判斷而給出的一點小小建議。」

  松田陣平「哦」了一聲,沒有太在意。

  然後他就在抽煙區被早早候在那的井上千束給逮了個正著。

  把煙遞向嘴的動作頓在半空,松田陣平直愣愣看著踩著中跟向他噔噔噔大步走來的女人。

  「你……我……」

  喉結滾動,松田陣平甚至忘了該說什麼。直至井上千束已經站到他面前,他才慌亂地想起把夾著煙的手背到身後,試圖藏住指尖還沒來得及點燃的香煙。

  「千、千束,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等你。」

  和松田陣平慌張的情緒不同,井上千束笑得溫柔。她牽過松田陣平未藏向身後的左手,手指蠻橫地插入松田陣平的指縫間,與他十指相扣。

  「你怎麼知道我會……」

  「因為我愛你呀。」

  無須思索,回答得理所當然,說罷千束更是牽著松田陣平朝他展露出一個明媚的笑顏。

  「雖然某個大笨蛋答應了我要戒煙,但他每次心神不寧的時候都會想要抽煙,所以我就提前等在這了呀。」

  嘖嘴一聲,松田陣平順手把藏在身後的香煙丟進垃圾桶,拉著井上千束就把人拽離了吸煙區。

  「你才是笨蛋,吸煙區那麼濃的煙味,你不會等下班了再在停車場等我嗎。」

  用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井上千束的下巴,手指合攏,井上千束的臉蛋被捏的像金魚般鼓起。

  反手握住捏著自己臉蛋的大手,井上千束說話時含糊不清:「可是如果不能解開陣平的心結,我也會坐立不安呀。」

  捏住腮幫的手指頓住,松田陣平下意識卸了兩分力——雖然他本來就沒用力。喉結再次滾動,這次卻不是因為緊張。

  一絲絲竊喜湧上心頭,松田陣平松開手掌,握拳在嘴邊假咳一聲。他清了清嗓子,眼睛左右亂瞥兩個來回才看向井上千束。

  「笨蛋,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井上千束只是沉默不語,一瞬不瞬地凝視向松田陣平。直到面前的男人又開始緊張,她才緩緩出聲:「雖然弧度很小,但陣平你剛剛嘴角翹起來了。」

  「我……」瞬間繃緊身體,松田陣平欲言又止,好半天他才別扭道:「啰嗦啦。」

  直到此時,松田陣平才不得不認命接受一件事實——他根本沒辦法在井上千束面前藏住任何心事。

  大概真的是自己愚鈍吧,萩原研二能一眼看穿的事情走向,唯他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曾經的同期六人裡似乎獨他不懂人心。

  井上千束自不用說,她本就靠著細膩的洞察力和乖巧溫順的脾氣在教官們面前大獲好評。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更是出了名的高情商,能在不同性格脾氣的人之間完美周旋。

  就連曾被吐槽古板不懂變通的降谷零也在警視廳的歷練下變得熟諳人心。

  伊達航也許不如萩原他們,但也總好過松田陣平。況且他已經和娜塔莉結婚,甚少不存在什麼戀情上的苦惱。

  松田陣平突然就有些氣惱,都說套路最得人心,為什麼偏偏唯獨他這麼不開竅。

  抬手輕輕擁抱住井上千束,松田陣平垂下視線望向地板紋路。他半闔著眼,整個人像被抽掉筋的大蝦,失了所有力道和精氣神。

  「唔……」

  不過一瞬,井上千束就察覺到松田身上的情緒變化。她回摟住松田陣平,眨巴兩下眼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看今天暫時沒什麼需要處理的內容,這才和佐藤打了聲招呼,特意等在吸煙區准備好好哄一哄松田陣平的。

  結果不僅沒把人哄好,她的寶貝大狼犬反而更失落了。

  稍作沉默,井上千束在松田懷裡蹭了蹭,出聲輕喚了聲他的名字:「陣平。」

  陣平摟緊了懷裡的人,似要把她揉進身體。他悶聲擠出個單音節:「嗯?」

  「你真可愛。」

  「又說我可愛。」

  語氣無奈又寵溺。

  井上千束只是摟著他寬闊的背脊,依靠在他的胸膛輕笑。

  風撞銀鈴般的輕緩聲線一下一下叩響松田陣平的心房,他忍不住跟著舒緩了身體,失落的心情也得到一絲絲安撫。

  井上千束就是覺得松田陣平可愛。雖然沒有花裡胡哨的技巧,但他總是以最赤誠的方式把一顆真心展露給她看。

  恨不得把心親手放在她的掌心。

  她喜歡松田陣平,超級喜歡。

  高大威猛的警犬們擠破頭在小兔子的世界占據了一畝三分地,把小兔子揉來揉去哄得暈乎乎的。結果某只黑背大狼犬才只剛露出難過的表情,小兔子就背著塞滿蘿蔔的大行囊,抖著毛絨絨的小尾巴把松田的房門敲得咚咚響。

  她的陣平,可愛。

  超級可愛。

  明明在生她的氣,對外還要擺出一個酷酷的樣子。面對千束時臉上寫滿了「來哄我」的台詞,卻因為對千束承諾過「會變得很成熟,所以放心依靠我吧」的話而強裝平靜。

  恐怕就連松田陣平自己都沒注意到,只要井上千束在他身側,他總會在不經意間把視線投向千束,再匆匆收回。

  井上千束是不懂機械的,但松田陣平盤腿坐在客廳的陽台擺弄設備時,她偶爾也會單手托腮坐在一旁,看得專注。甚至於偶爾她還會輕輕拍著掌心,誇贊著「陣平好厲害」的台詞,把本就高傲的機動隊王牌哄得尾巴能直接翹到天上去。

  她的陣平,世間第一好。

  就算在生她的氣,氣到像鼓起來的河豚,氣到像被塑料摩擦過、渾身毛都豎起來的大狼犬,他也依舊在好好做著爹系男友該做的一切。

  除非松田陣平剛好也在加班,不然哪怕千束工作到再晚,只消一個電話,他就會一個轱轆從沙發上翻身坐起,拎起車鑰匙屁顛屁顛去接兔子。

  吃飯時不動聲色把最好的菜肉都夾到井上千束碗裡,再在千束吃不下時接過她的碗筷負責收尾。

  不過井上千束有時其實是故意剩飯的。她勸過松田陣平幾次,讓他多吃點,不要總把肉都夾給她,但效果微乎其微。所以井上千束干脆轉變策略,在吃得差不多時揉著肚子一臉滿足地說著「吃得好飽」的話,再把碗裡還剩不少的飯肉遞給面前的男人。

  「浪費糧食不好,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所以拜托了陣平,幫我吃好掉,好不好。」

  垂著眉尾癟嘴,井上千束雙手合十,一副為難的模樣。用委屈的語調向松田陣平發出請求,還適時眨巴兩下水汪汪的眼睛,讓自己看上去像只需要被保護的柔弱小白兔。

  待松田陣平把飯全部吃光,她又會彎著眉眼,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太好了,還好有陣平你,不然我可能就只能把米飯給浪費掉了。」

  是萩原研二無數次捂著臉咬牙切齒,羨慕的渾身冒酸氣的地步。

  「陣平,」此時此刻,井上千束依靠在松田陣平懷裡,她仰頭看向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我要是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就是像根魚刺般卡在松田陣平的咽喉,吞不下吐不出。

  「千束。」

  松田陣平只喊出女人的名字便又頓住聲音,他抿唇,咬緊了後槽牙,猶豫良久才在一個深呼吸後緩緩吐出自己的心事。

  「你為什麼要背著我偷偷買房,這讓我感覺……你根本沒有把我寫進你的人生計劃裡。明明我的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把你規劃進了我的未來。」

  「噗呲,」井上千束輕笑出聲:「什麼嘛,原來是因為這個呀。」

  「千束,」用手捧住井上千束的臉,松田陣平蹙著眉心滿臉不爽:「我可是很認真地在生氣。」

  「想買房是因為這樣能讓我有安全感。能給我一種「無論未來發生了什麼,自己好歹還有一個最後的去處」的感覺。」

  「最近機動隊不是也很忙嗎,東京各地的炸彈數量突然激增,你和研二每天下班回到家都一臉疲憊的樣子。所以我想著等我選定幾處房子,再找你細細商量買哪一戶比較好。」

  踮起腳尖在松田陣平唇上落下一吻,井上千束撒嬌道:「對不起嘛,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但松田陣平依舊不滿意:「可是為什麼要買房子呢,你最後的歸處不應該是我嗎?而且就算某一天我不幸殉職了,房子也是你的啊。」

  托孤般的台詞讓井上千束瞬間炸毛,她鼓著腮幫把眉頭擰成一團:「陣平你不要說這種喪氣話,殉職什麼的…我要生氣了哦!」

  井上千束拉住松田陣平的手腕,氣鼓鼓地把臉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卻被松田陣平反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

  擰著眉頭的松田陣平:「你先回答我。」

  「唔……」

  井上千束抿緊嘴唇垂下了視線,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嗯?」

  「因、因為想著萬一哪一天,我們感情破裂了,我還可以有個落腳處……」

  說完這句話,井上千束更是直接低下頭不敢去看松田陣平的表情。

  正如沒人教會千束什麼才是正確的戀愛方式,靠看人眼色、見人下菜的技能摸爬長大的井上千束在婚姻這件事上也從未有過美好又龐大的幻想。

  養育千束的阿婆是在家暴中離家出走;好閨蜜香織現在雖然有著穩定良好的感情,但也曾被壞男人騙過;至於貝爾摩德,她更是壓根不把男人當回事。

  這世間確實存在忠貞不渝的愛情,但千束不會以這樣近乎有些苛責的標准去要求和她相愛的人。矢志不渝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才會被傳誦千古。井上千束對愛情和婚姻的要求標准很簡單:不愛就直接說出來,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好聚好散,不要互相耽誤。

  井上千束心悅於松田陣平,也知道松田陣平對她滿到能溢出來的濃濃愛意。但她還是謹慎慣了,下意識想要為自己尋求退路。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她的一種溫柔——不對她想嫁的男人委以過重的責任,以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但……

  「我不接受!」

  松田陣平像頭被激怒的獅子,手指收緊,他拽得井上千束手腕發疼。

  「什麼感情破裂,什麼落腳點!不可能有那種事!」

  「陣平,疼……」

  「井上千束,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男人!」

  憤怒的情緒充斥所有思維,血管在額角崩起,松田陣平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表情甚至有些駭人。

  被松田陣平暴怒的樣子嚇到,井上千束呆在原地忘記了掙扎,甚至不敢眨眼。好半天,她才咬著下唇,小聲道:「我有……」

  「那你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感情破裂的事!」

  「我這不是……」縮了下脖子,井上千束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在一只呲起利牙的黑狼嘴下瑟瑟發抖:「……怕萬一。」

  「沒有萬一!」

  說罷,松田陣平惱怒地松開了握緊千束手腕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身後,以往總是會追上來摟著他又是撒嬌又是安撫的女人卻只是直愣愣待在原地,咬著下唇努力憋住被驚嚇激出眼眶的淚花。

  井上千束蹙著眉,眼前的景像被霧氣模糊。她用力眨眼試圖制止住已經堆滿眼眶的眼淚,但淚珠還是滾落一顆。

  「果然在這。」

  熟悉的聲音響起,萩原研二插著兜慢悠悠出現在井上千束面前。

  「陣平那家伙,居然把我最寶貝的千束醬給弄哭了。」

  他蹙著眉笑得無奈,抬手用大魚際溫柔地擦掉井上千束臉上的淚痕:「千束醬,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我可以幫你和陣平周旋周旋。」

  ……

  松田陣平剛坐進辦公位後後悔了。

  他煩躁地撓著卷發,恨不得朝自己臉上狠狠來上一拳。

  他剛才不該凶井上千束的,不該吼那麼大聲,更不該直接把人丟在走廊盡頭不管。

  可是他真的好生氣,即便是現在也氣得肺部快要爆炸般難受。不停深呼吸試圖調整心情卻得不到絲毫改善,只想直接衝上拳擊擂台之類的地方找人狠狠打上一架。

  「該死!」

  忍住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掀下桌的衝動,松田陣平拿起擺放在桌上的他們和千束的合影瞥了一眼,更加煩躁了。

  雙手抱頭,手指穿過柔軟的卷發,他來回揉搓著腦袋,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

  無法接受井上千束的解釋,但在被半個小時後才優哉游哉出現在辦公室的萩原研二開導過後,松田陣平似乎又能理解千束的想法了。

  「就像你在房本上落下千束的名字一樣,她也希望擁有自己的房子呀。這是人類的本能,是一種物質上的安全感保障。」

  「可是她說萬一感情破裂……」

  「那就不要讓破裂的那一天出現。」

  「……」

  「而且小陣平,千束是在沒有雙親的環境下長大的。這樣的人內心世界缺少什麼,你應該不會不清楚吧。更何況你還遇到了我,身邊還有願意照料你的你父親的朋友和我父母。」

  「在進入警校前,千束醬身邊的可是除了隨時准備把她推入黑暗的烏丸集團,什麼都沒有。」

  「愛和偏袒,都是靠她自己爭取來的。」

  暴躁的情緒被按下暫停鍵,亂糟糟的思緒終於得到舒緩。沉默良久,松田陣平癱靠在辦公椅裡長長吐出一口氣,突然就釋懷了。

  他站起身單手叉腰,另一只手再次在自己的烏發上一頓搓揉:「可惡,我不該凶千束的。」

  但時間已經不能倒流。

  「我現在去搜查一課一趟,馬上回來,這裡就先交給研二你了。」

  說罷,松田陣平握住門把就要離開。

  「很可惜,千束醬接到佐藤的電話,二十分鐘前就已經出警了,現在不在警視廳。」

  話音落,松田陣平再次被抽走所有力氣,像只喪家之犬般把自己重新摔回座位裡。

  他仰頭看向蒼白單調的天花板,更懊悔了。

  「你說,我要是讓千束揍我一頓,不知道她心情會不會好點。」

  「你在說些什麼傻話,」萩原無奈聳肩:「等千束回來了,你就去好好道個歉,把人哄一哄,知道嗎。」

  「……知道了。」

  雙手撐著下巴死死盯住轉動的鐘表,分針走了一圈又一圈,結果直至下班,井上千束都沒有再出現在警視廳。

  如果整個井上小隊都沒出現,松田陣平可能還不會這麼失落。但他在前往停車場准備開始回家時,在那裡偶遇了處理完案件正准備回搜查一課的佐藤美和子。

  「你說千束警官嗎,她直接回去了。反正這次的案子也不急於做記錄,明天再寫也沒關系。」

  「說起來,千束警官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樣子,一直悶悶的。」

  「這樣啊……」松田陣平強壓住心底的失落,故作平靜:「那我先回去了,回見。」

  回家路上特意繞路去花店買了一大捧玫瑰,還因此被尚未結束執勤的小川香織一臉嫌棄地貼上張違停罰單

  滿是忐忑地推開自己的房門,卻沒能尋到井上千束的身影。松田陣平把玫瑰小心翼翼地擺在茶幾上後,把自己用力摔進沙發裡。

  ——「幾點下班,我去接你。」

  假裝不知道千束已經丟下他跑了的事實,簡短的訊息是求和的信號。

  抬手用胳膊遮住視線,松田陣平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間一片死寂,緩慢的呼吸是松田陣平持續走低的情緒。

  陽台沒有開窗,窗簾直挺挺地向下垂著。窗外是漸沉的紅陽,暗橙色的余暉灑向房間,在松田陣平臉上鍍上一層壓抑的光。

  「哢——」

  就在松田陣平壓抑著的情緒即將走向崩潰時,臥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握住門把轉動拉開。

  松田陣平頓了下身子,肌肉瞬間繃緊,大腦也跟著空白了一瞬。緩慢低頭把視線從天花板調轉向臥室,他身體僵硬到甚至能聽見自己轉動脖子時發出的哢哢聲。

  原本緊閉的臥室門被人拉開巴掌長的縫隙,盤踞在松田陣平心頭的女人就躲在門後面。纖細的手指扶著門框,露出小半張臉。

  松田陣平近乎是從沙發上彈起身。

  「千束!」

  他三兩步衝到臥室門外,手撐住臥室門試圖從外面把門推開,卻被屋內的千束用身體抵住了房門。

  「千束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該因為這種事衝你發脾氣的。是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我不好,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倒豆子般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全說出來,松田陣平心急如焚,生怕說慢了一秒,井上千束就會轉身離開。

  房間內的女人把房門又拉開一點,她整個人躲在門後,只歪著身體從門縫處露出臉來。

  「陣平,」她怯怯出聲:「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在還和你相戀時就考慮分手的事。對不起。」

  勾起嘴角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松田陣平放緩了語調,滿是寵溺:「不會的,如果這樣做能給你帶來安全感,那就買吧。倒是我,居然自私的甚至不准你為自己留下退路。」

  「嗚……」

  本以為這番肺腑之言能讓井上千束消氣,結果面前的女人反倒咬著下唇一臉要哭的表情。

  「千、千束是我不好!對不起!你、我……」

  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麼哄人,只能一遍遍說著對不起的話。

  結果下一秒,井上千束拉開房門直接撲進松田陣平懷裡,抬高臂彎勾住松田陣平的脖子。

  「笨蛋,」她帶著哭腔悶聲道:「最愛你了。」

  松田陣平這家伙明明就切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拉著千束在價格不菲的公寓所屬人一欄加上了她的名字,把大部分積蓄都花在千束身上。卻坦然接受井上千束為自己留後路的行為,甚至主動提出為千束挑選住宅。

  井上千束摟緊了身前的男人,小貓撒嬌般磨蹭著把眼淚和粉底擦在他的白襯衣上。

  井上千束悶聲道:「松田陣平,大笨蛋。」

  「嗯,是最愛你的大笨蛋。」

  如果時間止於此刻,便只會留下值得回憶的無限浪漫和美好。

  但偏偏……

  哄好懷裡掛著眼淚的井上千束,松田陣平松手退後兩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他正欲帶千束去吃晚飯,結果一低頭……

  「!!」

  喉結滾動,悄悄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松田陣平只覺得自己握住井上千束雙肩的手掌像握住了一塊熱炭,肌膚接觸的地方燙得嚇人。

  「千束,你……」

  「唔。」

  臉和耳朵在一瞬間完成由白到紅的過度,井上千束抬手擋在胸前,咬緊下唇死死盯著自己的腳趾。腳掌互相磨蹭,她現在恨不得立馬鑽回臥室把門鎖死。

  「因、因為香織說,」緊張地吞咽下唾液,井上千束小聲道:「如果穿上這身打扮,陣平你一定會高興到原地蹦起來。我今天把你惹得好生氣,又不知道該怎麼哄你,所、所以……」

  「這麼說這套衣服你早就買了,只是一直沒敢穿?」

  「……嗯。」

  用力把人摟緊,松田陣平笑著,胸腔震動個不停。

  井上千束把臉整張埋進松田陣平懷裡,她蜷縮著肩膀,羞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聲抱怨,故作凶狠的語調帶著一絲嬌蠻:「不許笑!」

  「好,我不笑。」

  一把將人抱起拐進臥室,在把心愛的未來妻子丟進被窩時,松田陣平扯著領結舔了下後槽牙:「我要開動了。」

  作者有話說:

  親愛的審核員,沒有了,後面不會再進行描寫了,已經拉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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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工藤新一失蹤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井上千束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幫萩原研二做便當。

  難得休假的男人正單手托腮坐在沙發上,他歪著頭表情慵懶,長發垂落的縫隙處是窗外傾斜著灑進屋的淺金色晨光。

  萩原研二笑得溫柔,本就蠱人的深藍色眸子泛著星光點點,亦如畫中人。

  被切成條的牛排在熱油裡滋滋作響,倒映在研二眸子裡的女人正背過身子把砧板切得嗒嗒響。

  「今天的雞蛋我也做成全熟了哦。」

  「好~」

  嘴巴彎成個橫臥的「3」,萩原研二趴在沙發上舒展身子,像一只在溫暖的陽光下搖著尾巴等待主人投食的大金毛。

  一臉滿足的凝視了片,萩原研二一個轱轆爬起身,屁顛屁顛走上前就摟住了女人的細腰。下巴在井上千束的頸窩磨蹭,男人撒嬌個不停,對懷裡的女人可以說是愛不釋手。

  「笨蛋,你這樣我沒辦法給你做便當了。」

  「可是千束醬香香軟軟的,我忍不住嘛~」

  井上千束用筷子從鍋裡夾起一條熟肉喂向黏糊糊掛在她身上的男人,也只能無奈縱容:「真是的,就會撒嬌。」

  張嘴吃下井上千束圍過來的牛肉條時故意發出「嗷嗚」的聲音,萩原研二哈著氣一邊說著「好燙好燙」,一邊把已經入味的牛肉嚼碎咽下。

  「這麼美味的便當,一想到只有我能吃到就覺得好開心☆~」

  「因為研二幫了我大忙呀,所以是專屬於研二一個人的福利哦。」

  「報告~」

  把手高高舉起,像個向老師提問的小朋友:「我可以申請把福利升級嗎,想吃便當,還想吃干鍋兔肉~」

  「貪心可不好。」

  抱著懷裡的女人撒嬌個不停,千束柔軟的臉蛋被萩原研二用臉蹭得皺成個包子。

  「可是兔子和便當我都想要~」

  「好哦。」

  「千束醬你就答……誒?」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萩原研二頓住蹭弄的動作,然後蹭得更起勁了。像只沉迷吸兔子的大狗,尾巴搖得啪塔啪塔響,恨不得直接一口把千束的臉蛋含進嘴裡吸出個小揪揪。

  臉蛋在反復摩擦中泛起淡淡的粉,井上千束閉上被蹭個不停的半邊臉的眼睛,蹙著眉一臉無奈。

  昨天多虧了萩原,不然井上千束和松田說不定會直接冷戰。眼下她被萩原像蹭個不停,便也沒像以往那般摁住萩原的腦袋推開他。

  最後還是毛利蘭打來一通求救電話,才讓井上千束得以從「研二牌金毛空調毯」裡逃脫出來。

  毛利蘭的述求很簡短:工藤新一失蹤了。

  少有人問津的毛利偵探事務所落著薄薄一層灰,胡子邋遢的大叔把腿蹺在桌子上,和把自己收拾得干淨整潔的毛利蘭形成鮮明對照。

  叼著便宜香煙的毛利小五郎瞥了眼推門而入的兩人,散漫收回視線。

  「真是的,都說了那臭小子過幾天就自己回來了。你不聽也就算了,還把警視廳的警官給弄了過來。」

  「爸爸!」

  「和你們這些高中生不一樣,警察可是很忙的哦。」

  跟在井上千束半步外負責開車把人送來的萩原挑眉,有些好笑。

  當年被教官用來當做對照組勸他們不要驕傲的毛利先生現在居然混成了這種樣子,難怪諸伏景光說鬼佬已經再也沒用毛利小五郎當過正面教材。

  「你放心好了,」了解了事情經過後,井上千束書抬手在小蘭頭頂揉了揉:「我一會就去碧蘿加公園調取監控。」

  能安撫人心的溫柔笑容下,井上千束卻在分心思考一件說出來可能會被打的失禮事情——小蘭頭上這個看上去銳利堅硬的角,摸上去居然是軟的。用力壓的話還會扁下去,松手時又嘭地彈起來。

  過於神奇的畫面讓向來進退有度的萩原研二也瞪大眼睛直勾勾盯著毛利蘭的角,連眨都不眨一下。

  兩人的視線太過強烈,甚至就連毛利小五郎都加入了凝視的隊伍——小蘭年幼時角還沒這麼誇張。後來上了國中,身為父親他雖然好奇,但礙於面子再沒對蘭做出過類似摸頭的舉動。

  被盯到發毛的毛利蘭:「……?」

  直到第四道視線出現在房間,井上千束才注意到藏身在沙發背後的江戶川柯南。

  屬於小學生特有的圓潤五官看上去格外眼熟,井上千束總感覺她一定在哪裡見過。

  「這個小弟弟是……?」

  「是阿笠博士家的遠房親戚,怎麼樣,是不是超可愛。」

  井上千束沒有說話,她只是單手托腮蹲在江戶川柯南面前。

  被迫重新體驗幼年期的失蹤偵探工藤新一在井上千束的注視下,揪著毛利蘭的衣擺往她身後瑟縮。

  別開玩笑了,這可是上過電視的女警誒,而且還見過他十歲時的樣子。

  雖然成功把小蘭和毛利大叔糊弄了過去,但毛利大叔和他家本來就不熟,小蘭則是很可能已經記不起年幼時的事了。

  如果對方是井上千束,新一還真的沒自信也能順利糊弄過去。

  冷汗順著背脊浸透藍色襯衣,新一咽口水時發出咕嚕的聲音。大腦轉個不停,他正瘋狂思索著對策,井上千束卻突然站起身。

  「蘭你先忙,我和這位警官現在去調取監控,有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正被毛利蘭瘋狂擔心以至於都托關系到警視廳刑警身上的當事人工藤新一:「誒?」

  就這麼走了?

  明明剛才蹲在他面前凝視他時,眯起的那雙碧色眼睛寫滿了審視的意味,讓尚未適應變小生活的工藤新一硬生生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結果她居然什麼都不問,就這麼直接離開了。

  正欲松一口氣,新一卻瞥見都已經跨出事務所的女警突然回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但其實井上千束這個時候根本就沒能反應過來。

  她和毛利蘭雖然算得上親昵——當年天井奈奈子案後,她受毛利先生委托,偶爾會幫忙照顧才只國中的毛利蘭。

  但除了照顧小蘭時偶爾會遇到,她和國中甚至幼年時期的工藤新一算不得熟悉,頂多是幾面之緣。

  眼下井上千束也只是沉下思緒,無比平靜地從記憶裡細細翻找和柯南相似的孩童面孔。

  直到她要到了碧蘿加公園的監控錄像。

  碧蘿加面積廣闊,監控區域存在大量空白,所以井上千束也看不到全部經過。

  但在看到一身黑的琴酒帶著伏特加碰巧和工藤一行人一齊拐進過山車項目區時,她已經升起不好的預感——以這個偵探小子的性子,看到可疑的人他一定會好奇心旺盛地跟上去。

  三個小時後的影像裡,井上千束果不其然看到了鬼鬼祟祟一個人跟在琴酒身後的工藤新一。

  單手托腮,井上千束把溫柔的眸子瞪成雙半月牙狀死魚眼。她一臉無奈地咂吧兩下嘴,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工藤新一這家伙為什麼這麼勇!

  他一個高中生是怎麼敢孤身一人去跟蹤琴酒和伏特加這種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黑惡勢力的!而且他們不僅長得凶神惡煞,還都比新一壯碩!

  目送工藤新一消失在監控死角,井上千束像只爛蝦般癱靠在轉椅裡,一臉自閉地關掉了監控錄像。

  「千束醬……」

  千束這麼一臉疲憊的樣子,萩原研二還是第一次見。

  「我沒事,你讓我冷靜冷靜。」

  跟蹤琴酒並因此失蹤,十有八九已經被干掉了吧。

  以井上千束和琴酒的關系,她總不可能跑去問對方:「嘿,你把那位高中生偵探怎麼樣了。」

  絕對會被那個動不動就威脅要掰掉她下巴的家伙一槍崩掉丟去海裡喂魚的。

  嘆息著起身蹲到書櫃前,井上千束抽出一本已經有些陳舊的筆記本。這是她在初遇年僅十歲的工藤新一時買下的。

  翻開已經泛黃的紙張,上面除了案情的隨手記錄,還用圓珠筆細細描繪著井上千束遇到過的擁有色彩的人的長相。

  墨藍色的線條勾勒出一張張五官,線索在筆下逐漸清晰。手指一頁頁翻過當年已經有些褪色模糊的肖像畫,井上千束找到了她想找的目標。

  潦草的筆墨足以叫人看清畫上人的面孔,介於少年和青年間的稚嫩五官尚未完全張開。

  是十歲時的工藤新一。

  「研二你看,不覺得這副畫很像我們今天在毛利家遇到的小少年嗎。」

  井上千束是組織裡為數不多知道貝爾摩德秘密的人。「永葆青春」和「返老還童」從文字上看似乎相差無異,但在科學和生物層面卻隔著幾座大山。

  手指敲打著臉頰,井上千束不敢妄下定論。說不定那位眼鏡少年和工藤新一只是親戚。

  但很快,血淋淋的事實就狠狠打了井上千束的臉。

  她首先借監視宮野家姐妹見面的任務從雪莉抽屜裡偷走了一份資料。長長的喂藥名單裡,只有工藤新一的去向是「不明」,其余人皆是死亡。

  偷偷潛入已經積灰的工藤大宅,唯獨沒有六到八歲童裝的衣櫃引起了千束的注意。

  哪怕再違背科學,井上千束也不得不開始懷疑江戶川柯南的真實身份。

  其次,自工藤新一失蹤後,「走哪哪死人」的奇異詛咒就被轉移到了毛利小五郎身上。

  曾經接不到什麼生意而不得不悄悄外出打散工的毛利小五郎也名聲大噪,被冠以沉睡的小五郎稱號。而且毛利小五郎出現沉睡推理名場面時,江戶川柯南必在現場。

  但因著每次毛利一行人遇到命案時出警的都是目暮警官那一隊,井上千束對詭異的傳聞還只是懷疑,沒有太多真實感。

  於是在又一次接到毛利蘭的報案電話後,井上千束主動請纓,提出希望能見識傳說中沉睡的小五郎,代替目暮小隊前往了現場。

  然後她就活捉了藏在毛利小五郎身後的江戶川柯南。

  紅色蝴蝶結變聲器把稚嫩的男聲變成中年大叔的嗓音,柯南藏在小五郎暈倒時坐下的椅子背後,側身順著小五郎自然下垂的手臂和椅背間的縫隙窺探七八步外眾人的反應。

  結果一回頭,柯南就看到單手托腮笑眯眯蹲在餐桌下,就蹲在他面前的井上千束。

  「噫!」

  打嗝般的驚嚇聲只來得及發出一段音節就被匆匆咽回去,江戶川柯南呲著大白牙傻傻瞪著面前的女警,「完蛋」兩個大字在腦子裡瘋狂旋轉。

  他甚至能從千束碧綠色的眸子裡清晰看到自己驚恐的表情。

  「爸爸,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停下了?」

  柯南背後,低頭沉睡的毛利小五郎面前是一排還在等待他精彩推理的警員和犯罪嫌疑人。柯南張嘴「我」了個半天,愣是沒能再擠出其他字來。

  把手搭在嘴邊,井上千束無聲道:「繼續推理,不用管我。」

  話雖如此,但當犯人在鐵證面前終於供認事實後,井上千束一把拉住了邁著小短腿試圖躲回毛利蘭身側的江戶川柯南。

  頂著小蘭疑惑的目光,井上千束笑著解釋道:「蘭,我有點事找這個孩子,五分鐘就好。」

  說罷就把人拉走。

  無人的廚房內擺放著還沒來得及清洗的髒碗快,井上千束彎下腰笑得溫柔,半眯成月牙的眸子卻透著狡黠。

  她似一只在想鬼點子的狐狸,把柯南嚇得不停後退,像極了被黑貓堵進牆角只能絕望等死的老鼠。

  「你是工藤新一,對嗎。」

  井上千束最近拒絕了一切色彩補充的行為,重回黑白就為了能捕捉到柯南身上的色彩。單調壓抑的世界裡,藏在毛利小五郎身後的那抹艷麗色彩對千束而言就如同在找茬游戲裡使用了提示道具,幾乎是直接把目標用紅圈給框選出來了。

  她想不注意到都難。

  但千束笑得有多溫和,頂著「柯南」馬甲的工藤新一就有多慌張。還沒完全習慣扮演小學生的高中偵探撓著後腦勺哈哈傻笑著:「你在說些什麼呀井上警官,我怎麼可能會是新一哥哥呢。」

  「哦,是嗎?」

  井上千束眯著眼歪頭,笑得愈發溫柔了:「那跟我去一趟警視廳吧。」

  「誒?」

  井上千束再次睜眼時嘴角已經失了笑,臉色也倏然冷了下來。刑警審問犯人時慣用的威壓撲面而來,壓迫感好似黑雲傾壓城池,叫人喘不過氣來。

  「我懷疑你是黑戶,並且參與了一起假/證辦理的黑色產業鏈。現決定把你帶回警視廳進行身份核對和審問,希望你能進行配合。警視廳應該留有你的指紋記錄,你說我說的對嗎,工藤……啊不,應該喊你為不明人士江戶川柯南。」

  「等、等一下!哪有警視廳審問小學生這種事的!你這是恐嚇!是濫用職權!」

  「普通的小學一年級生可不知道這些哦,柯南。不過不用擔心,你可以讓你的監護人來警視廳投訴我。」

  說罷,井上千束收斂起威壓,再次展露出個笑容:「所以想清楚了嗎,我可沒有太多耐心哦。」

  「……」

  干,我現在就想投訴你!

  作者有話說:

  千束捉弄新一是有原因的。感謝在2022-07-10 22:42:30~2022-07-11 21:28: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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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隨著沉睡的小五郎逐漸名聲大噪,警視廳搜查一課也徹底進入了全體警員連軸轉的可怕地步。

  現在搜查一課的警員提起那位前刑警·現名偵探的毛利先生,都是一臉又愛又恨的表情。愛他為他們解決了不少棘手的案子,恨他身上自帶的瘟疫屬性。

  警察本該堅持唯物主義,但就毛利一家在命案現場的出現率,很難不讓人多想。

  本來一個工藤新一帶來的工作量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再來一個毛利小五郎,東京人口遲早得完。

  在端著杯熱咖啡穿過辦公位時,挺著個大肚腩的目暮十三突然想起什麼,他頓住腳步細細回憶了會。

  「說起來,最近好像都沒怎麼看到工藤家的那位高中生偵探。」

  「大概隨父母出國了?畢竟他父母已經在美國那邊定居好幾年了。」

  「也是。」

  嘬下一大口黑咖啡,目暮警官不再糾結工藤新一的事。反正警視廳也沒接到什麼關於新一的失蹤警情,估計沒有出事。

  對搜查一課全體警員而言,少了一個瘟神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誰要去追究新一的去向。除非是自虐狂,不然誰樂意加班到天天在警視廳打地鋪,就差把睡衣也帶過來直接在辦公室住下。

  就連松本清長也開始認真考慮起向警視廳申請一筆經費,把搜查一課的辦公桌全換成帶折疊床的。但被搜查一課底層警員以「寓意太差」為由,集體瘋狂搖頭給拒絕掉了。

  但即便如此,警視廳搜查一課還是淪落到讓警視廳高層單獨出資開辟了一間面積驚人的休息室的地步,裡面齊刷刷躺滿了根本沒機會回家的搜查一課警員。用金屬支成的折疊單人床只隨意鋪了層棉絮,睡起來有些硌背。牆角整齊碼著一排食品櫃,裡面擺滿了咖啡和能量棒。

  要不是機動隊惡犬心疼他們的小兔子,天天車子接送,隨叫隨到。讓千束上車就開始呼呼大睡,再在到家時把在副駕睡著的千束背上樓,不然井上千束也得是在休息室躺屍的一員。

  但這不妨礙井上千束板著臉讓安室透頂著醬油碟滑跪在她面前,畢竟他們一個是被迫高強度加班,一個是主動打三份工。

  「對不起嘛千束,可我真的是工作需要。」

  明黃色的陶瓷杯上畫著只暹羅貓,井上千束捏著杯柄咽下一大口烏龍茶,故意忽略了身側跪得標准的帥氣男人。

  「千束。」

  安室透垂著紫灰色的狗狗眼,委屈吧啦。

  「沒用的哦,這招研二已經用了七年,我快要免疫了。」

  醞釀正好的可憐情緒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來。安室透癟著嘴在心裡肺腑個不停,默默垂下了視線。

  沒辦法,哪怕安室透終於跨入高情商、會來事的隊列,他用來哄騙井上千束的小花招也全都是萩原研二玩剩下的。小學時就頂著高情商名號的長發機動隊王牌早用七年時間把千束變成一只翹著小尾巴趴在他掌心的兔子餅。

  於是原本只是假裝委屈的安室透現在真的開始委屈了。

  被萩原研二霸占整個撒嬌的賽道也就算了,更讓安室透吃癟的事是他還在這跪著呢,諸伏景光就端著盤洗好的聖女果笑眯眯出現在客廳,當著安室透的面緊挨著井上千束落座。

  諸伏景光拾起一顆還沾著水露的聖女果喂到千束嘴邊,笑得溫柔:「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最近加班辛苦了。」

  「謝謝景。」

  張嘴乖乖吃下聖女果,井上千束嚼動著腮幫,突然意識到最近除了三餐,其他零食好像都是景光和研二直接送到嘴邊親手喂她吃。甚至就連在大家一起用餐時,他們也會夾起剔好魚刺或蝦殼的肉直接喂到她嘴裡。

  於是井上千束一邊反思著自己是不是被慣壞了,一邊張嘴吃下了諸伏景光喂過來的第二顆聖女果。

  沙發上兩人溫馨親昵,周邊氛圍肉眼可見地開滿了粉色小花。半尺之外的地方,規整跪在瓷磚的金發公安則瞪著眼睛,渾身都散發著酸氣,背景也變成了彎彎扭扭的黑色線條。

  同為臥底,還是他的幼馴染,為什麼諸伏景光能如此自然的當著他的面偷跑。

  但還不待安室透出聲抗議,清脆空靈的手機鈴聲就率先打破了千束和景光間良好和諧的氛圍。

  安室透說話時像吃了十個酸檸檬,故作無所謂的語調卻無端叫人聽出一個酸溜溜的感覺。

  「千束和陣平的手機鈴聲好像是同一首歌呢。」

  「唔,因為我很喜歡這個歌手,陣平就把手機鈴聲也換成了這首歌。」

  來電顯示上是陌生的電話號碼,接通後傳來的卻是熟人的聲音。毛利家大叔的聲音順著聽筒清晰傳來,卻叫井上千束忍不住挑眉。

  東京另一端,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不遠處的公共電話亭內,個子小小的江戶川柯南正墊著腳用蝴蝶結變聲器打給井上千束。他用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堅定地表示昨晚的案件他已經有了新的發現,拜托井上警官務必帶著隊員和幾位嫌疑人到案發現場一趟。

  自上次被以威脅恐嚇的方式暴露了身份,柯南忐忑了好久。他料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暴露身份,但沒想到居然會暴露得這麼快,第二次見面就被井上千束直接戳破。

  他這才變小半個月,連黑衣人的影子都沒見著就被人直接徒手撕掉了馬甲。

  柯南本來都做好了被警視廳喊去問話的准備,甚至思量好了萬一真實身份被小蘭知道後該如何應對。

  但井上千束只是蹲在柯南面前眯著眼睛審視他良久,而後站起身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了。之後的日子裡,警視廳沒有把柯南傳喚去問話,目暮警官小隊在毛利小五郎面前也表現如常,絲毫沒有去刻意關注江戶川柯南。

  雖然不知道井上千束打的什麼算盤,但江戶川柯南稍作猶豫,還是決定用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和對方進行溝通——他不確定身份的暴露會帶來什麼蝴蝶效應,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結果話都說完了,電話那頭的女警卻一言不發。漫長的沉默讓空氣逐漸凝固,直到柯南握著電話尷尬到腳趾開始扣地,聽筒裡才終於傳來井上千束的聲音。

  曾照顧過小蘭一段時日的女警先是一聲綿長嘆息,而後才緩緩道:「柯南小朋友,你難道不知道我存了毛利小五郎的電話嗎?」

  「……」

  二次掉馬來得措不及防。可惡,這一招他在目暮警官那裡從來沒有失手過,但這次的案件偏偏歸井上警官管。

  「行吧,我現在帶人過去。不過下次再用變聲器給我打電話,我就錄下來發到毛利小五郎的郵箱。」

  「……」

  沉默了五秒,江戶川柯南直接掛斷了電話。

  干!

  這個女警不按套路出牌!

  但江戶川柯南萬萬沒想到,針對他的迫害這才剛剛開始。

  在又一次遇到歸屬井上千束管的命案時,江戶川柯南啃著手指在公共電話亭前來回踱步。破案的欲望和對千束的恐懼瘋狂天人交戰,雙手抱頭把烏發撓得一團糟後,柯南果斷選擇把電話打給隸屬千束小隊的高木涉。

  高木這個老好人不僅好說話,還特別容易被忽悠。就連井上千束都一度懷疑過這種心善人傻沒腦子的家伙是怎麼從地方警署搶到珍貴又稀少的進入警視廳名額的,不過他一顆赤誠之心倒是難能可貴。

  轉動蝴蝶結變聲器,江戶川柯南模仿著井上千束的語調向電話那頭的高木涉交代需要他偵辦調查的信息。起初還有些緊張,但隨著對話進行,他終於逐漸放松了下來。

  他果然賭對了,高木警官接到電話後做出的回應和目暮那一組的人相同——他們對柯南用變聲器打來的電話沒有任何起疑。

  正如柯南所料,高木涉雖然奇怪井上警官為何會用陌生座機給他打電話,但還是恭敬地把對方提出的要求一一應下,甚至歪著脖子用臉夾住手機,一邊通話一邊認真做著筆記。

  直到高木余光瞥見了和佐藤美和子有說有笑一起拐進搜查一課的井上千束。

  把眼睛瞪得比探照燈還大的高木涉:「……?」

  書寫的動作頓住,圓珠筆也從手指間滑落在地。大腦徹底停止運轉,邏輯和分析能力也隨著空白的大腦直接進入擺爛狀態。

  對現場情況一無所知的柯南:「高木,這些東西你多久可以完成?……高木?」

  已經傻眼的高木涉:「……大概兩個小時吧。」

  偽裝成井上千束的柯南:「那行,兩個小時之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的。」

  結果兩個小時候後,再打過去時,接電話的人卻不是柯南所期待的好忽悠的老實人高木。

  熟悉又溫柔的聲音響起,發音標准又悅耳的「你好」會讓人聯想到大公司負責接聽VIP客戶的美女客服。

  簡短的問候讓柯南繃緊身子打了個顫,雞皮疙瘩更是從腳趾一路躥到頭頂。他握著蝴蝶結變聲器,用千束的聲音小聲喊出電話那頭接電人的名字:「千、千束警官……」

  「柯南君~」

  井上千束握著高木涉的電話笑眯眯歪頭:「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呀,如果是和命案相關,我一定會積極配合的。」

  「……」

  「我現在就讓人通知嫌疑人去命案現場,咱們一小時後見?」

  反復吞咽了好幾次口水,江戶川柯南才從漫長的沉默裡擠出一個「好」字,並火燒屁股般火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

  反觀警視廳搜查一課,被搶走手機的高木涉正掛著寬面般的眼淚,頂著一罐尚未開封的冰咖啡跪在辦公桌上,被和他同小組的佐藤美和子瘋狂拍照留念。

  哢嚓哢嚓的閃光燈中,井上千束掛斷電話轉頭瞪了高木一眼。她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可長點心吧,高木警官。」

  「是……」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佐藤美和子:「下次再犯的話,就讓高木頂兩罐吧,像疊羅漢那樣。」

  「贊成。還真是好奇呢,高木最高能頂多少罐。不然我們現在就來試試吧。」

  「好哦,我現在就去走廊的販賣機買冰咖啡。」

  於是等同小組的伊達航握著一沓資料姍姍來遲時,剛推門而入他就直接握著門把石化在了原地。

  略顯寬闊的搜查一課二系大辦公室區域——井上千束全小隊上個月已經被調到二系,她現在是二系的最高負責——臉上寫滿絕望的高木涉端正地跪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在他身側,井上千束和佐藤美和子踩著椅子正小心翼翼地往高木頭上疊第七罐咖啡。期間佐藤還偶然出聲提醒高木不要動。

  至於一課二系的其他警員,全都聚集了過來仰著頭滿臉驚嘆,掏出手機不停拍照。他們更是在佐藤把第七罐咖啡順利疊穩時發出了歡呼聲。

  「……」

  已經變成豆豆眼的伊達航稍作沉默,緩緩退了出去並合上了大辦公室的門。

  他果然還是去抽煙吧。

  作者有話說:

  1.搜查一課二系:搜查一課X系,類似國內的小組、小隊,目暮、佐藤、高木是在原著裡是屬於三系,現在佐藤和高木跟著千束去了二系。

  2.高木涉在原著中後期真的……「只要你問,我知無不言」,完全視警察該有的保密守則為無物,小嘴叭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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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月光下銀白的身影,在警察的包圍圈中來去自如,銀翼下的魔術師怪盜基德衝出江湖。

  但黑羽快鬥怎麼都沒想到他的一生宿敵白馬探前腳剛去了英國,後腳他就要迎來另一位宿敵工藤新一。

  不僅如此,毛利蘭還買一送一為怪盜基德召喚來了另一位克星級人物——井上千束和她的警犬男人們。

  「哎呀是千束警官呀,今天穿的好漂亮哦~」

  雖然是富家千金,但鈴木園子的性格簡直好到沒話說,她挽著小蘭的胳膊,笑嘻嘻著把眼睛眯成了雙月牙。作為從小黏在一起的閨蜜,井上千束在帶毛利蘭出去玩時偶爾也會帶上園子,雖然以她的家境根本不需要千束出資。

  「今天我休息,所以穿的比較隨意,抱歉。」

  千束穿著一襲露肩裙,單邊長發挽至而後,笑得溫婉。

  「哎呀,」抬手在千束面前擺了擺,園子呲著牙一臉無所謂:「沒關系的,而且警官你是一系的,要不是休息你也沒辦法來幫忙呀。」

  話音落,鈴木園子在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兩個男人時,瞬間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眼底更是星光閃爍,像看到美味口糧的可愛小狗。

  「嗨~」抬高手向不斷靠近的穿著休閑裝的機動隊王牌用力擺動,園子笑得開心:「警官先生們,午好呀~」

  遠在井上千束失憶前,僅國中的鈴木園子就跟在小蘭身側認識了負責接送千束並順道把她們一起送回家的機動隊惡犬。

  「嗨,園子小姐,好久不見呀,又變漂亮嘍~」

  閉眼丟出個wink,萩原研二一如既往的會說話。而且不同於毛利小五郎,他每次誇贊都以一種看似不經意的自然態度。不會讓人覺得刻意,同時又寫滿了真誠。

  也正因此,比起帥氣但不善言辭的松田陣平,鈴木園子經常趁松田陣平不在時一個勁撮合研二和千束,就差把研二誇出一朵花來。

  「哎呀,真的嗎,」得到誇贊,園子雙手捧臉笑得開心:「嘿嘿我真開心。」

  園子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完全沒有豪門常見的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架子。

  所以在無意中得知工藤新一其實非常嫌棄園子,甚至一度發表出「這種女人不可能有人喜歡」的糟糕言論時,井上千束越發不喜歡這個自變小後就讓她好感全無的小偵探了。

  園子在看到千束和她身後兩位帥氣的警官時有多開心,跟在小蘭身側正捏著下巴思考暗號的江戶川柯南就有多絕望。他和千束之間就如同老鼠和蛇,是板上釘釘的單箭頭食物鏈關系。

  內心小人已經開始捂臉瘋狂尖叫,柯南呲著牙一臉生無可戀。叔叔和他都已經無償為鈴木家接下這份委托了,小蘭為什麼還要去拜托井上千束!

  「千束警官,說起來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新一他……」

  心知最近幾個月搜查一課已經忙到腳後跟都快要冒煙起火的地步,但對傾慕之人的擔憂之情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已經知道工藤新一真實去向的女警在聽完小蘭的問題後只是微笑扭頭,用獵食者鎖定目標般的目光把江戶川柯南盯得心底發毛,直往小蘭身後躲。

  毛利蘭:……?

  歪了下頭,井上千束重新恢復溫柔的笑:「工藤那小子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啊?告訴我什麼?」

  「誒~」

  故意拖長了尾音,井上千束斜瞥向小蘭身後只露出半張臉的柯南,臉上笑得玩味。

  「約會當天突然丟下女伴一個人跑掉,也不交代去向,之後更是直接失蹤,還真是……」意外眼熟的套路呢。不過降谷零那家伙不是在約會當天跑掉,是在確認關系當日不見的。

  迅速捕捉到關鍵信息的萩原研二眨巴了下眼,手肘撐著千束的肩膀,開口接上千束未說完的話:「做出這種事也太不負責了吧,這可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該有的行為。這種人就該像高爾夫球一樣嘣的一聲擊飛,你說我說的對嗎,園子小姐。」

  字字沒提降谷零,字字都在內涵降谷零。

  本來就對工藤新一丟下小蘭這一行為不滿的園子立馬雙手抱臂,認真嚴肅點頭。她眉頭蹙得緊緊的,仿佛之前數次帶小蘭去拍拖交友的行為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聽懂萩原另一層暗語的松田陣平則噗呲一聲,雙手插兜毫不客氣地笑出聲來。他今天沒戴墨鏡,大海般深邃的眸子放柔時像海妖法杖頂端的寶石,深邃波濤。

  「對了,關於怪盜基德寄來的那封預告函,我已經解開了。」

  還在為暗號抓耳撓腮的柯南「什麼!?」

  錯愕間,搜查二課的警員已經迅速圍了過來,把松田陣平幾人圍在最中間嘰嘰喳喳誇贊個不停。

  雙手握著自然垂落在身前,井上千束靜默注視著幾步外的卷發警官,他神采奕奕的樣子像陽光下閃耀奪目的海洋之心,危險動人。

  她特意把他們帶來的選擇果然是正確的。

  松田陣平用在搜查一課效力的一年證明了他不僅在拆解能力上一騎絕塵,在推理方面也是警視廳一等一的王牌。

  萩原研二在推理上較松田略遜顯色,但在套話審問方面卻是絕對的實力王牌。再者,井上千束搜集的資料上顯示,怪盜基德每次得手或見勢頭不對,就會展開滑翔翼逃走。而研二精湛遠超賽車手的飆車技術,說是飛得太低都不為過。

  滑翔翼的飛行速度是遠不如跑車的,怪盜基德屢屢脫身全都是托空中不會出現建築物障礙和交通堵塞的福。但如果是研二,弄不好他真能追上那位穿著白色西裝晚禮服的小偷。

  微笑著安靜站在機動隊惡犬身後看著大放光彩的兩人,井上千束還未意識到其實她才是真正克制怪盜基德的最大殺手锏——怪盜基德他有顏色!

  三個月的瘋狂連軸轉後,搜查一課給各個系安排了輪假,每個系按順序輪著休息七天。

  今天是井上千束休假的第一天,在進行了連續數月可怕的997加班後,她從肩部到脊椎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快要崩潰。渾身酸痛,只想倒在床上蒙頭睡大覺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同意注入色彩的請求。

  此刻眼前的世界只有黑白灰,介於只是普通的偷盜案而非命案,唯千束一人能看到的黑色剪影人也不會出現。所以在接受小蘭的委托時,千束就做好了只是來打個醬油的准備——保護珠寶的事主要還是得靠搜查二課和她特意帶來的機動隊惡犬。

  起碼這個時候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直到她微笑著扭頭打量四周時,看到了一個身上有色彩的展館工作人員。

  井上千束:……?

  半個小時前這個男人好像還是黑白的吧,為什麼突然就被上色了。

  新的疑問在心頭盤旋不散,而且還事關色彩的秘密,井上千束自然不會放過。

  她擰著眉向那位突然出現色彩的工作人員走去,卻注意到對方在察覺到她探究的視線時出現了一瞬間的慌張。

  更可疑了。

  「你好,我是受鈴木家所托特前往協助的搜查一課警員井上千束,」亮出自己的警官證後,井上千束向對方拋出了幾個最基礎的問題:「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職位、工作職責。」

  看著面前一臉恭敬向她自我介紹的男人,井上千束卻把視線落在了他的耳蝸。

  當初貝爾摩德在教導井上千束易容技術時曾逐一告訴她要特意注意哪些地方,什麼部位最容易露餡。不過井上千束學藝不精,只會偽裝成提醒與自己差距不大的女性和男青年,偽音也只會偽女聲和正太音,做不到貝爾摩德那般切換自如。

  除非對方耳型特殊,偽裝者事先研究過對方的耳型並做好萬全准備,不然易容一般很少武裝到耳廓的部分。一是很少有人會去特意注意別人的耳朵,二來偽裝耳部的工作量和回報不成正比。

  耳部是最容易被當做易容過渡區域的位置。如果怪盜基德是到場後再挑選目標,自然不可能像貝爾摩德花幾個小時精心准備那般精致無懈可擊。

  思至此,井上千束干脆抬手撩起他垂落在耳前的鬢發,在對方反應過來前用指腹搓過耳廓。

  結果千束真的在男人耳前搓起了一層類似假皮的東西。而且那玩意隨著她揪住撕扯的動作大有要蔓延到整張臉的趨勢。

  兩人間的空氣在一瞬間陷入停滯,上一秒還在自我介紹的男人瞪圓了眼睛,聲音漸弱直至徹底停下。

  本來以為自己又能發現關於色彩更多秘密,卻誤打誤撞揭穿怪盜基德偽裝的井上千束:「……」

  措不及防就掉馬的怪盜基德:「……」

  半截拇指大的東西順著男人的衣袖掉落在地,邊角和堅硬地面碰撞時發出嘭的巨響,濃烈的煙霧瞬間以基德為圓心溢滿方圓幾米的空間。

  井上千束下意識探手想要抓住身前的男人卻撲了個空,踉蹌幾步穩住身子,她從口袋中翻出帕子捂住口鼻等待煙霧散去。

  四散的煙霧觸發了警報裝置,原本正在聽中森警官訓話的搜查二課警員「噫」了一聲,迅速進入戒備狀態的同時也一臉茫然:這玩意不都是基德那小子逃跑時用的嗎,怎麼現在就出現了,這不是離預告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嗎?

  無害的白色煙霧散去時,那位擁有色彩的工作人員已經消失不見,機動隊惡犬也警惕地早早護在千束身側。

  「千束,發生了什麼?」

  千束未答,她只是擰緊眉頭環顧四周,在十來步的地方再次瞥見了一抹引人注意的色彩。對方戴著頂棒球帽,似乎是前來參觀的游客,手上正握著一份展開展館介紹書邊看邊往外走。

  如果不是對方身上的色彩,井上千束大概率不會注意到這麼一個看似普通的旅客。

  大腦會主動忽略不被刻意記錄的信息,井上千束來的時候壓根沒有刻意去記周圍旅客的臉,自然也不知道即將遠去的棒球帽男人是否也在先前出現的游客行列。

  但井上千束知道一件事——她來的時候,除了小蘭他們一行人,不存在第二個擁有色彩的游客。

  食指指向對方,千束大聲道:「陣平、研二,抓住那個戴著棒球帽的青年!」

  「噫!」

  先前掉馬時慌亂了一瞬,但還是靠著無人能敵的易容技術在一瞬間更改面貌並重新鎮定下來的黑羽快鬥猛地頓住了遁走的步伐。他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咬緊牙被嚇得寒毛都豎起來了,甚至都不敢回頭。

  聽著身後不斷靠近的腳步聲,短短十秒就成功二次掉馬的怪盜基德也不裝了,直接砸下三四個煙霧彈。在被一看就很凶的松田陣平摁翻在地前,他混在煙霧中直接腳底抹油呲溜一聲就跳窗逃了。

  自扮成怪盜時起就一直順風順水的黑羽快鬥在今日終於迎來了僅次於「父親死亡之謎」的第二大人生難題。這個難題同時也縈繞在包括中森警官在內全體搜查二課警員和柯南的腦海裡,百思不得其解。

  ——該死,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做到僅一眼就看穿基德偽裝的!

  今夜,「井上千束受害者聯盟」喜提一名新成員。

  至於中森警官……

  他亮著星星眼一臉激動地拽緊了井上千束的雙手:「拜托了井上警官!搜查二課需要你!我願意把現在的位置讓給你,只要你能抓住該死的怪盜基德!」

  「唔。」

  額角掛著豆大的汗,井上千束看著中森和他身後碼成幾排同樣掛著星星眼激動握拳的搜查二課警官,險些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群個頭高大的男警亮晶晶的眼睛就快要趕上井上千束假扮成莎朗·溫亞德時得以一見的攝像機閃光燈陣了。

  吞咽下唾液,井上千束艱難出聲:「這個……還是不了吧,我挺喜歡搜查一課的。」

  她算是看出來了,搜查二課以前被怪盜基德戲弄得挺慘的,甚至是積怨已久。

  作者有話說:

  黑羽快鬥: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井上千束: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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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宮野明美死了。

  知道這個消息時,井上千束正拖著行李箱從回東京的列車上走下來。

  ——「宮野明美死亡,今日起不用再監視宮野姐妹的見面。」

  被長時間持續使用的手機金屬外殼有些燙手,冰冷的文字隔著屏幕刺得井上千束眼瞼發疼。

  和對周圍充滿敵意又消極的雪莉不同,宮野明美更愛笑也更溫柔。明美對身為監視者的井上千束也留有一些起碼的善意,曾在雨夜千束下車時貼心地為她在車外撐起一把傘。

  ——「因為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宮野明美當時是笑著這麼解釋的。

  井上千束在宮野姐妹面前除了總是冷著臉默不作聲,甚少展露出在琴酒等人面前的才會有的殘忍貪婪。

  井上千束接過明美手中的傘,蹙眉。

  ——「宮野明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但宮野明美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井上千束。

  明美身後,茶色短發的雪梨抱著胳膊,對姐姐溫柔的行為大不贊同。她們到底只是監視者與被監視者的淺薄關系。

  這樣一個溫柔的女人居然就突然死了。

  思緒翻湧,井上千束退出郵箱打給了安室透。

  ……

  江戶川柯南歪著身子單手托腮坐在阿笠博士家的沙發上,腳底板甚至觸不到地面。

  今天他被一個自稱雪莉的小學生嚇得夠嗆,雞皮疙瘩在一瞬間竄滿全身,寒毛更是像感應到危險的蜘蛛俠般豎起。

  誤以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在組織暴露,阿笠博士的電話無人接通,被黑暗侵襲的恐懼吞噬了柯南。耳邊是無人應答的嘟嘟聲,匆匆趕往阿笠家時他恨不得跑得更快些。

  氣喘吁吁以用身體撞門的方式打開大門,卻看見活蹦亂跳的阿笠博士握住冒著白霧的熱茶壺一邊往杯子裡倒水,一邊扭頭向門口看去。

  阿笠博士:「哎呀新一,是你呀。」

  柯南:「……博士,你為什麼還活著?」

  阿笠博士:「你這都叫什麼話。」

  直到已經住進博士家的灰原推門而入,柯南才從對方口中得知一切都只是玩笑,這位前組織成員故意給他送來了個大驚嚇。

  對惡作劇一事心生不滿的同時,柯南也暗自松了一口氣——他變小的這段時間雖然把毛利小五郎的名氣在全日本打了出去,卻沒能接到任何和那兩個黑衣人有關的委托。

  如今化名灰原哀的女人不僅告知了柯南他服下的藥物的名字,還提供了不少信息。讓柯南對組織的調查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雖然比起柯南主動出擊的態度,灰原更偏向於消極的龜縮躲藏。

  但不管是柯南還是灰原,他們都沒想到在不遠的半月後,會有一次堪比核爆的大衝擊在路上等著埋伏他們。

  那是一個明媚的午後,早早放學的少年偵探團結伴走在要去阿笠博士家的路上,灰原拽著肩前的雙肩包背帶,仰頭看向浮雲卷雲的天,她有些想念姐姐了。

  「姐姐……」

  輕聲呢喃,吐出的盡是思念的形狀。

  「好好活著,就是對你姐姐最大的回報。」

  雙手插兜,柯南從偵探團中放慢腳步,停留在灰原身側。他沉悶低頭,莫名其妙就開始反光的鏡片顯得他深沉神秘。

  灰原扭頭看向身側和她淪落到同樣命運的高中生偵探,放柔了眉眼。自從組織逃離後便終日惶惶不安的心得到片刻安寧,她正欲抿開個笑,卻突然瞪大雙眼,瞳孔縮小,身體也跟著顫個不停。

  就在剛才,一輛黑色馬自達從柯南身後經過。被降下的副駕車窗內,原本正在擺弄手機的井上千束用碧綠色的眸子瞥了柯南一眼,而後蹙眉死死凝視向灰原哀。

  直至車子一路向前,灰原哀和井上千束互相消失在對方的視野,顫抖的茶色女孩都沒能從恐懼中脫身,額頭更是像剛從水裡撈出來般細細布著一層汗。

  「嗯?」柯南自然也注意到了灰原的異樣,他眨著眼滿是茫然:「你怎麼了嗎,灰原?」

  「我、我看到了……」

  灰原埋著頭不停顫抖,臉上血色全失,手指也緊緊拽住衣角。太過恐懼,就連吞咽口水時喉嚨都會跟著一陣發緊。

  深呼吸幾次,灰原才繼續道:「剛才從你身後經過的車上,坐著組織的女人。而且她在看到我時,露出個危險的笑。」

  在井上千束即將從灰原視野裡消失的前一刻,一頭溫柔波浪卷的女人舒展眉頭,勾唇笑得意味深長,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般。

  「什麼!?」

  錯愕的同時迅速扭頭,但街上車水馬龍,載著千束的車子早已消失在街角不見蹤影,柯南只能一無所獲。

  「那個女人是誰,車子是什麼型號!她去了哪裡!」

  用力拽灰原的肩膀,柯南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是否會再次嚇到灰原。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眉頭也擰成個川字。

  灰原被推得晃了下身子,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寫滿恐懼,像失了魂般張著泛白的嘴唇卻擠不出一點聲音。

  「灰原!」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她在組織裡也沒有代號,我只知道她負責監視我和我姐姐的會面。」

  雙手緊緊握在胸前,手指揪緊了領口的衣料,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確認自己還活著。

  「她……」稍作停頓,灰原吞咽下一口唾液,深吸一口氣才繼續道:「剛才對我笑了。」

  「工藤,怎麼辦,我懷疑我已經暴露了。」

  灰原哀不記得也不認識井上千束。

  她們第一次見面時井上千束尚未從警校畢業,灰原也才不到十歲。人這一生會與無數人擦肩而過,就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也不可能記得七年前進在烏丸集團一面之緣的路人,哪怕當時井上千束曾試圖對灰原搭話。

  更何況七年前千束還簡單如白紙,身上纏繞著淡淡的疏離感和溫柔。後來經歷了與黑暗的漫長纏鬥,井上千束學會了偽裝,面對組織相關人員時用陰惻凶狠做自衛的獠牙。

  巨大的差距變化更讓灰原無法把負責接送、監視她與姐姐見面的組織成員與七年前曾微笑著問她名字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後來從美國留學歸來,灰原被組織壓著把時間全都投進了藥物研究上。偶爾空閑了,她更願意選擇喝茶逛街或是追追綜藝這種不需要帶腦子也不會壓抑的消遣方式。

  法制欄目可不會讓人心情愉悅,灰原自然不會特意去收看。重新回歸警視廳後,井上千束也再少上電視,於是灰原更不可能通過電視得知千束的真實身份。

  哪怕網絡上至今還能搜到幾年前千束和機動隊惡犬一起登上日賣電視台的表演秀,但大浪淘沙,甚少有人會翻出老綜藝反復回味,除非它真的特別經典。

  灰原的一番話在柯南看來無異於驚天噩耗。

  一個組織成員——而且聽灰原的意思,對方似乎挺受組織內某兩位中高層的寵愛。對方發現了灰原並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如果對方已經開始懷疑灰原的真實身份,意味著組織很可能會對灰原周邊所有人展開調查。首當其衝便是和灰原關系最為親密的關系網,比如說,江戶川柯南。

  呼吸被窒住,江戶川柯南甚至已經能預見一雙藏在陰影裡的黑手扼住他喉嚨的場面。

  黑暗侵襲,危險步步逼近。他一定要在組織下手前找到那個女人,挖出她的真實身份。

  ……然後柯南就帶著灰原在命案現場遇用報警電話召喚來了井上千束。

  因為元太的莽撞,他們一行人追著一只叼走步美書包上掛件的三花貓闖入了命案現場。尖叫聲後,柯南迅速冷靜並安排少年偵探團去電話亭撥打了報警電話。

  柯南原本是打算把已經被染血的男人屍體嚇哭的步美交給灰原照顧的,瞪著雙半月眼、對所有事都性質缺缺的灰原也確實同意了柯南的請求。

  但當踩著油門的黑白警車咯吱一聲停在門口,接到報警電話匆匆趕來的警視廳警員出現在命案現場時,灰原整個人都不好了。

  井上千束踩著黑色小皮鞋一邊穿戴著白手套,一邊步履匆匆地向身側的警員交代工作事項。

  回頭的瞬間,井上千束注意到了揪著柯南後衣襟拼命往他身後躲藏的茶色小女孩。嘴角微笑的弧度勾大,井上千束深深看了灰原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邁向屍體。

  回頭看向躲在自己身後抖成個梭子的女人,柯南蹙眉有些不解:「灰原,你怎麼了嗎?」

  「她就是負責監視我和姐姐見面的人,也是那天在車子裡的人。」

  「!!!」

  只用一句話讓柯南的大腦徹底停止運作,灰原做到了。

  續灰原之後,柯南也把眼睛瞪到了人體極限。他木楞地盯著腳下地板的條紋,思維像被貓咪惡作劇後纏滿家具的線團。如同置身迷霧中,完全找不到方向和頭緒。

  這怎麼可能呢!搜查一課的精英刑警居然是組織的人!難道警視廳已經被組織給滲透了嗎!

  但既然井上千束是組織的人,為什麼不把他是工藤新一的事直接上報出去。還是說其實已經上報了,組織現在只是正在把他當做實驗體在觀察罷了。

  心髒劇烈跳動,像剛以短跑的速度狂奔了一公裡。耳膜發燙,咚咚心跳聲震耳欲聾。

  以往發生命案時比誰都專注的小偵探如今繃緊了身體每一條肌肉,連呼吸都跟著窒住。

  整個偵破過程柯南都好似失了魂,他只是安靜地跟在井上千束身側,把所有注意力都擊中到這位第一個拆穿他真實身份的女警身上。

  鐵證被千束一一翻出,犯人被高木和伊達航壓上了車。本該和佐藤一起回警視廳的千束拉開車門後卻突然頓住了腳步,她回頭凝視了眼身後拽緊拳頭一臉嚴肅的柯南,以及躲在柯南身後從她出現時起就顫個不停的灰原。

  稍作思考,千束收回已經邁上副駕的腳,站在路邊嘭的一聲合上車門:「美和子你先把步美他們送回去吧,我有事要找柯南和他身後的茶色頭發小女孩。」

  抬手看了眼表,佐藤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搭在降下車窗的門框上:「已經到下班時間了,千束警官你一會直接讓松田警官接你回家好了,筆錄的事我們會搞定的。」

  「那多不好。」

  「有什麼關系,我們有事時你不也常常頂替我們的工作嘛。走了哦,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笑著招手目送車子遠去,井上千束從鼻尖吐出聲綿長的嘆息,而後轉身看向身後。

  臉上的笑意被盡數收起,井上千束把自上而下凝視著身前的兩位只到她腰的小學生,語調波瀾不驚:「你們找我有事嗎?」

  柯南也沒有笑,他一雙拳頭握了又松,再握緊。

  好半天,他才壓著聲音,緩緩道:「井上警官,你其實是警視廳派進組織的臥底,對嗎?」

  聲線微微顫抖,柯南也拿不准自己的推理。他在賭,但他認為自己會贏。

  井上千束是紅方安插進黑方的臥底,這是柯南細細分析後得出的所有結果裡,可能性最高的一種。

  深呼吸幾次,柯南調整著呼吸逐漸冷靜了下來。他抬頭凝視向面前的女警,眼底重新亮起神采奕奕的光芒,是他找出真相時內心興奮不已才會展露出的驕傲模樣。

  但井上千束只是挑眉,重新掛上溫柔的笑。她單手托腮蹲跪在柯南面前,沒有說話。

  柯南凝著眉頭,滿臉認真:「那天在街上,你認出了我身後的灰原,對嗎。關於那個組織,井上警官你都知道多少?」

  紅唇分離,井上千束用輕柔的聲音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又挑釁:「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告訴你,你有什麼資格向我問話?」

  「誒?」

  意料之外的閉門羹讓柯南愣住。

  井上千束卻半眯雙眼,綠色的眸子泛著刺骨的寒意。她雖是在笑,卻釋放著似有若無的殺意。

  大概是一起任務的次數有些多,千束嘴角勾起的弧度竟和用溫柔的笑容說著陰狠的話恐嚇目標的波本如出一轍。

  「工藤新一,」井上千束冷冷道:「你發現了可疑男子卻選擇了自行跟蹤,而不是報警。」

  「我……」

  「這我暫且可以理解為是你年少輕狂和好奇心旺盛,再加上一點點個人英雄主義。但是,在被APTX變小後,你選擇了自己解決,依舊沒有報警。」

  被千束正確喊出的藥物的名字讓灰原也瞪著眼睛愣住,她唇瓣顫動:「你為什麼……」

  井上千束暫時放軟了眉眼,她嘆息一聲道:「宮野志保,你姐姐的死我很抱歉。但當時我被派去了其他城市,知道一切時已經來不及了。」

  說罷,她再度拾起厭惡,重新瞪著眼睛看向後背已經爬滿冷汗的柯南。

  「為什麼不報警?是因為不信任警視廳?」

  臉上泛冷的笑意逐漸被疏離和審視感所取代,井上千束咬著牙關,平穩的聲線卻埋著怒意。她道:「還是因為在你眼裡,我們警察都只是一群蠢貨,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

  說罷,不再管面前錯愕的小偵探,千束嗤笑一聲,重新站起身。她理了理因為蹲姿而有些凌亂的裙擺,給松田陣平發送了一條要他來接她的短信。

  「井上警官,我……」

  柯南試圖解釋,卻又無話可說。

  「工藤新一,能否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毛利蘭。小蘭為你哭過多少次,你不該不清楚。你應該知道比起你,我更在意小蘭的安危和心情。」

  「我……」氣息被卡住,柯南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低著頭沉默良久,才艱難出聲:「我怕小蘭知道了,會卷入危險。」

  「呵,哈哈哈哈!」

  嗤笑一聲,而後越笑越大聲,井上千束笑得嘲諷。她瞪著面前的天才偵探,發現自己越來越厭惡他了。

  「有趣,著實有趣!為了保護小蘭?呵。」

  「既然是為了保護小蘭,那你為什麼要跟在她身邊,又為什麼要把毛利小五郎的名聲打出去!怎麼了,你是覺得組織蠢到不會對你周圍的人下手!?」

  「想保護小蘭,你不是應該理她遠遠的嗎!只遠遠觀望,絕不輕易靠近!」

  這一點降谷零當初就做得很好。在知道千束已經和組織綁定前,哪怕會親手傷害心愛之人,他也要把千束推遠。

  「眼睜睜看著小蘭因為擔心你而躲起來哭泣卻一言不發,到底是為了保護!還是覺得身份被拆穿後會很麻煩!你就和那些為了生意應酬和一大幫人出去鬼混但怕妻子找麻煩就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的臭男人一樣可笑!」

  「還有!」

  質問一句接一句,比起把警視廳當工具人的工藤新一,井上千束自然是更心疼被她照顧過一段時間的毛利蘭。那個孩子太乖巧了,懂事到讓人心疼。千束曾無數次想握著小蘭的肩,告訴她只有會哭的孩子才有糖果吃。

  「小蘭帶著你一起去泡澡了吧,你為什麼要跟她共同沐浴!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甚至還沒確認關系吧!」

  「我、我那是被小蘭強行帶去的,我有拒絕過好幾次。」

  「呵……」井上千束不怒反笑,她吐出一口綿長的嘆息,臉上寫著疲憊:「工藤新一,別再為你找借口了。就算是小蘭無論如何都要和你一起洗,只要你又吵又鬧、撒潑打滾,以小蘭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強迫你跟她一起洗澡的。」

  「說什麼被迫,其實也只是半推半就罷了。」

  街道口,曾載著千束從灰原面前經過的黑色車子緩緩停在女人身後。

  井上千束轉身拉開車門時,她側過身子斜眼俯視向江戶川柯南

  「工藤新一,你太自大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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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樹蔭搖晃,丁達爾效應在樹下男人身上映出一層金色光斑,諸伏景光一襲警衣,垂放在身側的右手握著三本厚度不一的教學材料。

  現在是晚休時間,偶爾有三兩個警員簇擁著從警校正門前走過。

  「教官在等人嗎?」

  諸伏景光順著聲音回首望去,幾個由他負責教導的女班學生笑著在幾步外朝他招手問好。

  畢業七年,諸伏景光和這群新晉警員們的年齡差距足足有將近八歲。但他本就生了一張男高中生般幼態的面孔,井上千束在為諸伏景光易容時也特意保留了他年輕溫柔的特點。

  光從面相上看,著實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現在已經二十九歲的事實。

  所以哪怕存在著年齡和身份的差距,警校的女生們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當年老教官們一致得出的「諸伏景光最適合結婚」結論。

  拜托,誰不想要一個嗓音好聽、性格溫柔、情商高,還特別擅長做飯的帥哥做丈夫。更何況警校教官還是一份收入不錯又穩定安全的鐵飯碗工作。

  但在聽聞眼前這位帥氣年輕的教官已經有女朋友後,女班學生也只能遺憾聳肩,不再做其他念想。

  「教官是在等女朋友嗎?」

  原本只是玩笑性地隨口一問,抱著書籍的貓貓眼教官卻微笑著點了頭。

  「嗯,在等女朋友。」

  「誒!?」

  諸伏景光在警校已經任職兩年有余,但他傳聞中的女朋友從來沒有出現過。所以在得到肯定回答時,正打算去便利店的幾個警校生對視一眼,相互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便利店什麼時候都能去,但教官的女朋友可不是啥時候都見得著。於是他們直接把出行計劃擱淺,躲在另一處樹蔭下邊聊天邊陪住諸伏景光一起等。圓溜溜的眼睛更是時不時瞟向來往的車輛和路過的女性,望眼欲穿,就差把「好奇」二字直接寫在臉上。

  就在諸伏景光無奈笑著輕輕搖頭時,一輛寶藍色輕跑緩緩在他面前停穩。

  車窗被搖下,駕駛座的女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單手操縱著副駕車窗按鈕。她微笑扭頭看向諸伏景光:「抱歉抱歉,臨時有事耽擱了會時間,等我很久了嗎?」

  明明已經在樹蔭下等候了半個小時,但景光卻只是笑著搖頭,拉開車門做了進去。

  「我只也剛來一小會。」

  「騙人,你明明就等了我很久。作為賠禮,景明天的便當由我來做吧。」

  「是獨一份嗎?」

  「唔……可能不行,研二和陣平那邊可能也需要便當補償。不過我可以給景做你最愛吃的菜系,讓他們將就將就。」

  說話間,被井上千束卡在額頭間烏發處的寬大墨鏡往下滑了一截,又被她推回頭頂。

  諸伏景光翻閱著手中的學/生/資/料,輕笑道:「看樣子這輛車是你偷偷開出來的?」

  「沒辦法,研二那個笨蛋最近違反了好幾次交規,香織都告狀到我這裡來了,所以我就把他的車鑰匙給沒收哦。」

  「不過把車子開出來接你的事,我確實沒告訴研二。」

  動作輕緩地合上手中的書,諸伏景光做事總是溫柔如清風,也難怪會受學生歡迎——各種意義上的受歡迎。

  他扭頭看向井上千束,忍不住輕笑出聲:「頭上那副一看就不適合你臉寬的黑墨鏡是陣平的吧。」

  「因為陣平到哪都戴著墨鏡,我實在好奇,所以就……」

  井上千束側頭瞥了諸伏景光一眼後又匆匆把注意力重新投向道路,她色彩障礙期間對指示燈的恐懼至今尚存。

  笑眯眯吐舌,千束一副惡作劇得逞大貓的開心樣:「陣平那個大笨蛋,現在可能正翻箱倒櫃到處在找墨鏡。」

  所以她才說要也做一份愛心便當補償松田陣平。

  話音剛落,被千束架在出風口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亮起的屏幕上,標星的名字用標准字體寫著「超凶大黑背」的字樣。

  從諸伏景光喉嚨深處擠出的那聲充滿疑惑和好奇的「嗯?」音讓井上千束尷尬了片刻。順著後視鏡望去,她能看見身側的男人亮著一雙眸子一瞬不瞬注視向她的手機屏幕。

  抬手摁下接通鍵,曾無數次以綣綣深情在耳邊呼喚她名字的男音順著免提聽筒響起。

  松田陣平:「千束,我的墨鏡是不是在你那。」

  「嗯,被我拿走了。」

  本以為松田陣平會咂嘴,用無奈又滿是怨念的調調讓她下次提前告訴他一聲。但他只是勾起嘴角一聲哼笑,心情大好:「喜歡嗎?」

  「誒?」

  「剛好前兩天我看上一對情侶墨鏡,要是喜歡我就下單了。」

  說罷不待千束回應,就點開免提,退出通話界面開始准備下單。

  「等一下,笨蛋,我只是好奇而已。戴上墨鏡的話看到的東西就都是深色的了,那種感覺我不喜歡。」

  「那就架在頭頂,」松田陣平說得理所當然,似乎咬定了要和千束戴情侶款墨鏡:「反正我的那副現在也被你架在頭頂了吧。」

  一點小小的推理,畢竟眼間距和臉寬都不適合。

  無奈撇嘴,井上千束嘆息一聲,無奈又寵溺:「行吧,不過我工作期間可能不會戴哦。」

  「和我約會的時候戴就行。」

  紅唇微張,井上千束正欲說話,電話那頭卻傳來萩原研二遠遠的呼喊聲:「千束醬,你是不是把我的車子給開走了。」

  「唔……」

  「誒,好過分,說好讓我做千束醬專屬司機的。」

  「可是我要去接景。」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研二再次驚呼出聲:「我的副駕只能屬於千束醬一個人,千束醬怎麼可以讓小諸伏坐!」

  這次聲音倒是清晰了很多,大概是萩原從松田陣平手上接過了手機。

  委屈的調調是萩原撒嬌時的一貫風格,井上千束甚至能想像出他癟著嘴一副要千束哄哄的小表情。

  忍不住輕笑出聲,井上千束道:「誰讓你的車子只有兩座。你和陣平,還有某位不能提真名的金發笨蛋,你們買的全是跑車,也沒有後座這種東西呀。」

  「那就讓小諸伏去坐後備廂。」

  「噗呲,研二你真小氣。」

  「就是這麼小氣。」

  萩原研二挺直了腰板,說得理直氣壯。

  井上千束笑著試圖安撫:「一份便當。」

  萩原研二:「還要一堆親親~」

  話音剛落,千束就聽到研二那邊傳來松田凶巴巴的聲音:「喂!萩!」

  萩原研二:「那千束就勉強也附贈小陣平一個親親好了。」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你這家伙!」

  萩原研二:「糟糕!」

  聽著電話那頭兵荒馬亂的聲音,井上千束莫名有些想笑,她眼前甚至已經出現了松田陣平一把揪住萩原衣領的畫面。

  「笨蛋,」忍不住小聲呢喃,井上千束衝電話那頭道:「再有一會就要到家了,我先掛了哦。」

  結果掛斷電話,井上千束又迎來了身側某位笑眯眯貓貓眼警官的問話。

  「千束給松田存的名字是超凶大黑背,那其他人呢?」

  「研二是撒嬌金毛,透是地獄三頭犬。」

  「噗呲,三頭犬?」

  「因為那個工作狂有三個身份呀,日本公安、組織波本和普通的私家偵探。這就是傳說中的三面顏吧,所以是地獄三頭犬。」

  離譜但又合情合理的言論讓諸伏景光笑個不停,他彎著雙晴空般明媚的眸子,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真好奇透知道了這件事後會是什麼表情。」

  不算美妙的回憶湧上心頭,井上千束縮了下肩膀,她垂著眉尾滿臉委屈:「他已經知道了。」

  不僅知道了,還在得知當天就狠狠地懲罰了千束。

  「但千束你還沒告訴我,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麼。」

  井上千束:「唔……」

  突然心虛。

  諸伏景光笑得溫柔,千束卻無端感到一股壓力。她視線在後視鏡裡景光的倒影和前方路況間來回瞟,支支吾吾半天沒敢說話。

  「千束?」

  吞咽下一口唾沫,井上千束小聲道:「……黑心薩摩耶。」

  說罷,井上千束抿唇死死盯住前方路況,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似乎這樣就能逃避眼下這宛如修羅場般的可怕局面。

  「黑心薩摩耶嗎……」

  微笑歪頭,諸伏景光不僅沒生氣,反倒覺得這個稱號很適合自己——只是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腹黑就是了。

  輕笑幾聲,諸伏景光低聲道:「等解決了組織,千束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嗎?」

  車子緩緩駛入地下停車場,被工作擠滿個人空間的女人邊解開身上的安全帶,邊陷入了思考。她好像確實沒有細細思量過烏丸集團和其掌控著的組織被打掉後的生活。突然被問起,她反而大腦空白了一瞬。

  心思流轉,諸伏景光笑著開口,溫潤的嗓子寫滿柔情:「前些天,我那些個學生還開我玩笑,說我要是再不結婚就要三十了,催我趕緊向我女朋友求婚」

  他放柔了眉眼,注視向千束時眼光好似夏日涼風吹過時的皎皎月色。語調裡卻是淡淡的失落:「但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結婚了。」

  「誒?」

  「不出意外的話,千束你應該會嫁給陣平吧。」

  「唔……」心口一陣收縮般難受,井上千束站在原地和諸伏景光對視,片刻後她才出聲:「景,對不起。」

  緩緩搖頭,諸伏景光掛起個無奈又寵溺地笑:「不用道歉,你最終會嫁給陣平這件事,我們很早以前就已經意識到了。」

  抬手揉了揉井上千束的發,諸伏景光繼續道:「反倒是千束你和陣平,縱容了我們的胡鬧。不過就像研二那樣,我也有著小小的私心,希望千束不要拒絕。」

  在看到諸伏景光把手伸向微微鼓起個正方體的褲兜時,井上千束就已經隱約猜到他想要做什麼。

  木制材質的紅色禮盒雕著淺淺的暗紋圖形。景光的手指白靜細長,指節間布著細細的傷口和薄繭。他把禮盒面朝千束打開的動作緩慢且慎重,小心翼翼。

  於諸伏景光而言,安靜躺在盒子中央的禮物不是刻有他和千束名字的銀色鑽戒,而是他為她怦怦跳動的心。

  炙熱,安靜。

  至死不渝。

  「景……」

  下意識後退半步,千束突然有了絲怯意。

  「讓我為你戴上吧,」諸伏景光指了指千束脖子上那條已經串著兩枚戒指的項鏈:「戴在那條項鏈上。」

  站在千束身後為她解開項鏈扣,諸伏景光舉起婚戒凝視向戒指內側的字母,心事重重。

  身後人半天沒有動靜,單手撩起頭發露出細白脖頸的女人微微側頭,怯怯喚了聲男人的名字。

  「景?」

  千束呼喚的聲音把諸伏景光從他的思緒裡拉了出來。他重新掛上笑容,說著抱歉的話,把項鏈一頭穿過戒指。松手任由鑲著鑽石的戒指順應重力滑落,它在撞擊到最中間的戒指時還被彈回一截,發出一聲脆響。

  這三枚刻著不同字母的戒指亦如它們的主人,人生早已被千束套牢,未來也將被她貫穿、占據。

  但他們心甘情願。

  「好了,我們走吧。」

  男人彎著眉眼,絲毫叫人看不出失戀者該有的痛苦。他笑眯眯按亮電梯開關,如同無事發生。

  身側半步外,站得端正的女人擰眉悄悄扭頭打量了他好幾次,滿眼擔憂。

  「嗯?」諸伏景光回頭看向左側滿臉慚愧的女人,笑得溫柔:「沒關系的,千束不必為我難過。」

  畢竟我只是接受了求婚失敗的事實,可沒有打算就此放棄繼續撬牆腳。

  「唔。」

  不知道諸伏景光心思的女人用力咬了下嘴唇,她垂下眉眼欲言又止,視線亂瞟,思緒亂糟糟的。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井上千束正欲開口說些什麼,一通突如其來電話再次打亂了她的節奏。

  是小蘭。

  「千束警官,我知道新一的事了。」

  聲線裡染著濃郁的哭腔,是連發音都變得含糊不清的哭泣程度。

  「柯南他向我坦白一切了,我……」一聲抽泣時用力吸鼻子的響動,而後是小蘭的聲音:「謝謝你,千束警官。」

  井上千束:「……誒?」

  井上千束:「誒!!?」

  作者有話說:

  景(笑眯眯):我接受你和千束結婚了,開心嗎~

  陣平:我謝謝你啊:)

  -

  這幾天我水逆到家了。前天瘋狂拉肚肚,昨天空調開始不制冷,今天門鎖沒電,被鎖在屋外半個多小時,空調依舊不制冷。修空調的師傅說他排期直接排滿,只能明天晚上來修。我快熱成桃干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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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江戶川柯南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樣個心境,被井上千束以鄙夷厭惡的姿態痛罵,想要否認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反駁。

  一個人失了魂般穿過街道,柯南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麼拖著疲憊的身體一路走回毛利偵探事務所。

  以往總是會高聲喊著「我回來了」的小小少年失魂落魄地推開門,卻瞥見台燈下對著照片抹眼淚的毛利蘭。手指發泄般用力擦過眼眶,淚珠還是大滴大滴不停往下墜,在玻璃框上漸開大朵透明珠花。

  「……蘭。」

  柯南無意間脫口而出的輕聲呢喃把小蘭從思緒裡拉回,她猛然站起身看向門口:「新一!」

  手中還緊緊拽著沾著眼淚的她和工藤新一的合影。

  看清來人後,毛利蘭眼底閃過短暫失落,但她還是努力掛起個燦爛的笑容:「柯南,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再溫柔的笑意也沒能止住不停流淌的淚水,淚珠一顆顆滾落,小蘭在微笑著哭泣。

  「我……」

  聲音堵塞在喉嚨,狂傲的少年頭一遭被折斷了筋骨,終於願意放下高傲和自尊,站在毛利蘭的角度為她著想。

  「我不餓,小蘭姐姐你快去休息吧。」

  低著頭不敢去看身側曾被他丟在碧蘿加公園的女孩,柯南轉身拐進他和毛利小五郎共同的房間,靠著身後合上的房門緩緩滑落。

  毛利大叔出去打牌了,略顯擁擠的房間只有柯南一人。他雙手抱頭蹲坐在冰冷的地上,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蘭……」

  但這還不足以讓柯南徹底動搖,真正讓他下定決心說出真相的契機是滿月事件時發生的事有杏獨家——小蘭從朱迪的後備車廂一躍而出並把灰原死死護在身下的舉動。

  ——「你憑什麼以為組織不會對你周圍的人下手。」

  井上千束對他的斥責被從記憶裡再次翻出,字字清晰猶在耳邊。柯南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他在選擇沉默和蹲守在毛利家時刻意忽視了一切。

  槍聲在空蕩蕩的港口飄蕩,子彈擦過車身和集裝箱時迸出金色的火花,它們緊挨著毛利蘭的身子,險些就打中她。

  意料之外的突變打亂了貝爾摩德的計劃,但也讓井上千束松了一口氣——貝爾摩德原本打算讓千束輔助她殺掉已經被藥物縮小的雪莉。但突然出現的赤井秀一讓貝爾摩德斷了好幾根的肋骨,本不該出現在漩渦中心的毛利蘭更是讓貝爾摩德直接更改了對千束的指令。

  「去看看angel現在怎麼樣了,快去!」

  咳嗽時肺部一陣劇痛,貝爾摩德瞥了眼身側假裝昏迷的柯南,用顫抖的聲音通過藍牙耳機向港口另一頭負責接應她的井上千束發出指令。

  「你必須保證angel還活著。」

  「Angel?」

  眉心緊蹙,井上千束滿腹疑惑地又重復了一遍。即便是失憶階段,同住一個屋檐下時井上千束也沒能掌握貝爾摩德的全部動態,更何況兩年多前她還選擇了留在日本回歸警視廳,對貝爾摩德的行動軌跡更是知之甚少。

  貝爾摩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哼笑幾聲,似乎是在嘲諷自己居然因為擔心小蘭的安危而慌了神。

  「毛利蘭,就是被你照顧過幾次的那個孩子,她是我的angel。」

  「去幫我看看她的情況,絕對不可以讓她出事。」

  「我明白了。」

  昏迷的毛利蘭和她懷中的灰原被千束加來的公安部開車送去了杯戶醫院,留在現場負責善後的井上千束揉著因長久蹲守而發酸的肌肉,嘆息一聲後滿臉無奈地看向面前扛著狙擊槍的碧眼男人。

  「赤井先生你是什麼時候來日本的,怎麼都不跟我們聯絡一聲。還有,」千束扭頭看向被抬上擔架的金色短發女人,面帶不悅:「這個自稱FBI的女人又是什麼情況?」

  「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們持有槍/支的事報備登記過嗎。」

  把狙擊槍架在肩膀,單手插兜,剛耍完帥的赤井秀一:「……」

  不好意思,他還真沒報備登記過。

  「啊這個表情,絕對沒有登記過。」

  「……」

  「那就請赤井先生隨我去一趟警視廳吧,公安部的同事會對你和你同,事,們!……進行登記的。」特意咬重的三個音節是千束對FBI隨意入侵干涉的不滿,她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身後散發出的黑氣和壓迫感卻讓赤井秀一抽了下嘴角,下意識退後半步。

  井上千束手頭上的工作都快堆成小山,她在確認醫院裡的小姑娘沒有受傷只是緊張驚嚇過度才導致的昏迷後,便帶著赤井秀一去和諸伏景光他們彙合去了。

  蒼白的病房內只有呼吸機運作時的咯吱聲,空調把適宜的溫度輸送進房間。清醒過來的江戶川柯南站在毛利蘭的病床前,面色鐵青地凝視著依舊在沉睡的女孩。思量許久,他長舒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於是一周後,千束就接到了小蘭打來的電話。

  「柯南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誒?!」

  但這也算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事。

  小蘭已經把性命都豁出去了,抱著灰原撲倒在紅黑雙方交戰的槍火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要是柯南依舊不願意把事實真相盡數告知,井上千束大概率就會考慮加入鈴木園子的隊伍——撮合毛利蘭和其他優質男生交往。

  毛利蘭從後備車廂跳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暴露在了黑方的視野裡,是被死神泛著寒光的鐮刀架住脖子的野草,命運從此不再在她自己手裡。

  井上千束會保護毛利蘭,貝爾摩德更不會准許這種事情發生。毫不誇張地說,假設被貝爾摩德派來擊殺雪莉的狙擊手沒被赤井秀一打斷雙腿並因此自殺,就衝他目擊到毛利蘭這一件事,貝爾摩德也會為了能保護毛利蘭毫不猶豫殺了他。

  但柯南沒有上帝視角,這個時候的他是不知道貝爾摩德心底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哪怕他和小蘭曾在兩年前救下了頂著易容偽裝的貝爾摩德。

  口口聲聲說著要保護蘭,卻在蘭卷入槍擊事件後依舊閉口不提——如果柯南真的敢做出這種事,千束不介意替他把真相告知毛利蘭。

  好在柯南最終選擇了坦白,低頭向小蘭供述出一切,再被哭成淚人的女孩抱進懷裡。

  但這不代表柯南從此就再不害怕井上千束。即便得到毛利蘭的袒護,再次見面,柯南依舊如同老鼠見了貓,揪著小蘭的衣袖躲在她身後僵硬住每一塊肌肉。每當井上千束向柯南投去視線,他更是如芒在背。

  唯一值得柯南慶幸的事是同為千束威壓受害者的人除了他,還有隔壁自以為這次一定萬無一失的少女偶像——怪盜基德。

  鈴木老爺子再次收到怪盜基德的預告函時,搜查二課的中森警官第一時間就找上了井上千束。

  「中森警官,您不必這麼客氣。」

  端著杯濃咖啡的女人坐在工作上看著面前朝她九十度鞠躬的中年男人,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不!請您務必協助我們!」

  「可我……」

  試圖推脫。

  「拜托了!」

  被中森警官直接打斷。

  「……」

  看著面前能被她直接看清頭皮屑的中年警官,井上千束突然就理解了當年鬼塚教官被三堀教官揪著衣領子質問時的心情。

  被比自己資歷大好幾輪的警官這麼誠懇的委托——哪怕受職業組升職速度的影響,井上千束和中森警官雖然隸屬不同課室,但其實是平級關系,可千束還是惶惶不能自安。

  井上千束想要拒絕,但中森警官早在動身前往搜查一課求人前,就把指名要井上千束支援的申請報告遞到了搜查課總負責松本清長的手裡。

  於是以為自己成功拒絕掉中森警官的井上千束在收到自家上級的增援調派書時,差點把嘴裡的三明治嗆進氣管裡。

  所以續工藤新一之後,怪盜基德也來增加她的工作量了是嗎:)

  快到預告時間那幾天,井上千束郁悶到直接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不想起床,像個春卷般只從一頭露出發窩

  拜托,不是每個人都是降谷零。

  搜查一課刑警、公安部協助人、組織黑櫻花三份工作就夠井上千束喝一壺的了,結果現在還要去輔助搜查二課逮捕怪盜基德。

  也只有和降谷零同處於金剛猩猩級別的松田陣平他們才能做到每日保持高強度訓練的同時還用工作把生活徹底堆滿。更何況除了日常工作,井上千束每周還需要負責喂飽她養的大警犬。體力旺盛的家伙每天都會用鼻子蹭著她的腿試圖討肉吃,雖然她不會每次都同意。

  「該死的怪盜基德!我這都加班多少天了,好不容易才輪到我休息!」

  越想越氣,井上千束在床上扭來扭去哼唧個不停,像只被丟進熱水裡的大蝦。

  「討厭死了,討厭!」

  直到鬧鐘第三次響起,井上千束才被某只機動隊惡犬哄著從被窩裡鑽出來,一臉認命地換上休閑裝准備出發——中森警官希望千束來的時候盡量低調些,隱在人群裡以此降低怪盜基德的警惕心。

  向來准點的女人難得起晚,井上千束隨意梳理幾下長發,把翹起的劉海壓在棒球帽下,就叼著吐司面包像只生氣的河豚般鼓著腮幫離開了。運動鞋柔軟的氣墊底踩在地上悄無聲息,但千束散發著黑色怨念氣息走路的動作看上起極其用力,讓人沒由來地就擅自替她腦補出鞋底落地時發出的咚咚巨響。

  今天本該是千束輪休第一天,在這之前她已經連續十天每天工作18個小時了。真的好生氣,是哪怕掛著公事性標准微笑也能靠氣場把中森警官逼退好幾步的程度。

  呵,開玩笑。當年井上千束可是靠著這份該死的壓迫感讓機動隊、公安部和警視廳的四位王牌頂著醬油碟齊刷刷滑跪。

  於是跟著毛利蘭一起前來協助調查的江戶川柯南被嚇得死死拽住小蘭的胳膊,一邊喊著「小蘭求你了不要過去」的台詞,一邊把試圖上前和千束打招呼的毛利蘭拽著往相反方向一溜煙消失不見。

  冷汗爬滿後背,柯南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可怕的幻視,他總覺得千束警官身後站著個揮舞著大鐮刀的骷髏死神。

  距離千束十來米處的地方,偽裝成搜查二課小警員的黑羽快鬥也看到了相同的幻影。

  咽口水時發出咕嚕一聲響,他生平頭一遭生出了怯場的心思——總感覺今天要是被前面那位女警逮到,他會被生生剝下一層皮。

  要不還是算了吧,這次就別去偷那枚寶石了。干脆直接簡單來個帥氣的登場,高調發表幾句諸如「東西不錯,但不是我在尋找的寶藏」的話然後直接退場。

  可是萬一上次連續戳破真實身份只是巧合,是他在什麼地方疏忽了才導致自己露出馬腳呢。為了這次行動,黑羽快鬥可是反復演練了好幾次,絕對萬無一失!

  黑羽快鬥緊張得咽下一口唾液,他拽緊拳頭正暗暗為自己打氣,余光就瞥見他懼怕著的女人突然轉過頭,蹙著眉心用審視的目光反復打量他。

  心裡咯噔一下,黑羽快鬥瞪著眼睛又咽了一次口水。

  身後剛燃燒的熊熊鬥志在一瞬間被徹底澆滅,心底為自己打氣的小人也好似出現破洞的祈求,迅速癟了下去。

  在瞧見井上千束邁開步子向他走來時,黑羽快鬥「哦豁」了一聲,一臉視死如歸。他一邊試圖安撫自己不要緊張,一邊隨著井上千束靠近的腳步噔噔噔開始往後退。

  千束靠近一步,黑羽快鬥就退開一步。千束加快腳步,黑羽快鬥就跟著腳下加速。兩人始終保持著十步的距離,像是中間隔著根看不見的等長木樁。

  《貓和老鼠》般滑稽的場面迅速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直到後背撞上潔白結實的牆體,黑羽快鬥才咽著口水被迫停下退縮的腳步。像只壁虎般牢牢扒在牆上——只不過是用後背反向扒牆,黑羽快鬥近乎屏住了呼吸。他咧嘴露出個心虛的笑:「井上警官,你這是……」

  井上千束挑眉:「怪盜基德,你運氣不錯,我那兩位機動隊惡犬今天有工作來不了,所以只有我。」

  怪盜基德:「……」

  ——不,對我而言唯獨希望你不要來。

  手指在臉上撓了兩下,偽裝成小警員的怪盜基德哈哈笑著試圖裝傻:「警官你在說些什麼,我都聽不懂呢。」

  「哦~?」

  故意拖長的尾音好似死神演奏出的死亡樂章,井上千束溫柔似春風的翠綠色眸子落在黑羽快鬥眼裡卻好似影視劇裡用以像征劇毒的綠色標識。

  「怪盜基德,只要我還在警視廳一天,你就休想在東京範圍內掀起什麼浪花。」

  「都說警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怪……」

  依舊不死心的試圖狡辯,但卻在井上千束的死亡微笑下匆匆閉嘴。黑羽快鬥抬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吞咽口水的同時也咽下了未說完的話。

  歪頭時柔順的長發從耳後垂落,井上千束裂開嘴角露出個殘忍的笑。她凝視著面前瑟縮成一只小雞的男人,微笑著說出在黑羽快鬥看來極其凶殘可怕的話:「很好,害我瘋狂加班的兩大罪魁禍首都在這裡。今天就先從你開刀好了。」

  瞬間頭皮發麻,黑羽快鬥:「噫!!?」

  管家爺爺!快來救我!!你的少爺就要死了!!

  作者有話說:

  1.怪盜基德的管家是負責輔助一代基德和現任基德的得力助手,他會稱呼黑羽快鬥為「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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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神小學生:不然你猜我為什麼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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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怪盜基德最終還是逃了。

  又一次光速掉馬後,怪盜基德被井上千束扼住胳膊按在地上,發出一聲哐當巨響。

  剛被保潔員拖過一次的白色瓷磚很涼快,只是有點硌臉。黑羽快鬥側著頭趴在地上,瞪成半月牙狀的眼睛寫滿了絕望。

  「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

  「是秘密哦。」

  用膝蓋壓住黑羽快鬥的背,井上千束從外衣口袋裡翻出手銬就銬住了困擾搜查二課數月的超級大盜。

  把皮鞋踩得咚咚響的中森警官在接到通知後火急火燎地順著樓梯從外面趕來,身後還跟著一大批警員。

  黑羽快鬥雙手被反銬,他頂著張假臉死活沒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掉馬的。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是井上千束對怪盜基德的真實身份興趣不大,在限制住基德的行動後並沒有撕下他的易容。

  冷汗在額頭凝成簾,黑羽快鬥扭頭悄悄打量著周圍,心急似在被火燒。

  坐在黑羽快鬥背上的女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井上千束單手托腮,也轉頭開始打量四周:「看樣子你的同伙在這附近?」

  但除了已知的老熟人,她沒能發現第二個有色彩的目標。

  黑羽快鬥自然不敢回答,他僵硬住背脊沉默片刻才再次出聲:「井上警官,你什麼時候退休。」

  井上千束瞥了眼身下的男人:「排除因傷退役和殉職的可能性,我覺得等我到退休的年紀,你應該也差不多偷不動了。」

  「這倒也是。」

  熟悉的老人出現在視野,黑羽快鬥朝對方瘋狂眨眼,余光卻瞥見吹胡子瞪眼的中森警官出現在樓梯間並帶人朝他所在的位置衝了過來。

  黑壓壓撲過來的搜查二課警察身後聚著怒氣,很難叫人相信這其中沒有夾雜個人恩怨。黑羽快鬥驚恐地看著向他整齊奔來的警察,五官已經擠成個大寫的慘字。

  「噫!」

  爺爺你再不救我,就真的要失去我了!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無人關注的角落處煙霧忽起。千束他們被響動吸引著轉頭的瞬間,類似響炮落地的砰砰聲在各個方向響起。不過須臾,整個大廳就被濃煙所籠罩。

  雙鬢蒼白但依舊身手矯健的老人躡手躡腳靠近,用浸了藥物的帕子捂住井上千束的口鼻試圖讓她暫時睡一覺。但下一秒,他就被井上千束反手扭住胳膊給甩了出去。

  身體和瓷磚碰撞發出響動,但這不過一眨眼的空檔已足夠黑羽快鬥從千束的扼制中逃脫。

  滿級解鎖技能點的青年直接掙脫手腕間的□□,憑借極強的短時記憶在煙霧中摸索著就奔向窗台翻身而下。

  然後被突然彈出的漁網給牢牢套住,被樹枝勾著掛在一樓和二樓的高度間。

  黑羽快鬥:「……?」

  因為我上次是跳窗逃的,所以你就在各處窗戶外都布置了機關是嗎!這麼多窗戶,你怎麼敢這麼浪費納稅人的錢!稅金小偷!

  但待煙霧散去,搜查二課還是跟丟了怪盜基德。

  纏繞在樹杈上的漁網被割開個大洞,貼著瓷磚滑出去幾米的管家也踉蹌著爬起身,揉著背一瘸一拐地混進了人群。

  怪盜抓捕計劃失敗,中森警官帶著一眾警員在千束面前齊刷刷鞠躬道歉,滿臉愧意地說是他們不中用才跟丟了怪盜。

  中森警官甚至還為此寫了一萬字的復盤檢討,搞得井上千束都不好意思說出拒絕再次支援的話——她算是看出來了,搜查二課是真的很努力想要抓住怪盜基德,也是真的沒能力抓住他。

  「放心吧,只要沒有要緊的事,下次我也會繼續幫忙的。」

  結果怪盜基德就隱退了將近三個月,是連鈴木老爺子在報紙上刊登挑釁戰書都無法激起他半分戰意的消極程度。

  暫時消失的黑羽快鬥正忙著研究新套路呢。在設計出新方案和新裝備前,他哪敢現身,送上門讓井上千束刷業績嗎。沒看新聞頭條都從「怪盜基德現身」變成「怪盜基德再次被摁翻在地」了嗎。在確保自己能一雪前恥前,他怪盜基德絕對不要再現身了。

  怪盜基德倒是暫時安分了,但米花街還住著個永不安分的死神小學生。

  也許是千束眼眶下的黑眼圈太嚴重,又或者是警視廳良心發現,松本清長大手一揮直接延長了井上千束的輪休假。

  臨走前,留著八字胡的長官還話裡有話,一臉溫和地告訴千束趁假期多陪陪自己的未婚夫,最好盡快跟松田陣平把婚給結了。

  繃直脊梁都已經要准備離開的井上千束直接頓住敬禮的動作,抿動嘴唇欲言又止。

  警視廳早在她剛回歸時就已經設下「井上千束到底會嫁給誰」賭局並全員參與,眼看這場賭局已經拖了兩年之久,再好的觀眾也快失去耐性。他們現在恨不得直接把井上千束綁在椅子上,在桌上甩下兩張分別寫有萩原和松田名字的婚姻屆讓她立刻選一張填上自己的名字。

  但這可是犯罪,身為警視廳警察怎麼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呢!

  可他們真的好想這麼做啊!

  痛苦又糾結。

  雖然警視廳公安部暗戳戳表示也許可以把婚姻屆加到三張,但介於諸伏景光現在還處於不能見光狀態,他們也只能抱著手臂邊搖頭邊嘖嘴,在心裡默默同情自家上司。

  揉著突突發痛的太陽穴,就差把「求你們快結婚」咆哮出來的松本清長揮揮手示意千束離開。

  結果井上千束前腳剛坐進松田陣平的副駕駛,後腳就收到包括松本清長、佐藤在內若干同事的催婚短信。

  井上千束:「……」

  看著瞬間擠爆郵箱的來自警視廳同僚們的訊息,井上千束抽了下嘴角,默默扭頭看向身側的男人。

  松田陣平把墨鏡疊好掛進上衣口袋,他從身側翻出袋特意繞路搶購的甜品遞給井上千束,一臉疑惑:「怎麼了嗎,這種眼神看我。」

  「不,沒什麼。」

  想也是,以松田陣平的性格,他絕對想不出鼓動警視廳全員催她結婚的奇怪招數。

  松田陣平遞過來的袋子裡擺滿了千束愛吃的點心,七八種點心各裝一盒,擺在千束腿上時能直接摞到她的胸口,量多到一個誇張的地步。

  井上千束蹙眉:「笨蛋,你怎麼買了這麼多。」

  松田陣平瞥了眼千束腿上的點心,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確實買太多了。但當他站在店裡隔著透明櫥窗看見那些點心時,眼前就會浮現井上千束展開笑顏用柔軟的聲音對他撒嬌說謝謝的模樣。

  ——「陣平最好了。」

  ——「陣平超愛我。」

  千束把喜歡的點心塞進嘴裡的樣子也超可愛,像只是來回顫抖小尾巴的白兔子,身後的背景裡也開出一朵朵小花。

  嘴角悄悄勾起,心情大好的松田陣平不知不覺就買了好多。

  心虛地揉了下鼻尖,松田陣平:「你不是喜歡嗎?」

  「喜歡倒是喜歡,但也太多了。」

  「吃不完就給我,我幫你一起吃。」

  「這麼多甜食,小心長胖哦。」

  「那就給研二,把他喊來一起善後。」

  「噗呲,」抬手擋住嘴輕笑出聲,井上千束彎著的眉眼裡散落著無限寵溺:「你這麼對研二,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鬧小情緒。」

  說罷便拆開一盒蛋撻,嗷嗚一聲喂進嘴裡。

  但松田陣平只是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他可不覺得萩原會因此失落。不僅如此,松田陣平甚至都能想像出自家混蛋幼馴染抱著井上千束一個勁撒嬌,讓千束把點心親手喂進他嘴裡的樣子。

  嘖嘴一聲,他突然不爽起來:「算了,吃不掉就丟了吧,他不配。」

  大不了下次不買這麼多。

  手裡捏著半個蛋撻,正鼓著腮幫的井上千束:「……?」

  她瞪著亮晶晶的眸子,嘴上黏著幾粒零碎的蛋撻皮,滿眼茫然——不過短短十來秒的時間,松田陣平到底都腦補了些什麼,怎麼突然就開始吃醋了。

  但更讓松田陣平吃醋的事還在後面——波洛咖啡廳新招了一位俊氣的金發小哥,向來喜歡欣賞帥哥的園子立馬一條短信把井上千束約了過去。

  每每這個時候井上千束都會忍不住感嘆,園子不愧是最沒大小姐脾氣的富家千金。她的歲數都快比園子大上一整輪了,園子還能友好熱情地把她當做聊八卦的閨蜜和知心姐姐。

  「所以降谷零那混蛋現在在毛利小五郎樓下做招待生,而你現在要我送你去咖啡店裡就為了去見他?」

  在聽到金發的一瞬間,松田陣平他們就反應過來園子口中的帥哥招待生是誰。把牙齒咬得咯咯響,松田陣平額角蹦起幾個青筋,他站起身披上外套就准備穿鞋。

  松田陣平:「我跟你一起去。」

  把手高高舉起的萩原研二:「還有我,我也要去~」

  把切好的西瓜放回冰箱,諸伏景光系著圍裙用帕子擦淨手上的水珠,也笑眯眯著加入了隊伍。

  受身份限制,諸伏景光基本白天在警校工作,晚上就回到自己新買的房子——松田陣平樓上——處理公安部的工作。

  因為離得近,警校的工作又很少出現需要加班的情況,就算警視廳公安部那邊偶爾出現狀況也很少需要諸伏景光親自上門,所以做飯的事基本上都被他給承包了。

  堪稱星級大廚的手藝可高興壞了千束,熱衷各式美食的女人每次都會亮著碧色的眸子乖巧端坐在餐桌前,就差把「快投喂我」幾個大字直接寫在臉上。

  有人高興就有人愁,每當這個時候,松田陣平就會抱著胳膊滿臉不爽。但他也無可奈何,總不可能用項圈把小兔子鎖起來吧。

  說到項圈……

  瞥了眼千束脖子上突然多出第三枚戒指的項鏈,松田陣平更換成單手托腮的坐姿,更不爽了。

  兔子吃飽了,那就吃兔子吧。新痕疊舊印,兔子本該雪白的肌膚永遠都會在不被允許窺視的地方出現紅印。

  也許是指印,或者是咬痕,又或許是其他什麼痕跡,誰知道呢。

  為了防止最後一位試圖撬牆角的家伙也打著「鄰居」的名號出現在自己周圍,松田陣平還花心思特意調查過大樓的入住情況。好在空房基本已經賣得七七八八,降谷零大概率是沒機會搬過來做窺視他兔子的壞鄰居了。

  結果還沒來的慶幸,他的小兔子今天居然要主動送上門去找降谷零,那他必須得跟著去。

  但松田陣平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這次吃醋行動居然讓他收獲了超級意外驚喜。

  咖啡店的門被人從外往內推動時叮鈴作響,微笑著說完「歡迎光臨」的金發男人在看清來人的模樣後,彎著雙眉,笑得更開了。

  「要喝點什麼嗎,」安室透笑著聚到千束他們落座的桌邊:「我推薦香橙咖啡。」

  明明是同樣燦爛溫柔的微笑,但在面對千束時,就是莫名讓人覺得他是發自內心地在開心,而非客套。

  熱情滿滿地推薦個不停,恨不得把他認為千束可能會喜歡的飲品挨個介紹一遍。面上笑容的弧度不變,卻讓人恍惚間仿佛看到他身後擺動個不停的大尾巴。

  並不知道兩人關系的鈴木園子和毛利蘭:「……」

  用手肘頂了下自家好姐妹,鈴木園子把手在嘴邊搭成個喇叭的形狀:「喂蘭,你覺不覺安室先生他對千束姐有點太熱情了。」

  「我也覺得,感覺就好像一見鐘情了一樣,」小聲嘀咕後,毛利蘭扭頭看向身側的柯南:「對吧柯南,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柯南雖然告知了小蘭真實身份,但小蘭沒有告知包括園子在內的其他人。

  「啊……?」從進入咖啡廳就一直死死盯著安室透的江戶川柯南直到被小蘭喊了聲名字,才把思緒從自己的世界抽離出來:「是有點。」

  視線從安室透挪向井上千束,柯南垂下心思開始思考對策。根據水無憐奈給出的情報,組織派來了一個叫波本的家伙。

  ——「波本是個能力不輸琴酒的家伙,他非常危險,請務必小心。」

  柯南詢問過赤井秀一的意見,但那個有著奇怪倒睫毛的男人在聽到「波本」的代號後,只是笑得微妙,衝柯南擺擺手就直接轉身走了。

  眼下柯南可以詢問的目標人選只有一個了,那就是眼前正和安室透交談的井上千束。

  抬手在發窩一頓亂抓,如果可以,柯南真的完全不想去和井上千束講話。

  被黑衣組織的事煩擾到快原地爆炸的柯南這廂還在為波本的真實身份而苦惱,那邊安室透已經微笑著問起千束的名字,真就一副一見鐘情的樣子。

  不去管鄰桌已經興奮到捂住嘴小聲尖叫的鈴木園子,井上千束單手托腮笑得無奈:「透,你這是在干什麼?」

  胸腔震動發出一陣清脆的笑,安室透放柔了目光:「千束,好久不見。」

  只四個字卻說得纏綿又眷戀。

  於是隔壁桌的園子扭著身子更興奮了,就連毛利蘭都驚訝地捂住了嘴,視線在安室透和井上千束身上來回瞟。

  恬靜的對視間似乎能盛開出美好的花,但浪漫的水珠尚未來得及凝聚在葉尖,一只大手就握住井上千束的肩膀,把人強勢摟進懷。

  把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松田陣平咧嘴笑著,額角卻崩滿青筋:「你這個混蛋。」

  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搭配上深色西裝,還戴著副黑墨鏡,說松田陣平是道上混的老大哥估計還真有人會信。

  安室透卻好似沒接收到松田陣平的眼刀,只是掛著公式性的笑容,握著紙筆:「需要來點什麼?」

  嗤笑一聲,松田陣平再次放松了身體依靠回沙發。只是摟住井上千束的手未半分卸下力道,大有恨不得把千束直接抱進懷裡讓她坐在他大腿上的架勢。

  手指在桌面敲打兩個來回,松田陣平稍作思考後緩緩道:「來一份三明治。我要番茄能把面包都鋪滿,不留一絲縫隙,但番茄絕對不能相互重疊。平鋪,你懂我的意思嗎。」

  充滿惡意的要求讓安室透抽動了下嘴角,額角也肉眼可見的崩起了個青筋。

  「還有,」松田陣平繼續道:「生菜我只要菜葉,不要菜杆子。」

  微笑著直接哢吧一聲捏碎手裡圓珠筆的安室透:「……還有嗎?」

  松田陣平單手托腮,笑得惡劣:「讓我再想想。」

  安室透:「……?」

  你還真沒完了是吧:)

  從認識起就喜歡互掐的兩人笑容滿面地對視著,目光相接處卻有電光閃過,火花四濺,劈啪作響。一站一坐兩個大男人的身後似乎有兩只大猩猩在進行相撲,火藥味濃郁到能讓人窒住呼吸。鄰桌的小蘭、園子對視一眼,拉著椅子默默往後退開小半截距離,試圖遠離戰場中心。

  井上千束斜著身子窩在松田陣平懷裡,她看著眼前鬥嘴的兩人,盡是無言。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勸架,就被鑽在桌子底下的柯南用手指戳了戳小臂。

  低頭望去,臉上寫滿乖巧和忐忑的小學生用手在嘴邊搭成個喇叭,用口型無聲請求千束跟他出去一趟。

  興許是被井上千束的痛斥罵醒了,又或者單純只是因為害怕井上千束——畢竟那天他可是親眼目睹了怪盜基德是以何種姿勢被井上千束擰著胳膊按翻在地的。把人帶去咖啡廳最角落後,柯南先是把自己得到的情報先一股腦吐了出來,才怯生生地開始向千束發問。

  「灰原現在害怕到不敢出門,」吞咽下一口唾沫,柯南繼續道:「井上警官你知道波本是誰嗎?」

  熟悉的代號讓井上千束也愣了片刻,她扭頭看了眼身後仍在用眼神打架的兩人,回頭重新看向滿臉忐忑的柯南。

  她蹙眉:「赤井秀一沒有告訴你?」

  「沒有。」

  聞言,井上千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嘛,你這麼把FBI當自己人,結果人家什麼都不告訴你。」

  單手托腮,千束歪頭笑得戲謔:「我聽說上次目暮警官出警時,因為朱蒂老師是你的朋友兼FBI,你們就要目暮警官把朱蒂直接從嫌疑人名單裡排除,甚至干預案情推理。」

  千束寫著鄙夷的神態似乎是在說,如果那天出警的人是她,她一定會讓本就在嫌疑人名單裡的朱蒂滾一邊待著去。

  危險的笑容讓柯南瞬間挺直背脊,他吞吞吐吐半天,雖然很想向面對目暮時那樣解釋說「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啊,而且又是FBI,不可能是犯人的」,但如果他真地對千束說出這種話,絕對會吃不了兜著走。

  好在千束沒打算多為難柯南,她挑眉冷哼一聲,豎起一根手指,笑著眨眼丟出個金燦燦的星星:「但看在你對我這麼坦誠的份上,我可以悄悄告訴你一份情報。波本其實是我的人哦,所以不用擔心,他不會傷害灰原的。」

  說罷便不再管一臉呆滯的柯南,拍了拍他的肩就徑直離開。

  身後幾步外,點完單的機動隊惡犬已經開始一唱一和地開始向園子她們講述起「千束的初戀是個渣男」的故事。

  萩原本就高情商會說話,聊起千束的過去,他更是眉飛色舞,把故事講得繪聲繪色。從初戀先生是如何玩失蹤,到對方再次出現時又是如何翻臉不認人,不過三言兩語就勾勒出一個玩弄感情的惡劣男人形像。

  松田陣平抱著胳膊不時附和兩聲,添油加醋,恨不得把那位初戀先生徹底抹黑成徹頭徹尾的渣男。只有諸伏景光蹙眉笑得無奈,抬手不停調和說著「算了算了我們先讓招待生先生去忙吧」的話。

  這回不單單是圓珠筆,微笑著的安室透直接把墊在點單本下方的硬木板也捏了個稀碎。木屑碎在他的手中,空調鼓出來的冷風一吹,碎裂的木屑就像沙粒般掉落在地。

  柯南抽動著嘴角仰頭看向面前笑容滿面但似乎下一刻就要跳起來打人的金發招待生,恍惚間猜到了什麼。

  重新回來的井上千束沒有直接拐去自己那桌,她落座在園子身側,雙手托腮看著隔壁桌鬥嘴的幾人,嘴角不可自控地開始上揚。

  都快三十的人了,還這麼幼稚,真是一群笨蛋。

  不過這樣也挺好。真想快點摧毀掉組織,這樣大家就能再像今天這樣在陽光下吵鬧了。

  接過另一位女招待所端上來的果汁,井上千束咬著吸管不再去管對面幾位笨蛋先生。但即便她沒坐在他們中間,話題也依舊圍繞著她轉悠個不停。

  松田陣平幸災樂禍道:「說起來還真是可惜,我周圍的空房已經全部賣出去了,某個混蛋就算回來也只能搬去別的地方住了。」

  「哈?」已經被徹底按頭坐實「渣男初戀」名號的安室透笑得咬牙切齒:「只要還沒領證,一切就都還有可能。而且你周圍已經入住了兩位偷兔賊,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嘖」,狠狠咂嘴,松田陣平擰眉兀自生了會氣,突然抬頭朝千束這邊喊了一聲:「千束,和我結婚吧!」

  氣勢洶洶,毫無浪漫可言,叫人一時間竟不知他到底是在求婚還是在威脅人。

  手指攪動著吸管,井上千束放柔了目光:「好哦。」

  「看吧,果然被拒……什麼!?」

  包括發表出求婚宣言的松田陣平在內,對面原本還在嬉笑的四人全都瞪大眼睛進入死機狀態,如同被點穴般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井上千束輕笑出聲,她凝視著松田陣平,一字一句:「我剛剛說,好哦。」

  「……誒!?」

  「為什麼!?」

  這下除了被喜悅衝昏頭腦的松田陣平,其余幾人皆是直接炸開了鍋。尖叫聲近乎可以掀翻房頂,一伙人吵吵鬧鬧,恨不得把松田陣平按在地上暴揍一頓以泄心頭之恨。

  雖然不方便在別人的店裡直接打起來,但萩原研二還是用巴西柔術的動作勒住了松田陣平的脖子:「陣平你這個混蛋,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甚至氣到不願意再像之前那樣用親昵的調調喊松田為「小陣平」。

  換做平時萩原研二是打不過松田的,但今天松田實在太高興了。只要能把千束抱回家,讓千束徹底屬於他,被揍就被揍。

  萩原研二收緊勒住松田的胳膊:「不是說好朋友一生一起走嗎,誰先搶跑誰是狗。」

  氣息不暢的松田陣平:「為了千束狗就狗,誰要和你做朋友。」

  萩原研二:「……?」

  干!

  但即便是松田陣平本身也沒意料到千束會突然答應他的求婚,而且還是在這種不夠正式、隨性一提的情況下。他以為千束會如她所說,直到組織破滅才會嫁給他。

  只是組織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破滅,這種事誰知道呢。

  看著打鬧個不停的幾人,井上千束笑得溫柔,彎成月牙的眸子似有流光轉動:「陣平你自求婚至今,已經等了我差不多快三年多了吧。你也二十九了,仔細想想,我是該給你一份承諾和安全感了。」

  千束彎頭,垂落的長發讓她看上去愈發柔軟:「所以我們結婚吧,挑個都休假的日子就去登記。」

  而且你為我舉辦的那場沒有新娘的婚禮,在你心甘情願把自己困死在我的世界時,就注定我一定會嫁給你。

  作者有話說:

  1.我不討厭朱蒂,但安室掉馬的伏筆案件裡,朱蒂明明是嫌疑人,但因為她是FBI,居然就從嫌疑人搖身一變開始參與破案。我:????

  本章千束的行為僅作為一名警察的正常反應,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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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井上千束終於決定和松田陣平進行婚姻登記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警視廳。

  全員獲勝的搜查一課激動到當即預定了米花飯店的座位,決定今晚只要柯南不發威,他們就去好好熱鬧一番。

  但不知為何,搜查一課裡所有人都在擊掌慶祝,就伊達航一個人縮在工位上哭得最厲害。擰著眉毛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那叫一個欣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嫁女兒呢。

  反觀全壓了萩原研二的交通課,利來干練的女警們人人垮著張臉。死氣沉沉,一片慘淡。

  這其中情緒最微妙的當屬小川香織。她知道井上千束自進入警校時起的所有不容易,如今自家好姐妹在愛情長跑上終於修得正果,她高興都來不及。但一想到自家愛豆陪跑七年最終掉出賽道,她就難過到能直接嚎出來。

  於是性子風風火火的香織真的抱著井上千束又哭又笑,一會說著「你一定要幸福哦」的話,一會又嗷嗷叫著為自家偶家痛心。

  「千束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研二真的也很棒的。」

  不顧一旁松田陣平的眼刀,香織在松手前仍不忘做一波說客。她接過井上千束遞過來的紙巾把鼻涕擤干淨,臉上的粉底也早掉得七七八八。

  「乖啦,」溫柔拍著自家小姐妹的背,井上千束蹙眉笑得無奈:「到時候來給我當伴娘,怎麼樣。」

  「嗚……」抽噎個不停,香織用力點頭,卻又在擦干眼淚准備跟著下屬一齊出去巡街時不死心再次回頭:「千束你要是後悔了決定改嫁研二,我也絕對支持你。」

  松田陣平:「喂!?」

  偌大的警視廳,情緒最為妙的大概當屬機動隊。

  手心手背都是肉,松田陣平有多開心,萩原研二就有多失落。偏偏這兩位還都是機動隊的王牌,還是一路高升的職業組,搞得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笑容太大吧,怕被萩原說「我都失戀了你還笑得這麼開心」然後被拎去負重跑圈。不笑吧,又怕松田陣平說「我都要結婚了你還垮著個臉」於是被拎去進行拆彈訓練。

  雖然機動隊惡犬平日裡從來不是好就在乎外界評價的人,更不會被其他人影響情緒,但這幾天情況特殊。無論大喜或是大悲,情緒被頂到峰值時,對情緒的調控能力自然也會跟著變差。

  兩位直系頂頭上司同時經歷結婚和失戀,這都什麼煉獄級辦公環境。爆物處警員蜷縮著身子恨不得直接原地消失,深怕被兩位王牌注意到。拜托了,松田陣平請你趕緊去度蜜月假吧,給他們一點呼吸的空間。

  至於公安部,介於自家上司從始至終都沒在賽道上公開露臉過,他們除了吃瓜也做不了什麼。

  但慘還是降谷零慘。

  除了他的直系上司黑田兵衛,警察廳裡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他對千束的那層心思,就連失戀都悄無聲息的。

  日歷被撕下好幾頁,哪怕其他人再不情願,也終於還是等來了千束和陣平約定好進行婚姻登記的日子。

  對著全身鏡挑挑選選了半個小時才決定穿哪條裙子,井上千束化著精致的全妝,甚至難得地戴上了耳墜。

  今日過後,她就會和松田陣平正式結為夫妻,被冠以「松田」的姓氏。

  明明是休息日,單手插兜倚著車門的卷發男人卻穿著一身裁剪修身的高檔西裝,如同要去執勤一般。他叼著根沒點燃的香煙,雖然戴著墨鏡叫人看不清眉眼,但挑起的唇無不在透露著激動的心情。

  「陣平。」

  柔軟的語調似過境春風,拐著幾個彎地吹過松田陣平的心田,撓得他心頭直癢癢。

  隔著高跟鞋相互磨搓腳尖,井上千束拎著手提包站到松田陣平面前時抿住紅唇。她抬手把一邊長發捋至耳後,眼波流轉,溫柔的眸子染著一絲緊張和羞澀。

  「陣平,我們走吧。」

  但面前的男人只是窒住呼吸呆看她良久,才「嗯」了一聲,拉開車門。

  喉結滾動,松田陣平目不轉定地盯著前方的路況,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身側的女人。他挺直了背脊,活脫脫像個頭一次跟女朋友約會的愣頭青。向來合身的白襯衣此時也因為緊張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勒脖子,讓松田不得不用食指勾住領口不停向外拉扯。

  副駕的井上千束也沒能好到哪裡去。

  車這才開出七八分鐘,她就已經吞咽了好幾次唾液,掏出手機低頭瀏覽著今日新聞,不時用余光透過垂落的烏發偷偷打量身側的男人。

  在車輛緩緩拐過二町區時,商圈外圍掛著的大招牌吸引了松田陣平的注意力。

  ——「重磅推出!最新款奶茶將於x月x日上市!」

  他記得千束素來愛喝奶茶這種從中國傳入的飲品,廣告牌上的日期正式正是今天。

  眼前一亮,松田陣平下意識就把車拐進了商圈規劃的停車位上。

  拉上手剎,松田陣平壓過身子在井上千束額頭落下一吻,而後下車為千束打開車門。

  頂著女人疑惑的目光,他笑道:「你先在這附近逛逛,我去給你買奶茶。」

  直至此刻,井上千束才回憶起眼前商圈二層的奶茶店今日會推出新飲品。

  她挽住松田陣平的胳膊,面露猶豫:「人一定超多,不然還是算了吧。」

  奶茶這種在中國爛大街的東西,在日本也算得上是比較稀缺的美食了。松田陣平腳下踩著的這塊商圈本就人流量大,今天又是奶茶新品上市第一天,店門前一定會排成超級長龍。

  但松田陣平只是勾著嘴角抬手揉了揉千束的發:「所以才讓你在這附近逛逛,我去給你排隊買。」

  他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似乎替千束排半個多小時——甚至更久的隊伍只為買一杯她喜歡的奶茶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唔!」

  井上千束原本還欲再反駁些什麼,但松田陣平抓過千束的手,示意她攤開手掌,然後啪地一聲就把銀行卡拍在了千束的手心。

  「看上什麼就去買,等我電話聯系你。」

  溫熱的男性手掌包裹著千束的手背,松田陣平握著千束的手,手指收緊,被他握在掌心的千束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拽住了那張薄薄的但卻承載了松田承諾的銀行卡。

  「啊對了,密碼的話……」

  松田陣平話說一半便止住了聲音,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游離了片刻才彎腰在千束耳邊低聲繼續。

  臉在一瞬間漲紅,井上千束抬手就往松田陣平的腦袋上狠狠來了一下,把男人敲得捂頭發出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

  咚的悶響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井上千束也不去管松田陣平,捂著快要冒煙的臉蛋一溜煙就跑了,甚至把自己手裡還拽著松田陣平銀行卡的事給忘得一干二淨。

  待千束悶頭狂奔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剛一坐下,看見安靜躺在手裡的屬於松田的銀行卡,她又再次紅了臉。

  「真是的,這個白痴,超級大笨蛋!!」

  碎碎念個不停,試圖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暫時冷靜下來。

  雖然知道不可以用包括生日等在內與個人信息相關的數字做密碼,但松田陣平那個笨蛋,他居然用他們第一次擁抱的日期做銀行卡密碼。

  頭頂已經開始升起白煙,井上千束捂住已經紅到能滴血的臉,弓著腰把上半身蜷縮成一團。她現在恨不得把松田陣平拖到無人的角落,然後像只奶凶奶凶的小狗呲著牙警告他快點把密碼改掉。

  其實松田陣平放進千束手心的銀行卡本就是他特意為她辦理的。

  大概早在交往的第一天就做好了結婚的打算,連婚都還沒求的男人早早就把井上千束劃進了自己的未來,屁顛屁顛跑到銀行特意開了一張卡打算把余生積蓄都交給千束來管理。

  只是在設置密碼時,松田陣平犯了難。

  日本銀行卡的密碼只有四位,生日這種東西立馬就會暴露。交往日期的話,他和千束好像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一起的,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節點。當時松田陣平尚未求婚,自然不存在求婚紀念日。

  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那一個選擇了。於是滿心滿眼都是小兔子的男人把他第一次把兔子吃到口的日子設置成了銀行密碼。只是再濃烈的愛意也不妨礙井上千束在知道密碼的那一刻暴敲松田陣平的腦袋。

  用手掌在臉邊扇風試圖讓臉蛋加速降溫,井上千束幾個深呼吸後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打算趁著松田陣平幫她買奶茶的空檔為他買一份禮物。

  銀黑色的男式手表和松田陣平工作時極具侵略性的風格極搭,表盤內數字後方鑲嵌著菱形透明晶石,輕奢但又不會過分張揚。

  在刷自己的卡結賬時,井上千束瞥見了面前西裝革履的店員別在領帶上的領帶夾。點綴著深藍水晶的銀色夾子在燈光下很是耀眼,叫千束驀然想起有著同樣瞳色的某位長發笨蛋,那家伙自她決定嫁給松田陣平那天起就失落了好久。

  思緒似海浪般不停翻湧,千束在接過店員包裝好的禮盒時禮貌出聲:「請問這附近有西裝店嗎。」

  她買給萩原的條紋領帶和領帶夾已經被他戴了有些年頭了,就當是作為一直以來被萩原照顧的謝禮,買條新的送給他好了。

  降谷零那個笨蛋最近幾個月每次都只睡三四個小時,為了保證睡眠時間甚至常常在洗完澡後有那個毛巾在頭上大力擦傷幾把就直接倒頭就睡。

  干脆給他買個好一點的吹風機吧,總是頂著濕漉漉的頭發睡覺是會引發頭痛的,哪怕他只是有著一頭比女性更容易干的短發。

  至於景……

  井上千束捏著下巴邊走邊思考,也許可以送他剃須刀。為了方便易容,認為自己留胡子更帥氣的男人自假死後下巴就再也沒蓄起過胡茬。

  千束所不知道的事是除了方便易容,諸伏景光不再留胡子的另一個原因是某次用餐時她曾托著下巴,微笑著誇贊景光果然還是不留胡子的樣子更帥氣。

  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到車上時,松田陣平已經單手托腮坐在駕駛座等她。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抿著嘴唇回頭看了千束一眼,又把視線重新投向周圍,一言不發。

  副駕的位置上,杯壁已經凝了不少水珠的新款奶茶就靜靜立在坐墊上。

  「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嗎?」

  松田陣平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松田陣平今天本就緊張得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放,面對他的失態,井上千束也沒有多想。更何況她本身也已經被即將進行結婚登記的喜悅衝昏了頭,只是自顧自把吸管插進奶茶然後就低頭頓頓頓喝了起來。

  車子被緩緩啟動,井上千束單手托腮咬著嘴裡的珍珠,已經開始期待接下來的蜜月之旅。警視廳這次可是很大手筆地直接給他們雙雙批了一個半月的長假。

  手指在車子觸屏版上點動,井上千束哼著喜歡的曲子車輕熟路地打算打開播放器,在按下播放鍵後,響起的卻不是她喜歡並熟悉的歌曲。

  井上千束:「……?」

  松田陣平那個快要把她寵上天的笨蛋早早把歌單全換成了她愛聽的曲子,就算其中偶爾夾雜著幾首他自個聽的歌曲,也絕不是眼下正在播放的這首。

  而且這個風格和曲調,比起松田陣平,似乎更符合已經能頂著安室透假名生活了七年的降谷零的口味。

  不詳的預感開始在心頭醞釀,井上千束僵著手指,只覺得風雨欲來。

  她緩緩轉頭的動作被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顯示屏上「超凶大狼犬」的字樣無不在預示著她接下來即將面對的可怕事實——如果給她打電話的人才是真正的松田陣平,那她身邊正在開車的人又是誰。

  吞咽下舌根處的唾液,千束手指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通話計時出現的一瞬間,松田陣平低沉的嗓音順著聽筒傳來:「我的車不知道為什麼被挪走了,現在剛找回來。你逛得怎麼樣了,我現在來接你?」

  握著手機一時無言的井上千束:「……」

  良久沒得到回應的松田陣平已經坐進駕駛座系上了安全帶,他把手機固定在空調出風口,疑惑出聲:「千束?」

  即便那邊沒有人應答,不好的預感也已經開始在松田陣平心頭堆積。以他對那幾個混蛋的了解,他們絕對不會讓他這麼順利把千束娶回家的。前些天松田陣平還在奇怪他們怎麼會這麼老實,合著原來是在這等著坑他呢。

  另一邊,已經坐上不明人士車子駛出去一大段路的井上千束僵硬著身子緩緩扭頭看向身側的男人,她甚至能聽見自己轉動脖子時發出的生鏽金屬摩擦運轉時的哢哢聲。

  卷發、墨鏡、深色西裝沒有錯,但這叫她眼熟的側顏……

  手掌無語地拍在自己臉上,井上千束頭都大了。她長嘆一口氣,無奈地喚出眼前人的真名:「研二,這車是透的吧。不僅貼了黑色車膜,還把車子內部裝飾也一起做了調整,你們到底想要干什麼?」

  安室透和松田陣平各自擁有了一輛型號相同的跑車,只不過一黑一白,車子內部的裝飾風格也有所區別。

  已經提前預謀好計劃的三人趁著松田陣平和井上千束雙雙下車的空檔,由黑心公安降谷零安排來叉車叉走了松田陣平的車,再由偽裝成松田陣平的萩原研二把已經貼上黑色車膜的同款車型穩穩停進車庫,偽裝成是松田陣平的車子。

  大腦總是容易受到欺騙,曾被井上千束用來蒙蔽中谷的套路如今被三只臭警犬用來忽悠她,並且成功把千束騙上了錯誤的車。

  沒有工藤有希子或貝爾摩德的幫助,根本不會易容的三個大男人就靠著從網上淘來的假發和松田同款墨鏡,再搭配上萩原本就有一套的同款西裝,他成功在千束剛上車時騙過了她匆匆一掃的打量。

  副座上的奶茶也只是基於他們對千束及陣平的了解做出的判斷。

  之所以杯壁上會凝著一層快串成簾的水珠,是因為他們早在奶茶店剛開門營業時就早早買好了最新款,為接下來的偷梁換柱做准備。

  見事情暴露,萩原研二也懶得再裝——他們老早就料想過瞞不了千束多久。一把扯下悶熱的假發和發網,凝著汗珠的長發順應重力散落下來。萩原研二單手扶著方向盤,單手從千束手上拿走她正在通話中的手機,他當著千束的面毫不猶豫地掛下了紅色掛斷鍵,把松田陣平的熊熊怒火隔絕在電話另一頭。

  扭頭笑著朝千束眨眼丟了個wink,萩原笑得燦爛又蠱人:「不愧是千束醬,果然聰明。不過礙於那兩位不方便露臉,只好由我來接你嘍。」

  說罷,他把千束的手機反手塞進自己的外衣內兜,並順勢掏出個紅色絲絨盒拋進井上千束掌心。

  井上千束低頭看著躺在她手心裡的首飾盒:「……?」

  「是小降谷的哦,那家伙讓我轉交給你的戒指。」

  「唔……」

  千束竟然絲毫不覺得意外。

  眉尾下垂,她抿動唇瓣正欲開口說話,萩原研二的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研二,」是安室透的聲音:「接到人了嗎?」

  「放心放心,我現在就在去找你們的路上。」

  「嗯,我們在安全屋等你。」

  說罷,電話那頭的男人就掛斷了電話。

  「安全屋?」井上千束擰著眉頭有些不解:「為什麼要去安全屋。」

  「因為要把千束醬鎖到小陣平找不到的地方呀~」

  笑嘻嘻地說出臨時胡編的糟糕台詞,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的男人臉上寫滿了理直氣壯。如果千束願意,他確實很想把千束藏到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但井上千束只是單手托腮滿臉無奈,低頭又吸了一口奶茶,沒有搭理萩原研二。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沉寂,車載音響仍在咿呀唱著舒緩的民謠。

  松田陣平不厭其煩地打來一個又一個電話,但通通都被萩原掛斷。井上千束在心底默數著通話數量,甚至已經能腦補出松田陣平逐漸暴躁到能捏碎手機的樣子。

  直至電話鈴聲第十八次響起,萩原研二才一臉意料之內又略顯頭大地按下接聽鍵。

  電話剛一接通,聽筒那邊就傳來松田陣平的咆哮聲,是即便不開免提也能震碎惡耳膜的地步:「萩你這個混蛋!你要把我的千束帶到哪裡去!」

  美滋滋的萩原研二:「當然是帶去登記呀~」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而後井上千束聽到了跑車踩油門時獨有的嗡嗡聲。十來分鐘後,透過面前的後視鏡,井上千束終於看到她所熟悉的真正屬於松田陣平的車子出現在身後幾十米外。

  萩原研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笑著踩了把油門:「千束醬,扶穩坐好哦~」

  而後曲線型的車子便向叢林間的獵豹般躥了出去,在車流中飛速穿梭。

  「噫!」

  牢牢抓住扶手,突然提高的車速帶來的強大推背感讓井上千束牢牢貼著座位靠背。她擰頭往後車窗玻璃看去,逐漸被甩開的黑色跑車即將消失在視野範圍時也突然開始提速,踩著油門住了上來。

  絕對不是錯覺,井上千束總感覺她在不斷逼近的黑車身後看到了憤怒的哥斯拉的幻影。

  「哎呀糟糕,」順著後視鏡同樣注意到身後變化的萩原一臉淡定地聳肩:「小陣平的怒意和殺意都已經實體化到這種地步了嗎,他現在肯定已經氣到快要噴火了。要是被小陣平逮到,我絕對會被殺掉的。」

  嘴上說著自己好怕怕的話,實際表現卻坦然到不行。

  「千束醬坐穩了哦,我要第二次提速了。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過飆車了,小降谷這車改裝得不錯,突然有點興奮呢☆~」

  已經生無可戀的井上千束:「……」

  這一天,開車向來中規中矩、遵紀守法的松田陣平突然點亮了飆車技能,只不過最後付出了駕照分被扣光光和十萬字檢討書的慘痛代價。

  至於婚姻登記的事……

  等松田陣平把人搶回來時,准點下班的區役所早就關門大吉,恭候各位明天再大駕光臨。

  而今天好好大鬧了一場的某四只警犬,他們被憤怒的井上千束用湯勺挨個在頭頂敲出一排鼓包,在客廳的地板上跪得整整齊齊。

  氣鼓鼓的井上千束:「還敢嗎?」

  異口同聲:「不敢了。」

  於是光是完成和松田陣平結婚這一簡單事項,井上千束就被折騰了足足三天。

  終於成功改姓松田的精英女警松田千束:呵,男人都是大騙子。

  作者有話說:

  感謝每一位支持我到現在的小伙伴,能被大家喜歡是我的榮幸,真的萬分感性(鞠躬)

  這篇文存在很多不足之處,我只能說未來會不斷進步和改進,爭取寫得更好。也會某一天在文筆進步後,我會把這篇文翻出來,把我認為的不足之處進行一個完善,做一個簡單的善後(大概)。但總之,還是感謝各位的喜歡,愛你們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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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每一位訂閱、評論和向我投霸王票、營養液寶的寶貝。

  這篇文到此算是暫告段落,諸位對我的愛我有好好接收到,不用再給這篇文刷霸王票和營養液了,比心。之後會更新一些包括婚後等在內的各類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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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7章

  驅散黑暗從來不是某個人單槍匹馬就能完成,降谷零不行,工藤新一更不行。

  為了挫敗烏丸集團,整個紅方前僕後繼折斷了無數利刃。組織的摧毀,是整個警視廳傾巢而出、多處地方警署通力合作、無數不能被公開姓名的潛伏者以命相搏換來的結果。

  轟隆作響的爆炸聲中,全副武裝的機動隊抬著十來斤重的防爆盾步伐匆匆。被降谷零帶人圍追堵截到窮途末路的琴酒只是在黑暗中猙獰笑著,用打火機讓整座屋子陷入熊熊烈焰。

  琴酒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死在警察的槍口下,他更不能接受自己狼狽不堪地被銬住雙手押送上車。能終結琴酒的從來只有他自己。

  但比起追擊黑衣組織成員,井上千束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務——她須要趁亂偷出所有APTX藥物的資料。

  大火引起的混亂和尖銳的警報聲已經驚散了大樓多數科研人員,滾滾濃煙裡只有等待千束碰頭的麻衣醫生和幾個尚未來得及離開的組織成員。自宮野志保逃離組織後,本身就是醫學博士的麻衣便成為了接手APTX研究的人選之一,只是進展不算順利罷了。

  井上千束原本是打算把讓麻衣醫生假死,把她從烏丸集團的診所接走。但麻衣主動提出留下,成為了警察廳的協助人。

  麻衣認真記下了每一位接診病患的模樣,再在和千束見面時把對方的細節一一描述出來,由千束畫出對方的肖像並整理成冊,用以輔助後續的收網抓捕行動。

  待井上千束放倒幾個組織殘黨,提著鐵皮箱子把厚厚一沓資料拎出來時,她臉都被熏成了黑色。

  肩膀上布著幾道劃傷,槍膛裡的子彈也已經用光。手臂被烈火燎得火紅一片,隱隱有起泡的跡像,不立刻處理的話大概率會發生感染。但比起現在正在第一線和代號成員廝殺的諸伏景光他們,她已經算傷得松的了。

  街道各處紅藍車燈閃爍個不停,前所未有的收網行動出動了所有在職警員。消防車和救護車也在街道各處穿梭個不停。

  鎖著資料的箱子被交給了警察廳,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復印幾份,在保留原件的情況下把其中一份復印件交給宮野志保,由她研制出對應的解藥。

  井上千束灰頭土臉地從穿著防彈服的警員堆裡鑽出來,剛拆解完最後一枚炸彈的松田陣平已經依靠著機動隊防爆車候在那裡。

  長時間穿戴厚重又不透氣的防爆服,松田陣平似淋過一場大雨般渾身都是汗,柔軟的卷發更是汗涔涔地黏在額頭上。

  「陣平~」

  井上千束笑著張開懷抱向松田陣平奔去,然後被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了片刻的男人抱住腋下直接舉了起來。

  交往這麼多年,頭一遭被舉高高的井上千束:……?

  她眨巴著眼俯視向面前幾個月前才榮幸升級為她的丈夫的男人,一雙穿著女式馬丁靴的腳在空中蕩秋千般前後晃悠。

  「真是的,」松田陣平舉著懷裡的女人,看似指責的言辭卻寫滿了柔軟和無奈:「我身上都是汗,你就這麼撲進來了。」

  「可是我又不嫌棄。」

  井上千束用黏著黑色煙灰的手不死心地伸向松田陣平,試圖索要一個抱抱。但無奈她和松田陣平本就存在一定的身高差,身材比例近乎完美的男人更是四肢修長。

  受「臂長與身高成正比」的因素影響,只消松田陣平把手伸直,哪怕井上千束在女性裡屬於身形修長那一款,她使出吃奶的勁也摸不到松田陣平。

  掙扎無果,井上千束立馬癟嘴進入委屈模式。

  「陣平……」

  「嘖,撒嬌也沒用,你身上有燒傷吧,冒然被我抱進懷會感染的。」

  「可是醫護人員已經幫我處理過傷口了,你瞧,都上好藥還打上厚厚的繃帶了哦。」

  「不行。」

  「哦……」

  腳掌重新踩在地面,井上千束皺著臉撇向一邊,興致缺缺地從喉嚨裡擠出聲哼唧。松田陣平這家伙自從結婚那天起,管得越來越多了。

  自結婚後,井上千束在戶籍上的名字已經改成了「松田千束」。但在警視廳效力的七年裡大家已經喊慣了她「井上警官」,一時也改正不過來——更何況還有某幾只巴不得千束的稱呼永遠不要改過來的警犬從中作梗,於是大家便繼續喊她井上千束。

  雖然已經被冠以了松田陣平的姓氏,賽道看似關閉,但粘人的大狗總是會在出人意料的地方怒刷存在感。

  「醬醬~」

  突然出現的萩原研二不知從哪裡翻出一塊干淨的毯子,他用毯子裹住千束就把人輕輕抱進懷,下巴也在千束額角蹭來蹭去。

  「小氣鬼陣平不願意抱,那就讓研二給千束醬愛的抱抱~」

  突然被當面說壞話的松田陣平:……?

  「萩,這是我老婆!」

  松田陣平把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揪住萩原的後衣領像撕膠帶般把人從千束身上扯下來。

  萩原研二:「哦。」

  從被搖著尾巴的金毛大狗抱進懷,到被黑著臉的黑背大狼犬撕扯開,整套互動像已經演練過上百遍,熟練到讓人忍不住懷疑這種場景私底下到底已經發生過多少次。

  「萩你這家伙,毯子從哪來找來的。」

  「當然是和消防署借的,」一臉戲謔地聳肩,萩原道:「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可不像小陣平,居然拒絕了妻子對愛的索取。」

  「嘖嘖嘖,」鄙夷搖頭,在看向井上千束時萩原又重新掛上元氣又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果然還是我更會體貼人,對吧千束醬~」

  松田陣平:「???」

  井上千束:「……」

  默默把頭扭開,井上千束籠緊肩上的毯子直接轉身走了,壓根沒打算去管身後相愛相殺的幼馴染。這兩個幼稚鬼能互掐一輩子。

  而且以她對這兩個笨蛋的了解……

  井上千束邊走邊在心裡默默數數,在數到三時,身後果然傳來了機動隊惡犬的呼喊聲和咚咚咚疾步追上來的聲音。

  「千束醬等等我嘛~」

  「千束你等我一下。」

  長嘆一口氣,井上千束忍不住肺腑:嗯,都是笨蛋,沒救了。

  針對烏丸集團的雷霆行動在一周後暫告段落,包括烏丸蓮耶在內的主要干部都被處理,除了貝爾摩德。

  那位百變魔女在嗅到空氣裡畸變的危險因子時就直接逃往了俄羅斯。

  組織破滅,終於得以以真實面貌示人的諸伏景光辭去了警校教官一職。

  大受好評的男人在收拾書籍准備離開的那一天,趴在教官辦公室玻璃窗上的警校生把大門堵了個嚴實,笑得無奈的景光最後還是跳窗走的。

  至於降谷零,他因為屢立奇功,成為當年警校六人小隊裡升職最快、職位最高的人。

  但付出的代價是,他是求婚失敗的三只警犬裡唯一一只沒能搬到松田陣平附近和兔子做鄰居的人。

  窗外陽光正好,井上千束系著圍裙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身側是抱著個瓷碗正不停攪拌蛋液的萩原研二。

  懸掛在牆上的電視正放送著七八年前的老牌動漫,自組織破滅後再不用謹小慎微生活的女人像是患上了PTSD,恨不得把因貧困和謹慎而缺席多年的生活日常全都一口氣惡補回來。

  少年漫的主角大喊著必殺技的招式名稱,風撩起窗簾時灑下半寸溫暖,平淡的生活處處寫滿了溫馨,是井上千束曾夢寐過無數次的美好未來。

  筷子攪拌蛋液時敲擊到碗壁發出叮叮脆響,萩原研二睨了眼電視上他中學時就看過的動漫,笑著出聲:「我還以為千束醬你不會更改姓氏呢。」

  「嗯?」

  井上千束只是抱著只兔娃娃,蜷縮著身子坐在沙發上。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甚至沒舍得把視線分予萩原分毫。

  「姓氏的事我倒不是特別介意,但我主動把名字登記成松田千束的時候,陣平那個笨蛋高興了小半個月。」

  萩原研二酸溜溜道:「啊,看出來了。」

  那段時間松田陣平只要一有空就翻出他和千束的合影,單手托腮望著照片一個勁傻笑。

  那股甜蜜勁,別提有多礙眼了。

  「說起來千束醬,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誒?」

  措不及防提到孩子,井上千束愣了下,瞪著眼睛終於舍得把注意力分給萩原研二:「怎麼會突然提到孩子的事。」

  「如果是女兒的話一定會很可愛的吧,小小一只,長得像千束。」

  「萬一長得像陣平呢。」

  「才不要呢~!」

  打蛋液的動作突然用力,瓷碗被敲得哐哐響,萩原似乎在以此表達自己的抗議。停頓了片刻,他試探道:「如果是女兒的話,可以讓我做孩子的干爹嗎?」

  「干爹?」

  從未聽過的詞彙讓井上千束愣神,她皺眉思索半天也沒能從詞庫裡找到相關含義。

  「那是什麼東西?」

  「千速姐前段時間去中國旅游告訴我的,她說那邊會讓孩子認一個干爹,這樣能為孩子消災減難,保佑孩子順利長大。不過千束醬要是不喜歡,讓我做孩子的教父也行,就像電影睡美人裡頭上長角的那個魔女~」

  井上千束:「……」

  「我總感覺比起這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你更想做孩子的親爹。」

  萩原研二:「哪有,我才不是這種人~」

  瞥了眼萩原頭上搖晃個不停的小花,井上千束甚至懶得出聲反駁,她長嘆一口氣,溫柔的語調裡滿是無奈:「真是的,老老實實當你的叔叔,研二先生。」

  「是是是,叔叔就叔叔。」

  忽悠不了大兔子,他難道還不能拐小兔子嗎。真好呢,被縮小版的千束用軟乎乎的聲音喊爸爸。

  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太過燦爛,井上千束抱著抱枕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幾次,才眨巴著眼惴惴不安地收回了視線。

  這些天松田陣平就一直在糾結孩子的事,把柔順的卷發搓得亂糟糟的。反正松田遲早會和千束提這件事,所以不如由萩原先開口,從千束那裡占掉小小兔子「干爹」的身份——雖然計劃以失敗告終就是了。

  心事各異的兩人一左一右分坐在沙發上,通透的房間只有電視的聲音,松田陣平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

  高檔公寓的門鎖已經全部更換成了指紋鎖,金屬大門傳來哢嗒響動,「門已開」的電子女聲響起,松田陣平單手拎著剛脫下的西裝外套,另一只手扯動著領結。他邊弓下腰脫鞋,邊衝客廳出聲:「千束,我回來了」

  心愛之人終於下班,微笑著站起身准備前去迎接的井上千束:「歡……」

  但她才只來得及吐出第一個字,笑眯眯的萩原研二就屁顛屁顛主動湊到了玄關,擋在千束和松田陣平中間。

  萩原研二:「歡迎回來~!」

  故意提高的嗓門蓋過了井上千束溫柔的歡迎聲,他一臉鎮定地站在松田陣平面前,手上依舊攪拌個不停:「小陣平快坐,等我把雞蛋液攪到起泡就可以做最後一道菜了。」

  拎起皮鞋整齊擺放在玄關處的動作徹底頓住,松田陣平宛若慢放般緩緩直起身子。他凝視著面前的男人,眉心緊蹙,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松田陣平:……?

  「你這一副男主人的樣子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的萩原研二:「我當然是來吃飯的呀~」

  松田陣平挑眉:真的嗎,我不信。

  萩原研二只是掛著燦爛的笑,說得振振有詞:「一個人做飯真的超級麻煩。想要把菜量控制在兩頓以內能吃完,就只能做一兩個菜,菜品少得可憐。要是想菜品豐富一點,就會因為做太多而被迫連續吃好幾頓冷飯。」

  「所以千束醬在我的哀求下答應了讓我來蹭飯。嘻嘻,千束醬超好的~」

  「小陣平你放心,我交過伙食費了,絕對不白吃你的。」

  說罷,萩原研二還閉上一只眼朝松田陣平丟出個wink.

  「而且這樣一來,你加班忙不過來的時候,我還可以幫千束醬洗碗做飯,是不是超好。心疼千束醬的你一定不會忍心讓千束醬獨自承包你加班期間的家務活吧。」

  松田陣平:「……」

  雖然很有道理,但我還是很想讓你滾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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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58章

  屋外是淡淡花香,青鳥落在窗框,井上千束一襲白裙坐在梳妝鏡前。

  寬大裙撐在坐下時有點兒硌皮膚,一層疊一層的白色紗質裙上細密散落著閃粉一類的東西,讓整條婚紗在光線下似一顆被精雕細琢的鑽石。

  井上千束就是被被藏匿在寶箱中最耀眼的寶藏。

  微風撩動鬢邊碎發,一點朱唇把千束勻稱的膚色襯得愈發白。

  換上白色小禮裙的園子拉著毛利蘭推門進入,在看到恬靜坐在窗邊似瓷娃娃般的女人時,她激動到原地跺腳:「千束姐超漂亮,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新娘子!」

  千束扭頭看向門口兩位後輩,笑得溫婉:「謝謝。」

  「不過千束姐真的不考慮穿新婚紗嗎?」

  眉眼間是柔軟的月色,千束眼瞼微垂,眼波間流轉著幸福的顏色。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果然還是更想穿這一件。」

  組織破滅後,井上千束決定為松田陣平補上一場盛大的婚禮。鈴木園子從佐藤警官那聽說了當年凄美到能擊碎每位警視廳警員內心的無新娘婚禮一事後,擤著鼻涕哭得稀裡嘩啦,當即打電話給爸爸希望能贊助這場婚禮。

  鈴木家本來安排人推來了一排高檔訂制婚紗,但井上千束堅持要穿松田陣平在三年前唯他一人的婚禮時,他為她精心挑選的那件婚紗。哪怕它的款式放在當下已經有些落伍,在鈴木家贊助的高定婚紗面前更是黯然失色。

  ——「那不然這樣,我讓爸爸請幾位高級設計師把松田警官買的那條婚紗改造一下?既保留原樣,又能變得更美。」

  ——「謝謝園子,但是沒關系的,我想保留它最初的樣子。」

  這件婚紗凝聚了松田陣平對她最濃烈的愛意。愛又怎會過時,真心永不落伍。

  一路風雨,他們依舊是最初的模樣。

  新娘休息間外的過道處,小川香織挽著自家愛豆萩原研二的胳膊,既開心又難過。她巴不得萩原能把松田陣平從正宮娘娘的寶座上擠下來,又怕松田陣平真做了讓千束難過的事,導致被萩原搶占位置。

  不得不反過來哄香織開心的研二蹙著眉,笑得無奈:「喂喂香織,你認真的嗎。該難過、該被安慰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三堀教官抱著胳膊靠在牆角,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情。他最器重的學生,被他當孩子照顧的千束終於結婚了。婚姻登記時他還沒有太多實現,但如今他一襲正裝,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寶貝千束嫁人了。

  三堀當然希望千束過的幸福,松田陣平對千束的付出他也都看在了眼底。但一想到自己千防萬防,心愛的國宴小白菜還是被當年最被他嫌棄的混小子之一給連盆端走了,他就覺得氣悶。

  時至今日,三堀依舊能想起七年多前,他初聞以萩原為首的那幾個小混蛋天天拽著他的寶貝學生到處闖禍時,他揪著鬼塚的衣領恨不得把人送走的憤恨心情。

  搜查一課上上下下全都高興壞了,現在正三三兩兩的簇在大廳聊天,個個眉開眼笑。

  一來他們全員贏下了當年的賭局,二來為了保證婚禮順利進行,警視廳直接出資把江戶川柯南強行空投去了紐約。

  柯南前腳剛上飛機,後腳搜查一課響個不停的報警電話就瞬間安靜了下來。

  已經習慣連軸轉的搜查一課警員也突然閑散了起來,不僅不用加班,甚至執勤時間也可以優哉地坐在辦公桌前泡上一杯熱茶。這要是放在幾個月前,他們連想都不敢想。

  但最高興的人還得當屬怪盜基德。

  研究出一些列新發明、新套路但屢戰屢敗的小青年興奮到連夜向鈴木次郎吉發去了預告函。他就不信了,井上千束難道還能在婚禮當天穿著婚紗出現在鈴木家對他實施逮捕?

  而且聽說尚未恢復本體的工藤新一也被警視廳打包送走了,這麼好的機會,他倒要看看中森警官還能找誰當救兵!

  然後白馬探好死不死就踩著這個時間點從英國飛回了日本。

  怪盜基德在鈴木家看到老宿敵時差點哭出一臉血淚。

  但即便是怪盜基德也無法撼動今日的主角。比起每次都會把珠寶換回來的怪盜小子,警視廳今天更關注顯然更在意即將步入婚禮殿堂的松、井兩人。

  新郎所在的房門被人推開,萩原他們一身新西裝,胸口還別著朵白玫瑰。

  雙手環抱在胸前,萩原傾斜著依靠在房間過道的牆體上:「不愧是鈴木財團,小陣平這身西裝很帥氣嘛。」

  多位設計師圍繞著松田陣平的個人氣質精心設計。既能突顯松田陣平獨有的氣場,又能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胸前的紅玫瑰更是剛剛好壓制住他身上的戾氣。

  禁欲、精英、西裝暴徒……

  多種氣質混雜,反倒讓松田陣平纏繞著一股叫人看不出穿的神秘感,魅力無限。

  松田陣平叼著煙坐在軟椅上抬首望向迎面走來的幾位同期,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眼前便先亮起了白色閃光燈。

  「哢嚓。」

  松田陣平:……?

  笑眯眯把照片發出去的諸伏景光:「陣平今天確實很帥氣呢,千束要是看到照片一定會很開心。」

  他們甚至能想像出僅一牆之隔的新娘休息間內,收到訊息的女人會露出怎樣溫婉的笑容。

  心裡酸酸的,但也無可奈何。

  不過他們不會放棄繼續吃兔子就是了。

  沒有人懷疑諸伏景光的行為動機,直到萩原研二雙手插兜,狀似不經意地點破了諸伏景光的真實目的。

  「小陣平是在抽煙吧,雖然說好了要戒煙。」

  萩原研二聳肩,繼續道:「還記得千束剛被我們找回來時的事嗎,作息不規律會影響那個的質量,然後進一步影響孩子的基因。」

  「那個時候某個人不是因為染上很重的煙癮被千束凶了嗎。」

  與其說諸伏景光是在把松田陣平帥氣的模樣發給千束,不如說是在悄悄告狀——你看,這家伙在抽煙!

  膝蓋都快被戳爛的松田陣平:「……」

  該死,這三個混蛋怎麼現在都還在想著挖牆腳的事。

  他「嘁」了一聲,把嘴裡還剩大半截的香煙摁熄在玻璃缸裡:「我現在只是偶爾才會抽上一根,已經算不上是煙癮了。而是很遺憾,是千束准許我抽的。」

  但對面三人只是笑而不語,似乎在說:「抽吧抽吧,使勁抽。」

  松田陣平:「嘖。」

  他果然還是和這幾個混蛋打一架吧。

  時針緩緩轉動,眼看即將到婚禮時間點,松田陣平逐漸坐立不安起來。

  扯著領結不停活動脖子,想抽煙緩解情緒,但一想到房間裡虎視眈眈的某三只,他滿臉煩躁地把抽出到一半的香煙又給塞回煙盒。

  糾結一番後,松田陣平把身上特意訂做的禮服脫下,又換回了當年婚禮時的黑西裝。白費了鈴木老爺子一番心血,事後大概得去好好道歉一番才行。

  但他果然還是想穿著當年的婚服和千束結婚。

  單手托腮,松田陣平擰眉躺靠在座位上的樣子看似在生氣,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經激動到快要跳起來了。手指急促敲擊著扶手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但松田陣平的心跳比敲擊聲還急促還快,震得他胸口發燙。

  「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喉頭滾動,松田陣平唯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才勉強穩住躁動的情緒。

  「嗯,走吧。」

  漫天花瓣飄落,有鈴木財團加持,整個婚禮現場被升華到了一個奢華的高度。

  頭頂是星辰般閃耀的裝飾,盛開的花鋪滿各個角落。造型燈為井上千束打上一層柔光,她捧著盛開正艷的玫瑰被三堀牽著順著從紅毯一端緩緩走向另一端。

  相似的場景,相同的主角,截然不同的心境。

  井上千束穿著當年松田擅自為她選購的婚紗,踩著水晶高跟向他款款走去。

  松田陣平在看清井上千束身上的裝束時瞪大雙眼,臉上寫滿了動容和錯愕——他以為千束會選擇鈴木家的婚紗。

  在婚服的選擇上,園子神秘兮兮地說要給他一個驚喜,所以直到這一刻前,松田陣平都不知道井上千束會以怎樣的裝束出現在他面前。

  松田陣平不大懂女孩子的心思,用研二的話來說,松田就是個理工臭直男。但松田陣平深知一場盛大的婚禮對每一位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性意味著什麼。

  可他的千束舍棄了奢華的高定婚紗,選擇了已經在衣櫃裡小心存放了四年的舊服裝。

  他們是如此默契。

  回憶和現實重疊,三堀抱著婚紗步步走來的畫面不斷在眼前閃回。眼前被三堀牽著的女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夢,是無法割舍的執念。

  曾被松田陣平親吻落淚的潔白婚紗終於等來了被主人穿上的一天。

  眼眶濕潤,鼻尖發酸。松田陣平抽動著鼻子猛吸一口氣,強行扼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作為全場焦點,井上千束嘴角點綴著笑,放柔了眉眼。被鑽冠固定在發間垂落的白紗模糊了眾人窺探她面容的視線,但周圍人就是能從她身上感受到溫柔的力量。似窗前月色,倒映河畔。

  女人布著傷口和細繭的手被三堀放進松田陣平掌心,蒼老的聲音已經染上歲月的痕跡:「我女兒就拜托你了。」

  松田陣平用力握住井上千束,與心愛之人十指相扣。他鄭重承諾點頭,直勾勾望著身側之人,舍不得移開半分視線。但井上千束只是笑著,任由松田陣平用灼灼目光貪婪地凝視她。

  婚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心卻狂跳不止。在說出那聲「我願意」時,松田陣平更是屏住了呼吸,牽住扣住千束手掌的手也開始顫抖泛涼。

  察覺到松田陣平的慌亂,井上千束不動聲色地用力回握住他。

  溫暖的力量順著手心傳遞向松田陣平,他凝視向身邊微笑著的女人,胸腔內胡亂竄動的情緒像只守在家門口被下班歸家的主人摸頭的大狗。

  他長舒一口氣,也勾起個笑。深邃的眉眼寫滿柔情,簡直叫人看不出他就是當年在警校一言不合就跟降谷零大打出手的急性子。

  「現在,親吻你的新娘。」

  松田陣平顫著手掀起井上千束的頭紗,他摟住女人的細腰,低頭以唇封唇。

  這一吻,用力、虔誠。似在確認懷裡人的真實,又像向公主宣誓的英勇騎士,此生僅守護她一人,一生一世,絕不背叛。

  他此生都將是她的信徒。

  短暫的親吻分離時,井上千束輕聲呼喚著面前人的名字:「陣平。」

  「嗯?」

  紅唇開了又合,井上千束眼神躲閃,猶豫半天才抿開個羞澀的笑:「你會是個好爸爸的。」

  「!!!」

  摟住女人細腰的手僵住,松田陣平似一座雕像般石化在原地,好半天才回神。他瞪大眼睛,薄唇微顫,半天沒能找回舌頭。

  「千束,你……」

  「你、你你……!」

  千束只是洋溢著甜甜的笑,攀著松田陣平的肩,趴進他懷裡。

  耳畔溫柔的聲線似春風,吹亂了松田陣平的心。

  她說:「陣平,你要當爸爸了。」

  故作堅強的男人用力回擁住懷裡的女人,下一秒又迅速松開力道怕弄疼千束。

  他把頭埋在千束頸窩。

  一滴淚,緩緩滑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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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降谷零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這種事獲得和千束獨處的機會——他因為疲勞過度,在安排風見工作時眼前一黑,踉蹌兩步栽了下去。

  待降谷零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杯戶醫院的單人間。鼻尖殘留著消毒水的味道,眼前是空蕩蕩的白。

  第三瓶點滴順著針管彙入血液,泛涼的手指有種失去知覺的錯覺。但小臂處卻有溫熱的觸感,有什麼人正捂著他的胳膊試圖傳遞溫暖。

  降谷零歪頭看去,井上千束就坐在床邊的折疊椅上,一雙手探入被絮中搭在他的胳膊上。女人半闔著眼,蝶翼般的睫毛顫動著,垂落的長發也隨著她點頭的動作晃動。

  「千束!」

  降谷零近乎是從病床上彈起身。

  半夢半醒間被呼喚吵醒的女人從喉嚨裡擠出聲含糊不清的「嗯」,雙眼朦朧地看向降谷零。

  「零,你醒了呀。」

  降谷零沒有急於回答,他站起身瞥了一眼藥水上的標簽。在確認過正在注射的藥水種類後,他基於自身判斷直接拔掉了針管。

  「千束你怎麼會在這,警視廳不是已經批了假讓你在家好好養胎嗎?」

  「我才懷孕四個多月,」千束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飽的樣子:「肚子也還不明顯。不知道黑田長官怎麼想的,這麼早就讓我休假。」

  搜查課原本的總負責是松本清長,但他近期被升職到更高的位置。於是警視廳把黑田兵衛調了回來,由他繼續接手搜查課的工作。

  黑田兵衛當然知道井上千束目前才剛度過妊娠早期,離產假還有好一段時日。但搜查一課這種可能需要實施暴力抓捕、在犯罪現場接觸各類危險品的工作明顯不適合孕婦,井上千束繼續留在警視廳也只能幫忙做一些筆錄相關的工作。

  考慮到千束在懷孕前的瘋狂加班和她為警視廳做出的貢獻,警視廳高層在收到黑田兵衛的報告後大手一揮,直接提前批了千束孕假。

  黑田兵衛才不承認自己主動積極讓千束休假還有另一個因素——在孩子平穩出生前,只要井上千束還在搜查一課工作,某幾位王牌就不會安分待在自己工位上。

  特別是松田陣平。

  即將成為爸爸的男人把坐立不安四個大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托井上千束帶人嚴打化.學類黑產業的福,東京區範圍內的炸.彈案數量直線下降,不用再天天套著防護服到處跑的男人現在除了日常訓練,就只需要處理防暴工作。

  執勤八小時,松田陣平能往返搜查一課三十來趟,跟打卡刷經驗似的。

  最誇張的一次,松田陣平前腳剛跨出搜查一課大門,搜查一課的警員們掐著手表倒數五個數,那位卷毛警官就又折返了回來。

  「千……」

  「你是笨蛋嗎,都說了我沒事。」

  被打腦袋的某位准爸爸不僅不敢還嘴,還一臉心疼地握住井上千束的手反復查看她有沒有把手指直接敲紅。

  無奈嘆氣,頂著周圍自家下屬微妙又揶揄的視線,井上千束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都說一孕傻三年,但為什麼她覺得變傻了的人是松田陣平而不是她。

  不僅是松田,諸伏景光也時常提著各式便當出現在井上千束面前。

  「我怕你會餓,所以准備了水果撈。」

  各式美食換著花樣的來,一天一投喂,每次都能把同辦公室的同事勾得咕嚕一聲咽下口水。

  至於萩原,他說怕千束被孕期內分泌影響會出現心情低落的情況,每天都用心准備了無數小花招,費盡心思哄千束開心。

  除了絕對不能現身的降谷零,其他三位簡直是鉚足了勁,恨不得把井上千束直接變小裝衣兜裡,捧在手心小心呵護。

  明面上看似乎只有三位王牌天天往搜查一課刷存在,但只有黑田兵衛知道他的直系下屬降谷零也整天托著下顎,一臉煩躁地用手指在桌面敲打個不停,偶爾還指示風見去查看千束的情況。

  於是黑田兵衛遞交上去的關於千束孕假一事被迅速批准。

  今天本該是井上千束體檢的日子,但包括松田陣平在內的那幾位身居高位的警犬先生都沒能請到假。結果在三堀陪千束做完體檢打算帶人從醫院離開時,他們遇到了把暈倒的降谷零匆匆送到醫院的風見。

  公安部那邊還有工作沒處理,三堀下午也還有課。於是千束不顧三堀的擔心和反對,主動留了下來。

  單手托腮,井上千束歪著頭坐在病床邊凝視向床上沉睡著的男人。細長的右手食指點在降谷零鼻尖,千束呢喃道:「真笨。」

  她以前就因為瘋狂加班的事訓斥過降谷零幾次,但這個男人每次都是嘴上說著好好好,轉身就又一頭扎進工作堆裡。

  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間寂靜無聲,床頭透明花瓶裡插著一朵盛開的百合花,陽光灑在地板。在醫護人員換過一次藥水後,井上千束用掌心捂住降谷零的胳膊試圖溫暖他泛涼的手,頭卻一點一點地就開始犯困。

  「千束你是笨蛋嗎!」

  然後她就被一小時前被她評價為笨蛋的家伙訓斥了。

  降谷零擰著眉又氣又急,他一轱轆坐起身,直接拔掉手上的點滴,帶出一串血珠。

  「懷孕了還勉強自己,真是的……笨死了!」

  說罷便不顧井上千束的反對,直接把人抱起來放進病床上。末了還不忘貼心地為她蓋上薄被。

  被降谷零的反應給鎮住,井上千束愣了片刻就撐著床打算坐起身。結果剛爬起來半截,就被降谷零扶著肩膀又給按回到床上。

  「零……」

  「現在,睡覺。」

  「那你怎麼辦?」

  「只要你乖乖睡覺,我就在這躺著休息會。你要是不睡覺,我立刻回去加班。」

  「……」

  無奈又意味深長地睨了降谷零一眼,井上千束揪著被褥默默鑽回被窩。

  大概是受懷孕內分泌影響,井上千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這些天總像是蒙著一層水氣,濕漉漉的,像極蹭著主人手掌討厭愛撫的小貓咪。

  她蹙著眉心,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無奈多一些,還是愧意多一些。

  她輕聲道:「零。」

  「嗯,什麼?」

  「你像一個在賭氣的小孩子。」

  「是嗎。」

  降谷零無所謂的揉了把凌亂的金發,針眼處已經不流血了,但先前的胡來還是導致了皮下淤血。

  「那就請千束快點睡覺,照顧一下你面前這位賭氣臭小孩的情緒。」

  「知道了。」

  井上千束確實困了,腹中的胎兒讓她變得更嗜睡也更貪吃,作息也跟著不規律起來。唯一慶幸的是她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呵護著,也沒有出現反胃厭食。

  「那我睡咯?」

  「嗯,睡吧。」

  降谷零凝視著身側闔上眼的女人,頂著著她柔軟恬靜的事項,思緒翻湧。

  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曾期待過眼前的畫面。懷孕的妻子在陽光正好的下午伴著微風淺淺入眠,他坐在她身側,輕哼要舒緩的曲調哄她入睡。

  但他選擇了警察廳,選擇了把自己交給國家。沒法陪伴在井上千束身側,會輸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好在他沒有輸得徹底,也沒有輸得狼狽。

  指尖輕輕敲擊著柔軟的床,降谷零哼唱起搖籃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合時宜,不合對像。

  但他想,便做了。

  在降谷零遙遠到快要褪色的記憶裡,除了會在他受傷時為他擦拭傷口的女醫生,從來沒有過女人在他生命裡扮演過母親的角色。

  大概也沒有人飽含愛意地為他輕輕哼唱過這首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小寶貝……」

  一詞一句,降谷零一改往日姿態。他聲線慵懶溫潤,揉著能滴水的溫柔。

  眼見床上的女人呼吸漸穩,似乎陷入深度睡眠,降谷零也露出個笑。他拎起床頭的外套站起身欲走,卻被人猛地從身後拽住了襯衣下擺。

  回頭望去,先前還睡著的女人正睜著雙眼一瞬不瞬凝視著他。

  井上千束皺眉,開口是語調裡三分不悅,四分委屈:「零,你又騙我。」

  回握住拽緊他襯衣的手,降谷零溫柔地分開井上千束的手指,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褥中。

  「乖,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騙人,我問過風見了,他說你手邊的工作一點也不緊急。他還說警察廳一直都希望他能勸你好好休個假。」

  突然被下屬背刺的降谷零:「唔……」

  眼瞧著降谷零一副猶豫但還是想走的神色,井上千束哼了一聲,干脆側過身背對降谷零。

  井上千束:「快走吧。」

  短短三個字,似乎正努力壓抑著憤怒,溫柔的語氣也不可自控地變了調。

  身後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千束的背影。兀自生氣的女人強迫自己放緩了心情,才坐起身悶悶道:「算了,我也該回去了,不管你了。」

  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坐在床邊套上她那雙鞋帶松垮易穿脫的運動鞋,而後扶著床站起身。拎著外套的降谷零遲疑片刻,上前兩步直接把已經快走到門口的井上千束抱了起來。

  雙腳離地,井上千束下意識反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發出一聲驚呼。

  降谷零在把井上千束重新放回床絮後嘆息一聲,終於服了軟。他把外套丟在床尾,為千束蓋上被子後就坐在床邊開始解領帶。

  深灰色領帶的一頭被降谷零纏繞在自己手腕處,他把醫院的折疊椅放平,脫鞋躺下後把領帶另一頭塞進了床上一臉疑惑的千束手裡。

  「喏,」他抬起右手,晃動著向千束展示出被領帶栓牢的手腕:「你看,大狗已經戴好繩套了,就看小兔子願不願意監督大狗睡覺。」

  「噗呲。」

  忍不住展露出一個明媚笑顏,井上千束側過身子面朝降谷零。她一手握著領帶另一頭,一手枕在頭下。

  似湖泊寧靜的碧色眸子倒映著降谷零的輪廓,她輕笑:「那……午安嘍,警犬先生。」

  「嗯,午安。」

  秒鐘滴嗒轉動,病房內的兩道呼吸漸沉,本該睡著的降谷零卻倏然睜開了眼。他長久凝視著面前的女人,起身在她額角落下個吻:「祝有個好夢,初戀小姐。」

  作者有話說:

  1.感謝評論區科普,日本的「初戀」泛指第一個有好感的人。但本章裡的「初戀」一詞為方便我們自己的文字閱讀習慣,只指「喜歡的第一位異性」。

  2.因為有寶子不了解日本那套體系,所以一個小知識:

  零-警察廳,景光、風見-警視廳公安部。他們不屬於同一個機構,但都屬於「公安警察」。千束屬於「刑事警察」,機動隊是「防暴警察」。在權限上,公安警察>刑事警察/防暴警察。零所在的「警察廳警備部」對景光、風見待的「警視廳公安部」有直接調動指揮的權力,所以零的權力>景光、風見。

  -


第160章

  松田陣平把房子賣了。

  正如女孩子會幻想和關系親密的閨蜜一起買一套大別墅共住,相識八年之久的四位警官在經歷諸多磨難,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後,也選擇了聚在一起。

  二樓歸屬某三只妄圖偷兔子的敗犬,三樓歸屬松田一家三口。

  平時各自忙碌。都休息的時候,警官們就會買一堆食材和成品,拼湊出滿桌料理。然後舉著啤酒一邊用客廳的大電視放電影或者棒球比賽,一邊暢談最近幾天發生的趣事。

  除了生活便利,這棟別墅還大大方便了降谷零和千束的工作——終於恢復成原來身體工藤新一太過邪乎,走哪哪死人的詛咒雖有衰減的趨勢,但至今仍在生效。

  警察廳希望降谷零盯緊工藤新一,搜查一課也迫切渴望掌握工藤新一的第一手動態。

  現在只要工藤新一在非上課時間跨出工藤大宅,搜查一課就必定能在十秒鐘後收到井上千束發來的郵件:

  ——「工藤新一已出門。」

  於是原本在悠哉悠哉坐著喝茶的刑事警察們迅速進入戰鬥准備狀態。

  事實上警察廳曾就此展開過激烈的討論——如果囚禁工藤新一能為東京帶來安寧,他們要不要動手。

  最後還是降谷零把這個荒誕但又意外合理的方案給摁下去,才為毫不知情的工藤新一免去了一大堆麻煩。

  「但工藤新一要是再吃裡扒外和那幾個美國人攪和在一起,我不介意重啟被廢棄的逮捕方案。」

  聽完降谷零的發言,井上千束稍作沉默:「那我覺得你離逮捕他應該不遠了。」

  降谷零:「……」

  雖然很想反駁,卻又覺得無言以對。

  獨屬於松田愛的嬰兒室內,牆角蘑菇型的小夜燈散發著微弱幽光,剛足月的女嬰呢喃軟語幾聲,從嘴裡吐出個奶泡,被諸伏景光哄著睡著了。

  該說不愧是七年來次次都在教官口中高票當選「適嫁」榜單第一的男人嗎,諸伏景光在哄嬰兒入睡這方面比孩子真正的父親松田陣平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嬰兒室的門被推開,門口的金發男人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諸伏景光墊著腳尖慢慢走出房間,關門的動作極輕。門縫被合上的一瞬間,他們不約而同瞥向嬰兒車上方旋轉的床鈴。

  研二那家伙!

  松田陣平原本買了一個可愛的床鈴。從懸掛處向四周散開的分支上掛滿造型各異的卡通動物,憨厚。風吹過時,床鈴還會順著風的方向轉個不停,牢牢吸引住襁褓中孩子的目光。

  但是!

  前些天萩原研二捏著下巴直勾勾盯著風鈴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不出半個小時他就拎著工具箱把床鈴給拆走了。

  那家伙拎著床鈴縮在臥室鼓搗了兩天,從外面買來熱縮片、刻刀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起初大家還沒當一回事,但當萩原拎著被他改裝過的床鈴重新掛回嬰兒車正上方時,松田陣平發現了問題——床鈴上原本的小動物全部被萩原替換成了他親自手繪制的Q版金毛和Q版研二。

  只要松田愛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躺在嬰兒床上,最先映入眼簾的就必定是懸在半空的萩原研二的卡通造型。

  就像洗腦的廣告,管你知不知道其中含義,先把東西種進你腦子裡。

  沒搶到大兔子的壞蛋金毛從千束懷孕時起就已經開始認真貫徹落實他的「拐跑小小兔子」計劃了。

  可愛的小小千束,他拐定了。

  先是每天都跑來貼著千束的肚子說話,頻率都快趕上松田陣平了。

  眼巴巴等著小兔子出生的萩原研二:「小寶貝快點出生,到時候研二叔叔帶著你到處玩。」

  笑得無奈的井上千束:「快了,只有三個月了。」

  癟著嘴一個勁撒嬌的萩原:「等待愛醬的日子度日如年。」

  之後萩原又一副准爸爸的模樣,哼著小曲跟著松田陣平一起報了奶爸培訓班。

  扭頭看向身側笑眯眯的自家幼馴染,松田陣平從眼底擠出個碩大的問號:「萩你這家伙,來上這種課是想干嘛?」

  「我遲早也會當爸爸的啊,來上這種課有什麼奇怪的。每一個負責任的男人都該好好學習怎麼當爸爸吧。」

  一臉理直氣壯,說的話也叫人找不出漏洞。但松田陣平就是下意識警鈴大作,恨不得直接揪住萩原的襯衣把他從奶爸培訓班的窗戶丟出去。

  罵人的話在舌根轉了幾個來回,松田陣平扭頭看向另一側的金發男人,咬牙切齒道:「那你呢,降谷零。你又是因為什麼跑來上奶爸課。」

  降谷零笑得無辜:「你是知道的,雖然組織已經破滅了,但未來說不定還會有偽裝工作。多學一點才能幫助我更好的融入各類角色。」

  松田陣平:「……」

  好有道理,但我不相信你。

  待松田陣平一臉不爽地拉門垮進培訓教室,他就和早早坐進最前排的諸伏景光撞上了視線。

  已經把筆記本攤開准備好上課的貓貓眼男人衝松田陣平微笑點頭,卻叫松田陣平無端抽了兩下嘴角。

  松田陣平:……干!

  把自己甩進座位,松田陣平甚至懶得問諸伏景光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單手撐著下顎,松田陣平不爽到極點:「這幾個混蛋。」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

  起碼孩子出生後,松田陣平加班忙到回不來時有人能接手幫忙照顧孩子。

  就連某位聞名警察廳的內卷狂魔也終於舍得提早回家,把咿咿呀呀的孩子抱在懷裡逗弄個不停。

  至於孩子的母親……

  松田陣平早在千束懷孕初期就想好了要包攬下照顧嬰兒的一系列家務,壓根沒打算讓千束辛苦。

  「千束你好好休息,孩子我會照顧好的。」

  「既然說要休息,那可以請你先把我放下來嗎?」

  「……」

  「騙子。……嘶,笨蛋你輕一點。」

  大概是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小小的松田愛早早學會了「媽媽」這個詞彙。

  含糊不清的發音軟糯可愛,單音節間拖長了尾調。從嘴裡吐出個金魚泡泡的小寶寶坐在諸伏景光腿上,朝著下樓喝水的女人伸長了小手:「麻麻。」

  香軟奶氣的聲音剛落地,客廳裡原本忙著研究市面上新型炸.彈的機動隊惡犬和打電話向風見交代工作事項降谷零全在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就連抱著松田愛的諸伏景光也愣在原地,半天沒能回神。

  液晶電視裡扭來扭去的卡通主角搖著手說再見,吵嚷歡樂的片尾曲唱至一半,客廳裡的五人才張大嘴驚呼出聲。

  「誒!!?」

  向來遇事鎮定的精英警官集體變成豆豆眼,井上千束才只來得及把松田愛抱進懷裡,萩原研二就吭哧吭哧擠了過來。

  一雙蔚藍色的下垂眼亮晶晶的,好似有星辰閃爍其中。

  笑眯眯的長發男人用手指向自己:「愛醬,跟我學,爸~爸~」

  然後就被黑著臉咬牙切齒的松田陣平一把揪住後衣領,向拖沙袋一樣把萩原研二拖走了。朝松田愛伸長了手的男人在被拖走時,腳後跟還在松軟的地毯上留下兩條長長的拖痕。

  「愛醬,爸~爸~」

  漸行漸遠的聲音依舊不死心地試圖拐走松田愛。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萩你這家伙!」

  遠處的兩人沉寂須臾,而後響起萩原研二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呼救聲。

  學會了「媽媽」一詞後,尚未滿周歲的小豆丁就學會了喊「爸爸」。

  咿咿呀呀的吐詞仿佛舌頭打結,圓滾滾的松田愛伸著小胳膊喊爸爸的樣子就是讓人忍不住想抱住她又親又蹭。

  被自家小寶貝第一次喊爸爸,松田陣平別提有多興奮了。向來臭臉的男人在辦公室裡托著下顎,時不時扯動嘴角露出個有些傻氣的笑容,好似剛陷入熱情的青春期少年。

  但松田陣平還沒來記得開心太久,事情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他發現某幾個混蛋打算拐跑他的寶貝女兒。

  那天松田陣平休息,他抱著松田愛坐在警視廳公共休息區准備接井上千束下班。

  小小的愛醬雖然繼承了井上千束柔軟的五官線條,但像松田陣平的地方要更多一些。

  天藍色的眼睛水靈靈的,額前零碎的劉海微卷。即便松田陣平獨自離開去了趟衛生間,把愛醬暫時交給了大廳的女警照料,過路的其他警員也能一眼猜出愛醬的父親。

  粉嫩的小裙子讓抱著奶瓶的松田愛看上去像個可愛的毛絨娃娃。她扎著兩個小揪揪,頭頂別著兩個兔耳朵形狀的發卡,腰間還掛這個圓滾滾的胡蘿蔔形狀的包包。

  小丫頭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還沒成年人半個巴掌大的小腳腳夠不著地,在空中前後晃悠著像在蕩秋千。

  松田愛嘟著肉呼呼的小臉蛋乖巧喝奶,不時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四周。她不哭也不鬧,更不上前打擾,就只是用懵懂無知的小眼神四處張望。不消片刻,松田愛周圍就聚集了一堆被她呆萌的樣子甜到心窩裡的各課室警官。

  萩原研二就是在這個時候帶著自家警員從外面回來的。

  聚集作一團的人群吸引了這位爆物處負責人的注意力,他扒開擁擠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被女警們抱著親來親去的松田愛。

  小丫頭在看到萩原研二時也亮起了眼睛,她坐在一個交通課女警懷裡朝穿著厚重的機動隊防護服的男人伸出小胳膊:「PAPA,抱。」

  奇怪的發音讓周圍人愣了一瞬。他們看了眼笑眯眯從女警懷裡接過松田愛的萩原研二,又看了眼坐在萩原臂彎上朝他伸手一個勁「PAPA」叫個不停的小豆丁,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們沒有理解錯,松田愛口中的「PAPA」,其實是「爸爸」的意思吧。

  所以機動隊惡犬間的鬥爭原來還有番外篇嗎,他們還以為在井上千束改姓松田那天,這段故事就已經告一段落了。

  事實上松田愛根本不理解「父母」的含義,她就零散的學會了幾個詞,現在逮誰都伸著手喊「PAPA」。

  但萩原就不一樣,他知道松田愛的意思,但他不糾正。不僅不糾正,還應得很開心。

  「PAPA~」

  「誒,愛醬真乖~」

  「PAPA。」

  「爸爸在哦。」

  於是萩原研二果不其然被匆匆趕來的松田陣平拖去角落揍了。

  今天的萩原研二也在努力地見縫插針,誓要把愛醬拐去跟他姓。

  作者有話說:

  我今天卡文了,現在才更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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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井上千束後悔極了,她只是想把心思全放在事業上,信了松田陣平那句「會照顧好愛醬」的鬼話。她哪能想到松田愛會被她那位直男老爸和不靠譜的幾位叔叔直接帶歪。

  第一縷陽光灑落房間,松田陣平摁熄鬧鐘洗漱完畢後, 第一件事便是叫醒擁有自己臥室的松田愛。

  父親是機動隊王牌,母親是搜查一課精英警花,在三歲前時常被爸爸抱去警視廳的松田愛在警視廳擁有極高人氣,是在機動隊、搜查一課、交通課都大受歡迎的奶團子。

  不僅如此,松田愛更是憑一己之力征服了井上千束曾經的上司——職位已經比黑田兵衛還高一級的松本清長。

  井上千束帶著無人照料的松田愛去機動隊上班時,好新奇旺盛的小團子背著胡蘿蔔雙肩包在搜查課公共區域探險。但說是探險,教養良好的松田愛也沒有亂翻亂鑽,只是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獲得准許的情況下進行參觀。

  於是她遇到了在大辦公室和目暮警官敘舊的松本清長。

  眼周布著可怖刀疤的男人拉來把椅子坐在目暮警官的辦公桌邊,握著杯罐裝咖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目暮閑聊著。

  身高比辦公桌矮上一大截的小團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費力地墊著腳尖,把手伸得老長也只能從桌面後方探出半截雪白的小爪子。十根手指堪堪搭在桌面邊緣,松田愛甚至連頭上的小揪揪都露不出來。

  「目暮叔叔。」

  「哎呀,是愛醬啊。」

  被目暮警官抱著坐到桌子上時,頂著兩個小揪揪的松田愛扭頭看了眼松本清長,嚇得縮了下脖子。松本清長本以為是自己臉上的舊傷嚇到了孩子——畢竟他家那個剛三歲的小孫子就很怕他臉上的疤。

  但松田愛只是不停攪動著手指,嘟著嘴小聲道:「你們是不是在工作,媽媽說不可以打擾叔叔阿姨們工作。」

  「是在工作,不過現在不忙,可以陪愛醬玩一會。」

  目暮警官扭頭看了眼松本清長,繼續道:「我記得松本長官你和三堀前輩是多年老搭檔吧。」

  聽到熟悉的名字,松田愛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扭頭重新看向身側面容可怖的男人:「叔叔你認識我外公?」

  「不僅認識,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不僅如此,在你老爸把你老媽娶回家前,三堀那家伙還拉著我喝酒倒苦水,絮絮叨叨說了三個小時你爸的壞話。要不是你爸夠走運,不然我估計你現在已經改姓諸伏了。

  當然,這些話松本清長自然不能說出來,他只是笑著摸了摸松田愛的腦袋,問了些別的話題:「你很怕你媽媽?」

  「嗯!」

  用力點頭,松田愛皺著張小臉委屈極了:「媽媽超凶!」

  但比起「凶」這個說法,不如說井上千束是嚴格。

  沒辦法,本該扮演嚴父角色的松田陣平被松田愛拿捏得死死的。雖說松田愛長得更像松田陣平,但五官棱角總歸還是帶著幾分千束的模樣。

  每次松田愛犯錯,只要她揪著小裙子,內八字站著,低著頭鼓著臉蛋淚眼婆娑,可可憐兮兮地目光看向松田或者低頭看地,松田陣平立馬舉手投降。

  如果她再適時的掉兩滴眼淚,或者奶聲奶氣地嗚咽幾聲,松田陣平舉白旗的速度比法國投降的速度還快。

  「不哭不哭,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該凶愛醬。」

  手忙腳亂。

  「嗚……」

  小團子掛著眼淚委屈吧啦。

  「……一個果凍?」

  抽泣兩聲,松田愛帶著哭腔奶聲奶氣:「我要兩個。」

  「好,但是我偷偷給你吃果凍的事不可以告訴你媽媽。」

  「嗯,我要蘋果味的。」

  不僅是松田陣平,另外三位叔叔也被松田愛吃得死死的。只要小團子癟著嘴掉眼淚,他們認錯的速度一個比一個快。

  松田愛沒有什麼心眼,也不懂得利用眼淚為自己謀取好處。但她被訓時是真的很委屈,抱著懷裡的毛絨玩具一個勁抽泣,哭得人心都顫了。

  幾位已經奔三十的大男人不僅拿一個三歲的小朋友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每次達成交易時還要做賊心虛地和松田愛拉鉤,反復叮囑她絕對不可以告訴媽媽。

  待井上千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時,四只一再縱容溺愛松田愛的大警犬已經頂著菠蘿在客廳跪得整整齊齊。

  小小的松田愛則頂著一顆車釐子,跪在了四個大男人最右側。跪坐後顯得更小只的愛醬在爸爸和叔叔們高大身形的襯托下,倒真像一只小奶兔。她鼓起腮幫,癟著嘴淚眼婆娑,一副既不服氣又很委屈的樣子,萌到不行。

  無奈嘆氣,井上千束到底也不舍得真罰愛醬。她借口離開一趟,再回來時,四個大男人依舊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唯獨松田愛如千束所料般已經在松田陣平的背上躺平。

  睡得香甜的小妮子勾著爸爸的脖子,口水順著嘴角在爸爸肩膀處的白襯衣留下圈潮濕的印子。

  跪在地上的松田陣平背著自家小寶貝,頭上頂著個沒削皮的菠蘿。木質地板上躺著根光禿禿的櫻桃杆,一看就知松田愛在睡著前還貪吃地啃掉了自己頭頂上的車釐子。

  「哎。」

  頭大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井上千束除了扮演嚴格的黑臉角色,還能怎麼辦。

  至於三堀教官……

  自從見識過那位向來嚴肅的老教官讓松田愛騎在他脖子上狂奔,只為了能讓松田愛手上的風車動起來,井上千束就放棄了讓他管教松田愛的想法——隔代親的威力實在太可怕了。

  於是井上千束不幸成為了唯一能拿捏松田愛的人。

  幸虧松田愛乖巧聽話,很少搗蛋,所以哪怕被溺愛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可以做。

  待井上千束忙完手頭的工作順著同事的指示到搜查一課三系找自家寶貝女兒時,松田愛已經騎在了松本清長的脖子上一口一個「爺爺」,叫得那叫一個乖巧香甜。

  ……?

  退後兩步重新合上三系的辦公室大門,井上千束瞪著眼睛陷入了沉思——她的女兒是不是有點太受歡迎了。

  但如果一個三兩歲的小團子,長得可愛,聽話懂禮貌,還嘴甜會叫人,真的很難不被長輩喜歡。特別是家裡本身就有年齡相仿的孩子、孫子的老一輩警官,更是恨不得抱過松田愛狠狠親兩口。

  這就導致了另一個後果——松田愛的房間裡堆滿了警視廳各個喜歡她的警官們送來的生日禮物,其中以毛絨玩具居多,大大小小,近乎堆滿半個房間。

  每次松田陣平喊松田愛起床,她都是抱著只小熊睡眼惺忪地從一堆玩具抱枕裡鑽出來,像掉進了童話王國。

  「爸爸早。」

  「去刷牙,然後吃飯。」

  但負責做早餐的人其實是諸伏景光。系著圍裙的男人在把烤好的面包端上桌後就開始打包松田愛的便當。

  褲腿被拽動,諸伏景光蹲下身慈愛地揉了揉松田愛的發窩:「早啊,愛醬。」

  「早,景光叔叔。」

  已經換上黃藍色幼稚園裝的松田愛左右打量一番,在確認松田陣平沒有注意她後,湊到諸伏景光耳邊小聲道:「PAPA。」

  快三歲的松田愛已經可以很好的分清爸爸和叔叔的區別。但就像孩子知道「死亡」的含義卻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松田愛自然也不知道「父親」二字背後沉甸甸的重量。

  試圖誘拐小兔子的黑心薩摩耶笑眯眯地再次揉了揉松田愛的頭,溫柔道:「嗯,真乖。今晚的小餅干零食也會多獎勵愛醬一勺巧克力醬。」

  「好誒~!」

  「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哦,還有記得要好好刷牙,不然要是蛀牙了,我們可能都要被罰。」

  「嗯!」

  對諸伏景光和松田愛的私下交易一無所知,已經系好領結的松田陣平在餐廳出聲提醒道:「愛醬,過來吃早飯了,你圍著景光叔叔干嘛。」

  因為可以多吃一勺巧克力醬而開心到頭頂都豎起小花的松田愛:「來啦~!」

  「快吃吧,一會送你去幼稚園。」

  「爸爸,我可以帶哈羅一起去嗎?」

  「不可以。」

  「好吧……」

  正巧從樓上走下來的降谷零:「愛醬很喜歡哈羅呢。」

  他拉開松田愛身側的椅子落座,拿起桌上的面包咬了一大口:「那今天放學就由我負責接你,怎麼樣?我會帶著哈羅一起去的,讓愛醬上車就能和哈羅一起玩。」

  「好~!」

  降谷零湊到松田愛耳邊小聲耳語:「愛醬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

  「記得哦,」松田愛用手在嘴邊搭成個小喇叭,也低聲道:「這周末也會讓媽媽……」

  松田陣平突然出聲:「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松田愛立馬坐直身體:「在和零叔叔說悄悄,爸爸不可以偷聽!」

  「嘁,誰要偷聽你們講話。」

  把剝好的雞蛋遞給松田愛,松田陣平瞥了眼已經頓頓頓開始喝牛奶的自家小寶貝和一旁笑眯眯的降谷零,他總覺得自己的好兄弟在背著他密謀什麼壞事。

  最慘的還是井上千束,明明圈套的終點就是她,她本人卻對正在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直到某次松田愛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察覺到異常的千束這次板著臉從愛醬口中問出詳細經過。

  揉著眉心一臉頭大的井上千束:「愛醬,那幾個臭叔叔要是再有誰想讓你叫他PAPA,你就告訴我。」

  「哦……」

  松田愛抱著自己的小熊玩偶,嘟著嘴一臉委屈。

  她的哈羅,還有美味的巧克力醬,以及研二叔叔制作的小玩意,以後都沒有了嚶。

  隨著年齡增長,愛醬終於不再會被某幾位警犬哄騙著喊爸爸。但別墅大院內,一種新的雄競悄然孕育。

  松田陣平明明是整個警視廳手指最靈活的警官,在機械和拆彈上的天賦無人能敵,甚至比職位比他高的萩原還要強上一些。

  但就是這麼一個聲名遠揚的機動隊王牌,他偏偏不擅長扎小揪揪。

  相比松田陣平,嘴甜會哄人的萩原研二簡直不要太受松田愛歡迎。

  頂著一頭蓬松卷發的小姑娘每天都會握著串著小星星的頭繩敲開研二叔叔的房門。

  打著哈欠推開房門,萩原研二蹲下身子揉著松田愛的頭。

  「早啊,我的小公主今天想要什麼樣的發型呀~」

  不管頭一天加班到幾點,只要松田愛來找他,他都會盡可能地收斂起疲憊,展開個笑容。

  當初在被井上千束誇贊「意料之外會是個好爸爸」時,萩原研二更是一臉開心,就差直接暗示千束什麼了。

  「研二叔叔早,」上前抱著萩原研二吧唧親一大口,小小的松田愛興奮道:「今天想要貓耳朵,研二叔叔能把我的頭發弄出兩個凸起的小揪揪嗎。」

  「好喲。愛醬先去吃早餐,研二叔叔刷個牙就下來幫你扎貓耳朵。」

  「好~」

  小姑娘哼著兒童,一蹦一跳的就下了樓。

  松田陣平也曾試圖過幫松田愛扎小揪揪,但愛美的小姑娘在對著鏡子比劃半天後。她頂著一高一低不大對稱的小揪揪,嘴一噘就衝自家便宜老爸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爸爸你好笨哦。」

  「我去找研二叔叔去了。」

  「不要爸爸你幫我扎頭。」

  嫌棄的話實體化成一個個箭頭,直接穿透松田陣平的胸膛。

  向來桀驁不馴的男人獨自坐在沙發上下了連續兩天的局部陣雨,被井上千束抱著又親又哄又是摸頭,費盡心思才把人哄好。

  結果一樓大廳另一邊,坐在沙發上踢著小腳的松田愛被萩原研二逗得咯咯笑個不停,烏發也在萩原靈活手指的擺弄下變成可愛的公主頭。

  「哇,好漂亮~!」

  「那當然~」

  「研二叔叔好厲害,愛醬以後可以都找研二叔叔扎揪揪嗎。爸爸超級笨,他都扎不好。」

  「都交給你研二叔叔吧。」

  膝蓋再次中了一箭的松田陣平:「……」

  頭頂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再次烏雲聚集,松田陣平癱在沙發上陷入了自閉。

  但松田愛偶爾也會闖禍。

  最嚴重的一次是父親節,年近五歲的松田愛用小卡片刮花了她老爸的黑色豪車。

  自家小姑娘今天一整天都神神秘秘的,松田陣平隱約猜到了會和父親節有關。他天上平靜,心底卻已經掀起滔天巨浪。

  他的小寶貝終於知道為他過父親節了。

  然後松田陣平就在車庫收到了十萬噸的驚嚇。

  父親節前一天才剛從4S店提的新車安靜地停在車位裡,旁邊是另外幾位警官的車子。

  黑色流線車型,舒適的四人座配置,被擦亮到能倒映出愛醬小臉蛋的車門上被用力劃出幾個醜醜的大字:

  ——「父親節快樂」。

  前面三個字擠占了駕駛座一側整整兩扇車門。到最後兩個字時愛醬發現位置不夠了,她就爬上引擎蓋把「快樂」二字刻在了黑色引擎蓋上。

  嘴唇抿動,松田陣平欲言又止,而後原地捂臉緩緩蹲了下來。

  他聽動了錢包被撕裂的聲音。

  生氣嗎?

  好像也不是那麼生氣,畢竟這是愛醬第一次為他准備父親節禮物。

  開心嗎?

  那可是他昨天才提的新車,他甚至都沒舍得開,車子裡程數現在還是零呢。車門就被不知是鑰匙還是什麼硬物刮出這麼多痕跡。

  而且因為力氣小,劃痕不夠深,松田愛怕爸爸看不到,還反復劃了好幾遍。

  松田愛舉高兩只小手,做出個類似歡呼萬歲的姿勢:「爸爸,父親節快樂~!」

  松田陣平:「……」

  唇瓣張了又合,好半天,松田陣平才從喉嚨裡擠出個悶悶的單音:「……嗯。」

  父親給出的反應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松田愛含著手指疑惑歪頭:「爸爸你不開心嗎?」

  「……不,我很開心。」

  語氣卻喪到跟快哭了一樣。

  「愛醬!」

  是姍姍來遲的井上千束,她在看到車上亂糟糟的字時也頓住了腳步:「你都做了什麼!」

  一臉無知的松田愛:「是爸爸的父親節禮物。」

  井上千束揉著眉心,一陣頭大:「愛醬你不可以這樣做。」

  小姑娘含著手指歪頭,滿臉不解:「為什麼?」

  綿長嘆一口氣,井上千束正打算上前好好和自家小寶貝解釋為什麼不可以在爸爸的車子上刻字,突然出現的降谷零就一把將松田愛抱起。

  降谷零:「陣平爸爸真是壞心眼呢,愛醬這麼努力給他准備禮物,他居然都不開心。」

  原本只是疑惑,伴著淡淡的失落。如今被降谷零這麼一點,松田愛便噘著小嘴,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裡醞釀。

  松田陣平:「……」

  降谷零笑眯眯地讓松田愛坐在他臂彎,摟著小姑娘就把人抱去了他的白車前。

  「但是愛醬可以在我的車上劃哦,如果是父親節禮物,我會全部好好收下的。」甚至可能特意開著被劃著父親節快樂字樣的車到處顯擺。

  「零你這笨蛋!我們好好談談!」

  上前兩步把松田愛從他懷裡抱走,井上千束擰著降谷零的耳朵就把人拖走了。只留下眼淚婆娑的松田愛和蹲在地上絕望捂臉的松田陣平大眼瞪小眼。

  抿著小嘴的松田愛:「爸爸?」

  深吸一口氣,松田陣平是又好氣,又好笑。他長長嘆息一聲,終於認命地把松田愛抱進懷裡:「爸爸很喜歡愛醬的禮物,但是下次不可以在車子上刻字哦,不管是誰的車子都不可以,這樣是不對的。」

  心在滴血,他的新車。

  但心疼歸心疼,松田陣平第二天還是開著被劃得爛兮兮的新車去了警視廳。

  高檔新車上凌亂的劃痕,颯氣的造型和稚嫩的字體,對撞衝突劇烈到讓路過的警員不停回頭注目。

  這件事也因此成了警視廳的笑料,是哪怕松田愛長大也依舊會被警視廳的叔叔阿姨們拎出來反復調侃的話題。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但松田陣平嚴重懷疑他的小棉襖漏風。

  不僅漏風,還吃裡扒外。

  孩子都會被美味的點心吸引,松田愛自然也不例外。每次出門外,松田愛的蘿蔔包包裡都塞滿了諸伏景光親手制作的糖果和果凍。

  不僅如此,不管是被警視廳寵著長大的松田愛還是伊達航家比愛醬年長兩歲的小寶貝,她們都愛極了諸伏景光的手藝。

  只要諸伏景光不上班,她們就會揪著諸伏景光的褲腿,用閃爍著小星星的眼睛眼巴巴望著他:「叔叔,我們想吃小蛋糕。」

  「抱歉,今天不行。昨天才吃過蛋撻,今天又吃小蛋糕,你們媽媽會生氣的。」

  「嗚……」

  「但我可以給你們做酸奶撈。」

  「萬歲~!景光叔叔最棒了~!」

  用小勺子把拌著水果的酸奶大口喂進嘴裡,松田愛開心到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松田愛:「這麼一對比,我爸爸好笨哦,什麼都不會。」

  雖然松田陣平在機動隊業務能力上,放眼全日本都是第一,但還只是孩子的松田愛哪懂這些。她只知道自家老爸不僅做飯不如諸伏景光,扎揪揪也不如萩原研二,就連哄人開心都不如降谷零。

  松田愛噘著小嘴滿臉不解:「除了帥,我爸爸什麼都不會。叔叔他們也很帥啊,也不知道媽媽怎麼會看上我爸爸。」

  伊達小朋友:「你爸爸起碼還有帥,我爸爸才是。不僅什麼都不會,還一點都不好看。」

  微笑著准備洗碗的諸伏景光:「……」

  這種話被爸爸們聽到可能會被打屁股的,但為了維持他在孩子們面前的美好形像,還是替她們保守秘密好了。

  所以松田陣平除了在井上千束的賽道上一馬當先,不管是三堀教官還是松田愛,哪條賽道他都不行。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努力過,起碼生日那天他就送了松田愛一只超可愛的白色小狗。

  精心挑選的白色小奶狗僅比男人的手掌大一點。松田陣平單手握著小狗,把手藏在身後。

  「愛醬,過來一下。」

  剛下班的男人一身西裝,甚至連領帶都沒來得及解開。

  「我給你准備了個小禮物,閉上眼。」

  頭上頂著塑料皇冠的小姑娘聽話地閉上眼,手指拽著自己的衣擺,她臉上寫滿了忐忑和期待。

  「嗷嗚,嗷~!」

  奶聲奶氣的嗷嗚聲,耳邊還有尾巴擺動時的啪嗒聲。

  松田愛睜開眼,毛絨絨的小狗狗被一只大手舉起,就在她鼻尖及幾寸外的地方瘋狂拼命尾巴。

  不過一月多的小奶狗和才五歲的松田愛,一人一狗對視片刻,松田愛眼睛瞬間如星辰般亮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接過爸爸掌心裡的白色小狗,松田愛驚喜到說不出話來。

  好吧她必須承認。

  她的爸爸雖然笨了點,但除了帥,他還有很多很多優點。

  嘴角勾起個甜甜的笑,松田愛撒嬌時的樣子已經越來越像井上千束。

  「謝謝爸爸~」

  「我爸爸天下第一好~」

  「愛醬最愛爸爸了~」

  作者有話說:

  有時候我會思考,我自己真的值得大家喜歡嗎,值得被這麼多人支持嗎。

  第一次寫長篇,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在此,我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支持,能和你們相遇是我的榮幸。感謝每一位購買正版的讀者,多虧你們才有了如今的我。也感謝每一位評論、投營養液和霸王票的寶子,你們讓我感受到了濃烈的愛意。我只能說我會繼續努力,總結不足,盡可能讓下一本質量更好,劇情更精彩。

  不強求什麼,只願我們有緣能再度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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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檸檬味的果子10瓶;畫畫畫到瘋魔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作者: 如如lulu    時間: 2024-7-25 16:46

好看是好看啦!但是希望有分結局,感覺這篇文章蠻適合的,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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