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動漫]
雲落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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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19
標題:
雲落21-40
第二十一章
喜愛嗎？怎麼樣的感情才稱為喜愛呢？
不由苦笑一聲。
起初是因為無聊才去看書打發時間的，那時根本沒有想到過喜愛不喜愛之說，因也處處不懂，所以是隨手抽出幾本書來看，恰巧便是一本醫書。後來，亮見光的身體似乎比較薄弱，說話不到三四句便輕咳幾聲，於是召來大夫為他調理虛弱的身體——這才知道光之前的這付軀體因長期饑寒不定，外加欺淩侮辱早已虛弱不堪，必須好好調理，否則，落下病根此後就麻煩了。為此，光被那黑乎乎的藥灌得恨牙不已，但也不敢有所逆言。
自小是個健康寶寶的人，一下變成個藥罐子，光自然不肯輕易甘休，於是把那鬱悶之氣撒到大夫身上。自己跑去看醫書，就是想找點不那麼苦的藥方，也好幫助一下被苦澀的藥弄得無可奈何的自己。
就這麼一來二去的，似乎也覺得挺有趣，也就不經意記下了。所以才輕輕按脈就探出那人的問題，隨口把看過的東西倒出來。
不需刻意，便記得。這樣算喜愛嗎？
拿著這問題問亮，亮也只是淡淡一笑，叫他自己細想。有很多的事情必須要自己想才能下決定，喜愛與否，重要嗎？
喜愛與否，重要嗎？
更是不解。看著光迷茫的眼睛，亮走上前，輕輕在他眼簾上印下一吻，“慢慢想吧，光，反正時間多得很，不用急，想明白了再告訴我。”
喜歡的感情，有時並不需要言語，只要到了適當的時機，到了適當的情況，自然就浮現在胸前，但在那之前，所要經歷的事還有很多。
光點頭，也明白亮沒有說出口的話，的確喜愛這種感情，不是一時片刻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看明白的，譬如當年逐漸喜愛上圍棋的進藤光。因此在那感情浮現前，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足夠了。
抬頭，想要拿杯茶，就看到劍奴站在門口，一道身影在門邊一閃，是誰來了呢？還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劍，發生了什麼事？”光揚聲問。
劍奴連忙轉身，走過來，順手掩好門。“並無要事，是柳無霄與我說點小事而已，驚擾公子看書了嗎？”
光挑眉，看著劍奴一臉的不自在，不對，若真是普通事情，劍奴不會刻意岔開話題，這擺明就是要瞞自己，會是什麼事嗎？難道是亮出了什麼事！胸口一緊，連忙站了起來，“劍，不准瞞我，是不是亮出了什麼事！”
“請公子不要驚慌，主人並沒有任何不妥。”劍奴連忙跪下，止住光準備沖出去的腳步，抬頭看著光從容下來的表情，知道自己還是無法對他瞞下這事，暗歎一口氣，開口道：“是那日在路上遇到的軒轅蒲來了，他想見公子，我想公子身體不適，因此自作主張拒絕了他。”
僅是這樣嗎？光看著劍奴，走回臥榻，坐下，“劍，你還隱瞞了我什麼？”想了下，那人是叫軒轅蒲吧，昨日來鬧事的似乎是叫軒轅秋——同姓？這麼巧嗎？
“他還另外帶著人來吧，帶來的人是軒轅秋？”側著頭，把心裏想的說出口，劍奴身子一顫，知道自己是猜對了，那麼來這裏的目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賠禮道歉。想了想，光拿起桌上的茶喝一口，問，“你幫我問問柳無霄，可以幫我安排一個客廳接待客人嗎？”
言下之意是要見那兩個人了，劍奴連忙低頭應了聲。
圓珠相敲，簾幕低垂，閃著冷冷的寒光，牆上掛著是當代名家的鬥寒圖，牆角處擺放著汝窯美人觚——內插著幾枝紅梅，一旁香幾上放著一個古銅獸爐，絲絲嫋嫋煙霧騰起，一室彌漫著清幽的雅香，另一張紫檀幾上放著露胎刻花碟，碟上堆著十來個嬌黃的佛手，桌上擺放了幾十碟小巧的點心並果脯。看得出是間雅室，而且也適合用來招待客人，另一旁的窗臺下還體貼擺放著一張鋪著厚實毛毯的臥榻，光走進去，挑眉。
看來是特地為他所擺放在此的了，無奈地聳肩，坐下。劍奴連忙把手上的錦衾蓋上，走到一旁火爐，挑撥幾下，才回身站立，以守護之姿隨侍於旁。
柳無霄躬身，示意一旁的小二送上新沏的香茗，道：“公子，一切請自便，客人馬上就到，如有吩咐，我就在門口。”
雖然說是來賠禮道歉，但自古民不與官鬥，還是小心為上。
話音剛落，門口兩道身影出現，“雲公子，身體無恙否？”輕分珠簾，軒轅蒲領著弟弟走了進來。
“宣王爺。”柳無霄抬手行了個禮，但對於他身旁的另一個王爺卻視若無睹，而身旁的小二也跟著僅是抬手行了禮。
“免禮，此處乃是私室，柳老闆無須如此多禮。”軒轅蒲淡然一笑，走到光的前面，靜靜凝視片刻，心裏有著一種無措。前幾次見面他都隱著自己的身份，不知光可怪他呢？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才是，惟有沉默。
宣王爺？光楞住，那他是否應該如柳無霄般行個禮呢？但是看到一旁佇立不語的劍奴，有點不懂。
從他疑惑的眼神中軒轅蒲很快就明白他所想，連忙開言，“我們是朋友，朋友相交貴在交心，這等虛禮俗套就免了。”
“這麼說來，以後見了你都不用行禮了？”光問。
“嗯，那是自然，你不怪我一直瞞你此事，我就很開心了。”軒轅蒲含笑道，眼睛仍直直盯著光，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光聳肩，“我幹嘛要怪你啊，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太過直白的話，差點讓柳無霄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忙轉身走出門外。
“哼，你說什麼！好大膽，居然敢對本王此等無禮——”向來被抬得高高的人自然把這番話當作是譏諷聲，雖然與他無關，但立即怒視過去，語音也漸漸拔高，氣氛一下凝重起來。
“軒轅秋！”寒音沉澱，肅然的冷容讓任性的人立即消聲不敢多言。
“舍弟無狀，任性妄為，昨日得罪公子了，不知雲公子傷勢如何？可需我請御醫來為公子檢查一番？”軒轅蒲抬手做了個揖，言語中藏著絲絲擔憂。回眸朝弟弟冷瞪，軒轅秋惟有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上前，“昨日是我無禮了，請公子莫要見怪，不是之處請包涵幾分。”話未說完，頭已扭到一旁去。
昨夜接到屬下的回報，心下大驚，想不到一向浪蕩不懂事的堂弟竟然會撞見雲光，而且還支使手下把他打成重傷。當場擔憂不已，但是夜色已深，一時也不好上門探望，所以才挨到此刻。
進門時見他斜靠於臥榻上，臉色雖蒼白，但是氣色不錯，應是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聽到軒轅秋那不甘不願的賠禮聲，無奈的一歎，抬眸，光臉色如常，並無不悅，心知他不把此等小事放於心上，又是暗喜又是苦澀，心情複雜莫名。
“不敢當，我並無大礙，有勞你擔心了。”淡淡一笑，又怎看不出那人的虛禮呢，但是無關緊要的人，光更是懶得理他，所以他的態度如何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對於這個軒轅蒲，好感卻增加幾分，相比下，都是王爺，就各有不同的處事待人態度了。
“二哥，既然他無大礙，那我也就先離開了。喂——你如果要看大夫，花了多少錢，把帳記到我容王府上就是了。”說完，看了看他冷容的二哥並沒有阻擋，才離開。
[
本帖最後由 冥日 於 2008-12-30 10:24 AM 編輯
]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19
第二十二章
光伸手，目光絲毫沒有瞥向門口，更是對某人的離開毫無反應，從劍奴手上接過茶，潤了一口，含笑問道，“你和你弟弟還真的很不象呢，是親兄弟嗎？”
連說話也顯得格外的刺耳，真不愧是紈?子弟，不是同等階級的人，就這樣毫不客氣嗎？即使是自己錯在前？劍奴眼眸閃過一絲冷光，若不是主人下了命令不得多事，早就對他不客氣了。
“不，是堂兄弟而已。他被我叔父寵壞了，井底之蛙罷了。”搖頭，語音略帶諷刺，若不是需要一個堂皇的理由來見雲光，他才懶得理這個狂妄自大，心智不曾長大的堂弟。心底掠過一絲黯然，原來他竟如此不在意此事，此番自己是否真的多事了呢？
光怎知他心理如此作想，微微點頭，暗道，原來如此，難怪這兩人的個性是如此天差地別。
門外突傳來輕輕敲聲，劍奴走過去，打開門，回來躬身道：“公子，你要的東西已經拿來了，請問放到何處？”
光思忖下，指著一旁的香幾，於是一個小二便拿了副圍棋走進來放下。軒轅蒲見此微楞，此舉用意是——一時還沒想到，光已是含笑道：“我想你來的目的是想和我下一局吧，請坐。”
抬頭看過去，光依舊是悠然的微笑，心下暗歎，果然他還在誤會中，真的以為自己是那樣一個癡迷圍棋的人嗎？
雖然心知那人即使是明白也不會為他辨白，但是這個雲公子也未免遲鈍些許了吧，他這麼明顯的用意竟然沒有一絲的懷疑——世上果然少見此等純真人，心中也不知是喜還是悲，各種心思流轉著。光抬眸，凝目著，半晌見他沒有反應，心中漸漸升起一陣疑惑，難道他猜錯了這人來的真正目的嗎？
還以為這個人愛棋成癡，如那時陪伴身旁的千年之魂，因此才答應與他相見。那時的後悔，那時的心痛，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雲公子，我雖喜愛圍棋，但是此刻並不為此而來，你身子不適，還請靜養為上。下棋是勞神之事，此刻並不妥當，圍棋什麼時候都可以與你切磋，但是希望你能在身體安康的時候才做此事。”暗思忖下，決定還是讓他一直誤會下去。
即使是這樣的誤會，也證明了在他心中是有自己存在的一份感情。只要是有存在就行，至於其他的事——總有一日能如他所願！
“呃——那你來就是為了陪弟弟道歉？”光訝異的看過去，直覺裏總覺得似乎應該不是這樣簡單吧，但是一時又想不到還有什麼特別的目的，惟有開言直接問了。
“也不儘然是。”軒轅蒲歎笑道，這不過是個藉口罷了，但是想來雲光是不可能猜到的，所以也就對他的話深信，而他身旁隨侍之人即便猜到又不便說出來，因此，他笑嘻嘻地坐下，輕搖摺扇，“只因知音難覓，所以想與你隨意聊聊，雲公子不是嫌棄我這個朋友吧。”
朋友嗎？光側頭，想起自從到這裏後，基本上沒有幾個人可稱得上是自己的朋友，一時心底也為此觸起幾分心思，抬眸看著他眼底的真摯，點頭。
“那樣的話，我就交定你這個朋友了，不過，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以後如果有什麼失禮處可不能笑話我的啊。”光說的自然是指自己剛來這個世界，但聽到軒轅蒲耳裏就以為是他剛來這京城，一笑。
“既然如此，容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京城的各式風土人情及典故傳說吧。”
“好啊，好啊，一定很有趣的，我想聽。”
看到光那興奮的模樣，軒轅蒲唇邊露出一絲寵溺的笑意，收好扇子，斜插襟口，故意把椅子稍微靠過去些許，緩緩地說著各式的民風、人情。一來他也是蓄意討好，二來，他本是京城裏最出色的人之一，總總大小事也沒落空，因此把各種故事說得精彩十分。
直至日上中天，用膳時間已過還不曾甘休。
“公子，恕我無禮了，午膳時間已到，還請公子先去用膳吧。”身居盈月樓的掌櫃肯定是最清楚一日三餐的時刻，時辰已過還不見他吩咐上菜，便知道他那裏談興高昂一時也就錯過了，連忙上來催促。
“啊——到時間吃飯啦。”愕然從精彩紛呈的故事中回神，光抬頭看了看劍奴，見他點頭以示同意，才待說什麼，軒轅蒲已起身道，“我也忘了時辰，竟令雲弟錯過用膳時間，的確是為兄的不是。”
短短的一個上午談天，二人的關係也迅速的好了起來，光本來就極易與他人結為朋友，再加上軒轅蒲的蓄意所為，兩個人已是開始稱兄道弟了。
“蒲大哥說的是哪里話，是我纏著你說這些給我聽才錯過的。”抬眸看了看軒轅蒲疚意的淡笑，細想了片刻，把頭轉向柳無霄，“無霄，我可以請蒲大哥在此吃頓便飯嗎？”
柳無霄點頭，“既然是公子的朋友，自然應該款待一番，那我就吩咐小二上菜了。”他故意把朋友二字說得清楚些，也是提醒軒轅蒲之意，不要妄動心思。光怎會想到這層，站了起來，把蓋在身上的錦衾放到一旁，朝軒轅蒲一笑，道：
“你稍等片刻，我去找個工作狂下來吃飯。”
工作狂？他口中戲言之人莫非是——軒轅蒲心下一凜，回眸看了看柳無霄眼底的淡淡冷諷，不著聲色點頭含笑道，“好，雲弟請自便，為兄稍等片刻又何妨。”
雖然是出門在外，但是兩人一起用餐的習慣還是保留著，光知道亮這個人無論做任何事都是很認真，所以常常忘了一般的世事——比如吃飯，也就更是故意拉他一起用餐，就是擔心他又來個三餐不定時。尤其是之前進藤光胃不太好，因此對於用餐時間更是注意，亮的工作量如此多，如果因此而落下毛病就麻煩了，自然會擔心。
如往常般把亮從一堆帳本中拉了過來，邊走邊把上午的事大略說了遍，“我現在可多了個朋友，感覺好像又回到以前呢，這裏大家都對我好像很恭謹，一點意思也沒有，都是你這個什麼大莊主惹的禍。”
看著光從一開始的得意洋洋漸漸變成了細碎的抱怨，亮不由苦笑。
以前就知道光的個性喜愛熱鬧，而且身旁也是伴隨許多知己良朋，那時也曾藏著一絲醋意，為著他良朋滿天下的爽朗性格而頭疼，但是更多的是喜見他臉上神采飛揚。但是現今立於此處的卻不復那時的兩人了，而且因為種種因素，自己身旁確是少朋友，而光也是，除了尹屏外，真的是沒有一個人可稱得上為朋友，即使有心把劍奴影奴看作朋友但那二人依舊守著下人的本分。暗歎一聲，這事只能是無可奈何，現在，雖然那人心思有異，但能為光帶來歡笑，又何妨呢？自己也許久不曾看到光臉上現出這等自然輕鬆的微笑了。
亮凝眸過去，看著光眼底閃爍的螢光，語氣平和，“這還真是我的過錯了，那你想怎麼樣？”
一時也未能料到亮會這樣調侃他，光楞住，半天才吐吐舌頭，“嘖，偶爾抱怨一下又怎麼樣，我也沒說什麼嘛。”側頭看了看亮略微帶笑意的神情，恨恨地嘟著嘴別過頭，就知道亮那個要不得的愛好此刻又來了，真是的，捉弄自己就這樣的有趣嗎？
見他此刻神情，亮知道光生氣了，暗叫不好，伸手攬過他的肩，不著意的問道，“既然要請客，你可與無霄說一聲？若是等下出了糗可別怪我不提醒你。”
“嘖，你當我是你啊，怎麼會忘了交代呢，倒是你這個人一旦做起事來就什麼也顧不得，看吧，還說我呢，清晨時才說寒風淩冽，萬事要注意，自己怎的就不在意呢。不是告訴過你時不時的要用熱毛巾暖暖手的嗎，又忘了吧——”捉過放置肩上的寒意沁然的手，放在掌心緩緩揉著，自然嘴裏也不忘薄斥一番。兩個人便徐徐邊說著邊走了回去，一時光也把之前兩個人間的嗔意給忘了，亮看著他，唇邊緩緩露出一絲笑意。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0
第二十三章
月明星稀，月色雖如那夜明亮，相同的圓月，卻因地點及身旁之人的不同而有所感悟。隔著不同的時空，這輪圓月似乎也絲毫沒有改變。
亮披衣憑窗，遙望天邊隱隱月色，思緒一下遙遙飛出天際，幽幽?香傳來，更夫打梆的聲音於深夜格外清晰。
來了這裏後，與光重遇前及之後一直都很難熟睡，常常看著銅鏡上似曾相識的身影而思緒零亂。有些事情雖然無法開口，但是卻難以忘懷。人不能一直緬懷追憶那些無法回去的事情，但是心靈上承受力卻更為真實。不是刻意去做就能如願，遺忘、回避都不是他所願，但是現實卻讓人唏噓不已。
幸喜，光還在自己的身旁。或許，失去的前塵舊事也就沒有那麼後悔，只是，對於父母的歉意于這樣的深夜還是淡淡的浮現出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極重存在感，亮回頭，劍奴已是遞過一杯熱茶，想來是見他立於窗口半晌而擔心他受寒吧，微微一笑，接過，道謝。
“主人心情不好嗎？”
緩緩啜飲幾口，訝異問道，“劍為何這樣認為呢？”不過是一時夜深緬懷往事，難道自己臉上露出什麼無奈神情嗎？
“主人，那個軒轅蒲不懷好意，屬下認為還是阻止他與公子會面為好。”劍奴微蹙眉，略微停頓，回想起今日那兩人相談甚歡的場面，不由擔憂的說道。
亮微楞，抬眸靜靜望著夜空，半晌才回頭道，“不要緊的，他願來便由他，反正光在此也無事，就由他來幫忙解悶吧，我暫時也沒空陪光。”
“可是主人——”劍奴急聲，想要說什麼，亮微擺手，淡然一笑，心知劍奴在擔心什麼，背手立於一旁，唇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笑意：
“今日你也隨侍在一旁，想必對他們之間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的吧，你認為以光的性格會出什麼問題嗎？光的遲鈍可是讓我領受良久了的。”哼，那人的目的如何他怎會看不清呢，但是，即使是看得清，猜得到，但卻更瞭解光的為人，因此，這樣的無謂擔心還是免了。
但是，那人終究還是影響了自己了。元月十五稱元宵，也稱團圓日，午間用膳時他曾含笑道。團圓嗎？抬頭看著淡淡的月華。
想起了另一時空的父母，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一時的往事湧上心懷，所以才無眠，回頭一看是劍奴欲言又止的表情，微楞，擺手，讓他退下休息。
萬事有得必有失，一啄一飲，前事已定。
也罷，暫時就這樣吧。
現在他只要好好的把手頭上的工作儘快做完，才能抽出時間來陪光遊玩，唉——其實他也想出門遊玩啊。
也許是光所開的方子起了作用，或許是其他另外的原因，那日救起的那人，第二日已經很是神清氣爽的躺在床上迎接他們二人的到來。
“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神智清晰，自然也不會如那夜般把光當作是女子，在床榻上微微點頭，掙扎著坐起來行了個禮，輕喘息片刻，又道，“在下是池弦語，不知兩位尊姓。”
“我是雲光。”冷哼一聲，看來還未從那夜的“打擊”中回復過來，亮無奈的搖頭，一旁的劍奴也含笑看著光略微彆扭的俏容，一時好笑但也不便為仍一頭霧水中莫名惹來敵意的池弦語解惑，見亮只是斜倚在門邊淡淡看著他們並無開口的的興致，於是代為開口問道：
“池公子可是雨江樓之人，這把清漣可是公子所配之物。”把那日光揀到的劍遞過去。
寂靜——之後依舊是寂靜。
光也覺得他的沉寂似乎太過久了，好奇心湧起，暫且把那夜的不快丟於腦後，走了過來道，“我們猜錯了你的來歷嗎？”說著眼睛不覺瞄了瞄亮，見他仍如平日般淡然的神情，才又注視起面前神色黯然的池弦語。
再次聽到提問，池弦語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凝視清漣劍的目光收回，黯然點頭，“我的確是雨江樓的人，這把清漣也確是池某所配之物——”略微停了片刻，張嘴想要再說什麼，嚅嚅半晌後，還是沒有開口。
見他這副模樣，亮眉一蹙，和劍奴影奴交換了個眼神。由此看來，雨江樓的確是出了問題，而這問題恐怕也跟眼前這個身受重傷的池弦語有關了。
還不待兩人開口，池弦語已經坐了起來，接過清漣配於腰際，抬手行了個禮，道，“多謝幾位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不敢言謝，但在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惟有來生結草銜環以報，告辭了。”言罷，掙扎著準備走下床。
看著他吃力的模樣，光連忙沖上前接過他欲墜的身子。
“你是病人?，稍微有點病人的自覺啦，這個樣子還能去哪里？還不給我乖乖的躺下養病。”眉一揚，光沒帶好氣的斥道，一向都是自己被人當作病人看待，此刻還不拉上同伴？
“你不是不便久留，而是不得不離開。”亮倚在門邊淡然開口，冰綠的眸子閃過一絲清亮，深不可測。
光一楞，啊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亮難道猜到了什麼嗎？
“公子言重了，我並無此意。”池弦語一陣心虛，連忙低下頭。
聽到這裏，光一呆，也明瞭他此刻求去的真正含義，不由沉下臉來，“你當我是什麼人，要麼就罷手，要麼徹底了卻事情，我若因為擔心你會為我們帶來麻煩，那時又何必救你呢。你少自作主張，病人就該做病人該做的事情！”
如果雨江樓真的出事，而且若眼前之人與那一連串的變故有關，那麼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與他扯上任何的關係，免得趟這不明不白的渾水。但是既然當初已經決定了要救人，自然就不會把人單單救醒便罷，就他對光的個性瞭解，不把事情真正解決是不得安心的。
不過，亮的冷眸微閃，若事情的真相沒有得到大白前，或說此人沒有令自己有動手相助之處，那自己也不會出手，最多旁觀罷了。
“我——”光不耐的擺手打斷他的欲語還休，“不必多說了，反正我叫你留下就得留下，你的事情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強人所難，但是無論如何，總歸是我救你一命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這點總沒錯吧。”
池弦語一呆，點頭，未能明白他此刻的意思。
“古人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也，不知我這救命之恩你當如何呢？”光突然回頭一笑，倚在一旁笑嘻嘻問道。
“公子若有何吩咐，池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光點點頭，瞥了一眼不語立於一旁的亮，見他神色沒有絲毫的改變才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既然是我救了你一命，那你可就乖乖的留下吧——嗯——”語音故意略微拖延，似笑非笑的看著池弦語不甚安然的蒼白臉色。
“然後就當我的小廝，陪我到處遊玩吧。”走過去，笑得怡然自得。
池弦語望著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毅然道，“承蒙公子不棄，既然如此吩咐，在下自當從命，以後定然陪伴公子身旁。”
光眸中光彩閃亮，定神看了他片刻，坐在床沿，伸手招來劍奴略微低聲吩咐幾句，然後轉身在池弦語腕上探脈，半天後似笑非笑看著他道，“你就這樣把自己賣給了我啊？真是不小心啊——”
池弦語定定的看著光，一時分辨不清他語氣中的真正含義，正苦思時，光又開口，“你的身子還很虛，雖然我為你開了藥方，不過，若加上針灸效果會更好。”輕歎一聲，”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我也只能為你做到這等地步了，此後可只能看你自己怎麼對待自己了。”
言罷，劍奴已經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個小木箱，打開放到光的身旁，光側頭看了看池弦語黯然的神情，略微搖頭，抽出幾根銀針，看了半天，略微遲疑著，這針怎麼比他在書上看到的要長些許的呢？嗯？第一次的人體實驗——希望可以成功吧。
嘴微呡，神色一斂，指間銀光閃現，手快速的紮下——
“啊——”一聲慘叫頓時從不大的雅室傳出。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0
[發帖際遇]:
冥日請朋友們喝酒, 用了現金6Ds幣.
第二十四章
“咦——我紮得太深了嗎？”光愕然問道，連忙把銀針拔了出來，低聲嘀咕道：“果然這個針刺和開方不同呢，下次還是先找動物做實驗好了。”
聞他低語，池弦語冷汗淳淳而下。他是不是把被某人當作了實驗用的小動物了？
“咳，公子，那我去廚房?池公子熬藥，你針炙後那藥也該熬好了。”言罷劍奴匆匆走出房門，而影奴也立於亮之身後，隨時準備出發的模樣。
“既然無事（？）那我也該工作去了。”目光在那兩個人身上一一掠過，微笑道，“光，你曾答允我的事可不許忘了。”
光仍低著頭，不甚在意的點了點，思緒依舊停留在眼前的銀針上，亮皺眉，但也清楚有劍奴隨侍在旁必定會加以提點，心下倒也不會太大擔憂。隨即?眼未?頭的看了看一臉冷汗的池弦語，嘴角微微上揚，半晌才送出一句語味盈然的話：“請多多保重。”（汗——亮，你就這樣把某人丟給了光用作實驗的小白鼠啊？）
見一旁圍觀的人都急急散去，池弦語再也忍不住，急聲道：“恩公，你下針的穴道並沒有錯，力道及手法也沒什?可挑剔的地方，只是，請你另一隻手可否不要一直掐著我啊，真的很疼啊——”
聞他此言，光一怔，連忙低頭，自己的另一隻手果然死死的掐著池弦語的手腕，力度極大，都已經掐出青印了。難怪池弦語在猛然被人那樣用力一掐的時候會發出這樣的慘叫聲。
慌忙鬆開手，“你幹嘛不早說啊！”丟臉死了——
池弦語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他發出的那聲慘叫不是一個提醒嗎？而且也未曾想到那三人卻故意不加提點，只是匆匆離開，看來定然是——側耳細聽，果不期然，門外傳來陣陣的悶笑聲，無奈的暗歎。
正待說些什?，?眸，看著光臉上淡淡的緋色和微嘟起的嘴，這人，真是個單純的人，罷了，心中一柔，眼瞼下垂，掩去眸裏異樣的色彩。
看來這實驗的小白鼠還真的非自己莫屬。也罷，雖然一時的緊張而讓眼前這“大夫”出了點小錯，但是從他的下針的方法和力度來看，一點也不像是個初手。若有人在旁稍微提點，定然對他有所幫助。
所謂的滴水之恩，就如此相報吧。
當下心思已定，池弦語頓覺心境平復許多，?頭溫和一笑，“恩公請放開心懷，不必緊張，盡力施針，心神靜，下針才能平穩，勁輕力重。”
光訝異的望過去，“你懂醫術？”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份肯定。
“略曉一二。”
呆呆的看著眼前微笑的人，光更覺不好意思，之前自己豈不是班前弄斧了?？
“若恩公不棄，在下願?你指點一二。”半晌見他無語，臉上是一片的悵然，不由出聲道。實是不忍見他如此?難。
深吸口氣，光轉過身來，一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如有不妥處還請你多多包涵。”眉微蹙，又笑道，“不過，你可否直接叫我的名字呢？這恩公前恩公後的，我聽著實在是彆扭啊。我的名字是雲光。”
池弦語一怔，望向他。
半晌，含笑點頭，“是的，雲公子。”或許，在他身旁，真的可以前塵盡忘——那些他不想忘卻不得不忘的往事。這樣，也算是某種解脫了吧。
於是當劍奴捧著兩碗剛熬好的藥進來時，那兩個人相談正歡，唇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走過去道：“公子，藥來了。”
光回頭，微點，伸手拿過一碗，湊到鼻前聞了一下，眉皺皺，似乎?那苦澀的感覺而不滿，伸手遞過給池弦語，“?，趁熱喝吧。”站起來，還不曾說什?，劍奴已把另一碗藥端至他眼前，“公子，請喝藥。”
“是——”撇撇嘴，仰頭灌下，順手把碗遞回去。而此刻池弦語也剛好把藥喝完了，見他苦著臉喝另一碗藥，心下一怔，“雲公子也身體欠恙？”?眸細細看著他的臉片刻，但也不敢莽撞伸手去替他把脈，隱隱只覺他膚色過於蒼白，眉宇間隱著道淡淡的青痕，身體應是羸弱，心下一憐。
光擺手，不甚在意的笑著，“沒事沒事，都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我哪里就那?虛弱啦。”
聞他此語，劍奴忍不住，低頭苦笑。池弦語也是一怔，無奈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擾——”語音略停，似乎想到什?，語氣一轉，“在下也有點疲倦了，多謝雲公子施力相救，大恩不敢言謝。”
光微皺眉，又是道謝，這裏的人怎?這樣多禮了啊，略有不悅，但也聽到方才他說開始疲倦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劍奴，我們回去吧。”說完，緩步離開。
因光曾答允亮會好好休息幾日，因此，那日後，柳無霄便吩咐了樓內的人不得放任何人進去驚擾他的休養，雖然宣王爺軒轅蒲也借探病的名義來訪幾次，但是都被一句“公子需要靜養休息”而打發了開去。雖知那人是故意所?，看著他眼底的淡然揶揄便知，但是那日暢談際也看出雲光的確是需要靜養，因此也不得不按捺下那份悸動的心思。
冷月下，深霄佇立，長歎而息，這般患得患失無限無盡的感情，他可有明曉的一日呢？
有些事，一旦發生了，便是刻骨銘心。
由不得你願意不願意，也由不得你去控制。
“我要和絃語出門遊玩。”室內，是一片肅靜的氣息，至從光沖到亮的面前丟下這樣的一句話後。經過幾日的休養，光很確定的說自己已經沒事了，所以不願在窩在房間內等著發黴——看著眼前靜立不語的人，池弦語不由想起了方才還在他房間和自己談天說笑的人冷不防丟下的一句話。苦笑，他果然是個再單純不過的人了，這般輕易的想到什?就馬上要去做什?呢。
光的性子本來好動，這幾日一直“被迫”休息，心中早就鬱悶不已，但也知道若身體沒有得到一定的休養，亮定不放心，所以倒也還安分。不過，時間略長些就現出本性了，一直嚷著要出門，而池弦語的傷雖嚴重，但也不過是因心病才一直拖到那種地步，因此，那些皮肉外傷傷寒什?的在幾日的調理下也恢復了大半，便聽從那日光的戲言，一直守護於他身旁。說是跟班小廝卻也不過是半個玩伴兼半個師父，光這段時間都纏著他學習著醫學上的知識，直至今日見天色清朗才興致大發的拉起他沖進書房內找亮要求出遊。
亮從案前微微?頭，看著光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向往，輕輕一歎，斂去眉眼間的利銳，淡淡的笑如輕柔的風拂過，淡漠中顯出一絲的溫柔，“你確定今日要出門嗎？”
“對，今天天氣這?好，再不出去玩玩我就要發黴啦。”難得亮沒有出言反對，光連忙大力慫恿著，徐徐?眸望著池弦語，片刻，點頭，“我知道了，影，你就隨他們去吧。”光立即眉開眼笑，見他神情，亮不由搖頭，語音一頓，轉頭看著影奴吩咐道，“不過，不許隨著他的性子而任性，萬事請你多加小心。”
“喂，喂，我就那?信不過嗎！！”光皺眉，不滿的道。
亮歎氣，唇邊是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既然要出門，你可得聽影的話，不然就沒有下次了，懂嗎？”
“囉嗦的人。”皺皺眉，光嘀咕了幾句，待要說幾句什?辨白，但是更怕亮更加的囉嗦，連忙拉起池弦語的手往外跑，回頭得意洋洋的笑道：“才懶得管你呢，我出去啦。”
遙望山色，日映晴林，??千條紅霧繞；風生陰壑，飄飄萬道彩雲飛；澗水有情，曲曲彎彎多繞顧；峰巒不斷，重重??自周回。
深吸一口氣，站在廟宇的門檻前，光靜靜的倚著，“果然不出來的話，就無法欣賞到這樣美麗的景色呢，古人所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點也沒錯。”立在山峰之巔的地方，不必俯身，就可以看到那一望無際的遠山近色，雪林，綠水，淡霧，薄雲，無一不是分外多嬌。
“可惜——亮不在——”低低的歎息，漸漸落在清風中，緩緩散開了。
見他神情，池弦語不由一怔，也不知如何開言才是，雖然相處的日子不久，但也清楚那二人間的感情。雖清楚，卻也無法插手啊——
光?頭，悠悠一笑，“走吧，我們進去玩玩。”說罷，率先走進山門，隨侍的影奴連忙跟了上去，池弦語愕然，不過瞬間卻也明瞭，雲光，雖然會失落，會悵然，但是更是個清澈純粹的人，所以，才會令自己安心的跟在他的身旁。
對於曾落暗黑之地的自己來說，他分明就是一道光，一個最最溫和最最溫柔的存在——
作者:
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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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0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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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二月如霜，即使是陽光燦爛的日子，風裏傳來的氣息仍泛著絲絲寒意。
提筆在帳本上寫了幾個字，思索片刻，慢慢合上，暗籲了口氣，終於又搞定一本了。莊子大了，事情也就越來越多，果然任何事都有其兩面性啊。
伸手拿起案前冒著熱氣的茶，微微抿一口，不論是劍奴或是影奴都很細心，所以他手邊永遠有杯恰到好處的熱茶。亮站起來，略微活動了下，轉頭，看著劍奴，淡然一笑，“你有什麼話就直接點對我說吧，對我不必太客氣的，畢竟你也清楚我與這裏的人不太相同，而且我也不是你們以前所熟悉的那個人。”
劍奴一愣，躊躇片刻，歎了口氣，躬身道：“回稟主人，屬下有件事自知逾越，但是卻不得不稟報主人。那日解圍的何家三兄妹還不曾離開，一直都流連在樓內。”
這樣有什麼問題嗎？盈月樓本來就是做開門生意的，但是平白無故的，劍奴怎麼提起那三人呢？莫非那日的事是另有蹊蹺？想至此，亮不由得皺起了眉。劍奴見他神情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事，連忙開言，“主人莫要擔憂，屬下擔心的事不在此——因為何家與楚家世代交好，而兩家小姐更是手帕之交，因此屬下才略有擔心。”
楚家？
咬咬唇，還是低聲說了出來，“楚家與主人是姨表親戚，雖然姨夫人與姨老爺都在三年前過世了，但目前當家的表小姐楚青蔻就是主人的未過門的妻子。”
什麼！！！亮不由臉色一變，胸口仿佛被人重擊，聯手中杯子也微微顫抖，半晌，才略微定神，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顫抖的指尖，蒼白的淩亂思緒。
幾經流年暗轉，隔著漫長遙遠的時空，還是有些事無可奈何——
“葉劍奴，此事不准告訴光。”第一次，他對劍奴用了全稱，也是他下的第一個命令。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絕對不會放手，即使是身份上的改變而帶來許多與以往不同的麻煩。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就是永遠。所以在事情沒有得到明朗之前，不希望那個單純無比的人為此擔心，雖然或許可以通過此事而略微看到他的心，但是最終的最終——還是不忍。
而且他沒有記錯，如果他這個未過門的妻子和他之間有什麼感情的話，得知“他”幾乎瀕臨死亡時又怎不會前來探望呢？或派人前來探望呢？于情於理都不合。
劍奴點頭，苦笑著道，“其實，表小姐很——不喜主人，所以婚約之事應該容易解除。”略微停頓了下，小心的斟酌了個詞才開口，但是從他語氣中也可聽出其中以前定然有某種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有點好奇，不過，似乎此刻並不好提起。
回頭本想拿杯子的，卻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心?那平靜了。
他的身邊不是只有一個人，所以，一切都沒有關係，那時被留下，被遺棄（？）的痛苦不會再次重演。所以，他只要握緊手中的人，只要好好保護自己，保護那個最重要的人，就已經足夠了。
緩緩走到窗邊，燦爛的光線已經淡了下去，不知什麼時候細細的雨絲飄散於天地，帶來一片的寒意，迷朦如霧的雨絲中，淡淡現出一張燦爛的笑臉。光——亮低低喚了聲，歎口氣，“不知道那傢伙帶了傘沒有呢？”
真是叫人擔心的傢伙。
“池公子和影奴都跟在身旁，我想公子會無恙的。”心知他的擔心，劍奴開口安慰著。
“但願如此——”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流轉不去，壓得有點的沉悶，像是誰的淺吟低歎。
滿天風雨似乎更大了，密密的雨絲如未能斷線的珠子從簷前斜飄而過，寒風拂面，撲了一身的霧氣。“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輕輕擦去臉頰上的水氣，光看著無盡的雨霧發出一聲感歎。
一時的貪玩，廟宇的莊嚴氣氛和光有點格格不入，所以欣賞完那肅穆的神像，光立即拉著弦語落跑，美其名曰欣賞山色實際上卻是因好動而呆不下那種肅穆氣氛中。雖然不太相信神佛什麼的，但是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也確實詭異，有點無奈。
因為影奴一直都在旁邊照顧自己，雖然知道那是他職責，但是偶爾還是有點不自在的，畢竟以前都是比較自由。歎了口氣，望著漫天的雨絲光不覺抖了下，為自己瞞著影奴而和絃語偷溜出來而有點悔意了。
現在下著大雨，他一定會擔心的。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而把他們困在了這個山間小亭上，暫時是不用擔心淋雨的問題，但是，他人的擔心卻不得不開始考慮了，或許自己也太任性了點吧……
想著，不由得把視線望向雨簾中——
雨簾中突然跑過來一個身影，腳跟泛起點點的水花上下跳動著，細細碎碎的喘息聲緩緩傳來，裙子的後擺因為一路的小跑而沾上了不少的褐黃泥色。或許是太過於專注腳下的路，那女子始終低著頭，直到跑入亭子裏後才發現目光處多了雙黑色履靴，一時手忙腳亂，已撞了上來。
出於自然反應，光連忙伸手扶起她，“姑娘，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溫婉的聲音裏更多是不知所措，連頭也是低垂著。目光觸及到那白色的錦服上被自己手上泥色所沾，更是尷尬非常。
隨著她目光看去，確定她無事後，光鬆開了手，搖頭笑道，“沒有關係，只是，姑娘你沒事吧？”
“有勞公子掛心，小女子失禮了。”
緩緩退開幾步，微微一福，那女子抬起頭道謝，四目相接，明顯的一怔。黑眸如寒星一閃，掠過一絲的愕然，在觸及那茫然湖水綠眸時連忙低首，再次退開幾步。
知道這裏男女規範森嚴，於是光也不在意她的一退再退，雖是好奇她方才看到自己時所顯露的驚訝，但後來聽她口氣中的淡淡疏遠，以為那是自己一時錯覺罷了。微微點頭，也走到了亭子的另一邊和絃語一起站著，靜靜的看著開始稀落的雨絲。弦語微皺眉，注意到那女子雖低著頭，實際眸光卻不斷的望向他們這邊。
見雨絲也開始稀疏，朝光一笑，溫和道，“公子，這雨也差不多停了，我想影奴也在山上找我們找得心急，不如回去吧。”
光點頭，正待離開，目光轉至一旁的油傘時卻又停了下來，思索片刻，拿起傘走向那女子。
“姑娘，這傘給你。”
“這——公子若把傘給了我，你又怎麼辦？”女子站直身子，深邃黑眸泛起一陣漣漪，語氣平淡依舊，唇邊卻現出一抹淡淡的羞澀。
“些許小雨不礙事，我看這雨也小了很多，天色不早了，姑娘還是儘快回家吧，就此告辭了。”抬頭看了看遠方陰雲徐徐滾來，連忙把傘往她手裏一塞，拉起弦語就往山上跑，恐怕自己再不出現影奴可就擔心極了。
而，那個最擔心自己的人是亮——
他只顧擔憂影奴，傘放下就連忙離開，所以也沒有回頭，若光回頭看一眼，定會大吃一驚，那女子握傘的手微微顫抖，眸光溫柔的一直望著他遠離的身影，嘴唇微動，仔細去聽的話，是反復的一句：“雲光嗎？你果然是個如此溫柔的人——”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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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冬季的雨微冷，陽光的出現也少有溫和，然而透露薄寒的雨絲還是於暮色中漸漸停息了。亮站在窗沿，望著手中嫋嫋霧氣的綠茶，輕歎口氣。
“主人莫要心憂，時辰不早了，我想公子他們也應回來了。”看著劍奴眼底的關心，亮微微點頭，臉上略微顯出一絲緋色。他也知道自己是過於擔憂了，但是，還是無法安心下來，本來平日裏三個時辰就能完成的事情在他心不在焉的狀態下竟拉長至五個時辰，遙望天色，雨後四處是灰濛濛的一片，仿佛連心情也凍結了般。
驀然，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正好奇之際，門“砰——”的被狠狠推開，走進來一位身著鵝黃色絲帛的女子，被雨水打濕的發絲貼在耳際而顯得有點的狼狽，臉色微微發白，但是漆黑如星的眼睛竟掠出如冰般的寒意。
突見一人闖入，室內的二人還未曾反應過來，那女子冷笑一聲，旁如無人般走到亮的面前，挑眉，語意冰冷，“許久不見，原來你還活著啊。”
亮望著她，是誰？眼生得很，但聽她口吻，似乎和自己——不，和葉晟亮有過節，一時不解，但見她來意不善惟有蹙眉不言不語，身旁的劍奴連忙行了個禮，“劍奴見過表小姐。”
表小姐？那她就是楚青蔻，葉晟亮的未婚妻？那她此刻出現的目的是？心裏幾個念頭轉過，亮表面仍不動聲色地回望著。
“主人，屬下攔不住表小姐，請恕罪。”亮才要應聲，急匆匆趕來的柳無霄走了進來，抬手行禮，略帶無奈的立於一旁看著滿臉不屑的楚青蔻。微點頭，雖不太明白卻也瞭解到這楚青蔻必是個很特別的女子，既然她身份如此特殊柳無霄攔不下她闖入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只是心裏好奇她為何前來？亮擺手，示意並無大礙，柳無霄苦笑著退了出去並順手掩上房門。
“有勞掛心。”對她明眸中的寒意，亮淡淡應道。
青蔻冷眼瞪著亮半晌，神情略帶複雜，正待開口說什麼，門“碰——”的一聲又被推開，她靜靜的看著走過來的兩個身影。
“出門時明明是好好的，偏又下雨了，還好弦語多帶了把傘，不然就要淋雨了——”光邊抱怨著邊拍打著衣上的雨絲走了進來，抬頭想要向亮稍微抱怨一下，卻看到立於一旁含笑望著自己的女子，啞然，“姑娘——你怎會在此？”
“之前贈傘之舉小女子還未曾親口向公子道謝，小女子楚青蔻，多謝雲公子了。”青蔻轉身向他微一福，神情自然，似乎一點也沒有意外他會出現在此，一雙明亮的水眸是淡淡的含羞帶怯。
“呃——楚姑娘客氣了。”光連忙還了一禮。心底仍思忖著，這個女孩到底是誰呢？怎麼會站在此處，雖然盈月樓是客棧，但這裏畢竟還是屬於私人空間，她與亮之間是什麼關係呢？而且也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帶著幾分疑惑站到一邊靜立著。
“你之前的那副閻王臉我也懶得理，過去的是是非非我更是不與你計較，反正你心裏就只有一個夕秋，所以雲光，我要定了！”緩緩退開一步，青蔻轉眸冷冷的看著亮，眼底結成一片霜冰。
敵意明顯，而語音更是執著。
此話一出，滿室愕然。
光張口想要說什麼，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惟有轉過頭看著亮，這個女孩好像和亮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但對自己卻又——到底她是誰呢？
亮臉色依舊沒有變，冷然望著楚青蔻，淡淡說，“你要做的事與我無關，但對於光，只要不傷害到他，隨你做什麼事，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哼，好大口氣，真不知你的話說給誰聽!”
“劍奴，帶客人回房休息。”言下意是送客。
“哦，那就多謝盛情了。”
舉步欲離，眸微轉，抬手，看了看手中依舊滴著水珠的傘，黑眸閃過一絲的溫和，轉身向光微微一福，目光流露幾絲嬌羞，“素聞香山冬景勘稱一絕，雲公子，明日可願陪我一遊？”
“呃——”光望著她，楞了半晌，側頭看了看亮，亮的臉色平常，只是微微點頭，眸光閃過一絲熒彩，心下明瞭，點頭，“既然姑娘相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日清晨在此等候姑娘。”
青蔻微笑，點頭，不再多言，讓劍奴領路回房去了。
“表小姐，你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走在長長的過廊中，劍奴突然回頭問道。
“劍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青蔻眉一蹙，冷笑道，“你也太護著他了吧，反正於他眼裏心裏就只有一個夕秋而已，況且之前他的所作所為你又不是不知道——與其悲劇重演——”話音至此停頓，沉默了片刻，望向院中扶疏的目光略顯惆悵，“那樣的話，我——不如把雲光讓給我，至少我不會傷害他。”
劍奴聞言，沉默半晌，默默領路到房間門口，推門，抬頭，深吸一口氣，“逝者以已，來者可追，主人這次是認真的，表小姐，你可否……”
青蔻眉微挑，冷冷打斷劍奴的話，“他是認真的？象他那樣狂妄自大的人也會嗎？如果他真的會認真，那時夕秋又怎麼會——哼——”眼底慢慢湧起一股痛楚，看著劍奴欲言又止，歎息一聲，“劍奴，難道我——就不能是認真的嗎？”
緩緩的把門關上。
房內是一片的肅靜，因光在外面稍微淋了些雨，因此亮吩咐小二連忙送上熱水為他洗去一身的濕氣，而弦語也聽出他們之間的芥蒂心知自己在此多有不便，於是也借詞退回房間休息，於是當劍奴回去時房間內只有亮與影奴二人靜靜的或坐或立，如他未離開之前的模樣。空寂的房間裏帶著一種茫然的味道。
時間漸漸流逝，夜深了。
“我想知道，夕秋是誰。”
坐在一旁的臥榻上，朝光的手裏塞過去一杯仍冒熱氣的薑茶，亮淡淡的問道。
夕秋，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因為當初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醒來，問這裏是哪里的時候，一雙閃著複雜莫名的眼睛望著他半晌後，第一句問他的是，“還記得夕秋嗎？”然後，看著他搖頭，慢慢的對談中相信了他的來歷，那時那個問他的人就是尹屏。
所以，亮知道，夕秋這個人在以前或說在另一個葉晟亮的生命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
“夕秋公子是——”劍奴一怔，雖知亮夜裏把他們二人叫到房間內定是有事，但一時還不曾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問道。默然片刻後見影奴把頭漸漸低下，只有遲疑的開口，飄忽的聲音接近呢喃，視線在不大的空間裏遊移著，和影奴的目光一接觸又連忙飛快的各自黯淡下去，眼眸微潤，略顯悲哀。
望著他為難的樣子，光拉了拉亮的衣袖，微微搖頭，亮皺眉，冰色的眸子在他們身上掠過，聲音悠然，“既然如此，我就不問了。”
“不，主人請恕罪，並非我等故意隱瞞，只是屬下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夕秋公子他是——他是主人以前的——”劍奴影奴二人連忙跪下，眼睛裏現出一絲的黯然，但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是。見他們此舉，光還不待亮開口已是坐起身來，焦急的道，“你們這是幹什麼，亮又沒說怪你們，快站起來啊，不要跪啦。”言罷又伸手拉向劍奴示意他們二人站起來。
“或許，這事該由我來對你們說更好吧。”這時，門口一把熟悉的慵懶聲音淡淡的傳來，光亮二人訝異的抬眸，對上一雙含著淡淡倦意的明眸。
“尹屏——你怎麼來了！”光失聲叫道。
“兩位，許久不見了。”懶洋洋的聲音一點也沒改變，尹屏不置可否，嘴唇含著一抹優雅笑意，清明的眸子溫和的望著他們，當眸光移到跪立一旁的劍奴影奴二人時飛快的掠過一絲的苦澀，又回復了平常的笑謔灑脫，腳步卻沒有絲毫的停滯，緩緩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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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0
第二十七章
“對你們來說，或許這只是個故事而已，但對我來說，卻不僅僅是一個故事。”尹屏拿著劍奴剛為他斟滿的茶杯，望著嫋嫋的霧氣，微不可聞的歎息。
“我自己的事姑且不論，只記得我第一次見到葉的時候，夕秋就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淡淡的開口，聲音裏是一片的清冷，仿佛只是在訴說一個故事而已，抬眼望瞭望亮，一笑，“為免誤會，我姑且把他稱為葉而你是亮。”
亮眉一蹙，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隨你。”這個傢伙，真是到何時也絕不會忘揶揄人，但是——
“最初，夕秋不過是買回來的小廝，或許是緣分，或許是命運吧，由第一眼的時候，葉就愛上了他。那年，葉七歲，夕秋五歲。隨後，葉把夕秋一直帶在身邊，名義上是小廝，但我們都清楚他們之間的情感。我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夕秋也愛上了葉，只是，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光憑情感就能夠的，尤其是愛。自少葉就作為一莊之主而被培養成長，上位者有其不得不承擔的責任，有其一定需盡之義務，因此——”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亮冷星般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的情感，悠然從案上取起杯子，抿一口，方淡淡開言，“然後呢？我想事情並不僅僅如是吧。”
光愕然望過去一眼，正待開口，忽又想起亮現今的身份，沉默不言了。
尹屏眼中微露痛苦，低歎一聲，“你果真厲害。”略微停頓片刻，再度開口，“作為一莊之主，葉可謂是成功的，他有勇有謀，在必要時也夠冷酷無情，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和夕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夕秋雖說一直陪在他身旁，但是兩人的性情卻恰巧相反，夕秋性情恬淡，生來孤苦，心卻清貴，看似溫柔隨和的個性但骨子裏蘊於一份自卑。而葉一生任性，萬事隨性妄為，為人自傲狂達剛愎自負，因此二人間一直摩擦不斷。如果，如果，葉懂得如何去愛人便好了，可惜——世上並無如果這東西。即便兩個人都存那份相同的情感，也認定的各自的歸宿，但是，葉有他的追求，他希望成為天下第一，他有那份雄心更有那份能力，夕秋縱然不喜也從不勉強過他，唯一勉強的卻是自己，現在我回想來，常常心想如果那時夕秋能把自己真實的心聲告訴葉或許他們之間也不至於走到那一步。一生中，每個人都有其執著之事，有著他所要做的事，旁人無法下結論那到底是對抑或是錯，他們之間道不同，儘管情真卻也不得不傷害對方。況且葉原本就是個任性之人，從未想到過其他人的心情，自己想要什麼就去拿，要做什麼就去做，加上他心高氣傲，為人狂妄自負，做事更是自我，有時，也會做些冷酷殺戮無辜之事，要成為天下第一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由此，與夕秋之間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再深厚的情感在現實的面前也蒼白無力。所以，後來，夕秋走了——”
“走了？那——”光皺眉，低聲問，“葉就不再尋他嗎？”如此相愛的兩人，因個性而分隔一方，想來就令人感歎。
尹屏輕歎一聲，“夕秋已死，是在三年前的某個冬日。”眼中掩不去一陣傷痛，沉默半晌才道，“我尤記得那時是一個寒冷的冬日，葉與夕秋又因某事而吵了一架，於是，第二日，葉便拂袖離開。我以為那和以往的每次一樣，等葉辦事回來他們又會和好如初，至少，表面上的如初。但是，五日後我接到莊內傳來的資訊，夕秋死於湖中。”
“難道，夕秋竟是自盡的！！”光瞪大了眼睛，為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大驚。平白無故的，怎的有人在寒冬臘月裏到湖邊呢？
“逝者以已，留下的不過是我們的徒勞猜測罷了。”尹屏唇邊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意，“此後，葉仿如瘋了，或許，在夕秋逝去的那刻他便已死去，活在世上的不過是他的肉體罷了。我仍記得他得知夕秋過世時，在路上不眠不休賓士了三日，累死了五匹馬趕回莊內，然後抱著夕秋的屍體關在房內整整四日，才出門叫人下葬。”
“此後，他性情更是大變，喜怒無常，動輒怒意橫飛，往往因此而傷害眾人。至於青蔻她是與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干係，而對所有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才對葉泯生恨意。夕秋，是青蔻的初戀。”簡單的略提幾句，把事情做了個總結，因為方才劍奴已把青蔻來臨之事告知，因此也順便把她的“恨意”提了出來。
“這樣的話，她恨——”略微頓了頓，才又道，“她恨葉這我可以理解，畢竟他們之間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憶起方才尹屏所言，眼神一瞬黯了下去，“可是，為什麼楚姑娘又會對我——”說著，瞥了一眼亮，沉默不言。
“或許，她把你當成了夕秋吧。”望著光疑惑的臉，亮淡淡的開口。
“這樣嗎？”尹屏看著光臉上所不知不覺流露的憐憫，心覺訝然，還不及思量，光已是站了起來道，“這樣的話，楚姑娘一定很痛苦吧。”
痛苦嗎？思及青蔻的心情，不由隱隱作痛，對於熟悉緣由的自己與根本無法釋懷的人，到底誰會更痛苦呢？想到這裏忍不住輕輕歎了聲，但表情仍是淡淡的微笑。光怔怔看著尹屏，然後走了過去，輕輕抱著他，尹屏大驚，目現訝異，抬眸望向亮，而亮僅是皺了皺眉，並無不悅。
“尹屏，對不起，你一定很喜歡葉吧。”
尹屏劇震，那份他以為一直被埋藏的，無人得知的感情怎麼竟然被眼前這感情最遲鈍之人察覺呢？一時脫口，“你如何得知？”
光緩緩抬起頭來，雙眸是一片的黯然，“因為尹屏笑得很難看，所以我想你一定很喜歡葉，所以，現在才那麼難過，如果不想笑的話，不要勉強自己，雖然我們和你真正相處的時光並不長，但是，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
“——”尹屏不由苦笑，不知自己該興幸還是該吐血，正待開口，目光卻不自覺看著那雙清澈的澄靜的綠眸，半晌，明眸閃過一絲異樣光芒，“雖然葉是個可恨可惡的混蛋，但是，我喜歡他。”
原以為今生不可能說出口的話，原以為會成為一輩子的秘密，原來說出口竟是這般輕易。
悠悠思緒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後的那次相見，“屏，以後就拜託你了，我真的累了——”聲音漸漸的低落，那個該死的混球！早就知道以那個什麼賀蘭四煞亂七八糟的功夫怎可輕易把他傷成那樣，原來他只是累了，只是再也無法停留在沒有了夕秋的人生中——
“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真的。”把埋在他懷裏的頭輕抬，聲音裏是平靜無波的，眼睛卻瞄向一直望著他們臉色不變但眼神卻越來越陰暗的人，心下連連偷笑。
“我若沒記錯，那時曾吩咐你留在莊內代處理日常事務的。”亮突然淡淡的道，知他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更不想看到光仍靠在尹屏的身上。
尹屏回望過去，非常非常非常平靜的答，“那又不是我的莊子，關我什麼事。”光一呆，半晌才道：“可是你不是已經答應了亮了嗎？”心中更是不安，深恐他此次前來就是換亮回去，他可不願又呆在那個無聊的莊子裏，況且，楚青蔻的事也還未得到解決。
一旁的劍奴影奴悶笑著，遞過一杯熱茶，“公子莫要憂心，尹主管他與你說笑罷了。”
接過茶，正忐忑之際，亮一眼瞪過去，尹屏無辜的笑笑，向來不離身的摺扇又掏了出來，“所謂上位者，知人善用，算無不漏，信人不疑，又何必事事親力親為把自己搞得那般辛苦呢。莊內有大小總管不下十人，每位都可獨當一面，我又何須賠上自己的心力呢。”
亮冷笑一聲，“怎麼與我之前聽到的版本不相同呢，是誰對我說，掌權者必須事無大小居躬身親為，才能安撫眾人的心，上下一心方可永保基業。”若當初沒他的這番話，這段時間來他又何必做得這般辛苦呢，想來就帶氣。
尹屏似笑非笑，“如那時我不這樣說，你能撐下來麼？”
——
亮默然無言，最初的時候，若非是借助那既繁瑣又費精力的大小事件來令自己不斷勞累，恐怕早已撐不下去了，即使如此，每當午夜夢回之際仍心如刀割，那時的失去，恐已成為自己一生的夢魘。光抬眸看著他，亦是傷感，不由伸手握了過去。
掌心的溫暖徐徐傳來，亮微怔，然後似明瞭，反手緊緊握過去，即使過去那般痛苦，依舊，無悔。
靜靜凝望了他半天，才悠悠問道，“既是如此，為何後來你竟一字不提呢？”光來到落月山莊的日子也不短，而又發生了那樣的事件，想必以尹屏的才智不難想到自己當初失神的緣由，況且自己也曾親口向他述說過，但他卻隻字不提。
尹屏回以一個最無辜最單純的笑容，“我忘了。”
真真氣結！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1
第二十八章
冷月寂無聲，一院梅香如夢般溶溶瀉了進來，尹屏站立窗臺前，伸了個懶腰，“好香的花，無霄倒會享受，對了，吩咐廚房，明日送點梅花餅過來，這麼香的花不嘗嘗倒可惜了。”
影奴連忙應了聲。
——
這個人在岔開話題嗎？
“尹屏，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嘛，怎麼能就這樣出來了呢，你到底是出來幹嘛的？”光嘟著嘴，也看出他方才竟是逗自己玩，不由得暗生悶氣，怎麼遇到的竟是一個兩個都愛戲弄人的傢夥啊，真是可惡！！
“上有令，不敢違，不然，你以為你房內那堆書能憑空出現麼——” 尹屏嘻嘻笑道，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樣,說著瞥了瞥光氣乎乎的模樣，又把玩起手中的摺扇，嬉笑道，“接到莊主大人的命令，所以出公務來了，反正我在莊內也整日無事，不若隨你們出來一趟遊玩吧。”見他那副你耐我何的模樣，光更是氣悶，這說了半天的，哪里有答他的問話啊，不過，既然不是叫亮回去，自己才懶得理他到底出來做什麼呢，或許只是來湊熱鬧而已。（光，你這次猜對了哦^^）
橫了他一眼，把案上的熱茶拿起來喝了幾口，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位大忙人了，先去睡了。”向前走了幾步，還不到門口，又回頭，“亮，你也早點休息吧，既然某個人說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也無需忙成這樣，明日我們去尋個好玩的地方輕鬆一下。”
難得來到這，自然該四處遊玩，但之前亮一直都沒空陪他出遊，今日雖落了點小雨，途中有所意外，但是風景如此清雅，怎也值得一看。況且，老是被迫禁足真真悶死他了。
“明日你不是應允了楚姑娘陪她去香山嗎？”
“啊——”看他訝然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就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搖頭，“你先去睡吧，今日已是很疲倦了，明日還要爬山，早點休息吧。”
光吐吐舌頭，雖雲自己一向是健康寶寶，根本不需吃藥，但是卻也知道那指的是自己進藤光的那副身軀，現在雲光這個身子的確是虛弱，今日根本沒做什麼運動，卻早已覺得渾身酸痛不堪。瞥一眼一直皺眉看著自己的人，略為心虛，連忙轉身走開，隨侍的劍奴急忙跟了上去。
“夜已深，那莊主大人還請早點安歇吧，屬下告辭了。”轉身，抬步，尹屏微微一笑，正欲離開。
亮定定的看著他，冷容一正，一字一字問，“為什麼你方才沒有說出雲光與葉之間的事？而且在言語中更是對他隻字不提？”
“雲光——呃，之前的雲光是之前莊主的一個孌童罷了。”影奴立於一旁，半天見尹屏沒有答話，皺起眉，心裏開始帶了幾分的訝然。難道有什麼事是連他也不知曉的嗎？
尹屏滿臉堆笑，“影奴，你先行回房，夜深，便早些安歇吧。”影奴聞他此言，點頭，行了個禮便離去，看來那必定是件隱事，只是——心下暗暗擔憂，可千萬不要是件痛苦的事，否則，對現下的雲公子便太殘忍了，那個單純善良的人，他決不容忍有任何人去傷害他！
房內此刻只剩他二人，尹屏伸手，鎖好房門，回身，雙眸在那一瞬間黯淡到了極點。
然後，開口，“你能應允我一件事嗎？”
“什麼？”
“無論你聽到什麼，絕對不能告訴現在的雲光。”
亮一怔，他方才似乎眸裏閃過一絲清晰的痛，即使是剛才訴說那段不堪的往事也不曾露出此等急欲掩藏卻又如此清晰的痛楚，難道方才的故事竟有幾分不實？而那點不實竟又與光——不，雲光有關？
心下大訝，仍點頭。
“雲光是夕秋的大哥。”緩緩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的感歎，亮大驚，正欲說什麼，尹屏微微擺手，示意他一切等自己說完再問，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似思慮什麼，回憶什麼，半晌才緩緩敘道。
“在我們這裏，賣兒養家糊口之事本屬平常。雖是一母同胞，卻不定是賣到同一地方，有相同的經歷。夕秋在這樣的情況下已是屬很幸運了，而他的兄長卻被賣到一家極其殘暴的人家做小童，自小受盡各種毒打，欺淩，所以身子才會這樣虛弱。”微微睜眼瞥了瞥臉色一下慘白的人，暗歎口氣，繼續把往事一一道來，“後來，也是他命裏有幸，那主人暴病而死，而家奴也被四處遣散，而後，他遇到一個極善的大夫，不僅盡力為他治理傷口還收他為義子。那大夫也算是大戶人家，只可惜，一場瘟疫從天而降，他勞心勞力去照料染病之人時自己竟也——不多時，撒手人寰，獨留下雲一人。然後，或許是天意吧，某次出遊，夕秋與雲無意碰面了，雖是多年不見的兄弟，但是兩人還是一眼就認出對方了。一個是意興風發的弟弟，一個是飽受磨難的兄長，十年的時間竟也把同胞之情抹沒幾分——他們相遇會有何結果呢，我不敢妄下斷言。我只知道一事，在夕秋死前那日，曾與他見面，而且二人還有所爭執。”
“你是說，夕秋是雲與葉無意逼死的？”亮的心在那一刻沉了下去，之前也曾對往事做過幾番猜測，卻萬萬沒能料到事情的真相竟如此怵目。
“我說過，往者以已，我不敢妄加猜測。”尹屏徐徐抬眸，聲音裏是一片的清冷，聽不出包含怎樣的感情。
“葉自從夕秋死後便性情大變，他找了許多與夕秋相似的人回來，或眉宇間，或言談間，或一顰，或一笑，或一嗔，或一怒，只要是有一分相似的人他都把人帶入莊內，而雲正是此等情況下來到山莊。葉他雖找來這許多替身，可往往性情陰晴不定，一時待某人極好，一時又因小事而行殘暴之舉，而雲大概也因某些小事而被棄之不顧吧。再之後，就是你所知道的事了，葉死了，雲知道此事後也自盡。”雙手一攤，靠在一旁的桌子邊，因思及往事，神情略顯惆悵。
這邊尹屏失去往日裏的瀟灑自如，而亮卻緩緩走向視窗，眸光明淨如寒星，遙望天空朗月，淡然道，“之前，光曾對我言，他聽到雲光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不要象我……等失去了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幸福……’”
尹屏一怔，“原來如此。”
“你何時知道雲光與夕秋之間的事，為何不對葉言明呢？”那麼，或許可以使那殘酷之事不必在他們三人之間上演——往日的雲光真是殉情而亡嗎？恐怕，是對胞弟的疚意而促使他有那樣的憾事吧。
“其實，我是這幾日才查到這些事的，那日，我在湖中救起他，那模樣一時讓我失神，為何竟與夕秋的模樣如此相似，因為那時從湖裏撈出夕秋之人正是我。所以才派人去查，沒想到竟是這樣一段不堪往事。”
悠悠一歎。
“尹屏，謝謝你。”亮回過身來，臉色平靜，即便在說那包含千言萬語之簡單三個字，仍似在平常聊天一般，尹屏甩了甩摺扇，心中暗歎，這人不愧是——目光深深凝望過去，良久，才低低說一聲，“你放心。”
“對你，我可有什麼不放心的。”悠然一笑。
——
花飛風漸暖，雲淡日顯新，明水畔，水動舟浮，雨過水明霞，幽香暗送，拂面心清。恰是一個出遊的好日子。
一大早的，楚青蔻便和光出門了，只有劍奴隨之侍旁，信步走了幾個時辰，見光的臉色似有疲意，恰又立於湖邊，於是叫來艘畫舫，登上游湖。
“都是我沒留意，雲大哥身子不適還被我拉出來，你怎不早說呢，仍陪我出門？”青蔻捧了杯綠茶遞過，看著光掩口悶咳，蒼白的臉色漸漸浮上一層不自然的嫣色，眉眼裏是一片的自責。
“些許小毛病而已，並無大礙，勞煩楚姑娘擔憂了。”接過茶，呡一口，喘息略停，才抬頭道謝。
明晃晃的水痕漣漪而去，燦爛陽光下，雪的晶瑩點點浮光掠動，風吹送幽香，鷗鳴陣陣。見青蔻仍低頭自責，光頓覺不好意思，待要找點話題岔開她的擔憂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畢竟，生長的環境不同，字語間更應斟酌一番。
四處張望時，見畫舫珠簾的那一端有幾位盛裝麗人坐著，面前還似乎擺放著幾種樂器，心中一動，含笑道，“既是來了，不如我們聽聽她們彈唱幾曲吧。”青蔻略怔，看著光唇邊那縷笑意，點頭，“雲大哥既然想聽曲，那我便陪你一同欣賞吧。”一旁隨侍他們的劍奴連忙走過去，吩咐。
那女子微撥幾下弦琴，歌喉輕曼，婉轉如鈴的優雅之聲便緩緩漫彌開去：“輕風吹柳綠如絲，佳境最堪題。時催鳥語，暖烘花發，遍地芳菲。海棠庭院來雙燕，正是賞春時。紅塵紫陌，綺羅弦管，鬥草傳卮。”
一曲既盡，拍掌聲響起，光雖不太聽得懂她唱什麼，不過那優雅之聲卻讓心情舒適許多，心下暗暗記得下次與亮也來此遊湖，接過劍奴遞過的茶，微飲幾口，眸光掃過有話欲言的楚青蔻。略加思索，便讓劍奴把畫舫內的一眾雜人等帶至他處。
“楚姑娘，你有話對我說吧，既是如此，現今只有你我二人，但說無妨。”微微一笑。
“我——我——”咬著唇，眸光閃過幾絲溫和及淡淡的羞怯，半晌才悠悠道出，語調中竟隱隱帶了幾分痛楚，“雲大哥，我喜歡你。”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1
第二十九章
光定定看著她，眸中現出幾絲的憐惜，“楚姑娘，對不起，我不是夕秋。”
聞得此言，青蔻不免一怔，眸光深注光，黯然道，“是尹大哥對你說過夕秋的事嗎？”語調略顯黯淡，那不是一個疑問，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光微微點頭，波光粼粼中，那靜夜冷月下的悵然聲音又隱隱在耳，悠然，輕蕩。
經過昨日那番話，料想尹屏也必定八卦一二，只是，不知那段悠悠往事會令眼前這人作何感想呢，而自己——“我恨他。”心中思緒百轉千回，然後，簡簡單單的說出三個字。
一聽此話，光正待開言為亮辯白一二，不經意抬頭，青蔻冷然的黑眸瑩光點點，悄然滑落，那失神的模樣著實令人不忍。
不由歎息。
那感情真的是恨嗎？其實，世間上有很多的事往往都是自欺欺人，以為用一個藉口就可以掩蓋很多不願說出口的事，卻不知道，越是深藏就越是無法忘懷也越是令人痛苦。有些事，可以一輩子都不說出口，當作不知道，但有些事，卻不能。
光輕歎口氣，“楚姑娘，你可以再次看看亮嗎，我不是對你有什麼要求，也沒想過以此為藉口而拒絕你，只希望你認真的，好好的，再一次看看他，亮已經不是以前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了，所以，不要輕易說這樣寒心的話，好嗎？”
那太過駭人聽聞的事還是少言為妙，況且，以青蔻與葉晟亮之間那錯綜複雜糾纏的過往，假以時日，這聰慧的女子定然能看出其中的變故。
青蔻冷笑，“寒心？你以為我這多年就不曾好好的看過他嗎？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早已看清，不過是個冷情冷心的血腥劊子手，他值得你這樣為他嗎？”
“值得與不值得不是看表面的，世間的事情，往往不是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就能說清，而且，有很多的事情要待時日的長久才看得出來。還有，我相信亮。”
“你相信他，相信那樣一個人。”青蔻冷然諷道，“你可知道，他到底傷害過自己口口聲聲說最愛的人多少次，而每一次夕秋都原諒了他。”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清澈的黑眸蒙上了一層霧氣，“每次夕秋都對我說‘不要緊，不要緊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說同樣的話，不管那傢伙傷他有多深，總是這樣對我說，也對他自己說。由一開始微笑著說，然後漸漸是流著淚說，再然後，平靜的說。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聽他說這句話說了多少遍，唯一記得是他沒有任何波動的聲音，哀莫大於心死。”
“可是，楚姑娘，我不是夕秋。所以，我相信亮，而且也相信他的愛。”
青蔻呆呆的望著光眸裏的溫和堅定笑意，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反駁，雲光的確不是夕秋，自己就是太清楚這點了才會——但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再看到另一個夕秋的出現。昨夜，想起了白天與他的相見，也感到一點的疑惑，按他的性格對自己這樣的敵意不該是這樣對答的，難道他真的為眼前這人而改變了嗎？
她心頭一時思緒萬千，心中雖疑惑連連，情潮洶湧，語氣卻越發的平靜，“你真的相信他麼？由此可見你定然是愛慘了他。愛，往往令一個人盲目。”
“愛嗎？”望著青蔻黯然的眼睛，光悠悠一聲歎息，“楚姑娘，什麼是愛呢？喜歡又是什麼呢？”
“雲大哥，難道——你是被迫留在他身旁的嗎？”青蔻猛然站了起來，語氣裏有無法壓抑的驚異。
“不，楚姑娘，你誤會了。”光微笑道，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我很喜歡亮，這點是真的，亮喜歡我，這點也是真的，只是——只是，我這喜歡卻與他那喜歡不盡相同，即便只是那麼一點點，卻也是一種遺憾。”
千古心事，惟一情字最難解。
以前想過很多次的喜歡，也曾練習了無數次的對白，不料到最後竟是一場誤會，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原來，曾以為會永遠存在的，曾以為是決不改變，一切一切在命運的翻雲覆雨手下，都化成了另一個模樣。
想起當年，他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遇到了一個令人終身難忘之魂，那抹執著，那份堅定，還有那淡淡的溫柔，蔓延的溫暖，一直一直都陪伴在身旁。但是，一切一切都不過是夢幻一場，還記得那一日，在最平凡的一日，在睡意濛濛中，睜開眼，然後，發現，他消失了。
如果，一開始，他不曾遇到那個令他最最刻骨銘心的人，然後又不曾在茫然無措的情況下失去了他，那麼，現在的他大概就能輕易分辨出什麼是愛，什麼是喜歡了吧。
可現在，心中卻是一片的空白。
曾經，他身邊有一個人，不論喜悲，不論得失，都一直陪在身旁，可如今，千回首萬呼喚，不論是夢裏還是眼前都無法再次看到那飄逸的身影。患得患失，裹足不前，是另一個人對他的評價。那日，是他消失的同一日，無處可去，於是跑到亮的家裏，把門拍得震天的響，前來開門的人怒氣衝衝的瞪過去，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拉了他進屋，塞了杯茶給他，一直一直坐在一旁自顧做自己的事，卻沒有開口問他。而他也不曾開口，更不敢問當時自己的表情。只是，許久許久以後，那個人才在漫不經心的情況下提了一句，“你不過是在害怕而已。”盡此而已。
長時間的默然無聲後，青蔻伸手拿起茶杯，半日卻不曾飲一口，出了會神，才道，“今日你來見我，這番話可是他要你說的呢？”
光凝目看著她，遙遠的回憶淡淡漣漪而去，既然事已過去，便罷了，再這般翻來覆去的想，倒不象他本人了。也難免被人笑話——
“亮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因楚姑娘真情相待，我也不忍欺你，才把話說得這樣直白，失禮處還請姑娘多多包涵。”說話間，光已是站起身來，朝青蔻行了個禮，慌得青蔻連忙把杯子放下，回身還了一福，兩人再次坐定，光伸手拿起茶，潤潤喉，才道，“如我心有他，又何必他事事明說呢，如我心沒他，那他說什麼也沒用，既是如此又何必多言，倒顯得多事了。亮雖重我，也明我的無心，但若他為此事對我有所求，那人定然不是亮。”
青蔻不語，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光輕轉手中之杯，“他待我至誠，我若以虛情應之，那我倒成什麼人了。”言罷，一笑。青蔻抬眸，怔然望著他，如此人物，如此情感，確實令人心折。
其實聰慧如她又怎不解當中之意呢，正因不願以虛情假意相待，因此才會這樣用真實的一面對你，不是不喜歡你，只是無法以那種喜歡之情來待你。雖知你心重我，但卻不曾做任何傷害你心之事，對誰而言，都無所謂付出與得到，只因彼此都是真心相向。
光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我這個人向來就很笨，所以這等簡單的事竟也想了許久，以前，曾經誤會他，也怨過他，後來後來，還多得亮提醒呢，想來，是我負他良多，幸喜，他從不計較這些的。”
青蔻微微一笑，心中的悵然已悄然而過，起身徐徐走到窗邊，凝望遠處雪景，半晌輕輕歎息，“或許，由這一刻起，我才真的愛上你吧——”
“楚姑娘，對不起，我不是夕秋。”
“我知道，真的知道了。所以我才會愛上你的。”回眸，“不過，你也無須介懷，畢竟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光怔怔看著她，良久，忍不住歎道，“其實，我真的很羡慕你們，能確定自己的心，能真摯的說出那個愛字。而現今的我，真的是辦不到——”湖色眸子在那一瞬間黯了下來。
無法確定的心情，無法肯定的感情，所以，才會那麼傷感吧。若真的把此事掛在心上，時時在意，事事留心，那般刻意，又怎對得起那份真心實情呢？
“光，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可了，對於其他人的感情，其他人的心情，其他的事情，你根本就無須理會。”——那時，亮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兩人情義雖不盡相同，只要真心以待，即使人事變幻，有心也罷，無意也罷，那份情終不會失去。
青蔻回身走了過來，笑吟吟道，“雲大哥何許人也，這點小事怎可介懷，每個人都不盡相同，我相信你終有一日會看清你真正的心，在那日到來之前，還請少安毋躁。”突然，語音一頓，聲調一轉，“至於他的事，既然你這般說，那我就姑且聽之吧。”
光知道即便自己怎麼說，此刻青蔻也聽不入耳的，況且，那事也不好說出來，太過駭世了，惟有待她漸漸明白其中之故了。點點頭，“那我就多謝楚姑娘了。”
“……你，又何需為他對我言謝……”
“……”
既把話挑明，二人也算是解了胸中難哽之語，當下心情爽朗不少。一席話畢，光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抬眸處，天色蔚藍，淡淡浮雲掠過，幾聲沙鷗遙遙鳴叫。
“楚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光微微笑著道，青蔻看著他唇邊那抹自然而然的笑意，心口不免一動，立即明瞭，也站了起來，“我看這天色也不算太晚，況且素來明湖本是賞月最佳地點，嘗有言，‘露濕三分白，水蘊半波清。’我們今夜就好好賞鑒一番如何？”
“呃？”還要繼續玩啊，光心頭不免有些沮喪了，但也不敢顯露出來，哪有陪人家姑娘出門，才走到一半就把人丟下不管的道理，可要自己陪她遊玩一整天的，似乎又有點——
見他苦惱卻又不敢有所言的模樣，青蔻吃吃笑了，“雲大哥，你可莫要當真?，我方才是逗你玩的，天色的確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有人就要鬧得天翻地覆了，我可擔不起那莫須有的罪名。”聲音漸漸冷了起來。
光看著她，無奈的搖頭，看來那兩人間，一時半會是比較麻煩了，待要再說什麼，又覺得多說無益，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
見他輕快的神情，唇邊也露出一抹笑容，但是，想到方才他說的話，青蔻神情一片黯然，即便自己說的那樣堅決，即便明確自己的心，可惜，可惜，他的身旁已經有了個他了——有些事，果然是求不得。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1
第三十章
正月暮冬，紅梅競次，雪花自舞。光撐著傘徐徐漫步在長堤上，那日雖然回去的時間不算遲，但他的身子實在是弱，雖在亮的“欺壓”下灌了不少藥草，但也還是因接連兩日的遠行而發起了燒，好在幾經調理身子也略好了些，只躺了幾日也就走動自如了。於是趁著晨起時陽光明媚連忙拉著亮的手出門遊玩，偏生才出來又下起了薄薄細雨。
“真是的，我都快忘了原本的自己了。”深吸一口氣，光有些鬱悶的開口。側頭瞪一眼身後淡笑不語的亮，看來今日他心情甚好，連他的抱怨也絲毫不在意。
冷哼一聲，再度開言，“我本來就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現下卻成了個九天神子下凡塵，衣食住行，所有事情都被人打點得妥妥當當，我自己倒成了個廢人了。”說著，無奈的一歎。
言罷，抬眼望雨，仿佛思慮什麼。
亮緩步上前，輕握他的手，知他性子，此刻倒也不好開言，惟有靜待他慢慢緩過心緒。心下一時黯然，也難怪今日出門前，他萬央千求就是不允許影、劍、弦語三人隨侍在旁，原來是想要如這樣般兩個人的自在時光。雖是片刻，也是心足。
說起來，自己又何嘗不是這般想法。但是，既然答應了他人要扮演好這個人的角色，自然也就不得不有所取捨了，況且，他們也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因來自不同的時空，自然習慣性情也不盡相同，一時半刻間是難得理清，希望過段時間，他們之間能真如朋友般自在相處吧。
光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緣故，雖然言語上有所不滿，也不過是一時的感歎而已，說出來也就算了，也不曾想到要怎樣的改變。不過，想到出門前，他們那擔憂的眼神，還是感覺很好笑，怎地就把他們當作了三歲的無知小孩呢，如他們真是如此不堪，之前的二十載年華豈不是虛度了。
還有那個聰慧的女子，對她，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是。
往事如煙——
緩緩閉上眼，任風吹來薄薄的霧珠拂上臉龐，思緒一時放飛。
忽的睜開眼，仿佛想到了什麼，眉眼帶笑，嘻嘻笑道，“之前我曾讀過些小說故事，裏面每每有一個青年才俊，身手不凡，容顏俊朗，性子冷漠，偏又飛來豔福，驀的來個活潑聰慧的未婚妻，兩人可謂不打不吵不相識，越吵感情越好，日常是吵鬧得雞犬不寧，但到危難關頭卻是郎情妾意，好不羨煞旁人……”
亮看著他一臉的神采飛揚，哭笑不得，“如此豔福我可承受不起，你沒見她今晨看到我的表情……”十足像是那十冤九仇的對頭。尤其是聽到只有他們二人出門遊玩時，瞪過來的眼神簡直就是……
光促狹的道，“這正巧了，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嘛。”
……
見他如此嘻笑，亮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忍不住苦笑，卻又不知如何答言，惟有低頭慢慢徐行。或許是自己也覺得好笑吧，光也沒再多言。
兩人徐徐走了半日，才停下腳步，靠坐在水中央的晚晴軒上，抬眼望向無邊的雨景，亮沉思片刻，方道，“其實青蔻姑娘也是個性情中人，不論才智容貌均是上乘之資，雖然對我誤會再三，但也不曾惡言相對，世間難得見此等聰慧清絕佳人。前幾日你與她曾出遊過，還對她稱讚不已，怎麼今日反拿起她說笑了。”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隱隱中似乎帶著酸意。
光微微一愣，那言語中似乎——暗含醋意？大為訝異，“我沒聽錯吧，你竟然會這樣說，我還以為你一點也不在意呢。”
說著橫一眼過去，那日虧他還一大早的就吩咐人來吵醒兼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與人去出行，害他以為亮很高興自己與其他人出門偏就不喜歡與自己出門呢，原來不過是自己莫要失信他人而已。不過，現在聽他無意中的一句，實在——很高興——
見他看戲般的眼神望向自己，亮不由苦笑，“你當我是誰，我也不過是這凡塵世間的一個俗人，自然也有那愛恨嗔怒了，只是我向來掩飾得好，因此不為外人所查罷了。這樣的事，又怎可能不介意——”臉龐微微發紅，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青蔻姑娘也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子，以後我們定要好好照料她才是，雖不是我的過錯，終歸，也算是我負了她——”
取消婚約一事勢在必行，雖不定是何時，但，無論是誰提出，無論何時，那對女子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聽他那樣說，光不由也是感歎連連，待要說什麼，一時片刻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此時心中反倒湧起一股好笑的感覺，怎麼來了這個時空後，自己也好，亮也好，都似乎變成了一個以往根本想都沒有想過的人了，思及過往，恍如隔世。如果身旁沒有此人在，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想著，心頭一暖，不由靠了過去。
“亮——”
“嗯？”
“還好，有你在。”
“嗯……”
此時新柳如煙，飛鳥和鳴，水波瀲灩，船帆點點，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說不盡的雨中美景。不覺間抬頭，只見遠方山色翠綠如碧，一時好奇，那山在自己目極之處，一般而言山色應為暗綠或青黛，但那山卻碧綠如新，怎叫人不好奇心起呢？於是轉頭道，“亮，你看那山色如翠綠，恐有些不凡，我們去看看如何？”
定睛一看，的確有點不同，於是點頭，“好，我們去看看。”
走近那山，沿石梯旋上，但見滿山翠竹，泉水淙淙，此時天公作美，濛濛細雨已是停歇，天宇澄朗，幾隻不知名的鳥在竹梢端上婉轉地清唱。還不曾走到山腰，一個碧翠的湖忽的現出，如同鬼斧神工般，驀然跳到眼前。光見了此等美景大喜，“亮，這山果然不凡，如果不是無意我還不知道上來一趟呢。”
亮微微一笑，舉頭望去，遠方一道耀眼的白光垂天而下，想必是一道瀑布，許是隔了有段距離，倒也聽不到什麼聲音，這潭應是瀑布落下之水蜿蜒而下聚在此處。一般的山脈多以種松柏為主，這山偏卻以竹為主，其他不過是綠草雜花，蘆葦青苔，倒也是一絕。所以這山在遠處望來竟是碧翠如畫。
光卻站在潭邊，伸手探入潭裏，眸光一怔，似察到什麼，立定身來，好玩的脫下鞋襪，把腳泡在裏面，此時，亮正好轉頭，一見大驚，“光，快給我上來，天寒水冷，你又想回去躺一個月不是。”
“笨亮，如這水是冷的，我這腳如何泡得下去，這水可是溫的呢。”光嗤嗤笑著，腳還不甚安分的東踢一腳，西踢一腳。
見他如此輕鬆，亮也放心的坐了下來，脫下鞋襪，將腳浸在潭水裏，果然水溫適中，不冷不熱。兩人在此玩鬧了片刻，雖然潭水溫度適中，但寒風仍冽，始終不宜停留太久。光歎了口氣，徐徐穿起鞋襪，道，“可惜，如果水再熱點就好了，那我們就能泡在裏面玩了。”
“公子想要這水更熱些，恐怕要跑多點路才行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兩人回頭，是一名老樵夫，或許是聽到光的話才停了下來。
亮淡淡一笑，行了個禮，問道，“敢問老人家，您方才說的地方在哪里呢？”
老人微笑道，“離這裏二十裏，有座山名為碧落峰，那山間有大小湖泊不下數十個，聽說那些湖都是神女留下的，湖水長年熱氣騰騰，色如晶瑩，有延年益壽，驅除百病的功效。你們不妨去看看——”不待他說完，亮光二人相視一眼，異口道，“是溫泉！”
“溫泉？”老人好奇的看著他們臉上的興奮神色。他們也不知道怎樣解釋才是，不過來此竟能浸泡溫泉，實在是美事一件，亮連忙答謝老人的引路，於是兩人告辭離去。
“既然還要再走二十裏路，我想今日也是去不成的了，不若過幾日大家一起去玩玩。”光興奮的拉著亮的手要求道。亮想了想，點頭。見他應允，光更是高興，顧盼間是意興盎然，“怎樣，我就說嘛，讀書萬卷不若行遊一日，若不是今次出門我們也看不到那美麗的景色，而且更不知道附近有這等好事，居然可以遇到有溫泉的地方。”
亮好笑看著他一副小孩子討喜的模樣，心裏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說法，不過是希望自己日後多與他出門，細想一番，以光的心性自是不肯在一處多留，若果放下不管，自己又會擔心，不若今日般傍於一旁，倒也不會憂心。
日落時分，彩霞滿天，盈月樓內正是人滿為患之際，兩人見此，於是從後院繞過去，還不曾走進院門，便聽到幾個人的談話聲，一時好奇，也就立定在門口。
院子裏，一株怒放的紅梅下擺放著一張雪色的桌子，何家三兄妹與青蔻正坐在那裏喝茶聊天。“出來這幾日，我們也該回去了。”何棱軒飲著杯中之茶，淡淡的道，眼睛卻看著一旁與冰瑩低聲細話的青蔻。
青蔻一怔，淡淡開口，“姐姐要回去了嗎？既是如此，那就恕小妹我不遠送了。”
何棱軒凝著眉，半天沒有答話，何冰瑩卻愣了一下，訝然道，“難道妹妹不與我們一同回去麼？”青蔻點頭，緩緩啜飲熱茶，片刻後方道，“我有些事想要看清楚，所以需多停留一段時間。”
三人不由得愣了，何棱軒徐徐凝望過去，目光由詫異轉為深邃，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流光，“既然如此，那浩垣就先行啟程，護送冰瑩回家。”聽他此言，青蔻眉一蹙，待要說什麼，何棱軒又開口了，看著青蔻笑道，“你之前曾答應過我，來此不過一月便回去，我才在眾位長老前為你作保，既然你決意留下，我又怎能失信於人呢。”
青蔻臉色微動，恨恨的瞪一眼過去，“哼，隨你便罷。”
聽到這裏，何棱軒轉身向門口，朝亮光二人微微一笑，道，“看來我要叨擾多幾天了，還望葉莊主見諒。”
亮淡淡答，“盈月樓是開門做生意的，何公子愛留多久都可以。”此刻光也笑吟吟的走了進來，手上緩緩收著油傘，青蔻見他進來也是微微一笑，“雲大哥今日可玩得盡興了。”說著，看了看他的神色，與出門前相比，更顯光彩。
“是了。”光笑著道，“我們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今日時間趕不及了，過幾日我們一同前去如何？”
“是，既是雲大哥相請，青蔻豈有不願。”說著，如玉般的臉上掠過一絲嬌色，光見她這樣，心下一歎，正想說什麼，又不好開口，一旁聽他們聊天的何棱軒卻突然說道，“不知在下可否參與公子的出遊呢？”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2
第三十一章
光一怔，連連點頭，“自然沒有問題，你是楚姑娘的朋友，如蒙不棄，我很歡迎你一起來呢，人多才熱鬧嘛。”
亮微微皺眉，此人本無跟來的道理，偏卻故意跟來，到底用意何在呢？思忖間，不經意的瞥過去，何棱軒唇邊是淡淡的笑意，眼睛卻飛快的在青蔻身上一瞄——
是這樣的緣故嗎？
既然光一向喜愛熱鬧，而出遊自然是屬於那人多熱鬧的場面，於是，定下了踏雪的日子後，也就開始決定一起出門的人，細細數來還真的是不少人呢。除去亮光外劍奴影奴二人定是跟隨的了，留下弦語一人自是不妥，況且，光早有戲言要他當跟班小廝的，又怎可不隨從呢。再加上相邀的青蔻，不知何故跟來的何棱軒，還有就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尹屏，真是浩蕩的一群人啊。
“是了，我聽說光公子前幾日結識了個王爺，不知是哪位呢？豪門貴族之人可否賜與我等平民一面之緣？”
尹屏輕搖摺扇，悠然笑道。
“蒲大哥嗎？哎呀，我倒忘了他了。”光拊掌失笑，回頭朝亮擠擠眼，“我們這些人都不是本地人，若有他帶路恐怕可以早點到呢。”
“那我喚個人問他一聲便是了。”亮淡淡的答。忍不住白一眼以扇覆面實質掩嘴偷笑的人，這個人還真是有夠——無聊。尹屏笑得異常無辜，偷眼看著滿臉自然絲毫察覺不到有何不妥處的人，看來這兩個人還真的有趣啊。
說著亮便要招手喚個小二過來，尹屏擺手笑道，“那倒不必麻煩了，軒轅王爺正走上來哩，我們直接拜會他便是了。”他此時正立在窗邊，自然是對街上的風景一覽無睹，此刻軒轅蒲正緩步從街口一端走來。
光大喜，“這真是來得巧了，我也有十來日不曾見蒲大哥了，這下可要好好向他討教一番才是。”說著也走到了窗臺邊朝下擺擺手。
待到軒轅蒲走進來，眾人行禮後把情況一說明，他自然是沒口的答應。他與光多日不曾見面，今日有這意外之喜，又怎會推卻呢。仔細詢問了他們定下的方向後，眼見光對那山色湖光心生嚮往，更是為討他的喜而故意把那碧落峰的景色、傳說徐徐一一道來，此舉更是惹得光的連連追問，一時歡騰不已。
見他這樣做作，青蔻冷哼一聲，站起來，走了出去，此時室內眾人均被軒轅蒲所描繪的碧落峰景色所心動，眾人說著笑著，一時也無人知道她離開。只有尹屏望見她走向庭院，深歎口氣，也起身走了過去。
“尹大哥，你很有看戲的嫌疑。”似察覺到身後有人，青蔻眼露利芒，轉身，定定的看著尹屏。
“青蔻何出此言？”尹屏笑而不答。
“尹大哥，我又不是今日才認識你的，對於你的為人，相信這裏沒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本來就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無事找事有事吃飽了撐著沒事做跑去看人笑話的人，若說這次沒有任何理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青蔻冷笑，方才房間內的那番熱鬧翻騰不正是此人的傑作嗎，抬眼望著那個熱鬧的地方，又道，“不過，若是此事不會傷及雲大哥，我倒不想多事了。”說到最後，輕輕一歎。
回想到剛才他那歡容，還有雀躍的期待心情，芳心不免一陣欣喜。
“青蔻，你何嘗又沒有看戲之意呢？不過，你放心，對於光公子，那麼真誠的人，沒人會忍心傷他的，我不過想看看某個冷人兒的反應罷了。”微思忖了片刻，轉身，緩緩道來，抬頭，“唉——你何苦呢——”
明眼人早就看出亮對光的那份心，而光對亮也是同樣的一份情，他們之間就如一個圈，自自然然，簡簡單單，旁人看得見，卻無法融入其中。雖心羨之，卻也寬懷。這點青蔻不會看不出來，這樣的一份情，對她對他對他，都無法可釋懷——
怕只怕到最後會有那心傷的事，而更有那因愛生怖因情生恨之事，那就真是一場憾事了。
似看出他心底的隱憂，青蔻徐徐歎了口氣，抬眸，黑眸螢光閃爍，“尹大哥，你，又何必呢——”
緩緩轉身離去。
雲光，既然以真情待我，我又怎忍增他半分煩惱呢。如果他真的和那人情意相伴終身相隨，我雖不得他情，那也是自作自受，本就是自己妄動情思，如果我能如願，那自是萬千之喜。我的心思原瞞你不過，但我也有我的傲心骨氣不為人知。我怎會做出那種世俗無知女子扭捏之態，徒惹人笑話，也白辜負了他的心。他身邊雖有那人守護，我自有我守護的方式。這是我的心，不會對他說明，也無須讓他知道。
只要他好，一切便足已。
尹屏一怔，也追了過去，這個自小一同長大的小女孩，此刻看來，身影是如此的落寞——
情之一字，千古難解。
十日後，眾人開始啟程。因為路程也有些許的距離，二十來裏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即便是騎馬過去也要一兩個時辰，況且此次多人出門，騎馬也未免太招搖了，於是改為行水路。正巧從京城到碧落峰間有條河道，扁舟半日可到，大船的速度稍緩，也不過是大半日的水路，宣王府裏自然有不少的畫舫大船，這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俯首凝望緩緩流逝的水流，光慢慢的靠在一旁的軟榻上，琥珀眸中閃過一絲的異彩。身旁是一群漸漸熟悉的朋友嘻笑聲，雖然劍奴影奴深受之前的種種教育，仍守著屬下的本分，不敢有絲毫的逾越，但是，有尹屏在此，妙語橫生，加上這幾個月來亮的暗地薰陶，那兩人也比以往活潑多了。況且來相陪的弦語，棱軒，青蔻，軒轅蒲都是二十多的少年，正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自然一路上喧鬧不已了。
“在想什麼？”亮走過來，坐下，靠上前，手上端著一杯清茶，送至他口邊。
光連忙接過，緩緩飲一口，搖頭，“沒什麼。”抬眸，笑著道，“我說你這個人，到哪里都是一樣的個性，怎麼不和他們一起鬧？”
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微微想了片刻，伸手握著他略微冰涼的手，緩緩地道，“在想和穀嗎？”
“早知道瞞不過你，見到現在這樣的場面，也不免想到了他。”輕歎口氣，目光從那邊收了回來，低頭，指尖慢慢在杯沿滑過，“他畢竟是我朋友。”半天才又緩緩的說，想到那個只會嘲笑自己和自己抬杆的人，心中不免一痛。忽覺這裏熱鬧的氣氛少了他就再也熱鬧不起來，雖然他們都和自己很和得來，一起的時候也是少不了熱鬧一番，但總覺得有種無言的隔閡，他們與自己間似乎少了點什麼。
“我知道——”眼眸淡淡掃過去。
尤記得以往，每次光與他的那群朋友們相聚總喜歡拉著自己一起前往。自幼起，自己就與圍棋相伴，除了那個黑白的世界，自己也不懂得其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與同齡人相處，第一次的時候，很無奈，更多的是無力感。而偏偏強硬拉人過去的那個卻仿如不覺，拉了人過去，簡單的說了句，“這個是塔矢亮，不用我介紹了吧。”然後，自顧與朋友們鬧成一團，也就是說直接丟下他不管了。
而，第一個走上來打招呼的人是和穀。其實也不算是打招呼，只是哼了一聲，然後，很直接的說，“你遲到了，要接受懲罰。”再然後，趁他還不及反應，直接塞了一個很——呃，味道濃烈的壽司到他嘴裏。第一次的相會就在他狼狽的咳個不停而玩鬧的眾人嘻笑不停的情況下結束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光笑著說，這樣看來，亮很快就知道什麼是朋友了。
那次，很狼狽沒錯，但，心卻暖暖的——因為他們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裏是一片的自然，沒有了旁人的那種妒忌、仰慕、尊敬、或不屑——等等不是屬於朋友的眼神。而是自自然然把他當作是一個十來歲的朋友，那樣的感覺很舒服，也很好。
“他也是你朋友。”光忽的抬眸，一笑。
“我也知道——”雖然那個和穀每次看到他總是用鼻子來打招呼，但是，如果他出了什麼事，那個人一定第一個跑來安慰——呃——或許是冷嘲一頓吧。是一個對他來說，很特殊的朋友，也很重要的朋友。
“你說，如果和穀知道了我們現在這樣子，會高興嗎？”雖已近初春，寒風仍冽，船在水上行走，穿過窗臺的風拂面是一陣的寒意，光徐徐靠過去，斜倚在亮的身上，抬頭，含笑問道，雖然這個問題不需多想就有答案，但仍想聽他說出口。
“一定，他是我們的朋友，所以一定會很高興。”
“嗯——”點頭，清涼的眸子望過去，“現在我在想一些事，一些曾經我以為存在但是卻改變了的事。有些事，我以為自己已經知道了，現在卻發現原來是我錯了；有些事，我以為自己想要得到的，卻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擁有了——你可以再等等我嗎？”
“當然，我們的時間多的是，你可以慢慢的想，不要著急，等你想清楚了，等你想對我說的時候再說吧。”輕擁著他的肩，淡淡的說，語氣溫柔而堅定。兩人相視一笑。
隨後，二人一邊隨意聊著，亮瞥過去那邊——那個無時無刻不把眼光傾注這邊的人，心下暗笑，這人倒也奇怪，明明心有所求，一路上卻偏偏和旁人東拉西扯，就是不曾過來，眼睛一直望過來，也不知道他想怎的。
他的心裏雖好奇連連，自然不會問出口，而對光來說，那根本就是不曾想到的事更不會留意了，他們二人如以往般坐在一旁自在說笑，又怎會想到他們二人那樣自自然然的靠在一起時，旁人總有種不敢驚擾的感覺。
那樣渾如天生自然相處相待，別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開口驚擾的。看著那自然溫馨的一幕，軒轅蒲忍不住的苦笑，即使他可以找到諸多理由過來打擾，即使他有多麼強烈想要過來看看這個人的笑，看著這個人的喜，又有多麼惱怒那個人自然的抱著他——最終最終還是不忍過來驚擾他們。
青蔻回頭正想倒杯茶過去給光，記得他也有多時不曾開言了。不料，竟看見他們自自然然靠在一起，不覺心口微微發痛，眼眸一黯，站起，倚在窗邊，眸光卻不經意看到另一雙也是失神的眸子，心中一凜。
那人難道也是——臉色不免略微蒼白。
“青蔻，許久不曾聽你彈琴了，今日既有空閒，何不奏上一曲呢？”尹屏忽指著一旁香幾上擺放的一把琴，笑道，對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仿如不曾看到一般。雖有些好奇，也有點擔心，但劍奴影奴二人自不會多問，也站在一旁看著她，點頭，應允。
徐徐走過去，端坐撫琴，輕攏慢撚，素雅之音嫋嫋而起——
“今夕何夕兮，中搴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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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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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0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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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群山疊嶂，飛泉澗流，一路行來舉目處儘是一片的明媚風光。
“多日不見，雲弟的氣色似乎不錯。”一路上似有意更似無心般，亮都站在光的身旁，二人不時低語輕笑一時也把旁人給冷落了，連青蔻彈奏時也是坐在窗沿邊鼓掌叫好，半刻都沒有分開過。他們自然把這樣的相處當作了平常，但在外人眼裏卻是無法觸及，惟能旁觀罷了。下船後，眾人徐徐走向軒轅蒲的別院，這個難得的時機在有心人的眼裏自然是不容錯過了，往前搶先一步，軒轅蒲笑道。
光不好意思的回頭笑笑，“有勞蒲大哥擔心了。”斜睨過去，是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他，緩緩插言，“嗯，是長了幾分的肉。”
再白一眼過去，就知道他一直都在意自己的身體，但是——這話說得真是難聽。
“我看你的臉色倒是多了幾分血色，和以前的慘白相比倒顯得俊俏多了。”他二人素來就愛抬杠，往日裏可是棋院著名的吵架白癡二人組，自然對一些小事會斤斤計較了。光既聞得亮的調侃，又怎的不反詰。
“……”這個人，亮不由苦笑，以前的慘白？沒有必要說成這麼病兮兮的模樣吧，瞥一眼低頭悶笑的幾人，心下倒也幾分好笑。眼見光臉上儘是一片得意的笑意，唇邊也不覺逸出幾縷溫和。
知他定是這段日子來悶壞了，一時也是興起，加上平日裏兩人鬥嘴是慣了的，一時間被譽為棋院不可思議事件之一行為在這再度上演，無所例外的，又嚇倒旁人。
二人的笑謔自是平常，軒轅浦卻更不是滋味了。分明是自己前去搭訕（？）為何才說了不到一句話，話題莫名其妙的就被那人拉到他所無法觸及的地方去了呢。——小孩子的吵架在何時何地都是常人無法瞭解的^^
那人，是故意還是無意呢？心中一陣慘然。
若是無意，那他們之間那自然的態度倒真是讓人心碎；若是有意，這人還真是厲害人物，竟如此不需三言兩語便可拉開他的注意力，相反，更顯得他們這些旁人的多餘——自己難道就真的是不如此人嗎？他本是天之驕子，雖是一時挫敗，又怎肯輕易認輸，細想片刻，緩聲道，“我見天色也不早了，由此前去千博湖恐非時候，那湖雖雲神女所遺，但林深木茂，若有豺狼相阻反添麻煩，不若在此稍停一晚，明日再去可好？”說著，指了指前方的那座精舍。
光看了天色，因為人群甚多，大家只當遊山玩水般緩步前行，此刻已是旦暮，煙靄蒼然，林木蕭森，離離蔚蔚，山上的氣溫略為低，風過便透著骨寒。忙點點頭，他們幾個倒是無所謂，但見青蔻身子隱隱顫抖，似覺有感，青蔻抬眸見他溫和而略微自責的的雙目，展顏一笑，“也罷，我也有些累了，我們在此略微休息吧。”
雖然此處只是小小的一座精舍，軒轅浦好歹也是王爺，即便荒山野外的居所也是造得極其豪華，才進門，光已是讚歎不已。
“雲弟看樣子你甚喜這所別居，不如略微休息，待兄長前來帶你參觀一下可好？”軒轅浦暗喜自己的計謀得逞，忙的開口道。
“好啊，那就有勞浦大哥了。”光點頭，只當他是好客而已，又怎想到旁的地方去。一旁的尹屏等人卻不覺嗤笑，無奈的搖頭，正想開言說上一兩句什麼，亮的冷眸已是瞪過去，大有你敢開口，我馬上把你的嘴封上之嫌疑。
眼見他們的暗湧，青蔻沒好氣的丟了個白眼，一個旋身，走向客房那邊，“我累了，先去休息。”一旁的影奴在亮的暗示下也跟了過去。既然有人開口了，其餘眾人也就三三兩兩的散了開去，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畢竟坐了一天的船，也是有點累了。
——
天色漸晚，晚梅競放，花片沾衣，香霧霏霏，亮在客房內略飲了片刻茶，因也閑著無事，便走到窗臺邊欣賞山色，推窗處恰是一片皓白怒放的雪梅，殘雪猶在枝，芬芳中略透幾絲冰冷，倒也十分雅致奪目，一時興來，緩步到光的房間想要喚他前來觀賞此景。
“光，我可以進來麼？”
“嗯，你進來吧——”門內應了聲，正要推門，突然，又傳來光的急聲阻擋：“啊——亮先不要進來，等一下，等一下啊——”
亮訝異的推開門，好奇道，“怎麼了？”一下可以，一下又要等一下的？光到底在做什麼啊？
“算了，你進來吧。”聞得門咿呀應聲推開，光認命的開口。不過，瞥了瞥一旁的屏風，上面垂掛的幾件衣服，想要伸手去拿，但此刻亮已是緩步走來，也得就罷。
“原來你在洗澡啊，我以為你在做什麼呢，我怎的不能進來？莫非光在害羞？”繞過屏風，亮一眼就看到光泡在熱氣騰騰的木桶中，笑謔道。
“哎呀，不是啦。”一眼瞪過去，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鬼話啊，以前又不是沒有一起泡過溫泉，同生為男身，害羞什麼啊，但是——瞥一眼水下自己的身子，探出手指著一旁屏風上的白色褻衣毫不客氣的道，“既然你來了，就幫忙把我的衣服拿過來。”
轉身拿起衣服，“這麼快就好了麼，我看這水還挺熱的，不多泡幾下麼？”
“那你進來幹嘛，要和我一起泡嗎？”光徐徐挑眉，伸手拿起搭在桶邊的大浴巾，站起來，擦著水珠。
“也好——”亮笑謔的道，反正這裏的木桶作的比平日見的都要大上好幾倍，看上去就如同一個小小的水池，塞下四五個人也是綽綽有餘。
猛地，如看到什麼，臉色劇變，往後一退，伸出的手竟抖了起來，光訝異的接過自己的褻衣，“又怎麼了？”看了看自己的身後，沒什麼特別之處啊？為何亮的臉色竟如此難看。
亮深吸口氣，轉身，“沒什麼，我先出去了。”
言罷，緩步走開，把門輕輕關上。
“這又是作哪門回事？我好像沒作什麼讓他擔心的事吧。”光愣愣的拿著自己的衣服，穿上好還是不穿好，一時也搞不清楚。
——半晌，似想到了什麼，暗叫不好，慌忙起身，匆匆拉起屏風上的外衣，邊沖出去邊拉緊衣襟。
“尹屏，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請你務必莫要瞞我！”尹屏本是坐在一旁客房品茗，忽的，門被人推開，還未反應過來，亮一臉陰沉的走了過來。
尹屏一怔，問道，“你想要問我何事？”心下暗暗思忖到底方才發生什麼事了，竟令他臉色大變。
此刻，亮凝視過去的眼神更為奇異，“我想知道，光身上的傷痕可是這雙手造成的。”
聞他此言，尹屏不由失聲，“你因何得知！但是那不過是——”因知那兩人之間的情意，自己也就把某些過往做了隱瞞，往事如煙，又何必放在心上徒惹心事呢，但是——
他本是一個再伶俐不過之人，略為思索，從亮那黯然的神情中也猜到了幾分，想必是無意看到了光身上的傷痕，再由前幾日自己訴說中明瞭那不堪的往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
“你不必多說，我已知道了。”
言罷，走到一旁的窗臺邊，遙望天際，猛的伸手緊握成拳往一旁的牆壁亂打。眼裏的悲苦未退，忽地低頭吐出一口血來，見此情景，尹屏才從方才的呆愣中驚醒過來，連忙伸手在他背部一按，一股溫和的真氣徐徐傳入——見亮仍是不甚安分的拳擊牆壁，厲聲喝道，“你莫要亂動！若是不好我們都會走火入魔。”
以他二人之能，事情自然不會如此不堪，但見他如此自殘，尹屏怎能不誇張幾分呢，亮慢慢的停下狂躁行為，片刻，尹屏收回功力緩緩歎口氣，心下也是一片淒然。
雖說，那不堪的往事已過，但，對面前之人難免仍是個打擊。
剛才不過是一時意外，亮本想找光四處逛逛的，不料竟無意中看到了光滿身的傷痕，各式大小不一的傷痕竟佈滿了那小小的軀體，而且從傷痕看來，形成的原由也不相同，光，他到底被人怎麼虐待過，竟滿身都是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呢？然後，不經意間回想到尹屏曾說過的往事，原來，原來竟是自己這雙手造成，明明是最重要的人，明明是用生命去保護的人，竟也不過是如此而已！光身上的每一道傷痕，如刀割般在他心上再度留下一個傷痕，當亮厲聲問尹屏時，多希望那回答是否定的，雖然心中已經猜到大概了，但是，在尹屏沉默的那刻，仿如晴天霹靂，一時心內五腑如火焚油煎般，即使素來再怎樣淡漠之人，此刻終也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幸好，尹屏也看出他此刻不妥，連忙運功為他療傷，不然，亮此時體內真氣逆流，加上他心中悲憤，自顧發洩心頭悲苦而枉顧體內的混亂的真氣，恐也受到反噬而落下一堆的麻煩。
見他黯然低頭，雙手仍無意識般錘打著牆壁，幽幽一歎，也不好說什麼。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定，徐徐拿起茶杯，雖是口幹，卻又無法飲下，不由又是歎息。一個人影此刻猛的沖了過來，定睛一看，心下安然，緩緩啜飲起來，有他在，再大的事發生也是無恙了。
光沖上去，牢牢拉著亮的手，厲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安心讓我內疚不成。”
聽得是熟悉的聲音，亮全身劇震，想要推開他，但思及光那沒點防備的身子，也就動不了，任由他緊緊圍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手。
“與你無關的事，你何必在意。”
渾身又是一震——原來，他早就清楚了，這身傷痕都是自己這雙手造成的，想畢，不由抬頭看著他。光那寧靜澄清的眸子實在是比任何的語言更來得明白，望著，不由，心中陣陣的溫暖。
“亮，我不疼，真的，已經不疼了。因為，疼的那個人不是我——”
輕輕的挽起袖口，把亮的手貼上其中一個傷痕上，抬頭淡淡一笑，“男子漢，哪個沒有一兩道——呃——”在尹屏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恍然過來，連忙改口，“有幾道傷口才叫真正的男子漢嘛，亮，你說是不是？”
“對不起。”
“傻瓜——不許下次再嚇我了。”
由那句對不起，知道他也想明白了，光也放下心來，剛才進門時看到亮那般自虐，真的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但是，目光靜靜的望過去，半晌，一笑。
“走，我們去泡溫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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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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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0 10:22
第三十三章
輕輕推開門，是一片皎潔的月光，重蔭密秀，披銀帶水般，聳聳蔚然，寒風仍冽，光不自覺的打了寒戰。
“已是子夜時分，公子怎還不去睡覺？”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的在他身後響起，夜靜闌珊時刻，忽聞聲響，光不免慌了一下，忙轉身，定睛一看，是弦語，方才放下心來，笑道，“昨晚睡得多了，一時也睡不著才隨便走走的，弦語怎也不去睡？”言罷，仿又想起什麼，忙的掩口，“不是我吵到你吧。”
光知道他們那些武林好手們耳聰明目，一點細小的聲音也無法掩過，自己方才出門時拉門的聲音莫非被他聽到了？想到此已是不好意思。
“公子勿自責，是弦語淺眠。”淡淡一笑。
言罷，看了看光此刻穿著，忍不住蹙起眉來，“夜冷露寒，公子若是賞月，不妨多穿幾件，況且風也漸大了，還是坐坐就去歇了吧。”
光暗自苦笑一聲，“我哪里就這樣嬌貴了，說起來，弦語你也是大病初愈，還是早些睡吧，莫要風吹了頭，到時我又有藉口開藥方了。”說著，接過弦語遞過來的披風，看著他單薄的身子，邊埋怨邊調侃著。
微微一笑，也是想起了光故意開的那付黃連小青龍湯，當下戚戚然，“有勞公子掛心了，些許小毛病而已，早已痊癒。”
身體上的傷痛早已癒合，只是心底的那份傷痛卻——
因為，那是心傷啊。
往事悠悠，原來淡然看萬丈紅塵，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有的事一旦發生了，就無法再抹去。曾以為可以不在意，曾以為可以生死相隨，曾以為永遠不改變的，也不過是水月鏡花。受過的傷漸漸痊癒，只有心頭，仍是柔軟的酸楚，以及隱隱的痛——
見他神色奇異，光不由暗歎口氣，豈有不知他心底一直隱著一道傷痕呢，從那日救起他開始便已知曉，見他不說才不問而已，現在雖——
但，此刻雖不好開口，卻也不忍見他如此黯然神情，連忙轉著話題：
“我記得曾聽尹屏說過一些事，江湖上有些藥物能生肌去疤，斷續經脈，生死人骨活死人肉，當中最是一絕的是清翎山莊的玉紅生肌膏，另外少林寺的珍珠八寶散，武當山的金蒼藥，長白山的人參丹都是上好的藥。”一面回想著自己曾聽來的消息一面在心中暗自思量著。
“公子博聞。”弦語從冥想中回復過來，點頭，言下之意就是所言不虛了。
“呵呵，那甚好，如此一來就不枉虛行了。”光低聲笑道。
“公子，你的意思是？”訝異的一眼望過去，難道他是想要去——為自己心下的問題更為好奇了，抬頭，是月色下光淡淡的影子，嘴角微翹，眼眸晶亮異常。
“嗯，我想去拿一點回來——呃，我不是說去偷啦。”看著弦語更為詫異的神情，連忙解釋起來，或許更象掩飾吧。臉微紅，清咳幾下，似覺不好意思般，“我會留下銀子的，當作是買藥的費用，只是呢，不想這事被亮知道，所以要私下進行。”
“為何不能讓葉公子知曉此事呢？”實在是不解，以他們二人之間的情意，若是眼前之人有何求，不論是天涯海角，那人定會為他取來。
光沉吟良久，才猛一咬牙，拉起自己的衣袖，皎潔夜色下，那數不盡的猙獰傷痕更是觸目驚心，弦語不由大吃一驚，驚叫起來，“公子，為何你竟——”話音未落，光已伸手掩住他的未完的話，“禁聲禁聲，你想吵醒他們啊——”
說著，頭還四處張望了下，幸好並無人被他所驚醒，仍是一片寂籟，只有風過回廊的聲音低低迴響著。
光仍伸手掩住弦語的口，眉眼冷峻，刻意壓低聲音，“我可以鬆開手，但你得保證不會大叫。”見弦語點點頭，才鬆手，忍不住抱怨道，“三更半夜的，你怎還大呼小叫的，生怕吵不醒別人似的。”
那個別人正是他千方百計要瞞的某人，若是被他察覺，那自己的一番苦心豈不白費了。想著又忍不住瞪過去。
弦語卻渾然不覺，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之人。
為何這個滿身傷痕之人，會笑得如此的燦爛。
那樣單薄的身體，曾經過怎樣的傷害才會留下如此猙獰的痕跡呢？而他，又是怎樣才能承受下來？曾經歷如此慘重的傷害，他為何還笑得如此明亮？
與此相比，自己那傷痕恐怕也是微不足道了吧。
出神想著，怔怔然看著他，月色下，淡淡的笑，眼睛清澈而明亮，仿如詆仙般的人兒，說不盡的出塵清絕。
“公子，疼嗎？”
“早就不疼了，傷痕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現在我只是想消除它們罷了。”微愣了一下，光還是答道，為何大家都會對自己的這身傷痕如此在意呢？雖說他最初看到時也是嚇了一跳，久而久之的就習慣了，不過還是被大家詫異的眼神嚇了一跳，所以才——
聽光的回答，弦語才知道自己竟在無意識下把最擔心的事問了出來。見他如此作答，心下也松了口氣，但，胸口卻隱隱作痛。
兩人靜靜對視了片刻，光笑道，“那你可願意陪我走一趟呢？我不想讓亮知道此事。”
傍晚時發生的那事，除了尹屏再無他人知曉。本就不是件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況且依他二人性子，也不會把這樣的事主動宣揚出去，加上那時恰好也是大家各自在房內休息的時間，所以才無人察覺他們之間的事。
只是，依舊無法釋懷。
為著亮眼裏的那份悲傷。
那些傷痕，在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存在了，不疼，是真的，畢竟那已經成為了過去，但是，現在，卻為了某人而心疼，曾以為無所謂，但是，看到他眼底的悲傷才警覺那不過是沒看到而已。
良久，微不可聞的低語，“因為，最在意的人不是我——”
幽幽一歎。
沒有聽到他的低語，弦語定定的看著他，心頭隱隱有種浮光掠影的感情一略而過，那看似明亮笑容的後面似乎也有著無法為人足道的悲傷，還有，淡淡的寂寞，一時也是無言。
“本來我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去的，但現在不巧被你看到了，可否陪我一起出門呢？”
“弦語自然相隨。”很難想像僅他一人出門的情形，那樣天真的人，又怎不讓人擔心呢，為了那個人，也為了自己心中的不忍，實在是無法放下不管。
“那樣就好。”光開懷的笑了起來，本來就決定要拐一個人出門的，想不到竟會被弦語撞見，真是天賜良機啊，若是劍奴影奴還不能如此簡單就能在瞞著亮的情況下出門呢。
抬頭望瞭望天邊月色，“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出發吧，為免吵醒別人，弦語你就帶我飛出去吧^^”
“是。”點點頭，但為何會覺得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呢？
“雲大哥，可否帶青蔻一起前去呢？”
樹下陰影處慢慢走來一個人，光大驚，忙轉身一看，是一個熟悉的嬌軀，青蔻展顏一笑道，“月朗清空，恰巧出來賞月，不料聽到雲大哥正要出門，所以厚顏相伴，還望恕罪。”
“呃——”看樣子方才與弦語的對話全被青蔻聽到了，所以才有此言。但，帶她一起前去，不是更為危險嗎？光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婉拒為好。
“是我唐突了嗎？”眼眸一黯。
“不，只是我絕對不能讓青蔻受傷，此方外出定然危險，我一個手無寸鐵之人又怎麼能護得你安全呢。”見她誤會，光連忙做著解釋。
目注他，輕歎一聲，“若是我怕危險就不會如此厚顏要求你了，雖則我不是什麼絕世高手，但也略學過幾年家傳小技，自保足有餘了，還是雲大哥嫌棄青蔻呢？”
光輕輕呼出一口氣，早就知道自己說無法拒絕這個女子了，心裏原本就對她抱著份疚意，自然而然也就難以對她要求拒絕，況且她也不過是想為自己做點事而已，又怎忍心拒之門外呢，只是——
良久無語，只是默默看著她，然後微微點頭，“如青蔻想去便隨你吧，但請答應我一個要求，如果有危險，請你務必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的安全。”話雖如此一說，但心底已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此去一定會護住青蔻的。但光卻忘了一件及其重要之事，就是他根本無力護住任何人，即使如此，他仍對自己許下一個承諾，縱力有不殆，仍不能放開手。
身影一晃，徐徐抬眸，望向光，然後點頭。
雲光，雲光，你果然是如此溫柔之人，明知有所不便，仍包容我所有的任性，你如此重我心，我又如何能忘情呢？只怕這次出行，是你我最後的一次單獨相處了，你既如此看重青蔻，青蔻又豈能枉顧你一番心意呢？若只能添你煩愁，我又怎是那個你心中重情重義之人。
青蔻走向前深施一禮，“多謝雲大哥，青蔻如此失禮還請多加見諒。”眼眸閃過一絲異樣光芒，緩緩轉過身去，注目凝視四周，朝某個方向直直看了一眼，微微一哼，一躍而起。光看著她莫名對自己施禮，也是好奇萬分，但見她神情似乎有異，也只能按下心頭的詫異，由著弦語帶他飛身離開。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2
第三十四章
一個城市，最喧嘩處莫過於酒肆茶樓，上至國家大事，下凡市井八卦，林林總總，凡是你所想知道的，在此均可探聽而知。
此刻正值用膳高峰期，樓上樓下，凡是能坐人的地方都擠得滿滿的，一時間人聲鼎沸，蒸汽沸騰，茶香，酒香，菜香，香處四溢，好不熱鬧。此處正是淩源城最自傲的酒家——淩香樓。
說起淩香樓倒也還有一絕，便是在樓中央擺下的那個高臺。此樓本是依井字型而蓋，一進門，便是一座高臺，琉璃瓦，水晶壁，免去了風雨之苦，又恰好讓圍坐四周的看客能從容的觀看臺上表演。此台正是淩源城內最有名的戲班常駐之地，日夜總有舞者歌者在此一展所學，若是你自認能勝過其中表演者，也不妨上去一展技藝，來者不拒。因此，博得各方歌舞戲班能歌善舞者的好感，不論寒暑，總有千里迢迢到此登臺者。
此時，正是來自南方的一個歌舞團在此表演，一時間人人沉浸在那絕美舞姿中，有暗自偷師者，有欣賞讚歎者，有心懷嫉妒者，一時間喧鬧至極。只有一個身穿藍衣者靜靜坐在角落裏，對此熱鬧場景聞若未聞，低眉靜靜喝著茶，神情略帶焦慮，時不時的望著大門方向。
“公子，這是旁邊那位李公子送來的芙蓉包——”酒樓的小二乾笑著，走了過來，指了指坐在另一側的方向，手上拿著一碟包子，不知該放下還是不放下。
那藍衣人仿如不曾聽到，頭也不抬，只是手微微一動，那小二便不知被什麼推動一般，往後一退，差點把手中的碟子打翻，這下，他倒明白了，這公子擺明就是拒絕了，只是懶得說話罷了。從他那一手來看，肯定也是什麼武林人仕，那自己自然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也不敢二話，轉身就走。
“既然有人送禮來，這到口的食物怎能拒絕呢？弦語，你不吃就留給我吧——”清澈的聲音驀地響起，笑意中帶了幾分的調侃。
只見樓梯口方向緩緩走來一位素白淡妝佳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眼裏露出幾分好笑，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名翩翩華服公子，一雙靈動的眸甚是顧盼有神，二人站在一起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方才那帶笑的聲音正是他所說，只見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走到桌子旁，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從小二手裏接過碟子，“有勞小二辛苦，你就幫忙多謝一聲那李公子吧，說他的好意咱們心領就是了。”
見是他們，弦語歎了口氣，從桌上拿起茶杯，滿斟過去，“公子，你慢點吃——”說著斜斜瞥一眼還杵著那，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小二，示意他離開。
此三人正是離家出走（？）的光，弦語，青蔻。
三人自從離開了碧落峰，一路前行，倒沒有幾分尋物之意，時不時的停下腳步觀光，仿如是出來遊山玩水一般。光本是貪玩之人，一直都少出門，此時豈有白白放過之理，而青蔻則看似溫婉嫺靜，實質活潑好動，每每興起拉人出門遊玩就是一日方休，尤然意興未盡。幾次下來，弦語已是放棄和他們溝通，直接掠人就走。
好在光不通武功，也稍能抑住他們遊玩的腳步，但按照他們這樣一路玩一路走，恐怕沒幾日就會被某人帶回了。想到此，不知是心安還是不安，弦語歎了口氣，這不，今晨才不過略遲了點起床，旁邊早就空無一人了——
實在是頭痛啊。
光滿意的喝了一口茶，笑嘻嘻的說，“弦語，你可是魅力不少啊，才坐一會，就有人送點心來了，若再多坐片刻不知道會送什麼呢？”看了看桌上布著的茶點，無不調侃之意，想不到，古往今來，搭訕的方式也差不多嘛。
“公子——”弦語真是哭笑不得，原本就打算拒絕的，但被他這樣一個打岔，倒變成了自己有心吃白食了。
“開玩笑，開玩笑的。”拍拍弦語的肩，又側過頭對青蔻一笑，“楚姑娘，這芙蓉包味道不錯，既然弦語無福享用，你倒不妨試試？”
青蔻點頭，也伸手拿起包子，吃著。他們三人均是絕色天香，瀟灑人物，淩香樓雖是名震一時的酒家，但也少見這麼多絕色人物聚在一起，雖則有不少自詡風流倜儻花花公子想前來攀談一番，但青蔻早知早覺散發出一股寒氣——把人凍在三尺之外。
弦語斜睨一眼，“公子，算來我們也在此遊玩兩日了，也該是時候啟程了。”
光眨眨眼，笑得很是神秘，“不急，不急，你猜，我們今日出門遇到誰了？”
“誰？”不甚在意的隨口問道。
“白若水。”
“什麼，你們竟然遇到了白若水！”弦語大驚。
不覺眉頭微皺，“清翎山莊離此至少有百餘裏，他又怎麼會如此湊巧出現在此呢？”
玉紅生肌膏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但也未免巧合了吧，白若水不在他的清翎山莊，跑到這淩源城做什麼？
光慢慢咽下最後一個芙蓉包，給了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他來的目的不是我們所要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們這次能省下不少的路費了。”
弦語又是一愣，不覺苦笑，“公子，莫非你真的是要打算前去——呃，交易——”此處不是說話的場所，到嘴的話不覺也打了個折扣，但，想到那夜月下他的打算心底油然不安。盛名之下，清翎山莊可不是個容易進入之地，尤其是其主人白若水，傳聞中手上功夫可是一絕，若真有個萬一，他可是擔當不起。
一記白眼丟過去，“你當我真是樑上君子啊，既不能飛簷走壁，又無飛天徹地之功，肩不能擔，手不能挑，我憑什麼去做那無本買賣啊。”
還好，他倒有先知之明，對他口中的揶揄放到一旁，弦語籲了口氣，問道，“那依公子之見，我們怎麼做呢？”
“這個嘛——”光光眨眨眼睛，笑吟吟道，“商人重利，好賈，那我們就以金易物，兩所不誤。”自從那次出門忘了帶銀兩而遇到尷尬之事，光便吸取教訓了，每次出門都會帶上一個小錦囊，裏面放著幾張銀票，面額有大有小，反正落月山莊別的沒，銀子多得很，他要得再多也不在話下，何況才區區幾百兩。
主意既定，也不多言了，三人吃喝完畢，便前去淩源城的另一家客棧——同福樓，據聞，白若水便是下榻至此。
從小二口中探聽到白若水住在天字號房，三人緩步走過去，那天字號房雖說是一間房，實質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坐南向北，依品字型而建，才跨入院子大門，領路來的小二便告了個罪先行離開，只是遙遙一指西間的一個房間門口，說白若水便住那裏。
三人走過去，院子不大，一路行來均不見人影，只有幾株槐樹在風中聳立，枝葉凋零，風過林梢簌簌作響，四周一片寂靜。微微思忖了下，光抬手欲敲門，不料手才碰到門，就咿呀——應聲推開了，入目處，是一個白衣男子坐在臥榻上對著大門屈膝而坐，手合成一個及其怪異的姿勢放在胸口處，雙目緊閉，呼吸若有若無——不論是誰，都知道此人正練功。
光大驚，不覺苦笑，這下倒好，犯了武林中的大忌了，正想退開，白若水卻在此時緩緩睜開眼，雙目一抬，冷冷道，“不知三位到此，有何見教。”
弦語抬了抬手，行個禮，“我們本欲與白莊主作個交易，不料來得不巧，還望恕罪。”聞他所言，光微微皺眉，似乎有什麼在心底一掠而過，正待開口，白若水雙眸一道寒星閃過，勾唇，冷笑：
“哼，談交易？在此時此刻麼？你當我白若水是三歲兒童——”說著，伸手一拍桌面，滿身氣勢外溢，桌椅也隨之搖擺不定，一股勁氣朝他們射去。
至此，光已知他們招他人算計，暗歎一聲，乖乖的站到一旁去。此時青蔻卻低眉，手在腰際擺動著，看也不看逼近眼前的殺氣。
弦語橫跨一步，擋在光的前面，左手指訣一捏，右手按劍，腰際清漣出鞘，頓時屋內寒氣森然，劍氣凝而成盾，兩股勁氣在空中相互一個震盪，不覺後退一步。白若水身影不動，冷哼一聲，右手小指微曲，無名指一豎，不見如何作勢，指尖勁氣已籠罩弦語身上八大穴道，隨時有致命一擊。
弦語暗自一驚，橫劍於胸，五指自然張開，在劍上一彈，清漣長吟一聲，把滿室的殺氣硬是壓了下去。白若水面色一凝，身子微微前頃，當大家以為他要發起另一波攻勢時，卻仰天長嘯，一字一頓的說出兩句：
“石發散清淺，林光動漣漪。”
話音未落，弦語已是臉色大變，幾乎握不住手中清漣，“你為何會——會——”
“哼——”也不答話，只是雙手一推，也不知何故，弦語仰面倒下，光一驚，連忙伸手接過他，只見他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嘴唇青紫一片，卻無血跡，忙的伸手探脈一查，幸無內傷，這才放下心來。
事故猝變，青蔻眼神一淩，雙掌一翻，居然現出雙刺，嬌叱一聲，身影一頓，腳尖在地上借力往上一躍，整個身子附在刺上朝白若水攻了過去，白若水冷笑一聲，身影仍不動半分，斜斜一掌拍出。
也不見他如何使力，只覺空氣一下凝重起來，青蔻不敢大意，手掌翻飛不停，連著刺出八個方位才緩去這殺氣。心中暗歎，果然盛名之下無虛，這白若水的掌上功夫越見厲害了，她本是輕身見長，硬氣功夫怎比得上白若水呢，但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暗吸一口氣，手心微轉，雙刺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朝白若水刺了過去——
冷哼一聲，右手凝而成訣，袖口與刺一個激蕩，青蔻只覺胸口血氣上湧，忙的退開幾步，才穩下身子。
微微調息，又騰身躍起，挽起萬道刺光，直直飛擊而下。
“青蔻，住手！”
光一開口，原本苦苦支撐的青蔻心下一松，手上勁道一撤，旋身落下，雙刺收回腰際，擺弄幾下，又恢復成一個裝飾了。然後，退回光的身旁，仔細察看起地上的弦語傷勢，把背對著白若水，也不怕他從背後偷襲一般。
光看了看不動聲色的白若水，站起身來，歎了口氣說，“你有何要求，請說吧。”
白若水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半日，才緩緩的開口：
“我要你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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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2
第三十五章
光點頭，此時即便要他們走也走不了，不必他開口也知道會有這點要求的，但應該會有個後續吧——抬頭看著他。
白若水眼裏光芒一閃，用食指敲敲桌面，門外立即進來幾個短裝打扮的男子，朝白若水躬身行禮，白若水不語只是做了個手勢，其中一人轉身，從兜裏拿出一瓶藥丸遞了過來。
光也不問他們遞過的是什麼，伸手接下，問道，“每人吃幾粒？”
白若水微微一愣，才答：“兩粒。”心中一驚，這個人好生厲害，竟然在這時候也如此冷靜，難道他竟不怕這是毒藥，死無全屍嗎？想著，不覺多看他幾眼。
仿如吃糖豆一般，倒出六粒，先自己吃了，然後遞過給青蔻，再俯身給仍在昏迷中的弦語渡進兩粒。
光拍拍雙手，把藥瓶扔回去，悠然道，“藥已服下，我們該到何處去呢？”
“你不怕？”
“我怕什麼？”
白若水雙眼微眯，驀地揚聲大笑，“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光眉一皺，“我倒不覺得有何有趣，你若想看猴戲，不妨出街口，左轉五百米，那個耍猴的應該還在做生意。”被人如此奚落，他自然滿心不高興，也顧不上自己已成別人的牢中鳥，方才吃下的那是穿腸劇毒或是什麼控制神智的迷藥，直直的把話說出來。
青蔻此刻已恢復嫺靜溫和淑女的形象，靜靜站在光的身旁，不發一語，只是依舊低頭擺弄著腰際雙刺結成的飾物——威脅之意不外表。
“夜清冷，月露眉尖，笑引幽冥路；迅如曉風，刃如星月；天如幕，白光起，直破九重天。”白若水定定的看著她的動作，緩緩的說出幾句話，深深吸了口氣，道，“想不到傳說中的胭脂竟在楚姑娘手中，我倒不敢小覷你了。”
青蔻輕輕福了一禮，“不敢當白莊主如此繆贊，神兵利器也不過是區區之物，落在青蔻手中倒是糟蹋了。”
言罷，眸光一轉，“恕青蔻狂妄，以胭脂為質，向白莊主提出一個不情之請。”
白若水冷然一笑，“即是不情之請姑娘就不必多言了，我何必以一易三呢。”
青蔻一愣，心中暗驚，她的心思不曾開口，這人竟知道她想以一人之身換得他們二人無恙離開，雖知此路不可行，但也勉強一試，不料連開口也免了。啞然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光卻臉色一沉，淡淡的開口，“青蔻，你食言了。”
青蔻連忙低頭，“雲大哥莫生氣，是青蔻的不是。”但眼前情形如此這般，不用猜也知道他們落入別人的圈套中，說不定中午時分在布店的偶遇也是此人安排的，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不擔心呢。弦語陷入昏迷中，而自己也不是此人對手，惟有借機以物交易了，不料他卻比外面傳聞更為胸府深沉，看來，此行比想像中更難。
“但我卻好奇，以楚姑娘之蕙質蘭心，怎會有此請求。”語氣冷然，聽不出其中的意味。
“心所向之，白莊主言重了。”冷冷一禮，退回去，也不多言，她的心本無需對任何人說，但聽他語氣中的揶揄，也忍不住微微動氣了。
白若水靜靜的平視她片刻，突然淡淡笑了，聲音依舊冷冷的，“傳我口令，一行人全速回清翎山莊，務必在三日內回去，不得有違。”
“是。”一眾短裝打扮男子躬身齊聲應道，把他們三人帶了出去。
看著他們消失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局已布下，箭在弦上了，不知能否如我所願呢？”也許最終會一無所獲，也許會翻天覆地，但，與其什麼不做而後悔終身不如做了再說吧，再度歎息一聲，緩緩把門關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那日光默然拐了弦語、青蔻出門，也沒留下隻言片語的，第二日清晨，自然累得劍奴影奴二人一番好找。
初始，二人還不甚在意，日照漸升，四處尋之，也不見人影，連他身旁居住的楚青蔻也一同不見身影時，二人才驚覺此事不妙，連忙敲響亮的房門。
聽完他們的講述，亮微微一皺眉，被褥是涼的，看來光昨夜並未進房了，隨身衣物仍在，房內各式精美裝潢並無損傷——可見光是自行離開了，而他離開的理由——想著，緩緩陷入沉思中——
昨日，光隨口說要和他去泡溫泉，拉著他四處尋了半晌，來到一個小小的溫池中，緩緩退下身上衣裳，在他愕然的眼神中，拉著他一步一步走下去，溫柔而堅定的，緊緊握著他的手。暮色下，波光淋漓，漾開的水紋閃著靜靜的螢光。
雖然臉色微紅，看似有點害羞，但依舊輕輕的說出一句話，“請你看著我。”聲音淡似清水，沒有任何的波動。
掠過一絲說不出的奇怪神色，握著他的手，在自己身體上每一道傷痕一遍一遍的遊移，聲音極低，幾不可聞，“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一切已成習慣，你不欠我任何東西——所以，你不需要如此這般——”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落淚了——
略帶惆悵的淺笑，搖頭，長歎一聲，問道，“劍、影，你們可知離這最近的江湖傳言中藏有能生肌去疤，斷續經脈靈藥的世家是誰嗎？”
尹屏一怔，定定看著亮，臉上現出奇異至極的神情，張了張嘴，又合上，似笑非笑，似氣似嗔，“難道說他去了——”
亮點點頭，無奈的一歎。早知光的性子了，卻也一時沒能料到他竟如此迅速行動，也是自己一時大意，以為這是私人別院就安下心來。
“那還真是意外啊——”輕咳幾聲，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掩住心頭的好笑，待要笑出來，此時又不是時候，但憋在心裏又實在是憋不住，臉皮扭曲得詭異萬分。
劍奴、影奴二人不知他們心中苦笑何為，雖是好奇，但也不動問，略為思索，答道，“據屬下所知應是清翎山莊，玉紅生肌膏為江湖傳言三絕靈藥之一。”言罷，似又想到什麼，“若主人有所需要，屬下可以吩咐快馬回莊內去拿，內庫中應存放不少的。”
亮揉了揉前額，喝了一口茶，“倒也不必了，此事我自有安排。”尹屏摺扇一展，又恢復了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端起茶杯喝著，隨口說道，“劍奴，我看你該把此事告知那個王爺吧，免得他還一旁亂找，白費功夫了。”
劍奴微愣，但也知以尹屏之能，早知自己會有此舉動，停了會，點頭應聲，轉身出門。
見他離開，尹屏抬眼望瞭望窗外，自語般，淡淡的說著，“光公子出門遊玩倒是不打緊，偏生青蔻也跟著去了，這下倒麻煩了，瓜田李下的，少不得被人嚼舌根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亮豈有不知這人的玩鬧心，瞥一眼，轉身朝影奴吩咐，“影，你去對何公子說一聲，請他莫要擔憂。”
話音才落，何棱軒剛好抬腳從門外走了進來，“不勞葉莊主費心，何某前來請罪了。”
看著他走進，亮也是一愣，但知何棱軒非常人，和青蔻之間也有某種異樣感情，自然也猜到青蔻此次不告而辭是與光失蹤有莫大聯繫，所以才會來此探聽，恰好便聽到這一句。猜測成了真實，也難怪他會苦笑不已了。
二人相視片刻，均苦笑一聲，亮坦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氣了，你既對青蔻知之甚深，那可料到她會去哪里麼？”
何棱軒搖搖手，“都是青蔻太愛胡鬧了，竟然膽大至此，還望葉莊主恕罪。她這人心思謹密，玲瓏有餘，我知她定然不會走直路，就算是有目的地也故意多繞幾個圈子過去，若葉莊主猜到雲公子的去向，我們倒不妨先行一步。”
亮見此也不多言，只把自己猜測說了出來，何棱軒點頭，便出門去了。“若是此番尋著人，不知何公子待如何呢？”忽的，亮在他身後淡淡的開口。跨出門的腳步自然頓了一下，何棱軒頭也不回，答，“以前如何，今後也是如何，葉莊主請放寬心吧。”言罷，不等亮回答，便出去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亮淡淡的歎了口氣——
以他的人力財力，自然有自己的尋人方式，兩個人分頭行事，自然勝過一人魯莽獨行了。
分派既定，一時也緩下心來，留在房內的二人沉默不語，各在想著各自的心思。“砰——”門突然被人撞開，亮抬眼一看，是一臉寒氣的軒轅蒲，只見他俊容冷逡，臉色如霜，直直向亮走過去，“我聽說雲弟失蹤了，不知葉莊主對此事有何見教。”
“不過是出門遊玩而已，軒轅王爺言重了。”微微點頭，當作是打了個招呼。若非此刻住宿他家，連這點交代也不必，亮淡淡的說著，心下有幾分不耐。
“只是出門遊玩嗎？虧你說得出口！”
見他冷語相對，微凝著眉，不發一語。
“原來在你心裏，他也不過如此而已，哼，好，好一個葉晟亮！即是如此就不要怪我不手下留情了。”冷笑幾聲，摔門而去。
“你倒是任他誤解嗎？”
沉默半晌，才開口，“雖則我對自己的猜測有信心，但也恐有所意外發生，他本是皇家之人，尋人一事若能得官府襄助想必會事半功倍，多一個人尋找總是件好事吧。”
“哦，你倒是不擔心啊。”看他出門時的神情，也不難想像他會有何動作，呵呵，如果真的被他先尋著人，那倒是有好戲看咯。
“擔心什麼？我何必呢？”淡然一笑。
“你若有空看戲，倒不如去看看傳回莊內的資訊如何，京城內盈月樓柳無宵等人也該告知一聲吧，還有，清翎山莊的情況與白若水此人，我想以尹屏大總管才智，要想知道什麼應該是手到擒來吧。另外——”亮眨眨眼，臉上露出幾分算計。
頓時背後發涼，連忙轉身，口裏打著哈哈，“既然莊主大人有命，小的豈敢違，這就去辦，這就去辦。”也不待亮把話說完，推門出去。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3
第三十六章
只要弦語開心的話，我做這些又何妨呢？不過是些許片肉之傷，你倒哭成這樣，倘日後我死了——又會令你傷心成怎樣呢？
不許說死字！
好，不說，不說，只要你不允許，我便一直活下去，和你一起，永遠在一起。
溫和的聲音在耳際縈繞，慢慢的，落下，心頭卻陣陣寒意——
是夢嗎？弦語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好像有誰的眼睛一直在凝視著沉睡中的自己，灼熱而悲傷。但，那是誰呢？已經，不想知道了——
“你醒了，都睡了快三日了呢，我可擔心死了。”見他睜眼，光立即眉開眼笑，說著，伸手過來探脈，溫和一笑，“果真沒大礙了，之前你的血脈似乎被什麼所制，我還生怕那藥給你留下什麼後遺症呢。”
弦語抱著沉重無比的頭，蹙眉，揉了揉，“我們怎在此的？”觸目是極狹小的空間，即使是裝潢華麗的馬車，塞下兩個大男人後也沒多少空餘，再加上此刻馬車疾馳，一路顛簸不已，足以令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人霎時分不清東南西北。
光凝視他片刻，才道，“弦語忘了那日發生的事麼？我們正前往清翎山莊。”
定睛，回想片刻，臉色一下蒼白無比，慌忙拉過光的手，急聲，“公子，那日可曾傷到你，都是弦語的不是，竟無法守住公子的安危。”
見他已恢復，光也安下心來，倒覺得他過於自責，一時也是不忍，由著他探脈一番，才道，“我自然無妨，只是苦了你們，想來這段時間都暫時不能動武，要忍耐些了。”那日之後，白若水就吩咐帶他們一同回山莊，雖弦語一直昏睡，但也沒什麼性命之危，光也放下心來。看來只是制住他們的武功而已，反正他是半點武功都沒的人，那藥自對他毫無用處，自己也暗暗試探了，除了抑制武功外，卻對身體沒半分損傷，那人倒不是個大惡之人。
但，他的目的為何呢？好奇?——
細細探脈一查，果然沒半點損傷，弦語才真正安下心來，那日被那人一語道破自己的由來，一時間匆促而失神，才會被白若水偷襲得手，未能盡到守護之責，心中早就忐忑不安了，幸而，光並沒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彌補自己的失誤了。
光看著他黯然的神情，苦笑不已，當初的戲言不過是想給他一個安定之所，卻不曾想到會因此給弦語禁錮在守衛這個套裏了，是否這就是所謂的弄巧成拙呢？
見慣了影奴劍奴的性子後，也略微知曉他們的性格，知道自己一時半刻也無法開導的，緩聲開口轉著話題道，“弦語，那日情形危急，我才喂你吃了那散功的藥，現下你我能力相當，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你可不要輕舉異動，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弦語點頭，也知自己那日的行為過於莽撞了，一時緋顏。但聞得他說自己吃了散功的藥，楞住，暗自提氣，果真，體內真氣蕩然無存，臉色一下慘白起來。光伸手遞過一杯熱茶，緩聲道，“雖然不能動武，但行動應是無礙，我看你也無須過於擔憂了。”
點頭，緩緩喝幾口熱茶，按下心中的不安，事已至此，再後悔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想法子儘快脫離目前這狀況。
“青蔻姑娘呢？”轉頭不見青蔻，不禁好奇問道。
“她坐另一輛車子，怎麼說她也是女孩子，怎麼能與我們同坐一起呢？”光說著，臉上現出幾分擔憂。“這幾日，想來她都不知愁成怎樣了？”歎口氣，眉也蹙了起來，對於青蔻的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因此才會更為擔憂，幾日不見，恐怕那女子會傷心成怎樣了。
不知是故意或是別的緣故，一路行來，都有幾個侍衛看著他們二人，而白若水莊主大人卻不見人影——呃，或說，半分注意力也沒放在他們身上，對他們一直是熟視無睹，定是對自己下的藥有信心不怕他們逃走。況且弦語一直也是昏迷中，照顧他的光可是渾身欠閑，雖有意探察幾分情況，但也不敢妄動，雖則知道青蔻不會有何危險，但也因幾日不曾碰面而心下增添幾分擔憂了。想著，眉不覺蹙了起來，緩緩歎了口氣。
雖也是擔憂，但己知她也無恙，至少，目前是無恙，弦語才真正定下心來，細細把那日的事回想一遍。“公子擔憂也是無用，我想雖然我們失禮在先，不該枉自闖入白莊主練功之所，他惱怒也是正常了，待去到清翎山莊，我們把事情原委告訴他，誤會一消，也就無妨了。”
聞他所言，光怔了一怔，側頭看了他半晌，長歎說，“弦語，難道你至今還不曾看出嗎，白若水那日根本就不是在練功，而捉住我們的原因更與這個無關，那，不過是個局而已。”
“局？什麼意思？”弦語瞪大了眼，露出幾絲迷惘。
“我們成了他手中的棋子了。”光緩緩歎口氣。
“此話何意？”弦語大驚。
“以他本事，要殺了我們三人本是輕易之事，但他卻偏偏和我們打鬥一番，又怎會毫無目的呢。”光冷笑著，徐徐道來自己的疑惑，“以藥物制住我們，但又不把我們怎樣，分明是不會真正傷害我們，只是要由此引來他想得到的東西，或想要得到的人。”
“是麼？”弦語凝神想了片刻，雖則對光的推測有所訝異，但也不覺得事情如此不濟，微微皺眉，指出其中疑惑，“但也有可能是他師門甚嚴，生怕我們偷了他武功去，才會如此生氣，江湖最大的禁忌是偷學武藝，你怎知不是那樣的緣故呢？”
光深吸一口氣，看著弦語滿臉的疑惑，心下淡淡懊惱著，看來自己這次出遊倒是拉錯對象了，怎麼會選擇了一個如此單純的人呢——雖則那次看他如此簡單就答應自己留在身邊當小廝也該清楚他是個單純之極人，但也沒想到一個在江湖闖蕩良久的人連自己也不如，看來，之前他身邊之人把他保護得太好了——
“弦語，你可知，以前我曾是一名棋士，如今雖是落下不少，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懂得的。”
“啊——”弦語一時愣住，不知道光突然說起這事是何緣故。
“圍棋之術本來就是算度之術，一進一退皆有據，一子下錯，滿盤皆輸。因此，對於這些算計之事，我雖不濟，但也不至於中了圈套後仍不自知。”光冷笑一聲，抬手打開了圍簾，馬車急促前行，揚起薄薄的塵土，撲面的風帶了幾分的寒氣。雖是初春，雪土尚未融，一路上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幾乎沒點綠意。
在隊伍最前面的白色高頭大馬上，坐著的正是白若水，隔著不遠的距離，依稀看到他一臉的冷峻。歎口氣，又放下簾子，縮了縮手，放回爐子上烤著。
斜倚著車廂，看著一邊圍爐泡著的清茶，正待倒水，弦語已是拿過茶壺倒了一杯遞過來，滿意的喝了幾口，緩去方才掀起簾子帶來的幾分寒氣，才放下杯子。
一路行來，白若水待他們二人倒也不錯，只除了一直有人在身旁監視外，物質上的待遇都是讓人無法挑剔的好。熱茶，點心，甚至街坊小說書籍也放了不少給他們解悶，若不是行動受制，倒像是貴賓了。
這人果然有所目的呢——
喝完熱茶，看著弦語蒼白的臉色恢復幾分，才慢慢的開口，“弦語，你那日不曾發現麼，除去領我們去小院的小二外，就不曾看過任何一個人了。”
“這有何奇怪呢？白若水是莊主，自然是包下一個院子以方便他做事了？”
“那麼，他的手下呢？如是他要練功，那些侍從們就沒一個人在外面替他守衛嗎？”苦笑著，當初在穿過院子時不見半分人影就該知道此行不妙，但自己還真是笨得可以，竟然伸手去敲門，這還真是為他人打開方便之門了。
更何況後來他們落下風之時，白若水只是用食指輕敲桌面便引來這麼多的侍從，他們的行為齊整，看來這甕中捉?倒也練得十分熟悉。
聽完光的話，弦語一驚，才醒悟到此事的巧妙之處，借一個平凡的小二之手把他們引入圈套之中，先是陷他們偷窺他人練功之禍，之後又以武擺平他們三人，以後他們的一行一舉就落入他的算計中了。
把事情的關節想通，弦語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
“公子，那我們此行豈不是危險！”
“我自然有我的留手。”淡淡一笑，“那就是亮。”
“葉莊主——”弦語驚喜歎道，怎沒想到呢，以他之情，怎不會對光公子有所守護，心下更是安了幾分，但——那日為何一直不見他暗插守護之人來幫忙呢，想到此有點不安了，連忙開口問道，“公子可是留下什麼暗記給葉莊主？或是他曾暗插幾名守衛呢？”
“我倒沒留下什麼暗記，那日的情況根本容不得我做任何事。我想他也不會在我身邊留什麼暗衛之類的人。”光悠悠一笑，對弦語立即色變的反映暗笑幾分，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驚惶，才輕聲道來，“因為他知我甚深，即使我什麼也不說，他也定然知道我會去哪里，去做什麼。不然你以為我因何一直都隨青蔻遊玩不停，就是想趁著他沒來的時機多玩一下。”
“難道說——”
“正是你所想的那樣，雖然有點無可奈何，但此刻，恐怕他已經是來此了。”言語雖帶幾分無奈，但唇邊輕然溢出一抹笑意。
“原來如此。”弦語輕歎一聲，他們之間，果然，容不下他人。
“計算路程，我想亮也差不多到清翎山莊了，或者說，會比我們更早一步到達清翎山莊。”合上眼睛，終於放心的睡了。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3
第三十七章
走走停停間，不知不覺中，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周圍一直鮮明存在的護衛氣息卻在此刻驀地消失，弦語猛一睜眼，定定看著車圍簾方向。自從他醒後，光似乎放下心般，沉沉睡去，濃濃睫毛下是一輪無法忽視的黑圈，不用猜也知道，這幾日是辛苦他了，所以，也就沒有打擾他的休息。但，為何會突然——
一思忖，想必是到了清翎山莊，弦語沒聽到那日白若水下的命令，三日內要趕回莊內，心中有點好奇，本來四五日的路程被他硬是減縮到三日，定有所圖，此刻見目的地已到，又怎不帶幾分警惕。
“兩位公子請下來。”隔著厚實的車簾，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車外輕揚。
弦語點點頭，應聲，連忙把光推醒。
前來引路的青衣女婢不恭不亢的行了個禮，伸手抬起車簾，放下腳踏，示意光弦語二人下車。“此處正是清翎山莊，兩位公子請隨小婢來。”
二人相視一眼，才走下來，此刻，才發現馬車停在一個極大的庭院裏，而一直跟隨他們的護衛們果然已不見了蹤影，白若水更是在半天前就消失了影蹤，可以說，完全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光還來不及四處打量，那名青衣女婢已經走在前面，推開不遠處一扇漆黑大門，嘴裏說著，“請兩位公子走這邊。”
隨她蜿蜒而行，一路上，過梅林，穿亭軒，越假石洞，繞過一片瀚然無邊的天然湖，走過不知幾道曲折縈回的曲橋，來到一所座落在湖面上精舍前。“奉莊主之命，小婢倩兒前來侍候兩位公子，莊主有令，此處為你們的居所，若有所需，請召喚小婢便是了。”說著一個躬身，盈盈下跪。
慌得光連忙阻攔，“倩兒姐姐多禮了，這段時間要麻煩你照顧了，但我不喜這些繁文細節，還望以後你不必如此多禮。”
“是，公子請進。”倩兒說著，眼裏閃過一絲異樣光芒，躬身推開門，請他們走了進去。
精舍雖小，但佈置得卻很是典雅細緻，光抬眼四處望望，滿意的點頭，走到客廳中央的桌子旁坐下，雖然不在意自己目前被囚的身份，但待遇可不能太差，看來這個白若水倒也知道怎麼做人嘛。
伸手拿起桌面的茶，嗯，不錯，還是熱乎乎的綠茶呢，倒了兩杯，一看，弦語還呆呆的站在門口，伸手招他過來，“弦語，來歇會兒，嘗嘗白莊主為我們準備的好茶。”
弦語愣了愣，微微側頭看了看一旁凝眉不語的青衣小婢，暗歎一聲，走了過去，接過光遞來的茶，微抿一口，含笑道，“白莊主倒也捨得，這蒼山雪綠也算是上品，就這麼拿來泡給我們喝。”
倩兒垂眸一笑，“即是貴客，自然不敢怠慢，區區茶點，清翎山莊還是端得出來的。”
光舉杯喝水的手停一停，說，“既有好茶，我想那送茶的點心也是不缺吧。”
倩兒連忙點頭，“是小婢疏忽了，這就去廚房端些點心過來。”說著轉身欲走，此刻光又開口，“我也知道倩兒姐姐的難處，想必我們暫時是不能離開這裏，不過，一路上，我想起了某件事，覺得有些扼腕，原想放棄，但又不忍，若是開口，不知會否麻煩到你呢？”
麻煩嗎？一聽光的話，倩兒回頭訝然的望過去，只覺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上心頭，連忙把眼光移開，不敢再看他那無辜又略帶委屈的眼睛，“公子有事，但請吩咐。”
光眨眨眼，一副懊惱樣，“上次在淩源城的淩香樓吃過一種包子，名叫芙蓉包，那味道我很喜歡，但走之前卻忘了多買幾份帶在身上了，現在想吃卻——”說著，還以一副垂涎的模樣看著倩兒。
只覺頭筋暴起，這個要求還真是有夠特別了，果真麻煩得很，芙蓉包乃淩香樓一絕，這事人眾皆知，但寒冬臘月的，要保持原味帶過來就——但莊主既然吩咐了凡事要順著他們的意，不可怠慢，那再辛苦的事也得完成。雖則心中苦惱不已，倩兒臉上仍沒半分異樣，只是指了指左右兩邊，“兩邊都是廂房，兩位公子願住哪邊還請早些決定，我好為二位準備。至於公子所請，因淩源城據此二百餘裏，還忘公子多寬些日子等待。”
弦語愕然看著光一聲歡呼，笑吟吟的說，“如此就謝謝倩兒姐姐了，我和絃語習慣住在一起了，就睡左邊的房間好了，多多打擾。”
心下有幾分奇怪，光公子分明不喜吃點心 ，雖然喜愛零嘴，但也只是那些瓜子，花生，乾果之類，一向對甜膩的點心是敬而遠之的，就連上次的芙蓉包也是多數進了青蔻的肚子，但為何此刻會？
倩兒臉色更是蒼白了些許，但還是彎腰示意明白，掀起簾子，走到左邊月門，整理被縟去了。真是想不到啊，有人會把這樣的關係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心裏這樣誤會，光與弦語自然不會多加解釋，兩人看著她的背影，換了個神色，移了個方向，靠在窗邊，指點著外頭的風景。
雖說倩兒是前來照顧兼監視他們的人，但在如此萬無一失的地方，也不怕他們會耍什麼花招，在認真整理好一切後，便走開去廚房準備晚餐。臨出門前，應光的要求去書房帶些書籍來打發時間，有點好奇他的要求，但也想到不論帶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待她身影從曲橋上漸漸消失，光才歎了口氣，眸光從窗外轉了回來，踱步回坐到桌子邊，先飲了口茶，敲了敲桌面，示意弦語也一同回到客廳中央——
緩緩放下茶杯，略一沉吟，光開口道，“弦語，我有句話要問你，希望你不要瞞我。”
弦語微一愣，垂眸，“公子有所惑，自當為你解。”
“石發散清淺，林光動漣漪。”雖然不打算插手其他人的私事，但此刻身處危險之地，也顧不上這可與不可了。攘外先安內，若不先解決這讓自己頭痛的事，以後再發生什麼事就真的是悔之無益。
弦語臉色白了一白，緩下胸口那股悶氣，慘然一笑，以為自己已經可以面對了，原來依舊那麼不堪一擊啊。光含笑淡淡的看著他，伸手遞過一杯茶，神情沒有半分的不悅，還含有隱隱的鼓勵，才開口，“我的來歷，想必公子是知道的。”
低頭想了想，點頭，雖則他們並無意去打探，但護主心切的影奴劍奴二人自然不會平白任一個陌生人隨著他們出行，那日救人後，不消半日，一份關於池弦語的報告已經擺放在案前。只不過，弦語不提起，他也當作沒這回事。
見他神情自若，弦語遲疑的說，“那關於清漣一事不知道公子又瞭解幾分呢？”自己身份一早被知曉，這點他也早就清楚，但關於清漣恐怕就沒幾個人知道了。
清漣？弦語的佩劍，又有什麼隱藏的故事嗎？
眉一皺，本以為只是聽到一個故事而已，想不到這其中的牽扯竟會越來越廣，但話題已開，也無法罷手了。把自己所知的事先說出口，“我只知道你是雨江樓的人，聽聞幾月前因竊取至寶叛離而遭追殺。”江湖傳言也只僅如此而已。
“竊取至寶叛離嗎？”苦笑低聲呢喃著，“我這樣一個人，公子為何仍要信我呢？”自己被人說得如此不堪，而他竟一絲懷疑也沒，這樣單純的人，為何會有那樣的七巧玲瓏心，簡單看穿了那日布下的圈套，果然，很不簡單。
“別人怎麼說我不管，至少，我是喜歡弦語的，所以，我自然信你。”光眨眨無辜的眼，“還是說，弦語反而不信我呢？”
“呃——”看著光無辜至極的表情，弦語暗吸口氣，閉眼凝神片刻，才緩緩開口，“如果我不信公子，又怎會留在你身邊呢。”實在是受不了他那單純得像水晶玻璃般的眼睛無辜盯著自己看，仿佛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禍般。
原本是苦澀的往事，一個打岔，倒顯得不足為道了。
“清漣是雨江樓的樓主信物，凡持有者，均是下一任的樓主。不過，當初並沒人告訴過我，師父給我的時候也只是說佩劍而已。”心情一下變得開朗起來，坐下，沉聲把那段往事緩緩一一道來。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4
第三十八章
光無力的揉揉額，果然是俗到爛的故事，自幼相隨自小相伴的師兄弟一直都弟恭兄友的，才情出眾，彈劍嘯歌，笑傲江湖，日子好不風流快活，消遙自在。雖則弦語是小師弟，但一向得到師父的青眼，自然好處多多，連隨身寶劍清漣也給了他當防身利器，連一貫的險惡江湖遊也有大師兄三師兄兩位母雞的媽媽行隨相伴來打點一切而變得輕鬆自在。（也就是變得今日的單純原由之故-_-）不過，一切都發生在年少輕狂時，在上一任樓主，也就是他們的師父過世時，遺留下一句，擁有清漣者，為下一任樓主的那刻，事情驀地天旋地轉。沒幾日，清漣擁有者弦語便成了雨江樓的叛徒，被自小相隨相伴呵護備至的大師兄打下山崖——
斜陽落在弦語的臉上，交錯成一片光暗的陰影，淡淡的浮現著心酸的哀傷，思及往事，不論是快樂的，還是那痛徹心扉的，都那樣的茫然，且，無措。
光心中暗歎一聲，總算明白了為何自己會比他們更能明白這些陰謀詭計，除了這個身體所限不得動武外，那些動腦子的事在自己眼裏顯得那樣的無力而他們卻自以為是妙計，也難怪那時那樣輕易就打發掉前來欺他的上一任落月山莊莊主的孌童們。
如此明顯的陰謀或該說故事，竟讓面前的人深信不疑，是他太單純了，還是被人保護得太好了？——看著他神思恍惚的模樣，忍不住，歎息。
看來，是知識訊息的傳播速度了，在以前，或說在日本時，自己可是個普通的男孩子——呃，或者也不怎麼普通吧，但，一般男孩子的愛好，打電動，看雜誌，動漫這些可一個不拉下。所以，這樣簡單的故事，不用猜想也看得清弦語的那個大師兄到底意欲何為，翻了翻白眼，雖則明白，但可不代表他會支持。
至少，讓自己在意的人心傷這樣的事，他是一百個不同意。
“如果，他真的要清漣，要做雨江樓的樓主，我又怎麼會反對呢，只要他開口，開口就是了，為何要屈我——”十指緊緊握著，尖刻的痛楚再次湧上，不忿，只為了那縹緲的樓主之位，難道十七年的相伴相知就能付諸流水，或是，他從不曾放在眼裏呢？在意的那個只是自己？
意識有些不清，一時辨不出身在何處，喃喃自語：“只要他開口，我什麼都給，但是，為什麼，他什麼也不說。”
“弦語，夠了。”光怒極拉過他的手，用力的掰開，掌心是一片的血肉模糊，“我問你，只是想知道你和白若水的關係，不是讓你自虐的！”
從弦語茫然的眼神看來，他和那個白若水是沒有任何的關係，果然是這樣，那麼，是那個所謂的大師兄的故交了？這點嘛，有趣了。嘴角翹起一道弧度，朋友是交來幹嘛的，當然是分擔一切啦，所以嘛，呵呵——請善自珍重吧。這時，遠方的白若水不由打了個寒顫。
“公子——”抬頭，無意中看到他眼裏轉瞬即逝的些微悲哀，一股無法言語的心情緩緩湧上，不可思議的，心裏的痛楚淡淡的擴散開去，仿佛最柔軟的地方被人輕輕掬起。
“弦語，以後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請務必善待自身。”向來俊朗溫文的臉上此刻是一片的怒色。站起來，看了看四周，掀起衣擺，撕下一條白布，為他抹去血痕，再大致查看了傷勢，不是什麼大問題，才安心的坐下，用剩下的白布纏好。而弦語只靜靜的看著他為自己包裹傷痕，沒說話。
“從我救起你的那日開始，雨江樓的池弦語就已經死了，留下的，不過是我的小廝——弦語。”
一室的寧靜，只有風過回廊細微聲響在不大的空間一遍一遍迴響著。
良久，弦語才開口：“是，我記下了。”輕輕應了聲，堅定，清澈。
緩緩垂眸，掩去心中的動容。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放心去做事了，弦語可有想做的事嗎？或說想要的東西呢？”停了會，光輕輕的開口。想要的東西？弦語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嘴巴無意識的動了動，自己有想要的東西嗎？好像是有的，但，好像也沒有——
風裏，依稀傳來一聲歎息，暮色中，光靜靜的微笑，還是放不下啊。也罷，如果不是這樣的弦語，也不值得幫他。微笑著，抬起弦語的頭，“有沒有都無所謂，我也是，所以，一起找吧，找到那個令自己在意的東西，找到一個讓自己可以開口的理由，找到那個可以安心去做，可以一直微笑的事。”
“好。”弦語抬眼，暮色中，光的眼神帶著一點的惆悵，但更多的是淡淡的幸福，或許，他找了，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可以開口的理由，自己可以安心微笑去做的事，只是，暫時沒有開口而已，想到這點，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對了，弦語有件事我想先對你說一下。”敲敲桌面，謝過弦語為他早已見底的茶杯再倒滿，慢慢端起，笑意吟吟。
“什麼事？”不由得一愣。
“那日，我救起你時，除了泡水過深而入寒外，皮肉之傷根本就是寥寥無幾。所謂的內傷更是沒辦法存在過。”光笑眯眯的，用很平淡很平淡的語氣說著，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雲淡風輕。
什麼意思？弦語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光。
“弦語，你知道自己有些微的睡癖嗎？”
？？
“一旦入睡，可是雷打不動，而且，還愛翻來滾去的——”回想起路上相行的幾日，忍不住的苦笑。但卻又是自己惹來的麻煩，不敢稍離，幸而今日終可稍補些許眠了。現下雖是被囚，但安全卻比那幾日要好些，想來今夜起應可睡個安穩覺了，嘴角不覺含笑。
呃——
那麼說——
難道是——弦語臉色數變，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自己的睡相真有如此不堪嗎？還是說公子此話在暗示什麼？心中數種念頭閃不停，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話至此，光不再開口，任他如何追問也不發一語，而且，倩兒也端著晚餐從橋的那一端緩步走來，也只能暫且把疑問按下。
但，光公子到底想要提醒自己什麼呢？
——“我不想你等真正失去的時候才後悔。”一直一直清亮純真的笑容，在那一刻，眸子黯然到了極點。
“我不懂。”
“也許，只有到那個時候你才懂，套一句老話，時辰未到。”看著他的明亮眼睛如是說，淡淡的笑意湧上。
弦語眼睛眨了眨，緩緩的垂下頭。
倩兒果真如信拿了不少書籍過來，自然，是經過一番挑選的，多數是些外頭平民都能隨處可以買到的雜書，光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反正他來此的時間不長，有書就好，現在是無所事事，剛好給個時間他瞭解這裏的地方習俗，風土人情，越是雜書越適合現在的他。而且，也恰好能擋住弦語追問的目光——微微笑了起來，有些事，還是要本人發現才好，經旁人一說，倒沒啥意思了。
他們二人在此逍遙自在，倒沒想到外頭的人尋人尋得有多辛苦。
一路前行，雖不像白若水那樣五日路程趕在三日到達，但也比一般人要快些，匆匆趕了一天的路，到達行館時天色已是昏暗。掀起圍簾，亮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旁的影奴連忙提著燈籠引路，也把手上的暖爐遞上。
接過，道謝，一行人徐徐走進。
繞過樹木馥鬱的庭院，坐在暄暖的房間，喝了口溫熱的茶，緩過胸口的冷氣，才開口問道，“可有消息了？”這幾日來一直密集的趕路，饒是身體健康的亮也撐不了多久，幸好，落月山莊業大家厚，不是此次出門，還不知道他的別院竟多得基本稱得上的城市都有，而那些屬下產業酒樓飯館布店等等的更是數不勝數，果然，落月山莊不愧為天下第一莊。因此，每到一處，自有那處關於光的消息擺上，省去了不少的工夫。
“回主人，光公子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在淩源城的淩香樓，此後，他去了同福樓就失去了蹤影。而三日後，淩香樓的大廚也失了蹤影。”劍奴躬身答道，說話的同時，把圍爐上沏的新茶倒了杯，遞過去。
“淩香樓的大廚擅長做什麼點心或菜肴嗎？幫我查查，那日光在淩香樓可吃過什麼。”接過茶，道謝，並沒飲，杯子在手指微微轉動著，忽地，抬頭道。
叫吃嗎？——光，你留給我的資訊倒適合你的性格呢。
嘴角終於露出幾日來真誠的笑意。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4
第三十九章
“有約不來過月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我幫你在外頭找人找得這般辛苦，你倒好自在啊。”話音剛落，人已走了進來。
嘴角微微牽動，緩緩放下手中的棋子，抬頭道，“這還不是你喚人找來給我打發時間的麼，這下怎又怪到我頭上了。”等待的時間總覺得漫長，許是故意，許是好意，吃過晚飯，一褐衣小廝端著棋盤進來，說是尹屏大總管的吩咐，帶來給他打發漫漫長夜，弄得亮真是哭笑不得。
也幸是重遇光後已經對那不堪往事有了些許免疫力，現在即時是一個人面對棋盤也不會如初來那般心疼苦澀了，閑來無事，便隨意回憶以前的棋局，一人緩緩打著譜。
尹屏哈哈大笑，“長夜漫漫，孤家寡人，我好心倒辦錯事了。”
一記白眼丟過去，就知道這人純粹是來看熱鬧的，拿起茶杯輕抿幾口，潤潤喉，才道，“是，我錯怪你了，主管大人，不知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我說莊主大人啊，你的人怎麼這般好動，虧得了弦語好脾氣，若是換作我在旁，恐怕早就甩手不管了。”翻了翻手中的一疊報告，尹屏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我看你是懊惱為何自己不曾早些出門，看著這樣的熱鬧卻沒法參與，又怎能不甩手呢？”從他眼眸無意中露出的幾分懊意，又怎猜不出他這愛惹事的人真心話呢，端起杯水遞過去，淡淡的調侃著。
他也知道以光的性子，出門遊玩一趟又怎可能不會弄出事故呢。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就不在意了，但在尹屏這惟恐天下不亂沒事還找事搗亂的人眼裏，真是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了——羡慕啊。
尹屏毫不客氣的接過遞來的茶，微微啜飲幾口，知道亮看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但也毫不在意，只淡淡笑了笑，“我知光公子性子熱，生性善良，像他這樣施恩不望報之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且也沒多少人信，恐怕，遲些日子，他身旁會多些不必要的麻煩，唉，不知弦語可壓得住多少日子呢。”從來少女總愛懷春，看著那一路上的英雄救美事蹟林林總總，就不信沒有那麼一兩個不會抱著枝頭變鳳凰的遐想，而，恐怕，此後頭痛的事也就多了不少了，尹屏看著亮的側臉，笑意吟吟。
亮無奈的翻翻白眼，就知道他愛奚落人，但，這時候說這話，倒也有點怪怪的，輕咳一下，斜睨過去，意思他也該收斂一下了。
“閒話少提了，距離清翎山莊也不過幾日路程，你可想好了怎麼去和白若水要人？多留幾日，光公子可恐怕不得安寧呢。”臉色一頓，從方才的嘻笑中正容道。
亮依舊悠然自若的微笑，“你莫小看了光，以前，他可是與我並稱雙子星。”往事雖不能回首，但，曾經歷過的事，曾遇過的人，曾經擁有的回憶，曾經熟悉的事，握在手中的東西，沒有辦法這樣簡單的放下。
嫋嫋的水霧上升，朦朧中，熟悉的清茶餘香彌漫著，耳邊溫柔的聲音，好像，回到了那個曾經的午後，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久得，已經，恍如隔世。
那時，他們不過喜愛打鬧的年少輕狂時，在一輪熟悉無聊幼稚（和穀評）的吵嘴後，由於大量失水，便毫不客氣的端起伊角遞過的茶，慢慢的飲著，小聲的聊著，夏的蟬鳴高高低低的落了一室，大開的紙門，清風拂面，吹送來青草的澀香，很是悠閒的午後。
因為塔矢宅最大，而且也最空闊，最寧靜，因此成了他們一群同是年少活潑的棋士們聚合之所，實際上是光提出，而在和谷起哄，伊角看熱鬧，塔矢默認後的結果。
然後，和穀說無聊，光嗤笑他，兩個人如常般鬧了起來，結果，在一片混亂後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混和下棋，就是，一人下一手，兩人為一組，四人相對來下。抽籤的結果，是亮光對和伊，那次，他們自然完勝，而光則笑得意興滿懷，和穀一貫的惱怒不已，一直嘟囔著他們作弊，哪有雙人下棋比一人更來得厲害，那份默契簡直就更勝似合二為一。
伊角卻只含笑著，說了一句話，“你們不愧是雙子星。”
頓時歡聲笑語一片，然而，那時光耳際淡淡的紅暈，輕翹的嘴角，溶溶院落中，朦朧的花香彌漫了過來，水的漣漪緩緩擴散，連葉子落下的聲音也是一片的喜悅。
那時，一切，尤在夢中。
而今，夢裏夢外，一身寂寞。
指尖輕微顫抖著，半晌，輕歎，一粒粒，揀起棋子，放進盒子裏。
“是是，光公子靈動聰慧，天下無雙。”翻了翻白眼，尹屏隨口應到，亮也知他心中並非如此作想，淡淡一笑，也不拆穿他。
唇邊不免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們自幼相伴，在自己身邊最久，最熟悉的人莫過光了，雖則，他身上似乎隱藏了某個秘密，然而，光的真正實力他可是佩服萬分。如今，時空轉變，連身子也換了個，但光依舊還是光，性子是懶散了點，真正做起事情來可絕不遜色他人。
“現下，我最擔心的卻是青蔻，她性子傲，為人又過於自負，恐怕這段時間來不甘為人所囚，定然有所行為。若是平常倒罷，但在這非常時期，做出多餘的事來，恐怕對光會有所束縛，那就麻煩了。”一想到，不覺苦笑。
“這個嘛，你說的也在理，以青蔻的性子斷然是不肯乖乖留在原地讓人救，不過，我想她能力有限，應也無妨吧。”微微思索片刻，還是覺得事情不會這樣不堪。
“希望吧——”長歎著，若是此行青蔻出了什麼事，光定然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去，那可就麻煩了，思及此，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看著他，尹屏心中暗歎，一直來，這人都把所想的事情放在心中，即使再痛，再苦，也不見半分變容，曾以為那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自從看過了光在他身邊時的神情後，才知道，原來，只是不曾安心過。為著那抹自然的笑容，也為著那股自然的氣氛，無論如何，自己一定會守護著他們。
“白若水這人是個怎樣的人？”亮站起身來，在房內慢慢踱步，忽的停下，轉頭問道。
“這個麼，從我們收集到的資料上看來，此人聰明絕頂，文武雙全，繼承家業不到三年，清翎山莊產業倒擴大了兩倍，傳言他師承天機老人，在江湖上可是十名高手內上榜之人。為人狂妄，性格高傲，但也不是那不能容人之輩，胸懷廣闊，手下能人甚多。不過，應是世家業大之故，聽聞內部有些不穩，旁枝眾多，怎也添些瑣碎雜事，倒也給了周圍人們不少茶餘飯後的話題。”尹屏摺扇一展，徐徐道來。
亮微蹙眉，這人當真是一方霸主，從尹屏短短數語中可看出這人不簡單，雖自負，但卻能容人，非有霸氣者不能如此也。
若是此，倒也麻煩了。
不過，他為何會突然對光這行人如此感興趣呢？有些不解，然，從此人性子看來，斷然不會無的放矢，看來，得先去查探他的目的何為了。
思忖下，開口道，“你先行拜帖，說我落月山莊莊主有筆買賣要和他本人談，看他意欲何為，然後再定下一步。”
“好，這些事我會先幫你做好，即是明瞭他們的方向，我想你今晚也該睡個安穩覺了，夜深了，我也不打擾，早些休息吧。”尹屏把杯子的水仰頭飲盡，也站了起來。
臉色飛過幾絲嫣色，亮坐在躺椅上，拿起杯子徐徐啜著。尹屏一曬，含笑把方才拿進房來的報告放到一旁的桌上，“這些是我整理好的，你要是睡不著便翻幾下吧，明日還要趕路，不要太辛勞了。”亮點頭，道謝。
“亮，你真正擔心的人當真是青蔻嗎？”尹屏推開門，卻立定身子，如同閒話般，淡淡的開口。
亮微微一震，眸裏閃過一絲異樣光彩，杯子裏的茶飛濺了些許出來，幸而此刻尹屏是背對著他才沒看到，不待他回答，直接出門了，順手，也關上。
半晌，室內輕輕一歎。
雖然，他知道以光的本事，自然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況且，弦語的功夫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在他身上討便宜可不是件說笑的事，白若水最多也只能囚住他們而已，也不敢作什麼小動作。而且，從一路接來的報告也可查探出他們並未受傷，一切都與自己的猜測無異。
這些，他都能明白，也看得清，然而，然而，感情的事卻無法這樣一一看清分辨。胸口依舊陣陣抽痛，從光離開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痛了，一直，一直，沒有辦法順暢呼吸，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想不到還是被看出來了。
斜靠在躺椅上，緩緩的閉上眼，光，現在，我很想你——
作者:
冥日
時間:
2008-12-30 10:24
第四十章
冬日的黃昏向來早到，整日的濛濛細雨，給隱晦的天色增添了幾分的清寒，暮色中，點點燈火開始明亮起來，七彩紛染，在朦色夜霧中倒顯得格外透明，沙沙的雨打樹葉聲在寥寂中越顯清脆。
影奴撐著傘跟在亮的身後，心中帶著幾分不解，既然來到西山鎮，怎麼主人不去清翎山莊找人，反而來了興致般四處閒逛，但又不好開口，只能相隨。
閒庭般走了一會，抬頭看了看匾上的字，緩步走了進去。
喧鬧的人聲一下便沖了過來，笑吟吟的小二連忙提了個大大的水壺迎上前，鞠了個身，道，“三位客官裏面請，不知三位是住房還是用膳呢？樓上有雅座哩。”以他的眼力，眼前眾人，縱然衣裳平常，但眉眼中的那份自得昭示著他們不是常人，自然會虛心以待了。
亮微微點頭，沉聲和身後二人道，“久聞鬥香齋湯水一絕，不過是吃個便飯，我們也不需要那麼麻煩了，在大堂便可。”雖是商量的語氣，但語氣中的肯定一聽便知，小二點頭，吆喝，“三位客官，大堂哩——”
影奴，劍奴二人忙收了傘，貼身跟了過去。
進入大堂，雖是人滿為患，但影奴劍奴二人硬是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位置，安排著坐下，徐徐抿幾口溫熱的香茶，緩過身上的雨氣，才抬頭打量著四周。
與尋常酒樓食肆略有不同，大堂的中央空出一大片，位於正中央方向卻擺放了一個高高的圓形水晶圓柱，十二張細長的精美扁榻圍成一個圈，上面擺滿了各式美食美酒，坐在扁榻邊的人一看就知非富則貴，而其他食客卻三三兩兩圍著他們，卻不敢靠太近。雖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卻不給人一種吵雜的氣氛，反而有種喧鬧紛騰的感覺。
這個是酒樓麼？眉一蹙，一旁的影奴立即轉身向另一桌走去，細聲交談了片刻，才回來稟報，“回主人，鬥香齋不是普通的酒樓，此刻正是一月一次的鬥寶大會，不過，也要告一段落了，據說還有兩樣寶物不曾拿出來，其餘的都已交易。”
原來如此。
劍奴一旁道，“我們此次出來不過是尋些東西吃，若是麻煩，不如到另一處吧。”他見亮眉微蹙，以為他心下不喜，連忙提議道。
“無妨，就在這裏吃吧，嘗嘗這裏的招牌菜如何。”亮擺手，唇角微翹，閃過一絲異常笑意，難怪那傢伙引自己來嘗嘗美食，原來——如此啊——
言罷，眉一蹙，“你們也坐下吧。”他們這樣明顯的站在自己身旁，三人的身份肯定馬上明昭天下。
二人一愣，影奴連忙應聲是，斜身坐在下首位置，劍奴也從亮的身後走上前，先向小二隨意點了些牌子上的菜，才側坐另一旁安心看戲了。見亮如此，想到臨出門前尹屏的詭異笑容，再怎麼遲鈍也猜到亮並非無意走到這裏純吃飯而已。既猜不到他的真正來意，身為護衛，只要好好守護他的安危便可了。
靜坐片刻，看了兩輪的寶物交易，也略懂了這裏的規矩。
想來鬥香齋的鬥字便是出於此的，鬥寶，鬥寶，自然不是一般的寶物拿出來了，但也與尋常鬥寶會有些不同，只要貨物出場，一律不會說明，只看個人眼光，見識如何了，看上眼者可以慢談價錢；若雙方滿意才交易。也有些略有怪僻之人，端看出售者有何要求了。
寶物交易完畢，一時間寂靜一片，方才的喧鬧氣氛緩了下來，或把玩剛才到手的珍寶，或品嘗美食，或小聲交談，愜意得很。
“影奴，把這個拿上去，若有人識得便送出去吧。”一個清冷的聲音驀地響起，眾人一怔，還不及反應過來，一個淡若煙的身影不知從何處竄起，“是。”隨著一聲恭謹的答聲，一個白色絲色盒子已經擺放在水晶臺上。
何人擺放，何人出手，均無人看清。不覺心下一凜。
也是好奇，不覺都把視線放到臺上去，只見是一顆黑沉沉的碩大珍珠靜靜躺在絲盒內，在燈光照耀下輝映著點點的微光。就一般珍珠而言，是比較大顆，但珍珠的價值並非以大為主，顏色稍深，不見有何特殊處，圍看眾人不覺微皺眉。
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亮微微一笑，徐徐站立，緩步走著，立在水晶柱前，“久聞鬥香齋內珠寶紛繁，能人眾多，還以為有人能識得此珠呢。如今看來，有寶等於無寶了。”
亮的話方一開，四周圍觀之人不覺深吸口冷氣，已經許久不見如此狂妄之徒，若無把握，自然不會如此狂言，但，在座之人均細細看了片刻，偏生沒人認得出那黑沉沉的珍珠為何如此珍貴。
“哼，好大口氣，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一名錦衣公子忽地張口冷哼道，此話一出，周圍之人不覺皺眉，雖說亮的口氣是狂了點，但，在座之人均無法看出這珠的來歷，倒也不敢說他狂妄了。
“三少爺，這公子並非狂妄，這顆珍珠確實來歷不簡單，我看了半天仍無法看出它到底為何種珠類。”一旁立著的褐衣老人不卑不亢的開言。見他開口，那錦衣公子縮了縮頭，不再言語了，只是微哼一聲，把頭轉到一旁把玩起自己方才得到的翡翠玉玨。
亮微挑眉，這老頭不簡單嘛——
影奴連忙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他們二人的來歷：白封，清翎山莊的姑表三少爺；喜愛珍寶古玩，揮金如水，但，不術無學，只憑一時喜愛而買珍寶，根本不理會價值幾何，因此每次出門都會帶上一些老行家以免當“冤大頭”；白鶴陵，清翎山莊主管之一，家生奴，憑著一雙利眼與豐富的經驗在珠寶行裏從一個小小跑堂做到了掌櫃，甚至於掌握清翎山莊內有關珠寶的一切事務。
“在下清翎山莊白鶴陵，此珠不知閣下可否容我一觀呢？白鶴陵突然開口道，影奴看了看一旁亮微微點頭，微笑道，“有何不可呢，寶物無主，有價者得。”說著，退開幾步。見他頜首便走了過來，伸手拿起放在白色絲盒上的碩大黑色珍珠，微眯著眼，略動了動，沉吟半晌。
“鮫人淚，離人珠，月下明，蒼?暗，如我所見不差，閣下這黑色的珍珠可不是凡品。”褐衣老者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驚喜的抬頭望向亮。
亮看著他手上的珍珠，雙眸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卻不發一言，微微點頭，一旁的影奴道，“閣下好眼力，正是南海離人珠。”
周圍的人一聽不覺倒吸口冷氣，看向亮的眼光也開始佩服起來，離人珠向來是種傳說，有價無貨，不想他竟如此大方，居然許諾識得者得此珠，也不禁妒恨的看著一臉驚喜的白鶴陵。
“陵叔，這真是離人珠。”原本不在意的白封一躍而起，兩眼睜得大大的，猛然伸手，“給我，我要這珠子！”
“三少爺，離人珠乃天下瑰寶，君子不奪人所好，怎可亂取。”微微輕斥道，把珠子放回絲盒中，遞回，“無功不受祿，此珠價太高了，在下不敢取。”
影奴微微搖頭，“我家主人既然說了識得此寶者則送給那人，便不會食言。”
白鶴陵思忖片刻，看得一旁的白封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來搶在手裏，但又不敢，半晌，才小心收起，“如此便多謝了。”微微點頭，也不再客氣。
“不知公子尊姓。”拱手，行了個禮。
“落月山莊，葉晟亮。與令主人有約，相請不如偶遇，還請二位帶路吧。”嘴角掛起一絲奇異的笑容，施施然道。
白封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就是那位要與我大表哥親自談一門最佳生意的葉莊主啊，果然不是個普通人，好，就請往這邊走。”
得知亮的真實身份，他的態度馬上來個一百度大轉彎，仿佛剛才的無禮尷尬並不存在般，囂張神情一抹而去，換上一張恭謹的臉，起身，搶在前方領路。亮淡然一笑，跟在他身後，影奴連忙撐起傘跟了上去。而白鶴陵卻微微皺了皺眉，直覺裏這並非所謂的偶遇，但，不發一言，也隨身走在旁引路。
雨，越來越大了，漸漸的，濕了一身。
炫豔的燈光下，“清翎山莊”四個漆黑大字遙遙泛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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