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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穿越重生] 《逍遙樂》作者：某UN【完結＋番外】（輕鬆、父子） [打印本頁]
作者: mi1485    時間: 2008-12-27 02:40     標題: 《逍遙樂》作者：某UN【完結＋番外】（輕鬆、父子）

逍遙樂(父子)的內容簡介……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糊裏糊塗地就被人從十四樓推了下去，這下真是死透了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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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著Word文檔，某UN大喊一聲——
“我要寫輕喜劇！”
於是，《逍遙樂》誕生了……
以上，如有雷同，實屬不幸……
因爲……那是騙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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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UN被雷得多了，也想自個兒雷一次，怨念很久了，終於於日前動工。坑啊坑，想說愛你，不容易啊~~

1.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我從窒息中驟然轉醒，胸腔自動地劇烈起伏著，本能中我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扯動聲帶發出尖細的哭叫聲。

  大腦一片混亂，想不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斷地在人們的手中交接，直到雙眼感覺到光線的照射——貌似是到了某間屋子裏——我才模糊地想起之前發生過什麽事。

  恩，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啦，就是……被人從十四層推了下來罷了……現在回想起來，急速下降時的感覺不能不可謂奇特，看著欄杆那裏的人慢慢變小，變小，心裏竟然是越來越平靜，有一種什麽都停頓了的感覺。的b3

  十四樓……這下真是“實死”了，不死都不是人了吧。那我現在這叫什麽情況？雙眼像蒙了一層膜，五感也不甚清晰，難道是轉世投胎？貌似我還沒見識過地府呢，孟婆湯呢？“帶著前世的記憶轉世”，我現在是這樣嗎？

  不知是不是嬰兒的大腦負荷不了那樣的高速運轉，在感覺自己被放到溫暖的水中時，我難以自製地睡去……

  再次醒來是被吵醒的，睜開眼發現視覺比之前好一點了，聽力竟然已經沒有問題，所以當我吃力轉動頭頸觀察四周時，還聽到了以下的內容。

  “……貴喜，宮主還沒有來？”

  “主子莫急，好不容易有了個小公子，宮主一定會過來的。”

  “昨晚……沒有留下什麽吧？”

  “主子放心，現在全宮的人都知道是清蘭苑的袁公子爲宮主生下了小公子，但沈月苑的沈夫人只生了個女娃。”

  “你確定沒有別的任何人知道？”

  “奴才以性命擔保！”

  那你的命給我行了，現在我也知道了。難怪昨晚我被抛來抛去的，原來又是偷龍轉鳳的把戲，我很想冷笑，但一想到這被人偷來轉去的正是自己時，就無奈地變成苦笑了。

  這裏真是……什麽跟什麽啊？袁公子……難道這是個男人也能生育的世界？而我現在也變成了個男的？但這裏也有女人……嘖嘖，我的親娘沈夫人真是可憐啊，難得生了個孩子，還得被人換了，希望她不知道又或是看開點的好。

  聽剛才的說話，總給人一種古裝劇的感覺……難道不僅去了異時空，還是古代？恩，這也不錯，沒有應試教育不知道可不可以生活得輕鬆一點。

  啊，我忘了還有科舉這東西……

  回過神來時外面剛好轉來小聲的通報：“宮主來了！”

  袁公子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快！快準備迎接！”切，做男人做到你這樣，也真夠失敗的。

  不過，這是否也說明，我的那位“爹”是個很優秀的人。

  不由想起看過的古代皇帝們的畫像，爭寵的姬妾也是一群群的，還不是一樣都樣衰得不得了，不禁打了個冷顫。

  上帝啊，你還是讓我像娘多一點吧，我不介意的。

  身體被抱起到某懷中，大概是那袁公子吧，雖說對他感覺不好，但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聞起來還蠻舒服的。

  門被打開，抱著我的人剛要下跪，一陣天旋地轉，我被一雙大手搶了過去。那手擰著我的脖子正在不停收縮，我能聽見四周人的驚呼和某人憤然的說話。

  “如果你要走，我就立刻掐死他！”

  能流入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帶來的不適讓我大腦發暈，手舞足蹈起來……靠！我才沒那個心思跳舞！我是要告訴捉著我的那個人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死了……

  “不要！”又一個聲音大叫道，聽著裏面真是傷心失望驚慌什麽都有，但還是難掩那清麗的音質。很好，這樣的人一定很漂亮，美人救我啊！

  “那你別走。”我的便宜老爹說道，絲毫沒有放鬆手上的力度。喂，我真的要死了……

  “我……”應該是美人的人吞吞吐吐的，我火大了，救人如救火啊！

  “玄飛，那些都是我遇見你以前的事啊，我向你發誓，在遇見你以後我心裏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你相信我！”

  “傾風……”

  ……還有完沒完啊！

  放棄了讓那人注意我——現在連四周的那些人都不再注意我了。我索性放鬆身體，裝死。

  呃……其實大概也不需要裝了，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識……拜託，我還是個嬰兒啊！

2。
  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哼著kattunforsomebody，就是我離開已經五年了，但是……啊啊！小龜我好想你！

  還有還有還有……嘖嘖，值得我想念的東西真是太多了，最大的遺憾是什麽呢？恩，大概是不能帶著掌上電腦穿越過來吧，很多漫畫很多文章很多音樂我都不能看不能聽了。

  心情原本並不愉快，因爲我是蹺課出來的。今天上午是賈老頭來上四書五經，最討厭了……爲了這，娘不止一次把我掃地出門（我居然要叫他娘……），因爲我老逃這些所謂重要的課程，卻熱中於音律和書畫，而偏偏這些都不能成爲我在這青龍宮中有所作爲的資本。

  不過我可不管，反正不是生我的人，就算是我也不打算把自己賠在這青龍宮裏。人嘛，就該活得舒服點，那麽多束縛爲什麽呢？我就是這樣的了，上輩子如是，這輩子亦然。

  跟著口中的節拍，漫步在花園中。這青龍宮真不愧爲四大門派之一，與白虎門朱雀廷玄武莊並肩于天下武林，我出生在這裏倒也可算是天之驕子……

  驕個屁！不以爲然地撇撇嘴，長這麽大我連我那所謂的爹是圓是扁都還不知道呢，倒是和沒有子祠的幾位姨娘有過不少接觸，同我那只聞其名的大哥的娘交流過幾次。

  死老頭，不要奢望我以後養你……

  一陣破空之聲把我的思緒拉回，才注意到一把利劍正向著我飛來！大驚之下，我直接跌坐在地，一聲裂帛，原本束起的頭髮散落下來。

  “誰？”充滿威嚴地，一個人來到我跟前。

  大難不死啊，大難不死……我正呆坐在地上慶倖自己的好運氣，聽見聲音不禁擡頭。

  一個身型修長的男子，逆光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寶藍的長衫在微風中只有衣擺輕輕晃動，影子蓋在我身上，感覺壓迫得不得了。

  連忙站起身，不動聲色地離開他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地掃了一眼後轉頭就跑！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跑掉，那人沒有追上來。我一路奔回清蘭苑，腦海裏盤算著，那到底是誰呢？

  宮裏的其他公子們？不像，宮主大人我爹喜歡的不是這個類型。兄弟？我只有一個大我十年的哥哥，而那人明顯沒那麽年輕。宮裏的侍衛？應該沒有不明不白就向人甩劍的膽子吧，除非他在這裏身份不低，恩，看那人的衣著，倒有可能……

  管他是誰，總之別給我惹麻煩就好……

  不知不覺中跑過前廳，被正在告狀的賈老先生和正氣得冒煙的我娘捉了個正著。無奈，只得在被提著衣領的情況下，回到書房盯著賈老頭白花花的鬍子發呆……如果我以後長大了，肯定不要留鬍子，老了也不要……的e2

  日子照樣一天天的過。六天前教琴蕭的陶先生給我帶了個西瓜；五天前交上練習的字帖，李先生不發一言，回頭給了我更多新的；四天前原本是要蹺課，誰料賈老頭這次聰明瞭，叫上我娘一大早就給我來了個十面埋伏，乖乖坐了一天；三天前畫了幅素描給陶先生，他女兒貌似挺喜歡這樣的畫法，那畫用的是他帶給我的炭條；兩天前李先生看著我的字搖頭歎息，看了我的素描後立刻開始給我加深水墨畫的功底；昨天賈先生意外地帶上了一條藤條，看得我膽戰心驚，又乖乖坐了一天。今天……今天居然還是賈老頭的課！趁著天還沒亮，我……我還是逃吧！

  摸著黑從窗戶爬出去，後面背著我畫畫用的東西，悄悄地，悄悄地……恩，我想我現在這模樣應該和《騎呢大帝》裏的高岡一樣滑稽。

  憑著常年的逃竄技巧，我成功地逃出了那個小苑。看著身後漆黑的門洞，我不由一笑，好象我現在已經站在這青龍宮的門外，準備逍遙而去。

  轉身跑遠……呵呵，即使不是青龍宮門口，逃得了這個清蘭苑也是好的，做人嘛，知足常樂。

  左拐拐右拐拐，跑進溫心亭。我總覺得這龐大的青龍宮除了侍衛和宮人外就我最清楚這花園了，而最瞭解這花園的便只會是我了。這溫心亭，白天沒什麽特點，但夜晚，尤其是這樣沒有月光的夜晚，漆黑一片中，只有樹影棟棟，詭異異常，卻也……美麗異常。

  哈哈，我這人也許是怪了，要不怎麽會認爲這種猶在鬼蜮的地方好看？

  不過，在這裏……我能無憂無慮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身上的黑衣，更是讓我仿佛融進這片黑色一般。

  解下身上的包袱，擺出畫板紙張，拿起畫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慘白的紙上掃著。

  那是誰呢，當時沒看清，他身後還有個人吧。

  總是在夢裏回到那個場景，在學校天臺，詠聰大聲質問我爲什麽，而我連他說的爲什麽是什麽都還沒弄清楚，就被一把推了下去。

  掉下去的前一刻我看到了隱在暗處的那個人。但那到底是誰？他或她，什麽都看到了吧，詠聰又是個傻瓜，搞不好會爲了這件事賠上自己的前途性命呢。

  筆尖卡地斷掉，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畫上厄然而止的線條，手平靜地舉著。

  “嘖，果然炭條質量還是很一般啊。”拿出小刀，把斷處重新削尖。

  畫著的是個女孩，站在很熱帶的闊葉植物中，吊帶連衣裙，順直的黑髮披散在肩上，鬢邊綴了朵原本應該極豔的大紅花，雙眼直直望著前方，眼神……是我看著會舒服的眼神。

  滿意地在畫紙上塗塗抹抹，用黑白宣泄著靈感。這裏沒有水粉顔料，更沒有PS，要不然，把這幅畫弄成深紅暗綠的，會更好看。

  無奈地撇撇嘴，搖著頭在心中大歎可惜，忽然聽到一句：“畫得不錯。”

  我“登”的一下子跳起來！忽聞耳畔有人聲，何以舉頭無客在？我居然還有心情想起這粵曲的詞兒！

  那人低聲笑了，肯定是看了我那驚慌失措的滑稽樣的緣故。他邊笑著邊從樹影下走出來，我仔細一看，竟然是那天差點一劍把我削了的那個人！

  你……好樣的，上次差點kill了me，這次又來嚇人，看到人家出糗，你還笑！

  這麽一想，當下心裏委屈，又想起自己在這裏連翹家都不自由，更是悲從中來，鼻子一酸，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兒了。

  那人見狀，愣了一下，居然低喝一聲：“不許哭！”

  他這一喝，倒輪到我愣住了。這下可好，心一慌，強忍著的淚水嘩地沖了出來。

  他朝我上前一步，我一下反應過來，也不管拿起的有多少，抄起東西就跑。可才跑出沒兩步，便被那人提著領子擰了回來。

  一驚之下，手裏的東西滾了一地。

  混亂中我下意識地反抗，那人壓制著我的行動，把我抱在懷裏，輕聲哄道：“別怕，乖，不要哭。”

  掙紮不過，我很快恢復平靜。該死的，怎麽在這種時候遇見他，剛剛失態了。

  他見我冷靜下來，剛松了口氣，便被我趁著這機會從他懷裏跳出來，退到他對面，警惕地盯著他。

  他又呆了一下，然後啼笑皆非地說：“你別怕，我只是路過見到你，有點好奇，不會對你怎樣。”

  “你是什麽人？”你說不會我就信了，那我不是犯傻了？

  “我是……振海，蘇振海。”

  蘇振海？不認識。那麽應該不是內苑中的人，但看樣子他在外宮應該挺受重用，因爲能自由進出內宮的只有宮主的心腹。

  “你在這裏幹什麽？”我問。

  “那你又在這裏幹什麽？”他反問。

  我瞪他一眼，很想問他是不是眼睛瞎了。不過雖然他只是員工，而我是宮主的兒子，但他要生氣了把我打個半死，相信我那從未見過的便宜老爹也不會有什麽意見，而看他剛才的表現，也像是那種危險的人，所以我還是沒好氣地回答了：“畫畫。”

  不知道爲什麽，看到我這種樣子他似乎更高興了……變態！欺負小孩子的變態！我不滿地皺了下眉，動身收拾畫具。

  “你這畫……誰教你的？”

  自學的，不行？

  我自顧自收拾東西，不理他。

  “想不到你年紀小小。倒是個小色鬼。”

  我正氣在心頭上，被他這麽無緣無故地一說，心頭火起，啪地折斷了手中的炭條。

  他似乎沒留意到這邊的情況，繼續評論：“不過，雖然所畫的女子衣著暴露，但整幅畫沒有一絲淫糜，倒給人清新怡人之感。而女子的雙眼神采靈動，更是出彩之處，只是……”

  被誇了……

  心情好了不少，聽見他似有疑問的語氣，便擡頭看去，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只見他一手把那幅畫展示給我看，一邊疑惑地說：“雖說眼大靈動，但這女子的雙眼未免……太過大於常人了吧？”

  我不禁得意，你懂什麽，這叫漫•畫！卻只是一把奪過畫稿：“我就喜歡，要你管！”

  蘇振海一怔，隨即了然般大笑道：“哈哈！好一句我就喜歡！”

  當然好，人家麥當勞靠這多賺了多少錢。

  收拾了東西，才想起自己不能回去。正沈思著下一個去處，聽見蘇振海問我：“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四處跑？不怕被捉住了？”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有家歸不得啊。”

  他忍著笑問：“怎麽？犯了事怕回去被罰？”

  “是啊是啊，老夫子拿著大戒尺等著我回去呢。”難得有一個人可以訴苦，而我又不怕他回頭會告訴我娘，於是就回應了起來。

  “夫子？”他的模樣似乎有點詫異。“你是誰？”

  誒？難道他還以爲我是打雜的小童？我的樣子有那麽狼狽麽？

  迎向他的目光，我一臉無辜地報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淩洛，北辰淩洛。”

3。
  他呆呆地看著我，樣子呆極了。當然，我這句話也廢極了。

  撇撇嘴，不管他就要離開。他卻一下拉住我：“你、你是……宮主的兒子？”

  回頭看向他，對他的說法有點不滿。怎麽了，宮主的兒子得罪你了？要你用看妖怪的眼神看我？

  在我的瞪視下回過神來，蘇振海終於打著哈哈解釋：“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裏看見小宮主……”

  ……沈默……

  “如果你沒別的事了，請問能不能讓我走？”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有這態度，又呆了一次。我用力甩開拉著我衣袖的手，轉身離開。

  才走出沒幾步，身體忽然被人從腰部環住，然後一躍而起。大嚇中我捉緊了那只手，片刻後發現我們已經站在全宮最高的建築上。

  高處的風凜冽異常，也令人倍感爽快。俯視下，蔥鬱的山中龐大的青龍宮建築群錯落有致，內宮只剩下零星的燈光，但外宮的幾處殿院，依然燈火通明。

  “在看什麽？”見我一直看著外宮，蘇振海問道。

  我搖了搖頭，心裏悶悶的，答道：“我還沒出去看過呢，也不知道這輩子是不是就困在這裏出不去了。”

  他聞言失笑：“你這小鬼，怎麽這麽老成，小心未老先衰。”

  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才不會呢！”隨即也笑了起來。

  是啊，人嘛，就應該樂觀點，才能活得好一點啊。

  選了塊平坦的地方，他把我放下來。我小心地坐下，目測了下這房頂的高度——乖乖，少說也有十層高吧。腦裏不自覺地閃過落樓時的片段，下意識地抖了抖。

  隨即一隻大手攬過來，把我圈在他的範圍內。“怎麽？冷了？”他含笑地問著，我敢打賭其實他想說的是“你害怕了”。

  切，害怕就害怕了，我是五歲的娃，你咬我啊。心裏不以爲然，表臉上只是撇了撇嘴。

  “你經常這樣子嗎？”我問。

  “恩……以前是，最近很少了。”他用懷念的語氣說道。

  “爲什麽？很忙嗎？”工作啊工作，我以後一定不要找這麽忙的工作，不知道做個琴師好不好？

  “算是吧。”他苦笑了一下，忽而想起了什麽，問我：“你剛剛說的夫子拿著大戒尺等著，是什麽意思？”眉頭一皺：“你是小宮主，宮主的繼承人，難道他們敢對你造次？你娘也不管？”

  “不是啦不是啦，他們沒敢造次！”我連忙解釋，就怕他一個“好心”告訴我的宮主老爹，那時我想蹺課都不行了。

  “是我不喜歡四書五經，所以蹺課了而已。”

  在他驚訝的注視下，我訕笑著說：“然後夫子和娘爲了讓我上課就常常一早來捉我。平時嘛，就是被捉住了我也能偷一下懶什麽的，但昨天夫子居然把戒尺帶來了，這不是要剝奪我的生命樂趣嘛！所以……我就趁早逃出來咯……”

  “哈哈……”

  蘇振海寵溺地弄亂我的頭髮，大笑起來。那個……他就不怕讓人聽見了，來把我們趕下去？

  “小淩洛，不念書是不行的，雖然這些東西是很無趣，但學習它們卻都可對你大有益處。”

  我撇嘴道：“有什麽益處？”

  “以你的身份，將來總會當上宮主之位……”

  “我看不一定，先不說我還有個哥哥，聽說我很快就要有弟弟了。不是說我對此不高興啦，”看見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我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想做什麽宮主，我不是還有個弟弟嘛，幹嘛非要我來當？”

  “你爲什麽不想當宮主？”他疑惑地看著我。

  “那你告訴我，爲什麽我就一定要當宮主？”送他一記白眼，我說道。

  “這……無上的權力，萬貫的家財，數不盡的美人，崇高的地位。”

  “就這樣？”我問，他才恢復一點的臉色又變了。

  “你還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心裏歎了口氣，這人怎麽都這樣？不累嗎？

  想著就說了出來：“得到了又怎樣？不累嗎？”

  他驚異地看著我，我才記起我這個年紀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未免太過靈異。當下撒嬌般道：“好冷，我冷了，我要回去！”

  他回過神來，抱著我一躍而下。這次有了心理準備，仔細地看著四周，覺得好玩極了，不由自住地就感歎起來：“好厲害！”

  “小淩洛想學嗎？”他微笑著看向我，看上去就像剛才的對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然！你能教我嗎？”既然他樂意扮失記憶，我也樂意奉陪。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而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對不起，你一定不能吧。”皺著眉頭，我看著地下，語氣滿是沮喪。“你應該也很忙的吧，而且沒有批准，你也不能經常來內宮。就算來了，我平日也有課要上，難道還得每天這時候溜出來跟你學？”

  “呃……”他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蘇振海皺著眉，低頭跟我說道：“小淩洛，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我搖了搖頭，剛剛那股熱情已經褪了下去，不過還是有點憂鬱。

  “不用了，而且……宮主許不許我學還不知道呢，免得以後他知道了會生氣。”

  蘇振海聞言一震，盯著我：“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疑惑地看著他，爲什麽我不會這麽想？

  “長這麽大，他還沒來看過我一次呢……”不，也許有一次，而在這唯一的一次裏他還企圖置我於死地。

  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甜甜地說：“振海叔叔，上班時間快到了哦！你再不去，可是要被宮主打PP的！”

  蘇振海臉色一黑，隨即無可奈何地摸摸我的頭：“小調皮鬼。”然後一閃身，不見了蹤影。

  收起笑容，露出我一貫淡漠的表情，重重歎了口氣。好了，接下來，去哪里好呢？

4。
  自那晚和蘇振海爬屋頂後，已經七天了。很不幸地，在一連幾次的翹家後的今天，我還是被捉住了。

  手板心剛被戒尺各打了十下，現在紅紅腫腫的痛得要命。娘在一旁正襟危坐，賈老頭晃著戒尺在我面前得意地搖頭晃腦，背著聖賢書。呸！還聖賢，知不知道對兒童體罰等同于虐待，是犯法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紅衣宮人來到了這清蘭苑。娘驚喜異常，忙攜了我出去迎接。

  “袁夫人、二少爺多禮了，巧兒惶恐啊。”在我們行禮前，這巧兒就微笑著止住了。娘要把巧兒請進屋，巧兒謝絕了。

  “巧兒這次來，不過是爲了傳宮主口諭。宮主說，二少爺不喜歡讀書，那就不要勉強了，識得字，可看些閒書便可。另外，二公子也到了習武的年齡，宮主安排了蘇統領蘇大人爲二少爺作師傅。從今天起，二少爺就在原本跟賈先生上課的時候到西院習武吧。”說完還對著賈老頭輕輕一鞠。

  娘和賈老頭啞然。剛剛想起今早打了我的手掌，才作了個眼色要找藉口推託一下，誰料被巧兒這丫頭看見了。娘當即問道：“請問，這是宮主的意思麽？”

  巧兒微微一笑：“巧兒人微言輕，自是不可信……”

  “巧兒妹妹言重了，請待我替淩洛收拾一番，再前往也未遲。”

  娘把我拉進屋裏，給我換了套衣服，即使是夏天，也還是繁繁複複的一件搭一件。我忽然有點明白爲什麽蘇振海知道我是宮主他兒子時，那麽吃驚了。

  感情我以前穿的就是一打雜小童的水平。

  穿好衣服，又替我雙手上藥。娘這時才沈聲問我：“你什麽時候見過你爹了？”

  我爹？心一跳，隨即搖頭：“不知道。”不會是他，他太年輕了，看上去才二十多歲，但我還有個大我十年的哥哥。

  娘挑眉，看了我一眼，複又低下頭去。

  待送我到門口，才低低在我身後說了一句：“小心點。”

  惹得我冷汗直冒。

  我從未去過西院，因爲西院是在和外宮交界的地方，爲了避嫌，內宮的人都不會接近這裏。

  一進西院看見的便是塊很大的空地，穿過空地到大廳，一路上不見一人，只是一進門便看見蘇振海，應該已經等了有一會的了。

  看見我，他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這下終於有點兒樣子了。”

  但我不喜歡這樣啊。

  心裏一不平衡，嘴上我就甜甜地叫了：“振海叔叔。”

  果然，他嘴角抽筋了。

  “從今天起，你要叫我師傅了。”

  “是。”

  “那還不快叫一聲來聽聽？”振海笑眯眯的，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

  我吐吐舌頭，說：“振海師傅。”

  “乖。”振海過來把我一把抱起，我一下不留意，碰到了手臂，不禁小小嘖了一聲。

  留意到異常，他問我：“怎麽了？”

  我搖頭，卻終是被他看到了手上的傷。

  “怎麽回事？”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現在的他充滿了威嚴。

  “今天終於被捉到了。”我撅著嘴道：“如果你能早一天跟宮主說這個事情，我就不用被打啦。”

  他無奈地彈了下我的額頭，說：“你倒有理了。”然後又捧起我的手，仔細察看：“好好上藥了麽？”

  看著他這個認真的樣子，心裏好像有點暖暖的。

  “娘有好好給淩洛上藥哦，而且，師傅給淩洛呼呼，淩洛就不痛了！”我眨巴著大眼睛，笑容燦爛地對他說。

  師傅大人的嘴角再次抽筋。

  接下來的日子，開始有點脫離了常規……幸福得脫離了常規。

  上輩子，我家也是個很大的家族，不過和現在不同的是，上輩子多的是家人，這輩子多的是下人。

  家族大了，便不免總有些摩擦。我媽是小戶人家的女兒，我爸卻是本家的少爺，我從不知道爲什麽他們兩會走到一起，但記事起，家裏的爭鬥已把他倆從我的生活中拉遠——我爸熱中于家裏和公司裏的爭權奪利，我媽則從剛開始的怨婦，轉變成隻懂享受見識短淺的師奶。

  只因爲離婚很麻煩，所以他們一直維持現狀，過著河水不犯井水的生活。

  而在繁忙的學校生活中，在各種流言蜚語背後，我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在他們中，我成了透明人。

  現在，在這裏，我不再是透明人，但他們重視我的原因，也不是我，不過是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

  我不知道哪種情況更可悲。

  自然，我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永遠有比我更可悲的，所以，我一直很滿足很快樂地活著，只是在允許的範圍內，追求一點力所能及的幸福。

  忽然……好象真的有人能看見我了，看見的只是我，因爲剛開始時出現在他面前的便只是我。

  好象，有點高興了。

  這兩個多月裏，每到那幾天我便早早跑到西院去。

  呃……其實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我不敢遲到啦。

  振海很嚴格。不止一次，我在上課途中受傷，但他毫不理會；不止一次，在上完課後我都覺得混身散架，腰酸背痛得不得了，但第二天，課程依舊，強度有增無減；不止一次，烈日當空，或飯時已過，我被曬得頭暈目眩，或餓得手腳無力，他亦不爲所動。

  不過，振海也很溫柔。我受傷了，下課後他總是比誰都緊張，那次跑步扭到了腳，到達終點時他楞是一把抱起我，一路輕功地飛奔回去；每次下課後我癱在大廳的紅木躺椅上時，他總是過來幫我按摩身上的酸軟處，所以我常常躺著躺著就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已經回到清蘭苑的屋子；每一次，我曬得頭暈，又或者餓得無力，他都無不在旁邊陪著我被曬、挨餓。

  其實，要說我學武有什麽苦，他都幾乎感同身受。

  如過沒有以下這些言行的話……

  “你這小鬼，怎麽那麽笨手笨腳的。”受傷後……

  “不會吧，今天才練了多少？真是嬌生慣養的小鬼。”累倒時……

  “小鬼，才這點苦就受不了了？”看著我被曬、挨餓時……

  “喂！我才五歲耶！”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爆發時……

  “怎麽？不行了？”他挑眉看向我。我發現他最近很喜歡這個動作，超挑釁。

  咬咬牙，我狠狠地說：“我真懷疑你是故意的！”

  他只是微笑，我哼一聲，轉回頭去趴著，繼續享受他的按摩服務。

  說實在話，振海的按摩手法真不是蓋的，真不知他是從哪里學來的。

  修長的手指或輕或重地在身上遊移著，溫熱的大掌，所到之處，疲憊酸軟的肌肉都被燙得不住顫抖。皮肉下的血管應該得到疏鬆了吧，也許還都往腦袋湧過去了，頭昏昏沈沈的，越來越想睡了……

  “淩洛，小淩洛？”

  更多的時候，振海是這樣叫我的呢。

  勉強睜開眼，讓他知道我聽見了，只聽見他繼續說：“明天就休息一天，我們出宮去，好不好？”

  “恩……”

  沈重的疲憊感讓我還來不及接受這麽驚人的喜訊，就昏沈地睡去。

5。
  “振海振海振海！我要這個！”

  “哈，想不到小淩洛也喜歡這種小孩子的玩意。”

  “什麽啊，人家就是小孩子嘛！”一手拿著冰糖葫蘆，一手拿著個狐狸面具。哈哈！上輩子我想要一個這樣子的面具好久了！Cosplay啊Cosplay，我心裏永遠的痛……想不到居然能在這裏得到！

  心下高興，把冰糖葫蘆伸到抱著我的振海面前：“振海，你也吃一個吧！”

  振海已經習慣了我平時對他沒大沒小的態度了，笑著咬掉一顆，我又拿回來繼續啃……話說，很不好意思呢，我還太小了，要一次咬掉一顆太高難度，只好慢慢啃。

  今天是這青龍城常青縣的廟會，不知振海是怎麽說服我的宮主老爹，讓他帶我下來的，我真是……我真是愛死他啦！

  心動不如行動，我當即抱住振海的頸脖，蹭著他的臉頰大聲說：“振海叔叔我愛死你了！”強調“叔叔”。

  這一叫把路人甲乙丙丁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來。振海臉色先是一紅，再是一黑，甚是好看。

  我在他耳邊咯咯地笑，他無奈而寵溺地歎了口氣，狠狠地捏了我的臉一把：“小害人精！”

  吐吐舌頭，我決定無視他說的話。

  “振海振海振海！我要那個！”

  從中午鬧到傍晚，我和振海終於把這次廟會從頭到尾的逛了個遍，包括後來才出現在街頭的雜耍，和我們現在身處的這間位於街尾的小茶館。

  而我無論如何還只是個五歲小孩，鬧騰了這麽久，終還是累了。

  振海和我剛在茶館裏坐下，一個灰色布衣就朝我們跑了過來，在振海耳邊說了幾句，就看見振海皺起了眉頭。

  灰衣人離開後，振海望向我，我趕在他說話前說道：“振海你有事吧？那你就去忙你的吧，我也好在這裏休息一下。”

  愕然過後是了然，振海輕輕摸了下我的頭：“對不起了，小淩洛，我先給你叫些點心，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好不？”

  “恩！”我點頭答應。

  看著振海匆忙的身影，我不禁感歎——這工作真辛苦啊。

  隨便咬了兩口點心，我就再沒繼續吃的意思了。嗚呼~好累，四周人來人往的喧嘩居然一點也進不了耳，是身體太累了的緣故吧……我趴在桌子上，瞌睡惡魔和安全天使在打仗。

  惡魔：睡吧睡吧，我好困啊好困啊！

  天使：不行不行！不能睡！這裏太危險了！你看呐，茶館門邊有個猥瑣大叔在死瞪著我呢！

  惡魔：但我就是累了嘛，要睡也不是我想的啊……

  天使：不要啊！睡了會死人的啊！渣都不能剩的啊！

  惡魔：管他的啊，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我多久沒睡過懶覺了？

  天使：恩……好像蠻久的了耶……

  惡魔：好耶！那我就光明正大地睡了！

  天使：（被緘口……拖下）

  我：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是身邊有五個被綁著的小孩，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遇到什麽了。

  也許是因爲我還太小，也許是因爲被捉來時我正在睡眠中，危險程度過低，所以沒有被綁起來。

  爬起來，伸個懶腰，結果被十隻眼睛射殺了。

  好吧好吧，我承認自己是表現得太過放鬆了點，但你們年紀不是都比我大嘛，用得著跟個小朋友過不去嗎？

  掃視一圈，發現被綁的並非都是衣著光鮮的孩子，至少有一個不是，甚至可以說，那孩子是衣衫襤褸，不過從他不怎麽乾淨的臉兒可以看出，這人相貌也是出衆，即使不是，那一雙漆黑的鳳眼也已經足夠彌補。

  這算什麽？貧窮貴公子？希望他不會是什麽背景複雜的人吧，我還想把他撿回去呢！

  嘖嘖，想不到我也有撿人的時候了，真好！

  回過神來時，發現那十隻眼睛射給我的視線開始有點無力了，應該不會是我太入神了，以至於把心理活動擺到臉上放大了吧？

  當下收斂心神，走到那孩子跟前，給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才拉下他封嘴的毛巾。

  “那個，我們一起出去吧，好嗎？”我是很天真很可愛的小朋友哦！

  他只是看著我，不說話。

  我打蛇隨棍上。

  “那個，出去了以後，你能不能經常來和我一起玩？”

  他皺了皺眉，還是沒說話。

  我對他裂嘴一笑：“不說話就算默認了哦！”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他松了綁。趴到門上，探聽了一下外面的情況，再用刀子小心地一陣搗鼓，門也開了。

  吹了下手上的利刃，把它往玉鞘中一插，再往頭上一塞，立刻又成了一支不起眼的發箴。

  招呼那孩子離開，他倒也沒發出什麽大義凜然的感想，倒是地上躺著的一個小孩氣憤不過弄出了些動靜，細看，他眼裏是滿滿的鄙夷和厭惡。

  切，小P孩不懂事，本少爺我不和你計較。隨即領著那孩子，一同溜了出去。

  要溜出這裏，也並非難事，想我北辰淩洛，青龍宮的大花園裏每一處樓閣都能出入自如，更何況這小小的客棧？

  居然把人藏在客棧裏，又不畏忌捉到的是富貴人家的小孩，想必是走南闖北，來頭不小。

  隱在窗外觀察著內裏的人，我轉身看向身後跟著的孩子，他比我足足高出一個頭，但那骨瘦如柴的身板，實在另人擔憂。

  “那個，你能不能留在這裏盯著他們？防止萬一我找了人來了，壞人卻把他們運走了。”

  這是個艱巨的任務，誰知道人販子什麽時候會走？怎麽走？走向哪？萬一我一個不小心，遲了，情況好的是他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被運走，壞的是他被發現又捉回去，一起帶走。

  我正想說還是我來吧，讓他去找人，他卻點了頭。

  漆黑的鳳眼，清澈透亮，給人一種被信任的感覺。

  我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其實我的計劃很簡單，偷偷地找到那些孩子的家人，告訴他們該往哪里找，然後就找到了，大家就能解放了。這很容易，因爲被捉的幾個孩子的來頭也不少，街上尋找的動靜挺引人注目。

  不過我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人販子發現孩子少了兩個，立刻開始轉移。按道理，在那些人趕來之前，他們應該已經跑了。

  那個孩子，在緊要關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帶著一群人販子上演了一場貓捉老鼠，硬是爲我們贏得了不少時間。只是我們趕到時，他正被人一腳踢倒在地上，我看到自己也覺得很痛。

  最後，所有孩子都獲救了以後，我對那個孩子說：“那個……你還痛麽？”

  他還是沈默，只搖了搖頭。

  我接著說：“那……再見，你也要好好保重哦！”

  看著他漂亮的眼眸裏流露出驚詫，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就這樣算了吧，他這人，太傲，這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太無私，太正義，而我不是好人——這樣的人我養不起。

  滿足了顯擺的欲望後，我轉身欲走，卻被那孩子拉住了衣擺。他堅定地看著我的雙眼，說：“月虹，我叫藍月虹。”

  愣了一下，隨即開心地笑了。

  “北辰淩洛，你可以叫我淩洛哦。”

  和藍月虹分開後，左探探，右找找的，我又回到那個小茶館。

  振海給我買的東西都不見了……發現我不見了吧，他會不會很著急？不知道爲什麽，一想起他此刻可能的模樣，我臉上雖然想笑，心裏更多的竟也是著急。

  都說人一急就會亂了方寸，我此刻竟是往人海中沖了過去，等我置身其中時，才想起最好的方法應該是留在茶館裏等振海回來，這樣便不至於兩人會在相互尋找中錯過。

  鬱悶啊，不過反正都出來了，不如繼續找。沿著河畔走了起來，無聊中手往懷中一探，發現狐狸面具竟然還在，拿在手裏，看著那畫得細長的眉眼，又想起振海那爽朗的笑顔來。

  晃神間已經戴上那面具，反應過來時，不禁有些可笑自己還有這般閒情逸致。

  走著走著，才留意到身邊的異樣，舉目四顧，竟是到了放河燈的地方。不似鬧市中的喧囂，人們都靜靜地在河邊小心地許願，手上捧著的燈，河上飄著的燈，河下倒映的燈，燈燈相映，一片眩目的澄紅豔紫。

  一下心血來潮，我爬上就近的一棵樹，往下一看，只見不寬的河上，滿滿地浮著河燈，一朵朵燦爛的燈花，在深沈的夜河上連成斑斕一片，從腳下緩緩流過，似真似幻，猶如夢境。

  多麽……像忘川啊。

  忽然就死了，沒有對生前有些什麽眷戀，卻對那死後的世界帶著種因未知而起的向往……爲什麽呢？爲什麽偏偏是我這樣的人，在終於離開了一個無人挂念的世界後，還要來到另一個被忽略的時空……

  “淩洛！”

  我一個激靈，緩緩轉身看去，只見振海正站在樹下，朝我張開雙臂，急切的呼喚，滿臉的喜悅，激動的眼神，無不衝擊著我的心房。

  “來我這裏，淩洛！”

  到你……那裏，可以嗎？

  “淩洛！”

  那麽堅定，那麽急切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真的……是被忽略的麽？

  摘下面具，我一聲歡呼縱身躍下。

  到底是他接住了跳下來的我，還是我抱緊了撲向的他，已分不清楚。

  “嗚……振海，我好累啊……累死了！”

  一回到振海懷裏，剛剛的緊張，不安，惶恐，惘然，竟似都一下子離我遠去。心一穩下來，身體上的疲憊立刻如潮水般湧過來，眼皮都打架了。

  “好了好了，你是累死了，我可是給你嚇死了。”一邊撫摩著我的頭，這不是擺明瞭引誘我睡嘛。

  “我不管，我要睡了……”邊說著邊在他懷裏尋找最舒服的姿勢，還是振海好，這九月的涼夜裏，就數他最溫暖了，人肉大抱枕。

  “喂！先別睡……”

  “知道了……”

  我模糊地應了一聲，沈沈睡去。

6。
  如是這般又過了個多月，武藝的學習逐漸沒有開始時那麽辛苦，但接下來的課程——內家工夫，卻更難。

  我自問平白比同年的孩子多了十多年的智慧，但對這從未接觸過的東西，還是有點無奈。結果便是振海抽著嘴角顫顫地指著我說：“你不當宮主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挑眉看向他，嘖嘖，我也被教壞了：“謝謝，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他哭笑不得地揉亂我的頭髮：“知不知道，你這小鬼擺出那樣一種老成模樣來，真的很滑稽。”

  還不容我反駁，外間的巧兒便扣門進來。振海見她來了，眉頭不禁又皺起來。

  “老皺眉頭，很容易老的哦。”

  “毒舌的小鬼！”振海眉間總算舒張了一點：“我先回去，你在這好好練功，知道麽？”

  “知道了，振海伯伯。”不能不說，我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但這也是振海的錯，誰讓他寵我的？

  瞪了我一眼，振海便隨巧兒走了。

  我一個人樂得清閒，閉上眼乖乖打坐，不想再睜眼時，天竟已大黑。而我的回神，是因爲有人打擾了。

  一綠衣宮人在房門躬身行禮，道：“蘇大人這幾天公事繁忙，恐怕難以再來爲二少爺指導，讓二少爺這半月裏都不用到西院了。”

  我點了點頭，不禁再一次感歎振海他們的勞碌命。

  下次他回來的時候，讓他帶我到廚房去，露兩手來慰勞慰勞他吧！哈哈，他一定會大嚇一驚！

  想著便從床塌上跳下來，回清蘭苑去。

  才跑到西院院門，忽然一潑冷水朝我潑來！雖然我的身手也算敏捷，但無奈遭人突襲，也被潑了個正著。

  “死小狐狸！合著你那狐狸精的娘搶了我爹爹！明明是男的，不要臉！”

  勉強抹了把臉，定睛一看，居然是幾個小女孩，看上去都比我大，穿得是那個花俏，對著我就是一通漫駡，儼然一群小麻雀。

  “吵吵吵吵什麽吵？煩死啦！滾一邊去！”

  被我這一吼，一群小麻雀叫聲厄然而止。只是一個長得較高大的很快就反應過來，指著我繼續大聲咒駡：“哼！別以爲我們不知道，肯定是你們用了什麽妖法，才把爹爹迷到的！我要打死你！把我爹爹還來！”說著一群麻雀變身母雞，撲過來對著我拉扯撕咬無所不爲。我大嚇，也顧不上憐香惜玉，運用上這幾個月裏學來的東西，愣是從一群比我大的母雞中脫身而出。

  一脫身我便忍不住大聲質問：“你們說什麽啊？誰是你們爹？”

  心中泛起一股不安……蘇振海？不會吧，他看起來沒那麽老啊！再說，他的女兒們怎麽會在內宮？

  某些事情，似乎正在慢慢浮上水面。

  “哼，你還想把爹爹占了！”呃，大小姐顯然會錯意了。

  “你們是蘇振海的女兒？”

  那女孩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你還裝什麽？誰不知道咱們爹爹就是這青龍宮的宮主！還是你想狡辯？哼！我們一連幾天在這裏守著，什麽都看到了，就是你老纏著爹爹讓他都不來看我們了！”

  腦袋轟的一下被炸得一片空白……他……振海，是假的？他是……他就是北辰傾風？

  不管那群小母雞，我飛也似的跑開，回到清蘭苑我的房間。

  所以半個月後，當振海——其實現在該叫他北辰傾風了——連早飯也來不及吃便興衝衝地要趕往西院時，巧兒卻站在他面前，把他攔住了。

  “宮主，今天不是給淩洛少爺上課的日子，二少爺恐怕不在西院。”相處久了，巧兒也被帶壞了，稱呼我時不再二少爺二少爺的叫，雖然始終去不掉後面那少爺二字。

  傾風一想，立馬改了行程：“那麽你去告訴淩洛，讓他到北門等我，我帶他下山走走。”說著邊放鬆地伸了下懶腰——這麽沒形象的舉動，被他的屬下或姬妾們看見可是要嚇掉眼球了。

  “這……”巧兒面有難色。

  “怎麽了？”留意到巧兒的異常，傾風終於意識到出問題了。

  這個時候，我縮在床上還沒起來。大冬天的，誰喜歡沒事那麽早爬起來啊！

  一陣冷風吹過……怎麽會有冷風？沒費心思索，往被子深處縮了縮，繼續補眠。的確是補眠，昨晚我努力工作到四更，而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每天必須的十個小時不補會死人的。

  但卻有什麽在吵我。這也算了，不僅吵，還要掀我被子！

  “搞什麽！不用睡啊！困死了怎麽辦！”我惡狠狠地朝騷擾我的人吼去，然後扯回被子繼續睡。

  半晌，才意識到看見了誰。轉回來，從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惺忪地看向來人：“是你？”

  傾風點點頭：“是我。”

  神思已經清晰了許多。

  “我現在該叫你振海還是……”剩下那個字哽在喉嚨吐不出來，天知道，這幾天我心裏掙扎得多厲害。

  他不說話，就這樣站著，卻又不看我，氣氛奇怪極了。

  “爲什麽？”還是我先問吧，早了結早睡覺。

  “我……我原本不是成心瞞著你的。”

  哦，那就是後來是成心的了？我強忍著吐槽的衝動，繼續聽下去。

  “那時以爲你只是個小侍童，怕報出真實身份會嚇到你，才……借用了一下……振海的名字。當知道你是……你是淩洛時，覺得你……對我很……不滿，又怕告訴你你會更生氣，所以，也沒跟你說……”

  反個白眼。拜託，現在你是兒子還是我是兒子？吞吞吐吐的，用得著麽？不過，心裏總算踏實了點，真奇怪……

  “你也知道我對你很不滿。”卷著被子爬起來，大冬天的真冷，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冬天，睡懶覺超舒服。

  他更不肯看我了，把頭扭到一邊，說：“是，因爲我的確不是個稱職的爹，我承認我曾一度把你忘了，在聽到你的名字前，我甚至忘了自己還有那麽一個兒子。所以……我才想借振海的身份，和你相處……”

  “所以，”打斷他的話，站在床上，儘量與他平視。感受到我的異動，他也擡起頭來，看著我。

  兩人對望著。

  我忽然燦然一笑：“才發現原來這個爹也不是那麽差的嘛。”

  情況急轉……至少傾風他應該是這麽覺得的，一臉難以置信的呆樣看著我，雙目逐漸映出交錯的激動和驚喜。

  我扁扁嘴，重新趴下扮壽司卷：“爹~我好困，我要睡覺了！”

  感覺到傾風坐到了我的床邊，帶著笑意的聲音說道：“好，你好好睡。我家小淩洛原來還喜歡賴床。”

  拜託，我這是正常睡眠好不，只是時間變了點而已。

  忽然某念頭腦中一閃……我一骨碌跳起來，楸著傾風衣領……還有個問題！就是這個問題！困擾了我那麽久！內心掙扎得那麽厲害！

  “你、你今年到底幾歲了啊？”

  似乎是被我嚇到了，他居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二、二十七……”

  二十七……我還有個比我大十年的哥……

  “天那！我哥出生時你才……”你還是人不是？

7。
  傾風坦白了真實身份後，便不再畏忌把我帶到宮裏的其他地方了。此後，我便常常跟在傾風身邊，光明正大地遊走在青龍宮的各處。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青龍宮上下都忙乎了起來。以前一直待在內宮，傾風又不會來內宮過年，於是連新年都是冷清清的，現在終於有機會到領略一下真正的新年的氣氛，我興奮得一天到晚坐不住。

  但是還是不敢四處亂跑，怎麽說也是在人前，又是大庭廣衆的，我也就乖乖地守著規矩。傾風和巧兒忙的時候，我就自個兒待在傾風的青陽殿練習音律或畫畫，或者坐在傾風于青雲殿特意爲我置辦的小桌前看書習字——青雲殿是傾風辦公的地方。所以常常是他和一衆下屬在那裏討論議事，我坐在一旁像看電影一樣看著，不時也能聽到些武林秘趣。

  等傾風或巧兒有空了，我就纏著他們帶著我四處逛，看看人家打掃衛生，看看人家佈置新年的裝飾，看看宮中子弟每天的操練……傾風居然想讓我和大家一起練！我不幹了，第二天就跑回西院。我是個很害羞的人來的，所以，一天沒到學有所成，我都不要給別人看見！

  但是那麽多人的認真樣子還是把我狠狠地打擊了下，從自覺了點……很好了啦，要求別太高。

  在人前我乖乖地喊傾風爹爹，私底下卻還是沒大沒小“傾風傾風”地叫，也難爲他，居然由得我胡鬧。

  “小淩洛。”

  話說，今天吃過晚飯，我正在書房裏畫畫，在一旁看著公文的傾風忽然說話了。

  我擡頭看他，等待下文。

  “我想讓你搬到外宮來，也省得你天天跑來跑去的，好嗎？”

  對於這樣的詢問，一旁長年侍侯傾風的黃桐已經見怪不怪了。想當初她們幾個，看見傾風居然輕聲細語地問我這個孩子的意見，而我也毫不客氣地對他頤指氣使時，那漂亮的大眼睛，瞪得跟金魚眼似的。

  我想了一下，也好，反正自己在那裏也沒什麽好留戀的，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傾風見我那麽爽快，倒奇怪了：“小淩洛，要離開你娘，不會不捨得嗎？”

  有什麽舍不捨得，先不說他是個男的，本就不該喊他娘，更何況他根本不是我親娘，而他一直以來感興趣的就只有你而已，我的存在其實不怎麽重要。

  當即搖頭：“從小到大娘想得最多的是你，我和他其實也很少說話。對了，爹，”我興致勃勃地看向傾風：“我搬出來，是要和你一起住嗎？”

  最好不要。

  “咳……不是，我打算讓你搬到靜恒殿，那裏離青雲和青陽都很近，於你我都方便。”

  聞言，我裝模作樣地撅著唇，委屈地問：“爲什麽？我和爹爹有一起住有什麽不方便的麽？”

  傾風尷尬地轉過頭去。哈，小樣的，別以爲我不知道，我住過去的話，先不說隨時會打擾到你和某姬妾的好事，單是我那大娘玄飛的幹醋就有夠你受的了吧。

  “我知道了，但是爹爹，你要常常過來和淩洛玩哦！”

  尷尬中的傾風絲毫沒留意到我語氣改變的含義，見有臺階可下，就含糊地應了。

  “那就這樣吧，三天後淩洛你就搬到靜恒殿。現在很晚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不要，反正只剩下三天了，我就先住在這裏吧，好嗎？”開玩笑，想起上次娘說的那句“小心點”我心裏還是毛毛的。這次居然還要搬出來，我啊了，上輩子遺留下來的女性的直覺，讓我對他能避則避。

  “小淩洛，你也要回去跟你娘說一聲啊……”

  “不要！”我叫著撲進傾風懷裏。傾風無奈地歎了一聲，把我抱起，在我額頭彈了一下，責怪道：“不孝的壞小鬼！”

  我嘟著嘴皺著眉：“我孝順爹爹一個就可以了。”

  傾風笑了。其實傾風長得有點書生氣，但那冷眉堅鼻，薄而淡的唇，無不透著練武之人的剛毅，儒雅而不失剛陽，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有如泡于一池溫水般的舒適感。

  怎麽辦，很好看，很喜歡，再說……這是他給我一個人的笑容。

  目前爲止，還沒見過他對其他人這麽笑過呢……

  心裏一陣得意，忽然一把聲音自腦中響起。

  “如果你要走，我就立刻掐死他！”

  “玄飛，那些都是我遇見你以前的事啊，我向你發誓，在遇見你以後我心裏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你相信我！”

  胸口一悶。

  鬆開抱著傾風的手，不著痕迹地推開，從他身上跳下來。“爹，我先去洗澡了。”

  飛快地跑開，又在快到浴池的時候停下。

  揉著胸口，鬱悶地擡頭望天。無論對我怎麽好，在他心裏，還有個比我更重要的人吧。

  想有一個人，把自己當作最重要……這奢侈的想法，很久很久，沒有冒過出來了，卻在這半年裏，因爲傾風的溫柔和寵溺，慢慢地浮上。

  苦笑一下，還是太貪心了吧。

  當即閉眼深呼吸一下，睜眼時，已經恢復了心態。雖然不是最重要，但我應該還是很重要，至少也是蠻重要，這就夠了嘛，反正我是他兒子，又不是妻妾，不存在失寵的問題。而且無論怎樣像他那樣的人，相處久了以後，應該不會隨便抛棄自己才對。人啊，就應該知足常樂！

  恢復了狀態，我高高興興地在青陽殿住了下來，三天裏一有空就跑到靜恒殿觀察新家的準備工作。不過按傾風的話來說，我那是在搗亂。當然，我是不會認同的。

  “那個，我的床不要擺那裏，擺到圍欄那邊，可以嗎？”

  “請問，我想再加一張床，和原先那張並到一起，可以嗎？”

  “對不起，我想要很多很多的墊子，圍在床的四邊，可以嗎？”

  “麻煩一下……”

  ……

  “淩洛少爺，都弄好了。那面的牆太空，老奴給你添一面波斯的落地大鏡子，好不好？”

  “哇！安爺爺，太謝謝你了！”我高興地撲到這個慈祥的老管事懷裏。安爺爺可以說是看著傾風長大的，這下待我就像親孫兒一樣，再加上我引以爲傲的禮貌，把個老人家哄得啊，花白的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

  “呵呵，淩洛少爺喜歡就好。”安爺爺抱起我，笑道。

  我心念一閃，湊到定安伯伯耳邊，小聲地說：“爺爺爺爺，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淩洛好不好？爹爹也是這麽叫我的！”

  安爺爺愕然地愣了一下，隨即像了卻了什麽心頭大願似的，一臉辛酸和感動，摸摸我的頭，說：“淩洛少爺……小淩洛……好！那小淩洛也不要叫我安爺爺那麽麻煩了，直接爺爺吧，好嗎？”

  也好，反正正牌爺爺不在，也不啊弄混。

  “恩！知道了爺爺！”

  “小淩洛。”

  背後傳來傾風的聲音，回頭看見他正向著我們走來。爺爺把我放下，我朝著傾風招手：“爹爹，工作做完了？”

  傾風向爺爺點點頭，才把我抱起：“哪會有做完的時候，不過是看你哪里也不在，想必是又跑來了這裏。怎麽，有沒有給安爺爺添亂了？”

  “才沒有！不信你問問爺爺。”

  “風少爺，小淩洛很乖很聽話，怎麽會搗亂呢？”笑吟吟的模樣，一點沒有下屬見上司時的恭謹。

  驚訝地看看爺爺，再看看傾風。

  原來，開沒大沒小之先河的，還不是我啊！

8。
  順利搬進靜恒殿，這套房子原本並不大，讓我這怕麻煩的傢夥好好地慶倖了一下。雖然負責收拾的那個不是我，但地方太大，我也不自在。

  按照我的想法裝飾一番的房間別具一格，傾風看了後，捏著我的小臉說：“真不知你這小鬼哪來的那麽多鬼點子！”

  我不滿地瞪著他：“那是你兒子天賦異品，你應該爲此而高興，更要對上天心存感激。”

  “鬼靈精！”彈了下我的額頭，傾風把我放下來，向一旁的巧兒問道：“明天便是除夕，淩洛的衣服準備好了沒？”

  “回宮主，都準備好了。”芝兒弓身回答。

  “傾風，明天到底有什麽好玩的啊？”我好奇很久了，但無論我怎麽問，他們都不告訴我，算什麽嘛？

  點點我的鼻子，傾風寵溺地說：“明天你就知道了。”

  切，又是這樣的回答。明天就明天，反正明天又不會跑了。

  大年三十，一大早鞭炮的聲音就沒停過。我雖然被吵醒了，但也難得沒什麽怨言，在一輪又一輪的爆炸聲中，聽著芝兒對我偏瘦身材的抱怨，任由她和小梗給我套上一層又一層新裝。

  好不容易一切收拾妥當，剛要往外跑，卻被芝兒一把拉住：“二少爺，你這是要往哪跑呢？祭祀完結之前，我們是不能出外的，要等到晚上吃年夜飯才能出去。”

  我呆住了：“那、那你們那麽早給我換衣服幹什麽？”

  “不知道，是巧姐姐讓我們給你換的……”

  “淩洛少爺，好了嗎？”一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巧兒一身絳紅，笑靨如花地進來，看著我，眼裏露出滿意的神色，對芝兒小梗說道：“宮主讓我來接淩洛少爺，你們也趁這個時候把靜恒殿好好收拾收拾吧。”然後拉起我的手出門。

  一路行去，我留意了一下咱倆走的路，竟是往北門的方向。

  “巧兒姐姐，北門不是……”不是出宮的地方嗎？

  巧兒低頭對我笑著說：“宮主說，許久沒有在除夕到山下趕集了，這次想帶著淩洛少爺一起走一走。”

  話說著，已經能看到站在宮門等待的傾風。今天的傾風，一身嵌金絲玄袍，更顯得他身形修長玉樹臨風，一頭青絲，僅用繞金線的白玉箴挽起，便已襯出他的風流倜儻，貴氣迫人。

  真不愧是我爹，太優秀了……心裏滿自豪的，頭一次疑惑起，爲什麽當年我那便宜老娘會被看上——同樣是男人，差太多了吧。

  看見我，他立刻展開了笑容。

  飛奔過去，他順勢把我抱在懷裏。我故意問道：“爹，我們下山去了，宮裏的祭祀怎麽辦？”

  傾風一挑眉，壞壞地笑：“怎麽辦？讓他們忙乎去咯。”

  “這樣不太好吧。”我也回以他一個賊笑。

  “管他的，我就喜歡！”傾風爽脆回答。

  不禁失笑，好啊，我幫麥當勞把廣告打到這裏來了，真厲害。

  兩父子連同一個紅衣美人，就這樣興高采烈地往山下走去。隨著他們的身影消失，不遠處的假山後現出一個小小的女孩。

  那女孩哀怨而羡慕地凝視著三人消失的方向，半晌，臉上滑下一行清淚。

  傾風說什麽也不肯把我放下來，看來上次的失蹤真是把他嚇到了。不過我也樂得有人代步，反正在他懷裏一樣可以想幹啥幹啥，又不怕因爲身高問題而錯過些什麽。但是才一會兒，傾風就不幹了：“淩洛，別亂動。”

  我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自己說要抱著我的！但看他臉色的確不好，我也有點擔心了。湊過去，額頭貼額頭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

  糟糕，好象真的有點熱！

  傾風忽然苦笑著對我說：“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淩洛，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休息一下，好嗎？”

  才想起早上太興奮，都沒吃什麽東西，便點頭答應：“好啊，反正我也餓了，我要吃春卷！還有糖絲煎餅！”這幾樣宮裏也不時有做，但早聽說山下有更好的，想試很久了！

  “貪吃的小鬼！”傾風笑駡了一句，抱著我走進慶景樓，三人就在大廳落了坐。

  三人等著點心，不免得就留意起了茶肆間的閒話來。

  “我聽說城北黃家的閨女要在今天申時抛繡球招親啊！”

  “不會吧？黃家的那位姑娘是家中獨女，掌上名珠不說，又是青龍城第一美女，我以爲她是要進宮的呢。”

  “是啊，貌美不說，還有才，我也以爲不是進皇宮就應該進青龍宮的。”

  “好歹也是青龍人嘛，我看應該進青龍宮！再說，誰不知青龍宮宮主青年才俊？”

  “就是，怎麽會讓她抛繡球招親的啊？”

  “嘿，莫不是條件太好，眼角太高，這個年紀了還嫁不出去，所以慌了！”

  “你別瞎說……”

  旁邊人的議論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興致勃勃地說：“傾風傾風，我們也去看看吧！”

  “你這小鬼，就愛湊熱鬧！”

  “去嘛去嘛，抛繡球耶，多難得啊！再說人家是青龍城第一美女耶，我很想看啦，去吧去吧！”

  “行行行，只要你乖乖聽話，不亂跑，就都聽你的。”傾風說著，往我碗裏夾了個灌湯包。

  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是傾風好，還知道我喜歡吃灌湯包，不過我有跟他說過麽？

  吃過早點，我們又開始四處遊逛。因爲是“趕集”，所以我們光明正大地搜刮了一大堆東西，只是後來東西實在太多，只好麻煩巧兒拿著權杖到青龍宮的分堂拉了兩個苦力。

  “小淩洛，這麽多東西，你到底要給多少人帶手信啊？”傾風看著身後兩位苦力，苦笑著問。

  “其實也不是很多啦，裏面很多都是買給我自己的。”我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一臉認真地說：“你看呐，我一年才下來了兩次，當然要一次過把可能要買的都買了啊。”

  “可能要買的……”傾風和巧兒都黑線了。

  “小淩洛，你不用這樣的。”傾風歎口氣，看著我，那表情似乎帶著點自責。“以後如果你想下山，可以告訴我，我或巧兒空閒的時候就可以帶你下來了。”

  說得好聽，你們兩個都是大忙人，以前爲了抽時間來教我武功，都是把工作留到晚上才做，徹夜不眠地工作，卻還是難以應付。所以到後來，才有了一次性不見了半個月的狀況。現在又適逢多事之秋——別以爲我不知道，在青雲殿經常聽他們和幾位長老的議事，怎麽也該瞭解一點了吧。

  有時我甚至懷疑，自己的存在對傾風來說，會不會是一個負擔。

  好在我不是那種愛鑽牛角尖的人，反正傾風自己不覺得，我也就盡自己的努力，在和他相處的時候讓他好好放鬆吧。

  所以我雖然當時心裏頗有微詞，臉上卻還是一副驚喜的表情：“真的？太好了！爹爹我愛你！”

  撲上去在他耳邊蹭蹭蹭，傾風無奈地說：“好了好了，淩洛別亂動！會掉下來！”

  “不怕！傾風那麽厲害，會接住我的。”

  “鬼靈精……”傾風歎了口氣，重新把我抱好。

  又走了一會，終於到了城北黃家的酒樓。

  黃家是當地大戶，當年就是以這間百珍館起家，後來更是把酒樓後面的地兒都買了下來，把宅子搬到那裏。所以黃姑娘抛繡球這件盛事，才會在這裏舉行。

  “傾風，你說這百珍館的東西是不是真的那麽好吃？不如看完抛繡球我們也去試試？”

  “聽說抛繡球後他們會立刻成婚，並且請所有觀禮的人吃酒，我們也正好去嘗試一下。”

  “哇！那麽好哦！”

  才說著，人群忽然一陣騷動，傾風又把我摟緊了一點，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我心裏暖暖的。

  擡頭看去，原來在百珍館三樓的窗前，站了位蒙著面紗的女子，她身邊站著個衣著光鮮的中年男人，手中捉著個綁著彩綾的竹球，天，電視誠不欺我！

  不過有一樣跟電視不一樣，樓上的人說的話我幾乎都聽不見，都被四周人群的嘈雜給蓋下了。只看見上面的的人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陣的樣子，然後那姑娘接過球，好象猶豫了兩秒，就抛了下來。

  我直直地盯著那球在人們的頭頂蹦來跳去，那些人恐怕都認爲，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得不到才高興，於是一場混亂的手球上演了。

  那裏，那裏……誒！啊，真可惜，差一點，咦？那球的方向有點怪，向我飛來了！我一陣歡喜，伸手就要去接——

  “啪！”

  就在我爲自己要成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繡球得主時，傾風一揮衣袖，連我幻想的雲彩都趕跑了。看著那繡球飄揚著彩綾，像長了翅膀一般越飛越遠，不禁生氣了：“你幹什麽啊？”

  傾風居然也黑著一張臉，我一吼之下，更加黑了：“沒事你接什麽繡球！”

  “我高興我接不行？人家又沒有說小孩子不許接！”

  “你是我兒子，我說不許就不許。”

  “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我氣得堵了胸口，不知要說什麽了，當下掙扎著要從他懷裏下來。

  “你……放我下來！”

  “淩洛！別鬧！”

  “我叫你放我下來……”

  “別鬧了！”

  我被唬住了，怔怔地看著傾風。他第一次這樣吼我，還是這樣莫名其妙……

9。
  冬天的太陽早早就下了山，天色昏黃，相較清淨的河邊，傾風一步一步的，沈默地踱著。我依然坐在他的臂彎裏，只是兩人都儘量維持著之間的距離。

  心裏悶悶的，繡球的事我其實並不那麽介意，讓我鬱悶的是傾風居然吼我。我做了什麽，值得他這麽生氣？還是說我原本就是個想哄就哄想吼就吼的存在？太過分了，還給不給人家一點自由？

  平時也就算了，爲了不煩到他，我連內宮的花園都少去了，怕再被那群小母雞纏上，鬧出些什麽來。看他工作辛苦，也總是自動跑去找他，乖乖留在青雲殿，就是爲了讓他好找。他現在可好，一個不順心，就拿我來出氣……

  心裏越想越有氣，就更不開口說話了。

  眼見天都黑了，巧兒看不過去，輕咳兩聲說道：“宮主，淩洛少爺，現在天色也晚了，不如我們先去吃飯……”

  “我不餓。”異口同聲。

  尷尬地對望一眼，又別開去。

  “淩洛，你就那麽想接那個繡球？”最終還是傾風先開口說話。哼，跟我鬥？想當年我鬧憂鬱的時候，整整一個月沒說過一句話……夢話不算。

  “人家難得有那麽一次機會嘛，反正我才五歲，接了也沒什麽啊。”還是生氣，想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由，又由於心裏鬱了許久的悶氣使然，不自覺的就繼續說了下去：“反正我長大了以後，娶誰嫁誰還不是你一句話說了算。像這樣的機會，怕不會再有了呢。”

  “傻瓜。”傾風摟過我，聲音裏淡淡的傷感……他傷感什麽啊？我還沒嫁呢！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逼你嫁娶自己不喜歡的人的。”耳邊，傾風許下承諾，不過聲音沈沈的，聽上去不怎麽開心。

  見他那樣，我心裏的氣也消了大半。才覺得這個話題太遙遠也太沈重了，撐起身大叫一聲：“啊！我餓了我餓了！傾風我要吃飯！”

  “恩，小淩洛想去哪里？”微笑看著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從這一刻起，傾風變得成熟了許多。

  “呃，望江樓吧，比較近，重點是我還沒去過。”

  “好，都聽你的。”

  “那……我們下次去百珍館吧，沒試到總有點可惜呢。”

  “不如我讓他們明天把出名的幾樣送到宮裏來？”

  “不要！在這裏吃氣氛不一樣的……”

  咻——

  磅——

  “哇！傾風……煙花！是煙花啊！”

  不是沒見過，而是太久不見了，又或是小孩子當久了也染上了那麽些孩子氣，看著河對岸璀璨的煙花，我也激動得忘乎所以，抱著傾風的脖子大呼小叫。

  “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

  我怔了一下，隨即綻開笑容。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呢，能這樣和傾風在一起，真的很好呢！”

  身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相互簇擁著的人們，歡聲笑語交織著，在我們身前身後如洶湧的波濤。煙花巨大的暴鳴，耀目的綻放，從天而降淡淡的硝煙味，衝擊著，攪混了心湖，一不小心，釋放了那隱隱的悸動。

  “傾風，我很喜歡你，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哦。”

  我用最純真的表情，微笑著，向傾風，訴說著自己最直接的心情。

  他怎麽理解我不管，但如果他敢說“某一種聲音太大，我聽不到”的話，我……我……我……

  我也沒辦法了||……

  山下常青縣熱鬧非常，我和傾風巧兒玩得不亦樂乎，山上青龍宮，除夕夜卻過得冷清異常。

  冷月下，青簾間，娥眉素面，鳳目丹唇。

  雖然眉目秀美，但神情舉止非但不顯女氣，舉手投足間的高貴儒雅，盡顯大家風範。

  翩翩美公子立于窗前，把目光從外面蒼白的月色上收回，慢慢地轉過身來，行動間小心翼翼，皆因照顧著高挺的腹部。

  “綠柔，傾風還沒回來麽？”

  說話間，不自覺地看向房中擺滿酒菜的大桌，視線瞬即收回，眼中已然染上幽怨微怒之色。

  “公子，你還是先用飯吧，腹中孩兒要緊。”

  “哈哈！我謝玄飛，如今竟到了要依靠腹中孩兒的地步了麽？這和那些被他抛于內宮的妻妾有何不同？”

  “不一樣！公子，怎麽會一樣呢？當年那些人的孩子，宮主連看也不看一眼，爲了公子，甚至不惜棄掉自己剛出生的孩兒。而對公子與他的骨肉，宮主的緊張無人不知，那又怎麽會是一樣呢？”

  玄飛自嘲般一笑：“哼，緊張？若然他是緊張，這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會抛下我們父子，讓我對月自斟，獨首空房？”

  見玄飛的神色越顯悲戚，綠柔心中一疼，剛要說話，卻聽他先行開口了。

  “爲了他，我放棄了那麽多——謝賢莊的高位，江湖中的聲譽，美滿的家庭，半生的自由，一生的相思。”

  說到這裏，俊美的臉上，終於現出濃重的淒怨和不甘。

  “爲什麽，爲什麽我都如此讓步了，你還是對我越顯疏遠。爲什麽，爲什麽到了今天，你還要爲了別人而冷落我。那個令你棄我不顧的人，又是誰……”

  “哈啾！啊咧~被人罵了。”揉揉酸麻的鼻子，我說道。

  這感覺，不知道會不會再打一個。

  “你怎麽知道？”傾風失笑，給我遞來一方帕子。真是的，這是人家姑娘剛剛給你的，你看，人家眼神多幽怨啊，說不准我這噴嚏就是你害的！

  輕輕擦了下，便認真回答傾風的問題：“你不知道嗎？打一個噴嚏，就是有人在罵你，兩個噴嚏，就是有人在想你，三個噴嚏，就是你感……染風寒了。”

  “哈哈哈哈……小淩洛啊，你哪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啊？”傾風和巧兒相繼大笑……還笑，還笑，再笑，形象就沒了！

  傾風也罷了，巧兒你可是女孩子，這麽個笑法，不怕麽？

  “那，小淩洛啊，打四個、五個噴嚏，又是什麽啊？”

  我疑惑地看著他：“這不是很明顯的麽？一連打那麽多個，肯定病得不輕了，該快點找大夫了。”

  “啊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我狠咬著碗中的糯米瓤雞翅……哼，壞傾風，你笑，看你還笑，我咬你……

  “哈啾！”

  傾風揉揉鼻子，同時揉著抽搐的胃，一臉笑意地看著我：“小鬼，剛剛是不是你罵我了？”

10。
最後，這個許久以來最熱鬧……呃，好啦，我承認，也最開心——比以前和一幫friend在步行街一起倒數還開心——的除夕，是以我在守歲途中困倦不支，趴在傾風肩上睡著而告終的。

  我可不承認自己睡著了有流口水！

  除夕過後便是大年初一了，這一天裏最是多事。因而當我被爆竹聲轟醒的時候，本不願起來。只是無意間掃到枕邊多了個紅色的物體，呆了半晌終於發現了新大陸，把那東西一把抓起，也不顧寒冷就從被子裏跳起來。

  “芝兒小梗芝兒小梗！我有紅包了！我也有紅包哦！”

  以前一年的零用也是銀行帳號上過戶了事，何曾試過收到這被包得大紅的壓歲錢？

  大喜之下我連基本的禮貌都忘了，朝著外間就大聲嚷了起來。

  芝兒小梗聽見聲音便奔了過來，遠遠看見我那興奮的小樣，哭笑不得。小梗心直口快：“我的小祖宗，你好歹把衣服先穿上，冷著了可是大事……”

  “小梗！”

  芝兒斥她一聲，大過年的這些可是忌話。

  小梗吐吐舌頭，拿過衣服就要往我身上招呼。

  今天她們給我穿的是一身大紅的衣袍，領袖襟帶處都滾了金紅柳綠的花紋，外面套上件邊上都是軟暖皮毛的小短襖，頭髮也用金紅的冠帶束起。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被穿成了個毛毛的大紅團子，不由得有點明白，爲什麽以前的朋友都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小時侯的照片了。

  自己卻是因爲一直沒有這樣照相的機會，所以一直不怎麽明白呢。

  聽著芝兒小梗不斷地在身邊嘮叨，不自覺地，唇角便向上翹了去。並不覺得有什麽遺憾的，反正我現在覺得很幸福，有人願意這樣爲自己操心打理，真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我說啊，不要束起來，兩邊紮兩個小髻才好看！”芝兒停下手，叉著腰欣賞自己的傑作。“唉，就是那些個夫人都不太好相與，要不，我一定會把我們家淩洛少爺打扮得更可愛！”

  抖……呃，芝兒，你是不是已經選擇性地忽略我的存在了？

  “就是啊，淩洛少爺打扮得更孩子點才可愛呢。”梗兒也在一幫托了腮歎氣。“好在這身衣服還算可以，這頭髮，真是太老成了！”

  ……雖然我同意你關於我頭髮的觀點，這樣子扯得我頭皮很不舒服。但你別告訴我，這身紅色毛毛球的裝扮就是你們倆的欣賞水平……

  “好了，說那麽多也沒用！反正日子還長著呢，總有一天能給少爺換上最可愛的裝扮的！”芝兒自信滿滿地說。

  喂！我說你們，不會是把我當成SD娃娃一樣的存在了吧！

  拉著芝兒的手穿行在長長的走廊裏，想到一會便要和這外宮的所有重要人物拜年，心裏真是一上一下的惴惴不安。的24

  好在這裏沒有晚輩要向所有長輩拜年的習慣，不然……一想起內宮那龐大的後宮群……爲什麽內宮不索性就叫後宮呢？

  不多久就到達了青雲殿，宮裏的重要事件都是在這裏進行的。芝兒放了我的手，讓我自己進去，我小心翼翼地掃視著殿內，向裏跨步。

  殿上主位高高坐著的便是傾風，他身邊站著爺爺，兩人都一臉笑意地看著我，我緊張的心情總算緩和了一點。

  在他們周圍站著的還有巧兒，真正的蘇振海，和他的孿生弟弟蘇振山。

  主位右面從上向下坐了四人，都是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大叔了，看到我到來自是表情各異，但都沒有傾風和爺爺給我的溫暖感覺。

  主位左面坐著的卻只有一位，溫文爾雅很清秀漂亮的人，穿著厚厚的斗篷，但仍難掩他滾圓高挺的腹部。恐怕這便是那位只聞其名未見其影的玄飛——我爹的大老婆了吧，只是傾風跟我說不能叫他大娘，要叫小爹。的63

  真是特殊待遇啊。不過換了是我，對這麽漂亮的人，也是平等不起來的吧。

  現在才想明白，爲何娘要在我身上下工夫，而不是自己去博取傾風的青睞，因爲存在一位他無法匹比的人。

  也難怪當年爹要他不要我了……唉，這叫不叫紅顔禍水？

  回神時已經走到傾風他們之中。

  深呼吸一下，我朝傾風和爺爺拜下：“孩兒淩洛拜過爹爹，祝爹爹身體健康，萬事順景。拜過安爺爺，祝安爺爺壽比南山，心想事成。”

  兩人點了點頭，似是頗爲滿意，然後傾風替我介紹了右位那四人。

  “淩洛，他們是宮中四大長老。”

  我一點頭，轉過去向他們一一作拜。其實他們的資料我一早看過，以前他們在青雲殿議事時我也曾遠遠見過，但今天站在他們身前，才感到那無形的壓抑感。

  真是奇怪的壓抑感。

  然後傾風就向我介紹了左位那一位。

  “淩洛，這便是你的小爹。”傾風笑眯眯地看著我，我瞄了眼這位小爹，表情似乎沒什麽異樣，也就大著膽子朝他拜去：“孩兒拜過小爹，祝小爹身體健康……”

  乓……

  卻是小爹手中茶杯，掉了下來，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感到自己的臉一定是白了，因爲血液都是往下竄的，還附帶一點涼涼的感覺。天啊，這下沒有好日子過了，遇到後媽了……

  誰知“後媽”也是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說著竟就要從座位上起來。

  “得了，玄飛你坐下。黃桐。”傾風一聲令下，黃桐立刻就上前來，把地上的殘片收拾乾淨。

  玄飛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傾風一眼，便又重新坐下。我覺得氣氛不怎麽好，便放開了笑容說：“這好事啊，花開富貴。”

  傾風微微一笑，這事兒貌似就這樣過去了。但我還未有所動作，一直站在玄飛身後的侍女卻發了話：“二少爺不給公子腹中小弟也拜個年麽？”

  我一愣，有這樣的麽？他都還沒出生呢。

  當下迷惘地看向傾風，卻見傾風面無表情，也知是那丫頭自個兒的主張了。

  大過年的，怎麽鬧成這個樣子了啊？

  無奈下也淺淺向玄飛腹處作了個揖，道：“那也祝小弟龍馬精神，學習進步。”我要暈了。

  傾風卻又是聽懂了我的，嘴角不可抑止地勾起了笑容。

  好不容易終於拜完了，我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青雲殿。開玩笑，那裏簡直就是龍潭虎穴，我看我以後也難以心平氣靜地坐在青雲殿看書的了。

  竄進內宮的花園，我一邊思考著以後可能會有的生活，一邊漫無目的地晃蕩。怎麽辦呢，只要我是一直住在外宮，便肯定再要遇到我那小爹，而小爹的婢女好像對我有很大意見啊。

  就是避得了一時，總不能避著一輩子吧。

  怎麽辦呢？

  難道真的要逃出這個青龍宮……

  晃著晃著，不知不覺地就晃到了衆姨娘住處的附近。一陣喧鬧聲傳了過來，我好奇地扒在矮小的樹叢上看去，原來是那一群小母雞。

  小母雞們今天似乎有了新的遊戲，圍著一個跪坐在地上的小女孩，趾高氣揚地說著什麽。距離太遠我聽不清楚，卻見爲首那位撿起些什麽向那女孩扔去，然後就領著衆人走了。而那女孩，由始至終低著頭不發一言，只是等衆人走後，撿起地上那些東西，捧在手心，戀戀不捨地盯著。

  我偷頭走近，才看清那些原來是糕點，不過顔色紅得奇怪。

  我迅速地從她手中抓過一塊，放到鼻子底下一聞，靠！真的是胭脂！

  “你……”

  那女孩原本被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卻在看到我以後，驚訝得呆在了那裏。我看看被途了胭脂的糕點，又看看她，燦爛地一笑，拉起她的手就跑。

  “這個不好吃啦，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直到快要跑到外宮了，她才掙扎著要停下——不是不想甩了我的手，是我捉得太緊啦——戰戰兢兢地開口道：“我、我們……沒經准許，是不能出內宮的。”

  真是個守規矩的好女孩，要不也不會被那幫無法無天的小母雞欺負了。我這樣想著，轉過身來對著她：“不怕的，爹不會怪我們的。”

  “不，爹不會怪你，但我……”她支吾著道，原來她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也是，看我穿成這樣，想認不出來都難。的67

  “不用怕哦，有我在，來啊。”拉著她的手，我往外宮那方向前進了一步。

  她還是有些畏縮地想要後退，我不給她機會，又向前了一步，更用力地拉扯著她。

  “來啊，只有我一個吃很悶的，你就當陪我好了。”

  小女孩後退不了，但又疑惑著要不要前進。我見成功在望，又前踏一步。這下她動了，雖然只是很不情願的一小步，但慢慢的，漸漸的，略帶遲疑地，就跟上了我的步伐，兩人一起走出了這分隔著內宮外宮的洞門。

11。
  女生之間，要排斥一個人很容易，她們會在這種時候顯現出無比的默契和統一。記得曾經有位同學跟我訴苦，說她在宿舍怎麽被擠兌，班裏的女生們又怎樣編撰流言惡意中傷。

  她們會在你的洗衣粉裏兌水，把你的牙膏扔到垃圾筒裏，或者在收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把你的碰落在滿是水的地上，然後涼涼地說應該很快幹了吧。

  她們會在你背後小聲地議論，不讓你聽見，卻就是能讓你知道是在說你，在你經過的時候一齊停住大聲地笑，或者經過你時捂著鼻子說好臭，然後把這些或真或假的消息傳遍全班，讓你即使在男生中也聲名狼藉。

  她們收起你的書，你的筆，搶走你時刻帶在身上的鑰匙，往你的水壺裏撒粉筆灰……

  這些小小的、沒有證據的犯罪，天長日久地累積，是會讓人發瘋的。

  拉著身後的小女孩大踏步往靜恒殿走去，不敢稍作停頓讓她有退縮的機會。才到前院我便大聲嚷嚷起來：“芝兒姐姐小梗姐姐！我們有人來拜年了！”

  出來應接的是芝兒，當她看到我身後的小女孩時，稍微一怔，便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淩洛少爺啊，你怎麽……唉。”

  我怎麽了？真奇怪。把如履薄冰的小女孩引進屋裏坐下，又開始嚷嚷著要洗手吃點心什麽的。芝兒取了水，一面侍侯著我們洗手，一面和緩地問小女孩：“你是哪個房的丫頭？我怎麽沒見過你？”

  呃……不是吧，我還以爲她是我那些姐妹之一呢，難道只是個丫鬟？

  那小女孩漲紅了臉，低下頭看不清表情，半晌才開口，語氣有著壓抑不了的不甘和羞憤。

  “我……我是北辰淩瓔。”

  一聲驚雷啊！芝兒手中不穩，銅盤就這樣磅地摔到了地上，哐當哐當地震個不停。

  淩瓔，淩瓔……瓔珞！這麽說，她就是那個和我掉包，結果被認爲大我一點所以成了我姐姐的可憐小女孩咯！

  嘖嘖……真是可憐的孩子，看啊，大冬天的才穿那麽單薄，我都要成個毛毛球了。芝兒明顯和我有同感，大叫一聲“天那”，然後拉起淩瓔就說：“怎麽能讓五小姐穿成這樣子？梗兒，把我們上次多做出來的那件棉襖拿出來！”

  “不、不用了，反正我也不能穿回去……”淩瓔羞澀地拒絕了，我們卻不依，異口同聲地大叫起來：“不行！”

  芝兒從小梗那接過棉襖，二話不說就往淩瓔身上套——這沒大沒小的，都被我教壞了。

  “大冬天的……呃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但還是很冷的啊！怎麽能穿那麽少？你娘也不擔心？”想起我那便宜老娘，下意識地便下了這樣的結論。

  “就是就是，可憐見的，我還以爲……咳咳，五小姐請稍等，奴婢立刻呈上茶點。”轉身時，芝兒還小小聲地說了句：“那小身板瘦得……內宮的孩子都那麽可憐的嗎？”

  誰知還是讓淩瓔聽了去，終於忍不住辯解道：“不是的！我不冷，不是我娘不擔心我，我娘過世很久了……內宮，也不是那樣的……”說著說著，聲音便低了下去。

  一陣沈默。

  原來如此，她娘……或是說我親娘，已經過世了啊。那難道她現在是獨自一人住在沈香苑？又或是寄住在別的苑裏，所以才總是被人欺負？

  雖然不認爲自己有什麽欠了她的，但心頭還是漫過一片苦澀。當著芝兒小梗的臉，撲到淩瓔身上，緊緊抱著嚇呆了的她，蹭著她的小臉興高采烈地說：“淩瓔啊淩瓔，以後你就住我這裏好不？我去和爹爹說，他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這怎麽可以？”

  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門口傳來一個我所熟悉的聲音。

  瘦削的身影徐徐步近，利眼刀一般在我和淩瓔身上掃視，我能感到懷裏的小人抖了一抖。

  “淩洛，大過年的，也不回去看看娘？”他嘴角含笑地繼續向我走來，不過裏面恐怕藏了刀子，怪磣人的。

  “現在太早，怕打擾到娘了，娘你怎麽來了？”面對他我真是笑不出來，勉強扯著嘴角，希望別人不要以爲我面部抽筋了才好。

  “我向宮主提請來看看你。”娘笑吟吟地，停在我一步之遙，見我還抱著淩瓔，眉頭一皺：“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麽還抱著人家？”

  乖乖地松了手，反正人家淩瓔聽到這樣，也不願繼續讓我抱了，我一放手她變一臉驚恐地後退了兩步，帶點驚惶地偷偷看他。我一臉天真地回應：“反正淩瓔是我姐姐，有什麽好忌諱的。”一面觀察著他的表情。

  聽到淩瓔的名字，他果然仔細看了淩瓔幾眼，但緊接著眼裏出現的卻是不屑……和厭惡。

  這算什麽！

  不禁心頭火起，語氣也壞了起來：“淩瓔她娘不在了，我怕她一個人住害怕，便想讓她也住到這裏來，咱倆一起讀書什麽的，總比一個人好。”

  “這怎麽行，她自有她的去處，怎哪里輪到你來費心？再說，你是青龍宮二少爺，將來總是要接掌宮主之位的，怎麽能跟這樣的女孩混在一起？”

  這樣的女孩……心裏那點火星嗖的竄了起來，得，感情你想著的只有這個了！她是你親生的，你也能由著她被欺負被冷落，在龐大的內宮裏自生自滅！

  一揮衣袖，我已經全然顧不上禮節，輕蔑地說：“不用你管！”

  “你！”他被氣得一時語塞，一把捉住我的肩膀，訓斥道：“你什麽時候學的如此叛逆了？”

  “哼，我跟爹爹學的，怎麽？你管得著？淩瓔要不要住下來也輪不到你說，那是爹爹的事！”

  “你這個逆子……也學會用你爹來壓我了！”捉著我的肩的手氣得發了鬥，另一隻手舉起作勢就要扇下來。

  “袁夫人不要……啊！”芝兒見狀欲上前勸解，卻被他一手甩開，跌在地上。我更是怒火中燒，想要反抗，卻驚嚇地發現自己居然完全被他鉗制，動彈不得！

  眼見巴掌就要到眼前，閉上雙眼等死。就在這時，傳來一聲呼喝：“住手！”

  太遲了，那巴掌“啪”的一聲響亮無比，我頓時覺得兩眼金星亂冒，耳邊都是嗡嗡直叫的蜜蜂。如若不是被鉗制著，真是有倒下的可能。

  有怒喝的聲音，還有芝兒小梗的驚呼，不過最讓我感到安慰的是，當我終於擺脫出姓袁那傢夥的鉗制，倒在不知誰懷裏時，身邊還能聽到淩瓔可憐可愛的哭聲：“嗚嗚……淩洛你不要死……”呃，相信我的生命還沒有那麽脆弱||。

  清醒了一點的時候我已經在床上，回想起那一掌，不禁暗自心驚，這姓袁的居然也會武，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外間傳來爺爺憤怒的斥責，心裏那個涼快啊……但當芝兒往我臉上滾雞蛋時，再也涼快不起來了。

  “你這小祖宗，真是被你嚇死了！”

  “小梗！”芝兒輕喝，在某些方面她還真是執著。

  我呲牙裂嘴地“享受”著臉上“滾蛋”的服務，話說這效率還真快，她們難道是一早想到會有這一刻，預先煮好了雞蛋？

  淩瓔在一旁靜靜地坐著，紅紅的雙眼不時飄過來，乖巧安靜得小兔子一樣。

  “淩瓔。”

  她吃了一驚，擡頭看看我，又看了看芝兒和小梗的臉色，才慢慢地挪到我身邊。我一把扯著她袖子，用可憐兮兮又滿懷希望的語氣說：“淩瓔，我爲你讓你留下，都被打成這樣了，你不會走的吧？”

  可惜淩瓔也才一五歲小孩，當場愣住了，不懂回答。

  這時爺爺進來了，看來已經把那姓袁的罵走了。不等爺爺作什麽動作，我就叫著掀開被子撲到他懷裏：“爺爺爺爺爺爺！”

  “乖淩洛，好點沒？讓爺爺看看。”說著仔細看著我被打那邊臉，一面發出心痛的聲音。

  “怎麽把你娘氣成這樣了？”爺爺抱著我坐下，注意到淩瓔，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是淩瓔。爺爺，淩瓔好可憐，她娘早不在了，在內宮常常被人欺負，我今天看到她的時候，其他人在她的糕點裏塗了胭脂！爺爺爺爺，我們讓她住在這裏，不讓那些人欺負她，好不好？”帶著希冀的目光看著他，快答應我吧，快答應我吧！

  爺爺聞言一愣，敲了下我額頭苦笑道：“你這小傢夥，居然擅自把內宮的人帶出來！要是被別人逮到了，有得你板子受的！”

  我吐了吐舌頭：“爺爺不會打淩洛扳子吧？”

  “哈哈，當然不會，淩洛可是我家的小寶貝，怎麽捨得？”爺爺親昵地摟著我，然後才看向淩瓔，說：“你便是淩瓔？讓你住下來的事我會跟宮主說，你暫時回內宮吧。”

  “是，淩瓔知道，謝謝爺爺。”答應著，淩瓔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爺爺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見淩瓔似乎要走，我不管不顧地大叫起來：“淩瓔別走！還沒吃點心呢！”

  淩瓔停在當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彷徨的樣子更……可愛了……

  啊！難道我也是欺負小孩子的變態？不！不可能！一定是在傾風身邊待久了被傳染的！呃……那我不還是成了變態||……

  爺爺看著那無措的小女孩，歎了口氣，摸著我的頭寵溺地說：“也好，看淩瓔這女娃沈穩安靜的，也挺識大體，跟在你身邊也好作個對比，讓你學學人家的穩重。”

  淩瓔聽到這，小臉紅成一片。我則打著哈哈：“爺爺，你也留下一起吃吧，我聞到有金絲糕哦！”

12。
  幾天後，淩瓔終是搬到了靜恒殿，住在靜恒殿原本的客房裏。

  還有和便宜老娘爭執的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傾風和爺爺爲這件事做了多少呢？我不知道，唯一的感覺是我又給他們惹麻煩了。

  也許是覺得小孩子總要有人照顧，感覺上這些天裏傾風老把我往小爹那裏塞。淩瓔來了後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七，傾風又帶著我們兩人，和小爹一起到宮後登山。

  也不是登什麽高山，因爲小爹玄飛就還挺著個大肚子，所以事實上就是在幾個小山坡上走走而已。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傾風帶著我騎馬了，不知是第一次太興奮還是一路上有傾風抱著的緣故，我一點不覺得馬很顛，相反那迎風高速移動的快感真是讓人著迷。

  “傾……爹爹，以後教我騎馬好不？”我轉身問傾風，一時口快差點當衆喊了他的名字。

  “這是當然要學的，我以後讓振海教你騎射吧。”傾風如此回答。

  聽到這樣，心裏有點不高興。是因爲最近幾乎什麽事情都是傾風在我身邊，所以不習慣別人了嗎？

  但無法任性呢，傾風本來就很忙，再給他多加負擔可不好。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達某亭子，下人們迅速擺放好茶水果品，看來這裏便是我們今天的目的地了。

  四人坐下，默契地開始對付面前的水果和茶點。

  坐了好一會兒，消滅了四個橘子，一隻香蕉，半個橙子，紅豆糕芋頭糕各一塊，外加兩杯茶後，我發覺傾風大多都是在跟我天南地北地聊，間或給我剝兩隻橘子，只會不時和小爹說兩句，內容也就圍繞著茶燙不燙、那種糕點好吃、水果還新鮮多吃點，之類的客套話。而小爹玄飛，一直默默地喝著茶，傾風問一句就回一句，對周遭事情看也不多看一眼，渾身散發著濃濃的寂寞和憂鬱氣息。

  這兩人……怎麽看怎麽怪。

  雖然上輩子從記事起就沒見我爸媽在一起過，但別的家庭裏，夫婦相處的情形總還是看過不少。他們現在這模樣，哪有半分當初要拿我當愛情犧牲品時所表現出的熱烈，倒像我那爸媽每年除夕出席家族年夜飯，不得不坐在一起時那種形同陌路。

  我是好孩子，上輩子沒辦法就不說了，這輩子怎麽也得爲家庭幸福貢獻一分力吧！

  拿了個橘子湊到小爹跟前，我擺出萬年必殺可愛笑容：“小爹，這些橘子很甜的，你也吃一個！”

  似乎沒想到我會跟他說話，小爹愣了一下，才微笑著接過：“謝謝。”

  嘖嘖，那一笑雖然沒能完全沖淡他臉上的陰鬱，但也讓人有柔風拂面，心情舒暢之感。果然是美人啊，連一個笑容都不同凡響！我都要忘記自己曾在心裏說他是“後媽”了。

  笑起來這麽溫柔的人，真的會是後媽麽？其實我和他應該也能好好相處的吧。

  如果沒有他身邊那丫頭那能殺死人的眼光的話，那就更好了。

  回過頭來我開始在心裏暗罵：傾風這個大木頭！這個時候就應該搶過橘子說你幫他剝開它啊！真是的，難怪兩人間的氣氛那麽僵了，十成是他不懂討人家歡心吧！

  就在我忍不住終於要暗示傾風動手時，小爹身邊的丫鬟已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橘子：“橘子性溫，易上火，公子還是不要多吃的好。”

  才一個橘子，能上多少火啊？我目瞪口呆地和這位總是看我不順眼的丫頭對望著，實在不明白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傾風斂了笑容，雖沒什麽表示，但也看得出他的不快。感情這丫頭除了我，對他這個宮主也是不賣帳的，平日裏沒少給他臉色看。

  而偏偏人家小爹對下人，尤其是這帖身的丫鬟，維護得很，也難怪傾風對小爹也沒多說兩句的了。

  “綠柔，不得放肆。”小爹還是開口斥責了她，但語調語氣還是一貫的溫和，一點也不強硬。如果不是直覺告訴我，小爹應該不是這種人，我就要懷疑綠柔的行爲是得到了他默許的了。

  頭疼啊，這兩人恐怕是誤會多多，一時半刻和好不了的啦。

  真氣悶……我無奈地暗暗聳肩，轉身拉淩瓔玩去了。

  大人的事，我們做小孩的還是不好管吧。

  看看身邊漸漸現出些孩子的開朗的淩瓔，我不禁露出笑容。這些天裏我沒事就纏著她，一起練字，給她看我的畫，說我知道的童話故事，硬拉著她四處亂跑，她才逐漸放開了一點，沒了以前的拮踞，而且開始自動自覺地跟在我身後，朝我露出靦腆的笑容……

  把小小的女孩撲倒在地，我摟著她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說：“淩瓔，叫我哥哥我就放過你！”原本我就應該是哥哥，雖然只有我知道……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淩瓔不依，紅著小臉撅著嘴跟我說：“爲什麽？明明是我比你大！”

  “不叫？真的不叫？”我壞笑著，真有當山賊的潛質啊。

  看淩瓔倔強地搖頭，我開始上下其手——瘙癢！頃刻兩個小孩滾在草地上尖笑個不停。

  “你就從了我吧！”嘖嘖，這句話說出來我都覺得有點兒臉紅了，沒辦法，我思想實在是太純潔了。

  “不要！”淩瓔奮力掙開我的掙扎，從地上跳起來迅速逃跑。

  我剛也要起來，眼前一花，山坡上一下子出現了好幾個黑衣人，遠處立刻響起緊張的呼喊和驚慌的尖叫……晃神間，一柄利刃向我劃來……

  就地一滾堪堪躲開，左肩的衣服被劃破。心臟跳得劇烈，大腦一片空白，卻還記得要跑……只是跑不到兩步，後頸一痛兩眼一翻，什麽都不知道了。

  算起來在這個世界裏我算是第二次遭綁架了吧，只是不知道這次的人是要我們來幹什麽呢？

  我們，但不是我和淩瓔，而是我和小爹玄飛。一下醒來後看見的便是被綁在一旁的他，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

  小爹一面平靜，不過看見我醒來，倒是露出擔心的神色，問了下我的情況。

  然後，兩個被綁著的人相對無言。

  這樣不行啊，總得想點什麽來說說吧，要不兩個人幹坐著不是很尷尬嗎？偷偷瞄了眼另一位當事人，卻發現人家跟本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也是，在別人眼裏我也不過是個五歲小孩，怎麽會想要和我聊天什麽的呢……

  正神遊著，冷不防小爹問道：“淩洛，這些日子裏，你都和你爹爹在一起嗎？”

  “誒？不是，新年裏爹爹都很忙的。”

  “那新年以前呢？”

  “也不是，爹爹只會有時候來教我一下武功。”

  “除夕那天呢？”

  “……爹爹和我下山了。”那個……貌似那晚是應該吃團年飯的，但傾風一整天都跟我在一起……他不會是懷疑我搶了他老公吧||！

  “是到常青縣去趕集了吧。”話語中居然帶著點笑意，我有些搞不懂了……難道是也想和我搞好關係？所以來跟我套近乎？

  這麽一想，似乎也合情理，立刻點頭應答。

  小爹微笑地看著我，繼而轉過頭去，看著窗外，懷念般說道：“初到這裏來的時候，他也曾帶我下山到常青縣趕集。”

  有了孩子後就不敢再一起四處跑了吧，難怪傾風那麽喜歡找我玩了，大概是悶壞了吧。

  “我一向不喜歡流連於那些喧鬧的地方。現在回想起來，每次和他一起外出遊玩，我也總是只在一旁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模樣，卻沒有和他分享過分毫快樂……”

  這、這叫什麽狀況？我應該說什麽？

  躊躇下，我道：“也許爹爹就是喜歡你一直在旁邊看著呢？也許……也許爹爹就是喜歡那樣的小爹呢？而且……孩子出生以後，小爹可以和爹爹帶著孩子一起去啊！啊！到時記得帶上我啊！好嗎？”最後裝一下可愛，免得氣氛總似有點僵硬。

  小爹聞言撲哧一笑，然後看向我，眼神似乎有點悲傷，還有點無奈。

  “這是不可能的了……”

  門“支吖”一聲打開，打斷了小爹的話。

13。
  門“支吖”一聲打開，打斷了小爹的話。

  我們一同看向來人，竟然是一直跟在小爹身邊的綠柔！

  這時的綠柔，凜冽強硬的氣勢毫無顧忌地外放，不過這看來更適合她。她一進門來，就是朝小爹看去，神情溫柔……但一轉向我，立刻就成了那種高高在上的鄙夷。

  “委屈公子了。”綠柔走向小爹盈盈拜下，小爹沈著臉——可惜這實在沒多大效果——問她：“綠柔，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公子放心，綠柔定會保公子周全，也會了了公子心願。”說完便拔劍向我走來。

  這、這、這……這不是要殺我吧？又或是要把我弄個半生半死？她的動機到底是什麽？看上去應該不是小爹的原因，那就只可能是……

  “綠柔！不要！”小爹驚喝道，真是……那麽好的人啊，這時候還在想著別人的孩子，傾風怎麽就不會珍惜啊？

  綠柔聞言轉身看向小爹，嘴角帶笑：“公子，我這都是爲你好啊，這個人奪了原應屬於你的幸福，只要他不在了，北辰傾風就會回到你的身邊了。”

  說完，回過頭來，狂熱而嗜血地看著我：“好了，我的小宮主，你讓我家公子受了那麽多委屈，我該怎麽好好報答你呢……”

  瘋了！這女人瘋了！

  “不要！綠柔！不可以！”小爹在她後面驚恐地叫喊著，她卻置若罔聞。

  怎麽辦？難道這下真的要等死了！不要啊！那我出生在這裏忍辱負重近六年到底爲的是什麽啊？

  但是，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啊……我認命地看著綠柔朝我舉起手中的劍……

  “磅——”

  “晤……綠柔，不行……”

  “公子！”

  聽到身後的異響，綠柔終是擔心地向後回望，臉色立刻便得煞白，丟下劍就沖了過去。

  原來小爹是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的，剛才爲了救我，他竟把自己摔到了地上！要知道孕夫的身體是很脆弱的，果然看見他的臉也變得蒼白了。

  他果然是個很好的人，爲了另一個孩子——也不管他是自己丈夫和別人的孩子——六年前不計前嫌地留下，六年後連自己孩子都不顧，奮身相救……

  雖然下意識地認爲，這樣爲傾風未免有點沒主見……但主觀感情卻不斷在說：北辰傾風這個大壞蛋！這麽好的人怎麽能冷落了人家！負心漢！花心大蘿蔔！

  不過……按綠柔所說，貌似他是因爲我才冷落了小爹的……而如果傾風對我不感興趣的話，那我便只有過回以前那樣的生活了。到底該怎麽說他好啊？功過相抵？但現在這樣的情況好像也該算到他的頭上啊！

  不安地看著綠柔和小爹那邊，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果然，綠柔很快就站起來，往外面大喊道：“來人啊！”

  門外出現一個黑衣人，綠柔走過去對他吩咐道：“謝公子好像動了胎氣，你去請大夫……誰？”

  一道紅綾橫穿黑衣人胸前，向綠柔襲去！綠柔向後一滑躲過，人影閃動，一襲紅衣現於室內。眨眼間兩人已過數招，綠柔被一掌震出門外，站穩後，看著那紅衣狠聲道：“紅七巧！”

  翻飛的紅衣悠悠垂下，那亭亭的玉人含笑立於縷縷嫣紅，似動似靜，難以捉摸，猶似下凡的仙人，可遠觀而不得妄近。

  “綠柔妹妹何以與巧兒這般生疏？”巧兒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那綠柔看著恐怕得氣炸了。

  過不其然，綠柔一聲輕叱，揮掌纏上巧兒。巧兒不急不緩見招拆招，連我這外行人也看出有點玩弄的意味。

  外面忽然人聲吵雜，綠柔一分心，被巧兒一擊重重摔在地上，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

  哇咧！真想不到，巧兒武功好好哦……怎麽辦？我好崇拜她啊！反正傾風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毀了……不，早就沒形象了！

  巧兒微笑著走近，惋惜地對癱於地上的人說道：“綠柔妹妹啊，想你也是個機靈的人兒，怎麽就做了此等糊塗事？其實，千不該萬不該，只是你不該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這種小動作。你也不想想，如果這麽容易便讓你們得了真龍，我們紅家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說著，邊彎下身子邊從袖中拿出一小瓶子：“別怪我狠心，念在一場姐妹，我也不爲難你了。”

  “誰跟你是姐妹了……晤！”綠柔原還想死鴨子嘴硬，但很快就沒了聲氣。

  巧兒這才走近我，邊給我松綁，邊說：“小淩洛，不要看。”

  但我無法移開眼睛。

  那綠柔剛死的屍首，竟極迅速地化成一灘膿水，衣服沾上膿水後也溶解其中，然後全部蒸發成縷縷青煙，消失不見了。

  徹底得一點痕迹也沒留。

  我不禁呆呆望向巧兒，良久，喃喃出聲：“好厲害……”

  巧兒輕咬嬌唇，嗔怪地說：“淩洛少爺休要取笑奴家！”

  我失笑。這時不遠處傳來細細的呻吟，讓我刹時心都涼了半截。“巧兒！快！小爹他在那裏，好像動了胎氣什麽的！”

  “別怕，不礙事……”

  話未說完，外面便傳來有人突入的喧嘩，一人影竄進屋裏，一看見我便撲了過來。

  “淩洛！淩洛你沒事吧？”

  用力推開他，我急切地說：“我沒事！先別管我，小爹在那裏，你快過去啊！”

  傾風片刻才反應過來，轉身飛撲到小爹身邊。

  “玄飛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傾風摟著小爹，溫柔地問道。但懷裏人緊閉著眼，似是一點也聽不到。傾風抱起他，轉向巧兒：“巧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巧兒也不知道，來到時已經這樣了。”

  “綠柔呢？”傾風問，眼裏閃過一絲狠厲。

  “她不敵巧兒，自是逃走了。”巧兒睜眼說瞎話，還趁傾風不注意給我眨了眨眼。

  心裏詫異，但想巧兒不像是會害我們的人，我也就只是存了份心思，沒揭發她了。

  “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公子是急怒攻心，動了胎氣，加上長久積郁於胸，元氣不暢，恐怕……”

  “恐怕怎樣？”

  “恐怕是要早産了。”大夫捋著鬍子，嚴肅地說。

  靠！我在心裏暗罵。都說這古代的大夫喜歡坑人，聽他剛才那語氣神情，我還以爲不是一屍兩命，就是要二選一的了。

  不過一看四周人們陰沈的臉色，我才想起這裏是古代，也許早産也是件了不得的大難了。

  小爹的事情僵持了很久，人參靈芝之類保身保命的湯藥幾乎呈流水線樣往裏送，但一天兩夜過去了，就是不見起色。

  而我雖然來自現代，但只是個普通中學的普通中學生，接生這等技術性的事情，我連想都沒想過，更別提幫忙了。的34

  終於在大年初九的早上，一聲嬰兒的啼哭驚醒了遠近守侯的人們。衆人奔相走告，不一會兒，就傳來穩婆放鬆而喜悅的喊音：“父子平安！”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我當然也包括其中。不過當看到周圍人喜慶的表情時，心中還是不免動搖了一下……真的！只是一下而已，我有弟弟了，這可是第一次哦，不管怎樣我都應該高興的不是？更何況，小爹是個那麽溫柔的好人。

  直至看見傾風趕到，接過那用紅襖緊緊包裹著的小小嬰兒，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時，心裏不期然浮現我剛出生時的那些片段……

  手不覺中緊撰成拳……但我還是在心裏不斷如此對自己說著，不斷地。

14.
  現在幾乎每天，我一有時間就會拉上淩瓔往小爹那裏跑，爲的是能逗上一逗那小嬰兒。不過那麽小的孩子，早産了個多月，現在連眼睛都還不能睜開，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紅紅嫩嫩散發著乳香味的一小團，我抱在懷裏時連動都不敢動了！

  不禁奇怪。當年傾風對著我是怎麽掐得下手的？難道我就特別皮粗肉厚？

  殘忍，冷血，沒愛心……

  這些日子下來我和小爹倒是熟絡了點，只是淩瓔面對他時總會莫名的膽怯。不過後來一想，淩瓔好像只有對著我和芝兒小梗時會放鬆點，便不再奇怪了。

  新年剛過，宮裏的事務也多了起來，好像很久沒見到傾風了呢。

  晃悠著終於到了二月十四，我這輩子的生日，可惜是農曆，不然在現代還真是可以大大炫耀一番。

  這天我一如既往地賴床，一如既往地雷打不起，不管別人怎麽奮力地拉扯我的被褥……不過這次的對手似乎異常強大……我發狠地用力一掙一挑一扯一縮，四個動作流暢自然，混如天成，終於保得周全。

  誰人吃吃地笑，溫厚的大掌撫上我頭上的被褥，寵溺地說著話？

  “……小淩洛，再不起來北門就要關的了。”

  我繼續往被窩裏縮了縮，猛地反應過來，跳起大喊：“傾風！”

  正是傾風，坐在床沿好笑地看著我。

  有什麽好笑的！我臉上一熱，趴回去耍賴：“不要啦，我今天不想下山。”

  “怎麽了？”傾風擔心的語氣在頸邊響起，然後我便被他抱在懷裏。“你以前不是很喜歡下山的麽？”

  “平時是平時，今天我不想……”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擔心地撫上我的額頭，我卻搖著頭堅決地說：“爹爹，我們去看看弟弟吧。”

  傾風一怔，眼神一暗，點頭應允。

  我立刻跳下床喊來芝兒換衣服。其實我想這個很久了，雖說自小爹生了弟弟後，傾風對小嬰兒十分疼愛，每天晚上也會回小爹那裏，但他回去的時候都半夜三更了，怎麽算是陪伴了他們父子倆呢？不論工作怎麽忙，都不是這麽說的吧！

  而小爹，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和傾風一起來到小爹那，卻意外地看到他正在打點收拾包裹，竟似是要遠行。

  見我們在這個時候到來，小爹也是一愣，隨即換上笑容：“傾風，淩洛，你們來得正好。”說完，回屋裏自桌上拿起一封什麽，交給傾風。

  傾風一看，瞬間變了臉色，訝然道：“玄飛，這到底……”

  “淩洛，那孩子就託付給你了。”小爹忽略他，俯下身子對我說，然後才重又直起身來：“我們出去談談吧。”

  說話的物件自然是傾風。

  木然地看著他們兩人站到院子那棵蒼鬱的大樹下，心裏惶恐鬱悶得難受。小爹他，會不會是因爲傾風前陣子爲了陪我而冷落了他，所以才要走的？但他們的孩子才這麽小，小得抱他的人連呼吸也要小心翼翼……難道我也有成爲破壞他人家庭的人的一天了？

  迷惘和自我厭惡在胸中不斷膨脹，壓得呼吸不順，頭暈目眩……

  “淩洛？淩洛……”

  有人在喊我？茫茫然地擡頭，居然是小爹，他還是那樣微笑著看著我，心裏一痛，眼眶熱了起來。

  他輕撫我的頭，柔聲說道：“不關淩洛的事，是我自己的決定，所以淩洛就不要自責了。”

  什麽？我對上他的雙眼，淚水迷蒙中看不真切，但還是能分辨出，那雙美麗的鳳眼裏已一掃以往曾見的陰鬱，多了幾分解脫和清明。

  “我和你爹爹只是曾經年少輕狂，一時意亂……終是不適合啊。這些年裏，和他僵持著拖了這麽久，我也累了。而且人生難得幾回少？我不能也不該繼續如此蹉跎歲月，所以才要離開。”

  看他的神色，所說應該不假，可是……

  “對傾風我是不放心的了，所以，我想把小兒託付給你，以後我的孩兒就要靠淩洛照顧了，好嗎？”

  這樣好嗎？真的要走嗎？“但是對那孩子來說，兩個爹爹的存在很重要啊！”我迫不及待地發表自己的意見，我曾經是個幾乎等同于無父無母的孩子，這輩子雖然說好不容易得到了點親情，但也不想因此而讓別的孩子承受這樣的寂寞無奈。

  “但是那孩子跟著我只會受苦。當年我是不顧家裏阻攔嫁進青龍，如今若帶著孩兒回去，必要讓他小小年紀便受盡磨難。即使不回謝家，我帶著個嬰孩浪迹江湖，也是諸多危險……我不求孩兒能有什麽成就，只想他能和淩洛一樣，有個快樂的童年。淩洛，你是他的哥哥，你能做到嗎？”

  那就留下來啊！我在心裏呐喊。但是留下來又能怎麽樣？我是知道答案的，理智告訴我，如果情況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爹……”不知心裏是什麽感覺，但眼淚已經發洪水般泛濫了。深呼吸，嚴肅地看著他回答：“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弟弟的！”

  小爹聞言，欣慰地輕輕把我摟在懷裏。放開時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謝謝你，淩洛。但是淩洛以後不能再喊我小爹了，不過如果淩洛願意，我還是很願意你喊我一聲乾爹。”

  “乾爹！”我爽快而響亮地喊道，如果這能令他高興一點的吧。

  他站起，接過一旁丫鬟手中的包裹和配劍，轉向一直站在門邊的傾風：“傾風，我想我們雖然當不成夫妻，但應該還是能當朋友的。”

  傾風神情複雜地盯著他，片刻才像想通了什麽般，呼一口氣，抱拳道：“玄飛，有緣再會。”

  乾爹也抱拳回禮，不舍地朝小嬰兒所在的地方望了半晌，末了，一恨心，轉身快速離開。

  目送乾爹單薄而決絕的身影，第一次醒覺——雖然他很漂亮，甚至帶了點陰柔之美，卻還是一個男人，一個堅強而溫柔，有能力，有驕傲，有夢想，有抱負……的男人。

  就是我，也曾想過離開青龍宮這狹小之地，更何況是他？放棄其他寶貴的所有屈居於此，還要爲了某個不懂珍惜的人終日患得患失，的確不適合他。

  離開，才是他最好的選擇吧。

  而那孩子……和傾風一起走向他，看著熟睡中的小小嬰孩：他便是我這六歲生日最好的禮物。

  雖然不再擔心乾爹的事了，但對傾風，心裏還是有氣未消。

  負心漢，花心鬼，薄情，無賴，笨蛋，豬……

  往後很長一段日子裏，我都沒給過他好臉色。

  不過後來我們還是和好了，雖然我實屬迫於無奈。

  “不要啊……誰來幫一下忙啊？”我無奈地看著搖床上哭得天昏地暗的淩楓——據說乾爹的故鄉有漫山的紅楓，於是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字。爲什麽照看一個嬰兒是那麽辛苦的啊？我可不記得我那時有這麽難照顧！

  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傾風立刻跑過來接手：“淩洛別惱，我來我來……呵呵，小楓乖，別哭……”

  在他背後用眼神狠狠淩遲！這時候才來扮慈父，遲不遲了點啊？不過他從哪學來的照顧孩子的方法啊？他一抱小楓就不哭了，我逗半天小楓他卻就是不鳥我！

  哼，爲什麽乾爹那麽好的人，生的孩子卻喜歡跟他爹聯合來欺負我？一定是基因配搭得不好，可憐的孩子……

番外一 上

  那時我正心煩著，就攜了劍，跑到內宮的花園裏。在那裏下面那些人不敢輕易追進來，雖然我也知道需要我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有些甚至是刻不容緩。

  發泄般揮舞著降龍，這幾天的煩心事又一件件的浮上心頭。

  萬魔山的傢夥又開始蠢蠢欲動，能與他河水不犯井水固然是最好，但若然他們危害到青龍一帶的百姓，無論如何，與其短兵相接也是再所難免。

  偏偏朱雀和玄武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雖然我們青龍也從沒聲張什麽正道，但萬魔山距離青龍是最近的。他們倆還好，白虎可是乾脆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這幫老頭子……得罪過他們的是我爹，不是我！但這幫記仇的老頭，只怕還會興致勃勃地摻一腳進來……

  一想起我爹，就又想起南院裏的傾樂……巧兒報告說，他又開始了那些小動作。無奈歎息，他和我本是同根，何必誓要鬧到如斯地步？憑他的才智，若少了那份野心，在宮中建威立信創一翻成就自是不難，宮主之位就真的那麽重要？而現在，我連放他自由也不敢。

  冬楓城那裏也出了問題，振海和振山開始懷疑宮裏有奸細，而且就在身側。

  真是流年不利。

  玄飛懷孕了。想當初我剛下山涉足江湖，與他鮮衣駑馬，風采年華，幾經波折，相識相知相愛到最後終於相守，如今我們連孩子都有了，本該爲此而高興，但不知怎的，看著他日漸抑鬱的樣子，心裏又是一陣煩躁。的3a

  什麽時候開始，我與他不再心有靈犀，更甚者，相對無言！

  這個意識讓我一陣心慌，手猛力一揮，便把劍向來人射去。

  “誰？”

  何人，竟敢貿然打擾。想來下面有些人，看見我與玄飛近日不和，竟開始千方百計向我推送所謂美人，送來的還真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又是一個小童，難道我就那麽像有此等癖好？

  不禁心頭火起，慢慢走近那孩子，不自覺地對他施加了壓力。

  降龍插進了他身後的大樹上，粉嫩的花震落了他一頭一身。

  那孩子明顯是被嚇到了，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發呆，聽見問話才慢慢地擡起頭，一雙清澈的大眼惘然地看著我，稚嫩的小臉有一點被驚嚇的發白。頭發散到了臉上，黑白分明中竟有種攝心的魅力……

  心下一凜，等反應過來，那孩子已經從地上跳起，逃出影子，掃了我一眼……竟掉頭就跑！

  這……到底是……

  我愕然地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夏天繽紛的顔色中，竟一時猜不出他的身份。

  看他的衣著，倒也不像是那些送來的人，難道是內宮的侍童？那他也未免太小，太沒禮貌，太膽大包天了點。

  抽回降龍，發現地上斷裂的發帶。撿起來一看，卻不是尋常侍童可用的料子。

  到底是誰呢？

  再次遇見那孩子，是在那天後的第七天。那時我剛從玄飛的冷楓殿出來，心裏憋了一股悶氣。

  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平時在他那裏就已經百般遷就，現今他懷孕了，禁欲不說，平日公務繁忙，已是身心疲憊，到別的姬妾那裏放鬆一下有何不妥？前天路上遇見錦紅和她的女兒……我都要忘記自己曾經有過女兒了，於是就到她們的紅杏苑坐了一會，順便留宿了一晚……僅僅留宿！他竟然就因此把我拒於門外！

  我北辰傾風，何曾被人如此對待！

  心下憤然，好！今晚也到錦紅那裏！難道這世間，我北辰傾風就不可沒了你謝玄飛？

  決定了便要轉身往紅杏苑去，卻在這時發現裏溫心亭裏的人兒。

  那小小的一身黑髮黑衣，在這黑夜中靜靜坐著，就似能與之相融的精靈。如果不是深厚的內力使我即使在夜裏也能看得清楚，如果不是白紙突兀的反光，那我也要忽略那孩子的存在而離去。

  不禁皺眉。不能不說，這幾年裏，我都很少到內宮，所以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包括不知道是否有那麽一個孩子，每個淩晨獨自坐在溫心亭裏，四周環繞他的空氣都透著孤獨的蕭瑟和悲傷……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麽會，那只是個孩子！

  偷偷地靠近他，終於看清楚他在做什麽——在這漆黑的環境中，他居然在作畫？

  但他的確是在作畫，而且是我從未見過的畫。很難相信，才這麽點大的孩子，他……怎麽會畫出如此放蕩的女子？

  畫上的女子，穿得比青樓裏最不堪的女子更暴露，頭髮也很短，明顯的離經叛道之輩。心如其字，人如其畫，這樣的孩子留在宮中，甚是不妥。黃桐怎麽選進了這樣的人？

  思索間，女子的眉目已經成型。我本已不想再看，只是不經意又掃了一眼，卻被震得仿佛要停止了心跳。

  那是怎樣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無論是出現在哪一個人上，都不會再有一絲邪謔的感覺。

  女子的雙眼，遠大于常人，以至於瞳孔的細微，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它直直地看著前方，那樣專注地直直望著，卻仿佛根本什麽也沒有在看。每一筆，每一劃，都似在描繪一扇精美的窗，細緻，華美，卻……緊緊鎖上，那麽執著，不透一絲生機，一絲希望，卻湧出來濃濃的孤傷與倔強。

  如果，再讓它那樣緊閉下去，那些孤獨和惘然，不知什麽時候可會變成漠然的絕望？

  看不見那孩子的臉，不知道那稚小的臉上，是否也有著如斯嚇人的眼神？

  心中思緒一陣翻騰，待反應過來嘴上已說出：“畫得不錯。”

  那孩子被嚇得跳了起來，閃亮的雙目驚慌地左顧右盼，竟然是那日的小童？

  還好，他還有這麽活潑的神情……看著他驚嚇而又強裝鎮定的樣子，我不禁失笑，只覺心情大好，便從樹影下走了出來。

  那小童見了我，先是一怔，眼裏先後閃過驚嚇，了然，委屈等情緒，然後眼角竟似有了淚光。

  心中鬱結多日的煩躁這時又發作了，腦中閃現玄飛幽怨地看我的情景，當即怒喝道：“不許哭！”

  這一喝倒好，人家立刻就哭了。

  心裏一慌，怎麽對一個小孩子發脾氣了？才要上前安慰，那孩子卻倔得很，居然拿起東西就跑。心裏一陣好笑，提著他的領子把他抱到懷裏，壓制住不讓他逃跑，柔聲安慰：“別怕，乖，不要哭。”

  他很快就停止了掙扎，跟別的小孩動則大哭大鬧不同，讓我因以前傾樂帶來的對小孩的討厭減輕了不少。不知道我與玄飛的孩子是否也能如這般沈穩……一念之間意識有了鬆動，那孩子竟就趁機從我懷中逃脫出來了。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鬼。

  他問我是什麽人，他居然問我是什麽人！這妄撞的小鬼，不知道囂張會爲自己帶來麻煩嗎？

  但是……這樣似乎也不錯。隨著自己在這宮主之位坐久，人心的叵測早已令自己心煩，現在面對著一個小鬼，難道還要被那些個人情世故束縛刁難？

  當下存了心思，隱了身份，只告訴他我是蘇振海，而那人實際上是我外宮的侍衛統領。

  幾番對話中，我忽然發現作弄眼前這個小鬼是件蠻有趣的事。

  於是直白地說他是個小色鬼……他似乎正氣在心頭上，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什麽被折斷的聲音。於是不著痕迹地轉移話題，就他的畫誇讚了他兩句，卻見他回過頭來時眉目中已有得意之色。哈！還是個喜形於色的小鬼！

  一句“我就喜歡”，讓我擺脫了心中纏繞多日的鬱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淪落到要一個小孩子來開解自己！不禁放聲大笑，好似許久都沒有如此暢快。

  禁不住繼續與他攀談，卻緊接著發現——這孩子居然也姓北辰！但是，淩洛，北辰淩洛，這個名字對我來說竟顯得那麽陌生，一時之間我竟不能記起，何時有知道過這個名字！

  呆立半晌，在他不耐煩的轉身欲走中，終於難以自製，阻止他的離去，大膽猜測：“你、你是……宮主的兒子？”的d2

  腦中終於閃過一絲回憶。想不到，當年還只比貓兒大點點的嬰兒，如今竟已長成這靈動可愛的小男孩。

  卻見他一臉冷色，難道他竟不喜歡別人提起這身份？

  當下才又想起，自己不僅從未前往探視，最後還忘記他的存在，在他出生時，還曾欲取他性命……他小小年紀，便擁有這般無助的孤獨，是否也是拜自己所賜？

  一股愧疚感從心肝處傳至四肢百駭，在他忍無可忍甩離我的掌控時，身體已於意識前一步反應，攜著那小人躍上望德閣的頂端。

番外一 下
  離開前他的失望和憂慮，把我狠狠一震，胸腔一陣刺痛。傻孩子，我又怎麽會不許你學武呢？

  心中湧起了愧疚和憐惜。

  他才五歲。

  他還是個孩子……

  回到外宮，立刻喚來巧兒和振海振山，要安排給淩洛授武之事。

  但新的事務又來了，讓一衆人等手忙腳亂。朱雀藍氏的長孫，在遊歷至青龍一帶便與家裏斷了聯繫，當下送了信鷲來求助。

  一面疑慮是路途艱險出了差錯，一面又懷疑與萬魔山有關，調遣搜索的人馬，安派調查的探子，整理近日來青龍一帶的消息，此外還有青龍宮內的事務……真是恨不得能三頭六臂，把時間掰開兩份用。

  如次一拖，與淩洛相遇後便過去了七天。

  直到七天後，事情稍輕才想起來，自己與那小小的孩兒還有個承諾。立刻就把振海和巧兒喚到跟前，把事情吩咐下去，漠視了振海吃驚的表情和巧兒意義不明的輕笑。

  捉緊時間工作，不知爲何，一想起明天的安排，精神似乎便好了一點，批看文書也有了幹勁。

  說實在話，對於一宮之主來說，我還太年輕。加上年少時逆駁不馴，又是家中獨子，十二歲時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八年後爹過世方回宮接位元，對於如何處理事務，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好在這些年裏，身邊還有巧兒、振海、振山和安爺爺，才總算勉強應付。

  無聲長歎。別人以爲我這宮主當得是年少風流，然而事實上……難道我就該如此直至殘生嗎？

  看向院中紮馬的小孩，毒辣的太陽下，依然咬緊了牙關堅持著。雖然每次下來他都叫苦不叠，但在練習時，他總是默默堅持，直到完結的那一刻。

  心下多了些讚賞，我在他那個年紀的時候，似乎還有因吃苦而哭鬧耍賴的事情，真真是不打不受教的類型。又想起自己剛才的憂慮，不禁自嘲般笑了出來……哈，可不能被那小傢夥看到了，不然晚上一定要跟我生氣了，說什麽我不尊重他的勞動。

  淩洛不是什麽練武奇才，論資質只能算一般，不過他卻不以爲然。

  沒有進取心啊，這可怎麽能得大成？

  於是我向他探話：“小淩洛啊，你最想學好的一門武藝是什麽啊？”

  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了：“輕功。”

  “爲什麽？”不會是因爲有什麽特殊的嗜好吧||？不可能的，他還是個小孩子……

  “因爲可以當采花賊啊！”

  ……

  我感到自己的神經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哈哈，開玩笑啦。呐，你想，輕功是不是最方便的呢？一，打架嘛，不一定打得過別人，但打不過總可以逃嘛，這時候輕功就很重要了。二，當你很趕時間的時候，輕功也能幫你縮短時間不是？三，有了輕功，外出就方便多了，要去哪里一翻牆就行，又不怕人生地不熟時找不到茅房……”

  難道你的志向就僅局限在能隨時隨地找得到茅房？

  心中歎了口氣。不過……看著懷中侃侃而談的人兒，腦中忽然現出一個念頭——不想約束他太多。自己已經被這些世俗的事情約束得夠慘的了，實在不想，讓這可愛的孩子也有一天被那樣困擾。

  自己許他不習詩書，不就是已經存了那樣的心思了嗎。反正宮主之位……還有玄飛的孩子不是。再不然，我就把這宮主之位讓給傾樂，反正巧兒一定會幫他的。

  淩洛，只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快樂無憂……

  這天帶淩洛下山，並非一時興起。

  一直以來追查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雖不是萬魔山的作爲，但那些人也實在難以對付，一時之間竟查不出他們的底細，所以我決定親自下山查探。

  抱著淩洛在人群中穿梭，周旋於各種小攤之間，嬉戲笑鬧之間，我幾乎要忘了此次下山的目的。想來自己與玄飛竟未曾如此遊走於市井之中，因爲他是儒雅溫潤，典雅脫俗的溫雅公子，這等地方，他向來不屑一顧。的6e

  由著懷中小人兒大呼小叫，無拘無束地暢遊集市。他興奮之餘，還時時不忘把手中的東西與我一同分享，心裏是暖暖的感動……難道我竟也老了？

  終於有宮中子弟前來，不得不前往主持了……不待我開口，淩洛卻先我一步勸我離開。這小鬼，倒是心細。

  安排好一切，就等那些人上鈎，然後趁空隙退回茶館，卻發現淩洛不見了！

  大駭之後是深深的悔。

  無論淩洛怎麽乖巧，怎麽細心，怎麽靈精，從不讓我爲他操心，但他始終還只是個五歲的孩童！我竟然就這樣留下他一人在這陌生的地方，我怎生如此愚鈍！

  無法安排人手尋找淩洛的行蹤，我原本想獨自去尋，卻無法脫身。巧兒見我苦惱，問過我何事，知道後沈吟一陣，繼而說道：“說不定淩洛少爺也是落到那幫人手裏了。”

  一言驚醒，我又立刻投入其中。

  然而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

  不知是誰，先於我們找到了那些孩子，並把他們的家人引了來。我們到達時，只捉到幾個逃脫不及的小角色，一問之下，竟似真曾捉到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童。

  心裏更急了，這小傢夥，會跑哪里去了呢？

  把一切交給巧兒，我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但人海茫茫，要尋得一個五歲小兒，談何容易？

  猛然間感到與淩洛的相遇是多麽的幸運！而他竟然是我的孩子，更是拜了上天所賜……我多少輩子修來的福分，才能得此一妙俏孩兒在身旁？而我竟不知珍惜，自他出生便冷落甚久不說，如今連把他好好保護也做不到，如若失去，是否乃上天對我的懲罰？

  心頭又痛又慌，急急忙忙地就在人群中奔跑起來……

  在哪里，在哪里……淩洛，小淩洛，你回應一下爹爹！

  不知不覺間尋至河畔，想到那孩子素喜歡新奇的事物，要知道這裏是放河燈的地方，定在這裏玩得不亦樂乎。

  心間燃起了希望，在那點點光暈的照映下細細尋覓。

  感謝上天，終於讓我找到。

  那小小的身軀，縮在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樹丫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腳下流淌著的河燈，燈火流溢間，竟有一種他要離我而去的錯覺。

  心臟猛然緊縮，竟忘了自己會武，跑到那樹下，喊道：“淩洛！”

  他似頓了一頓，才轉身來看我，臉上戴著早上我爲他買的狐狸面具，看不見表情。

  只是無故地感覺到他的迷惑，像受傷小動物般的退縮和脆弱，酸悶得想哭。

  淩洛，淩洛……不要離開爹爹，如果你想哭，便讓我替代你哭，所以不要繼續獨自悲傷寂寞，爹爹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不要離開……

  張開雙臂，大聲向他喊道：“來我這裏，淩洛！”

  感受著他的疑慮，心中剩下的只有緊張的急切，我再次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淩洛！”

  他終於摘下面具，歡呼一聲朝我縱身躍下。我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刻他眼中的歡喜與希望，還有純然的信任。

  到底是我接住了跳下來的他，還是他抱緊了所撲向的我，已分不清楚。

  “嗚……振海，我好累啊……累死了！”

  甫一回到我懷中，這小鬼便整個蹭進來，喃喃地說著孩子氣的話，然後在迷糊的應答中沈沈睡去。

  摩挲著他柔順的黑髮，胸腔滿滿的都是慶倖——我的小淩洛，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 本帖最後由 封域 於 2014-8-17 20:42 編輯 ]
作者: mi1485    時間: 2008-12-27 06:21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1 篇文章

番外二

  我是巧兒，青龍宮宮主的貼身丫鬟。亦是紅七巧，紅氏這一輩的第七位傳人。

  把腳搭到桌子上，舒服地閉上眼。恩~大冬天的，不用工作窩在暖暖的房間裏午睡真是太爽了！不知道幾位師姐有沒有這種待遇呢，來羡慕我吧……

  “巧兒姐姐，四長老在找你。”

  “讓他們找。”挪了下身子，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開始睡覺。

  ……但睡不著。

  腦子還在不斷運轉，難道是跟在傾風身邊爲這小子忙習慣了，反倒過不得安樂日子了？嗚！難得玄飛要生孩子，大家都忘了工作……我要要求賠償！

  雖然睡不著，躺一下也好，但未免太無聊……恩，回想一下，我來這裏多長時間了呢？四歲那年的四月十九，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六年了吧。

  那個時候的傾風才十二歲，生日時看見被帶到他跟前的我，見面時的第一次會話，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傾風（不屑）：“我不喜歡小孩。”

  我（指著他）：“我討厭老男人。”

  三師姑聞言抱起我大笑：“小七啊，他可是當中最年輕的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的確需要忍耐，那時的傾風整一個被寵壞的二世祖，混蛋惡少，我爲了忍耐他的種種刁難，使藥的功夫大進。

  “小七啊，爲什麽傾風老是往茅房跑？再不就是練功的時候喊抽筋？”

  “不知道。”大概是人老了身體毛病特別多。

  那時的日子，雖然時不時會有個混帳在我眼前晃蕩，但總的來說還是挺愜意的。

  可惜，好景不長。

  那天一覺睡到自然醒，當我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裏趴起來，思忖著爲什麽還沒有人來喊我起床，就看見三師姑慢悠悠地踱進來，看了我一眼，哀怨地歎了口氣。坐下，再看，又歎一次。

  “三師姑，發生什麽事了？”

  “別叫我師姑，叫師傅！唉……”

  三師姑歎一下，回望我一眼，低下頭，又歎一下……就在我考慮要不要一個枕頭扔過去的當兒，三師姑說話了：“傾風那孩子，他離家出走了。”

  什麽？那是不是意味著我能回梅嶺了？啊~這小傢夥好懂事哦！不枉我平常那麽看重他，爲了提高他身體的抗藥性，浪費了那麽多珍貴的藥。

  “小七啊，從此以後我就只剩下你了。”三師姑淚汪汪地看著我。

  我卻從中看到了絕望……

  死老男人，你跑什麽跑，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快給我回來！我不要獨自承受三師姑的地獄式訓練啦！再不回來信不信我藥死你！

  不過是自己老爹和自己的童養媳有了孩子而已嘛，需要一跑就是八年嗎？直到他爹過身了，傾風這小子才捨得回來，接掌青龍宮宮主之位。

  那時我對他已經麻木了，他也變了一副樣子，幹練了世故了，只是仍不夠成熟。

  還會看著那個對外聲稱是他兒子，卻和他一樣屬於傾字輩的弟弟，露出厭惡的神色。

  不過什麽時候能想開也是他自己的事，我這個外人就不管那麽多了。

  大典後，在青雲殿裏，他第一次真心地對我有禮貌——朝我微一點頭，問道：“我該怎麽稱呼你？”

  咳，對比起以前，真的是禮貌多了，禮貌得我當時直想上前去抽他一耳光。

  朝他輕輕一福：“稱我爲巧兒吧，宮主。”

  這一刻，紅家三十七代第七子，正式成位青龍宮的隱輔巧兒。而我師傅，也從這一刻起，退位歸隱了。

  唉，什麽時候才輪到我有這好日子啊，那天的三師姑，笑得連一向細心遮掩的皺紋都全露出來了。

  我們身爲隱輔，平日裏除了幫助輔主處理宮中事務，還要照顧輔主的生活起居，爲輔主身體與靈魂的安康勞心勞力。但我們卻並非要爲命是從，我們要做的是守護四神之脈，並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現。

  很明顯，傾風是我的輔主，卻不是那個命定之人。

  看著他被宮中事務所困，和傾樂勾心鬥角，與四長老鬥智鬥勇，在宮衆前立威，管理宮中産業，與宮外之人周旋……一點點憔悴，一陣陣迷惘，一絲絲挫敗，一步步成長。我給他提示，教他關鍵，放他闖禍，引導他收拾……可以說，我是個成功的隱輔，我正在暗中逐步把一個紈絝子弟改造成一個合格的主子，而除了我跟他誰也不知道。

  哈，誰說年紀小的沒本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年。

  那幾個月裏，傾樂的動作開始浮上水面，處處跟傾風作對，幹預宮中事務。我實在不明白，一個十歲的孩童，爲什麽會有如此野心？我四歲就知道這東西只會是麻煩了，真愚蠢。而成熟了不小的傾風，在對他少了厭惡，多了同情後，得來的是進退不能的苦惱。偏偏四長老鐵了心要考驗他，都作壁上觀，把傾風氣得要命。

  不知是不是壓力太大，某一天他忽然帶了個女人回來，收進了內宮。我一查，居然是當朝皇帝的九女兒朝陽郡主，她不是死了嗎？詐死詐到來青龍宮當妾侍？不會吧！

  不管她，反正世人都以爲她死了，我就當她是新招來的沈夫人吧。

  三天後，傾樂叛變。

  傾樂最後被軟禁，傾風當著衆人的臉，狠狠地罵了四長老一頓。我第一次有點欣賞這小子了，罵得多痛快啊，我這個聽著的也覺得真是一掃連日來被迫努力工作的冤屈氣。

  但我立刻就想要收回前言了。

  因爲這小子又跑了！

  老男人！有種你就回來把文書都拿著一起走！不要只留下一張小字條說什麽不堪重負要遊歷增加經驗！你不要以爲我會輕易信你，你不過是要個有薪假期罷了！

  啊……如果我也能留下一張字條就消失那該多好，嗚~我好想念梅嶺啊，在那裏總能睡到自然醒，每天還能午睡！

  傾風走了幾個月後，一個男人挺著大肚子來到青龍宮，說他肚子裏的是咱青龍宮的種……我不管你是什麽的種，但只要有可能是真龍我就要收下。去信問了傾風是不是真有這麽回事並催他趕緊回來，結果回信說是真的只是回來的事丁點沒提。

  等你回來……回來了一定要讓你也嘗嘗被文書埋葬的痛苦！手抽筋抽死你！

  其實傾風在跑路的當年年尾就回來了，回來時身後跟著個美麗而溫柔的男子，據說是將會成爲他妻子的人，謝賢莊二公子，人稱溫雅公子的謝玄飛。

  人是好的，搭配是好的，婚事是倉促的，大家是反對的，感情是……激烈、反叛而不理智的。

  我的確是這樣認爲的。

  可惜了，人家一個大好青年，就這樣毀了。不過飛蛾撲火時也挺開心的，我就無謂給人家潑冷水了。

  就在這時，傾風真正意義上的兒子出生了。

  真可惜，也不是真龍，他的姐姐也不是。

  不過總算是北辰家這代的第一個繼承人。

  謝玄飛傷心了，動搖了，但無奈心太軟，被傾風掐著孩子的脖子一陣恐嚇，就棄械投降了。

  無奈地看看那失去意識的孩子，忽然想起剛才看著他揮舞著短小的四肢，本能似地求生的形態，心中一軟，走上前去，爲他揉捏按撫，減輕傾風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

  然後和這孩子一別就是五年，誰也不知道五年後，我們是以怎樣的方式相遇，而他和傾風之間，又會變成怎樣。

  但有些事，終是要發生的。

  據我推測，傾風和玄飛的訣別時刻快要到了。

  不是因爲傾風對淩洛的寵愛，不是因爲傾風會否流連內宮各苑，不是因爲玄飛的愁眉不展，而是……因爲這兩個人同時感到的迷惘和疑慮。

  當激情過去，兩人都開始懷疑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這也意味著兩人之間開始出現裂縫。當然，這種裂縫是可能修補的，但以這兩人的性格來看，我認爲不可能。

  傾風需要的是陽光和雨露，玄飛卻猶如大樹下的濃蔭，縱使得一身清涼，卻使之失了生命的養分。

  快快散了吧，就這樣拖拖拉拉的看得我心都煩了。偏偏兩人還以爲自己對對方還有多少情，真是的，世人就喜歡這樣自己騙自己。

  失去了就失去了，當初付出時誰也沒有強迫過你，現在接受報應也是對的。雖然說傾風的任性霸道也有很大因素，但玄飛自己的軟弱也是難辭其疚。

  快散吧，不過如果玄飛肚子裏的是真龍那怎麽辦？還是等他生了再散吧……

  小淩洛，你比玄飛更適合傾風呢，如果你不是太小，如果你們不是父子的話……哎呀，怎麽又在那胡想了呢？師姑們真是害人不淺啊。不過呢，淩洛你想讓他們和好複合的心思，是要白費的了。

  連玄飛也感覺到了吧。

  刺客當前，傾風卻是一門心思的想救你，連身邊的玄飛都不顧了，我看得出那一刻玄飛眼中瞬間的痛苦，然後是了然和解脫……喂！你們居然是要劫玄飛的！綠柔，我原以爲你私自行動只因護主心切，沒想到你居然暴露身份，企圖劫走玄飛。看來他們開始著急了，畢竟真龍出現的時間，也應該就是在這幾年裏，等不及了麽？

  只是你何德何能，竟敢在我眼低下使怪？那就不要怪我狠心了。殺了綠柔，消她屍體，卻放出消息她已逃遁離去，你們內部就慢慢猜疑吧，反正本就不是同一派的不是？本姑娘只是想教你們防人之心不可無罷了……的11

  “巧兒姐姐！巧兒姐姐！謝公子生了個小少爺啊！”

  人未到聲先到，我悠悠地睜開眼，剛才似乎是睡著了呢，有嗎？那是夢還是回憶，好像回到過去走了一遭般清晰。的f1

  “巧兒姐姐，我們也去看看小公子吧！”

  “恩？好。”

  懶洋洋地坐起來，不睡午覺久了，睡一次醒來後就渾身無力。讓那來喚我的小丫頭替我披上披風，迎著初春料峭的寒風，來到玄飛的冷楓殿。

  許多人已經來了，中央一人正是安爺爺，抱著小嬰兒笑得那個一臉春光燦爛。我仔細察看，也不是真龍……真龍到底什麽時候才出現啊？雖說應該是在這幾年了，但合適的人選……我還是先找個徒弟準備一下吧。

  人群外的那是傾風？他不去抱自己的兒子，跑到陰冷的牆角幹什麽？

  再看，卻見他抱起淩洛，神色溫柔地說著什麽。哦，大概是小孩子看見小弟弟出生了，怕被冷落，所以不高興了。想想這孩子過往的遭遇，也確實怪可憐的。

  忽然淩洛笑了，笑得釋懷，笑得輕鬆，滿臉都是信任而幸福的神情，仿佛那小小的角落也因他的一笑而有了生機，提前接受了春天的光臨。傾風隨後也笑了，笑得寵溺，笑得溫暖，也是一臉的幸福。他們看上去那樣美好，透著股溫罄平淡，似乎與旁邊的歡天喜地是另一個世界。

  我一時竟移不開視線。

  半晌才回神，回頭看向那小嬰兒，想起自己的事情，心下暗歎。罷了罷了，看這樣子傾風那傢夥是不會再有兒女的了。反正真龍出現的時間歷來都測不准，我也不應該對二師姑的預測有多大期望才是。

  看來是有必要尋一個徒弟的了。

  一個五六歲，資質優良，品行純潔的乖小孩。

  驟眼看到了她，縮在殿院門外向裏偷望的小女孩，北辰淩瓔。

  不錯，身子骨看來挺好的，據說人也乖巧，最要緊的是她以前地位低下，不會有驕蠻大小姐的噁心習氣。又住得近，不用顧及家裏……

  這麽好條件的徒兒哪里找去？

  好，就她了

  我的乖徒弟啊，你一定要努力學習，順便引開我那一衆師姐的視線，爭取早日出師，讓你師傅我安享晚年啊！   

番外三 上

  很小的時候，當知道我會記事了，娘就已經告訴我，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但她依然對我很好，事事都照顧我周全，還耐心地教我讀書識字，跟我說女子無才非德，卻千萬不能持才而驕，待人要謙順有禮，尤其身爲女子，時刻注意禮儀以外，還要保持大方得體的形象，不能爲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娘教會我很多，最常說的是要時刻懷著感激之心，受人點滴必當湧泉相報；不能記仇，即使得怨也只可以德報之。的6e

  是以我雖然有跟娘學過點兒花巧拳腳，卻從不在被欺負時使出來，因爲反抗可能會使別人受傷，而且會爲娘惹上麻煩。

  我從未見過我親娘，也從未見過我爹。但從娘口中知道，爹是個優秀而善良的人，雖然有些薄情。當年娘不堪家中重壓，離家出走，路上得到爹的救助才得以清靜半生。後來娘以身相許，幾番請求下爹接受了，然後娘便有了我哥哥。但是他剛一出生，便被人用我換走了。

  我問娘爲什麽她知道那一定是哥哥，也許是長年無人傾訴，她竟然如實告訴了我：“因爲我當年服了生子丹。你爹不會爲了我而停留，而我的心願本也只在清靜生活，即使從那以後便不再見到他，能懷上他的孩子已經滿足。誰料竟會因此而被人換去，罷了，就當當初生下的就是你這女兒吧。”

  我不解，但是那對我的生活沒什麽影響，所以沒什麽不滿的。

  一切的平靜都隨著娘的急病去世而打破了。

  我不能獨自一人住在沈月苑，於是在娘的頭七後搬到了紅杏苑。

  沒有了娘，也沒有了可以逃避的院落，我只能默默地任由姐姐們對我冷嘲熱諷，百般欺侮……但這都不是最難受的，我還受得住。最讓我在意的是我從未見面的爹。

  那天在溫心亭，茵姐姐把我的點心掃進了湖裏，然後當著我的臉打開一個小包，拿出一塊我們從未見過的精致點心，得意地說：“你們知道嗎，這是爹爹帶給我的哦！爹爹現在可寵我和我娘呢，當然了，我娘那麽漂亮，我又那麽可愛。不像某些人，娘沒用不說，還死掉了，自己也是個又幹又瘦，不討人喜歡的傻丫頭……”

  我從來沒那麽恨過與世無爭的娘，更恨那棄我於不顧的爹。

  然而同時，我也好想我娘，更想我爹……多希望他也能來看看我，給我帶精致可口的點心，把我抱到懷裏，親切地問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功課學得怎樣……

  忽然想起我的親娘，如果他現在看到我這樣子，會像各位姨娘對她們自己的女兒那樣，心疼地把我抱起來，然後斥責那些欺負我的人嗎？

  某一天，我聽到了那個人的消息，那個和我掉包了的男孩，我的哥哥的消息。

  那天姐姐們氣憤地聚在一起，煩躁地議論著什麽。我本不想惹麻煩，但某些字眼讓我在意起來。

  “……那小狐狸精肯定是不知用了什麽妖法，不讓爹爹來找我們！”

  “太過分了，他娘肯定是想獨佔爹爹了。”

  “還是錦姨好，會讓我們偷偷來看看爹爹，那個什麽袁姨，我連經過他的苑門都不敢呢！”

  “就是啊，狐狸精真讓人討厭……”

  我不禁偷笑，狐狸精一般是用來形容勾引人的壞人的吧，她們亂用就算了，怎麽把我那小哥哥也叫那樣叫了？真是無知！

  “誰？”茵姐姐大喝一聲站起，然後發現了偷聽的我。來不及躲避，又讓她們當出氣筒惡整了一頓。

  蹣跚地回到我居住的小屋，那裏原本是柴房，我來了後就收拾出來，成了我的房間。坐到床角那，不斷回想著偷聽到的內容……她們說的，便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哥哥吧，看來他還過得不錯，至少……爹爹會去看他……

  臉上涼涼的，是什麽？抹一下，才發現手上有水化開了的汙黑。糟了，臉上花了吧，明天一定要早早去洗臉，不然被看見了又要被罵了……

  淚水越流越急，終於再也忍不住，埋頭在膝間低低抽泣。

  我好恨，好恨……

  從來沒有人喜歡被委屈，被鄙視，被辱駡，被虐打，被忽視，被遺忘……

  我痛恨這樣的生活！但是我不能做什麽，也不能……雖然娘沒給我留下什麽，但她曾對我很好，她的教導我無法不遵從，而且……娘還說過，做人最要緊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樣總會有一天能得到幸福。

  我從來沒有做過壞事，那我的幸福什麽時候才會來呢？誰能給我幸福？

  我開始偷偷地摸索去西院的路，只爲了能看一眼爹爹，或是那個讓我羡慕的哥哥，但我一直沒能得償所願。直到聽說姐姐們曾去偷襲我那哥哥，而他和爹爹也從此沒在西院出現過，我才停止了這種沒意義的舉動。

  後來再聽到消息時，我那哥哥竟已離開內宮，搬到了離爹爹更近的地方。

  我又開始在內宮四處晃蕩，希望能看到哪怕只是他們的一個身影。終於在大年三十的北門前，看見了那兩個我日思夜想的人。

  爹爹是個很英俊帥氣的人，內宮裏沒有比爹爹更漂亮，更英俊的人了。不過讓我移不開眼睛的，是他懷裏那個笑得意氣風發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那麽幸福，無憂無慮，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不遠處有個衣衫襤褸的女孩正在羡慕地看著他，不會知道他那些觸手可及的幸福，對我來說是那麽的遙遠渴望而不可企及。我好想，好想也跑過去，撲上去，被人緊緊地摟在懷裏，但我沒那個資格……

  不知不覺又哭了。上次哭了後，第二天就被茵姐姐指著我紅腫的雙眼嘲笑了一番，這次恐怕又要被笑幾天了。

  沒想過居然會在這時候遇到他。

  那些是新年時宮裏給每個孩子發的糕點，每年只有一次，自然比一般的更加精致細膩。我把它們捧在手心，就像捧著我的希望一般小心翼翼。

  “你們看那傻丫頭，捧著那幾塊小點心還像得到寶似的。”

  “真是的，沒見過世面。”

  “既然她那麽喜歡，不如我們給她加點裝飾吧！”

  知道她們大概又想到了什麽遊戲，我轉身撒腿就跑，卻被誰伸出的腳絆倒了，點心滾了一地。

  我絕望地看著一雙鞋子走近，毫不留情地踩在糕點上。又有人把點心撿起，我爬起來，她便把那點心扔回來：“小賤人，聽說你和那小狐狸精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說不定也是只狐狸精，你就吃這個好了！”

  說完嬉笑著走了。

  我把地上的點心撿回來，上面被塗了胭脂。

  呆呆地望著手中不能再吃的點心，委屈的感覺自胸中蔓延……但是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一隻手忽然出現拿走其中一塊，我以爲是那些姐姐們又折回來了，擡頭一看，不禁嚇住了。

  “你……”居然是我那哥哥北辰淩洛！他怎麽會在這裏？那麽他剛才……都看到了嗎？

  他會像那些姐姐那樣對我嗎？

  他也看看我，忽然很燦爛地笑了，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撒腿就跑，邊跑邊說著：“這個不好吃啦，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渾渾噩噩地跟著他跑，感受著手心他傳來的溫度……直到接近外宮了，我才反應過來，連忙止住腳步：“我、我們……沒經准許，是不能出內宮的。”

  他卻不依，連拉帶扯地哄著我把我帶出了我生活了五年多的內宮。

  爲什麽要帶我出來？

  一切就像夢一樣，跟在他身後不斷奔跑，恍惚能感覺到幸福的降臨……

番外三 下

  淩洛的靜恒殿很漂亮，靜恒殿裏的姐姐們也很漂亮，而且都很溫柔。

  他們剛開始時以爲我是內宮的丫鬟，這讓我一瞬間有些羞恥……但他們隨後表現出來的關懷和溫暖，卻成了我永遠不能忘卻的美好回憶。

  淩洛以爲是娘沒好好照顧我……怎麽能讓他這麽想自己的親娘？我連忙辯解，其實內宮也不是那樣的，只是會溫柔待我的人已經不在了而已……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我連忙住嘴。但他們都沈默了。

  我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他們會不會因爲我是個沒娘的孩子，覺得我麻煩，把我扔回內宮去？

  呵呵，說什麽扔回呢，我本就是不應該在這裏的人，如果這些人以後還能記得我，時不時會帶些點心來看看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誰料淩洛忽然撲到我身上，還摟著我親昵地說：“淩瓔啊淩瓔，以後你就住我這裏好不？我去和爹爹說，他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我呆住了，驚呆的，受寵若驚！也就忘了淩洛不顧男女之別抱著我。會麽？爹爹會許我住到這裏麽？應該說，你願意跟爹爹說，讓他給我住到這裏嗎？真的麽？

  我還沈浸在這徒然的驚喜中時，一個聲音打破了我的幻想。

  “這怎麽可以？”

  看向門口，那裏走來一個身型瘦削的男子，眼神犀利，當他看向我時，陰冷的感覺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淩洛，大過年的，也不回去看看娘？”他嘴角含笑地向我倆走來，我能感覺到摟著我的淩洛散發出明顯的敵意。的a1

  爲什麽？那是他娘吧？

  也是我的……親娘……

  “反正淩瓔是我姐姐，有什麽好忌諱的。”幾番對話，淩洛終於提到了我的身份，我興奮而期待地觀察著他的反應，我的親娘……

  但我的心卻冷了。

  我能看得出來他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

  淩洛似乎也看出來了，說話的語氣也壞了起來，漸漸的甚至成了針鋒相對……爲什麽？難道他知道我們被掉包的事？但即使如此也沒必要爲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看著他倒下，被抱起，送進內室……我的心從未如此慌過，即使在娘急病去世的時候也未曾！但這次我真的慌了，也許是因爲我知道能把我帶離現在這境地的只有他，沒有他，我的幸福也只會是白日做夢般的奢望。的8e

  我哭了，第一次哭得如此放肆痛快，因爲我是真的怕了，一直在淩洛身邊喊著“你不要死”之類的話，直到那位叫芝兒的姐姐制止了我，說：“淩洛少爺沒事的，大過年的別說這種晦氣話，快到大門外吐口水。”

  我呆呆地照做，在要到門外時又遇到正在罵人的安爺爺和正在被罵的袁姨娘——我不要認他作我娘了，反正他也沒當我是他女兒——於是換了處地方，朝草叢裏吐了口口水，然後溜回淩洛身邊，等著他醒來。

  等待的時候，不斷回想剛才的情形，心一點點地沈下去。我終是不可能留在這裏的吧，甫一來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怕是會被認爲是個麻煩吧。再說淩洛和他娘之間的爭執也可能只是一時意氣，待會可能就會後悔了……

  “淩瓔。”

  淩洛的呼喚打斷了我繼續想下去，他把我招到身邊，然後拉著我的袖子，滿懷希冀地看著我：“淩瓔，我爲了讓你留下，都被打成這樣了，你不會走的吧？”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呆在那裏。難道讓我告訴他，我不想走，打死我也別想趕我走？或是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所以我還是不要留下？

  這時那位充滿威嚴，卻總是在看淩洛時只剩寵溺的總管爺爺進來了，淩洛歡呼著撲過去。爺爺發現我的存在，淩洛趁機向他提讓我搬來的事。

  爺爺沒答應，卻敲了下他的額頭，苦笑道：“你這小傢夥，居然擅自把內宮的人帶出來！要是被別人逮到了，有得你板子受的！”

  淩洛吐著舌頭說：“爺爺不會打淩洛扳子吧？”

  說實在話，淩洛很可愛，比所有的姐姐都可愛，尤其是撒嬌的時候……我這個原本是妹妹的人，這麽評價自己的哥哥，會不會很奇怪？

  無端地，我似乎對淩洛充滿了信心，居然一點也不再擔心能否搬出來的問題。而事實證明，淩洛的確能做得到。

  爺爺讓我先回內宮等休息，這時我已經鎮靜下來，恭敬地朝爺爺行了個禮，便欲告退。剛轉身，身後卻傳來淩洛的大叫：“淩瓔別走！還沒吃點心呢！”

  我躊躇了，一方面很想留下來，我實在不想在剛得到希望的時候就離開給我希望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敢留下來，這位爺爺會縱容淩洛，卻不代表會對我寬容。

  爺爺看了我兩眼，歎口氣道：“也好，看淩瓔這女娃沈穩安靜的，也挺識大體，跟在你身邊也好作個對比，讓你學學人家的穩重。”

  我頓時感到臉上熱了起來，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誇讚，這位爺爺的形象在我心中立刻變得那麽和藹可親。

  開心地留下，不僅吃了糕點，和淩洛玩了一個下午，還吃了晚飯，都是我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優待。如果不是知道實在不能留我過夜，恐怕淩洛便要不許我回內宮了。

  臨別時淩洛依依不捨，趁著沒人，湊到我耳邊小聲地說：“好淩瓔，你以後叫我哥哥吧，好嗎？”

  心裏咯噔一下，他果然知道了。但是……笑著回他：“不要，明明就是我比你大。”

  他看著我呆住了，我學著他吐吐舌頭跑遠。

  無論他知道不知道，他都是對我好的人，是把我從這苦難中解救出來的人。娘，你說得對，只要我堅持不做違背良心的事，我也是會有幸福的。而滴水恩，湧泉報，我會一直一直跟著他，幫助他，不離不棄，直到他不再需要我爲止……

  站在梅嶺的梅林裏，看著淡粉豔紅的梅花如雲般簇擁著填滿了這廣闊的山頭，心裏想的卻是今年梅子成熟的時候，又能帶些新鮮的回去給淩洛了，他最喜歡在夏日的晚上喝梅子釀的淡酒，酸酸甜甜的，冰鎮了後清甜甘爽，我也很喜歡。

  這些年裏，還是只有淩洛，會對我那麽的關懷……真該慶倖，我能有這樣的哥哥。而我的爹，雖然因爲淩洛的緣故也和我親近不少，但他也從未如何真切地關心過我，他最關心的，只有宮中的大小事務，還有……淩洛。

  說實在的，爹對淩洛的關心有點不正常啊……咳，我這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能這麽想自己的父兄？都是跟那幾位師傅師姑相處久了帶來的陋習吧。恩，一定是！

  “淩瓔，幾個月後便到冬楓城的武林大會了，你可曾做好準備了？”轉身，紅衣女子自梅海中飄然而至，雪梅紛飛環繞宛若仙人。只是我知道，她可不像外表那麽純潔無害。

  “已經備好了，師傅。”朝她輕輕行禮，我答道。

  爲了將來能更好地幫助淩洛——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即使不當宮主，也會是宮中要人——我拜了巧兒姐姐爲師。在宮中我依然是北辰淩瓔，但對外，我是紅瓔。也正因此，我才得知了有關紅家、北辰家，甚至可說有關這個天下，的一些秘密。

  “那便好，也不需我爲你操這份心了。”師傅大大打了個哈欠，極不符合她現在的形象。“但我那些師姐們可是興致勃勃的哦，你自己看著辦了。”

  哦？看來是爲了擺脫師姑們，又把我擺上了桌面。那我也沒辦法，惟有搬出師傅你老人家了，不然就不夠時間準備給淩洛的東西了呢。

  這應該不算違背良心的事吧……恩，不算的。
15。
  “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摘擯榔，擯榔香，吃子薑，子薑辣，買蘿蔔……”

  一個小孩蹲在我身邊，和我一同盯著池塘裏的鯉魚，半晌木著臉說：“哥，黃長老走了。”

  “……蘿蔔苦，買豬肚，豬肚肥，買牛皮，牛皮薄，買羊角……小楓，這是哥很喜歡的童謠哦，你要學嗎？”

  沈默……

  真不知道這孩子爲什麽老是臉無表情，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沒有一點兒小孩子的可愛，不會是臉癱吧……鬱悶啊！我拉，我扯，我捏……

  “哥，痛。”

  啊哈哈，看啊，這眼泛淚光的樣子總算是像回一個小孩子了。恩，有點笑容可能會更好，這裏往上提……

  “二少爺！三少爺！你們在哪里？奴家買了紅豆糕哦！再不出來就要吃光光了哦！”

  我倆同時一震！

  “哥……”小楓用他朦朧的淚眼看著我。一咬牙，抱起他：“小楓捉緊了！”

  腳下生風，飛快地逃了。

  那個……小楓也不喜歡讀書這可不能怪我啊，那是他自己的決定嘛，而且看起來他真正感興趣的就是武藝而已，一到練武時間就認真得換了個人似的，我們也不能逼他是不是？

  淩瓔拜了巧兒爲師，卻到梅嶺跟巧兒的師姐們學藝去了，輕易不回來一次，所以這裏就只剩下我和小楓了。那群人閑著無聊便都來管我們，我惟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帶著小楓逃跑。而我的輕功，則因爲經常發生這種情況，在這三年裏突飛猛進，倒算是歪打正著遂了我的願。

  剛開始來捉我們的人只是宮中侍衛，然後就是振山振海，再然後是四長老，再再然後變成了巧兒。而巧兒來捉我們的酬勞是放她一天假，所以她都特別賣力……

  巧兒一有什麽詭計就會那樣叫喊著找我們，我們都快要條件反射地逃了。唉，那麽執著幹什麽呢？人生輕鬆點不是很好麽？

  “哥……”

  “恩？”

  “前面……”

  “哇！”什麽時候在的？

  巧兒站在前方的假山上，悠悠地晃著手上的紅綾，一臉笑容地看著我們：“兩位小少爺，逃跑可不是好習慣哦，快來巧兒姐姐這裏，姐姐請你們吃桂花糕吧。”

  剛剛說的不是紅豆糕的麽？不對，這不是重點！巧兒你什麽時候進修了人販子課程了？還學得特別蹩腳！

  但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怎麽也好想辦法同流合污才是現實。

  “巧兒姐姐，不如我們一起逃吧，反正現在宮裏的事也不多，巧兒姐姐一會不在也沒關係……”

  “真的嗎？”巧兒閃閃地眨巴著大眼睛，上勾吧上勾吧！

  “當然是真的了，所以巧兒姐姐你即使沒放假，也可以去偷得浮生半日閑，更不用花心思來捉我們啦！”

  “那樣會扣薪賞的。”

  “哪會啊！不會的不會的，傾風和巧兒姐姐誰跟誰啊，怎麽會扣你薪賞呢……”

  “這可說不准。”

  我愣住了，瞪著自假山後悠然而出的傾風。不是吧，難道都是來埋伏我們的？

  “淩洛，下來。”傾風朝我招手，我惟有不情不願地從屋頂上下來，順便把小楓放回地上。巧兒也落回地上：“呐，人我找回來了，三天的假，別忘了！”

  傾風走過來，習慣性地忽略巧兒，給我們理了理衣服，說：“小楓快回去上課。”

  然後才回過頭看向巧兒，微微一笑：“巧兒，剛剛你是真的想跟他們一起逃的吧。”

  “哦呵呵~怎麽會呢……”

  “假期減少兩天。”

  呃……現在的傾風比七年前的難對付了呢，連巧兒在他手上都討不了好處。

  看著在那裏不舍地站著的小楓……唉，可憐的小楓，不是哥不想幫你，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淩洛。”傾風撫著我的頭髮，繼續忽略一旁巧兒的殺氣，一臉無奈地說：“小楓他有自己的路，你這樣爲他也不是辦法。”

  這我知道，所以都只是一時時而已嘛。

  傾風歎了口氣。

  “小楓，從下個月起琴棋書畫都讓淩洛來教你吧。”

  詫異地擡頭看向傾風，不是吧？他這樣……豈不是……

  回頭看小楓，也是一臉的驚訝，繼而雙眼閃亮，撲過去抱著傾風大叫：“謝謝爹爹！”

  這下好了，我們都不用再逃來逃去的了，小楓還能在這些時間裏練武，可謂一舉幾得。

  “你應該早想到這個嘛！”我對傾風笑著說。即使過去了七年，傾風其實還是很疼我們的呢。

  七年過去我已經十二歲，兩年前四長老便強烈要求讓我在青雲殿裏跟他們學習宮中事務，傾風拗不過四位加起來過二百歲的老人家，所以今天他們開會，我也坐到了席中。

  當然啦，我都是不說話的，用什麽來撬都不說！

  “今年九月將在冬楓城舉行武林大會，我們還是不參加嗎？”

  黃長老問道，他和李長老共同負責青龍宮的江湖中事，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了，雖然青龍宮被稱爲四大門派之一，但實際上江湖中事我們並不多涉，也就不必去淌這淌混水。”

  “宮主的意思是……這次武林大會另有所圖？”李長老一雙鷹眼盯著傾風。傾風只是笑了笑：“哪一次是沒有的？”

  “據說白虎這次要前往。”

  衆人沈默。

  末了，傾風歎氣說：“白虎的事我們就不要管了吧。”

  “但是白虎野心非常……”

  “他們始終是四神之後，更何況紅家不會不管……不會不管吧？”

  衆人再度沈默。

  誒~巧兒她們家難道都是一副德行？信用度不高啊。

  “咳，二十年前的武林大會，不知宮主有否前往？”賈長老轉移話題，不過也可能真是有話要說。他是管理宮中財務和産業的，據說本人並不貪財，只是喜歡斂財的感覺，所以把我們的吃飯問題交給他絕對是放心之選。

  傾風點頭：“賈長老的意思是讓折草堂的醫師前往，既能在不參加大會的情況下名正言順地取得情報，又能借此機會擴大醫館的規模。”

  “宮主英明。”等了二十年機會終於再來，老狐狸笑得見牙不見眼，那興奮勁兒，仿佛看到成堆的銀兩正在朝他湧來。

  他對面的黃長老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賈長老隨即回以一個輕蔑的白眼。老人家之間也還是有戰爭的啊。

  “武林大會的事就這麽決定了吧。還有什麽事？”

  坐在傾風身側的廖長老聞言，說道：“宮主，朱雀廷少廷主將于明年正式繼位，今天剛收到拜帖，望能於五月來訪青龍。”

  “我記得朱雀廷主現年才五十，怎麽退位得如此之早？”李長老吃驚地說。

  賈長老諷笑一聲：“衆所周知朱雀中人皆至情至性，風流多情，怕不是情人太多……”

  “賈長老！小心你的言辭。”

  “哼，多謝黃長老關心。”

  得，再不阻止，罵戰又要來了。

  傾風顯然與我有同樣的覺悟，重咳一聲，想要打斷兩人，誰料卻因此成了眼中丁。

  “宮主，身體不好就要吃藥了。”

  “平時就該離某些饒舌的小人遠點，疾病是會傳染的。”

  “就是啊，不知哪些五大三粗的人，染回一身陋疾，宮主可要小心。”

  “好了好了。”廖長老一出話，那兩人立刻噤了聲。“我們還是繼續商討有關朱雀少廷主來訪的事吧。”

  別看廖長老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管理的卻是青龍宮中所有大小事務，不怒自威的本領果然無人能及。

  李長老苦笑，傾風偷偷朝我投來一個無奈的眼神，然後轉向廖長老：“朱雀廷廷主有兒女十一，不知少廷主是誰？”

  “都不是，而是她的長孫，人稱驚鴻公子，藍月虹。”

16.
  藍月虹，誰？名字好像聽過。

  但他才十六歲，不過比我大四年，如果我真認識他，不會不記得他吧？

  算了，反正他也是要來的，到時看到就知道了。

  五月初五，龍舟節，山下又有集市，但現在的我對此的熱情明顯少了很多，反而對淩瓔帶回來的禮物比較感興趣。的c5

  藍月虹明天就要到了，所以淩瓔也從梅嶺回來了，這丫頭比以前更淑女了，還長高了好多，比我還高半個頭，明明我是哥哥……嗚，終於明白以前被我嘲笑的男孩子的無奈。

  氣憤，氣憤……於是不顧三七二十一就撲上去毀壞她的形象：“淩瓔啊淩瓔！我好想你啊！”

  傾風擰著我領子把我揪回來，瞪我一眼：“男女授受不親，看你這像什麽話？”

  切，親兄妹而已，哪用得著計較這麽多啊？

  淩瓔只是笑笑，拿起一個包裹：“淩洛，這是我從梅嶺帶回來的梅子。”

  “哇！淩瓔你真是太好了！”偷釀的酸梅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這真是雪中送炭啊！

  想著便又要撲上去，卻被黑著臉的傾風拉著，只好吐一下舌頭，僅僅接過包裹。

  巧兒，有那麽好笑麽？形象！形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芝兒從被窩裏扒出來。青龍宮在高山上，氣溫宜人，實在是睡懶覺的風水寶地，我不想起來啊……

  “淩洛少爺，再不趕快就要遲了！”芝兒埋怨著，一把冷毛巾蓋到我臉上！頓時醒了大半。

  “聽說朱雀廷的人都是大美人啊，我也好想去看看哦！”小梗捧著衣服站在旁邊，一臉花癡。芝兒沒好氣地扯過衣服：“淩洛少爺遲到了的話你就可以直接到朱雀廷看個夠了！”

  ……芝兒……好大的火氣||。雖然我是時常睡懶覺啦，也知道她們把我從床上扯起來很辛苦，難道她終於受不了了嗎？對不起啊！

  “淩洛，還沒好麽？”

  “淩瓔……”嗚嗚，怎麽辦，芝兒要討厭我了……

  “淩洛？怎麽了？”

  傾風？他怎麽也來了？不是應該在禦華殿迎接朱雀的人麽？

  傾風走過來，看到我披散的頭髮，皺了皺眉，從芝兒手上接過梳子：“我來給淩洛束發，你們快去準備其他的事情，別忘了還有早飯。”

  “但、但是……傾風，朱雀的人……哎喲！”

  傾風用梳子敲了我一下，瞪著我：“知道你還睡懶覺？”然後又揉揉我的頭，柔聲說：“好了，乖乖坐好，我來給你束發。”

  這叫什麽？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糖？不過也的確是我理虧……

  “爹，還是讓我來吧……”

  “我來就行了，淩瓔你先去吃飯吧。”

  奇怪的執著，他什麽時候學會幫人束發的？

  說來傾風還真是個好男人呢，我看除了買菜打掃洗衣服以外他幾乎什麽都會了，只是爲什麽這些年裏都沒給我們再找個娘呢？當然啦，我是不希望他找啦，誰知會不會一個不小心找個後媽回來。淩瓔有我就夠了！小楓也有我就夠了！

  不過，好歹是個男人，打死也不相信這些年他有守身如玉……

  呃，那個詞好像是用來形容女的吧……

  “……淩洛，小淩洛，別又睡著了。”

  誒？哈、哈哈……

  眼前傾風的臉跟我離得好近，能不能像《天下無雙》那樣計算到兩人間的距離呢，可是我不會後空翻……“哇！”的6c

  回過神來我已經被傾風打橫抱在懷裏。他看著我哭笑不得：“小淩洛，你昨晚什麽時候睡的？”

  呃，好象……是五更吧，昨天拿到梅子太興奮，結果一整晚都在加工，還要趁大家都睡著了到酒窖偷點兒白酒，到廚房拿點兒糖，又不能一次拿太多，只好每個來回一點點……

  當然了，我怎麽會告訴你？

  所以，我就笑，笑，笑……

  “爹，我能走，再不走就遲到了。”

  傾風卻像沒聽到我的前半句，徑自抱著我舉步朝禦華殿走去。

  “傾風！”

  繼續無視。

  哎呀……這下真是要丟臉死啦！

  來到禦華殿，大家果然都到齊了。從傾風懷裏下來站好，我不好意思地朝臉色各異的四大長老笑笑，結果他們一個都不鳥我。鬱悶中聽見身後有竊竊的笑聲……巧兒，真的很好笑麽？

  廖長老扯出笑容走上前，對傾風稍稍一鞠：“宮主，朱雀廷少主及其隨從已於殿外等候多時。”

  多時……我能認爲你這是特意告訴我的嗎……

  傾風只是應了一聲，然後就吩咐衆人迎接。

  少傾，熹微的晨光中，有錦服侍從現於眼前，姹紫嫣紅之中，徐徐一抹水藍飄然而至，那群華麗的仆侍，則緩緩退至他身後，成兩行行於左右。

  只見那著水藍衣衫之人，黑髮如雲，眉目如水，玉臉丹唇，偏偏修長玉立，神似劍，氣如鞘。少年之姿，本就難辨雌雄，他卻一身英氣，令人始終無法把他與女子劃上等號。

  朱雀盛出美人，今日一見，更覺過往所見皆屬凡品。只是爲什麽我會不覺得陌生？而那一雙漆黑流光的鳳目，在望向我的時候，更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怎麽說呢，似乎在哪里，什麽時候，也有這麽一雙眼睛看著自己，被看著時似乎有被信任的感覺……

  啊！

  他、他、他——

  他不就是那次和我一同被人販子捉到然後被我看中想撿回來後來經過深思熟慮沒帶成的那位貧窮貴公子麽？

  我立時變得目瞪口呆。

  這時，藍月虹已走到我等跟前，卻只看著我，綻開了笑容：“淩洛，好久不見。”

17.
  “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接風宴上我被安排在藍月虹身旁，而爹爹身爲宮主，自然也是要與他同坐，所以現在是我們兩父子一左一右地坐在他兩旁。

  一整天裏的都是宮裏迎接客人的專案，不好敍舊，但現在一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和藍月虹說起話來。藍月虹一直看著我微微地笑，聞我此言，笑容裏多了絲狡黠，帶了點哀怨：“我是一定記得淩洛的，但看你剛才的樣子，倒是已把我忘卻多年了。”

  我結舌。這、這倒是真的……哎呀，我太沒心沒肺了！

  “對不起嘛……不過藍……哥哥你高了好多哦！比我高好多！想當年你只比我高一個頭而已的！”現在卻至少高兩三個頭了！再過兩年就有傾風那麽高了吧，說不定比傾風還高呢！

  想到這裏，不禁由衷感歎：“好厲害……”我兩輩子都沒試過長那麽高，如果有一天也能長那麽高，會不會很不習慣呢？

  “淩洛也會長高的。”月虹溫柔地摸摸我的頭，我嘻嘻一笑，感覺好像多了個大哥似的啊！

  “淩洛是什麽時候和月虹相識的，我怎麽不知道？”傾風問。嘿，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那個，爹爹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帶我下山，我被人捉走了那次，就是那時候和他認識的！”

  傾風聞言一愣：“是月虹把你救出來的？”

  什麽嘛！就不能是我救的？傾風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是淩洛把我救出來的。”月虹接話，我朝他看去，他的眼神還是如當初的一樣，溫潤如玄玉，看得人心裏也暖暖的。

  心裏一時激動，就撲到月虹身上：“那是因爲藍哥哥好看，所以我就出現了！”

  “淩洛！不得無禮！”

  吐吐舌頭坐好，月虹卻對傾風說：“沒關係，青龍與朱雀本就世代交好，這酒宴也就如同家宴，不必拘謹。”

  就是就是，再說小朋友說話，哪到你大人來插嘴！

  但是，傾風好像不高興了，雖然還在笑，但笑得好勉強的樣子。呃，我還是太頑皮了吧？

  於是接下來我都乖乖地坐好，也不大聲說話，更沒有亂說話。只是這樣精神一下子鬆散下來，眼皮好沈，好困……的cc

  醒來時吃驚地發現自己正睡在自己的床上。我不是還在月虹的接風宴上的嗎？什麽時候回來了的？難道在宴席上睡著了，又讓傾風給抱回來了？

  ……嗚嗚，好丟臉……真是把能丟的臉都丟了。

  “淩洛？”

  “淩瓔？你怎麽還沒睡？”她怎麽來了？看天色現在好象是半夜吧？

  從陰影裏走出來，窗櫺透進來的月輝撒在她身上，鋪了盈藍的一層。這丫頭，還穿著睡衫呢，不會是太久沒回來，認床睡不著吧？

  “淩洛，只有我一個人，我……我怕……”

  ……果然。扒開被子讓她進來：“你在梅嶺都是怎麽睡的？”

  淩瓔快速地鑽進來，趴在我身邊像只乖巧的小貓，甜甜地笑著，一聽到我的問題，立刻撅起唇，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說：“淩洛你不知道，梅嶺四處都是山，一到夜晚四處黑糊糊的，好可怕啊！但是師姑們都不管我，我就自己一個縮在被子裏，聽著山裏的狼叫到天亮……”

  這、這……怎麽能這樣？這不是虐待兒童嗎？不行，哪天得找巧兒說說……

  “淩洛，你不要告訴別人哦，畢竟她們都是我師姑，這麽做也是要讓我獨立，是爲了我好，我不想她們不高興……”

  雖然淩瓔自己這麽說……

  “淩洛，你抱著我睡我就不怕了，好嘛淩洛~~”

  淩瓔扯著我的袖子來回地晃，晃得我頭暈眼花什麽意見也沒有了：“好了好了，那我們快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恩！”淩瓔立刻縮到我懷裏，眨巴著眼睛看我。唉，這孩子什麽時候才長大呢，都長得比我還高了，還老撒嬌。的0c

  “淩洛。”

  “恩？”

  “那個朱雀來的哥哥，長得真好看。”

  “恩？哦，是啊。”月虹是長得很好看啊，怎麽了？難道淩瓔這丫頭對人家動心了？在這十二歲？

  “淩洛，你喜歡他嗎？”

  “哈？恩，喜歡啊，他是個很好的哥哥啊，怎麽了？”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哦，沒什麽了。”誒！這丫頭，怎麽話只說一半不說一半的？跟誰學的啊？

  月虹會在這裏待半個月，所以行程並不緊，第二天便在宮中休息。

  而我一大早就被捉到青雲殿，雖然睡了好久睡飽了，但清醒地看著眼前一疊疊的文書更折磨人。我只好又偷偷拿出木炭筆，在紙上亂塗起來。

  傾風太狡猾了！自己去招呼月虹他們，卻讓我留在青雲殿發黴！

  這樣的日子一共持續了兩天，第四天他們終於開始了行程，而我也終於解禁了。

  “傾風傾風！我們這是去打獵？”看著成群的宮衆擡著帳篷等東西走在旁邊，我對傾風無論怎麽惱也眨眼成了雲煙，熱切地詢問起來。以前雖然也有和傾風兩個人去打獵，但去那麽遠，又這麽多人一起去，還是第一次呢！好興奮啊，有帳篷住了！

  “小傻瓜，帳篷可不好住。”傾風笑著刮了下我的鼻子。什麽嘛，我就是沒住過，現在興奮啊！不行？

  “淩洛，早上好。”

  “藍哥哥早上。”月虹今天著了一身湖藍，襯著紫色的暗花，頭髮僅用同色的綢子束著，絲縷黑雲披散下至半腰，緊束的腰身越顯得細了，整個人比之那時所見更顯俊俏挺拔……嘖嘖，雖然那時看他也很瘦，但怎麽想到長大以後會是這樣的漂亮呢？

  “淩洛也喚我月虹好了，那樣叫著見外。”

  “恩，那月虹你就叫我淩洛好了，不用改了呢，看我對你多好！”

  ……

  呃，好冷的笑話……嗎||？哎喲！爲什麽打我？

  哀怨地看向傾風，卻一下晃了神。

  總覺得他最近連笑容都有點憂愁，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什麽煩心的事？但我一直在他身邊，都沒發覺有啊。

  “怎麽了？疼嗎？我明明沒有用力……”傾風溫柔地揉剛被敲的地方，所以……好象又痛了。

  “你的不用力對我來說可是很大力！”撅著嘴自己撫上痛處，回頭卻見月虹正看著我笑……呃，真不好意思……

  這次狩獵會持續三天，這樣安排據說是因爲四大門派裏，朱雀四面環水，白虎混迹紅塵，玄武隱於世外，唯青龍依山而近人，所處群山最適狩獵，可以算是特色一類了。

  “那朱雀廷到底是什麽樣的？四面都是水嗎？”不過總不會有威尼斯那樣的景致吧，大概就是江南水鄉那樣子。真懷念啊，雖然到我那個年代連下河游泳都是奢侈，但我也曾去過民衆水鄉的哦，不知道像不像。

  “恩，朱雀廷所在的確是四面環水，和青龍的景致大不相同。如若可以，真想請淩洛你到朱雀廷一遊，我可以帶你到那水天一色的無盡蔚藍，帶著你走在白玉砌就的建築群中，透過在微風中飄逸的五彩輕紗，看那陽光下蓬勃的綠葉紅花；帶你在浪淘聲中踏上天涯與海角，滿月下看那上天饋贈的幻虹……”

  “哇~好像很漂亮。”好美，光是聽著就覺得好美……我錯了，原來那不是嶺南水鄉，那是海南島啊！

  “只要淩洛你願意，我們朱雀廷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月虹！謝謝你！”太感動了！月虹真好人！當年選擇他真是太明智了。咦？有點不對勁，傾風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

  轉過頭去看他，也許是沒想到我會忽然看過來，傾風愣住了。恩，看樣子臉色不太好啊，難道是休息得不好？不會吧？

  “那個……月虹，我爹也一起來，可以嗎？”

  月虹聞言只稍一怔，隨即笑答：“當然可以了，青龍宮主來訪，朱雀當是求之不得。”

  回頭再看傾風，他看著我一臉愕然。我一笑，提手扯他嘴角：“呐，爹爹也能一起去了哦，是不是很高興呢？”

  “別胡鬧。”輕輕拍掉我的手，雖然是斥責的話語，但卻滿是笑意。只是……傾風，從什麽時候，你的笑容總像有點什麽……彆彆扭扭的？看不懂啊。

18.
  狩獵行動本不包括我，因爲我還小，只能是負責留守陣地。所以當一行人策馬狂奔到不知哪里後，我悠悠地站在仍在駐紮中的營地，百無聊賴地晃著手中的芒草，不知道要幹什麽。

  淩瓔在就好了，至少還能一起四處逛逛，爲什麽女孩子就不能跟著來呢？鬱悶……小楓在就好了，怎麽說小孩子也能玩一玩，爲什麽他就要學業爲重呢？唉，看來空閒有時也不是件好事。

  “二少爺！”

  咦？有人喊我？

  回頭，是個侍衛，抱著塊大木版，手裏還提著個包裹——我的畫板和畫具！

  “宮主說二少爺可能會需要，讓小的們帶來了……”

  “恩，謝了！”扔掉芒草撲上去接過東西，真是的，傾風考慮得還真周到。難得來一趟山裏還這麽閑，不如就去寫生吧！恩，好主意，我都很久沒有好好地畫畫了。

  拿著東西，運起輕功，在衆人反應過來以前躍上馬背，摔下一句話：“我四處走走，別跟來！”揮鞭揚長而去。

  開玩笑，畫畫的時候最討厭有人在旁邊轉來轉去的，讓你們跟著我不如不去了。

  向著一個方向飛奔，沿途不時留下些痕迹，深山野嶺的，我也怕迷路啊。跑了有一段路程了，我才放慢速度，開始仔細瀏覽四周景色，尋找適合寫生的地方。

  左轉轉，右轉轉……這些山山水水，都是天生天養，平日裏深藏不露，孤芳自賞，今天忽現於人前，仍落落大方，自有氣勢。山寬雄壯，樹高英偉，繽紛錦繡中粼粼清溪穿行而過，下馬沿溪前行，山風颯然，隱約有暗香浮動……舉目四望，沿溪前方竟有紅花數叢，那樣的香味，不是玫瑰是什麽？

  天啊！神啊！這是什麽世界？誰告訴我古代中國到底有沒有玫瑰花？

  呃……雖然現在我不在中國古代，但就是很讓人疑惑啊！

  急步行近，卻在靠近時，視線越過那層疊的濃紅淡綠，驟然開闊——

  溪流一直向前，蜿蜒于齊腰高的百草中至於一湖。湖藍如天碧，點點青萍浮於其上。環繞著這湖的，是大片大片的鳶尾——紫色、藍色、紫藍色——的鳶尾，開滿了整個山間。

  氤氳香氣，綠藍纏繞，迷人眼。

  放開繮繩，腳步漸快。好厲害！好漂亮！好想在這花海裏張開雙臂放縱地跑一跑啊！好想大聲唱歌啊！

  卻只是停下來，靜靜站著，仰頭看著藍得不像樣的天，在混雜了花香的空氣裏深呼吸。

  “すげ……”不由发出感叹，反正这里没人嘛……

  “淩洛？”

  一個聲音突然冒出，我嚇得幾乎跳了起來，一顆心跳得猛卻撥涼撥涼的，回頭定神一看，眼前是一修長的湖藍色身影，身旁還牽著一匹烏雲蓋雪，不是月虹還能是誰！

  呼……嚇得我……驚魂甫定，不免怪責起人來：“月虹老兄，人嚇人可是無藥可醫的。”

  月虹聞言沒多說什麽，只是走到我身邊，凝望著這及腰的大片鳶尾，道：“每到春秋時分，火紅的曼珠沙華都會肆意地開滿河岸，妖冶憂傷而華麗耀目。”

  說到這裏，轉過頭來看我，滿眼笑意：“卻是不如淩洛這裏幽紫靛藍，一樣的震撼人心，卻不一樣的平和靜謐，那樣美麗而單純，就像淩洛一樣。”

  “哈？像、像我？怎麽會？月虹你才是和這紫藍色的鳶尾相稱吧！你站在這裏面才真像入了畫一般啊！再說你那麽喜歡藍色，哈哈……”臉上好燒啊！居然、居然被同是男生的人這樣……誇……

  “相稱卻不一定相像。不過能和與淩洛相像的花相稱，也是我的榮幸了。”

  ……這玩的是什麽文字遊戲啊老天！我要轉移話題，轉移話題……“對了，月虹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月虹聞言，難得露出尷尬的神色：“我？哈……我迷路了。”

  啥？

  “我們分散開來數人一組各自狩獵，我卻貪戀山色，落了大隊。留意到的時候，已迷路山間了。想不到，四處亂走還能遇到淩洛，我倆還真是不一般的有緣啊。”

  “呵呵，的確！”想想覺得也對，貌似不可能有什麽交集的兩個人，卻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多年後連迷路也能撞到一起，看來咱倆還真是挺有緣的嘛！

  “這裏真的好漂亮啊，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不知道能不能摘些回去，快夏天了房間裏擺上那麽些清新的紫藍色花，再換上淺藍色的紗帳被褥，一定很合適！

  “如此美景卻終年無人賞析，不免可憐。”身後月虹傷感地說道。

  “但正是因爲平日都沒人會找到這裏，所以才能保持這裏寧靜優美的環境啊。你想，如果誰都知道這裏那麽漂亮，都三五成群地來郊遊，還輪得到我和你今天站在這裏看風景嗎？這些花恐怕幾百年前就沒了！”

  回頭正看見月虹一臉愕然，然後是一副了悟的神色：“月虹受教了。”

  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恩，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視線相交，同時“噗嗤”笑出聲來。

  笑完了，忽然心裏冒出了個這樣的念頭：“呐，月虹，你說我倆有緣，那這片花海，也算是和我倆有緣了。”

  月虹也恢復了他一貫的微笑：“那淩洛，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月虹不知道？”

  他只是笑笑，並未作答。

  原本還想捉弄捉弄他的，但到看他那樣子，倒捉弄不起來了。我收了點玩心，輕咳一聲道：“這是鳶尾。”

  “恩，這我知道，剛才淩洛你已說了，但鳶尾是什麽花呢？”

  呃，這個……我也就上輩子在網上看過幾幅圖片，也沒認真留意過這鳶尾花到底有什麽特性的啊？鬱悶了，這讓淩瓔來回答就可以，問我？未免問錯人啦！

  早知道剛才就不要那麽神氣啦，現在騎虎難下了……誒？

  忽然滿眼都被雅致的藍占滿了，視線內儘是被放大了的鳶尾花，蝴蝶一般嬌美的形狀，仿佛隨時都會扇動雙翅隨風而起，清而不淡的香氣泌人心肺。

  “謝、謝謝。”我還在爲答案傷神的時候，他九月采了那麽一大捧的花啦！接過花，感到心腔又是一陣亂跳……現在我該怎麽辦？難道找種別的花送回去？不然這樣不好吧，禮尚往來是應該的啊……啊！那些玫瑰！的d6

  思及此，把手中花往他那一塞，說了句“等一下！”展開輕功就往來處躍去。

  這裏的玫瑰都生在這山谷之外，從我們剛才所站的角度幾乎不能看到。所以當我捧著滿懷的紅豔鮮花返回時，月虹也吃驚地瞪圓了眼：“淩洛，這是……”

  “這叫玫瑰花，很漂亮很香吧，你看過嗎？”半路才想起，不知道玫瑰在這裏算不算稀有，如果在月虹那裏整街都是，那我不是很無聊了嗎？

  幸好月虹的反應令人滿意：“沒見過，淩洛你這裏真真滿是奇珍啊！”

  和他換過手中的花，忽然覺得，一身藍色的月虹其實也很適合這豔麗的紅玫瑰，視覺上的衝擊加上嬌花美人的搭配，好漂亮，真的好漂亮！我讀的書少，只懂得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但字以外的東西，我還是有的……的84

  “呐，月虹，能不能讓我給你畫一幅畫？”雖然我畫技一般，但現在正是熱情澎湃激情滿懷的時候！靈感滿滿的塞在大腦裏啦！說不定一不小心就出現奇迹了，讓我弄出一幅舉世佳作來呢？

  “淩洛還會作畫？”月虹意外地問道。怎麽，我就不能會畫？難道是聽說我自小讀的書少，所以認爲我也不會畫畫？

  哼，小看我？等會你看到我的畫會更意外。

  “你想畫我？”

  月虹的話語中帶著盈盈笑意，那雙鳳目此刻更是異彩流光，看著看著心跳忽地漏了一拍……“當然了！月虹你很漂亮嘛，別說那麽多了，快去快去！”

  把月虹推向花海之中，我退到一處，一聲口哨喚來馬匹，取下畫具。

  擡眼望去，著了一身暗紫網底的湖藍衣衫，月虹抱著那一大束濃烈的紅，站在那森綠上繚繞的紫藍裏，仿若幻世中一枝鶴立的鳶尾，華麗優雅，衣袖間清風撩動，當真個飄然若仙。

  月虹……其實真的和紫藍色的鳶尾很相稱呢，鳶尾的花語是什麽呢？恩，不記得了……

  把畫板固定好，鋪開最大的畫紙，調整好呼吸，凝神定氣，手中筆慢慢掃下。

  沒有顔料，更沒有水彩鉛筆，我只有手中的炭條，板上的宣紙，和這個小小的畫板。如何用這些僅有的東西，把那樣一幅圖變成黑白的再複印下來，說實在話，我沒有什麽信心。

  擡頭，遠遠地就看見陽光下那藍衣麗人，淺淺地向我笑著，藍天白雲下，連陽光都掩不下他的光芒，所謂美景對他都只成了襯托。

  這樣摘仙般的人，會是我的朋友？

  上輩子連KT的演唱會都沒去過，更別說見上那些明星們一面了。現在呢，卻有個比大明星還大明星的人願意給我當模特！呵呵，好幸福哦，加油！一定要加油！

19。
  太過分了！

  偷偷瞄一下手中的畫，再看一眼月虹的畫……明明我才是畫了那麽多年的人！爲什麽？爲什麽月虹才第一次用炭筆畫畫，卻畫得幾乎比我還好！

  太打擊人了，這便是所謂的天才麽？

  再偷瞄一眼自己的，其實也不是那麽差吧……

  “怎麽了？”耳邊響起月虹的聲音，我“啪”地合上畫：“啊哈哈，天色不早了呢，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怎麽能讓你看到！太失禮了！

  快步上馬，把月虹送的鳶尾插到馬上的袋子裏，招呼道：“我一路都留了記號，這下不怕迷路了。”

  結果……現在天都黑了，我們還是連營地的影子都沒找著，之前做的記號一點用也沒有||。

  頭上忽然一片溫暖。

  擡頭正見月虹熟悉的笑顔：“別氣餒，也許就在附近。”

  “對不起……”果然，近山和深山是不同的啊。咦，怎麽變得涼涼的？

  “哇啊！下雨啦！”

  山裏的天氣怎麽就這麽無常啊！

  月虹領著我下了馬四處尋找避雨的地方，看他那老練的模樣，很難相信他這是第一次來到大山裏。

  呃，我的樣子就是很難相信是一直生活在山裏頭的。

  果然，天才就是天才。

  走神中沒意識到月虹已經停下，一下撞到他身上，想叫出聲卻被他適時捂住了。疑惑地看向前方，那裏有一個山洞，而且有火光？

  和月虹對望一眼，他鬆開手，我倆安頓了馬匹，調整呼吸，也不管雨了，悄悄靠近。

  隱在洞外草從裏，又不敢太靠近洞口，我這水平根本感受不到裏面什麽情況，稍稍有點鬱悶。雖說有點後悔平時的不努力，但是……如果平時努力了，那我不就少了許多休閒日子了麽？劃不來劃不來。

  這時看到月虹向我伸了兩根手指，兩人？月虹真厲害，那他們有沒有在說話？我指指自己的嘴，他搖頭。也對，這個距離雖然不近，但如果裏面的人說話了，我還是應該能聽到的吧。

  等了好一會還是一點聲氣也沒有，這裏面的都什麽人啊？這山洞看起來也不怎麽大嘛，面對面坐了那麽久居然一句話也沒有，都啞巴啦？

  說不定是山中野人呢，現在早睡了，起了柴火只是爲了防禦野獸，那我們在這裏呆等不是很傻嗎？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停了，竟似乎還能看到月亮。山風寒冷，把濕衣服都粘在了身上，感覺很不舒服。難耐地動了動身子，立刻就被月虹制止了，他一臉嚴肅認真，難道裏面的人不簡單？但他又怎麽知道的？

  難道說這叫天才的直覺||……

  頭上越過鳥兒扇翅的聲音，一隻白鴿飛進山洞。我的神經一下子興奮起來，看來真的不是普通人呢，遇到好玩的事了。

  洞裏又靜了一會，隔了好一陣才聽到有個低沈的聲音說話了：“北方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最好在這兩天行動。”

  “小狗一出生，東南西北都要遭殃。嘿，你覺得北方那些傢夥到底行不行？畢竟是小鳥，不看好可是會飛走的。”另一個聲音卻是充滿了活力的少年嗓音，語氣裏儘是輕蔑。

  “你也看好這裏的小蛇。一蛇和二蛇都不是。”

  一頭霧水啊，看來是暗語呢，不知道都指的是什麽？

  “那大小姐呢？”

  “那小梅花，當然也不是。”

  “那小小蛇呢？肯定是它了吧。”

  “不知道，青蛇不見了以後就……”

  “青蛇？就是那個忽然不見了的什麽柔？”

  “你管一下自己的嘴！”

  小蛇？梅花？什麽柔？腦中什麽一閃而過。

  龍也能比作大蛇；淩瓔拜師學藝的地方梅嶺，世人罕知，卻也並非無人可知；多年前失蹤的什麽柔，如果就是在這附近而我又知道的，就只有乾爹當時的婢女綠柔。

  一蛇不是二蛇不是，大小姐也不是，剩下的便只有小小蛇——淩楓，他們的目的是小楓！他們要對小楓幹什麽？難道又是沖著那什麽真龍而來？

  當時巧兒好像說了什麽話來著？忘了，但按這情況來看恐怕真龍就是小楓，那麽他豈不是很危險！這些人說最好兩天內行動，正是我們外出狩獵的時間，宮中防禦很弱。

  要快點回去。

  輕扯了下月虹的衣袖，他回過頭來看我，臉上也是一副凝重的神色。剛要撤退，洞裏卻又響起了說話聲。

  “切，不說就不說。既然這兩天就要行動了，那我先去準備一下了。”話音剛落，一道人影自我們頭上閃過，朝遠放躍去。

  ……嚇了我一身冷汗，要知道我內功只比外功好一點。不是了，反正內功練習比較靜態，爲了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我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擔心被發現，以後還是老實練練內功吧。

  靜靜呆了會，確定周圍都不再有什麽威脅了，我們才像兩隻小烏龜似的爬回去。

  呃，不對，像小烏龜的只是我而已……爲什麽？爲什麽一樣是從樹裏鑽出來，月虹連從地上起來的動作都那麽有氣質！

  果然……是天才的緣故嗎。

  老天，你太不公平了，好歹我們青龍也屬四神之後之一啊！

  咳，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

  “月虹，我們現在怎麽回去啊？”再次騎上馬走在路上，才想起來我倆現正在迷路途中，無論怎麽想回去也是有心無力。月虹回過頭來朝我一笑：“淩洛，相信我嗎？”

  哈？

  “相信。”笨，我會回答不相信嗎？

  月虹笑了，冰藍的月色下蒼白卻明麗，看得我一下子有些爲剛才心裏的想法內疚了。

  “我就知道，淩洛你會相信我，就像多年前一樣。”

  ……看來，有些事情弄錯了呢||。不過算啦，現在這樣子似乎也不錯。

  “跟我來。”說完這句，月虹就率先策馬前去，我連忙跟上。月虹儘量朝與剛才相反的方向去，最後停在一個山坡上，從袖子裏摸出個玉佩來。

  “淩洛，別告訴別人。”他神秘地說。然後，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一隻藍色的火鳳自月虹身上顯出朝天外飛去，一面還發出清冽的鳴唱。

  “四神之族都有相似的傳世之物，以證其身。青龍的便是你爹的配劍降龍，我們朱雀的便是這玉佩凰求鳳。”

  不是鳳求凰嗎？但現在這不是主要問題！“但我都沒見過傾風的配劍有這樣的功效啊！”

  “傾風？”月虹微皺了眉，看向我。

  啊！死了，一下激動說漏嘴了！

  “你還沒回答我呢？”耍賴耍賴我就是耍賴，你就讓我耍賴嘛……

  可惜，人家似乎不是那麽希望。

  “好啦，我承認我是有點沒大沒小的，但剛見他的時候就不知道他是我爹啊，都習慣了，所以就一直這麽沒大沒小的了……”

  “爲什麽會不知道……”

  “好了！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說我爹的降龍也有這樣的效果，我怎麽都沒見到過啊？”

  “每件傳世之物的特性都不同，而且我們也是因爲有先人傳下來的記錄才知道的。到你了：爲什麽你會曾經不知道他是你爹？”

  情況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啊……

  但對著月虹堅定的眼神，就是沒辦法耍賴。

  “以前他都不管我們的啊，有段時間可能都把我們忘了呢，我自出生後到五歲了都沒見過他，所以剛見面的時候就不知道他是誰了。好了，到你了，呃……”糟了，想不到要問些什麽了，這我不是很虧？早知就不告訴他啦！

  月虹卻自顧說了起來：“我這暖玉是在繼位儀式後才屬於我的，只有我一人能放出這火鳳，這世上除了你我，其他人都只會以爲剛剛那是普通的焰火，卻不知那可是能燃盡萬物的燼炎。”

  哇，那不是很厲害！

  “爲什麽告訴我？你可不要以後殺我滅口啊。”我半開玩笑地說，這似乎是很秘密的事吧。

  月虹卻收起了笑容，定定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虛得快想要逃了，才開口。

  “因爲我相信你。”

  月亮依然那樣靜靜的照著，那雙漆黑鳳眼，仿佛要把人的魂魄吸進去般，看的人渾渾然地想起剛才看到的藍色火鳳，不知那高貴的生靈是否也有著那樣一雙奪魂的靈目。

  遠處隱隱傳來了人聲，卻打不斷那陣風，還有玫瑰與鳶尾撩人的幽香。

20.
  找來的人中領頭的正是傾風，只是他跑至離我們十步遠時便生生停了下來，速度差令他看起來就像背風而立一樣。的1e

  後面的人緊接著一湧而上，那人在人流中越顯落寞。

  爲什麽？難道瞞著我發生了什麽？他的表現越來越不妥，卻什麽也不告訴我，以爲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嗎？難道我就那麽不值得信任？我……是，我只是他兒子，他想說什麽不想說什麽都輪不到我管，但是我想知道……他能不能就間歇性地不當我是他兒子嗎？即使只是一小會也好！

  他有什麽煩心的，我希望能幫他分擔。

  別想甩掉我。

  不管身邊的人，我翻身下馬，走到傾風身邊低聲道：“幹嘛那麽遲？知不知道晚上山裏很冷的！”

  呃……一時口快，心情又不怎麽好，說話的語氣也沖了。

  有點懊惱啊，本來是想好好說話的……剛想撲上去緩和氣氛，傾風卻甩袖轉身，冷聲道：“你還知道夜寒，我還以爲你樂不思蜀，已經不知道回來了。”

  他、他這叫什麽態度？

  “我們迷路了！”

  “既然如此，爲何不早放焰火？我看你這根本就是藉口，哼！”

  這傢夥！都說了我是迷路了，不迷路幹嘛要用到焰火？我又不能告訴他那焰火的秘密……靠！當然不能告訴他！我們在山裏轉了半天又冷又餓他居然一上來就罵人……等等，好像忘了什麽……

  “啊！傾風！小楓有危險！我和月虹聽到了，有人要打小楓的主意，我們要快點回去！”

  傾風終於轉過身來，黑著臉，雖然一副不情願的模樣，但還是問道：“你們聽到了什麽？爲什麽小楓會有危險？”的f7

  他毫不猶豫的信任讓我心情稍稍好了點。這時月虹走近來，凝重地向傾風點了點頭：“我們邊走邊說。”

  於是我們又重新上馬，我把偷聽到的內容復述了一遍，然後月虹說：“所謂三蛇非三公子淩楓莫屬，而北方和小鳥，恐怕亦是障眼法，實指南方朱雀廷。”

  ……好蹩腳的暗語。

  “小狗恐怕是指……”傾風接道，卻在最後僅和月虹對望一眼，就停止不說。

  到底是誰啊？這麽神秘，還怕說出來被人聽了去？我擡頭四望：“振海，振山呢？”

  身後的振海立刻上前回答：“他負責留守營地。”

  “振山，你負責保護淩洛，我現在和月虹先回宮中，你們隨後跟上。”傾風吩咐道，便要揮鞭。

  “不！我也要一起。”開玩笑，我怎麽能置身事外？

  “你的馬不夠快。”傾風反駁道。

  好啊，你很不希望和我在一起是不是？“那我坐你的馬。”

  “胡鬧，那會減慢我的速度。”

  “你！”

  “淩洛，坐我的吧，我們兩人加起來也不重。”月虹說道。我朝傾風不屑地哼一聲，躍到月虹身後，眼尾瞄到他把頭轉到一邊。

  哼！這算什麽？

  想起自己剛才還在爲他的煩惱傷神，真是覺得超•超——的不值乘以二再乘以二！

  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回到宮中，時已深夜，我一下馬就直往淩洛的住處奔去。

  月色明亮，有如白晝。奔跑中，不經意地似乎看到地上什麽一閃……

  是影子，行走在屋頂上的人的影子！

  心念一動，更是出了全力加快腳程，雖然不知道自己這輕功到底算什麽，但是……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撞入小楓的房間，幾乎與此同時一黑衣人從窗戶突入。腳步不曾停頓，現在就是要看誰比較快，誰能在對方手下搶到那孩子……

  一把捉住小楓的手臂，這孩子被嚇醒受了驚，剛碰到便要掙紮，一手抓了過來。我無暇顧及，使力一扯……一聲裂帛，人已在我懷裏，那黑衣人手上的卻只是一截斷袖。

  “哥！”

  “小楓別亂動。”止住小楓驚慌的動作，我緊緊抱著他警惕地盯著那人，但臉上火辣辣的痛，右眼也有點模糊，如果動起手來我只怕就得挨打的份。

  我不是還能逃嘛！但現在可不能妄動。傾風他們怎麽這麽慢？混蛋！

  那黑衣人從手上的破布上收回視線，玩味地看過來：“嘿，想不到北辰二公子的輕功如此了得，小的佩服。只是我們的計劃已經暴露了吧，這樣我可交不了差啊，怎麽辦？”

  好討厭的感覺，那人用看玩笑的態度看著我，卻眼神犀利，讓我有一種肉垂砧板上的危機感。

  加緊抱著小楓，手上似乎有點濕。別緊張，別緊張，就當現在是平時蹺課，沒什麽好緊張的……

  對方剛一動作，我便提腳往外竄去，快要越窗而出眼前卻飛來一張椅子擋住去路，一腳踢開免於被磕中，卻無奈地退了回去。還未站定，一陣急風刮來，竟是那人趁這機會躍到了跟前！後退已來不及了……只覺胸口一悶懷中一涼，身體撞到牆上再滑落下來……大腦一片混亂，耳邊嗡嗡地響什麽也聽不真切。

  混蛋……怎麽還不來？關鍵時刻真不可靠！支撐著爬起來，甩甩頭，似乎能聽見黑衣人抱怨的聲音。小楓呢？怎麽聽不到他的聲音？猛地擡頭，朦朧間正看見小楓被像破布一樣扔到地上，姿勢怪異地軟軟躺著……

  “混蛋！”輕罵一聲，我使盡全力朝小楓走去，不知道傷得重不重，只要不被捉去就好……卻不防被人忽然提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那人扯開了上衣。

  “也許是搞錯了，那幫人一向就不太可靠……”

  “你、你幹什麽？”

  “切，還真不是，難道真的是大蛇？不可能啊，奇怪。”

  什、什麽？他這是什麽意思？不過小楓應該不是所謂真龍吧，我也不是，他怎麽那麽肯定大哥不是？

  門外終於傳來人聲，趁黑衣人分神我猛地掙紮，卻被一掌切在後頸。昏迷前似乎聽到那人戲謔的輕笑：“……那不也可以嘛，那群老古董……”

  “你們這怎麽回事？”巧兒披散著頭髮迎出，朝來人問道。半夜被吵醒她本十分不爽，但直覺事關重大，也斂了火氣。

  當前一人正是傾風，沈聲回道：“宮中恐有人突襲，小……”

  話未說完，門外忽然有人闖進，來人一見到青龍宮衆人便破口大駡：“你們青龍宮的奸人！少主！少主快離他們遠點！小心遭他們暗算！咳……”

  “惜良！”月虹驚呼一聲上前，接住早已站立不穩的下屬。“到底怎麽回事？”

  惜良指著傾風，狠聲道：“他們引開少主，趁我等不備痛下殺手！惜良也是大命逃過一劫，其他人都、都……”泣不成聲。

  月虹背對著衆人，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才一刻，似乎深呼吸了一下，他站起回頭看向傾風，眼神堅定：“看來我們是受了調虎離山和離間兩計。”

  傾風點頭，轉而問向惜良：“何人下的殺手？”

  許是聽了月虹的話，惜良雖仍對傾風等警惕萬分，卻也答道：“正是你的左侍統領蘇振山！”

  “騙人！”傾風身後的振海聞言，立刻不可置信地小聲說道。只是，後退的腳步和瞬間慘白的臉色泄露了他的慌亂。

  傾風頭也不回，命令道：“巧兒領三十宮衆隨月虹前往，其餘人等隨我到冷楓殿。”

  “冷楓殿！難道……你怎麽不早說！”巧兒一聲驚呼，話音未落人已遠去，卻是去的冷楓殿的方向。

  “……李立代替巧兒，宋明傑去知會四長老，快！”

  傾風說完也瞬即往冷楓殿方向躍去。出了衆人視線，他的臉上才現出了緊張的神色。一咬牙，口中喃喃吐出二字。的e3

  “淩洛……”

21
  好酸，好軟，還好痛，最令人鬱悶的是——動不了。

  剛醒來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這種時候的冷靜恐怕是我唯一的優點了。

  爲什麽會被捉，應該說爲什麽被捉的是我，這很是個問題。不過小楓應該沒事吧，這些人總不至於要殺人滅口，何況對方是小孩。希望小楓的傷不礙事，乾爹把他託付給我……想起溫柔的玄飛，總覺得有點良心不安，我畢竟沒保護好小楓。

  不過他看人也真准，傾風這傢夥，果然是信不過的，關鍵時刻連人影也沒有。

  “你還要裝睡到什麽時候？我的二少爺。”

  ……我不是裝的，我是真的想睡，睡著了便沒有肌肉酸痛的辛苦，也不知道煩心。

  乖乖聽話睜開眼，卻沒想到會看見這個人。

  “振山？”怎麽會？

  向傾風提出內部有奸細的人，竟然就是奸細？

  振山朝我笑了，不再是往日裏那種淡淡的庸智的笑，那樣陰沈的笑很讓人陌生。

  “爲什麽？傾風待你們那麽好，你爲什麽要背叛他？”

  “好？你們北辰家的人還真是會對人好，我真該對你們家做的好事感恩戴德，二少爺，北辰淩洛……”他說著邊向我靠近，眼神也逐漸變得危險：“我要你們北辰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爲什麽？”應該是我所不知道的陳年舊事，至少印象中傾風對他兄弟倆雖還不到稱兄道弟，但還算是有福同享……呃，該不會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傾風搶了人家相好吧？

  “不知道你這小蛇不見了，北辰傾風這條大蛇會有多著急呢？”振山坐起，臉上又擺出他一貫的笑容。

  心下一跳：“你們……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們偷聽了。”坐在振山旁的玄衣男子得意地說道，聽聲音他就是把我捉來的人，是個臉上一直挂著輕佻的笑容的年輕人，五官平常，一雙眼卻如璀璨星辰，生在那樣的臉上實在可惜。

  “那你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我也想過不如索性殺了你們滅口，但是太麻煩了，而話都被你們聽去大半了，你們當中還有個很難對付的人……”不用瞄我了，我知道不是我。“我就惟有提前行動了，想不到，離間的計還是被識破了。不過沒關係，對這我原本就不抱什麽希望。”說完還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離間？振山明顯沈了臉色，那個離間的計劃應該就是他在執行了。這少年，還真懂得罪人。

  “爲什麽捉我？我肯定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吧。”

  “哦，是啊，你們三兄弟中誰也不是呢。”

  “你們怎麽知道我大哥不是？”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振海一陣大笑。莫名其妙，但是……難道這便是他背叛的原因？想來我多次對傾風威迫利誘，他也不肯告訴我大哥傾樂的事，當中真的有貓膩不成？

  年少的振山愛上了同樣年少的貌美少女，那少女卻是傾風的寵妾，少女爲生小孩香銷玉隕，振山懷恨在心多年伺機報復……抖||，好狗血的情節，像足了以前的師奶九點檔。

  “他根本不是你大哥。”怎麽？難道兒子是他的？難怪會被軟禁，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他……

  “你這小子，好像很會走神呢？”

  一張放大了的臉忽然出現！我很想拍拍胸口讓自己鎮靜下來，動不了，只好勉強深呼吸幾下，說：“這位大哥，無論你把臉擺得多近，也無法讓我察覺到它的美麗。”意思就是一點也不好看，離我遠點兒。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坐起：“你這小子，比我家那些木頭們有趣多了！你說我用他們換你可不可以呢？”

  懶得理他。忽略那少年的胡言亂語，我看向振山：“他不是我大哥還能是誰？”難不成是你兒子？

  振山輕蔑地勾起嘴角：“你沒留意他是什麽字輩？”

  字……輩？說實在，沒留意呢，畢竟我以前那都沒這回事。恩，傾樂……傾……字輩？

  不是吧……

  “沒錯，他不是你大哥，是你小叔，你父親的弟弟。”

  ……三角戀劇情破碎了？不，把傾風的角色換成他爸就行了，但是……老牛吃嫩草……鄙視，還要我家傾風來替他背黑鍋，看來傾風就是接受不了才離家出走的。

  自己老爸和自己的童養媳，就等於是自己老爸和自己姐姐一樣吧。

  “知道傾樂他娘的名字嗎？”

  我搖頭，除了你誰會去在意這個。

  卻發現振山的臉扭曲得可怕，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蘇貞雲，她叫蘇貞雲，她姓蘇！她是我妹！”

  哦，原來如此。

  “我、貞雲和振海被北辰耀景收留的時候，還是五六歲的孩子，所以我們被當成北辰傾風的侍童，貞雲就成了傾風的童養媳。誰知那禽獸……”

  他撲過來，捉著我的肩膀猛力搖晃，利甲入肉；臉容扭曲，目眥欲裂，仿佛成了要吃人的妖怪，恨聲低吼：“那時她才十三歲！十三歲啊！那個禽獸！才十三歲的女孩，生下孩子就死了，他卻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你們知道她有多絕望、多恥辱！你們北辰家的人都被要給她陪葬！你！你！”

  他忽然獰笑，就似餓狼聞到了血肉：“我也要讓你嘗嘗貞雲當年的痛苦！你是北辰傾風最疼愛的兒子，我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什麽？！

  “你瘋了！”不顧一切地朝他大吼，貞雲的痛苦不就是……這傢夥瘋了！我是男的啊！

  “我是瘋了！”被他摔了回去，頭撞在地板上，一陣昏厥，他是故意的！

  “反正上面只要真龍，什麽人生的什麽時候生也沒所謂。要怪就怪你爹，不能給你們多生幾個弟弟。不過他也真長情，這麽些年來也不曾留宿內宮，難道他不行了……”

  我噴——沒有在喝茶！好在||……天那，別忽然說出這種話好不，我心臟不好別刺激我啊！

  但是……

  這麽說他還是愛著乾爹玄飛的吧。

  胸腔那裏的悶痛是怎麽回事……

  有點想哭……

  也沒留意振山接下來還說了些什麽，朦朧中只聽進了這幾個字：“……你認命吧！”

  認命？

  哈！

  閉上眼，希望眼裏那些很容易流出來的東西別再胡亂泛濫了。

  認不認命，還輪不到你來決定，蘇振山。

22。
  看來他們中的誰都沒有以身試法的念頭，我不禁松了口氣。

  問了很久也還是沒弄明白所謂真龍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後振山一句話堵下來：“這麽想知道？自己生下來不就行了。”氣結！

  現在的我被他們打扮成害羞的小妾……因爲不能說話不能亂動，所以是害羞。

  給我換衣服的時候，振山這只混帳東西借機玩得我團團轉！偏偏那個叫獨秀的少年還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換好衣服了我才想起，無論這傢夥怎麽急色，應該也不會對一個小孩動手，更何況有他妹妹這個心理陰影在。

  除非他是戀童癖。

  求神拜佛，幸好不是。

  但情況也就一直這樣，不好——逃跑不了，但又算不上壞——還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臉上的傷口也上了藥漸漸恢復，因爲獨秀說他們主子可能會親自那個我……我靠！什麽那個！這些天裏，他們居然還開始就我會不會被那個人親自那個而打起賭來……你們打賭就打賭但不要當著我的面啊！啊啊啊我好鬱悶啊！

  混帳！人渣！敗類……一個個都是變態！腦垂體神經錯亂！思覺失調！大腦柏金遜！癡呆妄想症侯群……死不能上地獄生不能下天堂，三千萬厲鬼整死你們！去死去死去死……

  壞蛋傾風！怎麽還沒找來？混蛋！果然我就算怎麽樣也不要緊吧，兒子而已，又不是只有一個……混蛋……

  “喂，走了。”振山走過來摟著我肩膀，晃兩下甩不掉，只好由得他。這不是東西的東西最近很喜歡玩這樣的把戲，似乎看我無奈的樣子是很好的消遣。

  半推半扯地被拉著走出客棧，才到門口，一行熟悉的身影讓我從心底沸騰起來。

  傾風！巧兒！還有月虹！後面還有幾個青龍宮的人！

  振山不動聲色地挾著我，幾乎是把我提著出的客棧。傾風就這樣和我擦肩而過，我熱切地看著他，他卻對我視而不見……

  我在這裏啊！我在這裏！傾風！巧兒！月虹！

  沒有，沒有發現，誰也……不能不說，獨秀的易容真是一絕，要不要考慮拜他爲師呢？

  自嘲地想著，被振山拖上了馬車。一上車就被摔到車板上，他冷笑著說：“想逃嗎？哼，你逃不了的。”

  是啊，逃不了的，連最親近的人也無法發現我，看來靠他們，果然是不行。

  那靠自己呢？小說中主角常有的運氣，看來也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呢。

  興許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獨秀竟好心地安慰起我來。

  “你放心，這種日子不會持續很久的。”

  冷眼看向他，這些天的相處讓我見識到了這人的狗嘴。

  “生子丹快要到了，等那以後，你就不會再想著逃跑了吧，因爲都沒用了啊，哈哈！不過嘛，雖然主上沒想著要親自那個你，但你也不必傷心，有孩子了始終是件好事嘛哈哈……”語音逐漸弱了下去。

  說啊，怎麽不繼續說？

  不由冷笑。

  你不說，我可就要睡了。

  馬車顛簸了又兩天，停在了一小鎮上。

  終於來了接頭的人，振山接過東西後望向我時，臉上猥瑣的笑容讓人想吐。

  “放心，我會請個經驗老到的人來的，你就好好享受吧，我的……北辰淩洛少爺。”說完捏著我脖頸，灌我吃了那藥。

  他們隨意把我扔在客棧的床上，嬉笑著走了。

  安靜地待在房間裏，腦中思考著這些天裏一直徘徊的問題。

  要不要死？

  要不要自殺？

  咬舌？撞頭？割腕？

  可惜，我現在什麽也做不了，連眨眼也乏力。

  更何況，我不想死。能死的話，在死前我肯定會先考慮逃跑。

  好不容易會有人疼，有人關心，有人爲我生氣，爲我開心，爲我心痛……在這裏，我努力讓自己過得有血有肉，努力地開心活著。我留戀這一切，我不想死。

  但是，不死不代表就能繼續擁有這些。無法想象，被迫著……懷上孩子的自己，還怎麽面對他們。

  傾風……

  很怕。

  好怕，看到他看著我的眼神裏哪怕有一絲的厭惡，只是想象就能讓我從心底發冷……他，會怎麽看我？會不會覺得我髒，不配留在他們之中？

  然後把我逐出家門。

  然後，再一次失去家。

  失去疼我、關心我的人，失去……每個下午青雲殿裏，爲躲避四長老而窩在傾風懷裏的午睡，失去……每次畫畫後和傾風的爭執，失去和他討論小楓的教育問題的資格，失去每個打雷的午夜，小楓淩瓔縮在我懷裏，而我縮在他懷裏的溫暖……

  不自覺地想起許多年前，在那燈影迷離的岸旁，傾風張開雙臂，對著樹上的我，大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那個時候，能感覺到我仿佛就是他的所有。

  那個時候，我的世界好像便成了他。

  跳進他的懷抱裏，全世界的溫暖都湧過來包圍著我。

  多少年來，不再畫得出以前那樣的畫，連下筆也不會。如果說畫畫對我來說是一種宣泄，我已經不會畫畫。

  不過，好像……神使鬼差地畫過一幅傾風。那年他三十歲生日，說好了要給他一份禮物，最後卻拿不出來，用淩瓔幫忙弄的香囊充了數。

  我把它藏在哪里了？

  炙熱的臉龐忽然劃過一絲清涼，但無力澆熄藥物帶來的孽火。

  下流，那藥居然還附加了這樣的效用。

  意識漸漸模糊，恍惚中有什麽貼近……不要，不要！救命啊！不要！不然就殺了我……

  對於我這樣的人，意識與回憶的恢復可說是同步。

  我狠老天給的這唯一的才能。

  爲什麽不讓我死。

  身體不自覺地發起抖來，近乎麻木的軀體甚至感覺不到四肢所在，卻偏偏對某些感覺無比清晰，發生了什麽根本毫無疑問。

  爲什麽不讓我死！

  “淩洛？淩洛！”

  這聲音是……月虹？

  “淩洛你醒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不要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有我們在……”

  月虹的聲音無比溫柔，但是……

  過去？什麽都過去？你讓我怎麽把這當作過去？即使是過去，我也只有過去了，我的未來呢？你讓我不要怕，你讓我怕什麽？我還有什麽好怕的？我還能怕什麽？我什麽需要害怕的都沒有了……

  但是爲什麽，身體還是一直在抖？

  沒用的傢夥……

  被一把抱起，觸及他人體溫的那一刻，腦中忽現的是可能曾遭到過的對待，恐慌的寒氣瞬間凍結了肺腑，僵硬的身體奮力掙紮起來。

  “淩洛！淩洛你別這樣……”

  不要！走開！

  “孩子是我的！”

  這句話如雷擊一般把我震住，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他，他墨玉一般的眼眸裏，是滿滿的哀傷和憐惜。

  爲什麽……

  不自覺地這話已脫口而出，他聞言，輕歎一聲，把頭埋在我頸處。低聲喃道：“淩洛，我喜歡你，嫁給我，好嗎？”

  “我們趕到時，剛好來得及阻止那些……那些人，但你身上的藥無別法可解，所以我……淩洛，別討厭我，讓我照顧你，求你了，讓我照顧你們吧。”

  爲什麽……

  他說的話，似乎都聽進去了，但又什麽都沒聽見。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爲什麽……

  “爲什麽不殺了我？爲什麽？”

  捉著月虹，語無倫次地說著，全然沒發覺嗓子的嘶啞疼痛……忽然餘光發現門邊站著的傾風，朦朧間，那人悄然離開。

  胸口一陣壓抑的悶痛洶湧翻騰泛濫了眼眶，一時竟喘不上氣來。

  不要，不要抛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其實，只有自己一個呆在黑暗裏，很可怕，很難受，不要把我扔回那裏……

23。
  再次醒來，屋子裏空蕩蕩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苦澀混和著痛感又爬上來。

  想死的念頭再度浮上來，但終究我還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反正死過一次，身體這東西，也就一皮囊罷了，反正又不是女子。

  苦笑，這裏的女子可能還比我彪悍。

  我真的是，真的是，那個了……這麽說，現在我的那裏……有一個孩子？怪異的感覺湧上，反胃想吐。

  能不能不要？

  打掉吧！

  反正這個孩子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甚至可以說是個噩夢。

  忽然想起月虹的話，思路有了一下的短路……會麽？月虹？但是……很難想像，無法想像，會是他麽？不是因爲可憐我才這麽說的麽？自古朱雀皆多情，因一時的憐惜而把我當成自己的責任，對於他來說是可能的事吧？

  嫁給他？心臟一緊……嫁嗎？我喜歡他嗎？那紫藍中豔麗的深紅浮現眼前，自己也是喜歡他的吧？但是又有多喜歡呢？再說要我嫁……

  猛然醒覺，我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啊。

  傾風……

  心臟一陣揪痛……已經不能回去了吧？我還能怎麽面對他們？如果嫁給月虹，讓大家都以爲那是月虹的孩子，那我還能時不時地接近他們吧？

  而且月虹能給我一個家……可以嗎？即使那個人真的是月虹，只是短短數天的相處，我們就能說是真的喜歡上對方了嗎？等熱情一過，他就不會見異思遷？時間一長，我就不會後悔？要知道朱雀人出了名的濫情……不，博愛，而我只是個極度平凡的人……

  孩子也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心中猛然一震，想起剛才要打掉孩子的想法，又想起害怕著被抛棄的自己。我那樣的想法，和自己一直憎惡的不負責任的父母有什麽不同？

  孩子是無辜的，儘管他的父親……我根本不知是誰，會可能是月虹？或者就是那些流連在街頭巷尾，形容猥瑣劣迹斑斑……

  至少給孩子一個家，完整的家。這個願望忽然如鋼鐵一般堅定，在心中牢牢樹立起來。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這個小生命可能就是我唯一的財産……

  只是，我居然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獲得一個家。以前曾經的家呢？我沒有勇氣，也沒有信心，還能待在那裏。

  不知道事情是怎麽解決的，也不想知道。

  被安置在一間修飾典雅的大房間裏，四周風景如畫，但我從不下床走動，所以自從我穩定下來後，便每天都有人來看我，跟我說話。

  剛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總是很怕見人，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月虹經常陪在我身邊，幾乎包攬了我的生活起居，溫柔地照顧著我，總是勸我多點走動。

  巧兒也常來，總是趁月虹不在或留意不到的時候說他的壞話，勸我不要嫁過去，說什麽絕對支援我做未婚爹爹。

  但是不行，他能給我和孩子一個穩定的家。

  漸漸地，在想起自己居然是個懷了孩子的男生時，也不再覺得噁心想吐。後來才醒悟，這裏的人都這樣，是自己還沒有完全的入鄉隨俗。

  其實以我的狀況，爲了鞏固青龍的勢力，長大後與別人聯婚而且是嫁的那一個恐怕是我唯一的選擇，，誰讓我要文無文要武沒武，現在不過是把現實提前罷了，雖然傾風好象承諾過什麽……

  傾風一直沒來過。

  自從那次他消失在房門，我的世界裏便似沒了這個人般，每次從他人口中聽到他的消息，也猶如夢裏聽書般失真。

  世界仿佛失去了溫度。

  每當想起都覺得渾身冰冷。

  月虹不少爲我的體溫擔憂，時常在我身邊折騰些保暖的物件。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會覺得溫暖，但同時不知爲何，總有一股悲涼自腹間升起，纏繞在心頭。

  某一天，月虹不在，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終於捨得下地一回。那麽漂亮的庭院，不逛可惜。

  走至湖邊，卻隔著湖遙見一對壁人相擁亭中。

  趕緊躲進拐角處，貼牆站著，惟恐被發現……手緊撰著心口處的衣服，有點痛有點窒息。

  我……到底是怎麽了？

  難得的閑遊，卻以落荒而逃告終。

  混蛋……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的身體開始變差，雖然明白這是正常，但是也連帶著影響了心情。

  不自覺地又會開始想，爲什麽不去死。

  死了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有次吐得厲害，吐得心肝脾肺都要出來般，那時就在想，會不會就這樣死了呢。

  死了好，活著也是活受罪。

  月虹每天變著花樣哄我吃東西，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更難受。

  這時就會想，月虹是很好的人，但是我不想嫁給他。

  但還能怎樣？

  然後又想起傾風，想起他的笑容，又想起他和玄飛，那麽般配……又是一陣胸悶，頭暈目眩地趴在床沿幹嘔。

  到後來，月虹不知找來了些什麽藥，酸酸的涼涼的，每次能呷一點點，然後就不那麽辛苦了。

  但還是吃不下。

  吃不下，仍是吐。

  吐了，更吃不下。

  身上總是冷，難道北地的初夏，都是這麽涼的嗎？

  不知哪個傍晚，傾風出現了。

  夏天的風總是燥熱的，但卻似乎第一次吹了進來，拂在心上，如吹動了一屋的風鈴。

  他走到身近，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輕輕地覆著，羽毛一般不著力，風中微顫。

  隨著他的走近，一鼓莫名的躁動升起。強壓著，不敢擡頭，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的手。

  他似乎瘦了。

  “你瘦了許多。”

  聲音也沙了，沒好好休息吧。

  “我讓淩瓔把你釀的梅子酒帶了來。”

  他的手灼人地暖。

  “怎麽也多少吃點東西，要好好保重身體。”

  反手的話……能握住吧。

  “我……走了。”

  那只手，掙紮著微微動了動，風勁稍大，便飄然離去。

  我也沒有跟上。

  依舊只是呆呆地看著，那裏原先還有一隻手，暖暖的覆著，短暫的停留留下更多的冰冷。

  你還會來嗎？

  內心叫囂著要大聲挽留，卻只是靜靜地發呆。

  夏日的風似乎總是不停，吹動著風鈴不停歇地竊語。

  從那天起，開始吃得下東西。

  雖然還是吐。

  情況稍稍穩定下來，便開始趕往朱雀廷，畢竟要趕在肚子看得見前成婚。一想起這個，心臟便不舒服地皺縮起來。

  朱雀特地譴了人前來。

  由最懂享受的朱雀中人作轎夫，果然不同凡響，安安穩穩地坐在轎裏，身邊擺著泡過酒的梅子，往窗外望去，萬裏錦繡，一片大好。

  也許……該接受了吧，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頂多是……一輩子。

  從未從青龍宮裏出來過，就要被困到朱雀廷裏了呢。

  但是……唉~伸個懶腰……逍遙處處是人生，人生何處不逍遙？大不了，到時再逃出去。

  乾爹不也一樣落了跑，小楓不也照樣生活得好好的？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不做虧心事，別的做什麽也輪不到別人來管！

  不過這樣總覺得很對不起月虹……

  哈哈，好像有點被淩瓔傳染了呢，居然想著要對得起良心了。

  不過當然了，我做事一向都是對得起良心的。呃……月虹的事是有點那個啦……

  想通了，日子也變得好過了點，注意力慢慢被沿路的景觀分離出去。一路往南的景色不斷變遷，開始看到一些熟悉的景致，例如蕉田，例如甘蔗田，例如滿眼的小橋流水，例如來往穿梭的水上人家。

  興致勃勃地跟淩瓔天南地北，意圖偷溜探險時卻被月虹捉了現行。吐著舌頭被按回轎裏，掃到傾風正在不遠處，大叫道：“爹！月虹都不讓我下來走走，我好悶啊！”

  馬蹄聲近，然後傾風熟悉的聲音自頭上響起：“休息的時候也讓淩洛四處走走吧。”

  “就是就是，每天干坐這麽久，我渾身都硬了……”

  “既然如此，爲夫給你揉揉？”月虹打趣地說著，一同上了轎。我橫了他一眼，聽到他這樣自稱總是很不舒服，更何況……擡頭再看，附近已見不到傾風的身影。

  “哪里不舒服？這樣行麽？”

  “恩，那裏大力一點，不，左一點……”

  總沒有回憶中某人的來得舒服呢，鬱悶。

  六月底終於抵達南方朱雀廷。才一下轎，一個小身影便飛撲而至，差點要把我這身子骨給撞了個粉碎。

  可惜，來人還不自知，哭喪般喊著我的名字，一把眼淚兩把鼻涕地往我身上擦。

  “好了，小楓乖，別哭了。”撫著他的頭髮，這孩子，這些天也是擔心了吧，還不枉我自小把他拉扯大。

  呃，雖然說不是我一人的功勞啦。

  聽見我說話，小楓終於稍斂了哭聲。擡起頭來一看我，卻哭得更凶了……

  我、這……至於嗎？還不到把人嚇哭的程度吧||。

  “哇啊……哥、哥哥……嗚嗚……”好了好了，鼻涕不要用手擦！說了多少遍了？

  嘴上卻是：“恩？怎麽了？別哭啊，哭了不好看了，都成花臉貓了。”手帕呢？我記得昨天淩瓔有給我備了的。古代沒紙巾就是麻煩！

  “嗚……哥哥，我、小、小楓我……一定會變得很、很厲害嗚……不會、不會再讓壞人捉走哥哥的！嗚嗚……”

  ……這孩子，好像是第一次說這麽長的句子呢。

  “好了好了，厲害的人可不會哭成這樣的哦，小楓要像個男子漢，男子漢是不會隨便哭的，知道嗎？”雖然很怕他的鼻涕，但是心裏還是很感動。

  安慰好了那只小哭貓，被他緊緊捉著手，一行人往廷內走去。

  朱雀廷果然不同凡響，無論建築還是庭院都別具風情，巨大的白色雕廊畫柱、飄逸飛揚的層層輕紗，都讓我想起《埃及王子》裏初開場時的宮殿，仔細一看，上面都是中式的雕花和鏽紋。綠葉婆娑，紅花似錦，四周侍女身上的衣服也是層層疊疊的輕紗，遠看猶如朵朵隨風綻放的鮮花，襯著明媚青春的容貌，愈覺美豔動人。

  屋外院外回廊外，只要不是人們行走的地方，都是淺淺的流水，下面鋪了雪白的細沙。越往外地勢越底，水位越深，最遠處竟已與天一色，仿佛藍天碧水就此相連。

  “成婚後，我們可以去看天涯海角，以後還會有機會看到畢升崖上的月虹。秋分時節，我們還能去看那片如火般灼紅的曼珠沙華，一定不輸青龍宮裏的那片鳶尾……”

  月虹深情地看著我，喋喋不休地說著，這情景想著總有點好笑。也罷，我雖然不是個很有浪漫細胞的人，老讓人唱獨角戲也不好。心裏起了逗弄的念頭，於是微笑著低下頭，打斷他的話：“月虹，你知道玫瑰的花語是什麽嗎？”

  “不知道，淩洛你願意告訴我？”廢話。

  “紅玫瑰，代表熱烈的愛。”千百種花語我就記得這一個。

  身邊的月虹驚喜得有點過了頭。

  良心掙紮著，我偏過頭去，避開與他的正面接觸，卻看見了回廊那一頭，隱在拐角處的那抹青色的衣袍。

  婚禮，定在七月初七。

  隱隱記得，七年前，也是在那個時節遇見了誰。

24。
  婚禮果然十分盛大，四大門派的代表都來了。

  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吧，他們的探子總不會連那點破事都探不到。

  來到朱雀廷十數日，今天才第一次看見這裏的前任當家主母，藍自珍。她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成熟嫵媚儀態萬千，身邊兩名男子侍侯左右，身後還跟著數個衣著明豔的美麗女子，都用一種吃人的目光瞪我。

  看來這裏的生活不會平靜了呢，鬱悶。

  然後還見到了那次偷聽中的另一個主角“小鳥”，月虹的侄女之一，現年四歲，身上有著鳳凰的印記。那時月虹得到了消息便立刻通知這裏，所以這小孩子還是有驚無險。

  她的頭髮還真有一簇是紅色的呢！真想摸摸看，但是她身邊的人好像都很可怕，不是對我不以爲然就是當我透明。我應該早想到了，優秀著稱的朱雀一族，對於我這種高出身低成就的傢夥，當然不會有好印象。

  這幾天嘔吐現象才輕了點，現在卻要站幾乎一整天，累死我了！南方的七月好熱，好懷念高山上的青龍啊。

  唉，結婚果然就是折壽的事情，難怪總說婚姻是墳墓……管它是什麽的墳墓，反正是墳墓就是了。

  整個婚禮，淩瓔都紅著眼眶跟在我身後。這傻丫頭，堅持要跟著我過來作陪嫁，被巧兒大罵了一頓，昨晚恐怕又縮在哪里哭了一夜。

  唉，這些年裏她一直很粘我，我也由得她，甚至以此爲樂，沒想到終有一日會給她造成這樣的影響。

  “淩瓔，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不，我要在淩洛身邊。淩洛，我不想離開你，你跟師傅說說吧，我不要……”

  “傻丫頭，你也總有一天要嫁的。”長得都比我還高了，在這時代再過幾年就該嫁了吧……怎麽覺得我這口氣就像看著女兒長大的父親？

  “不要，我只要在淩洛身邊，我不嫁了，能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就好。”扯著我衣袖，淩瓔撅著小嘴說，似乎還很委屈。

  嘴角抽筋了……這、這不應該是女兒對她爹娘說的話嗎？雖然長兄爲父，但傾風還沒死呢……咳，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這時一婢女從外間進來，朝我施禮道：“夫人，時辰到了。”

  惡寒……居然……被這樣叫……

  誰給我塊豆腐，我想死……

  但是，唉……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乾爹當年的待遇，可不是哪里都有。這麽說，傾風倒成了開明的主了？

  站起，立刻有人上來給我整理衣飾。我就像木偶一樣任人擺布，然後忽視身後淩瓔的注視，隨那婢女走了出去。

  帳簾掀開，第一感覺便是——很多人。四處都是人，金紅銀綠的人，五花八門的人，喧鬧的人聲似乎也影響到了視覺，看不真切。

  無論怎麽開解自己，事到臨頭還是……無法釋懷。是我太貪心了嗎？月虹明明是那麽優秀的人，我對他也不是全無感覺的吧，竟然還悶悶不樂。

  精神恍惚地被人拖著來到堂上，擡頭看見的是高坐其上的傾風，穿著一身青色錦衣……想必神經已經混亂了，看著他腦中映出的，卻是多年前北門外那個等候著的玄色身影。

  愣愣地想，當時那如拂春風的笑臉，比現在這緊繃著的好看多了。

  “一拜天地！”

  被推攘著，慌亂中渾渾愕愕地就和月虹一同跪了下去，再被拉著站起，聽著不知是誰興致高昂地高聲唱道：“二拜高堂！”

  轉向傾風，身邊有人要彎下我的腰，但我不想……不想跪他，就是不想拜下去，這一跪下就無法回頭了……

  再站起時，思緒空白得可怕。

  “夫妻交拜！”

  順從地轉過去，低下頭……

  猛地被人扯去，緊緊地鎖在懷中，耳鼻間頃刻充斥了熟悉的氣息……傾風？

  我就這樣靠在他懷裏，呆看著他的剛毅不足清秀有餘的下巴，直到月虹的大聲質問把我拉回現實。

  “岳父大人，敢問你這是爲何？”月虹對著他怒目而視。呵，即使傾風是他長輩他也總是不賣帳，這便是朱雀的驕傲吧。

  真是……不知道該驚還是該喜，要叫還是要笑。

  緊撰著他的衣服……給了我希望，你就別讓我失望，求你了。

  抱我的手又緊了一點，我擡頭，正好對上他的雙眼，卻被其中的痛苦和絕望嚇到。到底爲什麽？不明白，更不明白心裏爲什麽産生的類似於興奮卻又悲傷的感受。

  “我不會讓淩洛嫁給你。”傾風擡起頭，對月虹大聲宣告。

  心裏竟一下放鬆，放下了什麽重負一般。

  “爲什麽？”月虹的臉色很差，也是，任誰在婚禮上被自己岳父否決了，也會很生氣很無奈。

  不過這個問題問得好，心下有點莫名的期待，望向傾風。他緊張地抿著唇，不再看向我，終於像下了很大決心般開口。

  “因爲……因爲孩子的父親是我！”

  哈？

  這、這、這……

  呆了。

  全世界也呆了。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他提高聲量詳細重復了一次：“淩洛肚子裏的孩子，父親是我！”

  這話如雷擊一般把我猛地一震，回神時手已扯住他衣領，怒火燃燒了神志，吼道：“你說什麽？”

  我們對望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緊張和眼中無法掩飾的慌亂，但他仍是堅定地說：“當時找到你的人是我，而我不能讓你死，所以……”

  什麽被打碎了，又有什麽浮了出來……恍恍惚惚，不自覺虛晃著後退，也鬆開了捉著他衣領的手。

  “淩洛！”

  他急切地跟上前，那動作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想也沒想，反手就是一掌！

  然後再把他扯到跟前：“你……你那時爲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那個時候……如果我真是無藥可救爲什麽不讓我死？我是他兒子！爲什麽要對我做這樣的事？他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麽？這樣對我，算什麽？後來又對我不聞不問，算什麽？現在忽然跑出來，又算什麽？

  這都是什麽？你的愛心？不忍我死，所以就讓我生不如死？哈哈！好偉大的愛心！我北辰淩洛不稀罕！

  甩開他，拂袖便走。

  “不要！”他撲上來。從身後被他緊緊抱住，感受著他的溫暖，要掙開竟無法使力。

  也許是被我的動作刺激到了，他不顧一切地大聲喊道：“當時這樣才能救你所以我不後悔！如果你死了……我也生無可戀！而且，我確是有私心，看著你和月虹不斷走近，我很嫉妒，也很害怕，當時你被下了藥，我也想過這樣也許就能把你留在身邊。是的，後來我怕了，我退卻了。我怕這個世俗，怕那些流言蜚語，更怕被你厭惡，怕失去你……我曾向你起誓不會強迫你嫁不願嫁的人，這樣留住你只會讓你恨我，我無法給你幸福。但這我無法給你的，月虹卻可以給你，所以我答應了你們的婚事。只是直到剛才，我才發現根本無法忍受你成爲別人的人……淩洛，求你，不要嫁……”話到最後，成了哽咽的哀求。的db

  心裏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想笑，我該笑嗎？本是父子的兩人，卻對對方暗慕已久，荒唐，可笑。

  想哭，我能哭嗎？抑鬱多日，卻被剛才那一段拙劣的解釋救贖，可悲，可憐！

  我……

  靠！我管那麽多幹什麽？他北辰傾風都敢朝天下人坦白了，難道我淩洛就會比他遜色一籌嗎？

  掙出他的懷抱，再一次扯他過來——忽然發現這個動作很不錯，夠氣勢——然後惡狠狠地大聲質問：“我不嫁還能怎麽樣？你做了的事不敢承認，就想著把我抛給別人，你有沒有想到過我的感受？你爲什麽不問一下我的想法？你這個自以爲是的懦弱混帳！我受夠你了北辰傾風！”

  無法原諒……既然是他，爲什麽還要心安理得地把我嫁給月虹！混蛋！懦弱！廢柴……如果剛才他還有一絲動搖，那我現在……心下一陣絞痛，轉身舉步就要離開。

  “小心！”

  被一把推開，耳邊傳來的箭矢入肉的聲音，大腦瞬間空白發冷……急忙回身，拉住他慌張地查看傷勢——咦？沒有？

  “好小子，奴家對你總算有點改觀了，居然搶新娘，呵呵~其實如果你不這樣的話，奴家也打算半途搶人的了。恩~難得這樣出來一次，這些雜碎就當是練手的吧。”

  愕然地朝聲源望去，只見巧兒一夫當關般迎風站著，紅色裏衣外是一身雪色勁裝，下擺綴了大朵的曼珠沙華，一手叉腰，另一手搭著把及肩高的巨扇，鐵骨紅綢雪染梅。及腰的黑髮披散著，僅以兩邊各一小束在腦後簡單挽起，英姿颯爽，傲然鶴立，即使站在平地也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此刻的她，笑吟吟地看著我們，眼中儘是慣常的挪喻。

  在她身前，一黑衣人被攔腰切斷，成了兩段屍體。

  ……胃裏一陣翻騰。這些天我也吐不少了，別再刺激我了好不。

  一聲呼嘯，四面皆有黑衣人飛出突襲，賓客潮湧般四散而逃，只有月虹立在原地，既不離開，也不上前。

  一方是巧兒，一方是傾風。後方也接著湧來殺意，我卻只是靜靜地站著，一個原因是實在太累，行動不快索性不動，另一原因是……一絲笑意浮上唇邊。

  刀劍拼擦出幾許火花，振山的劍被忽然出現的淩瓔格開，反應不及還挂了彩。

  不知爲何，剛才還是心如死灰，轉眼間卻變得輕鬆暢快，看著這些來襲的黑衣人，只覺得信心滿滿——這些人，不會讓我受一點傷害。

  眼前一花，小楓竟也握了把短刀守在我身前。一時哭笑不得：“小楓，快回去！這裏很危險！”

  “不要！”背對著我倔強地拒絕，那小小的身影讓我眼眶發熱……傻小子，這不是明擺著要我照顧你嘛！

  三方都在酣戰，我就站在中間悠然地看著。淩瓔還小始終不敵振山這老狐狸，幾個回合後傾風就接了過去。數人立刻上前爲振山助戰，卻仍漸漸落了下風。

  許是知道如此下去必敗無疑，振山忽然高聲大笑：“哈哈！想不到堂堂青龍宮宮主，居然是個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過的禽獸！北辰淩洛，你還真是可憐啊！”

  傾風的動作明顯僵硬了。

  然後又一聲音接道：“就是就是，我還以爲只有前老宮主有喜好孌童的癖好，想不到父子倆是都一個德性！”

  “哪來的兩隻小烏鴉啊，口舌伶俐得緊，奴家好生喜歡呢，不知可能介紹介紹，讓奴家也弄兩隻玩兒？”巧兒嬉笑著插口，我卻清晰看見她眼中的淩厲。

  卻仍是擋不了振山和獨秀這兩隻狗嘴。幾番語言打擊，傾風的動作越來越虛浮，氣息不穩得連我都知道了，忽然想起還在青龍宮時他的不對勁，還有每次他那樣時身處的情景……

  笑意不知不覺溢上唇邊……傻瓜。

  提氣，朝他們高聲說道：“我們父子的事何曾輪到你們這幾隻狗嘴來說三道四？”

  衆人皆是一怔。

  “爹，如果連這些傢夥你都贏不了，恐怕這青龍宮我也住不久了，還不如嫁出去算了。”

  傾風的動作開始時明顯更呆滯了，但慢慢便恢復了。恩，效果很明顯嘛。

  不過最後還是讓人逃走了。

  振山逃跑前，居然還不忘給我一記輕蔑的眼刀。我不甘示弱地朝他微笑，現在大家都在明處，誰怕誰。

  世界終於清淨了。

  正感歎著，身後傳來一聲低喚：“淩洛……”

  聽在耳裏就如雷鳴閃電。

  月虹……

  雖然很對不起你，但是勉強沒幸福，是吧。

  轉身朝他走近，鼓起勇氣看著他：“月虹，對不起。”

  不敢看他的表情，但我不能逃避。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原本溫潤的眼眸此刻竟也如刀鋒般銳利，盈滿了受傷的悲哀，質問的語氣也激動起來：“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有愛過我？之前所說的都是假的嗎？”

  “……對不起。”我沒資格解釋，我想他要的也不是我的解釋吧。

  終於還是低下了頭，只聽得見他急促的呼吸，垂下眼還能看到他緊握的雙拳。但是他很能保持理智和風度，沒做出什麽別的行爲。

  我卻希望他能大聲地罵我，甚至打我一頓……他的溫柔總讓我覺得自己無比罪惡，這件事情裏，感情上他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偏偏這樣的傷害才是最難受的。

  良久，似乎是終於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和情緒，他才氣息不穩地吐出三字：“你走吧。”

  對不起……

  “月虹，我說相信你，不是騙你的哦，只是……二世爲人，讓我有了不同於一般人的際遇。如果不是，我現在喜歡上的就只會是你了吧。”

  再次看向他，不意外看見他一臉的驚異與不信，還好沒有輕蔑。輕笑道：“月虹，你能爲我保守這個秘密吧。”

  轉身離開。

  感覺好累，懶懶地說道：“傾風，擺駕回宮。”

  他無措地迎上來，遲疑地開口：“淩洛，我……”

  火了。

  才下去的怒火，又爬了回來。

  最——討厭他這樣的優柔寡斷了！

  停下，一巴甩到他臉上，再次扯著他衣襟，狠狠低聲吼道：“北辰傾風，你居然想就這樣把我父子倆丟給別人？我警告你，做夢也別想！我會讓你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好自爲之吧你！淩瓔，巧兒，走！”的1c

  快步離開……呃，他怎麽好像沒跟上？會不會太狠了點……停停停停停！是他自己作孽可憐不得！哼，讓你一直以爲我好欺負？差一點我就要嫁出去了……抖，這個字眼就是讓人惡寒！即使……心跳得有點快，臉有點熱……一想到那是他和我的孩子，那個人是他，嗚……

  想死……
作者: mi1485    時間: 2008-12-27 06:37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2 篇文章

25。
  這叫什麽？因禍得福？傾風的一時頭腦發熱大膽坦白和我的不管不顧從婚禮中決然離場，居然讓我倆成了朱雀人中受景仰的人物，從早上起來便不斷有人來“拜訪”。說是拜訪，要我說更像是自說自話的變相騷擾，這是什麽家族啊……

  傾風始終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又不很遠，就在我身邊靜靜侯著，像木頭一樣要踢才會動……煩死了！

  好吧，敵不動，我動！

  “爲什麽？”

  我的忽然發問似乎讓他很無措，擡頭看著我就是不說話。

  “爲什麽把我推給月虹？”

  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見他低沈的回答：“我已負了一人，我怕再負你。”

  氣憤？不甘？一股氣湧上來在胸口堵著，說不出話來，索性跑出屋外。

  我知道我比不上謝玄飛，但是……氣死我了！對著我你就那麽下不了決心？當初你又是怎麽強勢地把人家留下來的？

  你有勇氣留下他，卻沒勇氣留下我！

  混蛋！

  氣惱地托著腮趴在園子的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思緒在神遊。傾風跟了來，就站在不遠處。我知道，但我寧願不知道，看見他就心煩。

  什麽也不幹，就這樣懶懶地趴著。

  直到一抹靛藍出現在視線之內，熟悉的身影嚇得我一個激靈正襟危坐。

  不知所措地看著他靠近，然後在對面坐下。

  沈默地坐了好一會，我終於反應過來——月虹他來到底是要做什麽？難道就這樣幹坐著嗎？害得我還害怕了那麽久。呃，不會真的就是來坐的吧？

  忽然聽見他無奈的歎息，然後說道：“淩洛，我單獨能跟你說會兒話嗎？”

  “哈？哦，恩！”原、原來是這樣！他在等我讓傾風離開，我還真是……

  於是立刻轉身，朝傾風說道：“傾風，你……你先回避一下吧。”

  傾風擡眼看了月虹一眼，黑著臉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噗——他這樣，不會是吃醋了吧？

  即使只是在心裏這樣對自己開誠佈公，還是有點不自然，不過對比起來還是開心的成分居多。我還真是喜歡上自己的老爹了嗎？家門不幸……

  “我還以爲，淩洛也會這樣的喜歡我。”

  哈？糟了！又神遊了，那剛剛的表情……尷尬啊！“對不起……”

  “不要這樣說。”月虹打斷我的話。

  錯愕地擡頭，看見他皺著眉，似乎剛才那三個字真的是個很嚴重的錯誤。

  “是我太自以爲是，以爲憑這樣的自己，定能夠博得你的歡心，事實是我錯了。對此，我並沒怪你，只覺得當初不該乘你心神紊亂，逼迫你答應婚事。但如果你對我說對不起，是要把我的感情置於何地？我不是以爲你喜歡我才喜歡你，所以……”他望向我的雙眼認真而堅定。“不要說對不起，也請不要拒絕，即使你不愛我，請不要阻止我愛你。”

  ……如果是以前的電視八點檔，每次看到這樣的情節我不是噴茶大嚷肉麻，就是直接忽略，畢竟……太狗血。但此番這樣一席話，從一個剛被自己在婚禮上甩了的人口中說出，尷尬、愧疚、感動，鋪天蓋地……

  “月虹，謝謝你。”

  但不要對我那麽好，良心真的很不安。

  又是一陣靜默。

  半晌，月虹再次開口，這次他的語調活躍了許多，簡直就像是朋友間的打趣，很容易就聽出了裏面強顔歡笑的味道。

  “淩洛，你說的二世爲人，可是當真？”

  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氣，也以同樣輕鬆的語調回道：“當然！在下這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可知道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

  上輩子渾愕一世，孑然一身。想不到，這輩子我也有負人的一天。

  月虹挑眉傾身：“願聞其詳。”

  “呵呵~算你識貨……”

  和月虹一直談了許久，把我所知道的那點雜七雜八的東西，連童話故事也說了，從中午聊到傍晚。直到太陽把我倆的影子拉出老長，斜靠在牆壁上，像遙遙相望的兩座古老石雕。

  要走的時候，他像想起些什麽，臉上快速地閃過一抹哀傷。

  心臟好無防備地被這哀傷猛地一刺。呆滯地望著月虹，他卻已經恢復過來，自若地說：“淩洛，青龍宮衆明天就要起程了吧？”

  “哈？恩，是啊。”原本想今天就走的，但實在太倉促，而且給人印象也不好，像逃跑似的。呃，雖然本就應該是這樣。

  “我讓人送你回去吧，畢竟馬車一路顛簸，你身子怕受不住。”

  周身血液“轟”地湧上大腦！“不、不、不、不用了！我、我不怕的！哈哈，勞煩你們費心不好啊！”天啊！讓我死了算吧！

  全無意料地，月虹伸手把我摟在懷裏。

  抱得那樣的緊，他真的……真的是喜歡我。做了那麽多，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回抱著他，兩人就這樣在昏黃的夕陽下緊緊相擁，有點訣別似的淒涼。

  “好了，又不是不會再見。”我拍拍他的背，故作輕鬆地說。“除非下次見面你就不把我當朋友了。”

  鬆開懷抱，月虹臉上也挂著笑容，只是他不知，這個時候他再掩飾不了笑容下的淒涼。

  “怎麽會？淩洛你一輩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微涼的手撫上臉龐，輕輕地說道：“淩洛，願你幸福。”

  對不起。

  雖然你不想聽到這句話，但卻是我想說的。還有，謝謝。我可以說，當初選擇了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也是最幸運的事。

  呆望著月虹消失的方向，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只是我已經不想再去和他計較什麽。

  幸福，就像握在手中的玻璃瓶，美麗易碎，而且失去往往只因一時失手，無辜得很。

  不由想起以前看過的許多電視劇或小說，主角們的悲劇總是因爲不肯原諒，不懂珍惜，那時就常嘲笑說，才那麽一點兒事，用得著麽？

  如今才體會到其中的苦處，不是不想原諒，無論再想放下，但是那實在是一樁心病，壓抑著是會死人的。

  應該原諒他麽？他畢竟在最後關頭罔顧了一切。但我應該原諒他麽？會不會有一天，他會再一次這樣把我拱手讓人？因爲這俗世的嘴舌，或因爲他自以爲是的“體諒”。

  夜幕漸低，失去了陽光的熱度，淨水環繞的庭院快速起了夜寒。向身後靠去，感覺到那人僵了一僵，隨即把我抱在懷裏。

  很溫暖，卻無法讓人安心。

  苦澀地喃喃低語：“傾風，我該相信你麽？”

  他一震，卻抱得更緊。

  無聲苦笑，自語般道：“傾風，我該原諒你麽……”

26。
  啃我的梅子，讓別人煩惱去吧！

  那兩句話使傾風從此陷入低氣壓狀態。切！也不想想我之前憂鬱了多久，不趕你跑讓你跟在身邊就已經是便宜你了，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最終還是沒讓朱雀的人跟來。多不好意思啊！那簡直就像去別人家吃酒，然後還要打包帶回家一樣。我才不要被當成這麽小氣的人！

  之前是因爲我們往北走了，所以來朱雀的路才需要花上一個月多。這次是從朱雀回青龍，路線短了有四分之一，所以一個月的時間，回程絕對是綽綽有餘。

  問題出在某些人身上。

  淩瓔和小楓從知道我會回青龍後就開心得得意忘形，終於顯露了真性情。淩瓔還好，小楓是一路上調皮搗蛋，不是拿腳絆人家，就是偷偷拿了寫著“我是王八”的紙條往人背上貼，偏偏冷著一張臉沒事人一樣，偏偏我還不能當衆說他，因爲怕人家發現了……真是要把人氣死啦！

  我可沒記得教過他這樣的事情！

  傾風，你的教育太失敗了……鄙視地看向他，他卻也一副無辜的樣子，果然是父子倆。

  不知道我的孩子以後會不會也這麽頑皮，這可就頭痛了……等、等等！我怎麽在想這樣的事情？

  “淩洛，怎麽了？你的臉好紅，不會是天氣熱悶到了吧？”

  “沒、沒什麽！淩瓔，我的梅子呢？”轉移話題轉移話題！

  “不行！酒釀的東西不能再吃了，爹說了，對小寶寶不好！”

  你、你們……居然用……小寶寶……

  恐怖！

  “哇啊！我不要啊！”

  “淩洛！不能任性啊！絕對不能再碰酒了！”

  經過我多次努力，衆人……還是沒有把這個噁心的稱呼改過來。巧兒還一個勁地跟我說，然後看著我石化的模樣發出女王樣的奸笑……巧兒！真的有那麽好笑麽？

  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一旁的傾風，正向著這邊溫柔地笑，碰到我的視線一怔，慌張地避開……心下一陣黯然。

  “淩洛，聽說這裏的蓴菜很有名，我們今天也去試一下吧！”淩瓔摟著我，我們兄妹間的男女之別已經被完全忘記了。所以現在即使她的手在我身上摸摸捏捏的，我也無動於衷。

  她皺眉接著說：“淩洛你瘦了好多，輕飄飄的，我都能抱起你了。”

  橫她一眼，無視地拿起茶杯。她繼續說：“你一要多吃點東西，把身子養好才行，要不這樣下去，你怎麽把爹爹壓回來啊？”

  “噗——咳咳……”這、這女娃！在哪跟誰學的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師傅說的啊，她說在下面的人會痛的哦，所以淩洛你一定要爭取到在上面！”

  “停停停停停！你、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隨便說這樣的事情！以後不能再提了！”

  淩瓔還一臉的不服氣，撅著嘴皺著眉往我身上蹭。巧兒！你都教了淩瓔些什麽啊？我看錯你了！

  福州西湖，是全國有名的一個景點，當中的太平樓，也是有名的食肆，百般菜肴中又以“蓴鱸風味”最具盛名。

  當晚淩瓔和小楓便吵著要去太平樓，被傾風斥責了兩句才靜了下來，悶悶地坐著不說話。

  終於看不過去，我扯扯傾風衣袖：“爹，明天我們也去太平樓試一下蓴菜吧，聽說很久了，我也很想試一下呢。”的6f

  傾風整個人緊繃起來，僵硬地轉過頭來，有點語無倫次：“蓴、蓴菜好啊，恩，我們去吧！聽說對身體很好的，蓴菜，恩，蓴菜……”說話間弄掉了筷子，打翻了茶杯……手忙腳亂地收拾卻總是顧此失彼。

  咳，那個……這是一路來咱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一桌人都在看傾風笑話，巧兒毫無顧忌地掩著嘴吃吃地笑。淩瓔眨著大眼，語氣天真地說：“爹，你怎麽那麽不小心？打壞了要賠的。”

  ……其實淩瓔一直對傾風心裏有氣吧，這些天裏也對他要理不理的。

  同來的青龍宮衆大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暗地裏也沒少給傾風臉色。他們以爲我看不見，但其實我多少都知道點。

  堂堂青龍宮主啊，做到他這份上，唉……

  伸手過去，幫他一件件地擺放妥當。

  他呆呆地看著我。

  全桌的人都呆呆地看著我。

  惱了，那麽大驚小怪幹什麽？拿起筷子不耐煩地敲著：“不吃飯了？菜都要涼了！”

  無視一桌人的無聊舉動，拿起碗筷徑自吃飯。只是身邊某人那一片春暖花開，老盯著這邊，那視線讓人渾身不自在……眼一瞪，敲著小楓那的桌子：“左手哪去了？說了多少次，手伸上來托著碗！不許掉飯！掉一顆抄書一百字！”

  “哥！”

  別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沒用！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倆小孩就圍著我轉，明說暗示地催促著出發。都還是小孩子，卻自小被困在青龍裏整年都沒幾次下山的機會，這下子出來了，到的又是有名的地方，自然更是不願錯過。其實我也很想四處看看，從很久以前就想著有朝一日能離開青龍宮，雲遊四方。原本以爲等年紀大一點偷溜出來，誰能料到……

  不管那麽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們出發吧。”朝傾風說道，不意外地看見他揚起笑容，一臉興奮和期待。

  從早上開始便總是藉故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不提外出的事，是怕自己一說我反倒彆扭不去了？

  果然是個大傻瓜啊，我是這麽不講理的人嗎？

  以前看他工作的時候也不覺得他那麽傻的啊？難道說戀愛中的人智商會降低是真的？

  戀、戀愛！我在想什麽啊？

  “哥！快點！”一個不留神落了下來，兩個小鬼跑在前面不耐煩了，小楓伸手過來用力一拉，我沒反應過來，踉蹌著向前撲去。傾風眼疾手快地抱住我，沈聲喝道：“小楓！別胡鬧！”

  淩瓔也退了回來，責怪地看著小楓。小楓無辜地耷拉著頭，明明亂跑的不至他一個。

  看著這臉癱慣了的孩子露出一副小白兔的可憐模樣，樂了。

  “好了，我們走……”走字才到一半，身後忽然一空，疑惑地向後看去，原來是巧兒，黑著一張臉提著傾風的衣領，皮笑肉不笑：“宮主大人，宮中還有許多事務等著您處理的哦，還請您先給奴家回去好好工作吧！”

  傾風反駁：“我現在要陪淩洛外出，他自己一人帶著兩個孩子不安全。”

  ……怒！不要把我說得像個家庭主婦！

  “爹不用擔心，淩洛有我陪著！”淩瓔自告奮勇地粘上來，巧兒滿意地看她一眼，扯著傾風就要往裏走。“有咱們紅家的孩子在，宮主大人應該放心了。”

  傾風還是努力地遊說著，看見我朝他同情的招手，才放棄了掙扎，不過那眼神真像被罰看家的小狗。

  嘻嘻，傻瓜。

  想起以前和他一同躲避巧兒和四長老的種種傻事，切，還讓小楓努力學習呢，完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我挺多不過是幫兇而已，打死也不承認是被我影響的……

27。
  西湖其實就是個很大的湖，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原本就不是什麽雅致的人，見識過朱雀廷的水天一色，這樣的小兒科更加打動不了我了。聽著身邊的文人騷客對著那一汪綠水抒發感情，開始後悔爲了省那幾個錢而沒要個雅間。

  倒是淩瓔和小楓，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好吧，別說得那麽了不起，就是好奇加八卦，看什麽都新鮮，第一次見那麽多人聚在一起豪情萬丈地吟詩作對，兩眼發光就差沒趴過去坐到人家邊上了。

  我喝著茶安心等上菜，盯著窗子外來往的行人發呆。好在還能找到個臨窗的位置，要不該有多悶啊。

  不多久，就有小二端了託盤過來：“客官，這是涼拌蓴菜、蓴菜羹、清蒸鱸魚。客官請慢用！”

  終於等到了！我感歎著，一湯匙就要伸進涼拌蓴菜裏，卻被淩瓔攔了下來。

  “淩洛不能吃這個！”

  哈？因爲這是辣的嗎？認命地改往蓴菜羹進攻，竟又被攔了下來！

  “不能吃蓴菜！”

  “爲什麽？”這裏最出名的就是蓴菜，你卻不讓我吃，那我來這裏幹什麽啊？

  “蓴菜性寒滑，能通竅滑胎，淩洛你當然不能吃了！”

  你、你、你……別說得那麽大聲好不好！心虛地瞄了眼四周。“那我吃什麽？”

  淩瓔笑吟吟地朝那盤魚作了個推介的手勢：“鱸魚性平味甘，有健脾、補氣、益腎、安胎的好處，當然是吃這個了！”

  “鱸魚秋天才是季節……”

  “鱸魚肉質白嫩、清香，沒有腥味，肉爲蒜瓣形，最宜清蒸、紅燒或燉湯！太平樓的清蒸鱸魚也是很出名的，淩洛你一定要試試！”

  聽著她背書似的說著，知道她是爲了我特意查了書的……不過別以爲這樣就能掩蓋你們利用我出來嘗鮮的意圖！

  但是……面對四隻純真閃亮的大眼，不由歎氣。算了，怎麽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

  才剛舉筷，身側又一個聲音震得我頭皮發嘛。“喂！小子們換個桌子！把這位置讓給咱們爺，咱們爺高興了興許還能賞你們個飯吃！”

  什麽啊？難道是在跟我們說話？回頭果然看到一彪悍大漢，敞著胸膛提著大刀，一副凶樣地看著我們，後面穿著同款衣服的幾個大漢簇擁著三個衣著華麗的主，看樣子是當地的惡霸，慣了欺壓別人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正想起來，卻被淩瓔按了回去。

  這小姑娘，一掃平日的嬌柔，嘴邊挂著若有若無的輕笑，輕蔑地看著大漢：“哼！可以，只要你們的爺能爲我們備了龍膽鳳翅、熊寶蚌珍，要我們讓這小小一桌又有何難？”

  你說的都是神話裏的東西，他怎麽會有啊？那人也不知道聽懂沒有，但還是知道自己主子被個小女孩鄙視了，氣得把那大刀風車般揮起來，大聲嚷嚷：“好你個小鬼！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問問咱們爺是誰？咱們爺可是這福州太守的兒子！你居然敢對他不敬？”

  “切，我還以爲是太守他爹呢……”

  話剛出口心中暗暗叫苦，怎麽這麽容易就被淩瓔感染了？這一時之氣可爭不得啊。

  “臭小子！”那大漢怒喝著揮刀便砍！

  心裏一驚，這狐假虎威的傢夥竟已到了這般倡狂的地步了嗎？竟敢在這種地方毫無顧忌地對一個小孩下此毒手！

  金戈交鳴，淩瓔擋下一刀，卻被那大漢的蠻力生生摔了出去！我急忙接住，回頭怒視：“牛高馬大的人，居然朝一個小女孩出此狠手，你爹娘生塊叉燒也比生你好積德。”

  故意說得特別大聲。文人們是最見不得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旁邊的一桌書生開始爲我們聲討了。

  被衆大漢護著的三人中，兩人臉露尷尬，一人的臉色紅了紫，紫了青。

  就在我以爲他該拂袖而去的時候，他卻狠聲下令：“我李奉英從來未被如此羞辱！誰給我拿下那小子狠狠教訓一頓，本少爺重重有賞！”

  “不許動我哥！”小楓抽出短刀擋在我跟前，幾名青龍宮侍衛從人群中竄出，和大漢們纏鬥一起。淩瓔漲紅了臉，怒道：“我們可是青龍宮人！你們敢如此放肆？”

  ……淩瓔啊，這裏可不是我們的地盤青龍城。而且你這一說，人家不把你也當成這般惡霸的人來看才怪||。

  果然大漢們一點影響也沒有，倒是那些書生們，怎麽忽然都噤了聲？

  淩瓔氣不過，掙開我也加入打鬥，小楓見姐姐上去了，便也跟著沖了上去。

  我氣結！

  這幫孩子，都學了些什麽啊？我們的教育難道就那麽失敗？現在這情況想辦法停止才是正道啊！還添亂！

  沒辦法，我惟有在週邊幹著急，提心吊膽地看著淩瓔和小楓。

  忽然看見那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三人，當中一人悄無聲色地加入了打鬥。那人的功夫和那些大漢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特別是下盤功夫十分了得，侍衛中被打得倒地不起的常常只是因爲他的一腳。

  沒幾下子，原本偏向我們的形勢便倒了過去。

  再看淩瓔和小楓，淩瓔剛才吃了虧，知道比力氣自己是以卵擊石，於是發揮她嬌小靈巧的優勢，百般周旋。和她對打的大漢雖然沒什麽大的傷害，衣服和臉卻被劃得一條一條的，十分狼狽，卻又奈何不了她，氣得不斷胡砍大喝。

  卻見那人來到淩瓔身邊，趁她不備便要一腳踹去！我顧不上那麽多，飛身上前推開。

  以我的速度本可全身而退，卻聽見小楓的呼喊，動作滯了一息，中了他一腳。

  “淩洛！”

  好痛……才想起腹裏還有個孩子，心裏一慌，痛感更是如潮湧來。

  “喲，原來這便是傳言中那個和自己父親亂倫的北辰淩洛，青龍宮的二公子啊，李某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

  讓人討厭的聲音在頭上響起，我恍然大悟。難怪剛才那群書生一聽到青龍宮便都變了臉色收了聲氣，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這亂倫的人，在他們眼裏恐怕比這個魚肉百姓的惡霸更應得天誅。

  緊捂著腹部的手臂被踢了一腳。“我看你還挺護著這孽種的吧，難不成不是別人說的那樣是被迫的，反而是你主動勾引自己父親的？哈哈！你這賤人還真該死！那孩子也算無辜，竟就得了這一對禽獸父母，生成叉燒也比當人好積德吧！”

  混蛋！你小心別讓我活下去了，不然……

  疼痛讓我意識漸失。模糊間人聲似乎沸騰了起來，然後又迅速沈下。

  有人把我抱起，清新的檀香瞬間灌進口鼻。

  這裏是……哪里？肯定不是之前下榻的客棧。

  房裏的溫度讓我懷疑這裏到底還是不是南方，難道我睡了好久？久到秋天已經來了？

  自己真的是太弱了，居然不至一次地被打倒，勞煩著衆人，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想動一下，卻發現渾身酸軟。

  “殿下醒了？要喝水嗎？”

  哈？

  睜眼看著忽然冒出來的女子，她說的話我怎麽聽著就覺得像唱戲的？

  她也不見怪，大方地微笑著說：“王爺說殿下大概從不知自己的身世，看來是真的。殿下莫急，先喝些水漱漱口，定定神，待會奴婢自會替殿下解惑。”

  呆呆地看著她呼來下人吩咐著些什麽，大腦卻一團亂麻。我的身世？我的身世我自己會不知道？不，最清楚的恐怕就是我自己了。該不會一覺醒來就被人誤認成他兒子了吧？還是說……我又死了？然後靈魂又附到別人身上了？這個念頭嚇得我渾身冰冷，捉著那女子便問：“我是誰？”

  那女子瞪圓了眼看著我：“殿下……殿下是青龍宮二公子北辰淩洛啊！殿下難道……”停了話頭，掩著口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不，隨口問問而已……”好在……松了一口氣。又想起了什麽，捉著那女子不放，卻又不知怎麽開口。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那女子也不掙開，順勢把我扶起，柔聲說道：“殿下吉人天相，小公子也安好。”

  ……還是有點不習慣，臉又燒起來了。

  不好意思讓她喂，我費力地擡起手接過杯子。水才咽下一口，一中年人走了進來。

  那人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臉型瘦削而剛毅，身著繡了繚繞黃杏的衣袍，精致的做工使其顯得清雅而不失華麗。渾身散發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看著就讓人覺得是貴族呢，而且是很貴的貴族。果然，那女子朝他行禮道：“王爺安好。”

  這王爺僅揮了揮手，徑直來到床前，帶來一陣清雅的檀香味。他神色複雜地盯了我半晌。最後輕歎一聲，柔聲問道：“好點了嗎？還有哪里不舒服？”

  搖頭，我現在也還沒搞清自己的狀況呢，怎麽回答你。

  “不用想些什麽，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其實這裏也可算是你的家，你娘曾在這裏住過一段時日。”他懷念般說著，看著我輕笑。“你眉目有點像她，我一看就知道了。”

28。
  我娘？

  他說的是誰？生我的那個還是養我的那個？呃，其實後者也不算養過吧，這麽想來他其實也沒爲我做過什麽呢。卻仗了這名聲，這些年來沒少在內宮作威作福，我可是知道的呢。

  “你知道自己親娘是誰嗎？”那王爺好言問道。我衡量了一下，決定點頭。

  聽說姓袁的只是青龍城當地一富商的庶子，怎麽也不可能認識王爺這般人物，說的就只可能是曾經落難、身份不明的沈夫人了。

  王爺的臉色好了不少：“她……還好嗎？”

  呃……“她過世好久了。”

  王爺震驚地看著我，沈默地握緊了雙拳。

  過了半晌，他才平靜下來，深呼吸幾下，沈著臉卻努力柔聲地問道：“那你知道你娘是什麽樣的人嗎？”

  搖頭，雖然淩瓔不止一次跟我說起她的事，腦裏對她的性情也算有個大概的印象，但他問的恐怕不是這個。

  王爺大人的臉色又黑了幾分，沈吟一下繼續說道：“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而你娘原是當今聖上的九妹朝陽郡主，也是我的九妹。”說著話，他臉上浮現了絲絲悲傷。“當初只怪我們逼她太緊，她終是不堪重負，離我們而去……這一去就再無聲息，似是人間蒸發一般，任我等如何四處搜尋亦無所獲。想不到……”的16

  他忽然一臉殺氣地看著我！怎、怎麽了？她的死可與我無關啊！正驚疑不定，接下來聽到的話卻讓我哭笑不得。

  “北辰傾風那惡人是怎麽虐待你們母子倆的？小莘那麽柔弱的人，肯定受了不少苦……這惡人居然連她的兒子也不放過！此等罪大惡極離經叛道之人！我定要他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我呆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該怎麽說？說我娘是因了他才如願地安靜過了最後幾年，而我和他的事雖不得已但也……並非不願？我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臉皮！但不解釋一下的話，就憑他一個王爺的頭銜就能把傾風壓死了……

  還沒思考完畢，那王爺已經拍著我的肩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放心，王叔定會爲你討回公道！等我平了那青龍宮便帶你上京認祖歸宗。你在這裏安心休養，有什麽事吩咐淑瑩就好。”

  等、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你還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啊……但留下了我滿腦子的煩惱啊！

  “唉……”

  趴在圍欄上，無奈地看著池裏的鯉魚放肆地朝著我拍尾巴……拍什麽拍？信不信捉了你紅燒……

  在王府也待了五天了，加上昏迷的五天，離開他們也有十天，不知道情況怎麽了？

  向王叔問起那天的事情，他說當時是和朋友一起微服出遊，聽到動靜來湊一下熱鬧，不想竟發現了我，只顧得上救我別的都不管了。

  希望小楓沒事，卻不想原來淩瓔是那火燥的性子，也該改改了，就是我忽然不見了不知道會不會哭鼻子……

  傾風……希望他別太擔心才好，他這當家的失了分寸可怎麽辦？王叔雖不說，但這幾天裏不可能一點動作也沒有。的b5

  想起這些天打聽到的消息，心裏不禁一沈。

  福州太守愛子李奉英，關進了王府大牢，生死不明。踢我那腳的人，據說在江湖中一套腳上功夫禦敵無數，卻在數天後被分屍於城門。那幫大漢，也僅得了個全屍的下場……

  他卻心心念念要拿下傾風，只希望不要鬧得太凶。

  “唉……”

  煩心事一件接一件啊，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一覺醒來，我就少年白頭了呢？

  “殿下，保持身心愉悅對胎兒有好處，你就別那麽傷神了，來嘗嘗這些小點怎麽樣？”

  ……求求你了，放過我吧，不要再動不動就跟我說這個了好不好，我真的是、真的是……你想想，一個男的……呃，雖然這裏是沒這個說法啦……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啊！”

  盤子對面忽然出現了兩隻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那裏的甜食，一副讒貓樣。

  我怔了一怔，這誰？

  倒是淑瑩面不改色，捧著盤子微微一福：“見過聶公子。”

  聶公子那純真的大眼由始到終沒有離開過盤子，我心裏好笑，一邊猜測著他的身份，一邊說道：“哥哥喜歡的話不防拿去，反正我吃不完。”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他立刻兩眼放光地搶過盤子，喜滋滋地盯著甜點笑得合不攏嘴。

  “哪有人像你這樣，居然搶一個孕夫的東西，你良心何在啊？”

  ……又來一個執著在這件事上的人，讓我死……

  來人搖著一把摺扇，斜著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寵溺而無奈地看著聶大朋友。聶大朋友聞言，耷拉著腦袋擡起視線，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後不情不願地把盤子還到淑瑩手上，眼睛卻還緊盯著，撅著唇委屈道：“那我不吃了……”

  噗——好可愛！如果給他戴上兩隻狗耳朵……哈哈！不知道我張開雙臂朝他說“來讓哥哥抱抱”他會不會真的撲過來？好想試試啊~

  那搖著扇的人地閃到我倆之間，擋住我的視線。誒？難道我的表情又外露了？哈、哈哈……

  “家兄逾越了，還請殿下恕罪。”

  他朝我鞠躬，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他重又直起了身子才慌張地說：“不、不用！哪里的話？我沒關係的，我是真的吃不下才讓給這位聶公子吃的！你們喜歡的話儘管吃就好我沒意見……”我都在說什麽啊？

  “胡鬧！”

  我被這一聲怒喝嚇了一跳，回頭正見王叔一臉怒容地瞪著那人。一出場就是這麽一副義正嚴詞的模樣，嚇得我還以爲是在說我呢。不過看得出來他對這人很不妥啊。“他才是個孩子，你居然也和他計較？真不知你竟墮落成這樣！”

  被罵了的人不怒反笑，悠悠地扇著扇子說道：“我是墮落了又怎麽樣，怎麽著也輪不到你這三流王爺說三道四。要看病就快點，看完我們好回去，要我等久了一個不爽，可是喜歡往湯裏下點番紅花什麽的調調味哦。”

  ……危、危險人物！生人勿近！下意識地身體便往遠離他的方向挪去。

  “小白，不許這樣！”

  噗！他叫他什麽？

  聶大朋友生氣地跑到那人跟前，諄諄教導起來：“藥是不能亂用的！要知道你的東西藥性都特別厲害，萬一府裏什麽人懷孕了一個不小心喝了怎麽辦？如果你再害到人我就不再理你了！我討厭你！”

  那個，雖然不想幫他說話，但是他還沒開始害人好不好，你可以不討厭他的……重點是你要激怒他了我小命堪憂啊||。

  誰知那人也不生氣，反而立刻低聲下氣地哄著那聶大朋友。聶大朋友也很好哄，幾下就陰轉天晴。

  “你們都別鬧了！”王叔再次發言，他走到我身邊，向我引見。

  “這兩位一是人稱醫仙的聶如清，一是毒王聶白謠。前幾天的事，始終把你的身子傷得厲害，我便請他們來給你看看。”

  哇！神醫！毒王！騙人的吧？我好大牌哦！

  於是必恭必敬地朝他們鞠躬行禮：“兩位哥哥好。”怎麽說也不能得罪了他們，人家道行高深，我可不想以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王叔又對我說：“現在你和淑瑩去換套衣裝，我想讓你去個地方。”

  “哦。”什麽地方要我也一起去的？奇怪。

  離開的時候讓淑瑩把那盤甜點給了聶如清，這位大朋友便一直瞪著感激的大眼看我，就差沒搖尾巴了。聶白謠無奈地拿扇子敲他：“你這傻瓜，總有一天爲了甜點連自己都給賣了！”

29。

  換了衣服跟著淑瑩來到王府的馬場，但卻沒有到那衆人休息的涼棚，而是到了不顯眼的一個隱蔽處。在那裏，能看到涼棚裏的王叔和一個美豔女子，還有在他們對面坐著的傾風。

  我來到時他們貌似已談了有一段時間，傾風的臉色好蒼白，到底怎麽了？

  細心留意他們的說話，正好聽見傾風說：“還請王爺把小兒歸還。”

  原來傾風是來要人的！

  “我說過了，他和他娘親都要按照皇族的規定葬在皇陵裏。”

  ……這、這是在咒我死麽？王叔我想不到你這麽毒……

  “我不信他死了。”原來王叔對外宣稱說我已經死了，更毒……

  “別說這事了！我們今天來這裏可不是爲了討論這些事情的！”那少女怪嗔道，從座位上跳起來走近傾風，挽起他的手。“一直聽聞傾風大哥騎射高超，若兒想請見識好久了，傾風大哥就教教若兒吧！好嗎？”

  傾風沈著臉一動不動，王叔拿起茶杯，漫不經心地說：“若兒你可是我們悠王府的掌上明珠，你傾風大哥怎麽會不願意呢。”

  聽了這話，傾風就是萬分不願，也只能跟著溜馬去了。

  你看那兩人，騎個馬而已，用得著貼得那麽緊嗎？還有還有，傾風你捉著人家的手臂幹嘛？……好嘛，如果我是個心眼小點的人，說不定就會怒髮衝冠地發出以上的感慨，無奈我這人神經一向沒那麽細，只是看著傾風那樣子有點替他辛苦。日頭可不小啊，還得照顧著這麽一位明顯居心不良的小郡主，臉都有點發青了。

  忽然那邊好像起了爭執，小郡主拿著什麽一臉奸詐，傾風也是一副緊張的神情，兩人你追我逐的好不熱鬧。及至水邊，那若兒一下驚呼失足掉進了水裏，傾風也緊跟著跳了下去……卻一點不理會她，徑自不知在找著什麽。

  什麽東西？那麽重要？心裏忽然很不舒服，我從不知道他隨身攜帶著什麽貴重的東西啊。

  那水是從黃河引入，原本彎曲的河道在這王府裏走了捷徑，流速越發湍急。傾風在及膝的急流中瘋了般找著，我不禁也急了，看樣子是很重要的東西，這些傢夥玩得太過了吧？

  小郡主被拉了上來，像只落湯雞，看著還在水中尋找著的傾風，一臉鄙夷地怒道：“那麽緊張幹什麽？不過是個香囊罷了！”

  香囊？

  看著他在水裏著了魔般不停找著，有什麽顫抖著穿過了四肢百駭……邁開腳步要衝過去，卻被身後的淑瑩攔腰抱住，捂著嘴連聲也出不了。

  爲什麽？我怒了，這幫傢夥到底要幹什麽？

  淑瑩搖頭，然後示意我向外看去。

  王叔慢慢地踱到水邊，輕蔑的笑容下是得逞的殺意。

  他是故意的！他要殺了傾風！

  “北辰傾風！你竟然爲了一個小小的香囊蓄意謀害郡主？你可知這是死罪！”

  傾風不理他，仍只是找。

  “父王你要替兒臣作主！”小郡主扯著他袖子可憐兮兮地說，望向傾風的一雙眸子滿是狠毒。

  “北辰傾風，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要爲了一個死人和我悠王府作對？還是娶了我王府的郡主名利雙收？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不會連這麽簡單的選擇都不會吧？”

  終於放棄了尋找，傾風頹然跪坐水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何必惺惺作態，那不過是假的郡主，你爲何定要我背上那負心的罪名。”

  “哼！你敢說自己不是個虛情假意的負心之人？欺騙了小莘，負她真情令她芳華早逝！現在連她兒子也不放過！你可知世人對他的輿論？可他才十二歲！你竟忍心讓一個孩子爲了你背負那亂倫的重罪！你、你真是連禽獸都不如！”

  傾風沒有回話，王叔順了順微喘的呼吸，鄙夷地接著說：“哼！無話可說了？你就等著被連誅九族吧！”說完便轉身離開。

  “我不悔。”

  王叔停下腳步。

  “輿論算得了什麽，世俗之人，要說什麽就由得他們說去，我只要淩洛。即使時間倒退，我依然會這樣選擇。對小莘，我很感激，她給了我最寶貴的兒子。而對淩洛，我唯一後悔的是當初爲什麽不向他坦言，這樣我就能帶著他回青龍……不，我可以帶著他，還有我們的兒子，雲遊四方，逍遙天下……呵，逍遙天下，他一直都這麽想著，卻爲了我困在青龍……”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但卻非要等到我死了才能放開、才能醒悟？

  你這不悔，我能信你幾分？

  淑瑩把我放開，但我已沒了出去的想法。

  “哼，好一個不悔，惺惺作態的究竟是誰？你若真在乎他，怎麽會連他生母是誰都不知？你若真緊張他，會一再讓他置身險境？你若真爲他好，會不顧一切，容他成爲天下人所恥？你若真愛他，如今他會與你分開？你撫心自問，如果他現在再出現在你臉前，你能爲他抛下一切？就算你能，那他呢？你又能給得了他什麽？”

  王叔每問一句，傾風的的臉色就慘白一分，我心裏就跟著沈痛一分。

  我可以什麽也不要，但不證明我沒有任何期望。

  也許真的不該和他在一起。

  “來人，把他拖下去！”

  看著傾風被侍衛帶走，我才慢慢從暗處走出：“王叔，很好的一場戲。”

  假郡主退至一旁，低眉斂目向我行禮。

  他皺了眉：“我看你倒是並不高興。”

  哦？是吧，對不起呢，沒什麽表情了，裝不出來呢。

  “不要對其他人出手了吧，畢竟他們對我都很好，我都很喜歡他們。”

  “那他呢？”王叔試探地問我。

  呵，你想探出些什麽呢？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他作爲父親，有點不夠格而已。”

  不想再看到任何人。

  招呼也不打，轉身就往回走。

  奇怪，好像有點甜甜的？

  眼前一黑，只餘耳邊模糊的驚呼……

  醒來的時候，什麽也還沒想，便看見了一雙純真的大眼，看著自己眨啊眨啊眨。

  “你醒了！”聶如清驚喜地叫起來，然後又神神秘秘地低下頭，小心地四處張望了下，才擡起頭來放心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小白讓我不能當著病人的臉大叫的！”

  覺得有點好笑，這傢夥怎麽看也不是正常人。於是問他：“喂，你是不是曾經有什麽不記得了的？”

  “你怎麽知道？”他吃驚地嚷道，呵呵，果然是真的呢，電視劇還是有點可取性。

  “你叫得那麽大聲，誰都知道了。”

  聶如清聞言一僵，轉過頭去可憐兮兮地看向來人，看見聶白謠端進來的藥——旁邊那碟甜點時，兩眼立刻又閃了起來。

  “不許再搶別人的東西吃了。”聶白謠端了東西遞給我。“自己起來吃。”

  ……瞭解。

  艱辛地爬起來，不知道爲什麽這個時候淑瑩卻不在，要勞煩兩位客人站在床前，幹看著。

  端起碗一喝而盡，好苦……捏起一塊甜糕，咬下……呃，太甜。

  看著那不時巴巴地瞟過來的兔子眼，爲什麽一個男的會那麽喜歡甜食呢？我寧願吃點清粥。把盤子往他推了推：“你吃吧，我不想吃。”

  “真的嗎？”

  “不行！”

  聶白謠嚴肅地看著我，命令般道：“大夫給你吃什麽你就吃什麽，挑什麽食！看你瘦成這樣，你不吃肚子裏那個難道也不吃了？受了這點打擊就想著要死，你還是男人嗎？”

  ……我什麽時候想著要死了||。

  “我只是……”

  “廢話！我說什麽你聽就是！再不吃就以後也別想吃！”

  “清粥！”盡最大能力地喊出來，忍無可忍了！

  他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呼，終於有機會說上句話了。

  “我想說，我只是想吃點清粥，不想吃這個，麻煩你了。”友好地笑笑。才想起這人的危險性可是極高的啊，要立刻打好關係才行。

  “哎呀，殿下醒了啊，剛好啊。”淑瑩走進來，手上正好托了碗熱騰騰的東西。“奴婢想著殿下可能會喜歡這個，才去弄了點來，殿下看看能吃不？”

  “謝謝你，淑瑩姐姐。”原來是褒粥去了，還有上次吃過的那種醬菜！太好了，還沒人發現這是蓴菜哦。

  眼前的醬菜忽然不見了，擡頭正好看見聶白謠的惡魔笑容：“孕夫不能吃醃的東西，更不能吃蓴菜。”

  你、你、你……這眼神！這笑容！分明是在說“你就給我吃白粥吧”！

  氣結！我哪里得罪你了啊？

  “哎呀！原來這樣啊，幸好奴婢還準備了別的。”說著淑瑩喚來一個下人，吩咐道：“把今天送來的新鮮紫蒿子，清淡點拌些上來。”

  呵呵，還是不用吃白粥。老兄，我也沒有太得意，你就別這麽不服氣了吧？

30。
  
  “殿下，王爺讓你到書房走一遭。”

  停下筆，最近似乎蠻有靈感，畫出來的東西不再那麽慘不忍睹，真好，還以爲自己已經江郎才盡了呢。

  但我正畫到起勁啊，等會再去好不好？

  “殿下，奴婢說了三次了，事不過三，你就行行好吧。”

  好吧，既然你都那麽說了。

  放下筆，跟著她向王叔的書房走去。

  府裏的其他下人，見了我也是必恭必敬，沒有絲毫怠慢。但這個王府裏素來只有一個主子，如今卻添了我，背後有多少閒言碎語，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投了多少白眼，以爲我就不知道？

  所以我不喜歡出來，平時也就淑瑩在身邊侍侯著。她是個明智的女人，難怪能深得王叔信任，擔起這王府的事務。的d6

  轉眼就到了目的地，淑瑩輕輕敲了房門，通報道：“王爺，殿下到了。”然後推門讓我進去。

  裏面只有王叔一人，坐在滿桌的文書後，看著一封什麽皺著眉。見我進來，放下手上的東西，緩了臉色。

  “淩洛，我過些天便要回京，你和我一同上路吧。”

  原來是爲了這事。

  “謝了王叔，但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他挑眉看著我：“哦？那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

  “也沒什麽，就是不想牽涉上這個。”

  他一臉好笑：“不想牽涉上這個？你要知道，以你現在的景況，出了這個王府便無處容身，給你一個天家子孫的名分，你的下半生也有個保障。你若不牽涉進這個，還能有何選擇？”

  這麽說來其實不是我在作選擇，而是這選擇在選擇我吧，你能保證上京後皇帝會認我這個侄子？

  “那便不選擇了罷，我娘也是不想繼續陷身其中，當初才逃出來的吧。”

  哈哈，擺出我娘，就不信你不讓！

  果然，王叔變了臉色，底聲吼道：“你不是說自少就不在她身邊了嗎？怎麽知道她的心思？”

  “那是因爲她教養了一個好女孩，是她告訴我的。”淩瓔可以說基本上繼承了她的許多思想，只是特殊情況特殊表現，是以淩瓔沒有她的淡泊。

  王叔沈默了，我就站在桌前等著，半晌後他才說：“那你就留下來吧，淑瑩應該會照顧好你的。”

  “謝王叔。”好！回去繼續！

  剛轉身，卻聽見身後王叔又再說話。

  “關於北辰傾風……”

  似乎有雷轟在了身上，每一個細胞都發了麻……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卻只說得出這樣一句：“哈？”

  “他就在王府的大牢裏，你想怎麽處置他嗎？”

  王府……大牢裏？大牢裏……會不會有什麽的……

  停了！不要再想了。

  “就交給我處置吧。”大腦還未反應，話已出口。

  王叔沈寂了下，問道：“交給你處置，行嗎？”

  行嗎？不禁苦笑。“王叔，我不否認喜歡他，所以也不知道行不行，但這樣總會安心些。”

  “你捨不得他。”話裏有些怒氣。“你們可是父子！”

  “王叔，你與我娘也是兄妹。”說完推門而出。

  其實對於這個我是在賭，不過終還是有些害怕王叔會惱羞成怒，還是先逃吧。

  沿路回到房間，卻在門外便看見有人在裏面，捧著我的畫在看。

  “嗨。”

  聶白謠慌亂地擡頭，看見是我，松了口氣，舉起畫問道：“你畫的？”

  “恩，畫得怎樣？”

  他不屑地道：“哼，那麽暴露的女子，這麽不正經的畫，也虧你畫得出來！”

  什麽啊，還是有袖子的，我都沒有畫吊帶甚至露背的你還想怎樣？

  “不過還畫得不錯。”終於有了句人話。

  他揚著手上的畫，笑著對我說：“這個，畫好後能送我麽？”

  “你一個大男人，收著幅衣著暴露的女子的畫像，就不怕讓人笑話？”

  他高傲地反駁：“哼！誰敢笑話我？”

  是是是，知道你聶大毒王沒人敢得罪了。“那我畫完再說吧。”

  “不行，你現在就答應給我吧！”

  這人真霸道。

  “好吧，那我畫完就給你。那個，聶哥哥，你來這裏是有何貴幹的啊？”

  他愣了一下，答道：“沒什麽，就是路過。”說完又扳起臉來。“不許叫我哥哥！把我叫老了！”

  ……能老多少，我才十二歲耶||。

  “那我怎麽稱呼你？”還是先問問的好，不然一個不小心惹著了他，小命堪憂啊。

  “直接叫白謠就好！”

  其實我想問能不能跟聶如清喊小白……

  忽然注意到一行人正在走近，其中一人看見我們，跑上前來一揖，說道：“殿下，王爺讓小的把北辰傾風帶來了。”

  現在？

  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退了幾步，慌亂間見著了被押著的那個渾身血污的人。

  慌亂後是劇烈的心痛，震得我兩腿一軟。

  身旁的聶白謠及時扶住：“喂，你沒事吧？你們幹什麽的？主子沒吩咐就擅自把人帶上來了？快拖下去！”

  “不要！”

  喘著氣，撰著聶白謠的衣服勉強地站著，全副精神都擺在下面跪在地上的人那。

  怎麽會……怎麽會傷成這樣了？那麽多的血……如果我沒有向王叔要人，如果王叔不管我的意願……後怕劇烈地翻滾，一陣頭暈眼花。

  “淩……洛……？”

  “喂！嘖，好了不拖下去讓人帶下去那成了吧？帶下去把他刷乾淨，去！”

  “淩洛……”

  再次看他，他擡起了頭，臉上也有傷痕，而且瘦了許多，蓬頭垢臉的十分狼狽，但看著我的一雙眼卻閃亮異常，熱切地盯著我，呼喊中是濃烈的驚喜，和……道不明的一些什麽。

  “淩洛！”

  “帶下去！”

  把頭埋在聶白謠懷裏，不敢看，也不敢聽，他的掙扎，他的希冀，他的疑惑和恐懼，還有那灼人的目光……爲什麽不想再爲他動搖卻總是被輕易撼動防線？我北辰淩洛難道就沒了他不行嗎？難道是這姓名的羈絆？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換了這姓……

  深呼吸，努力穩下聲音，我擡起頭，不敢看他，卻用最大的聲音說道：“閣下怕是認錯人了，本殿雖亦名爲淩洛，卻是曹姓，曹淩洛，天家曹氏子孫，請你不要認錯了。”

  傾風震驚地凝視著我，任由著人把他拖了下去。直到看不見了，才遠遠聽見他的叫喊。

  什麽也沒有，只是隱含著絕望，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的名字。

31。

  “……吃了幾天藥，這兩天害喜的情況好很多了，更加要多吃點東西，不能挑食，更不能只吃甜食，明白了沒？”的d0

  “明白。”我又不是聶如清，怎麽會只吃甜食啊？

  “很好，把這藥喝了，然後好好躺一會。”

  都躺一天了，還躺？還有，你不是毒王嗎？怎麽轉職當家庭醫生來了？

  “殿下，試點釀豆腐吧？”淑瑩夾了塊豆腐到我面前，我順從地咬掉，恩？酸酸甜甜的？但味道不重，涼涼的挺好吃。

  “再來一點？”淑瑩笑吟吟地又夾了一塊遞來，我張口要咬，卻被聶白謠這傢夥攔了下來。“吃什麽吃！我有說這個能吃嗎？”

  “你也沒說不能……”切，說說也不行嗎？用得著你這麽咬牙切齒地看我？難得有想吃的東西……

  “只能吃一點！”

  早說嘛！

  “自己動手吃！”

  呃……才發現一直都是淑瑩在喂我，臉騰地熱了，被當小孩子了……

  “淩洛淩洛！我來看你了！哇！這什麽？好像很好吃哦！”

  聶如清蹦蹦跳跳地來到我床前，看見我端著的釀豆腐，不是一臉讒樣地盯著，而是滿懷希望地看著我。

  以前這時候我都會爽快地讓出手上的甜點，但這次……我還在掙扎中，聶白謠卻先開口了：“吃什麽吃！吃那麽多甜食，牙齒長蟲了我可不管！”

  這是我有一次實在看不過去，爲了勸聶如清少吃甜食而說的——吃得太多甜食，牙齒可是會長蟲！蟲子不斷地在牙齒裏打洞，好痛的哦——不過一點作用也沒有，聶大朋友拍著胸口向我保證，他的牙齒絕對不會長蟲子。

  “我經常吃小白的藥，就是蚊子也不敢咬我，怎麽會有蟲子呢？”這是他的原話。

  現在的聶如清大朋友卻乖乖地坐到一旁，淚汪汪地盯著我的碗。

  同一句話，出自不同的人，爲什麽效果會有那麽大的差異？

  大概是少了後面那句的緣故吧。

  聶白謠頭痛地歎了口氣：“這副樣子，怎麽放心把他交給別人啊？”

  擡眼睨著他：“你很想早點把他嫁出去？”

  “也不能這樣說。”他臉上少見地現出了一絲疲憊。“但我總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天我要不能在了怎麽辦，這個樣子怎麽能讓人放心？”

  “遲早會爲了甜食把自己賣了。”我重復著他說過的話，問道：“他怎麽那麽喜歡甜食啊？”太不正常了。

  “不知道。”他聳聳肩。

  你還是不是人家兄弟啊？我的話，可是連小楓喜歡吃茄子煲裏的鹹魚是因爲沒人和他搶都知道！

  呃，雖然說吃掉茄子的那個就是我……

  忽然很想吃茄子煲呢，但最近是不可能的了吧。

  心念一動，吩咐道：“淑瑩，麻煩你等下幫我把北辰傾風帶來。”

  淑瑩還沒回話，倒是聶白謠“嗖”地跳起來大叫：“不行！”

  這話還到你說了算？“我只是想見見他……”

  “我說不行就不行！”

  “你是我誰啊？”被他的獨斷專橫惹火了，想也沒想就吼了出來。

  他怔了怔，臉色紅了白，白了青。我正懊惱著想道歉，他卻一甩衣袖走了。

  “哼！以爲我喜歡管你？”

  聲音不大，但還是能聽清楚。

  唉，人家也是關心我，我卻把人家氣跑了。都是傾風的錯！總是擾亂別人心神！

  這兩天，想了又想，批判完別人批判自己，自我批判了就又去批別人，結果發現……很討厭，我很討厭現在這種感覺，討厭這種狀態，討厭傾風，更……討厭自己，我這是在幹什麽啊？

  不是說“傷害別人也挽救不了自己”嗎，更何況那個別人是他……他是痛在身上，我卻是痛在心上！虧了，虧大了！

  但是也不能就這麽放過他，怎麽辦好呢……

  晚飯都吃過了，還是沒想出來，但淑瑩已經把人帶到了……

  煩呐！

  “殿下，北辰傾風帶到。”淑瑩在門口輕輕一福，隨即站到一旁，把路讓給身後的人。

  “讓開！”

  聶白謠卻在這個時候來了，把站在門口的傾風撞到一邊，風風火火地來到我身側。

  “你怎麽來了？”詫異間話就脫口而出。

  “我喜歡來，不歡迎嗎？”他瞪著我，吃了火藥般怒氣騰騰。呃，的確這話說得好像人家很多餘似的，失言了失言，只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回過頭來，傾風已經走了進來，直直地看著我，目不斜視，仿佛其他的所有都不曾存在。

  怎、怎麽這麽看著我？我、我又慌什麽！錯的那個絕對不是我啊……

  直到聶白謠的一聲呼喝幫我扯回神智：“北辰傾風，見到殿下還不下跪？好大的膽子！”

  “免了……”我連忙說道，卻看著傾風的動作呆了。

  他果真就斂起衣袍，朝我跪下。

  一陣天旋地轉。

  “爲什麽不磕頭？”聶白謠得寸進尺地說道。

  “你敢？”他終於沒有磕下去，只是仍跪著。

  這算是什麽？他這是在幹什麽啊？

  “起來！”我喘息著怒喝道，就差沒有沖上去把他從地上扯起來。他不知道老子跪兒子兒子要天打雷劈的嗎？

  他卻沒有站起，只是看著我，眼神堅定。

  “淩洛，我不求你原諒，因爲我確是無可原諒。時刻跟自己說是爲了你好，卻只是一再傷害了你；只懂得考慮自己，卻始終忽略了你；自以爲是，卻無法保護你……這樣的我，不奢望能得到你的原諒，但我還是想求你……”

  他頓了一頓，朝我伸出手。

  “給我一個機會留在你身邊！我沒法給你什麽，但我不想放手也不要放手！寧負天下人，我只想在你身邊，看著你，保護你，照顧你，陪著你到任何地方，只要能看到你……”說到這裏，他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了什麽幸福的事情。

  “那天看見你，我還以爲是在做夢，你就站在那裏，你還活著，還活著……我原想著，既然你不在了，我跟著去也好，幸好……”忽然噤了聲。

  “幸好什麽？”聲音不自覺有點顫抖……不要告訴我你居然去學人家自殺！鄙視你啊！

  “幸好這位仁兄出手相救，不然恐怕出不了這王府的牢門，也就再見不到你了。”

  身旁的聶白謠卻忽然說道：“我倒寧願從未救你。”

  王叔，你是以爲他死定了才肯把人留給我的吧！

  眼淚不自製地湧上來。

  傾風慌了，跪著向前挪了兩步：“別哭……”

  “站起來啊！混蛋！”混蛋！你成心的啊！淚水好像流得更凶了！

  他像得到什麽赦令般，漾開了一臉笑意，站起快步來到床前，一把將我摟在懷裏。

  混蛋……

  早點有這個覺悟不就好了！

  長這麽大，從未如此丟臉地哭過……連什麽時候才停了下來也不知道，自然也就忘了不能就這樣放過他的想法……的bf

  不知何時，淑瑩和聶白謠已經離開。

  哭累了，就睡著了。

  那晚在睡夢中似乎特別溫暖，而且特別安心……

  再次醒來天已大白，傾風守在床邊，一見我醒來便笑了。他怎麽在這裏？難道一夜沒睡就坐在這裏？

  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著……

  心跳快了起來。

  “你醒了便該吃藥了，那位聶大夫說你之前的傷太厲害，要好好休養。”說著就把我扶起順勢抱在懷裏，我才發現旁邊的桌上擺著碗烏黑的藥汁，還有一小碟果品。

  皺了皺眉，使勁端起碗一口氣灌下去。沒有人喜歡吃苦，但爲了給淩瓔和小楓作榜樣，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吃藥。但……惡，好想吐出來……

  把碗遞回給他，卻見詫異地看見他皺著眉頭，滿眼的心痛。

  怎、怎麽了啊？

  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臉卻忽然放大，唇上貼上了什麽溫暖柔軟的東西。

  這……

  傻了。

  即場……當機……

  一動不動地任由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舔吮摩擦，時不時伸出舌尖仔細地描畫……心臟越跳越快，血液上腦堵塞了思考，連他什麽時候停下也沒留意。

  雖然一早就不止這個關係，但清醒狀態下還是第一次。

  直到被他一聲滿足的歎息拉回現實。

  火山爆發……

  這、這……其實一但確定了下來，這種事也是意料之中的吧，但是、但是我還沒那個心理準備啊……

  傾風忽然低聲笑了，一下受刺激，我怒道：“你笑什麽？”

  他卻只是把我抱得更緊一點，感慨地說：“我從沒想過還能這樣抱你入懷，也不知是多少輩子積下的陰德，上天待我實在太過優厚。”

  “太過優厚？你還嫌棄不成？”

  “我只是覺得太幸福。”他看著我。“幸福得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哼！想知道？很簡單啊。我掙出來，面對著他坐起，擡手扯著他的臉使力向兩邊扯——手指觸及他臉上的傷痕，不自覺就減了力度，心裏有點酸——“痛不？”

  他搖頭。

  心裏莫名一氣，便使了勁，語氣也惡劣了：“痛不？”

  終於點頭了。

  “那就不是在做夢了。”

  放下手，不敢擡頭看他。

  雖然有點婆媽，但有些事情，我還是想確認一下。

  “傾風，那些你自己說的，會後悔嗎？”

  他的聲音從我頭上傳來，毫不猶豫：“不會後悔。”

  “不騙我？”

  擡起我的頭，他看著我，微笑著說：“不騙你。”

  不由得也笑了，再次伸手扯他的臉：“真的知道錯了？”

  “真的，淩洛不信，可以把我留在身邊慢慢考驗。”

  “口甜舌滑，跟誰學的？恩？抗拒從嚴，快從實招來。”

  松了手指，他一臉可憐相地看著我，忽然又笑了，抱住我：“淩洛，我真的好幸福啊。”

  心裏暖暖的，回抱著他：“我知道。”

  “我很幸福。”

  “恩。”

  “我很幸福。”

  “恩。”

  “我好幸福啊。”

  “……”

  “太幸福了。”

  “……”

  “真的，很幸福……”

  “你有完沒完？我要吃飯！”

32。
  “……要好好照顧自己，味道濃烈的東西不能吃，醃過的東西不要多吃，寒滑的東西也要少吃，記得每頓要好好吃飯，不能碰酒，多吃水果。給你的藥要記得吃，而且是天天吃，定時吃。不能做劇烈運動，但也要適當活動身子，身邊的環境要時刻保持乾淨，不要吃髒的東西。少到人多的地方，就是到了也不能久留，有人纏著就快走，走不了就打得他讓你走，被別人欺負了要欺負回去，欺負了別人要再接再厲……”

  有點暈，這傢夥，不是毒王嗎？怎麽囉嗦起來比當年那個老夫子還囉嗦！

  “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什麽……”

  “是時候出發了。”傾風把一切準備妥當，終於現身解圍。

  那時他想著事情難以很快解決，便把一衆青龍宮人先譴了回去，是以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上路。

  聶白謠卻似覺得不夠過癮，指著傾風的鼻子，又開始說了起來，態度和語氣和剛才簡直是天壤之別，傾風卻還是乖乖地站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淑瑩走上前來，給我遞上一封信：“殿下，這是王爺連夜讓人帶回來給你的信。”

  太平樓那一腳幾乎踢得我魂歸西去，是以誤會解開了以後，即使人在京師，王叔依然不肯放我走，定要我留下來養傷。這個把月裏，就是靠著書信也沒少把握機會給我洗腦——讓他接受父子亂倫已經很爲難他了，偏偏那人還是他親侄子，他最疼的妹妹的兒子。

  但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事啊，更何況上梁早歪了。

  他也不嫌棄，只是氣餒不甘。

  可能是因爲還沒有孩子，所以才對我特別關心吧。

  打開信，卻看到了絕對想不到的內容：“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什麽時候想回來，悠王府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我才不要嫁！真是的！這王叔的思維也轉得太快了吧！我記得前兩天的信上他才跟我說什麽要介紹個姑娘給我的！的ec

  折騰了好一會，終於在太陽當空前起程。剛上了車，便被傾風抱在懷裏，動作霸道卻小心翼翼。

  他下巴抵在我頭上，悶悶地說：“那聶白謠，很喜歡你呢。”

  這傢夥！輕輕用手肘撞他一把：“發燒了啊？我和他只是朋友！這樣的醋你也吃？”

  “我就是吃醋了。”

  想不到他承認得那麽爽脆，臉一下子又熱了……

  “抱什麽抱！熱死了！”

  又走了大半個月，終於回到了青龍城。

  當初是怎麽出來的呢？被人扛在肩上，扛沙包一樣扛著出去的？

  “淩洛。”

  “恩？”好熱啊，天氣怎麽這麽熱，王府裏真好啊，房間裏有製冷裝備，都不覺得熱。青龍宮在山上也沒那麽熱的，真想快點回去……

  “今天是九月初九。”

  “哦，怎麽了？”望向傾風，那又怎麽了？

  “不，沒什麽。”說完重新望向窗外。

  是沒什麽的話你就不要露出那麽失望的表情！真是的，說話怎麽說一半不說一半的？咦，好像也這樣說過誰哦？

  馬車一路平穩地駛到常青縣，爲了行駛方便，車夫開著從小路前進。遠遠看見家家戶戶門前都挂了黃色的祝符，才想起了些什麽。

  “等等！”跟車夫打個招呼，我回頭問傾風：“傾風，今天是九月九吧？”

  傾風看向我，神色古怪地點頭。

  沒留意那麽多，我只想著腦中的事：“那今天是奇陽節吧！”

  他繼續點頭。

  “縣裏好像有廟會吧？不如我們先逛一下再回去，我好久沒去過了！”自從七年前那次去過，之後每年這個時候不是他工作忙就是下雨什麽的，沒一次去得成。

  “上次去的時候，我還以爲你是振海呢。”趴到車窗上，看著逐漸熱鬧的街道，竟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那個時候啊，我還在爲瞞著你而煩惱呢。”傾風靠過來，輕輕摟住我的腰，溫熱的大掌摩挲著——恐怕是車坐久了，最近動不動就腰痛，傾風可算是自覺，但是……

  臉上微熱，雖然這幾天裏兩人也多了不少接觸，但……每一想到以後還要挺著個肚子，然後每個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放手！熱死了！”

  幸好有聶白謠的藥，吃了後就吐得沒那麽凶了，不過還是對食物沒有什麽興趣。舔著冰糖葫蘆上的糖漿，剛才明明很想要來著，怎麽拿著就沒胃口了呢？

  時至中午，日頭正猛，傾風擔心地說：“淩洛，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坐吧，也到吃飯的時候了。”

  “恩。”我點頭應允。

  這常青縣倒也沒有多大的變化，街角還是有賣冰糖葫蘆的人，路旁還是有個挂了滿簾子面具的檔攤，街尾的小茶館仍然生意興隆，只是那個胖胖的老闆不再托著腮在櫃檯前假寐，換了個同樣胖胖的但喜歡看著人笑的中年人。

  還有一樣沒變的，就是人們的八卦程度。

  “喂，聽說了麽？城南祝家的小姐要抛繡球招親啊！”

  “她很醜嗎？祝家這樣的大家也要靠抛繡球來招親？”

  “靠！你這個沒見識的！祝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據說啊，是繼七年前城北黃家那位以後，青龍最漂亮的姑娘了！”

  “那她爲什麽不嫁給青龍宮宮主？青龍宮主母之位不是空了很久了嗎？”

  “嘿，你懂什麽？兔子不吃窩邊草……”

  噗——！忍不住笑了出來，朝傾風眨眨眼，看著他露出無奈又委屈的表情，心裏那個樂啊。

  忽然一人插話道：“我聽說，青龍宮宮主不娶老婆，是因爲他兒子。”

  心猛一跳，有點發冷。說不怕不慌是假的，那次在太平樓的遭遇，讓我認識到世人的冷眼到底有多冷……手上忽然傳來灼人的溫暖，擡頭正看到傾風堅定的目光。

  呵呵，當初我還這樣責怪傾風來著呢，難道現在還會怕？可笑！

  現在聽聽也好，早點知道別人會對我們有什麽看法，省得以後沒有心理準備。

  只聽那些人繼續說道：“我也聽說了，前些日子不是說二公子要嫁給朱雀的少主的嗎？好像是在婚禮上搶親了！”的13

  “是不是啊？他還真有這個膽子！”

  “哼！父子亂倫，必遭天譴！”

  “怎麽搞也不應搞到自己兒子那吧？”

  “嘻嘻，說不定人家小公子還喜歡得緊呢，別人家事你管得了那麽多？”

  “亂倫可是重罪。”

  “這些人就該千刀萬剮，以警後人！”

  “真是的，父親和兒子，作孽啊。”

  “肯定不得善終……”

  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說辭而已吧，不過以後還真不敢現身人前了，這麽多人想咱倆死啊。

  握著的手緊了緊，我回以一笑。既然愛上了，我就不怕得罪這個天下。

  他也回我一個笑容，裏面放心和幸福的意味讓我心頭一暖。

  哈哈，真好笑，他們在那談論著該如何萬死的兩人，卻就坐在他們身邊笑得開懷。

  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與天下人不相爲謀，也沒有什麽大不了，反正原就不在一條道上。

  忽然一聲清脆打斷了衆人，也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牆邊的一桌上，坐了個劍眉鳳目的女子，五官帶著點異域的風情，一身暗紅色勁裝隱於深褐的斗篷之下，卻難掩她的英豪氣概。她用力放下杯子，繼而響亮地說：“北辰傾風敢作敢當，是真漢子，北辰淩洛敢愛敢恨，是真性情。這樣的兩人，結而交之定是人生一大樂事，是你們這些世俗之人蒙了眼睛，連是非對錯也分不清了。”

  “她誰啊？”的2d

  “不知道，怕不是個瘋子。”

  “我看也是……”

  那女子只是冷笑一聲，泰然自若地繼續喝茶，完全是當了那些閑言雜語作耳邊風。

  “想不到，我們倆還有人想要結交。”傾風在我耳邊輕笑著說道。

  我好笑地回道：“那是當然的了，你還記得朱雀廷那些傢夥麽？”這女子，有意思，我喜歡！

  傾風卻扳了臉，半晌訥訥地說：“才不想記得那裏……”

  呵呵，這傢夥……



33。
  真的是很多東西都沒變呢，包括那街頭的雜耍，也一如既往地只會在後來才會出現。

  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出於對七年前的懷念，我又一次扯著傾風去看抛繡球。看著碧水湖邊一棟高樓上手執繡球的人兒，我不禁感歎——那次果然是我唯一一次體驗接繡球的機會啊，現在的我就是打死也不會去接的吧。畢竟在這裏姐弟戀雖不風行，但也算平常，我可不要一個不小心被捉去當人家的童養婿。

  傾風小心翼翼地護在身周，以我現在的身高抱著自是太不實際，所以便苦了他費力地從擁擠的人群中留出寬鬆的位置。

  其實不用那麽誇張吧。他卻扳著臉：“只能看一會兒！這裏太危險了！”

  危險？能有什麽危險的……

  才醒悟是爲什麽，又熱了一張臉，但同時……咳，是有點甜。

  算了，又不關我們事，湊什麽熱鬧。

  “好了我們回去……”

  話未說完，樓上一聲呼嘯，惹得人群一陣潮湧。傾風咬著牙關硬是把人浪都給擋了下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摟著我飛身躍出人海。

  恍惚間有什麽撲了過來，想也沒想一手揮開，然後聽見人群興奮的呼喊往另一方去了。

  呵，竟然是我剛才把那繡球打出老遠了，人們都哄搶去了。想不到七年前傾風做過的事，今天卻換我了，恩，但是性質不一樣。

  站在一旁的高樓上，閑閑地看著下面人們的傻樣，真是比剛才在下面和人一起擠好多了。

  “爲什麽我們沒有一開始就想到這個呢？”

  額頭被彈了一下。“還不是因爲你，老想著要湊熱鬧。”

  什麽嘛！“不湊白不湊，有熱鬧不湊是浪費！”

  傾風失笑：“不許再到那麽混亂的地方去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你別那麽神經緊張好不好……斜眼看他，故意問：“你是怕我接到繡球了還是什麽？”

  下面群衆忽然的呼喊讓我轉移了注意。

  “怎麽了？誰搶到了麽？”最經典的場景應該是被個乞丐搶到了的，希望這祝小姐不會那麽倒楣。抛繡球真是沒有技術含量又缺乏安全保證啊，不過對我們這種局外人來說還是蠻好玩的。

  人群中空了一圈，卻見今天茶館裏那女子站在中間，手中拿著繡球，意氣風發：“英台！繡球我搶到了，這下能嫁給我了吧！”

  哈？祝英台？不是吧！

  “九妹！”

  一清脆女聲從樓上傳來，擡頭正好看見一少女往外探著身子，臉上綻著喜悅的笑容。

  ……九妹，這總不會是祝九妹了吧？

  一群家丁從四方湧來，驅散了人群包圍著九妹，領頭的一人用劍指著她怒吼：“姓莫的！別以爲仗著自己是女的我們就能一再容忍你！看來不給你一個教訓，你是不會死心的了！”

  莫九妹不屑地輕笑：“祝世興，就憑你能奈得我何嗎？”

  既而橫眉冷對，沈氣厲聲：“我莫九妹雖不是什麽英雄豪傑，但也自認敢愛敢恨，既然認定了英台，今天就是要我血洗碧水湖也在所不惜！”

  話音剛落，手往腰間一抽，揮鞭迎上。

  哇咧，真是個厲害的角色。

  “傾風，如果你當初有她一半的勇氣就好了。”也免了後來發生的那麽多事了，省了我多少心神力氣啊。

  他笑道：“我可不認爲現在的我會比她差。”

  “切！”正宗厚臉皮！

  回頭看下面，莫九妹雖武功不錯，但無奈一人難敵四手……這裏何止四手啊，所以還是漸漸落了下風。

  人家剛剛才爲我們說話來著，就這麽旁觀不太好吧。擡眼望傾風，他果然也是一副爲難的表情。

  對視半晌，我正要說話，被他截住了：“不，你留在這裏！”

  四處望瞭望，他又不放心：“還是下去吧，這裏太高了……不行，下面刀劍無眼……”

  ……我還以爲他考慮的是什麽，他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婆媽！“你還下不下去？不去我去！”

  “好，我下，你別氣。”他急忙躍下，同時利劍出鞘。有傾風加入戰陣，莫九妹明顯輕鬆多了。

  “九妹！”一聲呼喊，原來是祝英台終於趕了下來，腳步輕移，幾下躍到莫九妹身邊，替她格開一棍，然後兩人雙雙離去。

  傾風也幾乎於同一時間上來抱起我，飛躍而去。借機看向身後，哇！喊大喊殺的追了好大一群人！

  我們這算不算是給了更多人要我們命的理由了呢||。

  狂奔了一段路，四人才停了下來。

  沒想到祝英台也會武功呢！呃，我想的那個又不是這裏這個……

  “謝大俠相助，莫九妹感激不盡，還請問高姓大名？”莫九妹一停下便朝我們抱拳問道。

  我一時玩心起，搶在傾風之前說道：“他是馬文才，我是梁山伯。”

  被傾風不滿地瞪了一眼，梁祝的故事我是跟他說過的。什麽嘛，除了祝英台，不就是剩下這兩個主角了？

  “馬兄，梁弟，今日一助，感激萬分，日後江湖上相見，若有什麽用得著我倆的地方，還請不要嫌棄！”莫九妹不疑有他，爽朗地說道。

  噗……馬兄……

  傾風點頭回道：“姑娘言重，只是我等之前在茶館聽過姑娘高論，心有同感，也結識之心，适才不過舉手之勞，兩位姑娘就當是和我倆交個朋友吧。”

  這等外交辭令果然還是交給傾風最實際，要我怎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祝英台閃著大眼：“你們是誰？剛剛的不是真名吧！”

  哎呀，被看穿了？

  傾風看了一眼，笑道：“适才是小兒頑劣，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頑劣……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爲我剛才說他是馬文才，現在報復來了！

  莫九妹瞪圓了眼，半晌大笑道：“怕是我莫九妹平日樂善好施，功德無量，是以老天竟頻頻遂我心願！今日有幸結識兩位，實在我倆之幸！我莫九妹果然沒有看錯！”

  那邊廂祝英台一雙大眼泛起了精光：“到底是誰嘛？九妹快告訴我啊！”

  莫九妹含笑答道：“那兩位便是傳說中的北辰父子。”

  “父子！居然是父子！真的是父子啊……父子耶哦呵呵……”

  這、這是什麽人||笑聲好恐怖！

  忽視那恐怖的笑聲，莫九妹寵溺地把祝英台摟住，向我倆道：“我等是不能久留，只得就此告別，日後有緣相會，定當與兩位秉燭夜談！”

  “你搶了繡球名正言順，有什麽不能久留？”今天受的冤屈氣忽然冒了上來，口不擇言就說了出來。

  祝英台聞言，又笑了：“就沖你一句名正言順，我留下！看他們能奈我如何？”

  哈？這、這……

  我這算不算害了人家？

  “英台莫鬧。”莫九妹柳眉輕皺，繼而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些什麽。祝英台立刻興奮地揪著她領子：“真的麽？你真的帶我去？”

  “當然是真的。”

  “那好，我們走！再會了，兩位北辰大人！”說完急急地拉著莫九妹飛身走了。

  真、真是雷厲風行……

  女子相好雖也有先例，但世人總是對此頗有微詞，也難怪祝家人要百般阻撓。不過她們也還真是勇氣可嘉啊，兩個女子，難道是想從此雙雙仗劍天涯？

  呵呵，果然是一對妙人，忽略祝英台那古怪的表現的話。話說我們這次算不算是幫人家搶親了呢？但人家還只是招親而已啊，不過還是可說是吧，畢竟是搶了要成親的人……誒，腰又酸了，好累啊。原本還想著要看晚上的河燈，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淩洛，我們也回家吧。”

  這傢夥，最近老喜歡摟著我，鬱悶……不過算了，有人願意當免費腳夫，我也好省些力氣。

  懶懶地靠到他身上，我打著哈欠：“小風子，擺駕回宮吧。”

34。
  在自己的床上悠悠轉醒，昨天回青龍的路上便昏昏地睡著了呢。

  懶懶地轉個身，在被褥裏縮成一團……青龍宮就這個好，夏天氣溫都不高，睡懶覺最舒服了。不知道小楓上完早課沒有，淩瓔回梅嶺了嗎……

  在軟軟的被子裏蹭著，沒注意悄然來到的某人。

  “小懶鬼，還賴床？日上三杆了。”話這樣說著，人卻在旁邊躺了下來，一手摟過我的腰，力度適中地揉著。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沒到吃午飯都別想我起來。”

  他嘻嘻地笑著，忽然冒出一句：“已經能看得出了呢。”

  什麽？

  他止不住笑意地說：“孩子，能看得出來了呢。”

  腦袋炸了……的03

  一把甩開他的手，轉過身背對著他，這傢夥！都想些什麽的啊！“說什麽呢！才、才三個多月……”嗚哇……

  “但是我都能摸得出來了……”

  “Stop！不，停！再說就給我滾出去！”這傢夥……雖然以前在我面前就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但、但總沒有現在這麽的、這麽的……

  惱了，一骨碌坐起來，轉過去扯著他的臉：“難道這才是你的真面目？邪惡的大叔！”

  “大叔……淩洛喜歡的怎麽可能會是大叔？”看著他稍微有點口齒不清的傻樣，樂了。

  變著花樣扯他的臉，手感沒小楓的好呢。“哼，就是大叔！怎麽，難道你還不承認？兒子都這麽大了，不是大叔是什麽……”

  哐當一聲脆響，我和傾風皆是一怔，看向門口，擺在一邊的花瓶碎在地上，外面傳來芝兒的驚呼：“淩楓少爺？”的0a

  小楓？他怎麽了？

  和傾風對視一眼，能看見彼此目中的擔憂。

  怎麽辦？雖然小楓一直知道我和傾風的事……應該說大家都知道了，但他才是個七歲的小孩。想起之前聽到的言論，這孩子會不會也被傷到了？

  “沒事的，小楓是個懂事的孩子。”傾風撫著我的頭髮，輕歎一聲。

  就是知道他懂事才擔心！一路上受的白眼和嘲諷，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討厭我……唉，真是無奈啊……

  芝兒對我的態度倒是沒什麽轉變，不過她的管事能力再一次讓我頭痛。之前淑盈對我基本上是百般遷就，但芝兒……

  “每天起來後一定要先喝杯水！絕對！淩洛少爺的身孕也有三個多月了，現在更是要特別小心，記著，”她湊到我耳邊，神秘地說。“行房絕對要節制，知道了嗎？”

  噗——！

  讓我死！

  “咳咳、我、我絕對不會！”傾風他敢？他要敢爬上來最多我跳下去！都是他幹嘛自己的房間不回硬要擠過來睡！的2a

  “不會？不會不節制？”

  “不是！”老天爺啊！

  “淩洛少爺，你真的有身孕了嗎？”無視我的狼狽，小梗整個人趴在我旁邊的桌子上，眨著大眼臉紅紅地問。

  芝兒什麽時候也變得那麽惡劣的……呃，等等，她剛才問我什麽？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那麽純真的表情問我這個問題。不由得也正經起來，正色答道：“咳，是的。”

  “爹爹和兒子之間也可以？”她繼續一臉純真地問。

  臉有點燒，這小梗說話就是不經大腦！

  “呃，大概是的。”問題還要回答的。

  “那……”她皺了一張娃娃臉，遲疑地問道：“兩個女子也可以麽？”

  “小梗！”芝兒怒喝道，小梗卻完全忽略。

  她指的是什麽啊？

  無奈地看著小梗，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但她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恩……該說什麽好呢？“呃，不知道呢，不過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有個女的在抛繡球時跟另一個女的跑了……”

  “哇！真的麽？好厲害！那我能不能去跟山下陶先生的女兒提親？我不介意嫁過去的哦！”

  “小梗！淩洛少爺要換衣服了！”芝兒忍無可忍了，嚴厲的大喝把我和小梗同時嚇住，她立刻換了副溫柔的嘴臉：“來，淩洛少爺，換衣服了。”

  芝兒，你……如果會怕嚇到我，一開始便不要那麽大聲啊||。

  順從地讓她爲我套上衣服，才發現有些不同。“這衣服好像有點不合身。”

  一邊爲我整理，小梗一邊回答：“才不是！那是特意爲淩洛少爺做的，松松的才不會勒到肚子裏的小孩嘛！”

  這幫傢夥……的f5

  哭笑不得地聽著，忽然看見門外偷看著這裏的小身影。

  “小楓？”

  我一喊他，他卻立刻跑了……

  小楓，難道……真的討厭我了嗎？

  悶悶不樂的，都沒聽清楚芝兒她們又說了些什麽，腦裏一直就想著剛剛跑掉的小楓，對這個孩子我現在只有無力感，唉……

  事實證明，小楓確實是在躲著我。

  我一喊他他就跑，我去找他他就逃，遠遠看見他他就掉頭，讀書驚人地認真，吃飯的時候永遠見不到他的身影……的d8

  傾風也去找他談過了，但他整個過程咬著唇一聲不吭，一點效果也沒有。後來我想偷偷走過去，那孩子卻見到我的影子見鬼似地跑了……

  晚上，任由傾風抱著躺在床上，他安慰道：“小孩子鬧彆扭而已，不要太擔心了。”

  鬼不知道他是在鬧彆扭！廢話。我怎麽才能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呢？

  好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麽一說肯定要把人給嚇跑了……坦白從嚴，抗拒從寬？那是我秀逗了還是啥了……的08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我聽話地在花園裏伸展筋骨。九月的陽光還很毒辣啊，還是樹陰好。

  等等，發現小楓！目標情況，單人！目標地點，湖對面！

  四處望望，好，沒人，要讓傾風知道了又得嘮叨一輪，真不知道他受什麽打擊了，變得好囉嗦。

  深呼吸，提氣一躍，落到小楓身後一把捉住他衣領。嘿，小樣的，看你哪里逃！呃，不對！

  “小楓，爲什麽躲著我？”難道是……討厭我了嗎？

  後面那句終究不敢問出來，知道自己怕聽到肯定的答案，自小帶大的孩子啊，他以前可是很粘我的。

  小楓嚇了一跳，慌張地掙扎了起來。心念一動，裝作被打到了，“哎喲”一聲鬆開手，捂著肚子蹲下來。

  他跑出兩步又慌慌地跑回來，著急地圍著我轉：“哥！哥！痛麽？對不起！”這孩子，說話總是以詞爲單位的啊，真有個性。

  機不可失！擡起頭來看他，可憐兮兮地說：“小楓，爲什麽躲著哥哥？”

  他聞言，委屈地看著我，眼眶漸漸紅了，嘴唇抖了抖，就是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這可憐的樣子，有口難言？爲的果然是那件事吧……感覺，有點落寞呢。

  在他跟前蹲下，我繼續問：“小楓……討厭哥哥了嗎？”

  “不是！”小楓激動地大叫，吊著的心一下松了下來，既然不是討厭那幹嘛躲著我啊？

  隨即靠過去，摸著他的頭柔聲道：“那是爲什麽？我還以爲被小楓討厭了呢？”

  “不是的。”他看著我，眨了眨兔子眼，忽然問道：“哥，有小寶寶了，會不要小楓了嗎……”

  哈？這算怎麽回事？竟然是這麽回事？

  想不到啊，我在小楓心中竟然有那麽大的地位，這便是所謂的長兄爲父吧，呵呵，愛鑽牛角尖的傻孩子。

  “怎麽會呢？我是小楓的哥哥，卻是孩子的爹，兩種關係是不同的啊。”

  “不同嗎？”小楓一臉疑惑，不過已沒了剛才的委屈模樣。

  “恩，怎麽說呢，就是你要吃飯，但還是要喝水，沒可能爲了吃飯就不再喝水，或者爲了喝水就不再吃飯的道理吧。小楓和小……寶寶，”惡一下。“就是我的飯和水，沒有衝突的啊。”

  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寶寶繼續發問：“哥，小楓是飯還是水？”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問題了，居然笑眯眯地順勢問道：“那小楓想要當飯還是當水？”

  半晌，傻小孩怯怯地說：“……哥，別吃我……”

35。
  “四個月了呢。”傾風一臉傻樣地把臉貼在我肚子上……他就是一臉傻樣！強忍著把他一腳踹開的衝動，我沈聲喝道：“你就是拿個擴音器放上面也不會聽到什麽！才四個月！”

  “但我覺得我聽到了。”

  你覺得！你覺得就是真的那我給個皇帝你做！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四長老魚貫而入。傾風立刻直起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黃李兩長老看見我都微微變了臉色，倒是賈長老友好地朝我笑笑，廖長老則是臉無表情。

  說實話，這麽久以來，今天我還是第一次回到青雲殿的會議中。沒一點不安是假的，現在上陣了更是把傾風剛才帶來的一點自然都丟了。這青龍宮的四大長老都是老人，偏偏老人家公認了是最頑固的……

  傾風把手伸過來握住我的，他的笑容讓我不禁也安下心來。

  回握住他的手——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結果……

  整個會議都只是像以前一樣，圍繞著青龍宮內外的大小事務展開討論，一直到結束，四長老也沒對我和傾風的事說過什麽。

  這怎麽可能？我倆的事傳得那麽沸沸揚揚，青龍宮更從此令人談之色變，他們會一點也不在意？

  唯一的解釋便是，在我休息的時間裏，傾風已經對他們做好思想工作了。

  的確能相信他吧。

  以後無論怎樣，都不會在離我而去了吧。

  會議進行了大概兩個時辰才終於結束。四長老陸續步出殿外，我和傾風跟在後面。雖然他們都刻意地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但以前也跟這差不多，沒什麽好擔心的，恩。

  殿外，廖長老在門旁等著傾風，我們甫一出來，就朝傾風微一作揖：“宮主，關於剛才說的冬楓城的事……”

  我百無聊賴地踱開，那個話題已經談了大半個時辰了，不是都確定下來了嗎？真麻煩。所以說，我絕對不要接手宮裏的事務！但是嘛……

  忽然察覺到有人靠近，側身避開，那人便拿著刀子從我身邊跌撞過去。

  那人嘶吼著要轉身繼續，卻被撲上來的侍衛制住，押著跪在地上，狼狽中仍不忘放聲大罵。

  “北辰淩洛！你這個妖孽！真後悔當初沒有殺了你！放開我！”

  姓袁的？他不繼續在內宮享他的清福，跑這兒來幹什麽？

  “袁浩然！你當初抛棄淩瓔盜換淩洛，我還沒有治你的罪，你還如此不知好歹！”傾風怒喝道。

  原來這事已經昭告天下了啊，那他的日子肯定是一落千丈了，難怪要跑來撒野。

  他聞言哈哈大笑：“我不知好歹？北辰傾風！當初若不是你無視縱容，我能做得成這事？哼！北辰淩洛，我本就覺得你不是普通的人，從小你就不似一般的孩童，那時就該想到你是那禍害人間的妖孽！怕不是那狐狸精變來要毀了這青龍……”

  靠！淩瓔說的以前被罵狐狸精的可是他，現在失勢了也拿來罵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也會有被人這樣罵的一天啊。

  傾風一揮手，對侍衛們道：“夠了！來人，把他拖下去，遣送出宮！”

  “你、你不可以！我在內宮苦等十三年，你從未看我一眼！現在卻爲了這麽一個妖孽趕我走！我們還有個孩子啊！淩瓔！淩瓔也是你的孩子啊！我是她親娘啊！”

  他還有這個臉！

  “你還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那她當年受盡冷落時你在哪里？你不配當淩瓔的娘！拖下去！”本來還沒那麽氣的，他這一提起來我還真是火了。

  “你們、我恨你們！北辰淩洛你定不得好死！妖孽！你們這兩個離經叛道之人！不得好死……”

  以前也不知道他這麽能鬧，這下好了，放他下去我和傾風的名字又得臭上一層了。但還能怎樣？殺人滅口不成？

  正注意著這鬧劇，卻放鬆了對身邊的警惕。利刃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到身邊，我注意到時已經無可閃避……

  一聲裂帛，降龍出鞘，傾風護著我退開，黃李兩長老立刻上前，不一會便打飛了廖長老手中的長劍。

  眼前正好能看到傾風手臂上的點點猩紅，腦裏不自覺閃過王府裏的那個畫面……明知是小傷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你手臂傷了。”

  “不痛。”傾風笑吟吟地看過來。

  受了傷你似乎還很開心啊，看我往傷口狠捏一下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回頭看向半跪地上，披頭散髮的廖長老，傾風斂了笑容：“廖長老，給我一個解釋。”

  廖長老半邊臉被灰白的長髮掩蓋，顯得滄桑而悲壯，指著傾風怒道：“你身爲青龍宮主，妄顧青龍宮的名聲，作出此背道離經之事！難道心中就無一絲羞愧？”

  鬧了半天傾風的臉終於黑了，沒回答他，卻不爲人知地喃喃說了句什麽，被我聽到了，居然是“我就喜歡”。

  噗！還真是M記恒久遠，一句永流傳，會不會就讓我青龍宮發揚光大了呢？

  這一笑把廖長老的槍口引了過來：“你懷著的這孽種，只會給青龍帶來屈辱和災難！我身爲青龍宮長老，爲這片宮院瀝血半生，不能看著這百年基業毀於你們二人的荒唐之中！”

  ……歧視！

  傾風也終於爆發了：“荒謬！廖長老，別以爲身居高位，在作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後我還會對你手下留情……”

  扯了扯傾風的衣袖，這些年裏他不是學會隱忍的了嗎？怎麽還那麽衝動？畢竟廖長老爲了青龍宮勞碌半生，沒功勞也有苦勞，不能隨便治他的罪。更不用說他在宮衆中的威望，這下若鬧得過僵，恐怕會引起內亂。

  淡淡看了廖長老一眼，轉身對趕來湊熱鬧的巧兒說：“巧兒，我想你應該好好和廖長老談一談。”

  巧兒一聽，不願了：“什麽嘛，奴家……”

  “別跟我廢話！”朝她惱怒地大聲呼喝。對不起了巧兒，在這宮衆前，我雖然談不上要立威，但也不能讓人以爲好欺負不是，只好委屈你了。

  巧兒白了俏臉，嘴唇哆嗦了兩下，最終低眉斂目，屈膝應道：“奴家領命。”

  傾風一揮衣袖：“帶下去！”

  一路沈默地回到靜恒殿，才進門，就被身後的傾風摟在懷裏，他在我頭上悶悶地說：“淩洛，對不起……”

  搖頭，既然決定了便早該料到有那一天，只是心情總不免有些低落。“傾風，我好想離開啊。”

  雖然說人生何處不逍遙，但我就是想四處走走，上輩子不能當個背包族，這輩子……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浪費了啊。的69

  但是很不實際吧，傾風有他的事業，我也有孩子了……

  哭死，難道我以後就要乖乖待在家裏相夫教子當個賢妻良母？……我還是準備逃吧……

  “好啊。”

  ……他說什麽？

  “等孩子出生以後，你想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好不好？”

  騙人的吧！“那、那宮裏的……”

  “有巧兒，還有四長老。”

  “巧兒會殺了你……”

  “所以我們要保密了。”

  他說的是真的嗎？雖然說翹家他是老手了，但是以他現在的身份，真的願意陪我離開嗎……誒？

  “淩、淩洛？怎麽了？”

  “沒，只是好像……肚子，有點痛……”

  “不、不要怕，沒事的……來人啊！快傳醫正！快！”

  喂，怕的那個是誰啊？

  我坐在床上，爺爺黑著一張老臉坐在我床沿，傾風站在床前，低著頭雙手垂在身側一副小學生的模樣，巧兒坐在桌旁閑閑地啃瓜子，小楓坐在她身邊瞪著眼好奇地看著。

  低氣壓持續了好一會兒，爺爺才指著傾風開口……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我說你啊！這麽大一個人了，幹了什麽荒唐事我也不好說了，但你也得長點心性，凡事要想得周全，能讓淩洛在濕冷的大殿裏坐一個下午的嗎？你也知道廖長老那點心思的，就不能換個方式把他給端了嗎？那什麽姓袁的也不扔遠點！現在就只是輕微動了胎氣，以後呢？再繼續放任你不管，我老人家氣死了也還沒能抱一抱這孩子？”

  喘了會兒氣，轉過來對著我繼續說。

  “自從你小時候生病那次，我便應該知道不能指望他的了。你看看啊，一個大男人，連照顧個人都不會！真不知道他這幾年都學了什麽去了，也不會分個輕重，我這老人家也看不過去了。哎呀，現在的年輕人呐，我都這個年紀了，只求你們這些孩子活得好好的，少些煩心，健健康康安安樂樂地過日子，不時來看看我這老人家便好。唉，小淩洛啊，也難爲你了，千萬不要想不開啊，你要有什麽不舒心的就告訴爺爺，爺爺替你教訓你爹爹……”

  俗語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現在才真正體會。爺爺對我們的事，居然只一味地替我心疼，一點沒有我擔心的頑固，果然從小到大都是爺爺對我最好了！

  只是……老人家，是不能小覰的……我專心地聽著，小楓早就偷偷跑掉了，醒目了啊。晚飯時間都要過了吧，天都黑了，可我還是得繼續聽啊。

  “安管事啊，天都黑了，淩洛少爺大概也餓了吧。”沒有人敢打斷老人家的言論……除了巧兒。

  做得好！

  爺爺聞言終於停止了訓話，朝傾風不滿地哼了一下，又對著我慈祥地說：“小淩洛啊，有什麽事情都要跟爺爺說啊，過些日子爺爺讓人來給你做些新衣服吧……”

  傾風連忙插話：“我已經讓人給淩洛準備新衣了。”

  爺爺又睨了傾風一眼，神色終於緩和了一點。

  等爺爺終於離開，傾風一下抱住我，幽怨地說：“怎麽辦？爺爺要小的不要大的，也許很快就要把我趕走了。”

  “他這是正確的選擇。”裝可憐？這不適合你好不好，形象都沒了。

  “傾風呐，小淩洛倒是比你有潛質啊。”巧兒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款款來到床前，笑著說：“今天的氣勢好極了，當年傾風像你那麽大時，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驕傲自大的傻小子呢，人家唬一句，他就是害怕也要頂回去十句，傻得要命。”

  忽然話鋒一轉，討好地問道：“奴家今天的表現怎樣？”

  感情你一開始就是在演戲了？害我還自責了那麽一下下。

  不由豎起拇指，真誠地說：“高！實在是高！”

36。
  巧兒對廖長老說了些什麽，我大概猜得出來，畢竟月虹他們和振山那幫人的執著，還有朱雀那位小女孩的存在，讓我有了大致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確切是什麽，但是……我的孩子可能就是所謂真龍了吧。而這真龍，恐怕對這個青龍宮來說十分重要。的aa

  果然，往後廖長老見了我也僅保持了一副臉無表情，再沒做什麽奇怪的事。

  這些日子裏，平淡而滿足，雖然我經歷過的也不是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但心裏向往的始終只是這種小日子，平凡，卻每天都會有驚喜。

  有會疼自己的家人，還有會當自己最重要的人。也許不久的將來，還能有一個更精彩的時光。

  奢侈的願望……嗎。

  哈哈，那我現在算不算世界上最奢侈的人？

  朗朗秋光，輕水遠雲，十月初的山野急風漸冷，幽谷中僅剩下大片的碧綠。傾風和我站在齊腰高的鳶尾中，沈默地看著斑斕的山屏，收緊了手臂。

  我承認這裏是有點冷，但你也不用抱得這麽緊吧？

  “冷麽？”傾風終於低下頭來看我，微微地笑當中卻有一絲苦澀，怪了。

  搖頭回抱著他：“你怎麽了？奇怪的樣子。”

  他複又擡頭，半晌苦笑著說：“其實我來過這裏。”

  原來來過了，我還以爲是自己第一個發現的呢，有點失落。但那跟他的奇怪表現有什麽關係？

  這片山林是不是跟傾風有點兒犯沖，總感覺他來到這裏就會開始情緒低落。

  像是要確保什麽般把我往懷裏揉了揉，他繼續說：“那次狩獵，我發現月虹不見了便回頭尋他，卻在這裏發現你們兩人，相談甚歡……”

  頭皮溫溫的感受著他呼出的熱氣，呵，感情這便是他那天凶我的原因？

  “看得出月虹很喜歡你，而你竟也似對他動心了。那天晚上又總等不到你們回來，可是要把我嚇壞了，總想著你可能就這樣跟著他走了，要把我一個丟在這裏……”

  他深呼吸一下，強顔歡笑：“可是當我得知你被擄走的時候，心有多痛多悔，我對你說的最後的居然是嫉妒的氣話，我都恨不得掌自己的嘴了。”

  “活該。”那你掌了沒有？心裏酸酸的，本想把後面那句也說出來緩和一下氣氛，但這傢夥要是當真了怎麽辦？我可沒忘記王府裏他說跪就跪的性子，平時也不見他這麽呆的。

  “是啊，真活該。”他沈聲笑著，熱氣噴到頭上，酥麻酥麻的。

  忽然想起個事：“傾風，振海怎麽了？”聽說他一直被關在了牢房裏。我能相信振山的叛變，卻無法相信振海會是同謀。振山的笑容和氣卻庸智，但振海呢，他的笑容從來只是暖暖的，淡淡的，會看著初升的旭日喜悅地淺笑，會在幫我們蹺課時無奈地苦笑，會在看著我們鬧成一團的時候，站在人群外幸福地微笑……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無情的復仇者？

  “他依然被關在大牢裏，我已私下吩咐人照顧著他。”

  那爲什麽不放他出來？

  我還沒問，傾風便已知道，答道：“以他現在的處境，在牢裏更安全。”

  呃……

  想想也是啊，振山的背叛奪去了不少宮衆的性命，是以大多的青龍宮人，比起對我倆亂倫的驚異，對振山的憤恨卻更多，遷怒振海是必定的事，何況他是那麽平和的一個人，即使受了什麽委屈，也是連辯解也不會的吧。

  “那我平時能去看他嗎？”還是太可憐了，而且怎麽知道傾風有沒有當真安頓好他了？牢中的惡事可說不准的啊。的4e

  “當然可以。”傾風爽快地答應了。

  “呐。”往他懷裏縮了縮，最近很容易就覺得冷，這下也開始有點寒了。“既然都沒有好看的了，我們回去吧。”的b9

  “恩。對了淩洛，玫瑰的花語真的是……”

  “真的哦。”我搶白道，然後……忽然發現，某人鬧彆扭的樣子特別可愛呢，看著就想笑啊！

  從回到青龍宮那天起，傾風的寢殿便形同虛設，所以每當我濕著頭髮回到房間，便能看到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僅著裏衣，擁了被子坐在床上，就著昏黃的燈盞閱讀文書，燭燈映照著他認真的神情，一陣熱流湧上大腦……靠！我、我心跳個什麽勁？

  要鄙視自己了……

  “淩洛，洗好了？”發現了我，傾風放下文書，邊掀開被子朝我招手。

  “沒地方給你睡？”硬要擠過來。不自主地想起芝兒的話，一把搶過被子鑽進去，儘量有多遠離他多遠……

  “別睡在外面。”溫實的手臂才一下就把我的努力摧毀了。靠到他身上，他的溫度怎麽就比我的高那麽多？不過暖暖的好舒服……

  熟練地替我把頭髮晾開，拿毛巾仔細地擦……不知什麽時候起這個男人學會了這些照顧人的伎倆，現在都用到我身上了。怎麽辦，好像有點得意了，但囂張的人都死得特別早啊……呃，我又不是囂張，我得意而已！的75

  掃了眼床上的文書，在這麽暗的燈光下看不怕近視嗎？“這麽晚了還要工作？”留到明天也可以吧？

  “就這些日子而已，這些天開始了對宮中業務一年的清算，賈長老和廖長老忙不過來，巧兒又不肯幫忙，我惟有多看點了。”

  是啊，十月了呢。

  手臂當仁不讓地纏了上來，我幾乎整個人被傾風包在懷裏。

  “淩洛。”

  “恩？”

  “等孩子長大了，我們就離開這裏吧。”

  真的離開？

  “你不是一直很說，想要雲遊四方，逍遙天下，那我們就去四海爲家，天爲被，地爲床……”

  “做夢呢你？不帶夠盤川別想著我會上路。”開玩笑，任何事情都應該以實際爲前提，我承認自己是貪玩卻吃不得苦的。但要他和我一起走……“可能嗎？”

  呃……誒？說出口了？

  “我答應你的，便絕不騙你。”

  ……真的，要爲了我……把廖長老和巧兒生生氣死？想到巧兒發現人不在了，要自己把工作擔起來時，那氣極的模樣……呵呵！

  “要等孩子長大啊，那還要多久啊……”好吧，那我就乖乖地在宮裏多待些年好了。

  縮到他懷裏，故意說：“爹，我也要當爹了呢。”

  感覺到抱著我的人渾身僵住了，哈哈，打擊了吧……不對，頭上的呼吸好像重了起來……呃，不會、不會是玩過了吧||？如果他等會……他要敢看我不踹他一腳……

  忽然一聲輕歎，傾風只是摟著我，道：“快睡了吧。”

  ……哈哈！他現在不敢動我，是不是？是的吧！呵呵，以後好玩了。這是給你的遲來的懲罰！算輕的了，我真是太心軟了。

  又是一聲歎氣：“你這鬼靈精……”

  切……

  大手一下一下地撫在背上，溫熱的感覺讓人身心都放鬆下來。

  有點昏昏欲睡了。

  “快五個月了呢……”

  模糊中似乎聽見傾風低聲地說，熱源小心翼翼地移至腹間……這些日子那裏也變得明顯了呢。

  感覺到溫暖的包圍圈緊了些，不自覺地也往裏蹭去……頭上傳來低低的笑聲，愉悅，滿足，有點癡癡的……

  傻瓜。

  這樣想著，嘴角隨著揚起。

Have a nice dream，my dear……

番外四 Part One
  十月中了，淩洛肚子裏的孩子也滿五個月了。

  雖不是初爲人父，但喜悅之情不減反增。每次看到淩洛翹著腿坐在窗子邊，嘴邊帶笑地看著窗外風景，一隻手卻不忘捂著腹部，只因爲宮中醫正說要注意腹部保溫……我都激動得想要撲上去把他緊緊摟在懷裏！我和淩洛的孩子，哈哈……老天，我和淩洛的孩子！

  是什麽時候開始一點點看得明顯的呢？每天都小心注意著的我卻始終發現不了；又是從什麽時候隆起到這般弧度的呢？每個晚上必定抱著淩洛入睡的我卻還是不得而知。

  真想每天都拿繩尺來量一下，看看那孩子今天又長大了多少，但淩洛肯定不願，只得作罷了。

  這些日子淩洛的害喜總算好了起來，終於不用再吃那聶白謠的藥。吃下的東西也多了，不過身體總是比常人的冷，這讓我擔心了好久。但我這次先去問了醫正，知道那是正常的現象，不然……若再像以前那樣自以爲是，爺爺肯定就不再允許我靠近淩洛了。

  但是……他們都能時常在淩洛身邊，我卻必須一整天的在青雲殿工作，只有午飯和晚間才能和淩洛相處，這太不公平！明明我才是淩洛的爹，明明我才是淩洛肚子裏孩子的爹……

  好！決定了！文書什麽時候也可以看，白虎那邊還有月虹跟著，計策什麽的也何時都能想，淩洛卻不是時常能在身邊的！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呢？會不會在內宮的花園裏？醫正說他要保持適當的活動，但現在太陽那麽大，會不會是在書房看書呢？或是在走廊裏畫畫……

  “給奴家站住！”

  巧兒？她那麽生氣幹什麽？難道是小楓又蹺課了？呵呵，小傢夥在這方面倒是學了淩洛十足……等等，小楓蹺課，會不會……

  不好的預感讓我渾身一抖！提氣朝聲源方向躍去，穿過兩座假山，眼前所見嚇得我心臟都停了——

  “淩、淩洛，別亂動，不要站那麽高，快下來……不！小心點……”聲音都抖了，天呐！我該怎麽辦？淩洛肚子裏還有個五個月大的孩子啊！怎麽還抱著小楓竄到那麽高那麽陡的地方去！

  “少爺們！別想著能輕易逃掉！”

  怎麽能這樣跟孩子說話！嚇到了怎麽辦？正要訓斥一下巧兒，她的模樣卻讓我一下子失聲。

  巧兒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不妥，簡直就如往日一搬嬌媚動人……忽略掉那染黑了的半邊臉、又從肩頭蔓延下的墨迹……的話||。

  “對不起，我們……只是不小心……”上面傳來淩洛怯怯的解釋，傻孩子，多大的事？用得著逃得那麽高嗎？

  “那立刻把奴家的東西還來！”

  話未說完巧兒就撲向他們！

  不要亂來啊！淩洛朝這邊來了！慌忙上去接住，把兩個孩子一下摟在懷裏。

  心猛烈地跳，把他們放到地上，立刻上下檢查起淩洛有沒有傷著……“喂！爲什麽不先看看小楓？”淩洛略帶怒氣的聲音傳來。

  “這個高度小楓不會有事。”呼，好在沒事。太好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這個高度我也不會有事！”淩洛大吼。

  誒？呃……呵、呵呵，的確，這不過是座兩人高的假山，但是……“但是上面太崎嶇了，我怕你會不小心摔到。”的d0

  呃，好像說錯話了……

  “北辰傾風！你給我適可而止！”

  事情的原由，歸咎於小楓……居然學人幹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

  “小楓，偷東西是不對的。”淩洛先開口了，難道他當時問也不問就帶著小楓逃了？

  “對不起……但是哥說沒有顔料……”

  心中一陣感慨，我的幾個孩子，比起我來明顯都更粘淩洛呢。

  長兄爲父吧，這說明淩洛果然是該和我在一起的，呵呵……

  “那你都偷了些什麽？讓巧兒姐姐那麽緊張。”淩洛對小楓總是那麽溫柔，不知道以後我們的孩子出生後，又將是怎樣穩罄和諧的一副畫面。

  看著小楓趴在淩洛的腿上，紅著眼睛乖巧地回答，我心中一片愉悅與期待。

  只聽小楓依然貫徹他一向的言簡意賅，回答了三個字：“鶴頂紅……”

  ……

  “小楓，明天起你開始跟崔醫正學習醫理！反對無效！”

  端著從侍女手上截來的濃黑藥汁，我站在房外，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拿去給淩洛。

  雖然醫正說這是安胎的補藥，而最近淩洛的肚子有點不舒服，還常常感到口幹和耳鳴，所以多加了幾味……但才多加幾樣就變得稠稠的了嗎？聞起來也有點怪，會不會很難喝？

  想起淩洛剛懷孕時受的苦，必須常吃苦藥卻又總是不斷的吐……我渾身一個寒顫，心底隱痛。雖說當時是迫不得已，但這身懷六甲如此辛苦，可以的話，我……我寧可不曾有這孩子。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再次看向碗裏可怖的濃黑，淩洛自少就能對苦藥面不改色，但那是爲了給小楓他們一個榜樣，實際上他比何人都討厭這苦澀的滋味，偏偏不喜甜食……不如，我先嘗嘗，若味道真是難以下咽，就送回去讓他們加以改進再送來？

  心念不如行動，這是淩洛曾說的話。深吸一口氣，我捧了碗一飲而下——

  “淩洛少爺！醫正吩咐的安胎藥……啊！”

  看著面前捂嘴呆立的侍女，還有站在門邊定睛看向這邊的淩洛。

  我就那樣維持著喝藥的姿勢，三人靜靜地對立著。

  崩裂……

  半晌，淩洛平靜地轉身，平靜地走回房裏，然後……裏面爆發出難以抑制的開懷笑聲。

  ……聽著那笑聲，原本碎裂的世界奇迹般修復了回來。

  淩洛……

  多久沒聽到他這樣暢快恣意的笑聲了？

  不覺地心情也歡騰起來。揚起笑容，從容地把碗放下，把剩下的半碗藥遞給那侍女：“讓醫正多加點甘草，太難喝了。”

  待那侍女呆呆地接過藥碗，我迫不及待地往房內走去。好久未見的笑顔，一想到很快便再能得見，心裏歡欣之餘，更多的是欲泣的感動……

番外四 Part Two

  六個月了，六個月了……醫正說要注意什麽來著？六個月的孕夫重心不穩，走路不穩，容易疲憊腰痛，還會容易腿抽筋……

  腦中想著剛才聽到的，走進房間，看見的卻是淩洛跪在床前的地上，似乎在找些什麽。

  地上這麽冷，怎麽能什麽都不墊就跪在上面？連忙跑過去要把他扶起：“地上冷，找什麽我幫你……”

  “不用！你先出去！”

  我愣住了。

  淩洛說得斬釘截鐵，也不看我，眼神飄忽兩頰微紅。

  是什麽東西？連我也不能知道？

  什麽哽在胸口，不安讓我僵了手腳。慌亂地鬆開手：“那、那我先出去。”轉身離開。

  淩洛也有自己的自由，他不想讓我知道的我便不該多問，就像我也有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一樣會瞞著他。

  但心裏還是有些難過。

  這下丟下工作回來，原是想趁今天尚算暖和，和他一起到花園走走，我還是晚上再回來吧……等等。

  停下腳步，想回頭，但又有點遲疑……最後只是背對著他說：“不要跪在地上了，拿個墊子墊著吧。”

  很想留下，很想知道那是什麽！腳像生根般挪不開腳步，意識卻驅使著身體往外走……

  淩洛卻忽然開口了：“爹！”

  呼吸一窒。

  每次淩洛這麽喊我，我總是……心裏總是難一平靜||……腳下不免一個蹌踉，順勢轉身回頭。現在喊住我難道是許我留下了？

  滿懷期待地回頭，正好和淩洛的視線相交。他卻立刻轉過別處，遲疑地說：“你留下也行，但是……不許靠太近！更不許過來看！”

  “好。”即使只是留下來也好！至少我能在一旁看著，有什麽也能及時出手！

  我坐到桌子邊，淩洛看了我一會，確保不會讓我看到他在找什麽，才重又蹲下去——

  孕夫重心不穩！

  看著淩洛小心翼翼地扶著床沿緩緩蹲下，我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淩洛，我……”

  他瞪我一眼，眼神滿是警告的意味，我才發覺自己不自覺間已站了起來。

  “你……小心。”真想過去扶他一把，就是二三十歲的人，到了懷胎六月，行動也多有不便，何況淩洛他才十二歲，個中辛苦更是難說。

  看著淩洛一手抱著肚子，一手往床下探，幾乎是趴在了地上，我當真是坐立不安。墊子只能護著膝腿，可護不了上身啊！若是一個不小心……我緊緊地盯著淩洛的一舉一動，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悄悄挪過去……

  摸索了一會，似乎終於找到了想找的東西，淩洛收回手想要直起腰來，卻忽然臉色一變，一下不穩向下墜去。我撲過去堪堪抱住：“怎麽了？沒事吧？”我就說剛才偷偷挪過來是正確的！

  “沒……”淩洛趴在我懷裏，小臉紅著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好可愛。

  “只是……”的05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只是什麽？”

  “……動了一下。”

  動了一下？什麽動了？難道又動了胎氣？不行！要快點喊醫正來！

  忙把他扶到床上：“別怕我立刻去叫醫正來……”

  “不是！”扯著我的袖子，淩洛的臉更紅了。

  不是？那是什麽？

  他咬咬牙，忽然捉住我的手放到肚子上，小聲說：“他剛剛……動了下而已嘛……”

  先是一怔，巨大的喜悅緊接著充斥了全身！坐到淩洛身邊，一面不忘撫摩著肚子裏的小生命，樂呵呵地說：“真的嗎？他真的動了？淩洛你感覺到了嗎？”

  淩洛害羞了啊，看都不看我一眼，嘴上卻依然不饒人：“那麽激動幹什麽？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我卻現在才知道……“第一次的時候爲什麽不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啊。”任由我把他抱在懷裏，小聲地回答。呵呵，是以爲我生氣了嗎？傻孩子，我怎麽會生這樣的氣呢？不過看他剛才的模樣，可是想著一直都瞞著我了？

  我也是孩子的爹啊……更重要的是：“淩洛，會痛麽？”

  “哈？”他疑惑地看我一眼，瞬間又明白了問的是什麽，迅速別過臉，聲如蚊呐：“不會……”

  呵呵，好可愛，耳朵都紅了。

  蹭著他的頭髮，聞著上面溫醇的乳香，心裏有莫大的滿足。

  “淩洛，以後有什麽都要先告訴我，不許誰都不說，知道了嗎？還有，這些事情以後也不要自己做了……”掃了一眼他手裏的紙張。“你想找什麽，就是不想讓我知道，讓芝兒她們幫忙也可以，不要累著了自己，知道了嗎？”

  “知道了。”順從地回答著，一手忙不叠地把那紙往被子裏藏。我裝作不在意，站起來，說：“淩洛等會還有事情不？沒有的話我們一同到花園走一走如何？”

  “呃……”

  “我在外面等你？”

  “恩！好的，你先出去吧！我很快就來！”

  一心想讓我先出去，還藏著那畫嗎？但是……心中竊喜，想不到讓淩洛費如此精神的，竟是前些年他給我畫的一副畫像！

  誒，小楓怎麽在這裏？難道是又逃了崔醫正的課？呵呵，才是七歲的小孩啊，也難爲他了，但淩洛七歲的時候可比他懂事多了，他五歲就能逃得讓人找不著了。

  “小楓！”

  這孩子聽見我喊他，立刻停了下來，沮喪地挪到我跟前：“爹。”

  哈，難道看見我便這般不值得高興？

  指了他一個方向：“往那邊去吧。”

  小楓吃驚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展開身法跑了。

  幾乎就在下一刻，追他的侍衛趕到，我指著另一個方向：“往那邊追，快。”

  呵呵，今天我也當了一回好人了吧。

  “既然這樣，還不如撤了小楓的醫藥課。”身後傳來淩洛的說話。

  “不行！”

  一想到這孩子總有一天可能拿著鶴頂紅給淩洛當顔料，我的決心就堅如磬石。

  因爲知道淩洛時會感覺到胎兒在動，我也總是故意窩在他身邊留意著。再說現在天氣那麽冷，有我抱著也暖和多了不是？

  但漸漸的，我開始不滿足於僅僅撫摩到孩子的運動。

  因爲醫正告訴我：“覆耳其上，約可聞心跳。”

  真的嗎？我能聽到我和淩洛的孩子，在淩洛的肚子裏生長著的聲音嗎？

  趁著淩洛午睡，我偷偷湊到他肚子前，輕輕把耳朵貼上去……有嗎？有嗎？不要緊張，放鬆，深呼吸。再仔細聽……怎麽還是沒有？

  “你這樣怎麽聽得到？”頭上忽然傳來淩洛戲謔的聲音，我嚇得連忙起來，他卻迷著朦朧的睡眼，嘟噥著說：“隔了那麽厚的衣服，聽得到才奇怪……”

  誒？原來是這個原因嗎？

  淩洛肯讓我聽一下嗎？

  似乎是感覺到我的期待，淩洛……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唉……算了，我也不該那麽貪心。

  “淩洛，你還是轉過來睡吧，醫正說側向那邊睡對身體不好。淩洛？”

  他轉回來，我給他蓋好被子，看著他的睡臉不自覺又歎了一聲……還是很想聽一次，一次就夠了。

  “晚上……”淩洛忽然說話了。

  晚上？晚上怎麽了？

  我仔細地聽著，淩洛卻像是不耐煩了，把臉轉到一邊，沒好氣地說：“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就可以了！”

  恩？

  晚上……睡覺……的時候？

  不會是……難道是……

  這麽說，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就可以……！

  呵呵、呵呵……

  我的淩洛，實在是太可愛了！情不自禁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意外地看見他的臉紅了。

  “謝謝你，淩洛。”我何其有幸！

番外四 Part Three
  昨晚睡覺的時候，淩洛的腿又抽筋了！

  那時我們就坐在床裏，淩洛臥坐我懷中，我看著文書，十二月的寒風把床邊的窗葉拍得乒嘭作響。雖說這是淩洛特意挑的位置，目的是每天一起來就能看到清晨的園子，但現在這天氣也不會打開了，晚上還會吵到他休息，明天商量一下把床移開吧……

  正沈浸在思考中，一聲吸氣讓我回過神來。立刻放下文書，一手環抱著他一手扶著他腰部：“怎麽了？哪里不舒服？”

  “痛……又抽筋了。”

  又來了……

  淩洛紅著眼眶，楚楚可憐地看著我：“爹……”

  ……咳！

  “你、你忍著點啊。”

  伸手握著那白哲的腳踝，現在顯得有點浮腫。手慢慢用力往上推挪，摩挲著光滑的小腿，催動內力代替熱敷。按摩能有效減輕抽筋的疼痛。

  漸漸，壓抑的呻吟變成了舒服的歎息……

  一股熱流在小腹洶湧膨脹……

  不行！那次就說是迫不得已，現在……無論是淩洛的年紀還是身體都不允許我有這樣的念頭！絕對不行！冷靜，冷靜……

  正努力地自製著，忽然頭上傳來甜膩的喊聲：“爹，可以了……”

  ……崩潰。

  淩洛……你是故意的嗎……

  “我、我去打點熱水……”順便澆點冷水……這是第幾次了啊？

  正要下床，卻被淩洛扯著袖子。“不要，不用熱毛巾了，每次爹打熱水回來了都冷得磣人，大冬天的就別去了吧。”

  我也知道是大冬天，我也知道每次回來都特別冷……但是……

  “爹……”

  好了，我投降。

  躺回去，淩洛立刻縮到我懷裏，抱著這小身軀我真是欲哭無淚……還得時刻防備著不能讓淩洛察覺到某些變化，今晚我還能睡嗎？

  淩洛還在蹭……天呐……

  頂著淩洛所謂的熊貓眼，我看著眼前的文書，不可抑止地打了個哈欠。

  巧兒奇怪地問：“怎麽了？晚上睡得不好？”

  唉，一言難盡。

  “淩洛的孩子也七個月了，可要節制啊。”

  ……我冤枉啊！

  “宮主，關於城南祝家的提親……”

  “孩子們都還小，暫時就不考慮了吧。”祝家，是那個祝英台的家吧，跟她結親似乎也不錯，但她家裏的人嘛……再說最大的淩敏也才十四歲，再等兩年吧。

  “祝家是大家，也可先訂了親……”

  “不了，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作主吧。”淩洛說過他討厭所謂的煤酌之言，但內宮那幾個丫頭嫁的時候要先告訴他……其實他很想替淩瓔出一口氣吧，回去要告訴他嗎……

  正想著，巧兒卻在一旁涼涼地開口：“還小嗎？淩洛可是連孩子都有了。”

  四長老齊齊看過來，五道視線緊盯著我。這、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這事明日再議！”有這個心思幫我嫁女兒，怎麽就不多花點在萬魔山和白虎的事上！

  說起來，也很久沒去看過內宮的那幾個孩子了。自從聽說了淩瓔的事，我把她們都斥責了一番，她們對我也再不似從前，便也漸漸疏遠。現在她們都大了吧，也快到了嫁人的年齡了。

  也去看看她們吧。

  這一去，回來已是晚上。淩洛早已吃過飯，擁著被子坐在躺椅上，看見我回來，如往常一樣甜甜地喊了聲：“爹。”

  一陣心神蕩漾……難道真的是那麽欲求不滿，連一聲叫喊也能有反應？

  但是，不能忽略裏面淩洛那惡作劇的成分。

  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我一邊給他按摩著肚子，一邊跟他說今天的事。

  “今天我到內宮看過那些孩子了，她們也都長大了，也到了嫁人的年齡了。”

  他輕輕應了一聲。

  我繼續說：“也看到了她們的娘，她們原本就生得容貌嬌俏，這些年裏也沒多少變化。”

  他終於擡頭，微笑著挑眉看向我：“哦？”

  心中更添幾分笑意，湊近他輕聲呢喃：“但我對她們一點興趣也沒有，卻是給淩洛你剛才那一聲‘爹’給勾了魂了……淩洛，你就莫再折磨我了吧。”

  困在懷中的小人兒臉上暫態紅了一片，迅速別了臉去，怒道：“哪、哪有爹跟兒子說這樣的話的！你離我遠點！”的76

  這孩子……

  喉嚨更熱了，像火燒一樣，下意識地喚了他的名字，聲音也變得嘶啞。

  聞聲他回過頭來，趁機一下擒住那誘人的小嘴，熱切地吮吸著屬於他的芬芳。

  其實，自那時起，算上悠王府裏那次，這才是我們的第二次接吻。

  淩洛漸漸軟癱下來，摟著他，能感受到他胸腹的劇烈起伏……怎麽辦？好想現在就……

  不行！

  放開懷裏的人，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怕再看他一眼我那可憐的理智便要再次缺堤了！

  “你、好好休息……”思緒混亂地說了這麽一句，就沖了出去……

  冷水啊……

  好不容易，熄了火，再次來到淩洛的房間前，看著房裏那閃爍的燈火，我躊躇了。

  剛才……被淩洛那一刺激便做出了那等行爲，只想著要給那人兒一個警告，但淩洛會不會嚇到了？會不會生氣了？要知道他還是個孩子，不然也不會連接吻也……

  唉……

  是現在進去承受淩洛的怒火呢？還是先避一下風頭，明天再來負荊請罪？

  不行，以淩洛的性格，我要是躲了恐怕會更生氣。罷，反正都是一樣，進去吧！

  滿懷決心地推門進去，卻見淩洛已經坐在了床上，看見我進來，臉上微紅，卻只是低頭注視著手上的書：“洗好了？”

  “恩。”他不生氣？

  他又擡頭，終於皺了眉：“傻站著幹嘛？門開著很冷啊！”

  才發現自己一直站在門邊，連忙關了門。走到床前，淩洛忽然說了：“大冬天的，小心別病了。”

  說完一掀被子，閉上眼，睡了。

  ……淩洛。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鑽進被子把他摟在懷裏。他猛地睜開眼：“以後弄暖了再進來！冷死了！”

  淩洛沒有因那個吻而怪我，這是不是證明其實……現在他是罵我什麽我也甘之如飴了。

  “遵命，淩洛大人。”
作者: mi1485    時間: 2008-12-27 07:06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3 篇文章

番外四 Part Four

  又到年關了。

  但是……

  淩洛的肚子也八個月了。

  淩洛又開始了嘔吐，而且漸漸的吃不下東西，最近更是時常會感到呼吸困難，晚上經常煩躁地睡不著，原本就因行動不便而缺少運動，現在更是整天都沒有精神。

  看著他日漸憔悴，心擰成一團般痛。

  但我什麽也做不了。

  只好經常抱著他四處走走，看看人們過年的準備，曬一曬暖冬的太陽，給他按摩身體，好減輕那惱人的酸痛。

  除了這些，我還能怎麽辦？

  小心地抱著淩洛坐在院中，今天北風小了許多，也不怕會冷到淩洛。手放在淩洛的大肚子上輕輕摩挲著，孩子啊孩子，你小爹爲生你可吃了不少苦頭，你長大了可要記得好好孝順才是……

  淩洛忽然驚叫一聲，我嚇一跳，但還沒問什麽，便聽淩洛尖聲叫道：“他剛剛踢我了！好明顯啊！哎呀，又踢了……”

  “我也摸摸看！”真是頑皮，我才剛說，你就欺負你小爹了？

  “衣服這麽厚，你怎麽摸得著？”淩洛笑著說。這些天裏他很少笑了，辛苦得瘦了一圈。

  我也笑著在他跟前蹲下，對那仍未出生的小孩說：“你這小頑皮，不准欺負你小爹！知道沒有！”

  淩洛沒好氣地說：“你小心嚇得他不敢出來。”

  站起來，摟著他，我故作深沈地說：“不會，淩洛和我的孩子那麽聰明，怎麽會這樣就被嚇到了呢？”

  這時，遠處恰好傳來巧兒等人的呼喚：“宮主！你在哪？”

  終於找來了，好像比昨天快了一些，看來又得換個地兒了。

  正想著逃出來的事兒，淩洛白了我一眼：“你還真敢說，他怕是更不肯出來了！”

  淩洛的不適越來越嚴重了，總是心悶氣喘，比以前更沒精神，更容易疲累。醫正說這是正常現象……什麽叫正常現象！應該想辦法改善啊！改善！

  好吧，我知道這樣遷怒他們也沒辦法改變什麽，只有儘量多抽時間陪在他身邊……我都把要求降到這麽低了，你們爲什麽還不肯放過我？

  看著一字排開擋在身前的四長老，感覺到頭上青筋在跳……“讓我過去！”淩洛的房間就在前面轉角！

  “宮主！宮中的事務還需宮主定奪啊！”

  “你喊得太大聲了！”會吵到淩洛！

  “宮主！關於新開設的醫館和新添的地産……”

  “停！錢銀的事我現在沒這心思！”

  “那萬魔山的異動……”

  “那小鬼要找誰找誰去！”

  “藍月虹……”

  像一道雷憑空劈下！我回頭怒視巧兒，爲什麽、爲什麽在我的生命中要遇上這麽個可惡的女人？

  她從我身後緩緩走來，挑著眉角得意地笑：“如果我告訴淩洛……”

  “停！我回去……”如果讓她告訴淩洛，月虹現在正爲了那時的事孤身犯險，一下刺激恐怕就要動了胎氣。該死的，爲什麽去爲淩洛討回公道的不是我？爲什麽在這骨節眼裏要出那麽多狀況？

  其實……我爲什麽非要外出後再想盡辦法回來呢？不出去不是更直接有效嗎？

  都十個月了，現在我是一刻都不想離開淩洛身邊啊！

  所以，今天早上醒來後我便沒有離開，而是趴在淩洛身旁，輕輕地描畫著那稚嫩的五官。擡手撥開人兒蒼白臉上散亂的碎發，他的眉還微微地皺著。感受著那略顯沈重但還算均勻的呼吸，胸腔又一陣陣的隱痛。

  昨晚淩洛又很晚才入睡，這段時間裏他的情緒特別容易産生起伏，有時明顯的緊張低落，總讓我暗地裏跟著心慌。根是盡盡可能地待在他身邊，還讓小楓丟下功課來陪他，只希望這人兒心情能好一點，飯菜多吃一點，身體好一點。

  看著他瘦削的臉，還有隱約可見那裏衣下分明的鎖骨，心中暗暗歎氣。我這個做爹的，居然讓自己的兒子瘦成這樣而毫無辦法，也難怪那時悠親王要把我除之而後快——關鍵時刻，我總是什麽也做不了，保護不了他，甚至照顧不好他。

  但我現在什麽也不管了，能這樣每天在淩洛身邊醒來，每晚擁著他入睡，能看著他，還有我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我不會再放手，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兩次！

  感到身下人的呼吸忽然加重，低頭正好見淩洛惺忪地睜開眼，看見我，舒了眉頭虛弱地笑笑：“爹。”

  心痛之餘是更多的喜悅。

  這孩子現在是多說一個字也嫌費力，連我的名字也不喊了。伸手幫他挪了挪身子：“睡好了？餓不？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淩洛搖搖頭，難耐地深呼吸幾下，皺眉道：“腰好累，我想坐起來。”

  便收拾了些軟墊，讓淩洛半靠在上面。然後我下了床，先給淩洛漱洗，再整理自己的衣冠。當我倆都整理好後，芝兒小梗也捧著早飯進來了。

  淩洛行動不便，我本是要抱著他到桌邊用飯，他卻拒絕了：“這麽短的路，你就讓我運動一下吧。”

  既然淩洛都這麽說了，我只好扶著他，說：“也好，小心點。”

  淩洛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托著高聳的腹部，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朝桌旁走去。才走了幾步，他的呼吸便急促起來，臉上也泛起紅暈，我看得心裏悶悶地痛。那什麽醫正，淩洛現在這樣還談何運動？他這不是成心要辛苦他嗎？

  摟著淩洛腰部的手更加了勁，悄悄把他抱起一點，好讓他走得不那麽辛苦。

  好不容易走到桌邊，我立刻抱起淩洛把他輕輕安置在躺椅上。芝兒遞來了毛巾，我接過，給淩洛擦去額上的細汗。

  “那麽辛苦就別走動了，好好休息也是很重要的。”那些庸醫的話別聽就是了！

  “我連這兩步路也走不了，到時候哪來的力氣生他啊。芝兒，我只要半碗就夠了，你老給我那麽多吃不完的啊。”的0a

  淩洛的話，猶如雷擊般使我渾身一陣發麻，股股涼意自腳下竄上心頭……無法忘記，當年傾樂的娘……那時她還比淩洛大上一歲……

  “……爹？傾風？”

  “誒？怎、怎麽了？”擡頭看見淩洛正疑惑地看著我……不能，不能再給他添加不安！而且淩洛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鎮定下來，我故作輕鬆地笑道：“沒什麽，想起些工作上的事而已。你快吃吧，粥要涼了。”

  “哦。你今天不去沒問題麽？”淩洛接過碗問道，不疑有它。

  我還沒回答，門外就傳來巧兒的聲音：“那麽大的事，他不去行麽？”

  人隨聲到，她遞給我一封信，是冬楓城來的暗報。展開一看，裏面的內容讓我不禁皺眉。

  “怎麽了？”淩洛問道。

  合上信，和巧兒對望一眼，我答道：“玄飛遇到了點麻煩，我去處理一下。”起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今天又不能陪你了，你好好休息。”

  淩洛沒好氣地說：“還休息？我什麽時候不是在休息的？”

  輕撫淩洛的頭髮，我笑笑離開。玄飛遇到的，恐怕不是一般的麻煩，不然也不會連音信也沒了。之前他是在白虎的領地潛伏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還沒趕到青雲殿，又一份密報傳來，血迹斑斑的紙上只有寥寥數位：“石虎反目。”

  原來如此，之前石家莊和白虎的相互依存，都是特意做出來的假像。這次宮衆抵上性命傳回來這消息，恐怕那邊的事情已到了十分嚴峻的地步，不知月虹知道這了沒……應該不知道，我就說事情怎麽可能那麽順利，都是白虎要借刀殺人！

  四長老早已在青雲殿等候，我把密報遞過去，他們傳閱後，賈長老輕蔑地說道：“哼！這石家莊還想扳倒宗政家？真是不自量力。”

  黃長老瞪他一眼：“就是被人搶了你的生意，你也不用這樣落井下石吧。”

  “你！”

  “夠了，青雲殿是說正事的地方！”實在是忍無可忍，這兩個人，一碰上就變了老頑童，也不分事態輕重，他倆是怎麽一同當上這長老之位的？

  “宮主，要撤回石家莊內的暗樁嗎？”李長老問道。

  撤不撤呢？留下可能就會有傷亡，但若撤走，難道就那樣眼睜睜看著白虎得逞？還有朱雀的人……

  拿起茶杯，我向他們問道：“四長老又有何見解？巧兒呢？”

  巧兒眨眨眼，見無人說話，開口道：“我說嘛……”

  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喧鬧，什麽人不懂規矩？居然敢在青雲殿喧嘩？

  正想著，一個侍衛推門撲了進來，跪在地上：“稟報宮主！二少爺、二少爺他……”

  手一個不穩，茶杯摔到地上，粉碎的聲音猛地拉回神志，我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它快得要讓我窒息了！

  我起來就要向靜恒殿奔去！巧兒卻不知爲何拉住我。“放手！”

  “你冷靜點！也不問清楚是什麽事？”

  我沒時間在這裏陪你磨蹭！

  使勁摔開巧兒的手，同時一掌劈去。巧兒旋身避過，我回手點住她穴道……交手那麽多年，你的招式我還不懂？

  提腳躍去，忽視身後巧兒吃人的怒吼：“傾風！你居然敢點我的穴！”我當然敢！誰阻了我的路，我什麽也做得出來！

  淩洛，你到底怎麽了？千萬不要有什麽事，千萬不要……

  趕到靜恒殿，那裏正是一片人仰馬翻。我沖進裏屋，卻被安爺爺攔在了門外！

  “爺爺！淩洛他……”

  “破水了破水了！醫正在趕來了，你跟我都不能進去！”安爺爺使勁把我攔在門外……爲什麽我不能進去？這種時候我怎麽能不在淩洛身邊！但是……我不能對安爺爺下手啊！

  “醫正來了！”芝兒一聲大喝把我倆都嚇了一跳，還沒回頭便被人從房門前一把推開。聞聲小梗從裏打開門，紅著一雙眼睛：“芝兒！淩洛少爺好象很辛苦啊！”

  淩洛！

  “喂！攔著宮主！快點！”

  “宮主你不能進去啊！”

  “放開我！淩洛……”

  “不能啊宮主！”

  “攔住……”

  太陽都下山很久了！怎麽還沒有動靜？

  不是說生産的時候會喊得很厲害的嗎？怎麽淩洛卻那麽安靜？

  天啊，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淩洛！

  “天啊，你行行好，別在我眼前轉來轉去了，我都要暈了！”巧兒埋怨道。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不擔心！淩洛……

  “宮主。”

  廖長老攔在我跟前，我看著他的眼睛，知覺告訴我他接下來說的絕對不是我想聽的。

  “宮主，石家莊的事十萬火急！那關係到潛伏在石家莊的宮衆的性命！還請宮主……”

  “夠了！”

  就是這些！就是這些事把我困住、攔住！當初如過不是要兼顧這些所謂宮中事務，我會遲到一步讓淩洛被那些歹人擄去？現在又是這些事……我連守在淩洛身邊也不行！難道要我連守在他門前也不可以！

  都是白虎那些傢夥……

  “傳令下去，潛伏石家莊的宮衆時刻準備，白虎螳螂捕蟬，我便要他們黃雀在後！”

  “得令！”

  “石家莊占地廣闊，勞仆衆多，滅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或燒。讓他們做好準備。另告知留駐冬楓城的宮衆，暗中關注朱雀的行蹤，及時救援！”

  “是！”

  “如若不能給白虎一個教訓，就都不用回來見我了！”

  “……是！”

  好了，我都做好了，淩洛，你在裏面到底怎麽了？爲什麽還是一點聲息也沒有？你不要嚇我？不要嚇爹了好不？我們還要繼續在一起，我們還要看著我們的孩子長大，我們還要離開這裏，逍遙四方，到處遊歷……

  房門忽然洞開，我猛地一振，一把捉住走出來的侍女：“淩洛怎麽了？”

  “二少爺他……醫正說二少爺年紀太小，身體又不好，以致氣血虛弱，氣滯血瘀，可能……可能會難産。”

  “宮主！”

  “我沒事……”揮開來扶我的人，我咬牙繼續問道：“醫正還說了什麽？”

  “醫正讓我去給二少爺備藥……”

  “快去！”

  “是！”

  揮退侍女，我……不顧一切地沖進房中！

  有侍女看見我呆在當場，我徑直走到床前，那虛弱的人兒合穀、三陰交、支溝、太沖等穴位都紮上了銀針，微喘著氣，眼神渙散，蒼白的臉色觸目驚心……

  我撲上前去：“怎麽會……”

  “別吵！”醫正低喝道，看也不看我一眼。這時取藥的侍女回來了，他又低喝一聲“準備”，就拔走了淩洛身上的銀針。

  “你要做什麽？”

  侍女驚嚇的大喊讓我也不禁回望，卻見醫正的帶來的醫女正給一列刀子用熱水洗濯。

  “我要給他剖腹，你們誰受不了的就給我出去！”

  什、什麽？剖腹！

  “你瘋了！”

  “我沒有！”崔逸士犀利地瞪著我：“二少爺跟本不可能順産！只有這樣可能保他父子之命，你如果要看著他死你就趕我出去！”

  我怎麽可以讓淩洛負這種危險！跳起來扯著他衣領：“你這個庸醫！”

  “沒錯！我是個庸醫！只能在青龍宮給你們父子倆收爛攤子！”崔逸士也大聲了起來。“二十多年前我救不了蘇家那小姑娘，現在，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兩次！”

  同樣的錯誤……不犯兩次……

  “爹……”

  身後忽然響起蚊訥般的呼喚，我竭力抑制著身體的顫抖，撲回淩洛身邊……他的無力地看著我剛剛站著的方向，他、淩洛他……連我在哪里也分不清了麽……

  握住淩洛的手，一手撫上那蒼白的小臉：“淩洛別怕，爹在這裏，爹一直都會在你身邊，別怕……”

  回頭看向崔逸士：“你確定一定能救淩洛？”

  他黑著一張臉：“救不了，我去死。”

  姑且……信你一次！

  若是救不了……若是救不了……大不了，我去死！

  “保大還是保小？”崔逸士忽然抛出一句。

  “崔•逸•士！”不要挑戰我的忍耐！

  他冷笑一聲，徑自開始了動作。只是周圍快要暈倒的侍女讓人心煩。

  “你們都出去。”

  “但是……”

  “有我在就行。”

  我剛要起來，卻發現淩洛的手和我的手已牢牢地握在一起……我怎麽可能忍心離開？

  “你就在那裏，我不需要你們幫忙。”

  醫女朝我抱歉地一笑：“有奴婢可以了。”

  ……好吧，現在我只能相信，相信他們，相信淩洛，相信……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在一起。“淩洛，聽爹的話，支援下去，你一定沒事的，我們的孩子也會健健康康地出生……我們該想想我們的孩子該叫什麽名字了，之前廖長老爲這個煩了我很久了，只是那些名字你都不喜歡，我想你應該有想好的名字了吧，爲什麽不告訴我呢？等孩子出生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但是當然了，我們還要一起說服廖長老他們才行，你也知道他們很頑固的……”

  四周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與淩洛雙握的手越加顫抖……掌上的觸感讓我一震！淩洛，他也在用力回握著我的，雖然他如此虛弱，力度輕得幾乎感受不到……

  淩洛……

  “天都亮了……我好困啊……”

  “巧兒姐姐，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啊？”

  “巧兒姐姐……”

  夜幕上最後一點星光也要隱去，禁閉多時的房門卻傳出了嬰兒啼哭的聲音。

  “生了生了！”

  “是個小少爺！”

  一衆侍女歡呼著魚貫而出，臉上洋溢著疲憊與喜悅，眼前一花，剛剛還在門週邊欄斜臥著的紅衣女子，卻已閃身越過她們，到了房中。

  房裏蓄了濃濃一股血腥味道，混雜了藥香詭異得難受。床上，傾風正摟著產後昏迷中的人兒，一臉要笑想哭的樣子。他懷中的淩洛，雖然臉上蒼白得嚇人，微弱的氣息卻仍能讓人知道他性命無恙。

  巧兒呼出一口濁氣，小小拍了下心口，轉向崔醫正。那滿頭斑白的老人已恢復了他一貫的溫厚模樣，笑了笑，示意身邊醫女抱著嬰兒上前。

  巧兒抱過嬰兒，那聰慧的小兒已停止了哭泣，蒙著的小眼微睜著，隱約可見得那綠中帶金的眼眸。

番外五
  “小楓！巧兒，小楓怎麽了？”

  “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淩洛呢？”

  “你說什麽？喂！你別跑！先說清楚是怎麽回事？”

  “淩洛被捉走了！”

  恐慌就如猛獸的利爪，威脅般緊捏著心臟，一不小心，便要血肉橫飛。

  “他們出去了，巧兒帶兩人跟著他們，我和兆英去救淩洛。”

  “不要！兆英去跟人，奴家要跟著你！”

  “巧兒！”

  巧兒再沒理會，徑直跳了下去。

  時間緊迫，我惟有妥協，對那三名宮衆道：“你們一同去擒拿蘇振山。”然後也從屋頂跳下，朝那二人出來的客棧奔去。

  一路追蹤而來，原以爲他們要直奔冬楓城，卻在這小鎮停了下來。他們挾持淩洛到底有何目的？又爲何在此停下？的58

  前方巧兒停了下來，偏著頭聽著房內的聲息。淩洛就在那裏面？終於找到了！心中一喜，我快步朝她跑去。

  卻見巧兒臉色一變，轉身撞門而入！心下一涼，難道淩洛有危險？

  “臭男人！”

  巧兒一聲怒喝，我趕至房中，只見一中年大漢在地上打著滾，巧兒皺眉坐在床前，床上淩洛喘著氣，臉色潮紅，衣衫淩亂……

  衣衫淩亂？

  再一細看，竟已露出胸前雪白的一片來，赫然有幾點紅印，隨著猛烈的呼吸上下起伏……

  大腦轟的炸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才懂得憤怒和後怕，盛怒之下朝那大漢反手就是一掌！

  “宮主，你把他殺了，誰來給淩洛解掉藥性？”巧兒高呼。

  “你以爲我會讓這種人碰淩洛嗎？”我回吼道。這種人！哪里碰了淩洛，便該把哪里砍下來！

  “那也不是。”巧兒瞧我一眼。“但也不該讓他死得那麽容易啊。”

  這就死了？廢物！

  現在哪還是說這話的時候！我走到床前，問道：“淩洛怎麽了……”

  剛剛看的不清楚，現在一走近，呼吸一窒……此時的淩洛已失了神志，但那藥效之下的神態……

  決絕地偏過視線，不行！他是我兒子啊！怎麽能對他起這種齷齪的念頭！

  但那樣的話，很早就已經對自己沒用了……

  “這藥無解。”

  “恩……啊？”無解？她、她這是什麽意思？

  巧兒白我一眼，忽然一笑：“奴家的意思是，無解，就是解不了了。生子丹加上春風一度，奴家可不會解？不過嘛，除非……”

  “停！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但是……無解，這豈不是意味著……但是，淩洛他才十二歲啊！

  蘇•振•山！

  你個卑鄙小人！要報復找我就好！你卻對淩洛下手！

  “解不了會怎樣？”希望不是那樣的答案，神啊，不要這樣……

  “會死。”巧兒輕巧地回答。

  像是被人重重一擊，身體無可抑制地晃了一下，我堪堪維持著站立。會死，不解的話會死。我不能讓淩洛死，我不能！但是，淩洛才十二歲啊！

  但現在只能這樣了……

  “喂！你要去哪？”巧兒喊道。

  要去哪？我還能去哪？現在唯一能救淩洛的只有他，只有他夠資格，只有他……

  爲什麽，只有他！

  “我去找藍月虹……”

  “你！”

  咬著牙走出房門，卻被巧兒拉住……拉住我吧，別讓我去！但是，不去的話，淩洛的藥怎麽解……

  “爲什麽要找他呢？”

  爲什麽？巧兒你問得很可笑。“除了他，還有誰碰得淩洛？”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巧兒怒駡著擋在我面前，忽然一笑：“這裏不是還有你嗎？”

  “巧兒！”她在說什麽！我、我是……我是淩洛的爹！

  “哼！別以爲奴家不知道，宮主你，喜歡淩少爺很久了吧。”

  她知道？嚇得後退兩步，這背德的感情……她居然知道了！

  “這不是正好嗎？讓他成爲你的人，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巧兒蠱惑的話語，在耳邊繚繞著。讓淩洛……成爲我的人？把他……留在身邊……

  大腦一片迷糊，眼前浮現出有關淩洛的點點滴滴，陽光下笑得燦爛的淩洛，晨光中賴在被子裏的淩洛，青雲殿中在四長老注視下走神的淩洛，抱著小楓蹺課的淩洛……還有剛才，輕喘微吟的淩洛……

  不！不行……

  我不能爲了自己這自私的念頭而對淩洛做出這種事！而且，我答應過他，不會強迫他接受自己不喜歡的人，我若這樣做了，淩洛會恨我！他會恨我！

  “我不可以！”

  “你哪里不可以了？”巧兒不耐煩了，罵道：“那裏不行了的話就早說，奴家幫你一把，但如果你說是因爲怕淩洛會怪你的話……”

  渾身一抖，無法承受……我寧願一輩子都只當淩洛的爹，都不要他恨我……

  “你以爲找別人來，淩洛就不會怪你了嗎？”

  疑惑地擡頭，巧兒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但我只注意到她的話語：“如果讓淩洛知道，是你先找到他，卻又回頭找來藍月虹，他會怎麽想？”

  他會怎麽想？淩洛會怎麽想？會怎麽想……

  “他一樣會怪你的啊。”

  一樣會怪我……

  “但我是他爹！”

  “還好你是他爹不是他娘，傾風，你也不希望讓他委身他人之下的吧，再說……奴家可不要把淩洛許給朱雀，如果你要去找藍月虹，奴家就去給淩洛找個男人，別忘了藍月虹可是追著另一撥人去了鎮子的另一頭，看是你快還是奴家快！”

  “巧兒！你這是逼我！”

  “奴家可沒這個膽子，奴家只是向宮主提個意見而已。”巧兒咯咯地笑著，把我往房裏一推。“失去他的人還是失去他的心，宮主請慢慢選吧。只是聽奴家奉勸一句，再拖下去，想救也救不了啦。”

  踉蹌地進了房間，眼裏只看得見床上的人兒，耳裏聽著那難耐的呻吟，心跳一點點地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巧兒不知何時把那屍體移了出去，關門的聲音把我驚醒，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床前。

  手顫抖著，撫上那緋紅滾燙的臉龐，原來我的手竟是這般的冷。沒錯，我是這孩子的爹，但卻喜歡上了他……喜歡？不是吧，如果只是喜歡，我這連日來的失常，又該如何說？

  把淩洛困在身下，呼吸愈加困難。我怕，很怕，但同時，卻是難掩的喜悅……

  淩洛，會是我的……至少現在，他是我的了，而他將會懷上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輕輕吻住，我的孩兒。今晚以後，你可會恨我？我原想著，把我這見不得光的感情永遠埋藏，只以你的爹的身份，看著你幸福快樂地生活……這樣，當百年之後，你還會帶著你的孩子，甚至孫兒，圍坐在我身邊，親切地喊我一聲爹，對我露出你一貫的微笑……

  現實是什麽都不可能了。淩洛，以後你可還會看我一眼？可還會對著我笑？可還會願意承認我是你爹？可願意承認我便是這孩子的爹？都不會了吧……但沒法回頭了，淩洛，如果救你，必須要你恨我，那我也願意……

  進入淩洛的一刻，心痛得流出了淚水，只是誰能否認這當中真的沒有一絲僥倖？也許，淩洛不會恨我；也許，淩洛會願意留在我身邊；也許……多少個也許，在我凝視著淩洛的時候，被在心裏反復默念。多少個也許，當我吻去淩洛臉上的淚痕時，被我小聲地不斷祈禱。上天！無論以何種方式，我都不想失去他！求求你！

  看著淩洛在我身下急促地喘著，皺著眉不住呻吟，那嬌媚的模樣，呵呵，這輩子，只此一次，只此一次了……

  天色漸亮，打開門，門外已擺了兩大桶熱水。這巧兒，莫不是在這門外守了一夜？

  沒心思追究巧兒的事，我把熱水提進房中。這些小客棧的房間都沒有帳幕，朦朧中，仍可辨出昏睡中的人兒。

  仔細爲他清理了身體，衣著妥當，才再次把他抱在懷裏。

  事已至此，對這份感情，已不再驚恐。現在怕的，是淩洛醒來後，他會怎樣反應？我又該如何？

  手掌撫過他的腹部，心中淒苦卻不禁失笑。淩洛懷上了我的孩子，我和淩洛的孩子……呵呵……

  想不到，我北辰傾風也會有這般境地——患得患失，亦悲亦喜。

  抱著淩洛回到青龍在附近的産業，一直守在他的身旁。

  縱然害怕，但還是希望，等淩洛一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便是我，然後，我會向他解釋，向他承認，再然後，等待他的宣判。

  再再然後呢？我會變成怎樣？如果淩洛對我現出厭惡憎恨的表情，我……會不會死？

  “宮主，李長老請宮主到堂前一聚，說是有要事稟報。”

  “讓他等一會兒。”

  “是！”

  ……

  “宮主……”

  “讓他等。”

  “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再等一會。”也許淩洛便要醒來了。

  “宮主，你先去見黃長老，屬下在這裏守著，二少爺醒了，屬下就立刻向你稟報。”

  “……好吧，務必要在第一時間向我稟報，知道沒有？”

  “屬下知道！”

  再看一眼床上的人兒，怎麽不舍，卻還不能對這宮主的責任置之不理。淩洛，等我回來。

  聽見淩洛醒來的消息而趕去，聽到的卻是淩洛聲嘶力竭的吼聲，看到的是他捉著月虹再三質問的淒傷。

  “爲什麽不殺了我？爲什麽？”

  他看過來，看到我了？一驚之下，我竟然閃身躲到了一邊，不敢回應淩洛的視線。

  才發覺，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心腔處，更是寒得只懂得微微發抖。

  貼著牆，聽著房中藍月虹呼喊著淩洛的名字，身體乏力地下滑……事至關頭，我卻還是沒那個勇氣去面對，哈哈……

  自作孽，不可活。

  我和淩洛的事，知情者二。

  我，還有巧兒。

  巧兒回來後，便把淩洛的遭遇跟他們說了，除了那事。

  沒想到，藍月虹會在那個時候，把淩洛肚子裏的孩子認了。

  巧兒聽聞此事時，只是瞪著我，隨後一聲怒哼，走了。

  當初你沒向大家說出，是想由我來親自宣佈嗎？

  可惜，巧兒，你看錯了我。

  每天，我都會去看淩洛。

  卻從不敢行至他視線之內。

  他不知，那時的人是我，卻不知，那時的人，正是我。而我，已經無法在他面前，裝得若無其事。

  淩洛不會恨我了，但他卻將嫁給別的人，成爲別人的妻子……月虹會給他幸福，他有這個能力，他可以。

  看著他這些天裏爲淩洛所做的一切，我站在遠處，竟似連幫忙也顯多餘。

  以至於，我連反駁這趟婚事的理由，也沒有。

  果然，那一夜，僅此一次……此生，再無！

  遠遠看向淩洛居住的房間，只有在這裏，我才能無所顧忌地看向他的所在之處，因爲醒來以後，他便從未出那房門一步。

  灌下一大口酒，心中自嘲。我果然不是能配得上淩洛的人，明明愛著他，卻只懂得在遠處借酒澆愁……讓淩洛看到的話，他會怎麽說我呢？呵呵，這孩子，一定會一臉厭惡，然後跟我說什麽酗酒傷身的話吧……

  “夠了！你這是在幹什麽？”

  誰敢打擾我喝酒？擡頭一看，那溫潤的眉目：“你是……玄飛？”

  玄飛皺著眉，搶過我手中的酒：“你怎麽成了這般樣子？”

  “你別管！”把酒瓶搶回，仰頭倒盡。不是說，一醉解千愁？但我的愁，爲何只增不消？

  “你爲何竟變成這樣？”玄飛怒喝著打落那酒壺，破碎的聲音轟然震撼著我，我的一切，也是猶如這酒壺般碎了。的6e

  嬉笑著撐在桌上站起：“這酒壺還真是無辜，他什麽錯也沒有，爲什麽卻碎了？”

  淩洛什麽錯也沒有，上輩的恩怨爲什麽卻讓他承擔？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靠向玄飛，我知他一向喜歡淩洛這孩子，也感激他一直照顧小楓，恍惚中，竟朝他坦白了：“你知道麽？玄飛，你知道麽……淩洛的孩子，是我的，是我北辰傾風的……”

  “你說什麽？”玄飛捉著我肩膀，很痛，但也無法給我喚回神智，我仍是不顧一切地嚷著：“是我的！那孩子是我的！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啊……”

  “你……你讓自己的孩子有了身孕，卻把他扔給別人？”捉著我雙肩的手抖了起來。

  “我沒有！”我也跟著激動地吼了起來。“我沒有！我才不要把淩洛給任何人！我不！他是我的，是我北辰傾風的……但是，是啊，淩洛快要嫁人了，呵呵，嫁給他喜歡的人，能給他幸福的人……呵呵，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北辰傾風你給我清醒一點！”

  隨聲而至的是玄飛的一拳。

  我從地上爬起來，不甘地撲上去，滿口胡言亂語地和玄飛扭在一起。

  “你說我不清醒？我、我最清醒的就是現在了！”

  “是！我是喜歡淩洛！我愛上了自己的兒子！那又怎樣？我愛他啊！”

  “我卻把他嫁給藍月虹，但我又能怎樣做？我還能怎樣做？你教我啊！你這麽神氣！你教我啊！你能教得了麽？教我啊！求求你，你教我啊，教教我……我該……怎樣做……淩洛……”

  最終，玄飛只是和我緊緊抱在一起，給我一個放縱悲傷的地方。

  而我問的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了。

  酒醒後，玄飛早已離開。巧兒看著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當初你強留謝玄飛的時候，奴家還以爲你多有氣魄，現在看你，卻只得落魄二字了。”

  不禁失笑，是啊，現在這樣的我，除了落魄，還能是什麽？

  “你啊，也不爲淩洛想想，將來他嫁到朱雀，如果沒有一個強大的後盾，可是會被欺負的哦。但是看你這樣子……”巧兒沒說下去，只是皺著眉搖了搖頭。

  是啊，我怎麽沒想到，現在我這樣子，如果明天就死了，那就什麽也沒給淩洛留下了。

  “還有。”巧兒揮揮紅綾，引回我的注意。

  “你也該去看看他了吧？”

  心猛地一跳。

  “我有……”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奴家說的是站到他面前，你能看見他，他也能看見你的那種‘看看’！啊——氣死人了！”

  在巧兒的斥責前，我無言以對。

  的確，這樣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

  雖然我從開始到現在，每做的一件事，都只是逃避。

  我去看了他。

  他瘦了。

  原本就纖細的手掌，現在可已能被我裹於掌中。

  但終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只是讓手心輕輕地覆在他手背上。

  好冷。

  他的體溫，都是這麽低的嗎？

  是否那一夜，已燃盡了他的熱度？

  竭力抑止著自己的顫抖，好不容易控制住呼吸，說出幾句話來。

  淩洛卻一直都沒有回應。

  呵呵，我還在期求什麽呢？這孩子，一直都是把內裏的成熟掩飾在外表的童真下，現在這時候，當然也不會再像個普通的孩子般，向我撒嬌訴苦。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吧。

  淩洛的身體稍稍好了點，月虹便說要起程趕往朱雀。無奈之下我惟有同意，但也要求他能借得廷主的儀仗爲淩洛護行。誰也曉得，初得的胎兒最是怕動，若沒有朱雀廷那儀仗，我是不放心讓淩洛起行的。

  月虹居然也就答應了。

  於是，我們便開始向南方行進，爲了送淩洛到朱雀廷，和月虹成婚。

  一想到這，心中便要窒息般痛。只是，自己作的孽，除了自己，還能怨得了誰！

  一路上來，淩洛的情況竟似開始好了起來，也能聽見他興致勃勃地和淩瓔說話，精神地指著路過的景色侃侃而談。

  這樣的話，即使到了朱雀廷，即使我離開了他身邊，淩洛也能過得好好的吧……

  淩洛，我已別無所求，但望你幸福……

番外六

  臂中抱著那香香軟軟的一團，定定地看著初生嬰兒安詳的睡臉，心裏不知該說是什麽感覺……用手指輕輕點在那紅撲撲的小臉上，不由得笑了。這是我的孩子！好神奇！

  “淩洛，有沒有覺得累？來把孩子給我，小心傷口。”傾風在一旁張開雙臂說道。

  “不要！”最後那句才是他要說的吧？真是的，醫正都說沒關係了，他還那麽緊張。

  因爲是剖腹産，傾風就差沒把我當人偶娃娃的服侍著，大半個月過去了才讓我抱抱自己的兒子。不理會傾風，我繼續看著孩子……小小的嘴兒無聲地開合了幾下，感覺到懷裏輕微的挪動，只是雙眼一直沒有睜開。聽說他的眼睛是綠色帶著點金的呢，爲什麽呢？明明我和傾風的眼睛都是棕褐色的，難道是隔代遺傳？的65

  “傾風，這樣包著他，他的手腳不是動不了了嗎？不會不舒服嗎？”我記得我那時是很鬱悶來著，但是又不敢吭聲，憋得超辛苦！

  “不會吧，他也沒有哭。”

  傾風話裏滿是笑意，我心裏一抖，回頭看向他，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心跳快了起來。

  看著傾風的臉慢慢放大，我也微微向前傾身，微笑著閉上眼……

  “哇——！”

  懷裏的孩子忽然哭了起來，把我倆嚇得猛地縮回原來位置！輕拍著嬰兒哄他繼續睡，心裏還是跳個不停……真、真是的！怎麽連親個吻都弄得像偷情似的？奇怪！

  話說，我的孩子我生下來，該取什麽名字，雖不是我說了算，但是……既然傾風說我說了就算，那我也不該拂了他好意不是？

  再看看之前廖長老和安爺爺給我的那一疊名譜，頭都要大了。怎麽辦，還有兩個老人家在啊，我著難得能說了算嗎？

  呃，我不是懷疑傾風的工作能力啦……

  才想著，便從門外傳來了爭執的聲音，天那！他們來了！

  “言宗好！”廖長老的聲音。

  “言啓更好！”安爺爺的聲音。

  “我說，你怎麽就那麽固執？言宗明明就比言啓好，你怎麽就是不肯承認呢？”

  “胡說！你知道什麽？我可比你還大上二十幾年，我取的名字才是好的！我說言啓比言宗好就是比它好！”

  “兩位不要再爭了，還是聽聽淩洛的意見吧。”傾風率先走了進來，他這是幹什麽？自己擺不平兩位老人家，便要把我擺上桌面？

  事先聲明，我可沒那個本事啊！

  但看傾風滿臉春風地進來，坐到我身邊，旁若無人地把我摟在懷中，一手撫上我腹部傷處：“今天覺得怎樣？還痛嗎？有沒有覺得悶？”

  “沒有！”掙紮著要脫出來，卻只換來他更用力地抱著……嗚……還有別人在的啊！麻煩你收斂一下！

  果然，廖長老首先不堪忽視，輕咳一聲，見傾風終於回過頭來，立刻對我說道：“二少爺，對於小少爺的名字，不知你心中可有想法？我認爲言宗一名甚好。”

  “你這個奸狡之徒！小淩洛，別聽他的，聽爺爺說啊，言啓比言宗好多了！是不是？”

  這個……我該怎麽辦啊？

  看看傾風，他卻一臉笑意地看著我。等著我說話嗎？但我可不敢說啊，得罪其中一個就已經很恐怖了，一次得罪兩個那我還不死定了？

  唯今之計惟有把這抛給你了，別怪我啊。“爹你覺得呢？”

  “只要是淩洛決定的，我都喜歡。”

  忽然覺得傾風的笑容無比的奸……

  等等，他的話，是不是也能這樣理解——讓我自己取，只要是我想的，他都支援？

  再看看他，那表情貌似真有那麽一點鼓勵的意思。

  呃……但是會不會只是心理作用……

  不管了！反正我的孩子要是取了我不喜歡的名字，將來也是怪彆扭的，要把錯誤扼殺在搖籃裏！死就死吧！

  鼓起勇氣，我說：“我是有一個提議……”

  哇啊！兩位老人家眼睛會發光的啊！好恐怖啊！

  傾風還是那樣笑著看著我，也許是感覺到我的緊張，手掌輕輕地撫著我的背。

  好吧，我繼續說道：“我想……孩子叫裕翔也很好啊……”

  中島裕翔，上輩子我也萌過這孩子呢，雖然還是比較喜歡涼介，知念侑李也不錯，但這裏取那樣的名字人家會覺得很奇怪吧？知念還可以，但就有點女氣了……

  “裕翔？哪個裕？哪個翔？”傾風問道。

  “富裕的裕，飛翔的翔。”聽起來是不是也很不錯呢！

  “恩，好名字，就這個吧。”傾風當即一錘定音，有眼光！

  “這怎麽行！按族譜，二少爺你的兒子應當是言字輩！”廖長老第一個吼了起來。

  “就是啊，小淩洛，你不喜歡我們兩個老人家取的也無所謂，但總不該連這輩分也不管了啊！”安爺爺也不甘示弱了。

  “兩位且慢。”傾風終於把我放開，我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難道是一早知道我會說這個名字，想好了對策才帶著兩位老人家來的？不會吧？我應該沒有說夢話的習慣啊？

  “安爺爺，廖長老，其實，按族譜，我和淩洛的孩子也不該是言字輩的。”

  哦？你要怎麽個掰法？

  廖長老輕哼一聲，道：“此話怎講？”

  傾風笑道：“廖長老，那是我，和淩洛，的孩子。即是說，他應該是淩字輩，也應該是言字輩，但如此一來，又兩樣都不應該是了。所以我說，不能按族譜來給我們的孩子起名。”

  廖長老似是被堵住了，愣在那說不出話來。安爺爺接著開口：“那你說怎麽辦？不按族譜來起名，難道不把這孩子編進族譜裏麽？”

  “這當然不行！”傾風立刻否決。“其實這族譜也是由我們寫上的而已，在一旁注上不就可以了？”

  “那往後的輩分該如何算？”廖長老又問。

  “往後就看裕翔的孩子和哪一輩的孩子年齡相近，再編作一輩。”

  “這個名字又有何寓意？”廖長老不屈不朽地發問。

  “裕翔，本意欲翔，取意欲似翔龍在天。但名中有欲字不妥，故取諧音富裕的裕……”傾風侃侃而談，連我也沒想到居然還能這樣解釋的啊。

  廖長老和安爺爺面面相覷，還沒有接受完敗的現實。

  “傾風，你早就知道我想給孩子取這個名字嗎？”兩老一離開，我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果是說夢話說出去的，那我以後的私隱豈不是很沒保障？

  “沒有啊？”傾風答道。

  “那你剛剛說得那麽頭頭是道的！”好在好在，呃，不對，還是不能保證我沒有說過夢話啊！

  “呵呵，我是不知道啊，但無論淩洛你決定的是什麽，我都喜歡。”

  說著，竟湊上來堵了我的嘴……嗚，混蛋……我剛剛還想問什麽來著？忘了……

  話說，我的孩子我生下來，我來照顧他天經地義。

  雖然說我也不介意有人來幫一下忙，打打下手什麽的啦。

  但是……

  “哎呀，淩洛少爺，你就多休息休息吧，醫正說你該靜養。”我什麽時候不是在靜養？“就讓奴婢來替你照顧小少爺吧，呵呵，小少爺，來芝兒姐姐抱哦……”你也不要一抱就一個上午啊！

  “淩洛少爺！你就讓我抱一下嘛，我也好想抱抱小少爺哦！”呃……小梗，應該沒問題吧，好吧，一下下應該沒問題。“哇！謝謝淩洛少爺！啊！小少爺好可愛！”當然！我兒子嘛！“小梗姐姐帶你去逛花園啊……”喂！不要！不要忽視我啊！

  “真是伶俐的孩子啊，呵呵，淩洛你有福氣啊。”嘻嘻，我會不好意思的啊。“來給我抱一下，乖乖，巧姨抱抱哦。”……警惕地打量一番。巧兒……最怕麻煩的她應該沒問題吧。“哎呀，好可愛呢，要是奴家的孩子就好了，呵呵……乖孩子，裕翔小少爺，巧姨和你去吃紅豆糕好不？”不行！小翔才那麽小怎麽能吃紅豆糕！不對！喂！你要把我兒子抱到哪里去？

  你……們……

  “想要就自己找人生去！把我兒子還回來！”

番外七

  巧兒的煩惱

  話說，身爲青龍宮現任隱輔的巧兒，當前有一個大煩惱。

  那便是未來小宮主，北辰裕翔的教育問題。

  本對一切都只以冷眼旁觀的她，卻在看到那孩子的一刹，便許下了盡心輔助的決心。

  這孩子，天生綠眼，瞳中帶金，攝人心魄，將來定是個風流多情的主……咳，扯遠了。再說他腰背上暗青的鱗狀胎記，正是真龍的標記。她紅七巧，原以爲是沒法等到真龍出世的了，想不到上天卻如此眷顧，讓她怎麽放得了手？

  問題是，這孩子的兩個爹，還有身處的家庭環境。

  他的小爹，北辰淩洛，好說好說，是個天生的蹺課天才。自己逃不過癮，還得帶著弟弟一起逃。蹺課還算小事，他還能帶著他爹逃工作！弄得一整個青龍宮爲了他們父子三人，沒一天安生日子，雖然是大大提高了宮中侍衛的反應和敏捷。

  他的大爹，北辰傾風，先不說他小時候的威風事迹，就說他現在吧，對淩洛唯命是從，說一不二。現在怕是只要淩洛一聲令下，把青龍宮拆了重建也可以。只有一樣傾風比較執著的，便是淩楓的醫藥課，真是古怪的一個人。

  好吧，至於北辰淩楓，就不說了。

  北辰淩瓔呢？這女娃，好是好，也足夠聽話伶俐，卻偏偏碰著淩洛的事便固執得很，只對淩洛馬首是瞻！巧兒對這個徒弟是無語了。

  有這樣的家長，在這樣的環境下，怎樣才能把這孩子教成出類拔萃驚天動地的人才呢？

  通向成功之路，最簡單方便快捷無後患的做法，便是……

  靜恒殿。

  “淩洛少爺，你知道嗎？藍月虹最近情況很不好呢。”巧兒故意說著，雙眼卻瞧向面前人的懷裏。哎呀，小寶寶睡著了啊。

  “月虹？他怎麽了？”淩洛果然便凝神問道。

  巧兒接著說：“哎呀，還不是爲了淩洛少爺你的事，他帶著人一路找上京城，想要找蘇振山算帳，誰知道人家背後也有要不得的人物，被反將了一軍。要不是咱青龍的人及時救了他們，可能就要全滅了。”

  見淩洛皺了眉，現出不安的神色，巧兒連忙趁熱打鐵：“我聽說啊，宮主要派人支援朱雀的人，一同追查白虎的陰謀。如果淩洛少爺有可能去的話，那藍月虹一定很高興的！你說是不是啊，淩洛少爺？”

  “啊？恩……”

  很好，這邊算是可以了！

  青雲殿。

  “宮主，真忙啊。”居然沒有守在淩洛身邊？啊，不過這堆文書也夠高的了，抖……噩夢啊……

  “巧兒如若肯施以援手，就是我北辰傾風，乃至整個青龍宮的福分啊。”傾風頭也不擡地說。

  巧兒聞言心裏不爽，但也沒表現出來，畢竟正事要緊。勾起一抹笑容：“唉，奴家聽見淩洛少爺老是在喊悶，說是現在就想離開青龍宮了。也是，出去一回了，自然更想著山下世界的好了……”

  傾風擱下筆。

  巧兒立刻轉身往外走去：“恩……好累啊，是時候午睡了……”

  “巧兒。”傾風說話了。

  巧兒身影立刻頓住，僵在了那裏。

  傾風慢條斯理地收起文書，整理了桌上的事物，才悠悠地喚道：“過來這裏。”

  緩緩地轉過身，原地左右掃了兩眼，巧兒才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每次傾風一擺出這種模樣，巧兒就覺得自己像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什麽都使不出來了……

  好不容易挪到桌前，巧兒擠出個笑容來：“宮主有何吩咐？”

  傾風望向巧兒，也微笑著道：“巧兒，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但是，我也相信你做的事都是爲了青龍好……”

  廢話！當然了！巧兒心中暗罵。

  “所以，既然你這樣提出了，我會好好考慮。不過前提是，你得好好工作，明白了嗎？”

  “……明……白了。”

  原本以爲只要動動嘴皮子而已的，倒忘了這人要是走了，工作就得壓在自己身上了！

  虧了！虧了嗎？

  巧兒還站在那裏在心中打著小算盤，那邊廂傾風已經邁著輕快的步子，朝靜恒殿去了。

  一個月後。

  巧兒抱著小裕翔，在青龍宮最高處，瞪著兩隻熊貓眼目送淩洛和傾風下山，笑得得意。

  =========================我是山下的分割線========================

  淩洛的煩惱

  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是……只要是男的，總會有那麽些……咳咳。

  其實呢，就淩洛來說，他沒什麽所謂。雖然吻也吻過了，那個也那個了，連兒子也有了，但有些事太過朦朧，也別指望一個小孩子會有怎樣的欲望是不是？

  但是，這對某些人來說，就不是那麽正常了。

  尤其當那是一個四十不到的健康男人。

  淩洛雖然身體年紀不大，心理年齡卻也不小了，自然不用說也懂得這個道理。

  他是覺得很奇怪啦，這傾風，之前還表現得那麽急色，現在呢，恩……也不是說就不急色了，但總算是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而這種情況如果只是一兩個月，那還沒什麽，但下山以來都半年了……不能怪淩洛會有些疑惑了啊！

  畢竟曾經看過那麽多的電視劇，在學校也沒少被身邊的男同學耳聞目染，淩洛深切明白男人的這種需要壓抑是很難的，排解卻有多種方法。而傾風，最可能採用的有兩種。

  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二，有錢萬事通，請人代勞。以傾風的條件，也不排除連錢也不用，就有人送上門的情況。

  那傾風到底屬於哪一種呢？

  淩洛研究了很久，結果發現，無論是哪一種，傾風都肯定作了足夠的措施防止自己知道，因爲他什麽都查不到；無論是哪一種，如果傾風是因爲對自己的年齡有所顧忌的話，那在他認爲可以以前的這段時間裏……難保就不會東窗事發。而傾風又是那樣的會招蜂引蝶……他可不想再要什麽弟妹了！

  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很多方法。

  但是，最簡單方便快捷無後患的做法，便是……

  “北辰傾風！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女人去了？”

  客棧中，床上，跨坐在傾風身上，淩洛雙手扯著他衣領，惡狠狠地吼道。

  是的，直接問！

  “沒有。”傾風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唇邊勾起一抹淺笑。

  “那男人呢？”淩洛可沒忘記這裏是什麽世界。

  “也沒有。淩洛爲何這樣問？”環住身上的人兒，傾風可很想聽聽從他口中說出的某些話語呢。

  “你說呢？”淩洛也不笨，收緊手中的衣服把人拉近，惡聲惡氣地反問。

  傾風不禁輕笑，稍微動了動，然後在淩洛耳邊問道：“淩洛，不是爹不想，只是……你願意麽？”

  那一動，淩洛便處在了某個尷尬的位置……被這一嚇，身體立刻緊繃起來，臉轟地燒了。

  但我們的小淩洛怎麽會被這樣嚇倒！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這事遲早都要來的了，讓他等著不放心的卻是自己！淩洛咬牙狠瞪著傾風，忽然一笑，放鬆身體趴到他身上，還故意往某個該死的地方蹭了兩蹭。

  “爹，這哪是孩兒能做主的事兒。”

  這下輪到傾風僵硬了。

  半晌，等傾風找回呼吸，口中低喃了些什麽，然後燭光忽滅，一聲驚呼，我們廣大觀衆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我是誘受的分割線========================

  那天，傾風和淩洛坐在桌子邊吃蘋果。

  淩洛給了傾風一個皺皮的，又給自己拿了個光鮮漂亮的，專心地啃起來。

  傾風皺眉道：“怎麽給我這麽個不新鮮的？”

  淩洛聞言，邊啃邊對傾風說：“你不知道嗎？皮皺了的蘋果特別甜。”

  “是麽？”傾風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我怎麽覺得還有股酒味？”

  剛說完，淩洛卻湊了上來，認真地在傾風唇上舔吮一輪，坐回去後，還伸出小舌，舔了舔自己淡紅的薄唇。

  “不會啊，我覺得挺甜的。”

  某把火被點起來了。

  傾風湊過去，沙啞著說道：“那讓我也試試你的……”

  話還未完，一個蘋果塞住了傾風的嘴，正是淩洛手中那只。

  “好啊，那你慢慢吃，我去洗個手。”趁傾風還沒反應過來，淩洛沒事人一樣跳起，卻在背過身時，露出了奸狡的微笑……

  =======================番外中的番外的分割線=======================

  這是有關小楓的。

  話說，當傾風等衆人都在淩洛房門前等著小寶寶出生的時候，小楓忽然向他團團轉的爹爹說道：“哥在裏面很久了。”

  傾風也沒多在意，隨口應道：“是啊。”繼續團團轉。

  “很辛苦的嗎？”小楓問。

  “恩。”傾風回答，然後奇怪地注意到小楓迅速地遠離自己身邊，不禁停下來問道：“你怎麽了？”

  小楓木著一張臉：“那我不要給爹爹生孩子！”

  路面濕滑，全場滑倒。

  重新站穩，傾風尷尬地吼道：“我只要你的淩洛哥哥！”

  小楓聞言，上下打量了傾風好一會，才勉強地說：“你說的。”

  巧兒笑翻，傾風再倒。

  某一天，淩洛正抱著小裕翔在花園裏曬太陽，小楓又逃了崔醫正的課，在淩洛身邊陪他逗著那小嬰兒。

  他忽然擡頭問道：“哥，他是我的飯嗎？”

  淩洛呆掉，半晌才結巴地開口：“小、小楓，你爲什麽這麽說？”

  “我是哥的飯，所以他是我的飯。”

  難道理解成了是弟弟的意思？

  “這、這不是這麽說的！”

  “那是什麽？”

  “是……總之不是飯！也不是水！”

  小楓點點頭，了然般又問：“那是湯吧？”

  “……”

  “菜？”

  “…………”

  “知道了，是糕點。”

  這個家的家教……崩潰了啊。
作者: yasufumi691217    時間: 2008-12-27 10:33

先回復囉..多謝分享
作者: yan9076    時間: 2008-12-27 12:04

不錯的故事~~
番外中，小楓的表現真的令人無語......
感謝分享!!
作者: gg0831    時間: 2008-12-27 13:06

好看但是那個老爸
真是敢做不敢當阿
太溫吞了
好在有覺醒不是悲文
作者: victorwei    時間: 2008-12-27 14:22

這本真是太可愛了!!
裡面每一個角色都很絕
還蠻好看的
作者: pinkspirited    時間: 2008-12-27 14:31

[發帖際遇]: pinkspirited因為發出問題難倒壇主，獲獎金現金50Ds幣.


糕點　讓我笑了ＸＤ

番外很可愛
不過總覺得缺少許多解釋
作者: yannie041254    時間: 2008-12-27 14:53

呵呵..

很好看啦...

給留外笑到肚子痛了...

小楓真教人無語..
作者: 系系    時間: 2008-12-27 19:16

呵呵，有溫馨也輕鬆的一篇文!!

尤其是後面翻外中的番外，真是讓我絕倒呀!!

謝謝大大分享唷>Q<
作者: 小小慧    時間: 2008-12-27 20:10

謝謝分享
好搞笑
單是一個淩洛已經令很多人頭痛,
還教小楓逃學
很好笑,也很好看
作者: 殞洛    時間: 2008-12-27 22:23

戀童阿戀童
人家才幾歲阿
作者: 心祐    時間: 2008-12-28 02:13

果真是篇很輕鬆的父子文呢^^
現在的父子穿越文大多都很悲...莫名奇妙的悲
還好這篇故事過程有難過但也很搞笑.很開朗的小受,對小受很好的爹爹小攻^_^
小攻原情人-玄飛人也很好~^^
還有..小楓的對話真的很好笑...什麼小寶寶是我的飯啊.菜啊.湯的...(哈哈哈)
作者: anna0779    時間: 2008-12-28 03:31


這家子的教育真的有問題阿

自己逃課還不夠，還順便帶小弟一起逃，自己爹也常逃避公事
想必將來裕翔的性格也跟他兩位爹差不多吧！
作者: a771222799    時間: 2008-12-28 05:49

恩~~還滿好看的
謝謝分享~!
作者: stalla1214    時間: 2008-12-28 06:32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4 篇文章

哇~~好好看喔，不過就是爹爹太笨了點，謝謝分享。
作者: 紫shmily    時間: 2008-12-28 10:34

[發帖際遇]: 紫shmily獲得壇主賞識,壇主送出現金1Ds幣.


後面的番外真讓我覺得好笑
我看這個家以沒有家教
每個人都率性而為
多自由啊
作者: pineapple_pig    時間: 2008-12-28 11:45

哇哈哈~~
小淩洛一定很後悔沒讓小小楓乖乖唸書吧
作者: 紫瓔    時間: 2008-12-28 14:00

[發帖際遇]: 紫瓔送給論壇美女會員12支玫瑰,花了現金14Ds幣.


這家的家教要是被教他們的老師給聽到的話會被氣死吧，超好笑的。
謝謝分享
作者: 紫瓔    時間: 2008-12-28 14:08

這家的家教要是被教他們的老師給聽到的話會被氣死吧，超好笑的。
謝謝分享
作者: putrid    時間: 2008-12-28 19:49

番外有有趣呀!!

不過才12歲也太小了.....
作者: 夏焰    時間: 2008-12-28 22:03

[發帖際遇]: 夏焰打劫壇主不成, 罰了現金185Ds幣.


小楓太好笑了

小受太小就生小孩了啦
作者: cheetahs2934    時間: 2008-12-28 22:11

整個就是二個字…絕倒…阿…呵…^^
作者: leptas    時間: 2008-12-28 22:22

很喜歡這篇文章，讓我覺得非常溫馨
而且，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子生子文，我覺得非常有趣呢
很想看看小楓的未來發展，哈哈
作者: kate1720    時間: 2008-12-29 00:22

小楓的言行真的令人很無語......
再一次證明不恰當的家教是會誤導小孩!><
真的很好看,謝樓主分享!!!
作者: catcatwai    時間: 2008-12-29 04:22

很很很很很好看喔~~~
每一個角色都很絕啊呀!!!
番外-笑到肚子痛
小楓楓真可愛~~~
作者: yames    時間: 2008-12-29 22:56

小楓感覺少根筋阿
他們父子的進展感覺有點莫名奇妙...
中間有點混亂
不過番外還蠻有趣的
作者: 網球王子迷    時間: 2008-12-30 21:38     標題: 逍遙樂 (穿越+父子) by 某UN ~ 輕鬆文~

好好睇!!!!
這個故事真是太可愛了!!!!
裡面每一個角色都很絕!!!!
這個故事中的教育問題實在太爆笑啦~~~~
番外中，小楓的表現真的令人無語......
感謝分享!!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08-12-31 01:35

[發帖際遇]: 冰雪楓靈玩瑪利奧賽車得到第1名,獎勵現金5Ds幣.


對小楓的教育太失敗了...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1-3 12:37

很好看歐
謝謝分享~~
作者: 水鑰    時間: 2009-2-25 22:56

過程好亂
希望結局好看
作者: tsuyojung    時間: 2009-2-26 13:31

很好笑的文，好看好看
作者: mijan    時間: 2009-2-26 17:02

哈哈 這都是因果循環阿~~~

不過 要是我是老師
有這樣的小孩
因該會想掐死她吧 呵呵呵呵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2-26 17:48

呵呵，真是好有趣的文~
整篇讀起來好輕鬆、好自在
讓人覺得裡面的人物好可愛喔~
真是篇輕鬆文呢！我喜歡~
作者: 練雨    時間: 2009-2-26 19:27

[發帖際遇]: 練雨在賭場爽了一把, 贏得現金16Ds幣.


小楓被完完全全的教壞囉~
這個家真的有家教這兩個字嗎？
趕快把裕翔帶走吧
作者: 水鑰    時間: 2009-2-26 21:47

不錯呢

好像有點交代不清的fu
不過...是個好結局!
作者: u6cj86    時間: 2009-2-26 23:40

真的很好看耶
邏輯還蠻奇特的
作者: arcana    時間: 2009-2-27 08:53     標題: thank

感謝分享!! 很好看
作者: 天上聖人    時間: 2009-2-27 20:30

[發帖際遇]: 天上聖人不小心在路邊揀到一個信封, 發現裡面原來有現金20Ds幣.


這個家的教育蓁失敗
尤其有這總父親
沒有小嬰兒的故事嗎
很好奇他們怎嚜啦
作者: 等待    時間: 2009-3-2 21:40

好長的故事啊
果真是個大亂倫的故事
hahah
作者: 若狂    時間: 2009-3-3 03:50

還OK~~~番外蠻可愛的~~~
作者: 11031103    時間: 2009-3-3 06:08

有種番外比本文好看的感覺阿
好可愛的小楓
他比主角搶戲
作者: 28194130    時間: 2009-3-8 05:18

謝謝大大分享~
thank you^^
好好看哦，支持
作者: 月葉    時間: 2009-3-10 12:53

先回復看看囉！我很期待！
作者: 楓仔凱    時間: 2009-3-11 16:51

好看∼∼
很好笑　ＸＤ
作者: 阿染    時間: 2009-3-12 20:37

這篇...好長...啊
看到快睡著@@
途中還去吃了晚餐呢，
差點聯宵夜都包了........= =
結果劇情卻是還好...唉，也許是要求太多了
作者: 小芳子    時間: 2009-3-13 17:30

很好笑
好看∼∼Thank you
作者: loklokyi2003    時間: 2009-3-15 12:04

故事很長很長∼∼∼
使我有時候看得很累而在之後有部分看得不明白∼∼∼∼
不過，總括而言也是不錯∼∼∼
作者: kazatsuko    時間: 2009-4-27 22:54

番外真的很搞笑啊~告訴我們家教的重要性~
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相關連的故事呢??總覺得有些部分不太清楚~
作者: 米糖    時間: 2009-4-28 20:20

哈哈~!
最後那個番外好笑
感謝分享
作者: VANILLA102    時間: 2009-4-29 01:21

真是個不可靠的爹啊!!!
我還沒看過這麼沒氣勢的爹耶!!!
一個不可靠的爹加上半大不小的小孩,
青龍宮裡的眾人還真是可憐啊!!!
作者: HuanYu    時間: 2009-5-20 16:50

真的是超好笑的說
這個家的家教已經徹底毀了吧
爹不像爹
子不像子
作者: joeleng    時間: 2009-5-20 19:29

this is my lover family story
作者: ammd0111    時間: 2009-5-21 01:52

好長的故事啊~~
but 好好看唷~~
喜歡喜歡捏....
多謝大大分享啊@@~~
作者: Eallyiu    時間: 2009-5-24 17:38

多謝分享啊@@
多謝分享啊@@
作者: ryan70621    時間: 2009-5-26 17:52

小楓好好笑哦
養出了這麼可愛的寶寶來
難怪巧兒要擔心囉
作者: antique    時間: 2009-5-28 17:18

小楓的話真令人無言
不虧是小孩子
作者: 冰焰    時間: 2009-5-30 16:35

這本真是太可愛了!!
小楓真教人無語..
作者: hermit2375    時間: 2009-6-23 09:31

很好看~
推薦~~
很輕鬆的文
作者: mcheung    時間: 2009-6-23 10:10

這是輕鬆甜文
作者: 蓮心    時間: 2009-7-14 22:01

笨蛋傾風
早點認請自己的心不就好了∼∼還讓小凌洛差點嫁別人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s151692    時間: 2009-7-15 18:49

哈哈
小楓真的很可愛
以後搞不好真的跟小翔是一對XD
作者: 思念    時間: 2009-7-15 22:37

很好看，兩位爹爹個性異於常人，導致家教也非常異類喔。.....感謝分享
作者: 飄遙之風    時間: 2009-7-16 16:20

他們家的家教真是特別阿
而且才幾歲就生小孩
真是太厲害了
作者: 冬之嵐    時間: 2009-7-17 17:52

呵呵
小楓很可愛呀
中間有點悶
不過還是很好看!!
作者: bl03453    時間: 2009-8-5 23:45

哈哈!!
挺逗的~
作者: 古小妹    時間: 2009-8-6 14:59

好好看喔，番外超爆笑的。凌楓好可愛。
作者: qurgina    時間: 2009-8-6 15:43

阿阿~父子生子文呢!!
想起之前的新聞~
有男生生小孩的，雖然他是變性人，
但還是好偉大哦!!
巧兒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呢~
小楓太可愛了!
作者: daphne2466    時間: 2009-8-7 12:31

後面的結局很不錯，只可惜沒辦法看到真龍長大後
不曉得在這樣的家庭下，會發展成為怎樣的個性呢
還是乾脆配給藍月虹當伴，應該也會很有趣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爹爹的個性太軟弱了
看久了有點沒勁
作者: 燁嫿    時間: 2009-8-18 18:49

恩~
不是我喜歡的風格
所以沒有看完
作者: Raven_wah    時間: 2009-8-19 12:18     標題: 嘩哈哈

番外的文章好好笑呀
作者: celery    時間: 2009-8-19 14:21

小楓真可愛！！！
作者: mermaid    時間: 2009-8-20 08:54

有點好笑有點悲傷
是篇好文
作者: PIN    時間: 2009-8-20 10:37

這一家子的教育還真不倫不類的，真要為小寶寶的未來擔心。
作者: 幽影    時間: 2009-8-20 13:15

我看過了
謝謝大大的分享囉
作者: 琉璃影子    時間: 2009-8-21 23:47

這一家子的教育待加強阿
"糕點'?小楓是餓瘋了嗎?
傾風真是一反定律阿
堂堂一個宮主，卻沒有魄力，帶壞一家子逃家逃學風氣
番外很可愛喔！！謝謝分享
作者: 蓮心    時間: 2009-8-22 05:46

還是比較喜歡強勢的父子文
爹爹押~~你怎麼可以吃了不認帳
作者: Eotile    時間: 2009-8-27 09:30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tw19851989    時間: 2009-9-28 10:19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4 篇文章

小楓好可愛哦
傾風跟淩洛感情是最好得
作者: cat_ting    時間: 2009-9-29 11:39

呵呵~~
好可愛ar~~
不過小攻和小受的年紀差很多ne~~
到時小攻老了以後
小受還是皮光內肉滑ne@@
作者: ab92327    時間: 2009-9-29 22:15

作者: lightwalk    時間: 2009-9-30 03:02

湯.菜.糕點.....真是笑死我了
頻果那篇也很好笑
原本以為最強的是凌落但其實是小楓阿!!!!XDDDD
小楓實在太可愛了哈哈
傾風到後來只有兩個字能形容..."妻奴"
整體而言後半部挺歡樂的
謝謝分享~
作者: sunrose1208    時間: 2009-9-30 14:05

謝謝分享
果然是輕鬆文阿
作者: 聽禪    時間: 2009-9-30 20:56

十二歲就生了個小娃兒
他的身體還真的頂的住呀
傾風真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呀...
作者: 伶之    時間: 2009-10-10 14:38

12歲生小孩 .....
好可憐啊 ...........
作者: alegendofstar    時間: 2009-10-11 13:44

看到標題"逍遙樂"

就會想到色如空大大寫的"逍遙樂"阿~~~(抱頭)
作者: johnny90451    時間: 2009-10-11 16:37     標題: 回應 mi1485 第 4 篇文章

中間看了心情蠻當的,後面的對話將沈重沖淡了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09-10-11 18:16

這…小受才12歲阿…就有了
嗯~~古代真早孰
作者: 阿莫    時間: 2009-10-11 21:02

不錯看！！
謝謝分享！
作者: 小翾    時間: 2009-10-12 21:51

呵呵！
小楓好可愛！
好看！
謝謝分享！
作者: angel451222    時間: 2009-10-14 01:56

好好看
但小受居然那麼小就生子了
感覺好搞笑
文中的人都很可愛
很喜歡
作者: yanyan1015    時間: 2009-10-14 03:28

呵呵...
蠻好看的~
作者: cat_ting    時間: 2009-11-4 17:39

很可愛ar~~
每個角色都很可愛ne~~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
但是仍然很鍾意@@
作者: chungling12345    時間: 2009-11-5 20:38

thank you
作者: salasala    時間: 2009-11-6 20:36

"是你們這些世俗之人蒙了眼睛，連是非對錯也分不清了。”"
雖然故事歸故事...可是看到這句還是有點傻眼吶...
父子文常常要忽略年齡差距 還有戀童這回事呀!
(小的5歲 大的27歲...等到小的大了 大的都幾歲啦!?)
然後小的12歲就發展成生子...有點無言...
按理說這寶寶應該有點問題 最後反而是貌似血統更純正的"真龍"呀...
嗯~不用想太多...囧
謝謝分享
作者: asd8749    時間: 2009-11-6 22:29

很好看~謝謝分享
小楓好可愛哦~
作者: loresana    時間: 2009-11-7 03:48

感謝大大的分享唷
作者: skel    時間: 2009-11-7 08:34

哇哈哈哈  
我很期待未來小楓長大的樣子!!!!
肯定被某小攻吃得死死的!!!
作者: m155651    時間: 2009-11-7 12:09

很好看呢~是說傾風真的很欠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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