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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嘿,別想拐我情夫!》作者:李葳【完結】(禁忌戀人2) [打印本頁]

作者: stayaaa    時間: 2009-1-23 02:10     標題: 《嘿,別想拐我情夫!》作者:李葳【完結】(禁忌戀人2)

[發帖際遇]: stayaaa玩瑪利奧賽車得到第1名,獎勵現金2Ds幣.


楔子
看得到的幸福,有時不過是輕薄的假像,大風一吹便跑了。
  “大家都辛苦了!”
  負責統籌的公關經理這句話,宣告了米蘭新秀設計師的春季服裝秀,在歷經一小時半成功、圓滿的演出後,正式落幕。後臺數十位工作人員間泛起陣陣鼓掌聲,作為給自己的鼓勵。
  眾多西方面孔中,僅有一名擁有黑髮、黑眼,戴著銀邊眼鏡的東方男子。他跟著大夥兒輕拍著雙手,享受這片刻盈滿成就感的興奮與歡欣。
  “謝謝你了,仁。”一一向著工作人員道謝的公關經理,來到他的面前,揚起一手說:“雖然和你是第一次合作,但你表現得太棒了,遠遠超乎我所期望的。我現在能理解為什么芮妮會向我指名,非要由你來負責她的部分不可了。你讓我們見識到了亞洲美容師的超凡實力,希望未來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東方男子謙虛一笑,點著頭,握住對方的手說:“這將會是我的榮幸。”
  “好,那我們以後要常常保持聯絡,我會再給你電話的。”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後,男經理如飛舞于花叢間的蝴蝶般,朝其它工作人員寒暄去了。
  單獨留在化妝間內的張仁善,總算可以卸下笑容,流露出真實的表情。他先是大大地吐出一口疲倦的氣息,接著摘下銀邊眼鏡,輕揉著酸麻的眉心,優美薄唇如釋重負地微微下垂。
  能被向來眼高於頂的歐洲時尚圈認可自己的技術,固然有不虛此行的成就與滿足感,可是仁善現在最高興的是工作終於結束,自己可以回家了!
  待在米蘭不過一個禮拜,他已經歸心似箭地懷念著宛如二十四小時都不打烊,永遠吵雜喧鬧的臺北街頭、不管到深夜幾點都能找到小吃店的方便鬧區,以及……因為彼此的工作都忙碌,將近一個月沒有好好相聚的戀人。
  已經同住將近兩年的同性戀人,工作是國際航線的飛機副駕駛,這份工作造成他們兩人聚少離多、常常處於兩地相思的狀態。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一回待在異鄉的人是我,而非穀洋。
  人心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當自己待在臺北,而穀洋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時,仁善一點兒也不覺得兩人之間的“離別”,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頂多就是“噢,你要走了?”及“啊,你回來了啊?”,這樣淺淺淡淡的感傷與驚喜。
  想不到角色一對換,心境也截然不同了。
  每天都想聽到他的聲音,每天都想看到他的人,每天都在想著“穀洋現在在做什么?”、“穀洋有沒有在想著我呢?”,分秒堆積的寂寞在他結束每天工作,累得像條狗,努力爬上旅館冰冷的單人床之際,就會排山倒海地來襲。
  或許身在異鄉,四周充斥著的是洋文、金髮碧眼的洋人,加速催化了內心的孤寂也不一定。
  仁善有點後悔,若知道穀洋在國外時,都得忍受這種心境折磨,那么當他返家時,自己該多點體貼、該多點熱烈、該多點溫柔地迎接他回家才是。
  不可否認,相處久了,再火熱的關係都會停滯,有時仁善會因為自己工作繁忙,就連歡迎他回家的親吻、親熱,都不免偷工減料地虛應了事。穀洋不只一次抱怨過他有越來越“隨便應付”的傾向,但他都沒將它放在心上,草草地道歉打發。
  回去後,我可得好好懺悔自己過去的態度,跟穀洋賠不是了。“忙”不是藉口,有心、無心才是最重要的。
  古人說“小別勝新婚”,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仁善恨不得能生雙翅膀,現在就飛回到臺灣,回到兩人愛的小窩,竟夜與戀人纏綿、一解多日的相思苦。
  俐落地收拾著自己的專業化妝箱與各式美髮道具,仁善決定蹺掉等會兒的慶功宴,直接回旅館退房,到機場去等最快一班回臺灣的飛機,候補機位。
  “仁!”
  就在仁善剛收拾好東西,替手提道具箱上鎖的同時,公關經理又回到化妝間,用義大利人特有的誇張手勢與表情說道:“謝天謝地,你還沒走!我差點都忘了,有個人我非得介紹你認識一下不可!來,跟我來!”
  “謝謝你的好意,卡諾先生,不過我想──”
  “不見見他,你會後悔的!多少人想認識‘公爵’,都不得其門而入,難得是他主動提起想見你一面。不是這樣,我還不敢隨便向他引見你呢!”
  “公爵?”為什么一位公爵會對自己這種小美容師有興趣?仁善最納悶的是,義大利現在還有“公爵”這種貴族存在嗎?
  “哎,跟我來就是了,別耽誤時間了。”
  盛情難卻地,仁善隨著公關經理的腳步,兩人來到展覽會場的前方舞臺。服裝秀結束後,前來觀賞的賓客陸續離開,空蕩蕩的會場裡,唯獨某處地方還聚著一小撮人群,被眾人圍在中心的是一名和仁善一樣有著黑髮黑眼的東方男子。仁善還在意外,想不到會有同樣來自亞洲的人在會場時,耳邊就聽到公關經理熱情地向那名男子喊著:“公爵,他來了!那位元來自臺灣的美容造型師!”
  男子稍稍轉頭,一看即知出自名家之手打點過的俐落髮型,搭配著俊挺搶眼的工整五官,相當具有熟男的魅力。與仁善四目相接後,年約四十出頭的男子,性感豐唇漾出親切的笑容,他暫離身邊的人群,走向他們。
  “這位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了嗎?卡諾。”
  “沒錯。”公關經理拍拍仁善的肩膀。“他是來自臺灣的仁。仁,你眼前的是讓‘維多葛雅’起死回生的天才,公爵.維多葛雅。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鏡片後的雙瞳倏地張大,仁善驚訝地不知該說什么。
  “卡諾,你說得太誇張了,什么天才!”男子笑笑地,轉用國語向仁善招呼說:“‘度克.維多葛雅’是我現在的名字,不過在我跟隨再婚的母親搬到義大利,改名換姓之前,我都是以道地的華人自居,也有個中文名字,叫做杜克勤。因為聽說有位元華人造型師參與這次的秀,這在米蘭是很稀奇的事,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地要卡諾幫我介紹一下,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太冒昧。”
  “不、不會、不會!”驚訝過後是難以壓抑住的興奮,仁善白哲的雙頰渲出薄紅。“能見到你是我的榮幸,我個人非常喜歡‘維多葛雅’前年推出的‘純淨’系列,也向我的顧客們推薦這系列的保養品。每個人用過後,對它改善膚質的效果都讚不絕口呢!”
  這絕非溢美之詞。大部分的歐系品牌保養品,因為氣候、環境的關係,多半不適合東方人細緻的肌理膚質,尤其是位居亞熱帶的臺灣,油性與中性肌膚比例遠高於歐洲。因此,仁善寧願選擇較有口碑的本地品牌替客人做保養,也不會用價格昂貴又過度營養、飽含潤滑油的舶來品。
  可是“維多葛雅”的“純淨”系列,徹底改變了仁善腦海中對歐系品牌的刻板印象。捨棄奢華的外觀,嚴選天然原料,只講究效果,不為了刻意討好消費者而在其中添加不必要香精料的“純淨”系列,是各國多家知名品牌紛紛推出的醫療等級保養品裡頭,最令仁善滿意與愛用的。
  這個義大利最老字型大小,向來以高不可攀、百年名家形象為豪的高級品牌,由於採取姿態過高的保守經營態勢,一度在世界化潮流下有被遺忘的傾向,特別是在亞洲地區和其它爭相競逐於新興市場的同等級歐系名牌相較,知名度遠遠不及,而這也影響了該品牌的營收、獲利能力,露出衰微跡象。
  然而,近五、六年來在新任執行長大刀闊斧的改革下,“維多葛雅”以驚人的氣勢起死回生。除了保養品的變革,化妝品方面則網羅日籍設計師,主導前衛大膽的“詫紫”系列,搭配自家的名牌皮革一起推出,上市之初同樣引發討論、搶購熱潮。據稱,那款炙手可熱的紫蝴蝶包,現在想要購買的名媛淑女們,還得登記排隊等上大半年才能買到手。
  創造出這樣奇跡的男人,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怎么能教仁善不吃驚、意外?況且他早有耳聞“維多葛雅”的新執行長擁有華人血統,是一名能以東方品味搭配西方眼光的天才。
  昵稱為“公爵”的他,是因為本名“度克”的諧音與“公爵”近似,凡是時尚圈內熟悉“維多葛雅”品牌的人,沒有不知道“公爵”這號人物的。先前仁善竟沒聯想到原來公關經理要為自己引見的會是他。
  榮幸還不足以形容仁善此刻內心的激動,他雖然做不出什么尖叫、暈倒的瘋狂行徑,但和那些見了心中偶像,忍不住要心花怒放的迷哥迷姊一樣,他現在也克制不住暗暗顫抖的雙手。
  “即便這是你的客套話,我聽了也很高興。剛剛我在台下也拜見了你的大作,你使用珍珠光眼影在芮妮雙頰上營造出的效果,真是神來一筆,更凸顯了她健康小麥色的臉龐,讓她的五官更加立體生動。我沒說錯的話,那應該是我們‘維多葛雅’剛上市不久的‘亮橘’系列,NO.226的眼影霜吧?”
  “是的。”想不到堂堂執行長,在百忙之餘對自家的彩妝依舊了若指掌,仁善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這么遠的距離,您也能辨識出來,實在好眼力。”
  溫和笑笑,一眨眼。“千萬別告訴他人喔!我不是‘看’出來的,是剛剛和芮妮聊天時,投機取巧地問過她了。這樣算作弊嗎?”
  一楞,對這不知是“幽默”還是“頑皮”的答案,仁善一時無法做出回應。
  “哈哈哈,抱歉、抱歉!”杜克勤對不知所措的仁善伸出援手說:“別在意,我這人的壞毛病就是容易忘形,忘記我們認識不久還不熟,就跟你開起玩笑了。你知道的,在米蘭要遇到家鄉來的人不容易,即使我們說不到五分鐘的話,可是同樣黃皮膚、黑眼睛又講國語,我就沒將你當陌生人看,反而覺得我們好象認識很久了。”
  “不,是我慢半拍了。”仁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常有人罵我遲鈍、反應慢,結果讓您見笑了。”
  杜克勤的黑瞳裡閃爍過揶揄的色澤。“是女朋友嗎?”
  仁善臉一紅。“不、不是的。”
  男人識趣地挑挑眉,沒再繼續糗他,轉移話題說:“那么,仁,現在你的工作都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待在米蘭的時間想做什么呢?要四處觀光,或是想到哪裡血拼嗎?你訂幾號的機票回臺灣呢?”
  “這……我……”仁善馬上發覺他又自掘墳墓了。“我……是想等會兒到機場等候補機位。”
  “這么急呀?難得到米蘭一趟,之前光忙著工作應該沒多少時間觀光,難道你不想好好地玩玩嗎?是臺灣有工作在等著你嗎?”仁善不擅掩飾的誠實表情,使男人恍然大悟地說:“喔,是有‘人’在臺灣等你吧!”
  仁善這回不再否認,微笑著點點頭。
  “這樣啊,那就不好意思再留住你了。本來我想再和你多認識認識呢!呃……那句話是什么來著?有朋自遠方來,不樂乎?”
  “不亦樂乎。”仁善補充著,笑說:“杜先生是個大忙人,我怎好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今天能和您認識,我已經感到非常榮幸了。以後您若有機會到臺灣,不嫌棄的話,到時候就由我作東,招待您四處逛逛吧!”
  “真的嗎?那我真的會不客氣喔!最近剛好有計劃要到亞洲各地繞繞,如果我到了臺灣,你不會爽約吧?”真摯的雙瞳,鎖住年輕的造型師。
  這令人招架不住的熱情攻勢,可能是受到長期居住在義大利的影響,仁善覺得杜克勤百分之百習得當地人的真傳,短短三分鐘就能從陌生人變知交。
  “絕對不會。”仁善掏出名片,遞給他說:“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我很期待能在臺灣和您見面,杜先生。”
  接過名片的同時,杜克勤出乎仁善意料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瞬間,他被攬入了對方的懷抱裡。
  “很高興認識你,仁。我有預感,我們會很合得來,讓我們成為好友吧!”
  “……呃……是……”
  短暫、象徵友好的意外擁抱結束後,杜克勤一放開手,便有一名高挑的義大利女子上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瞬間,溫和笑容的男人換上嚴肅的面孔。
  “有些事急需我去處理,很遺憾要先告辭。再見了,仁。”
  “再見,杜先生。”
  直到杜克勤消失在眼界裡,仁善才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喘口氣,並在心中對穀洋道歉──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出軌的,阿洋。事發突然,我才會冷不防地動了心,我發誓那只是一秒鐘的意外,請原諒我吧!
  仁善默念了一百遍的對不起,旋即將這件事拋諸腦後,趕著搭飛機回臺灣了。
篇I、滾出去!(1)
印象中,曾有一名老師在他的成績單評語欄上,寫著“需注意性格偏差”這句話。這評語其實挺中肯、一針見血的。
  穀洋承認,他是性格不好、脾氣不好、缺乏耐性的人。凡事若不能順著他的心意去進行,他就會大發雷霆,可是這只局限在被他列為“自己人”的範圍內……倘若是他在心中歸類為“無關緊要”的那類路人,他高興就給對方一個笑臉,不爽就擺個臭臉給人看,絕不會讓外人看到他“真正”的一面。
  總之,他向來都是活得隨心所欲,從不把他人的看法放在眼中的。
  聰明人會自動離他遠一點兒,但狡猾的他總是能找到供自己差遣使喚的“僕人”。一個班級或團體裡,少不了有意志軟弱、交不到朋友,以及畏縮內向的這種人。只要稍微給他們一點好臉色、甜頭,佯裝一點“大家是朋友”、“我們很麻吉”的味道,他們就會什么都幫忙他做。跑腿啦、代筆啦,煩人的瑣事都丟給他們就好。
  這樣子利用別人,會不會愧疚?當然不會!
  在他眼中,大家只是互換利益、各取所需而已。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和他在一起,那些萬年交不到朋友的傢伙,就能狐假虎威地威風起來,多少也可藉由他的管道,分得些許女孩們的注意力等等。假如是對女孩沒有興趣的人,也會因為有穀洋這個“朋友”在,而在其它人面前多了點人氣,逃過被眾人排擠在外的命運。
  所以說,朋友這種東西,何必講什么掏心掏肺、剖心剖腹?只要在他有需要的時候,能供他“使用”即可。至於用完了,是要丟掉或冷落在一邊,全看他當下心情決定。
  自己這種“前後判若兩人”或叫“翻臉無情”的作風,不可能不製造出麻煩。
  他不是沒碰過一些事後看清他的真面目,卻沒膽子與他面對面嗆聲,浮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些壞話來出出氣的人。他都隨他們去說,反正他不曾標榜過他是天生的“大好人”,也沒自認為是個後天努力修養的“大好人”,更不希罕做個吃虧當成是在吃補的“大好人”。
  沒種在他面前抱怨的小“俗辣”,替他們可悲之余,他根本懶得費神與他們計較。
  縱使在這個圈子吃不開了,憑他善於交際應酬的手腕,與“有心的話”和誰都能做朋友的天分,多得是能打進去、混熟、左右逢源的圈子。天底下有五、六十億的人口,難道還怕找不到人做“朋友”嗎?笑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便是谷洋跨越學生時期到就業後的數年間,貫徹始終的處世態度,直到……
  “嘖!”
  搖晃著酒杯,平日極端講究穿著的穀洋,今日卻略帶邋遢地坐在某間他和戀人不時會造訪的小酒吧內。
  俊美的臉龐陰鬱著濃濃的怨懟。一雙炯亮黝黑的瞳,因為酒精催化與數日未睡好的關係而渾濁、布著紅絲。冒出頭的胡渣點點散佈在下顎,換成別的男人看起來會顯得髒、狼狽的模樣,但感謝雙親賜給他的好本錢──挺拔身形、深刻輪廓的相貌,使得狼狽成了性感,髒成了男人味。
  “咋什么舌呀?人家調的酒在夜店裡可是‘頂港有名聲,矮港人人贊’的,你卻一臉喝得超不爽的表情,是想來砸我招牌不成?”講話的魁梧男子蓄著小山羊胡,豎起小指頭擦著酒杯,嘟了嘟嘴。
  穀洋冷淡地瞟他一眼。“閉嘴。”
  “厚!我是這兒的店長耶,居然叫我閉嘴?”
  撇撇不耐煩的唇角,冷一瞪。
  平白無故被“青”了一眼的店長,彈著舌根搖頭歎息。“真是,阿仁沒跟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就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說炸就炸。我可沒惹到你呢!”
  “叫你閉嘴,還囉嗦什么!我不能安安靜靜地喝杯酒嗎?”聽他提起情人的名字,讓穀洋更不爽。咚地放下杯子,推回去。“再給我一杯!”
  店長收過杯子,邊轉身從玻璃櫃中取出威士卡,邊說:“阿仁到底出差幾天啊?快回來了沒?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要跟他抱怨,叫他下次別把家裡的野獸隨便放生,得好好地套上鐵鍊關在家裡,免得誤傷無辜路人。”
  一杯重新添滿的冰山威士卡送到面前,穀洋端起杯子,哼地說:“他一輩子不回來最好!”
  店長張大眼,噗地一笑。“怎么會有你這么嘴硬的傢伙呀?我真同情阿仁!他那么好脾氣的人,平常在家一定都被你欺負夠本。你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簡直像個左等、右等,等不到親親老公回家吃晚飯,結果跟老公賭氣、發拗的小妻子嗎?哈哈哈,做人還是老實點,洋洋寶貝!想念阿仁就說嘛!若是晚上一個人寂寞得睡不著,我還可以代替阿仁去哄你入睡啊!”
  穀洋馬上嗤之以鼻道:“靠!萬一我被你的老屁股壓死,你賠得起?”
  聞言,店長甩下手上擦杯子的軟布,雙手插腰地說:“你這個人真的很差勁耶!老實說,我還是不懂阿仁究竟是看上你哪一點?分明瞎了才會和你在一塊兒!你最好不要太囂張,小心仁善哪天看透了,把你給甩了,到時候我非放鞭炮慶祝不可!”
  一口氣喝乾杯中的烈酒,穀洋搖搖晃晃地起身,冷笑地說:“聽你放屁!仁善迷戀我迷戀得不得了,他根本離不開我!留著你的鞭炮,自己爽吧!”掏出兩張千元大鈔丟在吧臺上,掉頭離開。
  店長在他身後豎起中指一比。
  站在一旁,剛來打工不久的小弟好奇地問:“那人是店長的老朋友嗎?真難得看到店長在店裡和人起口角呢!”
  “誰那么倒楣交這種爛人當朋友!要不是他的另一半是店裡的常客,和我是多年老交情,我才沒當場把他趕出去,否則光是他講的那句放肆話,就夠我將他列為永久拒絕往來戶了!”借著用力擦拭吧台出氣的店長,回道。
  “喔,是這樣啊!”
  打工小弟點點頭說:“我還在納悶保羅店長的‘朋友’裡,好象很少出現那么酷的型男說。”
  “啊?喂,臭小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店長揪住小弟的兩隻耳朵,齜牙咧嘴地說:“我家達令、我家哈妮們,是哪裡比不上那種爛人?不要以貌取人!就算他們長得沒穀洋正,但他們的心地可是比他好上千萬倍不止!”
  “長相本來就沒啥搞頭了,個性再耍機車的話,是存心討打啊?”一吐舌。
  “還講,死小鬼!”輕槌他腦門一下,店長無法苟同現在年輕人的“想法”。“等你長大就會知道,性格比長相重要多了!看外表喜歡上一個人,和買水果只看漂亮表皮一樣,剝開來酸死你、苦死你!”
  “說是這樣說,可是大部分的人還不是都只重外表。剛剛有好幾個人都跟我打聽那位型男的事呢!”打工小弟抬起下顎,一揚。“看,連到了門口,還有人不怕死地前去搭訕。”
  店長抬頭一望,看到穀洋被人攔下的場景,無奈地抿抿嘴。
  重視外貌、崇尚俊男美女的世界潮流一天沒變,就會慣壞了更多像穀洋這樣條件出眾的男女。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一概而論,可在他眼前的穀洋,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性絕非無可救藥的壞,但缺乏體諒他人的溫柔、無法為他人設身處地著想的自私,從小到大佔據長相與聰明的優勢,造就他無往不利、予取予求的偏頗性格。
  要是能讓穀洋狠狠地跌一跤,嘗到些許挫折感,他才可能有所長進吧?但,這點就不是保羅能左右的了。
  不知道和這樣一號天生能招蜂引蝶的“愛人同志”交往,阿仁私下受了多少活罪煎熬?起初對穀洋這號人物不熟,還沒特別感受,如今保羅最感大惑不解的,就是他們兩人怎么能交往到現在?不是他故意要唱衰他們兩個的戀情,但……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仁善與谷洋根本就是完全成反比的類型。
  一邊是體貼、善良、性格好到沒話說的仁善。
  反觀這廂則是利己主義、唯我獨尊、性格惡劣到無與倫比的穀洋。
  確實,有一種情侶是互補型的,特別熱情的和特別內斂的湊在一塊兒,抑或是急驚風與慢郎中的配對。做這一行,保羅也看過不少極端反差的情人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知道性格差異絕對不是戀愛的阻礙,反而是種調味料。可他們這一對實在歪斜得太離譜了,一邊是拼命讓步,一邊是得寸進尺,這樣下去遲早會破局,會整個傾倒的!
  看著穀洋甩掉惱人蒼蠅,走出店門口,保羅也將這些困惑放下。這些問號,終究只有當事人才找得到答案,他們這些旁人只有霧裡看花的分,不是嗎?
  那該死的店長!
  穀洋在進入夜店前,心情已經夠糟了,離開夜店時,更是“杜蘭”到最高點。
  好死不死,竟被戳中自己最近一直在煩惱的問題核心!他除了把這股無處宣洩的怒火轉移到店長身上外,還能拿什么出氣?
  嘴巴上逞強地說,他一點兒都不擔心仁善會變心,但另一個自己可沒有這么大的自信。人家說夜路走多了,會撞見不該撞見的東西,現在的他儼然是虧心事做太多的壞蛋,成天擔心老天爺會不會決定一次算總帳,報應他過去作惡多端的行徑,讓仁善對他的愛意“一夕消失”,決定與自己分道揚鑣。
  不然,為什么自己要求仁善不要到米蘭出差,仁善卻置若罔聞,說什么也要接下這份工作?
  前兩個月,暑假的旺季來臨,穀洋忙著駕駛加班飛機,在世界各地轉來繞去,他們之前已經將近三個禮拜沒有好好聚首了。好不容易等到旺季一結束,自己獲得難得的十天長假,想好好補償一下這段期間被自己冷落的仁善,在家陪陪他,還以為仁善會欣喜若狂的,然而……
  淡淡的一句:“對不起。接下來我有工作得去米蘭,可能要放你一個人在家裡。”幾乎讓穀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大吵了一架……不,嚴格說起來,是穀洋單方面的大吵。
  仁善從不與他爭論,舉凡穀洋無理耍性子、發脾氣的情況,多半都是仁善先讓步、道歉了事。
  可是這回,穀洋搬出“工作與我哪個重要?”、“放我一個人唱空城計,我就把屋頂掀了!”、“你跟工作私奔,我就跟別人外遇!”等等的話,也說不動仁善。
  仿佛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情人,意外固執地笑著說:“你不會外遇的,我相信你。”給穀洋套上這個緊箍咒後,便拎著行李箱上飛機去了。
  混帳!既然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就外遇給你看,張仁善!
  第一天被獨留在家中,對著寂寥四壁,不脫幼稚孩子氣的穀洋,差點衝動地實踐這念頭。
  都已經換上最“IN”的行頭,車鑰匙在手,臨出家門之際,他竟稀罕地踟躕著。
  自己不是仁善的第一個男人,在他之前,仁善有個交往多年的物件。那個爛傢伙和仁善分手的主因之一,便是他成天到晚在外拈花惹草,腳踏兩條船,令仁善心灰意冷地離開他。
  前車之鑒不遠,他可不想步上那個叫飛島的日本人的後塵。再說,他是想讓仁善稍作反省一下,可不是想讓仁善傷心難過,痛苦絕望。
  那傢伙哭泣的臉是梃吸引人沒錯,但做得太過火,導致我永遠失去他的話,那不是因小失大,虧本虧大了?
  最後,穀洋打消念頭,踅回客廳,看了一整夜的老電影來排遣難以消化的孤單。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成天窩在家裡也無聊,因此他索性到夜店轉換心情。可是四周喧鬧的氣氛,和他這守身如玉的“孤家寡人”又格格不入,越坐越悶的他,這幾天可真是度日如年!
  嘖,我也越來越窩囊了!
  以前的他,哪會顧忌到他人?他連一秒鐘都不曾思考過,這么做會不會踐踏到他人的心,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傷害他人也無所謂。和那時候的自己相較,穀洋真怕自己已經被仁善給感染了“好人病毒”,開始過起“美麗人生”,變成以“犧牲奉獻”為人生使命的“正人君子”了。
  將這些擔憂告訴情人的話,他說不定會張大那雙躲在鏡片後頭、黝黑深邃的瞳,溫柔的唇角上揚,笑道:“安心吧!我敢跟你打賭,再過一百年,這種神跡也不可能降臨在你身上的,你是杞人憂天了。”
  哼、哼!要是仁善真敢說出這么囂張的回答,自己就有藉口可以懲罰他的不馴,讓他在床上哭著賠不是了。
  可惡!
  他真他X的想死那傢伙了!蠢仁善、死仁善,現在還不快點滾回來!再這樣放他一個人在外遊蕩,他若真被寂寞拐去外遇的話,看會輪到誰哭!
  煩躁地走到夜店門口時,一道影子擋住了穀洋的去路。
  “嗨,你心情好象不太好,要不要人作伴啊?”看得出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的年輕男子,正朝他拋著媚眼道。
  哪兒冒出來這根蔥?算他倒楣,穀洋這會兒正愁沒地方吐悶氣,就有人自願送上來當沙包。輕蔑地眯起眼,冷笑道:“我像是饑不擇食的人嗎?頂著一張醜臉,少來跟我搭訕,搞得我噁心想吐!閃一邊去!”
  “你!你屁啊!笑死人,我是看你一個人怪可憐的,同情你才跟你講兩句話!既然不是出來玩的,幹么來夜店?雪特!無聊不會去跳淡水河啊!我呸!”惱羞成怒的男子,氣得七竅生煙。
  谷洋懶得理會,逕自往門外走去。本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對方在他走到停車場時,撂了一幫狐群狗黨,一夥人不懷好意地將他攔下。
  “喂,你不會以為剛剛那樣羞辱我的事,可以就這樣算了吧?”多了兩、三個朋友在旁邊助長聲勢,男子大聲念道。
  傲慢地掀起一道眉,穀洋直接跳過“你想怎樣?”這種初級問題,動手脫下外套丟到車前蓋上,淡淡地說:“我真感到抱歉。”
  男子咧開嘴。“你是該道歉!給你臉還不要臉,社會大學沒教過你什么叫做禮貌是不──”
  “我錯得太離譜了,原來你不光是人醜,還很愚蠢。”插進對方的話尾,穀洋扳著喀喀作響的指關節,氣死人不償命地笑了笑。“連單挑一個人幹架的勇氣都沒有,還想耍酷?像你們這種連打個架都學姊姊妹妹們手牽手上廁所、呼朋引伴的娘兒們,我沒放在眼裡。要打,就來啊!”
  火上加油的挑釁,迅速點燃戰端。一句“兄弟們,上!”,幾個男人包圍住谷洋,拳頭由四面八方揮了過去。
  穀洋真是感激他們,悶了幾天,沸騰在血液裡的、高嚷著要解放的、那些雄性與生俱來的作亂因數,終於可以獲得紓解。他左閃開一拳、右踹出一腿,同時還轉身補上一記右勾拳,送給陰險埋伏在背後的傢伙。那人應變不及,被打個正著,下顎登時發出“喀”的碎裂聲,哀嚎地向後跌。
  同夥的人見狀,臉色頓時大變,曉得穀洋不是省油的燈,讓他們出手間多了絲猶豫。
  “怎么樣了?不要太沒‘凍頭’,我才剛暖完身而已!”穀洋惡意調侃地,咧開一口白牙狠笑說。
  幾人互換一眼,或許還覺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沒問題,因此再次沖了過去。
  前面小試身手,知道對方不怎么樣後,穀洋變得更遊刃有餘……甚至還耍著那幾個小癟腳玩。這幕假如被穀洋的武術教練看到,肯定會槌胸頓足地說:“武術是用來防身,不是用來打架鬧事、耀武揚威的!”雖然這兩者間有何差別,大多數人分也分不清。
  過了五、六分鐘,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累累“活”屍,嘴中不住地呻吟著,有的抱著腳、有的抱著頭,滿地打滾。
  穀洋揉揉發紅的手指關節,拿起外套,掏出幾張鈔票丟給那些人說:“這點醫藥費拿去看醫生。以後要找人打架,先摸清對手的等級再說。”
  留下這句侮辱人的臺詞後,穀洋步履不穩地走到自己車邊。糟糕,頭好象有點昏,是自己喝太多了嗎?他邊狐疑,邊掏出鑰匙。
  “他X的,你欺人太甚!”劃破夜空的這句話,跟隨著呼嘯至耳邊的淩厲風聲而來。
  穀洋警覺地往旁邊一移,木棒擦過他的額頭,咚地打破車窗。第一下沒打到,第二下接踵而至,穀洋腳步踉蹌地閃避,棒棒意圖索命的男子,毫不遲疑地揮動著手上的棍子。偏在這要命的時候,穀洋身體失去平衡地向後倒,高高舉起的棒子,眼看著就要當頭擊下,刻不容緩間,一句:“員警來了!”拯救了他。
  男人丟下木棒,掉頭拉起同夥,落荒而逃。
  真沒面子。穀洋狼狽地躺在地上,仰望著高掛在夜幕上的一輪明月,忽然醒悟到自己的愚蠢。萬一方才沒有人出面阻止,說不定現在他已經腦漿四溢……天底下有比這更白癡的死法嗎?為一場沒價值的打架,為一些沒意義的口角,為發洩自己無處可去的沮喪、煩惱,而死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
  荒謬的自己、愚昧的自己,令穀洋吃吃傻笑起來。
  傳到仁善耳中,他會說什么呢?
  “喂,你不要緊吧?”一張由上而下俯瞰著穀洋的臉孔,闖入他的視野。“啊,怎么會是你啊?穀副駕,好久不見!”
  誰呀?正欲開口反問,穀洋的眼前卻一黑──發酵的酒精,加上短短時間內旺盛分泌的腎上腺激素,耗光他所有的體力,逼他墜入無意識的空間內,不省人事。
  “喂!喂──”
  別罵我,仁善。我只是好想見你,馬上……
  到家了。
  仁善在家門前放下行李的瞬間,長途飛行的疲憊、連日工作的辛勞,轉眼消失。他迫不及待地按著門鈴,等不及要給朝思暮想的情人一個驚喜、一個闊別已久的擁抱,和一個積極、熱情纏綿、窒息的長吻。可是門內並未傳來任何腳步聲,仁善訝異地看了眼手錶。
  早上九點。穀洋跑哪裡去了?
  仁善無奈地自己打開大門,推著行李箱入內。巡目四望後,他挑高兩道秀氣細眉。雖然已經預見他不在家中的日子,穀洋八成會製造出一片混亂,可是眼前的“壯觀”景象,依然令人深感佩服。
  怎么有人能在短短數日內,就把甜蜜小窩改造成垃圾小屋,這是何等驚人的破壞力?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泡面免洗碗,希望谷洋不是全靠這些沒營養的食物,撐過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日子。
  繞過地上東一攤、西一跎的小垃圾山,仁善打開他們共用的寢室,裡頭空蕩蕩的。攤在床上的幾件長褲、襯衫,與衣櫃拉門未關的狀態,他大致可以想像出穀洋挑選著行頭,準備出門徹夜狂歡的模樣。
  “笨蛋!為什么不在家呢?”提早兩天回來,不是沒有半點意義了?
  喜歡上穀洋這件事,仁善沒有後悔。
  即使兩年前他們認識彼此的“開端”有些詭異,認識彼此的“過程”有些風風雨雨,甚至經歷過被傷害、不被原諒,幾乎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的“階段”,可是他們無法逃避,不能抗拒這股像月引潮汐的神秘力量般,將他們拉向彼此的吸引力。
  戀愛經驗並不豐富的仁善,第一次體會到世上有一種激情,是可以不管當事人的腦子怎么想,它直接主宰你的身體,使人盲目地聽從原始本能,讓你做出一些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的蠢事。當他望進穀洋那雙帶點壞、帶點傲的率性黑眼中時,他矛盾地既想逃,又想留下。想逃,是心知肚明自己會陷下去;想留,是渴望一輩子能有一次也好,被烈焰般的激情焚身。
  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後,他選擇了再冒險一次,再賭注一次。賭穀洋眼中的“情”不是虛偽的,口中的“愛”不是空泛的諾言。他賭自己的心,還存有再次追求愛的勇氣,再次粉身碎骨也不悔的覺悟。
  兩年來,他們有過快樂的,也有過相互生氣、叫駡的日子。和許多情侶一樣,他們都在跌跌撞撞中,探索著相處之道。
  跟隨著對穀洋的瞭解越深,仁善越覺得他是個被寵壞的“大男孩”。或許這也是穀洋的魅力之一,看著他不為世俗所拘的灑脫生活方式,很容易讓人被他牽著鼻子走。仁善不討厭自己的個性,可是偶爾也想學穀洋那樣,活得更“自在”、“自由”,愛得更“豪邁奔放”點。
  可惜我太有自知之明。
  沒那個屁股,少學人家吃瀉藥。任性不是穀洋的專利,但在這屋簷底下,無疑是他的“獨佔”事業。
  仁善學也學不來他恣意霸道的行徑。“你跟工作私奔,我就外過”的話言猶在耳,回到家迎接自己的又是一座空城,這教仁善怎能不開始懷疑穀洋是不是真的跑去“外遇”了?畢竟,他很清楚穀洋有多孩子氣,為了氣自己把工作排在他之前,他不無可能會實現這句賭氣話。
  “告訴我你不是,穀洋,你沒有去找別的男男女女,否則我……”仁善抿緊了唇,不願再繼續往下思考這個可能性。
  沒後悔喜歡上穀洋,但仁善卻沒把握說他“未來”也不會後悔。
  這是穀洋自從十八歲打架鬧事被送進急診室以來,第二次被人用救護車送到醫院。可是和上次貨真價實的“受傷”相較,這回卻糗大了。醫生斷定他除了喝多了、有些營養失調(?!)之外,別無大礙,並將他趕出急診室。那時候,跟著救護車,陪他到醫院的女同事,一臉吃驚、竊笑的模樣,教谷洋永生難忘。
  在停車場出聲救了他一條小命的,是恰巧與朋友到附近逛街的女同事──一名平常就對他頗有好感,之前也約過他幾次,但每次都被穀洋藉口有事而拒絕了的空姐。
  可能是這個原因,女同事非常親切地全程陪著他。
  甚至在他們步出急診室外,穀洋本想直接開車回家的,女同事卻說他酒未醒、身子“虛弱”,提議要他在她家中留宿一夜。谷洋當然馬上婉謝了對方的好意,但女同事堅持,說自己家很近,一點兒也沒有“不便”,穀洋可以與她租屋同住的弟弟睡一房。還說,她希望穀洋別逞強,若酒駕被捉到,反而會影響到工作評價等等。
  受酒精影響而腦筋遲鈍的穀洋,向來不會管什么“妥當不妥當”,只管“方便不方便”,於是沒花時間多細想,就作了“應該沒什么關係”的判斷,真的跟女同事返家,在她的家中叨擾一夜。
  睡到將近中午醒來,女同事還特地為他做了頓早餐。
  “不好意思,我很少下廚,要是煮得不好吃,你要多多包涵喔!”
  看著燒焦的吐司,與煎得邊緣都焦黃的荷包蛋,穀洋推說:“我有點宿醉,沒什么胃口,喝杯咖啡就好。”
  女同事有些失望地垂下肩膀。“我的手藝還是不敵你的同居人嗎?”
  “咦?”
  女同事掩不住嫉妒的口吻,笑笑地說:“你忘了?昨天在醫院,醫生說你營養失調的時候,你自己說的。因為負責掌廚的同居人這幾天不在家,所以你最近都吃得很隨便。我想你的同居人一定廚藝精湛,燒得一手好菜吧?”
  “是啊!”這么說有點殘忍,可穀洋不想給對方“多餘”的期待。“他養刁了我的胃口,我愛死他為我煮的菜了。”
  “……回去了。”女同事低下了頭,絞著手,問聲說。
  “對不起,你說了什么嗎?”沒聽清楚,穀洋喝著咖啡,反問。
  “你喝完咖啡,也該回去了!回去那個煮得一手好菜的同居人身邊!”倏地抬起頭,女同事的姣好臉蛋,因瘋狂的妒火而失去溫柔的樣貌。
  谷洋挑高一眉,一語不發地放下咖啡杯,翩然起身說:“謝謝你一晚的收留,還讓你照顧我。改天我請你吃飯,當作道謝。再見。”
  他走到門邊之際,女同事又追過來,一臉後悔地說:“等一下!我、我不是故意要說得那么沖的,我太沒禮貌了!穀副駕,你不會放在心上吧?”
  但笑不答的,穀洋朝她點個頭,離開。女人就是這樣,喜怒無常的。他現在有了仁善,才更醒悟到過去的自己有多愚蠢,竟然能忍受那么久雌性動物捉摸不定的脾氣與說風是雨的天性。還是老實又好脾氣的仁善可愛,他絕不反復的這點,讓穀洋總能吃定他,相處起來更是輕鬆多了。
  不曾反省過一分鐘的穀洋,旋即將此事丟進垃圾桶,搭計程車回停車場,再開車回家。
  從西區返回東區住所後,穀洋將車子停放好,搭乘電梯回到位在十九樓的住所,他一將鑰匙插進門鎖,馬上就察覺了──門沒上鎖!這也就代表……
  仁善回來了!
  拉開大門,沖進去。連鞋子都隨便一脫,高聲喊著:“仁善!”
  沒回音,可是裡面淩亂不堪的客廳已經被整頓得一塵不染。除非上天派出精靈偷偷幫他整理,否則答案當然是他所想的那一個!
  谷洋邊脫外套,邊往寢室走去,不到三秒便看到了累得倒臥在床鋪中的睡美男。少了鏡片遮擋,沉沉的睡臉可人而略微憔悴,但白晰雙頰映照著薄紅微張的唇,看在他饑渴已久的眼中是那么樣的具有吸引力,因此忍不住自私地湊上前去,一吻喚醒。
  “唔……嗯……”半夢半醒的戀人,無力地在他的雙唇下掙扎地說著:“什……你……也幫幫……我好困耶!”
  扣住他的後腦勺,穀洋雙眼閃爍著興奮的神采。“不是說後天的飛機嗎?你為了我提早結束工作了?”
  唉地歎口氣,已經放棄入睡的奢望,稍微推開穀洋,仁善揉著惺忪的眼睛說:“我是蹺掉了後頭的慶功宴,以及休息一天的行程安排,搭最快的飛機回來的。可是你跑哪裡去了?去夜店狂歡了嗎?”
  “誰教你丟下我不管!”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回過神,仁善想起剛剛打掃時,自己下定的決心。繃起臉,一改慵懶而嚴肅地說:“你昨晚沒回來,是睡在哪裡?你該不是……真的和誰在一起過夜吧?”
  “你這是在吃醋嗎?”知道自己在仁善心中的分量依舊,穀洋開始調侃道。
  “你真的!”仁善一咬牙,奮力掙開他。“你找死!放開我!”
  戲耍到此為止,穀洋沒笨得破壞此刻“重逢”的喜悅,趕緊安撫說:“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是在外頭過了一夜沒錯,不過我沒出軌。我不過是因為喝多了,無法開車回來,所以窩在朋友家睡一覺、醒醒酒。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你放心!”
  聞言,仁善停頓下與他拔河的手臂,慍怒的臉色稍緩。“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幾時跟你說過謊了?”穀洋啾、啾地親吻著他臉頰。“你不是說你相信我不會搞外遇?既然這樣,就相信我到底啊!我們一開始交往時,我就說了,我不會做出像你前任情人那樣不斷背叛你、傷害你的事。”
  “……下回不許再拿這種事說笑,這一點兒也不有趣。”看在他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諾言”份上,仁善決定信他這次。
  “你明白我跟你的‘工作’吃醋時,是什么心情了吧?”穀洋不滿地抱怨著:“扔我一個人在家裡,知不知道我昨天還被醫生說營養失調?你沒負起喂飽我的責任,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
  “醫生說?!”仁善愕然地瞠大眼,他立刻摸著穀洋的手臂,上下確認著。
  “喂,我拜託你,你在搞什么鬼呀?都已經幾歲了,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會到外頭去吃飯嗎?居然有人住在滿街都是餐廳的臺北,還營養失調,這絕對是你自己的問題!”
  被這番“上下其手”,穀洋早等不及“想入非非”地動手解著仁善的襯衫扣子。
  慢半拍的仁善發現到他在幹什么時,已經被扒掉了上衣與褲腰帶。仁善馬上就拍掉他不安分的手。
  “你不是病得去看醫生了,還胡來?”
  對“不識情趣”的戀人,谷洋義不容辭地負起“教育責任”,說:“你要是不讓我快點補充營養,我說不定又會進醫院去喔!”
  仁善當真,推開他,站起來說:“你要吃什么?我馬上弄!”
  這個傻瓜!谷洋將他重新拉回床上。“我要吃張仁善!我得了張仁善缺乏症,快點把你的養分獻出來,我要吸幹你的精力,現在、馬上、立刻就要!”
  仁善張大眼睛,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紅暈從脖子蔓延到他的雙頰,宛如酸堿試紙般,一下子就脹紅了。
  “我好想你,好想要你,仁善。不行嗎?”推波助瀾著,唇畔邪笑,性感地勾引。
  仁善招架不住地豎起白旗,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唇邊遞上一吻。“別做得太過火了,我剛下飛機不久,又整理完客廳,現在都快累死了。”
  “不要!”
  霸道的情人,果然還是照樣霸道的予取予求。
(2)
“喂,我好餓喔!”
  啊啊?將近兩小時的“戰鬥”,自己的精力都被男人吃幹抹淨了,還喊餓?!真要叫他精盡人亡嗎?仁善搖晃了下肩膀,企圖把賴在身上的男人甩開,無奈力不從心,僅能榨出一丁點兒力量的他,這點不痛不癢的“抗爭”,註定敵不過男人的蠻纏。
  “呐、呐,我真的好餓!”
  男人變本加厲地將全身的重量都加諸在仁善的身上。“聽到了沒有?我餓死了、快餓死了啦!”
  唉唉,有夠任性的了。仁善舉白旗說:“你總要給我十分鐘喘口氣再說吧!”
  “我要吃你的特製炒飯!”幾乎是同時間,穀洋開口道。
  嗯?仁善狐疑地挑起眉。“炒飯?你是說真的炒飯,還是“那個”炒飯?”
  穀洋呵呵地笑說:“好色鬼,怎么你三不五時都在想那檔事啊?我說的當然是真的炒飯啊!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過像樣的一餐了,今天早上還只喝了一杯咖啡而已。我可是耗盡全部的力量,努力地滿足你淫亂的身體了,原來你還嫌不夠啊?好、好,沒問題,等我補充過食物後,會再加把勁的!”
  知道自己完全會錯意,仁善真想挖個洞跳下去。紅著臉,抬起手臂推著穀洋的肩,掩藏糗態地說:“你這樣壓住我,我怎么下床煮飯?快滾開!”
  促狹笑意蕩漾在他剔透的黑瞳底,故意慢吞吞地移開,邊說:“好凶的老‘婆’大人!老婆欲求不滿是做丈夫的責任沒錯,但我又沒說不負起責任。讓我中場休息一下補充點油,不然親熱到一半,肚子咕嚕嚕叫,做起來多沒情趣?”
  仁善從他身體下抽起枕頭,往他那張嘻皮笑臉砸去。
  “誰是你老‘婆’,我不記得我有動過變性手術。姓穀名洋的,你最好再繼續亂說話,這樣正好給我理由,在你的特製炒飯裡加料,永遠封住你油腔滑調的大嘴巴!”
  哈哈笑著,穀洋接住枕頭,往旁邊一扔,撲上前去抱住他的裸腰,親親他的臉頰說:“看誰在嘴硬,我知道你根本捨不得的。呐,仁仁,快去幫我弄吃的,我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這個專門耍心機、故意裝可愛的傢伙喔……洩氣的仁善有時想想,真不知自己前輩子欠了他多少債,怎么就是無法對他說“不”?這兩年他歸納出一個結論,在這世上有些事,是無法套用邏輯去解釋的。
  有些人,你怎么看怎么討厭,連他張口呼吸的動作,都能引起你的反感。
  有些人,雖然眾人都異口同聲地說他壞、說他糟糕,甚至自己也有同感,偏偏就是戒不掉他。上一秒鐘被他幾句話氣得半死,下一秒鐘聽到他可憐兮兮的央求,便心軟地饒恕了他。
  谷洋啊穀洋……碰上你,是我張仁善此生最大的失算!
  仁善無可奈何地隨便套上件軟呢睡褲,站起來說:“我看你這幾天都沒有買菜吧?冰箱裡面除了啤酒和一些吃剩的下酒菜以外,什么都沒有。我只能就現成的東西隨便煮煮,味道我可不掛保證--對了,乾脆叫外送披薩吧,省事多了。”
  “不行。”
  谷洋支起一肘撐著腦袋,活像個古裝戲裡的大老爺般,頤指氣使地說:“這幾天我可是一個人乖乖在家等你,我忍耐了這么久,你好意思偷工減料嗎?不管你端什么東西出來都行,我早餓得分不出好壞,一定會全部吃光光的,你別擔心。”
  明明是最無理取鬧的人,還說得一副很偉大的樣子。仁善啼笑皆非地應道:
  “是、是,大老爺,就請你稍等一下,小的即刻照辦。”
  “這才像話。”
  還給我玩真的咧!仁善假踹他一腿,警告他別太得寸進尺,跟著他揚起笑聲,走向廚房。
  “飯……冷凍庫應該還有吧?OK!有這些東西,勉強能湊合出炒飯。”
  找出緊急存糧的肉醬罐、冰箱中被冷藏一周而有點萎靡的胡蘿蔔與萵苣,加上兩、三顆雞蛋和冷飯。備妥這些食材後,仁善俐落地在廚房中做著下鍋前的準備工作,客廳的電話鈴聲突然漫天響起。
  自己現在手邊沒空,正想叫穀洋幫忙接個電話時,仁善便瞧見他僅穿了一條四角內褲,自動自發地晃出來。嘻,改天得好好地糗糗他,現在是越來越有歐吉桑的架勢了,仗著兩人認識久了,常以一副邋裡邋遢的模樣在客廳混上一天也滿不在乎。那些愛慕英挺帥氣的“穀副駕”的人,看到他現在這副德行,不打退堂鼓才怪。
  “喂,你找誰?”
  站在開放式廚房裡,仁善刀法精湛地切著胡蘿蔔丁,看著穀洋在另一頭講電話。
  “……他還沒回來。”驀地,穀洋臉色一沉,道。
  仁善停住手。“是誰打來的,穀洋?”
  撇撇唇,將話筒拿離耳邊,他遠遠朝著話機吼道:“哈,我就是小氣、我就是不成熟,那也不幹你屁事!”
  接著他沒好氣地把電話拋給仁善說:“是你的前妻,宋陵。叫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在那邊囉哩八嗦,耽誤我們吃飯的時間!”
  接住無線子機,苦笑著,向電話裡的人說:“我是仁善,剛剛不好意思了,阿陵。”
  ‘拜託,幹么由你來道歉?那種野蠻人,我勸你還是快點跟他分手算了!’彼端的清麗女聲忿忿地說:‘我不過是開玩笑地說了句“你打算纏著仁善到什么時候?”,他就抓狂了。這人平常自己說話過分都無所謂,就不能容忍別人調侃一句啊?三歲小孩的修養都比他好!’
  仁善都還沒回答,埋伏在旁邊的穀洋就搶先朝話筒嚷著:“詛咒他人戀情還當成是笑話的八婆,該檢討自己的神經有沒有問題!要不,我也祝福你和芙渠早日分手好了,你這個愛搶人老婆的蕾絲邊惡婆娘!!”
  ‘仁善,幫我撕爛他的嘴,痛揍他一頓!’宋陵氣呼呼地說:‘最好打死他,我樂意到法官面前認罪,只要能為民除害,我高興被捉去關一輩子!’
  唉,隔著電話線也能吵起來。仁善不懂為何前妻與谷洋會這么“不對盤”?或許是因為他們兩人都屬於“強勢”性格的人,一樣好勝、不服輸,也都是喜歡主動出擊勝過被動防禦的人種。不過每次、每次被卡在他們之間做夾心餅乾,上演同一齣戲碼,扮和事佬,仁善也很傷腦筋。
  ‘也不想想,沒有我和芙渠的事在先,今日他去哪裡撿到你這個度量這么大、這么溫柔體貼、好脾氣的情人包容他?他沒包份媒人大禮感謝我們就算了,還想裝出被害人的樣子?哼,笑掉人家大牙!那個笨蛋!’
  餘怒未消的,宋陵道:‘怨我拐跑他老婆,怎么不檢討自己當年對芙渠有多惡劣、冷淡!讓老婆跑了,該怪誰?他自己!’
  不曉得有沒有什么好法子,能讓這兩個人……不敢奢求他們變成換帖至交,起碼也要能和平共處吧?
  “阿陵,請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介意他說了什么。你今天不是為了和穀洋吵架,才打來的吧?”
  和芙渠商量看看好了,她應該也和自己一樣,不想繼續當這兩人之間的緩衝泡綿吧?
  ‘被那傢伙一攪局,差點忘了。我是來恭喜你的,我都從芮妮那邊聽說了,你在米蘭獲得對方很高的評價對不對?真不容易耶,亞洲造型師能成功打入他們圈子的沒幾個。你終於能登上名美容造型師的行列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的!’
  她興奮高亢的音調,使仁善不禁露出溫柔的微笑。能有一個真心為自己喜悅的朋友在,比任何人的“評價”都令人高興。
  “謝謝你,阿陵。沒有你介紹芮妮給我,我也沒有這次出國見識的機會。這次的經驗讓我獲益良多,這都是托你的福。”
  ‘……傻瓜,仁善,跟我客氣什么?我們之間的交情就和兄妹差不多,我不幫你要幫誰?況且真正幫助你的,是你自己。沒有實力,外界再多的幫助,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個人自身的實力勝過任何讚美、雄辯,我以你為傲,仁善。’
  “好了、好了,別再捧我。你要害我臉紅了,阿陵。”
  ‘人家說近朱者赤,怎么你和穀洋交往這么久,還沒學會他的厚臉皮啊?真沒出息耶!這年頭要懂得“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在社會上才不會吃虧,知道嗎?以你的本事,照理講,早該在美容界揚名立萬、執牛耳于一方了。’
  “現在的生活,我很心滿意足。一名單打獨鬥的造型師,能擁有固定的好顧客群,有張三個月內都排滿的預約表,既不愁吃穿,還可小有積蓄,最重要的是能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有時間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講到這兒,仁善瞥了穀洋一眼,幸福地笑說:“夫複何求?”
  宋陵沉默片刻後,說:‘……說得也是。最近我也在思考著,該不該減少模特兒的工作量,轉向我以前一直很有興趣的服裝設計。你也知道的,模特兒的工作生命都是有限的,即使現在忙得不可開交,不代表日後也可以。早晚我都得放棄靠“臉”過日子的方式。那么,先一步為將來作準備,也沒不好。而且,我一直都想找更多時間陪陪芙渠。你覺得呢,阿仁?這么做會不會太冒險了?她會贊成嗎?’
  “我想,無論你作出什么決定,芙渠都會站在你身邊的。你就安心、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語調柔和地安撫宋陵的不安。
  縱使對外的性格強悍,骨子裡宋陵還是有著想依賴誰的脆弱。這時,仁善就搖身一變為可靠的大哥,不分時地,隨招隨到地給她所需的支柱。
  ‘呵呵,有你在真好。阿仁,未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可別拋棄我,一定要罩我,好不好?’
  細心的仁善注意到她語氣中微妙的變化,恍悟今天這通電話並不單純是為了“道賀”而來的。這么缺乏“信心”的口吻,在宋陵身上很罕見。
  “你有什么其它的煩惱嗎?阿陵。要不要說出來?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真是什么事都瞞不了你耶……’有氣無力地笑笑。
  仁善耐心地等她自己開口。
  但宋陵卻說:‘現在還不到向你求助的時候,要是真有這需要,到時就麻煩你嘍,阿仁。不多說了,掰掰!’
  “咦?喂,阿陵……”
  嗡嗡聲飄蕩在耳邊,望著斷線的話筒,仁善憂心仲仲地蹙起眉頭。
  “喂,電話都講完了,還發什么呆呀!”穀洋戳戳他,問道:“那女人到底說了些什么?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抬起臉,仁善若有所思地盯著穀洋。“你不會剛好從芙渠那邊聽到什么消息吧?”
  “啊?你嘛幫幫忙,明知道我最討厭藕斷絲連的關係了。和她離婚後,我們根本沒有再聯絡的必要。我們兩個又不像你和宋陵,婚前就已經是老交情的朋友。”穀洋拱起眉,理所當然地說:“誰有那么多美國時間,去管離了婚的老婆的閒事啊!”
  我想也是。仁善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順口“問問”而已。因為他真的滿擔心宋陵最後表現出的“不尋常”態度。如果不是什么大問題就好,怕就怕……
  “噯,你怎么又呆住了?你不會忘記我在等飯吃吧?”
  仁善搖搖頭,一歎。
  “就算天現在要塌下來,你一定會叫我不許跑,先把飯煮好再說吧?”
  “我哪有那么自私!”咧嘴,壞壞一笑。“只要將鍋子、食材帶著,等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後,再煮給我吃就好啦!”
  噗哧,那畫面滑稽到讓仁善忍俊不禁。“真被你打敗!我馬上動手煮,餓死鬼投胎的大胃王!這樣可以嗎?”
  “快一點!”先填飽肚子要緊,等會兒有的是時間能讓仁善知道,他出言不遜的下場是什么。
  宋陵匆忙放下電話,強顏歡笑的姣好容貌,頓時籠上一層煩惱薄紗。
  不是故意要讓仁善為自己擔心,她萬萬沒想到仁善會這么快就識破自己的偽裝。她以為自己演技夠高超,不會讓他發現自己極力想掩飾的六神無主狀態……
  “喀啦”,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使宋陵警覺地擦擦眼角的淚光,重新振作好面對返家的人兒。
  “阿芙,你回來了,家裡還好嗎?”清清喑啞的喉嚨,換上微笑。
  拎著一個大包包,蕭芙渠滿臉疲憊地走進來,回道:“爸爸的狀況暫時穩定下來了,所以我才能回來一趟。咦,你今天怎么在家裡?沒有工作嗎?”
  “等會兒我就要出門了。”宋陵走上前,自動幫她提起包包說:“午餐吃過了沒?我們一塊兒到樓下的簡餐店吃點什么吧!”
  “我在家裡陪媽媽吃了一點,現在還不餓呢。”抱歉地笑笑。“陵,你不用在意我,自己去吃吧!好久沒住在家裡頭,我都睡不慣家裡的那張床了,現在我只想快點洗個澡,好好地補充一下睡眠。晚上我可能又得回去,自從我爸爸生病後,整個人都變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我沒在身旁他就不肯吃藥呢!”
  “這樣啊……”壓抑住內心想留住芙渠的自私心聲,宋陵逼自己裝出成熟穩重的面孔,明理地點頭微笑。“你是家裡的獨生女,父親生病,做女兒的當然要陪在他身邊盡孝心啊!借這次機會,你們父女倆能重修舊好,真是太好了。我一個人在家沒什么問題,你就儘量多陪陪他吧!”
  將包包放在臥室的五斗櫃上,宋陵轉頭對跟進來的她說:“倒是你,看起來有點憔悴,瘦了點,你不會忙到忘記照顧好自己吧?照顧病人很累人,我知道,你可別忽略了自己的健康,要是跟著倒下就糟了。”
  “嗯,我會注意的。”一笑。秀氣小巧的雞蛋臉,仍是那樣地惹人憐愛。
  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宋陵情不自禁地靠了過去。可是芙渠卻很湊巧地閃過身,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地躲開她的接近,語氣相反地開朗到可疑,說道:“哇!你是不是換過窗簾了?我好喜歡這花樣,真漂亮!”
  身在眼睛看得見的範圍內,卻是雙手碰觸不到的距離……宋陵暗暗咬住下唇。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局面?
  她們之間走錯了哪一步?哪個環節出了什么差錯?本來,一切都很順遂的。
  即便在世俗目光下,她們的相戀是一段違反常態的同性之愛,可她們克服了這道心理障礙,努力經營彼此的情感與這個小而溫馨的家,過得很平凡、很快樂。
  但,芙渠的父親因輕微的心臟病發作倒下,無疑是萬里無雲的晴空中,驀地飄來一大片的烏雲,在她們恬靜的生活裡投下揮之不去的暗影。宋陵好怕,這烏雲將轉為一場更大的風暴,狂吹猛掃。過去兩年辛苦維繫的東西,轉眼會被消滅殆盡。
  老天爺絕對是個壞心腸的後母,見不得人過好日子。
  如果不是,那怎會在她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後,又加諸新的試煉在她身上?
  兩年前,辛辛苦苦地從不知珍惜芙渠的穀洋身邊搶回心上人。鼓起勇氣,抱著心碎的覺悟,向芙渠告白。還記得芙渠害羞地說:“我也喜歡你”的刹那,她胸口中的感動,也終於結束單相思十幾年的苦戀,修得正果。
  圓滿與心上人結合為一對戀人後,老天竟殘酷地製造出這場無預警的風波。
  芙渠的父親,是個極為典型的、傳統、保守、具紳士風範的大男人,很疼愛獨生女,相信“嚴格管教”是讓孩子走上正軌的不二法門。
  當初婚前被父親保護周全的芙渠,連結婚對象都經過父親審核再三,不許什么三教九流、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拐騙女兒。因此,別說是要他接納自己的女兒和另一個女人相愛、相戀,芙渠光是要和穀洋離婚,都經過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家庭革命。
  當芙渠說出“我愛宋陵,想和她在一起”這句話時,大動肝火的蕭父旋即與她斷絕了父女關係,沒半點商量的餘地。
  宋陵一直對此事懷有罪惡感,總覺得好象是她破壞了蕭家的父女親情以及和樂融融的家庭。所以,得知蕭父倒下的第一時間,出於一股“難辭其咎”的責任感,她拼命催促芙渠快點回家探望父親,還說:“就算會被關在門外,或被他們用掃把打出來,你也得回去!難道你想要後悔一輩子嗎?芙渠!”
  聽了她的話,芙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門前,勇敢面對一度拒她於門外的雙親。
  之後蕭父有沒有原諒她?有沒有接納這女兒的意思?這種種的發展,因為芙渠成天都待在蕭家,宋陵沒多少時間能詳問,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一股日益壯大的不安與擔憂。
  她現在最恐懼的,便是不知道芙渠有無屈服于父親的病情,退讓地犧牲她們的愛,決定與她分手,好換得父親諒解,好使父親能早日恢復健康。假使芙渠以這個理由,要與自己分手,她能有什么正當理由說“不”呢?
  鎮日一個人胡思亂想,想得深,心不慌也難。可是要她直接問芙渠……儼然成了只鴕鳥的她,沒那膽量開口。
  “陵?”
  一回神,對上芙渠,宋陵連忙道:“你不喜歡這花樣嗎?那下次我們一起去挑好了。”
  “……”芙渠眉頭微皺。
  又怎么了?宋陵被她無端端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寧,眼看氣氛越來越尷尬,她越心急著要找點別的話題來彌補,腦子卻越是一片空白。
  “啊,對了,仁善回到臺灣了,我們剛剛有通過電話。聽說他在海外很成功地打響名號了呢!你有空也打個電話給他嘛!”總算找到一個安全話題。
  “嗯,好啊!我可能暫時得跟仁善請假幾天,媽媽一個人照顧爸爸,太辛苦了。”
  “就是說呀。”
  芙渠點頭,沒再說什么。
  話題再度中斷。宋陵顧左右而言他,說:“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門工作了,有事就打手機跟我聯絡。”
  宋陵落荒而逃,跨出寢室,闔上房門的瞬間,豆大的淚滴落了下來。
  我什么都不能做。
  為了芙渠好,倘使芙渠真的要提分手,宋陵已痛下決心,她會成全芙渠的心意,讓她離開自己,離開這個家。
  我只好眼睜睜地失去你了……
  盤子上連一顆飯粒都不留,短短十五分鐘就將整盤炒飯吃得乾乾淨淨的穀洋,坐在餐桌前發出飽嗝與饜足的歎息。
  “你說你餓壞了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假,我差點以為你會連盤子都啃下去呢!”看得目瞪口呆的仁善,對於他的好胃口,佩服得五體投地。
  拍拍肚皮,穀洋笑嘻嘻地說:“我還留了點肚子可以放甜點喔!”
  “哪來的甜點?”仁善可不記得在冰箱中有看到蛋糕、點心類的東西。
  穀洋摸著下顎的胡渣,挑高一眉,神秘兮兮地說:“現在還不行,得再等等。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難不成他還替自己準備了什么驚喜?舀起一口飯送入嘴巴,仁善倒要看他葫蘆裡賣的是什么藥!嚼嚼嚼,吞下。喝口水,送飯,嚼嚼嚼。停下,翻翻白眼。
  “喂!你這樣盯著我吃,實在教人無法下嚥,你就不能去別的地方嗎?”不想連吃個飯,都被他貓盯老鼠般的雙眼看得意亂情迷、渾身發燙。
  “我無聊嘛!”趴在餐桌上,下巴擱在交迭的手臂上,喜歡強人所難的惡棍,綻開性感迷人的笑靨。“你吃快點,我等不及要吃甜點了。”
  困惑地歪頭。“你想吃就先吃,我又沒攔你。”
  “噢,不,我堅持我們要一起享用。”
  “你毛病真多。”總覺得那抹笑很可疑。
  “別光顧著說話,快點把飯放進嘴巴裡,嚼嚼嚼三下,吞進去。好,再一口!”
  “閉嘴,穀洋!”什么爛指揮,害他險些將飯放進鼻孔裡。
  千辛萬苦(?)地吃完一盤炒飯後,仁善覺得比工作了一整天還累,這是單單就“精神”方面而言。將髒盤子放到洗碗槽,順手清洗起來,仁善問著踱到身後的穀洋道:“噯,可以揭開謎底了沒?甜點在哪裡啊?”
  “有蜂蜜和鮮奶油兩種口味,看在炒飯是你煮的分上,我讓你先選。說吧,你喜歡哪種口味?”
  呵,還挺像有那么回事的!莫非上天發生異變,還是谷洋被雷劈到了?這個平常“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居然會有“幫忙”準備甜點的一天?仁善不禁想沖出家門去買張樂透彩券,測試一下自己是不是“改運”了。
  且慢,“男人運”和“財運”好象沒有關聯喔?
  “我選蜂蜜。”在米蘭吃了太多Carbonara(奶油培根義大利面),裝了滿肚子的奶油,迄今尚未消化光呢!
  “好,那我的就是鮮奶油。”穀洋翻箱倒櫃地找出蜂蜜罐與冰藏的鮮奶油罐。
  “你要在哪裡吃?這裡、客廳還是房間裡?”
  “我都可,隨便你。”仁善甩掉盤子上的水珠,放進烘碗機裡,心不在焉地回他。
  “那就到客廳吃,走吧!”
  穀洋大手一拉,就把滿臉錯愕的仁善扯離廚房。
  走?!“喂、喂,那個蛋糕在哪裡?我怎么沒看到?”
  “誰說要吃蛋糕來著?”
  “那是布丁嗎?”
  穀洋咧嘴笑了笑,直接推仁善躺到長沙發椅上,遞給他蜂蜜罐,並搖晃著自己手中的奶油罐,然後按下瓶口噴嘴。
  “哇,你幹什么?幹么把奶油弄到我身上啊!”幸好上半身打赤膊。
  “開動了!”穀洋低下頭。
  雙眼圓睜。“開什……啊……嗯……好癢喔……你、你耍詐……點、心在哪……”邊推開仿效貓咪般舔起自己身上奶油的男人,邊笑,真忙得不可開交。
  “你就是我的點心啊!”吸掉白瓷色胸肌上的奶油球,穀洋故意發出嘖嘖的吮聲,含笑地說:“YAMI、YAMI!好吃極了,再讓我多吃一點。”
  YA個頭啦!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被戲弄了嗎?虧他還感動了一下,以為穀洋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了咧!咦,不對喔……
  “史打僕!”
  “我連START都還沒有,就要我STOP什么?”
  揪住穀洋繼續在自己身上猛噴鮮奶油的手,仁善豎起兩道眉,鏡片後的眼神無比認真地說:“你不是說點心也有我的分嗎?你吃我,那我咧?總不能吃我自己吧!”
  邪肆地挑起一道眉,穀洋搶走他手中的蜂蜜罐,擠出金黃色的濃稠糖蜜塗在自己的唇上,湊近仁善,極具挑釁與挑逗地說:“你的點心在這兒,看你有沒有勇氣吃下去?”
  哼哼,給我來這套!
  眯細了眼,仁善伸出食指刮走他唇畔的糖蜜,放入自己口中吸吮著,濕潤的黑瞳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煽情地回味舌端的滋味。“嗯……好甜……的蜂蜜。”
  “我嘴上的,保證更甜。”迸出“野獸”視線的穀洋,縮短彼此的距離。
  熱熱的、逐漸急促的呼吸,密密交織在咫尺。
  火燙、膠合、企圖融化對方的凝視。
  下垂的視線,牢鎖在那飽滿、紅嫩、性感的唇瓣上,仁善以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刷過他的唇,以眼神蹂躪他。
  欲拒還迎、欲吻又止。
  最後難敵誘惑的穀洋低吼一聲。“可惡,算你厲害!”
  狠狠地覆蓋住仁善的雙唇,貪婪地啃噬起來。旺盛食欲轉化為爆發性欲,要不夠、嘗再嘗。一觸即發的火種,是糖漿揉入了奶油的完美結合。
  帶著蜂蜜香味的吻,無比甜美。無法淺嘗即止的渴望,迫使仁善自主地伸出舌頭,探人他的口中。幸福自殷紅舌葉擴散,熱情流竄到舌根,滾燙直下肚腸,吸吮著混合男人滋味的蜜津,滑入喉嚨的瞬間成為醉人的媚藥。
  “……你果然很好色,你自己知道嗎?”穀洋口中說著揶揄的話語,手指沾抹著鮮奶油,滑走在鮮豔欲滴的紅色乳果上,輕摘。
  “哈啊……啊……”
  拋卻羞恥,降服在快感下,腰身蠢蠢欲動,薄唇微張,吐出灼霧。
  “咬我……快點……那兒好疼……”摳進胳臂的十指,切切訴說情難自抑。
  穀洋舔了舔唇。大家都同樣被仁善乖乖牌的外表給騙了,眾人都以為是他穀洋拐了仁善,殊不知真正的受害者可是他。古時候傳說中,專門吸取男人精氣的狐狸精,八成就是像仁善這樣……先以禁欲、清純、老實的模樣拐人上當,接著再用這雙妖魅的眼,吸幹受害者的骨血。倒楣的受害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玩弄在股掌之間。
  “穀洋……”苦等不到他採取行動,緊縮秀眉,黑瞳嫵媚而怨懟地一瞪。
  這個轉世狐狸精!又愛又恨地,穀洋上前親吻住他的雙唇,再逐步沿著鎖骨凹槽,向下吸吮著。
  “啊嗯……”顫抖著,抱緊。
  小口、小口地吃掉薔色乳頭四周沾到的滑口奶油,愛憐地舔著那早已挺立的尖頂,穀洋以舌頭來回逗弄著,惹得仁善頻頻發出戰慄喘息。
  “用力一點……再更……啊啊……”
  彈跳起來的腰,亢奮地摩擦著穀洋。美麗的脊線抵著沙發椅背高拱,劇烈起伏的白晰胸口渲染為淺淺粉櫻色。俐落造型的黑色短髮在皮質沙發面上輾轉,呼應著那張勾勒著情欲高漲、文質彬彬一轉為放浪形骸的臉龐。
  穀洋小時候很愛吃糖果,不是為了貪圖那份甜,而是他喜歡慢慢拆開包裹住糖果的彩衣外殼。就像現在,能夠親手解放這個平日總是老實、溫文的男人,讓他搖身一變為蕩婦都望塵莫及的妖男,帶給了穀洋這份至高無上的喜悅與驚奇。
  就是這點,讓他不厭其煩地拆開一包又一包的糖……現在他則愛上剝下仁善那一層層的文明偽裝。
  放開被自己吸吮出一抹淫褻紅腫色澤的小乳蕾,穀洋再次搖了搖手中的罐子,讓它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暗鎖欲情的深邃黑瞳凝視著仁善,道:“接下來,你還想要我吃哪個部位?不用跟我客氣,罐子裡還有很多鮮奶油,可以充分塗滿你每一處的性感地帶。”
  仁善撐起軟綿綿的身體,薄唇掀起一抹不願輸給他的惡作劇微笑。“怎么可以光給你吃呢?我也很想品嘗一下“我的甜點”,特別是……這裡看起來非常美味……”
  修長的五指,隔著那小塊棉布四角褲,緩緩地揉搓起來。
  “你可以試吃看看,我不介意。”兩簇火苗晃動在氤氳眸底。
  指頭勾住褲腰,一寸寸地扯下來,早就期待著出來透透空氣的欲望分身,不知害臊,急吼吼地迸出,宛如呐喊著“看我!”、“快看我!”。仁善抿嘴微笑,不慌不忙地用一手握住他,仿佛在掂他的斤兩、掐他的分量,做著圈放的動作。
  穀洋挑起一眉。“嫌它不夠看?”
  “不要急,我是在想要從哪裡開始下手……”拿起蜂蜜,仁善故意做出猶豫不決的表情。“傷腦筋,每個地方似乎都不錯吃。”
  “再不快點享用,會冷掉喔!”穀洋的內心話則是:你玩夠了沒?再不快點,我就反過來吞掉你!
  呵呵地笑著,終於選定下手(?)處的仁善,不再吊他胃口,將濃稠金液倒在半勃起的分身上,趁著蜂蜜尚未滴到沙發椅上時,一口含住。
  “嘶”地深呼吸一口氣,“哈”地吐出……
  像是被柔軟、潮濕的天鵝絨溫柔地包裹住,被靈活的珊瑚小蛇纏繞著。望著自己的一部分在仁善雙唇中的畫面,已經夠刺激了,當密佈舌葉的微小味蕾做出摩擦光滑筋突表面的動作時,強烈快感更是襲擊腦門。
  粗喘著,穀洋發揮每一分的克制力,與“一吐為快”的念頭對抗。
  但仁善卻停下來,說:“你‘先’也沒關係喔!”
  “啊?”
  仁善有些羞怯地微笑著。“對不起,這陣子我是有些冷落了你,在米蘭的時候我已經作了徹底的反省。以後我不會光顧著工作不管你……所以,今天就讓我好好地為你‘殺必死’吧!”
  該死的!這傢伙……穀洋一把摟過他的脖子,用鼻子抵著他的鼻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說:“沒遇上你,我一定會變成廢物一個。可是遇上了你,我就是廢人了,你讓我對其它女人都動不了心,不是廢人是什么?”
  嘻嘻笑著,仁善甜蜜地親吻他。“你以前自己說的,我是環保人士,專作資源回收,負責把你這個廢物改造成價值連城的寶貝是我的使命,你可別讓我失望,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想要‘做人’?那還不容易。”穀洋再開戰場地壓倒他,賊笑地說:“我這就開始做,我會一直做到你的肚子裡有小人誕生為止!”
  好氣又好笑地,仁善噙著嗔意說:“你做到死,都不可能的!”
  “你是在挑戰我的雄風嗎?”穀洋耍壞地說:“士可殺不可辱,既然你說了,那我非得做到你‘有了’為止,等著瞧!”
  救……救人喔!這不是開玩笑的,誰快來幫他打119!
(3)
結束長假的穀洋,回工作崗位報到的當天早晨,仁善特地起個大早,動手幫他做了一頓“營養滿分”的早餐--現榨果汁、全麥烘焙法國麵包、培根炒蛋與一碗淋上日式柚子醬的生菜沙拉,全部裝盛在藍水晶盤裡。
  “穀洋,可以吃早餐了!”
  沒聽到回答,仁善納悶地走出廚房。看見谷洋穿著一身英挺帥氣的機師服,像是已經可以出門的模樣,卻又不知在客廳中東翻西找什么?他好奇地踱到穀洋身旁問:“找什么找得這么急?要不要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找比較快。”
  “手機不見了。奇怪,我放到哪裡去了?”抓亂了一頭梳理整齊的發,穀洋焦急地找遍每張椅子、桌子底下,就是不見他的PDA手機。
  仁善一笑,拿起家中的電話,說:“這種時候,當然是先撥自己的號碼,看看它在不在家裡呀!”
  “對喔,怎么給忘記了!”趕緊照仁善的建議做,十幾秒後,穀洋聽著電話彼端傳來──“您所撥的號碼,目前沒有回應……”的制式答錄音,咋了咋舌,掛斷。
  “不行,它不是不在家裡,就是沒電了!這下慘了,我所有重要的電話號碼全存在那支機子裡,那裡頭還有很多行程紀錄。該不會……掉在外頭了……”穀洋難得愁眉苦臉,喃喃自語著。
  對文明的現代人而言,沒了手機確實很不方便。不過,仁善瞧了眼掛鐘,提醒道:“你最好先吃飯吧,再拖下去,就會趕不及上班。你們今日有早會,不是嗎?”
  “……”
  看他還是一副放心不下的表情,仁善大發慈悲地說:“好啦,別做出這種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情,我今天會把家裡大掃除一番,順便幫你找找手機,這樣你總可以安心地吃飯、出門工作了吧?”
  此言讓谷洋拱高雙眉。“你不也是原訂今日要開始營業的嗎?怎么會有美國時間做這種事?店裡不要緊嗎?”
  “嗯,本來是那樣計畫的。可是芙渠打電話告訴我,因為父親生病的關係,最近她得休息幾天。聽起來,似乎不是普通的小病,身為芙渠的工作夥伴兼老闆,我不去探視一下說不過去。所以我將今天預約的客人,都移到明天了,打算早上就整理整理屋子,下午到蕭家問候他們。”
  “蕭伯父病了?!”曾是“老丈人”的蕭家父親,身子看來挺硬朗的呀!“那么你順便幫我包個慰問金好了,就說我祝他早日恢復健康。”
  “好,一定幫你轉達。”
  為彌補先前找東西所耗損的時間,今早穀洋以十分驚奇的神速,橫掃完仁善所做的早餐。仁善還以為他根本“食不知味”,想不到當他送穀洋到門邊時,穀洋卻突然牽過他的手,順勢抱住他的腰,親吻他敏感的耳後。
  “謝謝你為我做了我最愛的培根炒蛋……你若沒有逼我喝完那杯青綠色的蔬果汁,我會更感謝你。”
  莞爾一笑。“你再繼續做肉食性動物,早晚血管硬化。”
  英氣逼人的五官皺在一起,穀洋不情願地撇撇唇,說:“知道了,我喝就是。免得某人守活寡,爬牆出去找別的男人。”
  仁善瞪他一記,補上一肘。“快去上班吧!”
  穀洋的呵呵笑聲消失在仁善的雙唇裡。本以為他不過是輕輕吻別而已,仁善也就隨他去,哪知道穀洋會在家門前使出“看家本領”,上演全“吻”行!
  “唔……嗯……嗯……”
  軟舌撬開齒縫,長驅直入地舔洗著仁善的頰內,翻攪著他的意識。仁善不禁被他挑起情欲,鼻腔發出甜甜嚶嚀,忘我地在穀洋的雙臂裡享受眩目快感,酥酥麻麻的“什么”在下腹騷動著。
  就在仁善快被他吻到雙膝發軟的時候,穀洋緩緩地抽離了。他依戀不舍地舔舔仁善紅腫的唇,頑皮笑道:“這是防止你被別人拐跑用的。要是有奇怪的男人跟你搭訕,想想這一吻,叫那傢伙滾蛋,乖乖耐心地等我回來,知道嗎?”
  佯裝動怒,仁善隔著鏡片斜眼瞪他。“原來在你眼中,我是個很輕浮、只要是男人都好,誰都可以上我的傢伙?”
  “我不是這意思!”穀洋被他這一反擊,嚇得趕緊澄清。
  “既然這樣,動不動便暗示我會跟人跑掉,是哪門子的道理?”仰高下顎,仁善學他耍酷,道。
  “是……是因為……”皺起眉頭絞盡腦汁。
  總是蠻橫霸道、辯才無礙的男人,露出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么的結巴窘狀,真是令人意外地覺得他可愛極了。這讓仁善不慎破功,笑了出來。
  “哈哈哈……這回你得到教訓了吧?別以為我不跟你計較,就是不同你生氣。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隨便亂說。過去的教訓讓我非常討厭不誠實的行為,腳踏兩條船更是要不得。你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穀洋鬆口氣地垂下雙肩,沒風度地掀起兩道濃眉。“居然是假的?好啊,仁善,你越來越皮癢了!”
  “嗯?”仁善眨眨無辜的眼。“有嗎?……噯,真不知道是誰帶壞我的?”
  穀洋大手一拍他緊翹的小屁屁,放話說:“三天后等我回來,再跟你好好討論一下如何改善你近來的囂張行徑。”
  “該不該順便檢討你從以前到現在的壞習慣呢?”黑眼火光熠熠,誰怕誰?
  “少貧嘴!”穀洋輕啵了他一下。“現在沒空繼續,給我留著。掰∼∼”
  仁善笑吟吟地揮揮手,看他走進電梯裡。正當他想關起門來時,隔鄰的鐵門碰巧開了,鄰居李媽媽拎著購物袋走出來。好險,差點被看到不該看的!
  “早啊,張先生。呷飽某?”
  “我吃過了。李媽媽要去買菜啊?”禮貌地寒暄。
  “素啊!”點點頭,笑容裡有絲詭異的中年婦人,客氣地說:“泥們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呦,都在上班,買東西一定很不方便厚,啊要不要偶順手幫你買點什么菜肥來?”
  “菜肥?”仁善困惑地婉謝道:“謝謝李媽媽,可是我沒有種菜,不需要買什么肥料。”
  “唉喲,偶素說……買菜……肥來……啦!”再用她的臺灣國語講一遍。
  仁善恍然大悟,搖頭失笑地說:“免啦、免啦,多謝你,我會很歹勢!”
  “正悉A?厚啦!”李媽媽忽然湊近他,示意要他耳朵靠過來。“還有,瓦好心尬你講,以後泥們愛等尬門關起來了後,再玩金金,哉某?偶是不會到處講啦,可素泥這樣要素給別人看去,別人A講啥米攏無宰影喔!”
  金金?等李媽媽搭電梯下樓去後,仁善才想通她是在說“親親”!
  天啊,這太尷尬了!都是穀洋的錯,害他臉丟大了!
  滿臉通紅地回到屋子裡,仁善不知道以後自己再碰見李媽媽時,該用什么表情和她打招呼了……實在要命!
  民生東路的高級住宅區內,一棟頗有年代的四樓公寓,就是芙渠的“娘家”。由於夫妻倆膝下無子,僅有芙渠這個女兒,當她結婚嫁出去後,她的雙親覺得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索性重新整修一番,將底下兩層租出去,自己則貪圖幽靜地與一名外籍幫傭住在樓上的兩層樓。
  仁善帶著一束花與一籃水果,約莫在三點的時候,到達蕭家大門前。應門的幫傭請他在前廳稍坐,接著便到樓上去請芙渠下來。
  “阿仁!”芙渠訝異地說:“你怎么會……今天不是有客人預約嗎?”
  “因為你在電話中沒說伯父的病情,我有些為你擔心,所以特地來看看你,順便也問候伯父。你在我那兒待了那么久,都還沒和你父親打過招呼呢!”將手中的花束與水果交給芙渠。“希望你父親能早日恢復健康。”
  “……謝謝。”略微哽咽的,芙渠紅了紅眼眶。“不好意思,讓你破費。”
  善體人意地微笑著,仁善搖搖頭表示這不算什么。
  “爸爸剛好醒了,我們一起上去吧。可是……要是爸爸對你有什么不禮貌,你可別放心上。他……對於和阿陵有關的人、事、物都很排斥……連我講一個宋字,他都會發脾氣。現在他生氣就會血壓升高,我只好儘量不要提那些事。”芙渠先為他打預防針。
  “我能瞭解。要不,我今天就叨擾到此,我只是來看看你、慰問一下。還是別驚動伯父!讓伯父好好休息。”
  “只要你不介意就沒關係,爸爸現在能說話的人,就只有我和媽媽而已。其實他嘴巴上不講,我也能看得出他很寂寞,想要多點人陪呢。”
  仁善立刻挺直腰杆拍胸脯,很可靠地說:“這就交給我吧,我可是很擅長陪人聊天的!平常在幫客人洗頭、敷臉時,也聽他們說了很多趣事,現在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芙渠感激一笑。“往這邊走。”
  越過樓下的起居室、餐廳,他們經由屋裡的木制樓梯,來到相當具有中國風味的氣派客廳,而在另一邊隔著玻璃磚牆的寬敞空間,就是蕭家父母的私人領域,有臥室、書房等。
  推開整片桃心木制的落地滑門,芙渠先進房內,說:“爸,我現在工作的造型坊老闆,也是我的好朋友,張先生來探望您了。”
  躺在高床上的蕭父,聞言略微抬起頭。這位白髮蒼蒼、五十多歲的男子,手腕上吊著點滴,一旁還有記錄著血壓、脈搏數的醫療器材,看得出重病在身。但不健康的膚色也無法掩蓋掉嚴肅端正的堂堂相貌--想必他在年輕時,一定很受女性青睞──而且五官也依稀能看出他與芙渠間的血緣關係,遺傳是騙不了人的。
  “蕭伯父好,我叫張仁善,平常承蒙令千金的幫忙,我很感謝她。她真的很拼,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名專業的美容師,有很多顧客都很喜歡她呢!”接著,他取出放在西裝口袋中的紅包。“這個,則是穀洋要我代轉的,他希望您能快點恢復健康。”
  “你和谷洋是朋友?”蕭父聽到這名字,起初的面無表情,終於有了反應。
  “是啊。”
  蕭父這才讓芙渠把紅包收下,並說:“這孩子什么也沒告訴我,我還以為她現在工作的地方,也是那女人幫她找的。想不到你竟是谷洋的朋友……前陣子聽說他又回臺灣的航空公司工作了,是嗎?”
  “是,他在CA航空。今天也是因為有包機到歐洲的行程,因此不克親自前來。”
  擺擺手,蕭父長歎口氣。“要他別麻煩了,好好去工作吧!養出這么個丟臉的女兒,谷洋會不要她、和她離婚也是應當的。我一點兒都不怪穀洋,他那么做是逼不得已的。今天他能這么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地托你轉達這份善意給我,我還真是慚愧。自己沒教育好,讓芙渠少了這么個良夫,而我則失去一個賢婿了呢!”
  仁善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整件事在第三者眼中,確實穀洋會是最“無端端被捲入風暴”的受害者──老婆跑了,跟女人私奔,顏面盡失的可憐老公。
  可是知道內情的人,好比仁善自己,卻無法不在心中反駁蕭父的話。不是宋陵拐走了芙渠,而是芙渠忍受不住當時穀洋的種種行為,在無依無靠的狀態下,絕望地投奔到宋陵的懷抱裡。
  這是誰的錯?其實,每個人都有錯。
  無論是──不顧女兒心意,逕自為女兒挑選夫婿的父親;或是將內向、聽話的妻子當成裝飾用的花瓶,碰也不碰,也無謂關心的冷漠丈夫;還是明知不可以,卻壓抑不住長年愛慕,終究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惡,帶著他人的妻子躲起來的魯莽女子。
  最後,大家不都為了各自的抉擇,承擔了苦果?
  父親失去女兒,丈夫失去妻子,而女子則成為眾矢之的。
  錯誤已經在過去產生,該想想怎么做,方能讓錯誤轉為對未來的希望。如果像蕭父這樣一味浸淫在錯誤中而不想放手,不知不覺中,也許另一場錯誤又在醞釀了。
  仁善好想告訴蕭父,請他原諒自己女兒的選擇,不要再固執地排斥現實,不肯面對。宋陵是個好女孩,不是他所想像的邪惡壞女人,她有許多優點,凡是願意親近她、認識真正的她的人,都會被她大方、熱情的直爽性格所吸引,會喜歡上她的。
  可惜剛剛芙渠已經做出“別提宋陵”的要求,不然仁善一定會開口勸他。仁善抱著心中的遺憾,盡責地陪著蕭父聊著近來的時事、政治與經濟話題,排遣老人家臥病在床多日的寂寞。
  大約聊了半個鐘頭,看到蕭父有些疲備心,仁善開口告辭。
  “下次有機會,再來家裡坐坐。”相談甚歡的結果,蕭父已經完全把仁善視為“正直”、“可信賴”、“有深度”的好青年、自己人了。
  “好,謝謝伯父。伯父再見。”
  芙渠送他下樓,到家門邊時,神情已經比剛剛好很多了。她如釋重負地說:“好久沒看到爸爸這么開心了,謝謝你,阿仁。”
  “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仁善站在大門旁,感慨地拍拍芙渠的肩膀。“本以為你能回來照顧伯父,代表伯父有意思原諒你與阿陵的事。現在看來,他的態度並未軟化,你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喜悅的笑遁走,芙渠垂下頭,一語不發。
  “……也別太難過了,這種事要有耐心。現在我明白上回阿陵打電話來,為何口氣有些怪怪的了。我當時就猜到應該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但她卻瞞著不讓我知道。唉,她不願說的理由,是恐怕這檔事我也使不上勁,幫不了你們什么吧?”
  芙渠虛弱地笑笑,小臉黯淡地說:“現在,我好怕回阿陵與我的家。”
  “咦?”
  芙渠再也無法一個人承擔這份苦澀,她揪住仁善的手臂,歇斯底里地說:“我覺得自己好卑鄙、好髒!自己根本沒資格愛阿陵,更沒資格接受阿陵的愛!我……我作為她的伴侶,卻不能保護她,得顧忌父親的心臟病發作,因而聽著父親在我面前數落阿陵的不是。我好想跳出來捍衛阿陵,可是我做不到……阿仁,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才好?”
  “現在,你應該冷靜一點兒。”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心,仁善堅定地看著她。“芙渠,不要這樣逼自己,你會把自己逼出病來的。”
  淚珠婆娑掉下。“我……我也曉得……這些……全部都是無可奈何的……由不得我作主。唯一我能作得了主的,就是離開阿陵,還給阿陵自由。”
  “阿芙!”一叱,仁善不懂她怎會冒出這念頭。“你振作點兒!你現在想的,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可以的!至少這樣可以讓父親不要再繼續臭駡阿陵!他罵她是妖孽、變態、不要臉的女人……更難聽的都有。爸爸沒有對一個人說過這么多的壞話,我不知道他這么恨阿陵……可是錯的是我,是我愛上阿陵的關係,我是心理不正常的變態同性戀,是我把阿陵拖下水的!”
  這樣不行!仁善知道自己一個人無力解開她的心結。
  “聽著,芙渠,你別急著想太多。你累了,日夜不分地照顧父親,是鐵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所以才會有這些悲觀的看法。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找宋陵談談,將這些事攤開來說,和宋陵商量過後,再下決心,好嗎?”
  一徑地搖頭,芙渠根本聽不進去。
  仁善知道馬上帶芙渠回家,要她與宋陵剖心長談,才是上上之策。但礙于蕭父還需要女兒的照顧,他也不能強硬地帶她走。
  回去後,先打個電話給宋陵吧!仁善心疼地看著瀕臨崩潰的纖細女子,她這小小的肩膀,根本扛不住巨大的壓力。一定得通知宋陵這件事,太遲,也許芙渠就完了!
  早上開完月會,聽過與天氣、航行路線等等的相關演示文稿後,穀洋暫時可以休息個半小時。他和幾名同機組的空姐想到員工餐廳喝杯咖啡時,櫃檯那邊卻透過內線請他移駕到大廳。
  誰會跑來公司找他?脫離空姐們的團體,穀洋納悶地往大廳移動。
  “穀副駕!”一看到穀洋,坐在大廳會客沙發椅上的女子,趕緊起身說:“是我拜託櫃檯聯絡你的,上次……我有點小失態了,時時惦念著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可是因為你還在休假中,聯絡不上。請你忘掉我那時情緒性的言語,我大概是中邪了,才會說出那么奇怪的話。”
  原來是她?穀洋淡淡地點頭。“你不提,我也早忘記了。王……”
  “你好討厭,怎么不記得人家的名字,我叫芷芬啦!”嗲聲說。
  “王芷芬小姐,你無須這么客氣。”穀洋當天有些醉意未消,腦子不夠清醒,今天在思路無礙的狀態下,他大腦的警鈴也跟著響了。
  古人說“烈女怕纏郎”,是說纏久了,就是你的。對穀洋而言,恰巧相反,這種花癡糾纏法他可敬謝不敏。沒辦法,他畢竟不是烈女,“烈男”則和他不熟,很多人把他歸類為放浪、花心的惡男類。
  固然他有段時期來者不拒,同時和四、五個空姐約會是家常便飯!但這可不是說他就沒有原則。原則一,絕不約會有夫之婦,免得被蓋布袋。原則二,絕不約會頂頭上司,免得影響飯碗。原則三--王姓女同事最為適用的一條,絕不約會不懂得進退的女人,免得事後哥哥纏、分手難。
  不過是在她住的地方,而且還是她弟弟的房間裡,打地鋪睡了一晚,這女人就搞不清楚狀況地自以為有啥“特權”,跟他裝熟起來,還大刺刺地利用公司的“內線”,隨便叫自己出來……穀洋直覺不能再讓她抱著任何希望,因此刻意端出冷漠的架子。
  “我還有許多登機前的準備工作,不陪你多聊了。”
  “啊,那我再耽擱一下下就好!是這樣的,穀副駕是不是有一支銀白款,N牌的PDA手機不見了?”
  穀洋疑惑地反看她。“你怎么知道?”
  女同事大大地喘了口氣。“太好了,我想失主也沒別的人選了。來過我家的朋友,沒人會使用這么高性能的機子。我在弟弟房間發現那支手機時,還和他小吵了一架,因為我以為是他隨便浪費零用錢跑去買的。”
  “我手機掉在你家?”穀洋輕咳著。糟糕,沒弄清楚狀況,就在心裡把這位女同事臭駡了一頓,幸好這只是他偷罵的。
  “那款手機很貴吧?知道不是弟弟的,我就想到是你的了。可是我又沒有你的電話,也沒有你的住址,無法把手機送回去給你。”
  “沒關係,找不到那支手機,我正發愁。今天你有幫我帶來的話就幫了我大忙了,我有很多東西都記在裡頭。這下子我又欠你一次了,謝謝。”伸出手,等著。
  “糟糕,我沒有帶在身邊耶!”女同事雙手遮著臉頰。“我怕手機弄丟就不好了,想說先來問你看看,等確定是你的,我再幫你用宅急便寄回去。你是不是急著要用啊?唉,我怎么這么糊塗,沒想到這點可能呢!”
  穀洋放下手,唇角抽搐地笑著。“不,沒有帶著就算了,先把它遺失在你家的人是我。我看你也不必幫我寄了,帶來,寄放在櫃檯那兒,等我結束航程返回,會自己過來領的。”
  “不行、不行,你不知道現在負責櫃檯的兩個小姐,都很粗心大意耶!這么重要的東西,被搞丟就倒楣了。你不妨把地址告訴我,看是我直接送去,或是用寄的。”女同事親切地送上甜笑。
  “那就麻煩你用宅急便,吩咐他們到府收款即可。我會交代家裡的人……”掏出筆,谷洋向櫃檯要了張便條紙,寫上地址。可是寫到一半,他意識到自己險些走錯一步。
  將紙條一揉,穀洋轉向她,客氣地笑說:“想想,這樣還是不太方便。你還是幫我交給櫃檯保管好了,如果真的弄丟,也是我自己運氣不好。”
  “可是……”臉上明顯寫著失望的女同事,極力作著垂死掙扎。“你、你確定要這么做嗎?我家附近就有便利商店,一天就可以送到你家了。”
  萬一送貨人是她自己,穀洋也不會太吃驚。
  穀洋能夠問心無愧地說,他和她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世界上有許多不能預料的事會發生,他不想讓閒雜人等有造謠生事或惹是生非的機會。想要耍陰險或要手段的人,會見縫插針,無所不用其極,穀洋則不想冒任何險。
  “我很確定。謝謝你了,王芷芬。”這次,穀洋沒給對方反應的空檔,隨即無情地掉頭走人。
  不對她無情一點,誰曉得後續會有啥麻煩?損人不利己的事,自私的穀洋可是能免就免,畢竟人若想要保護自己的“美滿生活”,多少都得有點私心才行。
  “嗯……啊……好……好舒服……啊嗯!”咬著一根彎起的指節,在鏡片後的黑瞳蒙矓,罩著薄霧,仰躺在床上的仁善,高抬起晃蕩的腰身,斷續呻吟著。
  含著他的男性象徵,穀洋細細舔吻他,一手不忘在雙珠囊袋間拉扯刺激,借著牽引分身兩側的隱筋,催促出更狂亂的喘息。
  數天的長途飛行一結束,他們總會以最親密的身體語言,慰勞彼此這段日子的辛勤與忍耐。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穀洋……”大腿內側的肌肉緊繃,仁善酡紅著臉,半舉高頸子,往下看著卡在自己雙腿間的男人,紅灩薄唇央求著:“我要,快給我!”
  雖然覺得這么沒“耐力”有點丟臉,可是仁善實在忍不住。
  今天的穀洋熱情得反常,和自己早已習慣同性間相互取悅彼此的“手法”相較,普通時候總是較常採取異性間性愛招數的穀洋,並不常動“口”為仁善服務。仁善知道不是穀洋愛得不夠深,而是長年在女人堆中打滾的他,對於這樣的行為,有著小小的本能抗拒感。十次裡有七次,都是仁善幫他較多,三次則是基於互惠原則的69,至於不列為記錄的寥寥幾次,才是穀洋單方取悅他。
  可是他今天不但主動說要幫他做,而且還……
  天殺的!你去哪裡學來這些技巧的?
  不是他想為自己的名譽辯護,但這、這實在太過分了!那十根指頭精准得仿佛調整琴音的調音師,每一處潛藏在體內的性感帶都備受“疼愛”地輪流引爆,加上他的雙唇……軟舌……谷洋儼然成為操縱仁善的主子,自己則化為他手中被擺弄的傀儡娃娃,追隨他的每一次撫觸,翩翩起舞。
  “再等一下。”
  今天也特別溫柔的穀洋,不像平常,興致一來就不顧仁善是否已準備好,說做就做地進入他體內,以前甚至還有過弄傷他的紀錄呢。自抽屜裡頭取出潤滑劑與愛的小套套,穀洋動作裡有著罕見的謹慎,將沾著潤滑液的套子,包裹住雙指,移往仁善的後孔。
  “行嗎?”不躁進的指頭,徘徊在邊緣,試探地兜著圈圈。
  可是這樣要給不給的刺激,反而更挑起仁善心癢難耐的饑渴,他邊握住自己賁張的欲望,邊不知羞地說:“快進去……更深一點……”
  蠢動的括約肌也呼應著身體主人的說法,頻頻縮放地誘惑、邀請男人快些佔有這空虛到掉淚的柔軟內襞。
  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地,穀洋的手指順暢地越過窄門,腸壁在他指頭底下波波痙攣著,可是這絕不是抵抗,而是喜悅得無法自拔,拚命要將他的指頭吸往更深的地方。
  光是想像假使現在在裡面的不是手指,而是呐喊著要解放的欲望,穀洋就快要半途而廢地拔出手指,改以真槍實彈上場了。
  可是……強忍住衝動,他緩緩按壓著、抽動著,看著仁善秀氣的臉泛著薄薄紅光,額邊冒出小小汗珠,雙眉緊縮出苦悶的淫猥表情。
  “哈嗯……哈嗯……”顫抖的唇瓣流泄出細細喘吟。
  穀洋絕不承認自己是因為“心中有鬼”,所以今天才這么努力地、花費比以往多出一倍的時間在前戲上。他和女同事之間,沒有不可告人之事,隱瞞住仁善,不過是仁善根本沒必要知道……我口中收容我,在她家中過了一夜的友人,是女同事,而不是男同事。
  他純粹是想讓仁善充分“體會”自己有多愛他而已。
  刻意在前列腺的位置來回摩擦著,穀洋的拇指也沒閑著,雙珠囊與後孔間的會陰部,分佈著無數細小的神經血管,指頭在那上面刮搔個幾回,再有克制力的男人都要舉白旗投降。
  “啊啊啊……”暗啞地哭喊著,全身繃緊、抽搐,仁善轉眼就沖向了高潮,在平坦的小腹、胸膛上迸出白濁體液。
  這時穀洋才抽開指頭,上前親吻著仁善汗濕、淚流的臉頰與額前。
  氣喘吁吁的情人,渾身處於乏力的狀態,但仍然努力地回應著穀洋施加在唇上的吻,唇瓣相親相愛的相互碰觸。
  蜻蜓戲水的吻過後,仁善大口呼吸著,問:“你……今天是怎么了?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喔!”
  “不喜歡嗎?”躺在他身畔,也稍作中場休息的穀洋,愛憐地幫他撩開濕發。
  仁善以手肘撐起身體,倒轉過來壓著他,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該告訴我,而沒辦法說的?”
  穀洋心一顫,表面仍強自鎮定地說:“是有那么一件事。”
  果然!仁善以滿是“覺悟”的表情,嚴肅地凝視著他。“不管什么事,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你直說吧!”
  穀洋拉下他的頭,先啵了一吻,再說:“我想起來,今天我還沒說……我愛你,阿仁。”
  一楞。“就這個?”
  “我好愛、好愛你,阿仁。”像九官鳥一樣,重複著同一句臺詞,啄吻著他。
  繃緊的神經頓時鬆懈。仁善雙瞳含笑,嫵媚動人地揚起唇。“呐,我還要不夠,穀洋。快把你那又粗又硬的……交出來……我想要了。”
  聞言,男人眼裡閃爍著邪惡魅光。“你想自己來,還是要我服務?”
  選擇後者的仁善,仰高了下顎,還給他一道躍躍欲試的挑釁目光。有著自然天生的性感撩人姿態,他緩緩轉身,以背向穀洋的方式,慢慢曲膝。
  “唔……嗯……”
  扶正碩大的欲望,自動吞進去。想像中是件容易的事,但做起來仍有其難度。在灼燙的前端碰觸到洞口的瞬間,宛如可聽到汗毛豎立而起的聲音。既興奮、亦害怕,這一刻的異樣感受,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但,想“要”的欲望,仍是超越了想“退縮”的念頭。
  鼓足勇氣,在前端進入後,仁善大膽地一口氣坐下去。“啊啊啊……”
  男人在他身後同樣發出悶呼。
  一雙手攀住了仁善的腰,熱熱的呼吸噴著耳後根,穀洋沙啞性感地抱怨著:“我要把好色鬼更正成急色鬼了。幹么這么急?我哪裡也不會去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絞殺了,下次我還是自己來好了。”
  “啊嗯、啊嗯……”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仁善努力適應著他的長度與體積的同時,細腰迫不及待地在他腿上前後搖晃,左右款擺。“好……好舒服……谷洋……穀洋你呢?”
  協助仁善在腿上馳騁的穀洋,一手繞過他的脖子,讓仁善轉過頭來,恣意地親吻他的唇,之後氣息粗喘地回道:“這還用說嗎?你一直都是最棒的,仁仁。”
  “嗯……”
  四唇膠合,兩具身體不住拍擊、碰撞,在嘎吱嘎吱搖晃的床上,編織夜的羅曼蒂克時光。
  愛愛過後,傭懶無力地賴在穀洋的臂彎裡,仁善提起了宋陵與芙渠現在面臨的困境。原先只是要報告一下自己去探望蕭父的過程,可是不知不覺地,他越說越多,最後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那你和宋陵聯絡後,她說了什么?”穀洋對她們的問題興趣不高,不過是陪他聊聊。
  “她也很擔心啊,她答應我一定會和芙渠好好談。”仁善愛困地閉起眼,打個呵欠說:“我很能體會她的壓力,有一陣子我在考慮要不要對南部的家人出櫃時,壓力也是很大。那時候我身邊還沒有人陪,都快瘋了。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能為她們做點什么……我們不過是……無法愛上異性……這樣就……該……死嗎?”
  發現仁善說到最後已經合眼睡著,穀洋伸長手臂關掉床邊的落地燈。他抱著仁善入懷,親吻他合上的眼瞼。
  “我向你保證,阿仁。我會陪你,我們會一起面對,我不會讓你孤單承受壓力的。現在你的身邊,有我幫你守著,你可以安心地睡了。”
(4)
窩在沙發上觀賞著黑白老電影,幾罐啤酒、幾樣零嘴,悠閒的周未午後時光。
  “喂,再過幾天就是我們認識兩周年的紀念日了,要不要做點什么不一樣的?”仁善用膝蓋頂頂坐在身旁的穀洋,道。
  恢復正常作息的兩人,生活漸漸回到往昔工作忙碌的軌道上。可是兩人之間又與從前的“忙”,有那么丁點兒的不同。
  承諾不會再為工作漠視或忽略穀洋的仁善,開始配合穀洋的飛航班表,安排隔周休一次的短短假期。或半天、或整天,總之讓兩人有一塊兒休假的私人時間。畢竟他是經營個人造型工作室,顧客多半採取預約制,要調整並不太困難,只是得增加推掉CASE的比例。
  抱怨當然有,對一些習慣過去仁善高配合度的客人面言,他們紛紛抱怨這一兩個月好難排進他的預約表裡,還怪他動不動就休息,而裡面亦不乏跑掉的客人。
  可是,仁善還是很慶倖自己決定這么做。
  “啊?”眼睛盯在寬屏液晶螢幕上,穀洋漫不經心地說:“隨便啊,都可以。”
  哼,居然敷衍了事!仁善挑挑眉。“那就決定了,那天我當壹,你做零。”
  咳!咳咳!一口冰啤酒嗆在喉頭,穀洋狼狽地擦著嘴巴說:“你、你、你……”
  瞧他緊張得“你”了半天,還“你”不出一句話來。仁善要是沒有捨棄一點點的工作,哪能換得親眼目睹他糗態的開心機會?
  況且他很喜歡陪著穀洋一塊兒無所事事、一塊兒看場電影,甚至他們不必非得做一樣的事──就算是穀洋打著網路遊戲,他在旁研究美容新技術,仁善照樣享受那種一抬起頭,就能看見對方在做什么,恬淡、平凡的日子。
  仁善調侃穀洋說:“你不是‘隨便’、‘都可以’?那還‘你’什么?就這么說定了吧!”
  “我……也不是反對啦!”穀洋清清喉嚨,慎重其事地說:“可是兩周年這種大日子,不能隨便決定該怎么過呀!我們再慢慢地、好好地考慮一下,我樂意絞盡腦汁,替我們倆想個十全十美的慶祝方式。”
  “麥假仙!明明之前我問你意見時,你還做出一副懶得思考的表情。”
  “這攸關我的貞--”穀洋急煞車,改口說:“……‘真心’被檢驗的日子,我當然得力求表現,讓你滿意又開心啊!高空彈跳怎么樣?我們可以從世界第一高樓跳下來,保管你永生難忘。到龍洞浮潛也挺不錯的,我們可以捉幾隻螃蟹,秋天是螃蟹的季節嘛!想要大開眼界的話,我就帶你到海生館去,有白白胖胖的俄羅斯小白鯨喔!”
  不可一世的穀副駕,此刻淪為“諂媚”、“阿諛”的穀奉承官了。
  “除非是黑黑胖胖的小‘白鯨’,我就去開個眼界,不然這些我都沒興趣。”刁難,是想砥礪他更進步。
  進步在哪一方面?呵呵,其實,狗腿穀洋的新形象也不賴啊!
  “那你對什么有興趣?我們可以先從這兒開始想啊!觀光、吃飯或是看電影、跳舞?”徹底掉落陷阱的男人,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我喜歡的,已經說了。”
  “先把那個擱在一邊,有沒有第二喜歡的?”滿懷希望。
  故作高姿態。“暫時沒有。”
  “暫時是多久?我們現在就去睡,睡醒之後,你便會改變心意的,對不對?”不輕易死心,也算優點。
  實在是夠了。撐不下去的仁善,大發慈悲地一歎。“行了、行了,別再用那種裝可愛、裝可憐的表情說話,我輸給你了,行吧?只要你有心,我是不在乎用什么方式慶祝。”
  獲得“特赦”,穀洋如釋重負地拍著胸口。“老媽、老爸,請替兒子我高興吧,我總算保住自己的小屁屁了。”
  嘖,這容易得意忘形的傢伙,說這話究竟是啥意思!仁善“咚”地,拿雜誌輕敲他腦門一下。穀洋痛得予以反擊──當然不是用拳頭,而是抱住仁善,不分上下左右,隨便地亂親一通,親得他滿臉口水,癢兮兮!
  “哇哈哈……你幹么……很癢好不好……住手啦!”感覺很像被大狼狗給纏上,舔得滿臉、滿身口水。
  “我偏不。”親、親親、我親親親死你!
  “哇哈……哈哈……死穀洋……你再……再不住手……我就……”不過威脅還沒說出口,門鈴倒是先響了起來。仁善用“腳趾開門法”,踹踹穀洋說:“別鬧了,去開門!”
  趁谷洋應門的時候,稍微整頓一下服裝儀容,不然衣衫不整如何見客?
  在對講機前“喂”了兩聲,聳聳肩,男人踅回來。“沒有聽到什么回答,大概是按錯門鈴的。”
  “又來了?”仁善皺起眉。
  “你這口氣,難道最近常常這樣?”狐疑,不解。
  “對啊,這兩、三個禮拜,每隔一、兩天,就會有人亂按樓下大門的門鈴。我已經請警衛先生幫忙注意了,偏偏大樓的監視器是對著門口,不是朝著對講機,所以無法從存檔畫面找出是哪家小鬼在惡作劇。”仁善吐吐舌。“我不懂的是,為什么專門按我們家的門鈴,其它鄰居都沒有被戲弄的樣子。”
  穀洋哈哈笑著。“喂,該不是你剪壞人家的頭髮,人家故意來報復出氣的?”
  “你說那什么話!每位來到工作室的顧客,都很滿意我的技術!”仁善起眼一瞪。“我倒覺得是你這顧人怨的,不知惹到了誰,給我製造不必要的麻煩呢!”
  還以為穀洋會反駁,不料他卻搔搔短髮,乾脆地承認了。“哈,也是有這可能!”
  就是這樣,所以當年穀洋對他做出“無可原諒”的罪行後,仁善仍無法完全捨棄這段關係,不再和穀洋往來吧?天生容易激動、躁進、鬧事的性格,但卻不會對自己犯的錯視若無睹、不認帳。有孩子氣的一面,卻也像個有擔當的成年人,隨時都預備好扛起自己應負的責任。
  男人與男孩的綜合體──又愛又憎的代名詞。
  拍拍屁股,仁善站起身說:“時間也晚了,我要去超市買點晚餐要做的菜。你想吃些什么嗎?”
  “只要是你煮的。”
  “餿水你也吃?”幽他一默。
  “啊,這句話很傷人!”谷洋拿起玄關櫃子上的鑰匙。“反正我沒事幹,陪你一起去好了。”
  “兩個大男人一塊兒逛超市?”這畫面會不會有點……
  “法律有規定不能嗎?”大刺刺地,谷洋勾起一臂,做出護花使者的模樣,說:“走,我們去讓買菜的歐巴桑們見識、見識新好男人的模樣!”
  有何不可?仁善自己並不在乎被人在身後指指點點,他原本以為谷洋會在意,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實在錯得太離譜。一個神經粗得可比電纜、完全把自己當成地球自轉軸心的男人,哪來那么纖細的心思去管別人說些什么?“我不在乎”等於“沒人在乎”,既然沒人在乎……
  乾脆大搖大擺、大大方方地走出去,迎向陽光,對吧!
  鄰近住家的唯一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在下午五點到七點的時段,正是人潮洶湧的高峰。許多剛下班返家的職業婦女,一手拉著放學的孩子,一手提著菜籃挑選蔬果、肉類,好喂飽一家大小的胄。男性有是有,但不見西裝筆挺的職業爸爸,多半還是些退休的老人家。
  擠在這些女人當中,兩名醒目而“突出”、高大英俊的年輕男子,想不成為注目焦點都難。每個人不約而同地多瞧了他們幾眼,像在觀賞稀有動物一樣。
  “被觀賞者”倒是一派旁若無人、稀鬆平常地逛著。
  “今天煮糖醋排骨、冬瓜蛤蜊湯如何?再炒個你愛吃的蒜苗蝦仁……”盤算著,仁善將食材陸續放進小推車中。
  “不好、不好,這個不好。”穀洋動手把三色青椒移出推車。“糖醋排骨顧名思義只要有糖、有醋、有排骨就行,根本不用加這玩意兒。加竹筍可以,紅蘿蔔、鳳梨都勉強,就是不要青椒!”
  “你這個蠟筆小新!喂,要挑食,自己動手煮,否則拉倒、免談!”搶回自己愛吃的青椒,塞到推車裡。
  “嘖,小氣!”
  “你最好回去重修國語。這種行為不叫小氣,叫做關心。”
  兩人邊鬥嘴,邊挑選著食材。舉凡是穀洋不愛吃的,他就像個死小孩一樣,偷偷把那些東西由推車裡拿出來,丟回架子上。想當然耳,仁善就像個苦口婆心、青筋突起的老媽,逐樣將那些東西再放進購物車中。
  氣得仁善對自己發誓,下次絕不再帶“死小孩”穀洋出來逛超市,省得要花兩倍時閑、兩倍體力,做同樣一件事。
  突然間,一股怪異的感覺與小噪音,讓仁善迅速回頭一瞧,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膀道:“穀洋,你有沒有聽到一聲‘喀嚓’?”
  “沒有啊!是你多心了吧?”仗著高大身材所賜給的遼闊視野,穀洋舉目四望。驀地,一抹迅速移到整排鐵架後的可疑影子,讓他蹙起濃眉。
  “但我真的有聽見……”想繼續追查真相,偏偏仁善褲袋中的手機不偏不倚地挑這時間嘟嚕嚕地響起,害他不得不中止話題,先接起電話。“喂,我張仁善。”
  借著仁善的注意力都在電話上,穀洋朝著那道可疑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最後在冷凍食品櫃前,他逮到了對方。
  擋著對方去路,谷洋冷笑。“真是你!方才我還懷疑自己的眼睛,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你,王芷芬小姐。如果要買菜,你家附近沒超市,得跑這么遠來買啊?”
  女同事攏攏發梢,緊張地擠出一抹微笑。“這兒比較便宜。”
  “連鎖超市的價格不都一樣?”雙手抱胸,假歎一口氣地說:“我若顯得有點兒臉上貼金,也請見諒。可是你……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你是怎么查到我家地址的?”
  她咬住下唇,不肯開口。
  “也罷。怎么查到我家地址都無所謂,你要跟蹤也是你的自由。我料想得沒錯的話,連拼命按了我家門鈴就跑的,也是你。但,做這些事,總有個目的吧?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想怎樣?”
  女子汪汪的大眼裡蓄積了一層水光,她抽抽鼻子,哽咽地說:“我不過想看看穀副駕的同居女友長什么樣子而已。能讓你這樣死心塌地,為了她而狠心拒絕了我的,那個廚藝奇好無比的女友。可是,我按門鈴,都是個陌生男人在回應,沒有女人來應門過。所以我就埋伏在大門前,想等看看……哪知道,今天跟你出來買菜的朋友,還是一個男的。那個女人在哪裡?那個跟你說說笑笑的男人又是誰?”
  呿,自己對危險的嗅覺還真準確。穀洋本以為將手機拿回來,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我曾說過,我和女人同居嗎?”
  冰死人的視線、凍死人的語氣,穀洋不再客氣地說:“想怎么作夢是你家的事,要想著我自慰也是你的自由,就是別再纏著我不放,我對你這種貨色一點兒性趣都沒有。你脫光光躺在我面前,我還會覺得很噁心。離我遠一點,否則你等著自取其辱。”
  被罵得無地自容的女子,受不了震撼教育的打擊,臉一度呈現灰白、慘綠的色澤,小嘴無聲地開合了幾次,最後雙手遮著嘴,嗚咽啜泣著,掩面掉頭跑出超市大門。
  不是穀洋不懂得憐香惜玉,好歹他在航空公司對每個女同事都保持著翩翩風度,也不開什么黃腔、做性騷擾的下流事(調情是另一回事)。
  他是被逼得無計可施了!
  要應付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無論是明示或暗示,再三地強調自已對她沒有意思後,她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到對方家門前,更過分地埋伏跟蹤人的沒常識花癡女,不送她吃一次狠狠的閉門羹,她是不會清醒的。
  希望這樣,能暫時斷絕她的糾纏了。
  “穀洋,不好了!”講完電話的仁善,找到他,喊道:“阿陵說芙渠失蹤了,她怕她跑去自殺!狀況很亂,我現在要馬上趕過去找阿陵,晚餐你就在外頭隨便吃吃吧!”
  “啊?”穀洋還沒回他“好”或“不好”,仁善便已經把推車移給他,匆匆地離開超市,跳上一輛計程車。
  靠!今天吹的是什么怪風?當真是個多事之秋。
  穀洋盯著那一車子的菜、肉、雜貨,高高地挑起一眉,有股想要棄“車”而逃的衝動。厚∼∼笨仁善!買這么多東西,他一個人兩隻手哪搬得完啊?
  趕至宋陵與芙渠的愛窩,仁善找到哭得一塌糊塗、兩眼都泡腫的宋陵。他知道宋陵無暇顧及明天的工作,她八成連自己該具備“超級名模”的自覺都急到忘了,所以仁善更不能放下她不管。他先到冰箱,取出冰塊做了個“救急冰袋”,遞給她。
  “把眼睛哭瞎,問題便能迎刃而解了嗎?真傻。”
  仁善順手泡了熱茶,端到客廳。“阿陵,剛剛在電話裡頭,你哭得亂七八糟,話也沒講清楚。你說芙渠會去自殺,是她留下了這樣的字條嗎?她失蹤前,有沒有任何跡象?你們後來都沒聯絡我,我以為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結果……怎么會這樣?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好好談過!”
  顯得六神無主的雙瞳,茫然地盯著牆壁,宋陵啞聲道:“我努力過了,我非常努力地要她和我談,但她就是躲我。逼急了,她連家也不回了,始終待在老家。這一個多月,我天天都等她自己回來,等得我白髮都長出來了,工作也因為不專心、頻頻出錯,現在被冷凍起來。”
  搖著頭,她將臉埋在手掌裡,嘶喊著:“我能怎么辦?你說,阿仁,我求她、我拜託她……若是下跪她就願意跟我談的話,我便馬上跪下!但她不和我溝通,我還有什么辦法可想?我好痛苦,我好想死!”
  “阿陵……”上前環住她的肩膀,仁善反省自己方才的語氣太凶了,改而柔聲勸道:“沒有人責怪你,除了你自己。你不要忘了,你還有朋友會幫你的,我不就在這邊嗎?我們一起想辦法嘛!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放自己一馬。世界上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只是需要靜下心來思考而已。聽我的話,乖,把眼淚擦擦,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仁。”如溺水者遇上浮木般,宋陵攀著他,點點頭說:“謝謝、謝謝你來陪我!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好、好,我都知道、我都瞭解。”
  成功安撫下宋陵後,仁善接著便循序漸進地引導她有條理地說出芙渠失蹤前的事。由於宋陵等不到芙渠回來,只好謊稱自己受傷,大吃一驚的芙渠趕回來後,知道這是宋陵捏造的謊言,兩人大吵了一架。多日不見人影,已經夠焦急的宋陵,口不擇言地要芙渠選擇,究竟是要她,還是要雙親?
  傷心的芙渠於是說了──“你們都逼我作決定,我就是無法決定,才會惹得你們都不高興。既然這樣,我一個人消失,你們便不會再爭了吧?”
  留下這句話後,蕭芙渠到現在都沒消沒息的。
  “起初我以為她是出去冷靜、冷靜,等她恢復理智後,會再回來和我商量。”滿臉悔意地,宋陵道:“等了幾個鐘頭後,我越想越不對勁,我怕她的‘消失’是要從這世上消失,便開始到處打電話,問每個朋友有沒有看到她,甚至連蕭家我都打去問過了……沒人有她的下落。我慌了,想找員警幫忙,他們卻說我不是芙渠的家屬,沒有報案的資格,再說她是成年人,失蹤不過半天,要我自己再等等看。”
  宋陵絞著手,淚水再度湧上,她哀戚地望著仁善。“幫幫我吧,仁善,我一個人真不知還能做什么,要怎么樣才能確定阿芙平安無事!”
  首先,還是得確定芙渠的失蹤是真是假。
  因為一時氣話而衝動離家的人,百分之八十會先在外頭閒逛,直到冷靜下來,才會想著該去哪裡。以仁善自身的經驗,大家多半還是會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芙渠經常出入的地方,除了這個家以外,就剩工作室、老家和……
  “對了,還有保羅的店呀!”仁善擊掌喊道:“她會不會去保羅的夜店喝酒了?”
  宋陵茫然無神的眼,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聯絡過保羅沒有?”
  她搖搖頭。
  “我來打電話!”仁善說行動就行動。
  宋陵雙手合十地祈禱著,她緊張地凝視著仁善撥電話、講電話的一舉一動。
  “保羅,是我,我要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幫我找找看她有沒有到店裡……對、對……她在?真的?……嗯、嗯……好,那就這樣吧!你先幫我看著她,我和阿陵馬上趕過去。拜託你了,謝了。”
  電話一掛上,宋陵旋即放下冰袋,跳起來說:“給我幾分鐘盥洗,阿仁。我希望和芙渠再見面時,是個乾乾淨淨、原原本本的‘宋陵’,而不是個哭哭啼啼,不像我的我。我不要讓她看到我落魄無神的樣子。”
  “好,你快去吧!我等你。”
  眼神恢復清明、堅定的光芒,五官不再被陰鬱籠罩,而是被冀求光明的希望取而代之。仁善很高興宋陵重新振作了,這才是他所認識的,那永遠光芒萬丈、神采飛揚,天生魅力無人能擋的宋陵。
  最適合她的,還是自信、強而有力的雙眸。
  灰暗、煙霧彌漫的夜店角落裡,一個人在角落獨飲的嬌小女子,圓圓小臉垂落兩行珠淚。這副不尋常的模樣,促使有些人好奇地上前搭訕,有些人則竊笑耳語。女子對這些事都不理不睬,整個人恍惚、出神,像是進入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裡,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店長,她不要緊吧?”打工小弟問著保羅。“她腦筋是不是有點阿達?”
  “呸呸,小孩子少亂講!你是沒看過心碎、心傷的人嗎?”保羅一瞪。“等會兒就會有她的朋友過來了,在那之前你給我好好的盯著,千萬別把人看丟了!”
  “啊娘喂∼∼我這下子變成了幼稚園保母嗎?”
  “噓!”
  走進夜店的仁善剛好聽到這句話,他對保羅苦笑了下,揮揮手,表示別放心上。
  保羅以手指出芙渠坐的包廂位置,宋陵順勢望去,美豔的臉瞬間扭曲為哀愁與疼惜。
  “那是……我和她私奔時,帶她來這間店內用餐,我們所坐的小包廂。她還記得,沒忘記。”哽咽地說著。
  “這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嗎?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她選這個地方,不正代表芙渠很渴望能和你重修舊好,可是她一個人是辦不到的。阿陵,十多年苦戀換來的愛,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吧?證實這點給我看,你一定能辦到的,對不?”
  深吸一口氣,宋陵擦擦眼角的淚,雙瞳經過二度煉,更現璀璨堅定的光華。她向仁善感激一笑,跨著大步走向小包廂。
  這是場不輸給任何好萊塢浪漫喜劇,無聲卻令人感動的美好一幕。
  因吵架而分開的情侶們,再次重逢的瞬間--
  “她”,反射地想逃。
  她,迅速地給予“她”擁抱,加上無數的懺悔、無數的愛語低訴。
  “她”言詞激烈地掙扎、“她”哀哀泣訴地搖頭說不能,“她”痛苦折磨自己的淚滴,都被她用手指溫柔地拭去了。她執起了“她”的下顎,“她”不依地撇開,她不死心地再做,“她”終究無法逃避地凝視回去。
  兩人情難自禁地相互擁抱,輕吻著。
  不曉得是誰先鼓掌的,受到傳染般,大家都紛紛拍手給她們祝福。
  仁善笑了。
  問題雖然沒有消失,可是至少她們已經跨過一道障礙,希望她們能開始面對彼此,開始試著攜手面對問題。
  心頭暖暖的,眼眶熱熱的。仁善決定要早點回家,因為他忽然間非常地想念穀洋的囂張與壞壞的笑容。
  “……如果她們也能獲得家長的祝福就太好了。你覺得呢?”趴在穀洋的胸口上,仁善邊用手指頭頑皮地在光滑的肌膚上,玩著單人OX遊戲,邊說。
  “我?”奇怪,這事和他“覺得”有關嗎?“我說,你那內有蹊蹺的笑臉,是在圖謀什么?”
  “嗯……某人好象很得蕭伯父的寵,要是某人願意幫她們講兩句,幫助一定很大。”仁善知道直接命令他那么做,還不如讓穀洋“自願”那么做,不過這需要點技巧就是。
  “我有什么理由要幫她們?”傲慢地揚起一眉。
  “助人為快樂之本呀!”
  谷洋斜勾唇角,性暗示十足地,大手摸上仁善光裸的臀,輕輕一收握。“這意思是,我可以期待接下來的‘快樂’時間,會有人積極回饋我的善心嘍?”
  知道他是借機揩油,仁善也不以為意地說:“當然、當然,人家說好心有好報,你的‘好報’一定很快就會到的!”
  “哼哼……宋陵的面子真大,能讓你‘這么’關心她!”仁善不假思索的應允,激起穀洋的孩子氣,他眯起眼吃醋地說。
  “出外靠朋友,她也曾幫過我不少忙,關心她是應該的。”還沒發現穀洋幼稚的醋意,仁善不解地歪歪頭。“你幹么一臉吞了苦瓜的表情?晚餐吃壞肚子啦?”
  “對啦,我喝醋喝到腸子打結,又怎樣!”
  “……你……吃阿陵的醋喔?”愣住,呆掉。
  沒好氣地回道:“成天滿口就是阿陵、阿陵的,你把我這個正牌情人放在哪裡?自己說!”
  以為已經見識過他的“任性”,想不到自己還差得遠咧!仁善決定給他一點甜頭嘗嘗。胸口上的手慢慢地爬到兩人交迭的身體之間,尋找到前一刻還在大逞威風,現在則安分休息的部位,挑逗地刮搔著。
  男人和緩下來的心跳,再次加溫。
  含著笑,仁善舔咬著他的下顎,說:“宋陵和我情同兄妹,我想幫助她是人之常情。既然你是我的情人,就要懂是非、講道理。你會答應幫她和芙渠這個忙吧?”
  “你這么做有點卑鄙,張仁善。”不情願地蹙起眉,呼吸粗喘。
  輕揉慢撚地施壓,仁善笑笑地說:“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我幫就是了,我幫!”
  重燃起雄風的部位被人捉在手心裡,他哪有選擇的餘地。穀洋正等著仁善“繼續”給他好處,卻不料自己一答應,仁善的手便移開了。
  “哈……”地打個大呵欠,翻身離開他的胸口,仁善將被子拉起來,轉過身去說:“不要忘記你答應我嘍!我好困,先睡了,晚安。”
  喂!穀洋瞪大眼睛,看他合起眼睛,不到三秒就發出呼呼鼾聲,難以置信地說:“你說睡就睡,我的‘快樂’呢?我的‘回報’呢?我的‘好處’在哪裡?!張仁善,不要裝死,你給我醒來!”
  可是不管穀洋怎么叫、怎么喊,說不醒就不醒的男人,逕自去作了場甜美好夢。
  隔天。
  “你記得,昨天你答應我,要在蕭伯父面前幫宋陵講好話的事吧?”一夜好覺,神清氣爽的仁善,在餐桌上提醒穀洋。“等你結束這趟飛行回來,我們就到蕭家去拜訪。我會先告訴芙渠一聲。”
  “你還好意思提這件事!昨天不知道是誰,沒做完該做的,撇下我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到廁所解決!”欲望未得滿足,導致睡眠不足的黑瞳,滿是紅絲與怨火。
  “我是真的累了嘛!對不起、對不起!”豎起一手擱在嘴巴前,仁善眨眨鏡片後的清澈大眼,允諾:“下回一定彌補你。”
  聽到這句,穀洋的怒氣稍有減退,放下筷子,嘟嘟嘴說:“你最好不要忘記。”
  因為自己有“錯”在先,仁善今天只好殷勤地替他拿公事包,宛如小妻子般送他到門邊,說:“路上小心,我等你回來,一起慶祝我們的紀念日。”
  “嗯。”在仁善臉頰一吻,穀洋的心情已經好了大半。“我會順便帶一瓶法國香檳回來慶祝的,掰!”
  揮手送他出門後,仁善自己也準備出發到工作室去。他換好衣服,鎖上家中的門窗,走向大門。拉開門的瞬間,他吃了一驚,門外頭竟站著一名女子。她筆直地看著仁善,但仁善很確定他不認得這位女子。
  “請問……您是穀副駕的同居人嗎?”
  不很確定這位女子所為何來,仁善謹慎地反問:“請問你是?”
  “穀副駕和你是單純的同居關係,對吧?”女子逃避他的問話,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說:“你們只是住在一起的朋友,是不是?”
  脾氣再溫和,被人當成“罪犯”般審問,也愉快不起來。仁善客氣地一笑。“抱歉,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回--”
  “穀副駕他對我始亂終棄!我是來告訴你他的真面目,請你盡一名作朋友的責任,告訴他,他要對我負責才行!”
  “轟”地聲響貫穿耳膜,仁善強迫自己冷靜。這不過是這名女子的片面之詞,自己應該相信穀洋所說的,他不會背著他亂搞,他會對他誠實,他愛的是……
  “你不相信?我說的全是真的!你不信的話,我還有證據可以給你看!”女子解開皮質包包,掏出一迭照片撒在仁善的臉上,嚷著:“這是他在我家裡過夜,我趁他睡著時拍的!你看到了吧?如果不是和我上過床,我怎么會有他的裸照?我沒騙人,是他玩弄了我又拋棄我!要是我懷孕了怎么辦?你叫他要出來負責,叫他和我聯絡!你聽到了沒?”
  這真是……
  仁善隨手拿起黏在自己衣襟上的照片。照片裡的男子側躺在床鋪上,除了被單蓋在腰間的部位外,其餘裸露在外的肢體都是赤條精光的。散發健康光澤的皮膚,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點小吻痕……
  不假思索的,仁善下意識地撕裂它。
  “你撕再多張,我都可以再沖印的,無所謂!”女子忿忿地說:“他想否認對我做的醜事,可我不會輕易饒過他的!他不來跟我跪地求饒的話,我就用這些照片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在公司裡沒有臉再待下去!我是認真的,你們最好別把這件事當成笑話看!”
  喀、喀、喀地重重踩著三寸高跟鞋,掉頭,離去。
  仿佛強烈暴風狂襲一陣,女子短暫的拜訪,輕易破壞掉花了仁善兩年時間,辛苦與谷洋培養、聯繫、建立出來的信任與愛。
  小心呵護在手中的,脆弱如玻璃珠的,最珍貴、最寶貝的……徹底被糟蹋在地上,來回地踐踏著。
  僅僅的三分鐘裡,腳下的地裂開了。雙手淩空揮舞、雙腳不住劃動,都制止不住那下墜的力道。是的,他墜落到深淵裡,狠跌了一跤!看著地上散落的、十幾張穀洋不同睡姿的裸照,仁善哈哈笑著,靠著門緩緩蹲下。
  這真是他看過最八點檔、最老套的戲碼。假如這是在連續劇裡,他會是配角還是主角?說不定除了那女子以外,還有更多的女演員在這齣戲裡,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多希望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狗血戲,這樣那女人就是戲裡搞破壞、專門製造高潮戲的三流小角色,然後等一切真相大白,那女人就會消失了。
  遺憾的是……這是再真不過的現實。
  拎著公事包,穀洋哼著歌,心情愉悅地登上大樓電梯。按下居住的樓層,他已經等不及要和仁善狂歡慶祝了。去年的周年紀念,他們跑到河濱公園放煙火,在夜色中親吻。今年的紀念日要到哪兒去才好呢?
  叮地一聲,電梯門緩緩開啟,中斷穀洋腦海中興奮規劃的藍圖,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家門,掏出鑰匙將它打開。
  “我回來了,仁--”喀!穀洋的腳在黑漆漆的玄關踢中了一樣東西。“這是什么啊?”
  趕緊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在家中大放光明的瞬間,穀洋低頭看到的東西,讓他一顆心陡降。
  這、這一箱箱的東西是什么?有誰要搬……看見踱步到自己身前的影子,他立刻問道:“仁善,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這些都是你的,我幫你打包好了,穀洋。”眼眶周圍難掩青紫色黑眼圈的仁善,平板地說。
  “為什么要打包我的東西?”這么問很蠢,可是除了這句,谷洋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因為我要你搬出去,穀洋。”
  錯愕!晴天霹靂!莫名其妙!“仁善,你、你這是在幹什么?今天不是愚人節吧?這也不是整人電視節目吧?”
  “這是我的家,我有權選擇要讓誰住。現在,我要你滾出去,穀洋。從今天起,我和你--玩完了。”語氣仍然不疾不徐,不帶一絲餘情。
  張著嘴,穀洋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被掃地出門了!Why?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4:23 編輯 ]
作者: stayaaa    時間: 2009-1-23 02:13

篇Ⅱ、嘿,我偏不走!
(1)
……小傷口,口水抹一抹,放它自然痊癒就好。
  男孩子嘛,總是沒個定性,跑跑跳跳、打打鬧鬧,罰他端坐在椅子上十分鐘,活像要他坐牢一輩子似的。所以,一有不慎,在身上製造點皮肉小傷、瘀青,也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不願輕易寵溺孩子的雙親……這時多半是母親大人,會輕描淡寫地說:“塗個口水就沒事了。”
  拜此之賜,谷洋天生對疾病的抵抗力就很強,治癒傷口的速度也很快,什么傷口感染、發炎之類的,聽都沒聽說過。自小身強體健,是個不需父母多操心,鮮少有病痛找上身的健康寶寶。
  所以呢,他還以為一點小小的事件,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只要自己不予理會,就會自然消失……哪知道這回招惹上了惡毒的細菌,不僅不消失,還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火速繁衍,變本加厲地擴散,將整件事擴大為穀洋“自取滅亡”的災難事件,恐怖片都沒有那個姓王的女子來得可怕。
  百口莫辯,是此刻穀洋的心情寫照。
  衰透了,誰知道那女人會下流到拍他裸照啊?明明是她弟弟的房間沒有冷氣,天氣悶熱得要命,他不脫到只剩條內褲睡,根本睡不著好嗎?至於什么吻痕的,嘖,照片上能看出個屁?谷洋懷疑那其實是蚊子叮的腫包,只有笨笨的仁善會上那種二流戲法的當。
  氣得拿起芹菜條猛啃,穀洋現在最想啃的,當然是那瘋女人的骨頭。要是現在她出現在他面前,他絕對會拆了她的骨頭當椅子坐!
  不是他要強辯自己沒有錯,但他絕對錯不致死,更不該被逐出家門。
  “仁善,我跟你發誓,我真的沒有和那女人怎樣,拜託你相信我好嗎?”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自己問心無愧,為何一直隱瞞著我?你可以老實告訴我,當天你睡在王小姐的家裡,暫借她弟弟的房間。或者,弄丟了PDA手機的時候,也可以告訴我是掉在哪兒。再不,當她猛按我們家門鈴,照你所言開始瘋狂‘糾纏’你不放的時候,你都可以告訴我。為何當下你不說?”
  “我就是怕你會像現在這樣誤會。我嘛!我又不是白癡,沒事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當時我哪料得到會倒楣地碰上個‘消雜某’?她外表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個瘋子,我以為只要我拒絕她就沒事了。以前被我拒絕的女人,沒有一個像她瘋得這么離譜的。”
  “是啊,你說的也可能是真的。”
  “不是‘可能’,而是它就是貨真價實的發生了,如假包換。”
  “就算是真的,那也無所謂了。”
  “哪會無所謂啊!我是無辜的,你為了那個瘋女人將無辜的我趕出家門,這樣有道理嗎?況且今天還是我們倆的‘特別’日子,我們認識兩周年的紀念日耶!嘖,算了、算了,講這些又有什么用。去把這瓶法國香檳冰一冰,離今天結束還有五、六個小時,別再浪費時間了。”
  “對,再說也是浪費時間,請你帶著你的香檳、你的家當,快點離開。”
  “張仁善!我都已經解釋清楚了,你怎么還在盧?”
  “谷洋先生,我不明白我說的國語,有哪個字你沒聽清楚。我無法忍受的是你對我說謊。”
  “我……那不算是謊言,只是沒告訴你而已。”
  “欺騙與隱瞞系出同門。我可以忍受許多事,你的任性、你的蠻橫、你的霸道,都讓我深感困擾。不過有些時候,甚至是那樣的你也很可愛。我不知道自己看上你哪一點,也許是包含每一樣缺陷在內的你,全部。”
  “別用一副懷念死人的口氣說話好不好?我沒死,還站在這兒呢!”
  “而我今天卻發現,你濫用了我的信任,破壞我給你的信賴。我一直是那么樣地相信你,你願意馬上告訴我的話,我今天就不會在這兒自問你還瞞住我多少事。現在,我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對你的信任讓我放縱了你,當風箏的線放得太松、太長,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斷掉,我總算懂了。”
  “……仁仁,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向來活得很自由自在,谷洋,其實你根本不必‘有我’,我要是阻礙了你的自由,很抱歉,我現在就將它送給你。再見。”
  “狗屎!你別走,仁善,我們還沒有談完!”
  “我們談完了。請放開我的手。”
  “這件事全部都是你一個人決定的,有問過我意見嗎?我們不是應該什么事都相互商量的嗎?你老是掛在嘴巴上,說要一起做這個、一起做那個,好歹分手這么重要的事,也要征得我的同意吧?總之,我不走,絕對不搬走!我會待到你氣消了,肯原諒我為止!”
  淺嘗一口,咋舌,穀洋招手要酒保過來幫他換一杯啤酒。光顧著回憶昨天的事,啤酒都“暖掉”了,從冰過到不冰的啤酒,是他喝過這世界上最難喝的飲料。新的沁涼啤酒送到他面前,跟著一併被送過來的,還有現在穀洋並不需要的“問候”。
  “又是你一個人啊?仁善好嗎?”
  穀洋一撇唇,不回答。
  “幹么怪裡怪氣的?好好,我離你遠一點兒,省得莫名其妙成了炮灰。”店長保羅避之唯恐不及地一轉身,突然哎喲地慘叫。“是哪個該死的白癡,把手提袋放在通道上的?害我絆到腳!誰呀?還不快點拿走!打工的,是不是你?”
  “喔,那不是我的,是你身旁那個‘白癡’的。”打工小弟擦著杯子,一臉“不幹我的事”的表情,回道。
  谷洋挑高一眉,見狀,保羅後退一步。
  “啊哈哈!是你的喔?早說嘛,我正要稱讚這只提袋好看,懂得挑選它的人,真是慧眼獨具呢!”
  “你……”穀洋舉起杯子。
  “哇!”保羅連忙跳開。“別潑我,我不是故意罵你白癡的!”
  穀洋抿抿唇,悶悶地說:“你說的沒錯,我不該把東西放在這兒,我馬上移開。很抱歉。”
  “嗚哇!”仿佛看到外星人般,保羅詫異地問:“穀洋,你沒事吧?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穀洋’嗎?”
  穀洋不想多說地揮揮手,要他走開。
  回到吧台內的保羅,不禁嘟囔地說:“我看那應該是穿上穀洋外皮的外星人,絕對不是那個嘴巴壞透了的傢伙!”
  打工小弟納悶地說:“他講了聲對不起,有那么奇怪嗎?”
  “你不懂啦,這很反常耶!我認識他這么久,也才聽過一次……還是好久以前的一次對不起。這回是第二次聽到了,不知道他第三次道歉時,會不會有什么可怕的事發生。”
  “店長,你當人家是啥咪瘟神轉世?那∼∼么厲害啊!”
  “嗯?你們在聊什么可怕的東西?怎會提到瘟神呢?希望別是說我壞話。”驀地,插進一句清亮的女音。高挑秀麗的宋陵,站在吧台邊問。
  “阿陵!別說笑,我奉你是本店最大的福神呢!要喝什么?老樣子的血腥瑪麗嗎?”保羅可是宋陵的隱性愛慕者。雖然性別上很遺憾地不在他的守備範圍內,但他認為宋陵的中性美能征服天下人,不分男女。
  “好。今天生意真好,連個空桌都沒有。”一手撐在下巴,宋陵淡淡一笑。“對了,保羅,上回給你添麻煩了。”
  “嘻嘻,託福託福。在這間夜店裡,人家看過不少轟動舞林、驚動萬教的大‘場面’。安啦,你那點事算不上麻煩。”搖晃著銀盃,店長精心為她做調酒,擺上一塊紙杯墊,說:“我可巴不得大家把我的小店當成自己家裡的客廳一樣,放心地在這兒談天說地呢!來,你的血腥瑪麗。”
  “謝謝……”優雅地以拇指與食指端起淺酒杯,輕啜一口。宋陵不經意地瞥見獨站在偏僻角落一張立桌邊的谷洋時,美麗的眉立刻扭曲成死結,紅唇嘟起。“那傢伙也來了啊?臭保羅,你知道我最討厭他的,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好換一間店喝。”
  “可是阿陵,他今天和過去不一樣喔!”神秘兮兮地說。
  “哪裡不一樣?缺了眉毛,少了鬢角不成?”
  “不是啦!”保羅偎近她耳朵,竊聲說道:“他今天宛如被拔了鬍鬚的老虎,乖得像只貓。平常囂張跋扈的氣焰,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還帶了個很大的手提袋在身邊。這種種異象,還有他意志消沉的樣子,都非常不對勁喔!”
  宋陵聞言,悶不作聲。坦白說,她對穀洋這個爛傢伙是要尋死或尋活,都沒半點興趣。這個殺千刀的,在兩年前要滾出臺灣時,她是額手稱慶,再樂見不過。想不到最後他還是和仁善湊成一對,誰教仁善就是喜歡他,她也拿他沒轍。
  究竟自己看穀洋哪裡不爽呢?宋陵猜,主因是仁善這顆軟柿子被穀洋撿去吃,她很擔心穀洋是否打算在吃幹抹淨後,吐出只剩一粒種子的仁善,丟掉不要了。
  這些壞男人,把別人的心弄得破破爛爛是很行,卻不知道拚命想修補那顆心的工程有多浩大。
  我可是親眼看過一次仁善破破爛爛的心,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眯起眼,再次回頭看他一眼。雖然很想裝路人,但心頭總有塊疙瘩在。上回自己欠了仁善好大一筆人情債,要是就這么視若無睹地走開……
  穀洋怎樣,我可以不管,仁善可就不同了。還是問問發生什么事好了,畢竟仁善的快樂與不快樂,絕大多數和穀洋是脫不了關係的。
  下定決心,宋陵捧著杯子往穀洋的桌位走去。她在他面前的桌子放下杯子,打破了穀洋的沉思狀態,他揚起眸子瞧她一眼,挑挑眉。
  “怎么,這么快就得到消息,來消遣我了?”舉起杯子,嘲諷地說:“要跟我乾杯慶祝嗎?”
  聽他這口氣,是“真的”有什么嘍?宋陵也學他舉杯,問:“慶什么?”
  “還能慶什么?你一天到晚恨不得能看到阿仁與我分手,現在你終於美夢成真,可以坐享齊人之福了。我前妻和我情夫都由你一個人獨佔,恭喜你啦!”說完,自暴自棄地喝幹那杯啤酒。
  “阿仁和你分手?!”顧不得他帶刺的話,宋陵聽見“分手”兩個驚人字眼,人都怔住了。幾時發生的事?前幾天和仁善碰面時,他仍是滿臉的幸福快樂啊!
  從口袋中掏出皮夾,丟了張千元鈔。穀洋彎腰拎起手提行李袋,面無表情地說:“不必這么吃驚,這不是你向來的願望嗎?能看到我這個礙眼死對頭被仁善給甩了。事事稱心如意的滋味,很爽吧?”
  “等一下!”急忙扣住他的手臂,顧不得兩人過去的嫌隙。“我怎么沒聽仁善說過你們要分手的事?”
  “你知道嗎?”揚起自謔的笑,男人的黑瞳是兩潭闐黑幽洞,映出空蕩的魂。“說來也巧,在今天之前,我也沒聽說過呢。”
  “快說,你是做了什么?是不是又傷害到仁善,否則他怎么會跟你提分手?他愛死你了,除非你先傷透他的心,讓他對你徹底失望,否則他是不會主動說出‘分手’兩字的!”視他的回答而定,宋陵再決定要不要給他“好死”。
  “如果你懷疑我有沒有在身體上傷了他,答案是沒有。他很好,人在家裡睡大覺。至於傷心……他才是那個狠心的無情人,限我即刻搬離那個家,連行李都幫我打包好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認識兩周年的紀念日,他卻送我這樣一份大禮。”
  谷洋撥開宋陵的手說:“很抱歉,我還得找今後的落腳處,找人收容我,沒空陪你聊。你想知道什么,請自己去問仁善。”
  穀洋越過了彌漫人聲笑語、眾人歡樂舞動肢體的夜店舞池,不見影蹤。
  那個任性王子……宋陵沒能繼續追問的主因,不是穀洋口頭上的拒絕,而是他前一刻的表情……她會不會一直誤解了穀洋?說不定他遠比自己所想的,更要深愛著仁善呢!
  “阿仁,你和穀洋分手了是真的嗎?而且還是你趕他出去的?”
  這種開門見山式的問法,也只有宋陵這么熟的朋友敢開口了。仁善低頭假裝調著頭髮的染料,淡淡地說:“是啊,你從誰那裡聽到的?”
  “穀洋。”
  手一抖,仁善差點弄翻瓷盤。看樣子他還是不夠堅強,僅僅聽到穀洋兩字,一顆心就開始撲通撲通跳不停。停止、停下來!仁善在內心斥責自己的軟弱、沒原則。對那種不知悔改的傢伙,有什么好依戀的!
  可是嘴巴一開,仁善不禁再問:“你在哪兒見到他的?”
  那天在門口威脅他不離開的話就要報警,態度強硬地要他離開,事後仁善也覺得自己會不會做得太過分?都已經夜晚了,而他才剛下飛機沒多久,就把他趕到街上。要不是擔心他留下來,會動搖自己的心意,仁善也不會一口氣做絕了。
  可是一遇上穀洋的事,仁善對自己的意志力便登時失去信心。看著他而不能碰觸他,聽見他的聲音而不能與他說話,嗅到他的味道而不能靠近他──仁善質問自己能做得到嗎?
  不可能的。我會粘著他不放,像蜜蜂粘著花兒不放一樣。
  真讓他留下,仁善可預見的是自己會一敗塗地。或許自己能抵擋一陣子他的吸引力,可是久了呢?他們可能會上床,自己可能會沈淪在肉欲中,自己的理智將被拋到九霄雲外。
  然後呢?原諒他犯的錯,寵壞他的惡,加深谷洋腦海中根深柢固的念頭,以為不論做什么事都可被原諒,繼而兩人的關係將永遠輪回在“犯錯”與“原諒”間,終至遍體鱗傷、再也撐不下去的一日後,淒慘地以兩敗俱傷的分手來落幕收場。
  過去他與飛島,就是在這樣惡性循環的關係下,破裂了。
  一次經驗學一次乖。
  他怕死了惡夢將會重演。
  要接納穀洋前,他也是擔心重蹈覆轍而退縮不前,若非穀洋玩的那些小花樣實在太打動他的心,教他抗拒不了誘惑……再相信一次吧!那時仁善心中便悄悄地作了決定,這次他一定要遵守一個原則--假使這段關係裡出現任何可疑的跡象,他不要像過去一樣輕易地原諒,他告誡自己得當機立斷,馬上與穀洋分手。
  這個決心,他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穀洋。
  “上週四,就在保羅那兒啊!我下班後,與幾個朋友去那兒小酌的時候,他也在那兒。一開始我沒注意到他,還是保羅點醒了我,說他有點怪,我才過去找他的。你知道我和他向來形同水火,沒事的話我根本不會找他聊。”
  仁善表面上裝得不在意,耳朵卻貪婪地聽取宋陵口中描述的每一件有關他的消息。
  “因為知道你有多在乎那個男人,他哪裡不對勁不可能沒影響到你,所以我便主動靠過去,可是我都還沒開口問,他就自己爆料了。還說了超級惹人生氣的話,嘲諷我可以左摟右抱,同時擁有你和芙渠。哈,他以為每個人都像他,有那種後宮佳麗三千人的野心啊!”
  仁善蹙起了失望的眉。
  那傢伙怎么還是不懂?要到什么時候,他方能稍微成熟一點兒?小孩子才會在檢討自己之前,先檢討別人的過錯。他以為自己是為了阿陵而不要他嗎?他不知道,在等他回臺灣的那幾天當中,只要一合起眼,腦中就會出現他和那位王小姐,還有許多不知名女子的臉,睡著便立刻被惡夢驚醒,夜夜不成眠。
  夢中,千篇一律的內容皆是--
  真抱歉啊,仁善,我不是故意要和她發生關係的,我和她們都是逢場作戲而己。我喜歡的還是你一個,你的屁股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我。
  ……壞壞的嘴臉,轉變為下流的笑容,穀洋說著和飛島過去幾無差別的臺詞,許多看不見臉孔的女子的手臂,或勾、或摸,無所不在地佔據穀洋高大的身軀。
  原以為可以永遠告別那段惡夢,仁善沒想到僅僅兩年,這惡夢終究又重新纏住自己不放。
  “阿仁,我可以問,你和他分手的原因嗎?”這句話宋陵問得極小心,但再如何小心,尖銳的問題一樣尖銳。
  “分都分了。”意思是他不想談。
  “……是那么不可饒恕的錯?”宋陵也曉得繼續挖下去,也許會觸及核心。然而本身就淌血的地方,即使覆蓋、隱藏、當它不在,它也不會好。不妨釋放它,讓腐敗的血流光,才有再生新血的能力。
  “我不是神,沒那么大的權力去饒恕誰或不饒恕誰。穀洋不需要我的寬恕,他想自由,我還他自由,彼此都能獲得快樂。”
  宋陵大約知道是什么因素導致他們分手了。男人,不偷吃如同要他們的命。
  “嗯,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就好,阿仁。你……還好吧?”
  仁善放下攪拌過度的染髮劑,抬起頭,擠出一抹微笑對她說:“我很好。多謝你的關心,阿陵。”
  看得出他強顏歡笑,宋陵替他不舍。幹么為一個不懂得“忠實”是什么的男人牽腸掛肚呢?無奈剛剛分手的階段,就要他“放下”,是不可能的。這段療傷期,她能為仁善做的,便是常常到這兒來陪他了。
  “阿仁,幫我排個定期的保養時間好不好?前陣子我根本無心照料自己的狀態,搞得頭髮和臉上的皮膚都乾燥得很,額頭上的小皺紋都冒出來了。你不救救我,我這名模的名聲就毀了啦!”以誇張的口吻,宋陵開朗地說著,心裡希望仁善能不要再惦著過去,鬱鬱寡歡。
  被她逗得浮現一絲微笑。“那點小細紋,務必交給我處理。你是知道的,我在統計自己一共幫你除去了多少細紋,好為將來締造世界紀錄做準備。”
  翹起登上雜誌無數次的美唇,宋陵嘟囔著說:“人家哪有那么多細紋呐!大部分肌膚都還很光滑幼嫩呢!不信你摸摸!”
  “是、是,嫩得像豆腐--過期的那種。”
  “死阿仁,你皮在癢!”
  宋陵掄起粉拳,追著他打。仁善在小工作室裡東躲西閃,一時忘記紛紛擾擾的情感問題,開心地笑了。宋陵分憂解愁的計畫,做得相當成功。
  “啊,電話響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接個電話。”悠揚的電話鈴,有耐心地響到仁善進入小辦公室接起來為止。
  宋陵窺看他講電話的樣子。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國際電話,仁善還用英語與人家交談呢!可是不久,仁善又轉用國語說:“是,我是。……嗯嗯……當然記得……真的嗎?……是的,我很榮幸。……好、好,我會等您的。好的,再見。”
  “阿仁,是誰打來的呀?你好象很緊張?”一等他放下電話,宋陵迫不及待地追問。
  鏡片後的清澈黑眸眨了眨,表情像是踩在雲端上的陶醉,說:“我以為他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跑來臺灣。”
  “哈羅?仁善,你醒著吧?怎么一副被催眠的口吻呢?”宋陵故意搞笑地在他眼睛前端彈彈指頭。“我數到三,你就會開始跳舞了!一、二……”
  “阿陵,不要鬧。”他揪住好友頑皮的手指,道:“我會這么驚訝,是以他的身分而言,我這樣一個小小個人工作室的造型師,絕對沒機會認識他,更別說要接到他親自打來的電話,所以有點‘得意忘形’加上‘高興過頭’而已。”
  “只是這樣嗎?”揶揄著,宋陵戳戳他的腮幫子,說:“那這抹紅紅的又是什么?你也學日本男人化起妝了嗎?好高明的隱形妝,有這么自然的腮紅可以用,怎么不介紹給我呢?”
  “你別糗我了。在美容、美妝及精品方面,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天才,我不否認自己崇拜他,但沒有你所想的其它感情。你知道我在講誰的話,馬上會跟我有同樣反應的,你一定也聽過他!”正經八百地說。
  “噯,你越講我越好奇了,究竟是誰?”
  “DUKE。”他說,補充上一句:“也就是‘維多葛雅’的‘公爵’。”
  整整三秒鐘,宋陵都是一副O形嘴、☆形眼。“你騙我!你絕對是在說謊的吧!”
  “沒有。再過兩天,他抵達臺灣的消息,便會傳出來了吧。”
  “……”宋陵無聲地尖叫著,她手舞足蹈地在工作室中這邊跳過來、那邊跳過去,還拉著仁善一起跳。
  也難怪她會這樣。當初強力推薦“維多葛雅”的人,就是阿陵。她自從某次去歐洲,發掘到這款被忽視已久的品牌後,便自詡為“維多葛雅”的地下代言人。宋陵還曾經辛苦地扛了一大箱超重行李回來,裝得滿滿的都是別人委託她買的貨,在當時,臺灣都還沒有代理商進口呢!
  後來對流行度敏感的進口商一開始引進,加上名模、名女人與造型師的推波肋瀾帶動下,“維多葛雅”如今可是當紅炸子雞。
  “你幫我跟他要簽名!啊,有簽名照更好!我要貼在牆上,膜拜他!”
  興奮不已的宋陵,如數家珍地說:“你曉得,我現在想慢慢轉向幕後的設計,所以特別研究過‘公爵’的作品。他真是天才洋溢,小到裝飾品的設計,大到店鋪的整體設計,還有他接掌‘維多葛雅’前,每年只推兩季的時裝設計……處處可見優雅、恬靜、色彩繽紛又富活力的感覺。他現在不負責設計,轉向營運,真是可惜極了。”
  果然是“公爵”迷,仁善還不曉得他曾經是服裝設計師呢。
  “他不是明星,跟他要照片可能有點困難,簽名我會幫你想辦法。可是,你應該更希望能和他親自見面,傳達愛意吧?”含笑地說。
  “咦?你可以帶我去嗎?”
  “我要先問問,他介不介意我帶朋友一塊兒過去。”
  “阿仁,我愛愛愛愛死你了!”
  宋陵被興奮沖昏頭,她沒注意到仁善的臉色又悄悄暗沉下去。最近心情陰鬱的他,其實不太適合招待朋友,但他還是答應“公爵”(=杜克勤)的邀約。至少,有件能佔據自己腦海的事是好的。他不願也不想一天二十四小時,扣除失去意識的熟睡階段外,幾乎無時無刻不想著穀洋。
  他離開之後,完全斷絕了聯絡。將近一個禮拜過去,一通電話、一封簡訊都沒有。如今兩人間還維繫的關係,僅止于穀洋“借放”在仁善家裡玄關處的大大小小近十個紙箱。
  不知他找到新房子沒有?還是有誰收留了他?他那么受歡迎,要找自願提供一張床的女人,應該易如反掌吧?也許,現在他就待在某個女子的香閨裡……
  不許再想。
  再想,難道逝去的光陰就會逆流?逆流真能成功的話,他寧可回到不認得穀洋之前,一個人也過得單純、過得自得其樂的日子。
  耐心、無微不至的照料下,芙渠父親的病情總算有了起色。
  “很好,現在血壓下降不少,心跳也沒有大問題,能不斷維持這種狀況的話,令尊應可慢慢恢復正常作息與活動。除去劇烈的運動以外,我建議他每日增加一點運動量,最好能在下午日落前,到附近的公園走個五圈,這對他有好無壞。”收起診療箱,多年以來一直是蕭家家庭主治醫師的白髮老人說道。
  “謝謝您,許醫生。”蕭家母親聽到這個好消息後,頻頻鞠躬。
  “哪兒用得著謝我呢?蕭先生的病情之所以能好轉,全靠你們的努力,才有這么好的成果。醫生交代的藥定時、定量吃;根據忌口的食物名單,每天為他烹調營養、好消化的餐點;還有日以繼夜的照顧。這次他能戰勝病魔的關鍵,就是家人的愛心。你們做得很好,如果大家都這么做,很快的醫生就要失業了,呵呵!”
  白髮老醫師提著箱子,最後叮嚀“不要忘記吃藥”,慢步離開了蕭父的寢室。芙渠急急忙忙跟上去,送老醫師到樓下大門,招呼他搭上計程車。
  目送車子遠走後,芙渠轉身,要上樓前──
  “好久不見,芙渠。”
  一聲呼喚令她止步。
  據阿陵所說,已經失蹤、沒消息的穀洋,竟再度出現,而且是來找她?芙渠半掩住驚訝大張的嘴。“好、好久不見。”
  都市靚男的風格未變,一襲合身黑底藍紋西裝外套、同料長褲襯得他有型有款;全部向後梳的短髮比以前剪得更短了些;高額挺鼻的臉龐,比過去給人的感覺更犀利了些。是因為和仁善分手後,瘦削下來的兩頰顴骨突出,使得輪廓更深刻的關係嗎?
  曾讓她恐懼萬分的狂野男人味,亦比當年要深沉、穩重多了。
  “我曾經允諾過,要來拜訪伯父,最近忙著處理一些事給耽擱了。希望你不介意我今天沒事先說一聲就過來。”帶著伴手禮,谷洋禮數周到地說。
  “歡迎、歡迎,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頓止,芙渠遲疑地咬住下唇。“那個……事情我有聽阿陵說了。你現在一個人住在外面嗎?”
  扯扯唇。“想找個房子又懶,我暫時住公司提供給外地機師,可短期居住的套房。”
  “這樣啊……有人照料你的生活嗎?”
  穀洋笑而不答。
  “噢,對不起,我問了多餘的事。”芙渠尷尬地指著樓梯說:“我們上去吧!”
  等她回家,一定要告訴宋陵這件事才行。她是聽仁善提過,在他們倆還沒“分手前,曾約定要谷洋在爸爸面前為她們說情。可是情況丕變後,她本來已經死心了。沒想到他這么有心,還記得……
  這樣看來,穀洋不是那么惡劣的男人。
(2)
然後啊,他就對蕭伯父開門見山地說了。你知道他說了什么嗎?’
  揉著眼睛,強忍打呵欠的衝動,仁善把電話夾在肩膀與耳朵間,回答:“……不知道,他說了什么?”
  ‘咳咳!’電話彼端,宋陵模仿男人的磁性美聲說:‘伯父,您一直都看錯我這個人了。離婚的事,全部是我咎由自取造成的遺憾。無法維繫婚姻的罪魁禍首,不是芙渠而是我。您女兒離家出走不是離婚的原因,而是我漠視她、不曾待她如妻,只當她是花瓶,種種惡因所種下的果。我要向您道歉,沒好好愛護您的女兒。’
  宋陵轉回自己原本的聲音,激動地喊:‘怎么樣,是不是很酷呢?男人要是有擔當、有肩膀,所講的話就硬是與眾不同,有說服力、威風凜凜的。聽阿芙說,蕭伯父都被谷洋震懾住了呢!’
  仁善垂下眼眸。假使這段話早在兩年前穀洋就能領悟到的話,後續的發展將截然不同吧?芙渠在私奔前,或許會考慮與穀洋再好好地溝通。沒有私奔,穀洋就無須殺到家門前興師問罪,自己也不可能認識他了。
  ‘你很吃驚,對不對?阿仁。’
  以為仁善是訝異得說不出話,宋陵感慨一歎。‘我也一樣耶!我頭一次對穀洋這傢伙產生了一點好感。人都是很現實的動物,這次他給了我和芙渠大力幫忙,我才能以較為公正客觀的態度看他這個人。你以前常說他不是大惡人、大壞蛋,我總笑你天真,沒料到你是唯一眼力最好的人。他為人確實不壞,就是一張嘴巴特兒∼∼壞。’
  現在說這些話,已經太遲了。
  “蕭伯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阿陵。”把有關穀洋的話題轉移。“是否願意與你見面,答應不會再逼芙渠與你分手了呢?”
  ‘我哪敢做這種一步登天的美夢呀!可是有了穀洋的“幫腔”,我想接下來的奮戰,阻力會比較小也是真的。’宋陵嘻嘻笑道:‘幕後最大的功臣,仍然是你,阿仁。’
  “我?我什么也沒做啊!”仁善還很慚愧,因為分手得倉促,顧不得曾和她們說好的約定--和宋陵一樣,他並不抱著穀洋會記得這約定的希望,因此連提都沒有再跟穀洋提起。
  ‘你根本不必做什么呀!只要有你在,穀洋就會動起來。好象裝了太陽能電池的機器人,不須啟動任何開關,見到陽光就復活是同樣的原理。’
  宋陵取笑地說:‘你還真是罪過,分手了也能讓對方念念不忘,你改天得告訴我是怎么把人家迷得神魂顛倒的!想必穀洋是為了挽回在你心中的“地位”,才會特地不請自來,為一個已經失效的諾言,使出渾身解數地說服蕭伯父吧!眼前我不就馬上改變對他的惡劣印象了嗎?這證實了他這招很有效。這不是托你的福,又是托誰的福?’
  不可以聽她這么說,就動搖了。仁善告誡自己,縱使宋陵的推測是真的,穀洋是懷著這種“貳心”,想賣自己一個人情,想軟化自己的態度……那又如何?
  ‘我要好好謝謝你,阿仁。由我和芙渠作東,擺桌請你和穀洋吃一頓飯,怎么樣?大家就算分手,還是朋友嘛!’
  無論穀洋收買再多人心,他和谷洋永遠也不可能是“朋友”。朋友之間的交情最好是“淡如水”,而非他與穀洋那種“濃勝油”的100C激情灼愛。隨便一點點星星小火,轉眼就會燒成燎原烈火。一碰面就鬧火災,他又怎么可能和穀洋同桌而坐,把酒言歡呢?
  “你們去就行了。下週一我就要招待‘公爵’,會變得很忙碌。你也看到報紙了吧?他今晚就會到臺北,週末、假日會有公司的人招待,我還不必陪他,但週一起的整個禮拜,我時間都被綁得死死的。況且‘公爵’想玩的地方很多,我擔心走不完,有空時就在整理相關的旅遊景點情報、籌畫路線什么的。另一方面,工作也不可能放下……別勉強等我了,你們三個人高高興興地去吃飯就行。”說著言不由衷,半是真、半是假推託的臺詞,仁善為了逃避穀洋,不惜對一向真心以待的好友說虛偽話。
  這是逼不得已的。他在心中強辯。
  我總不能告訴始終為我擔心的阿陵,我對穀洋難以忘情,夜夜難以成眠,再與他相見的話,誰知道我會做出什么蠢事……吧?
  我不希望她為了我與穀洋的事操心。
  仁善再次對電話裡的人強調地說:“真的,宋陵。我不是不給你面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方便。”
  ‘……OK,我。’似乎放棄的宋陵笑了笑。‘等你這陣子忙完後,我們再說吧。記得幫我要簽名喔,掰掰。’
  電話收線之後,仁善一個人獨坐在客廳的沙發中思索著。
  昨夜的一場雨,洗滌了大地塵埃,起初泛著涼爽霧氣的清新晨曦,轉變成烈日當空、萬里無雲的朗朗十月秋霽天。
  可是仁善的心,依舊鎖在開闊不起的窄小四方盒子,囚禁在心靈倉庫裡。那裡頭裝有太多回憶、太多點滴。相遇、誤解、傷害、吵架,三分之一。接吻、熱戀、捨不得分開的抵死纏綿,三分之一。拌嘴、開玩笑、互糗對方、討論各式各樣人生煩惱、新聞八卦等等,三分之一。哪邊的三分之一是能捨棄掉的?
  答案:全丟不掉。
  想念著穀洋的一切,想念到害怕夜晚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所以儘量讓自己在外頭忙碌到三更半夜,以便回到家後累得上床倒頭就睡。
  倘若宋陵真猜中了,這是他精心策劃的“花招”,穀洋若跑來按門鈴,說:“瞧,我是為你而做的,我沒有忘記答應過你什么,仁善,我對你說的字字句句都記得。試問孰能無錯?世上焉有不犯錯的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他能堅定不移地拒絕嗎?
  ……你絕對做不到的,張仁善。
  他能躲掉穀洋的擁抱,拒絕他的吻嗎?
  ……每天靠著回憶中的男人,在床上自我安慰的人,你能相信此人的發誓,說:“我絕不會”的謊話嗎?張仁善。
  別傻了。仁善啃咬著指甲,盯著電話機,猶豫不決。與其被動地等待,有時主動進攻,得到的效果反而更好、更吻合自己所預期的。既然穀洋一樣都要來家裡搬走這些箱子,那么……花好幾個月等待,不如直接由我約他吧!
  這次清算完他們之間誰欠誰的、誰多給誰的關係之後,佔據玄關的箱子也會和自己放進倉庫的回憶一樣,不再佔據自己的視線了吧?
  伸出手,仁善捉起手機,發了封簡訊給穀洋。
  聽到仁善威脅要報警,那時候穀洋的心都涼了。
  一股窩囊怨氣熊熊地竄出,這輩子自己沒被人這樣侮辱過!好,他是有過侵犯他的記錄沒錯,可是那之後穀洋指天誓地,再也不曾“強迫”、“強要”過他半次。難道仁善認為自己會再次傷害他?他害怕自己到需要員警(公權力)來保護,否則不能安心?將他谷洋當成是流氓、惡棍,會屢次再犯的強姦狂嗎?
  氣得他提起簡單的行囊,掉頭離開。
  有啥好稀罕的?一段關係走到最後,不獲得信任就罷了,還被人看成無惡不作的歹徒、死纏爛打的垃圾,徒惹人嫌。再待下去,他該把自尊擱在哪兒?他算不算是個男人?
  要分手便分手。罷,他認栽了!在仁善那比天還高的聖人標準前,自己妄想高攀,本來就是他笨、他蠢!
  沒處可去的穀洋懷著滿腔“衰到深處踩狗屎”的怨憤,在夜店又遇上死對頭宋陵,她容光煥發的模樣,讓他更鬱卒,禁不住反諷一番。
  他妒忌這女人的命這么好,平平是談戀愛,她抽到一支上上簽,芙渠愛她愛得死心塌地,還為她鬧自殺。反觀自己呢?只是犯點小錯,仁善就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無情地掃他出門。穀洋懷疑仁善是不是沒愛過自己?
  噢,他是很愛自己的“性能力”,這點穀洋千真萬確地相信。但是,如果他愛自己的“人”,穀洋不信他狠得下心腸,做得這么絕。
  ……到頭來,在那傢伙心目中,自己究竟是根方便、安全的情趣按摩棒,還是那傢伙的戀人?
  穀洋不知道。
  懷著這樣的憤慨,穀洋離開熟悉的夜店,搭車到另一間惡名昭彰、專門聚集尋求一夜之歡的夜店。
  當下腦子裡充斥著──
  “我受夠了,再也不玩什么談情說愛了!管他青任不責任、忠實不忠實!想做的時候,到夜店找個亮眼、上道,成熟又不囉唆的女人,大家合拍就一起解決彼此的生理需求,做完了揮揮手,誰也不必記得誰,這樣多好?我是豬,竟會相信愛情,相信‘與君攜手到白頭’這種癡人說夢的話!不必了!環肥燕瘦隨便挑的日子,更適合我!我就是壞,我就是爛!怎樣?”
  啥,這樣是對仁善的報復?
  非常好,倘使這樣算得上報復,最好是氣歪他的臉,我馬上包紅包慰問他!
  但,除非是天生的白癡,才會用這種沒意義、沒營養兼可笑的手段,報復分手的男友(女友也一樣)。
  既然分手,自然就沒了對彼此的約束力,但也是因為不在乎對方和誰去幹么了,才會分手,不是嗎?
  會為一段死去的戀情守身如玉,是專門騙女人用的童話愛情小說裡才存在的奇跡。誰不都是換了男友(或女友),便開始等待下一個男人(女人)會更好?分手一天就和別人上床,或是分手十年才和別人上床,前者感覺好象很沒節操,但真相或許是後者苦等了十年才有別人肯要。
  這么說很毒?事實往往更苦辣、更難下嚥。
  不過是回到從前的自己罷了。
  抱著一具具根本沒交談過兩句話的胴體,撫摸與親吻不再是愛的手段而是性的遊戲,抽 插成了單純的慣性運動,射精只求一瞬的滅頂。
  臉上虛無地笑著,心頭卻不識真正的快樂是何物;嘴巴不著邊際地空談,魂魄卻飄蕩在觸手不及的茫然空間中。何謂生?無謂死。在行屍走肉般的無靈無愛空間裡,你活著不過是因為你還在呼吸而已。
  過了三天荒唐放蕩的日子後,第四天早晨,當他在某間賓館裡醒來,看著左、右兩具裸露、一絲不掛的身軀時,穀洋忽然捫心自問,他為什么要擁抱她們?她們對自己來說,和擺放在櫥窗裡的假人形模特兒沒什么兩樣。
  自己在追逐的是什么?
  他得到他想要的快樂了嗎?
  這三天的一切是惡夢般的海市蜃樓。他自以為撲到一處綠洲裡,那兒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能解他饑渴的泉水。可是不管他掬起多少水喝,他的喉嚨都沒有被潤澤到的感受,他的五臟六腑仍然乾澀緊縮。
  你的確是本世紀最大的白癡、腦殘的智障,穀洋!
  跳下床,他邊嘲笑自己,邊到浴室裡頭,扭開水龍頭洗滌自己的愚蠢。“弱水三千,單取一瓢飲”的道理,不是要對得起誰、要負起對誰的責任,或是要忠誠于這段愛情,而是……
  海市蜃樓何其多?多少人醉生夢死其中。但是少數的幸運兒,卻能在眾多虛假的幻象裡,找到一道真正的清泉。它或許不顯眼,沒有綠洲醒目、誘惑,它可能不過是靜靜流淌於泥沙間的淺淺小澗,僅能供一人飲用。
  但,這就夠了。
  這兒的水能解你身體的渴,能安撫你疲憊的心,能舒緩你疼痛的魂魄。它不是空虛的泡影,每一滴都是珍貴的滋養養分,每一口都是生命的泉源。
  ……穀洋過去始終認定,自己是“為了”仁善,而和其它女子斷絕往來。因為不這么做,他就會失去仁善、得不到仁善的愛。他犧牲自由而獲得了獨佔仁善的機會!
  但,結果並非如此。
  嘗過了如假包換的真水滋味後,還有誰會需要仰賴綠洲幻影維生?即便喝了十公噸、百公噸的假泉,又怎抵得上那一滴透明、真實、自然的生命之水?不是他“放棄”了假泉,是他壓根兒不要那些假泉啊!
  刷洗掉染在腦漿裡的憤怒淤泥,理出被隱藏在其下、清晰明朗的思路,穀洋漸漸看到仁善的指摘與自己的盲點。
  他不想分手。仁善想分手。
  仁善想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他該怎么做才能讓這些原因消失?他想再次贏得仁善的全心信賴。這回不能再靠言語,他得採取行動,向仁善證明自己的誠心、誠意,讓仁善用自己的雙眼看到他的改變。他要研究一條條問題對策,針對自己有問題的缺點、能改進的地方,詳加檢討。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三次機會,搞砸兩回的他,只剩這最後一回了。
  這次的“挽救愛情大作戰”只能贏,不能輸!
  關掉水龍頭,跨出浴室,男人混沌的雙瞳再度拾回悍力道。他留下禮貌性的車資與足夠結清賓館帳單的錢在床畔,離開置身於商業大樓裡的賓館大門。
  踏在黎明朝陽普照的街道,迎面拂來的涼涼清淨風,喚起腦中些許褪色的回憶──
  不知怎地突然醒來。
  戀人呼呼酣睡在自己的臂彎中,那張秀氣平庸,卻百看不厭的瞼,在少掉銀邊眼鏡的拖累後,白晰無瑕的好膚質讓他看來好年輕。假使欺騙外國人他是剛滿三十歲的大學生,應該會有九成九的人上當。
  假使說,兩人交往下去,自己一直陪在他身邊,看著他長出白髮、生出皺紋、眼袋下垂、牙齒搖晃……試著去想像戀人變老的模樣,他赫然發現心裡沒有排斥、抵抗,反而覺得新鮮、有趣。於是,他更進一步想像,兩人退休後,住到哪個鄉下度過餘生,然後老態龍鍾的自己,握住戀人瘦骨磷峋的手掌,每日到田野、山林閒散步的畫面,盈滿胸口的並不是恐懼,而是寧靜的喜悅時……他已經曉得自己愛慘地、愛透他了。
  可是,怕仁善知道了自己對他的愛付出得比他多,會讓仁善握住太多情感籌碼,狡猾的穀洋決定將這個發現隱藏起來。
  等哪天垂垂老矣,只剩誰比誰早死的問題,沒有誰愛誰多的計較時,他再拉拉仁善的手,小聲地在他耳邊跟他坦白,並且“撒嬌”地求他原諒……
  穀洋深深地吸入一口提神醒腦的初秋徐徐涼風,舒展著超過一米九的高大身體,伸懶腰,活絡活絡頹廢數日的懶骨頭。
  對喔,那是他認識仁善剛好滿三個月時的早上所發生的事。那時候所下的決心,自己都差點忘了。還好現在想起來了,要不,自己就得錯過仁善滿頭白髮,一口假牙的模樣了,那多可惜。
  呵呵,重新出發吧!這次要穩穩掌舵,牢牢控制好方向盤,絕不能開錯路了。
  有空可以過來一趟嗎?關於你打包好的物品處理,及一些事想商談。仁。
  收到這則等待已久的簡訊,穀洋不禁揚起“不出我所料”的得意笑容。故意不做任何聯絡,就跑去芙渠家是對的。在許久沒音訊後,做一件能讓對方感動的事,就像在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波心,再度投入小石子一樣,絕對會讓仁善的心湖掀起動搖波瀾。
  而且由自己去說的話,還不如由仁善身旁最親近的朋友去說,更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穀洋抬頭看了下手錶,現在是早上七點,仁善大約九點會出門到工作室,待到晚上七點回家。自己若要過去找他,最適合的時間是……十點左右,仁善通常會先洗澡,準備十二點就寢。就挑這兩個時間點之間,殺他個措手不及吧!
  唔,還有十多個鐘頭,要如何打發呢?宛如遠足前的興奮感,使穀洋坐立難安地在床上翻來滾去。
  喀嚓!仁善按下電燈開關,點亮漆黑的客廳。揉著僵硬的肩膀、胳臂,他一邊走到廚房拿出冰開水,也不想麻煩地拿杯子喝,乾脆就著水壺口咕嚕咕嚕地灌。哈地,抹抹唇角,他不經意地瞥見放在洗碗槽內的髒碗筷……
  洗碗工不在的那天起,家裡的水槽總是有幾件沒洗的東西放在那兒。
  喂,你喊誰洗碗工啊!
  腦中響起穀洋的抗議聲,鏡片後的雙眸突地變得幽漆。剛開始堅持不做任何家事的男人,在自己調教數月後,終於明白“不洗碗,就沒碗可用”的道理,於是老老實實地接下洗碗的工作。初時還洗得油膩膩、不乾不淨,但男人越洗越順手,還洗出心得、洗出興趣。到最後,偶爾仁善心血來潮地順手幫男人清洗幾副碗筷,還會反過來被抱怨洗得一點兒都不乾淨。
  真不知當初傲慢地說:“我沒進過廚房,洗碗是女人的工作。你不想洗,我不想洗,以後都用免洗碗不就得了!”的那個傢伙,到哪兒去了?
  咦,眼鏡髒了嗎?怎么一下子視線突然變模糊了?仁善摸摸鏡片,自嘲地發現氤氳熱氣的不是鏡片,而是自己的眼睛。
  不行、不行,要早點習慣才好。他已經炒了洗碗工魷魚,現在得自立自強地洗碗了。何必為了沒人洗碗而哭呢?
  “好吧,說做就做!”
  卷起衣袖,仁善站在洗碗槽前,認真地刷洗起每一個鍋子、碗盤,將連日來的抑鬱都發洩在菜瓜布底下。
  呼,完成了!十幾分鐘後,仁善端詳著光可鑒人的鍋子、亮晶晶白閃閃的碗盤,一股滿足油然而生。看,何必要洗碗工,他洗得比那個不知摔破多少碗盤的傢伙來得乾淨多了,還不用看他裝神氣!
  可是不到一分鐘,仁善的唇角又從上揚到下垂。靜悄悄的屋子裡,沒半點聲音,想到自己竟無聊到和心中的男人影子拌嘴,就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而且還很娘!忍不住想罵自己,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時候,才能忘記他?
  嗶嗶!放在餐桌上的手機LED燈閃爍著,這代表“有簡訊”進來。說不定是……仁善有些緊張地打開它,可是映入眼簾的是一則通知他中大獎的詐騙簡訊,翻翻白眼,他按下刪除鍵。
  簡訊發出去那么久,也等不到穀洋的回復,八成是不會回了。這可能是穀洋無言地告訴他,他想太多了。他到蕭家拜訪的事,與他們分不分手並無關聯,頂多代表谷洋是個重言諾的君子而已。純粹是仁善被宋陵煽動,往自己臉上貼金,還真以為他有“重修舊好”的嫌疑。
  放下手機,仁善拍打著臉頰,要自己振作些。今夜就弄頓好吃的,賄賂一下自己的腸胄吧!因為只煮給自己一個人吃,實在沒什么意思,結果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點像樣的東西了,下午還鬧肚子疼咧!
  稍晚。
  滿足地吃完一桌子的菜後,打開電視,仁善在沙發上打了個小盹。一覺醒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到臥室裡拿了套換洗衣物,鑽進浴室,放水洗澡。
  半缸溫度適中的熱水,添加幾滴精純的檸檬草精油,他慢慢地跨入水中,任由香氣與水的熱氣鑽入每個毛細孔,舒開每吋打結僵硬的筋肉,特別是雙腿腫脹發麻的小腿肚。在溫溫熱熱的水蒸氣中,緩緩地閉上雙眼。
  叮咚!擾人的門鈴,非常不識相地闖入他最愛的泡澡時間。
  仁善蹙起眉。這個時間會是誰啊?不管,別理它,裝作他還沒回家好了。
  可是訪客似乎是個相當不容易死心的人,按個兩聲,停三秒,再繼續按。在第五度聽到鈴聲響起後,仁善放棄和對方角力了。訪客會堅持非找到他不可,也許是有什么急事吧!
  頭髮還滴著水,仁善套了件毛巾布料做的厚實浴袍,腰帶一系地走出浴室。“來了、我來了!”
  門鈴第七度響起的時候,他打開大門。“請問有──穀洋,是你?!”
  照舊是一襲機師制服的偉岸男子,脫下機師帽夾在腋下,撩撩汗濕的前額劉海,對他淺淺一笑。隔段日子沒見,被那雙炯亮、性感瞳眸專注凝視的“滋味”教仁善藏躲在浴袍下的肌膚豎立起一粒粒小疙瘩。
  “嗨,仁善。我看到了你的簡訊,你似乎有急事要找我?我從機場那邊直接趕過來的,有沒有打擾到你?啊,你不會剛好在洗澡吧!”
  慶倖自己可以藉口是洗澡而紅了雙頰。“是啊!不過沒關係,你進來吧。”
  “好,叨擾了。”
  還沒進門前,穀洋設想過千百種計畫。進門後,那些計畫全部不翼而飛。
  何需計畫呢?過去他們一向是火上加油的組合,把他們丟在一塊兒,關上個幾分鐘,他們便會忍不住要藉口摸摸彼此的這兒、那兒……強烈的性感張力,不會因為分開一陣子就消失,反而是積壓已久的情潮在空氣中震盪,兩人連眼睛對看都是能免則儘量避免。這種不自然的舉止,早已是一觸即發的前兆。
  “你坐一下,我去換件衣服。”他背對他走向寢室。
  “不用麻煩了,反正你穿得更少或沒穿,我也都看過,沒差吧。時間已晚,我不方便久留,你說有事想跟我談,那就快談吧。”
  “噢。”仁善遲疑地轉過身,無聲地吸口長氣,再慢慢吐出。“關於你到蕭家幫芙渠和阿陵說情的事……”
  “原來是這件事。你是想告訴我不必多事嗎?很抱歉,我以為會有幫助,以後我不會再做了。”
  “……”仁善張著嘴,神情由緊張到自抑,他一向溫和的表情略帶險峻地說:“不,我很感謝你,芙渠和阿陵也是。有了你的大力幫忙,她們有信心多了。相信總有一天可以和蕭伯父和解。”
  “是嗎?那就好。”穀洋由沙發上起身,朝向玄關走去。“我知道這些箱子該搬走的,可是目前我住的地方還沒有這么多空間。如果你很急的話,我會安排時間,將它們放到出租倉庫去。”
  仁善咬咬牙。“急是不急,可是一直放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你沒地方擺,可以擺到這棟大樓底下的倉庫。只要跟管理員說一聲,付點租金就好。”
  “是嗎?我知道了,我明天馬上處理。不好意思讓它們一直擱在這兒,很擋路吧?”
  “……不會!”仁善口氣很沖的回道。
  挑起眉,穀洋淡淡地說:“你氣什么?”
  “我沒有!”固執不承認。
  “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如果你留鬍子的話,現在鬍子已經氣得翹起來了。”穀洋故作不耐煩地一撥劉海,說:“我知道自己礙你的眼,所以想儘量簡短地把事情談完,快點離開。我不想再讓你難過,也不願再看你為我傷心,更不想多惹你討厭……嘖,你又害我講這么多,講到後來似乎又變成我孩子氣、耍脾氣了!”
  仁善詫異地瞪大眼睛。“我、我還以為--”
  “別講了,再講下去就很危險。”穀洋伸出一手制止。
  眉輕蹙,眼困惑,跟不上谷洋的思緒,讓他被牽著鼻子走。“你到底在說什么?”
  “在說這個呀!”
  仿佛經過精細計算的動作,穀洋一把攫住仁善的手,讓他隔著褲子碰觸自己熱燙的部位,並且在他耳邊說:“這樣你懂了吧?或許你說了分手,就以為我會死心斷念,但是很遺憾,我的大腦無法指揮我的下半身。進門後,我一直是這種狀態,原因你能懂吧?同樣身為男人的你。”
  就在仁善耳根處整片紅通通,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穀洋放開他,還施了點力道讓他後退兩步。
  “和我這種禽獸在一起,不是危險是什么?不過你不必勞師動眾地叫員警,我自己會走。”穀洋一笑,柔和了犀利的眼。“你自己要多保重,快進去把頭髮吹幹吧,當心感冒。拜……”
  高大背影越過玄關,隨著慢慢關闔起來的大門,逐漸被隔絕在自己的視線之外。仁善癡癡看著,腦中的思緒一片紊亂。
  太快了。
  慢著!還有……一定還有什么事是沒解決的!
  不行,你要讓他走!讓他離開,你不可以追過去,追過去就完了,張仁善!
  喀咚一聲重響,門完全關上的那,前一刻還天人交戰的腦子,驀地一片空白。仁善不知道是什么驅策自己追了出去,他連鞋子都沒穿,赤著腳、穿著浴袍就追了出去。
  到電梯前的樓層玄關處,映入眼簾的是剛好走進電梯裡的男人身影。
  “給我等一下!”
  仁善沖到電梯口,上氣不接下氣地在門闔起來前,用雙手扳開它。
  裡面的穀洋錯愕地看著他。
  “還有事嗎?阿仁?”壓住電梯的開門鍵,他問。
  一語不發的仁善,面無表情地進了電梯,站在他身邊。
  “噢,你也要下樓啊?呃,可是你要不要去換件--”穀洋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有一道陰影湊了過來。
  熱熱的呼吸掠過唇瓣,瞬間,掀起燎原野火。
(3)
他扣住他的頭,他環住他的頸。兩顆漆黑短髮的腦袋,各自大幅度的偏倚,宛如在施行口對口人工呼吸似的深吻著--就在電梯裡。
  突如其來的激情,閃電般劃破空氣,來襲。
  揪著筆挺的深藍色制服衣襟,找人打架般的挑釁態度,他率先攻擊男人的雙唇。可是男人亦非省油的燈,零點零壹秒的措手不及,零點零零壹秒的頓悟,與零點零零零壹秒的反擊隨即展開。
  旁人看了,若沒有注意到兩人密密膠合的唇,如同兩塊強力磁鐵般牢牢吸住彼此,恐怕會誤以為他們在電梯裡頭打架。激烈到幾近暴力似的肢體接觸,強健身軀硬對硬的碰撞,他們不像是在接吻,反倒像是扭打在一塊兒。
  誰也不讓誰占上風,誰也不許誰取得領先地位。
  他將他擠壓到電梯內的鏡面鋼板上,他則反過來將他往監視器的死角裡推。他們的手都離不開對方的身體;他們的雙唇……分分合合,又吸又咬;他們的舌頭在口腔裡摩擦出縷縷火花。
  不及吞咽的大量唾液,自舌葉淌下,男人迅速地汲飲,沿著顎線再次吻回他麻腫熱辣的唇。嚶嚀著,他含住男人的熱舌,銜到空氣裡,隔著似近非近的距離,一次又一次地舔舞著,尖起自己的舌,繞著男人吐出的舌信前端,畫著圈圈……
  就在男人意欲低下頭,唇手輪流,交迭寵愛那兩朵誠實無比的硬挺胸珠之際,他們倆誰也沒發現,電梯門正悄悄滑開──
  “厚!正∼∼夭壽喔,泥們兩個,尬壞細漢囝仔!”隔壁李媽媽一手牽著金孫,一邊罵道:“這款代志,肥泥們家裡契做!”
  “阿媽,他們在打架喔?”四歲小男孩,天真地指著電梯裡的人,問。
  李媽媽再一瞪,趕緊嗚起孫子的眼,對電梯裡的人說:“卡緊出來啦!家門在那邊,賣擱弄錯啦!”
  摸摸鼻子,被罵得無話可說的兩個大男人,一前一後地步出電梯。高大的男人畢恭畢敬地對中年婦人做出“請”的手勢,中等身高的男人則笑著摸摸小男孩的頭,輕輕地揮手掰掰。
  生氣的婦人拉扯著小孩子進電梯後,在門沒關之前,說:“偶素不知道演員有多辛苦啦!毋擱泥們愛宰影斬節!這樣真素很糟糕!宰某?”
  兩人默默點頭。守著電梯門闔上後,對看一眼,爆出忍無可忍的笑聲,接著一溜煙地沖回到家中,迅速關門。
  “演員?”笑得快岔氣的男人,指指門外,問。
  揩著眼角的淚,點頭解釋道:“上次被李媽媽撞見我們在外頭親吻,為了避免日後尷尬,所以我告訴她,我們是小臨時演員,接演了一出和同性戀有關的片子,所以在練習演技而已。”
  男人目瞪口呆。“她相信了?”
  “大概……”
  其實他也沒想到她是真的相信了,還放在心上。這個小小謊話是一時間沒細想,順口說出來的,事後他有些後悔自己誤導了李媽媽。講真的,就算是同性戀,又如何?法律沒規定同性戀不能買屋,或非得住在哪兒吧?
  笑聲再起。穀洋卻聳聳肩,咧嘴笑說:“演員就演員吧!下次她若問我為什么得穿制服的話,我會回答她,自己在拍機長的戲。”
  “不用麻煩了。”謊言總是得用更多謊言來彌補,不划算。
  “……喔,也是。我現在又不住在這兒。”一句話拉回現實。
  空氣尷尬地沈靜下來。
  突兀被中斷的激情消退,那股衝動已經過去,剩下的現實還是未變。他靜靜地看著穀洋,此刻美好的氣氛,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問題已經迎刃而解,然而它仍是懸而未決。
  要清算、結束他們的關係,抑或要閉起眼睛裝不知,再續前緣,端看他怎么抉擇。只要他說出“清算”的字眼,穀洋這次一定會……對他死心,不再回頭。
  穀洋此刻又在想著什么呢?仁善凝視著他,可以看到他們之間藕斷絲連的孽緣,全來自意志不堅的自己,兩人陷入暖昧不清的泥淖,再三掙扎只是越陷越深。做不到完全的原諒、信賴,又無法完全割捨……自己正在重蹈覆轍。
  斬斷吧!痛苦不必兩人一起嘗。
  下定決心地開口說:“剛剛沒有機會說,雖然你沒有私心地幫助宋陵她們,可是我畢竟是欠你一次。我答應過你,倘若你願意幫她們這個忙,我會給你……那個好處。”
  穀洋擰起兩道濃眉。“喂,你現在講的──”
  怕他不給自己機會說完,仁善急急往下說出更刺耳的話。“我想清算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果有欠你的,我一併還清。以免日後你有什么不滿,再找我算這筆帳的話,我就麻煩了。”
  震怒的雙瞳由上向下,高壓罩住了他。
  實在難以忍受這種窒息的氣氛,仁善索性轉身說:“如果你想討回這筆債,我會在臥室等你。若是你沒興趣要,願意就這樣一筆勾銷,我也謝謝你。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下一位適合你、能比我更包容你的情人。”
  “你……”暗啞的聲音追著他的背影說:“絕對是我天生的剋星,張仁善。”
  雙肩簌簌抖顫,仁善沒勇氣回頭去看他的表情,也無法繼續前進,只好選擇佇立在原地。
  “你就這么想要我死心?”
  喀、喀的腳步聲,停在他的正後方。
  “擺出急著清算的樣子,是你擔心給我留下個尾大不掉的藉口,我就會死纏爛打著,對你糾纏不休,對嗎?你想裝爛人、放醜話,但你若邊說聲音邊顫抖的話就破功了,你知道嗎?張仁善,我不懂你幹么要逼自己這么做?這是何苦?”
  穀洋伸出一手,扳正他的肩,強迫仁善與他面對面。“無論怎樣,你都想要我自你的生命中退場嗎?”
  必須若無其事、面無表情地看著穀洋,這對仁善來說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他是硬挖出被自己封存的記憶──那名女子怒駡、撒照片的時候,自己蹲在家門口傷心欲絕的模樣,那每個歷歷在目的場景。靠著這些,他才能面對穀洋,而不被他動人的話給說服。
  “把我趕走,你真的不會後悔?”
  別問這么難以回答的問題。連上帝都有過一、兩次後悔的事,他一介凡人算老幾,哪敢打包票說“永不後悔”?
  “要是我說……我愛你,仁善。分手之後,我對你的愛不減反增,我願意盡一切努力,只求一次機會,讓我再回你身邊。你也不願意重新考慮嗎?”
  一瞬間,仁善差點受到他眼中的真摯感動,傻傻點頭,抱著他說“願意”、“我願意”、“我千百個願意”!縱使是自己主動提分手的,可是他何嘗做得容易?七百多個日子的回憶、七百多個晨昏與共,彼此間的愛意不是像智齒般,說拔就能拔得掉、拋得開的!他愛他。現在愛、明天愛,後天可能還是愛著穀洋。
  愛情分為兩種,一種讓人滿懷希望,另一種讓人滿身是傷。仁善一度以為他們之間的愛屬於前者,因為他在穀洋身邊是那么的快樂。結果……它中途變質,在他胸口鑿了個穿透性的大洞,害他身受重傷,迄今還爬不起來。
  “那就親吻我吧,仁善。”穀洋嘎聲說:“我不要你像個娼妓般,為了一點小恩情就賤價賣身給我。我多想緊緊地擁抱你的身體,但我不要擁抱出賣自己的張仁善……給我一個吻吧,一個好象你還非常愛我的那種吻,然後我們便一筆勾銷。”
  穀洋在他面前閉上了雙眼,等待著。
  這不是好象。仁善做了個深呼吸,微微顫抖的雙手攀上他的肩膀。這是真真實實、由他心中氾濫出來的愛,凝結而成的“最後一吻”。
  以自己的雙唇輕刷過他的。
  如羽毛般輕柔,似雪花般純淨,猶如初次接吻般小心翼翼的吻。
  仁善吻過後,原本要抽離的雙唇,突然再度被拉回。谷洋不由分說、強勢地佔領了他雙唇的自由,仿佛要將滿腔熱情於一次全部灌注給他,吻得絕望、吻得瘋狂。受到蹂躪的唇發疼,可是胸口更痛。
  熱熱的液 體滲出了眼眶。
  攀著男人肩膀的雙手,無法招架地揪住他。摟在腰間的另一雙手,不住地收縮,力道之強,足以揉斷他的腰。
  還以為穀洋想吻他吻到自已死在他的懷裡,但終究這一吻還是結束了。腰間的束縛驟然消失,熾熱的唇離開了,穀洋慢慢地放開仁善。
  “或許現在的我,對你而言還不夠好,我讓你大失所望,導致你要與我分手。可是我不會死心的,仁善。等將來的某一天,可能我們在某處二度邂逅,你會再次地愛上我。一個更加成熟、懂得你要什么,比現在的我更適合你的新‘穀洋’。”穀洋停下來,搖了搖頭。“不,是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你的心早就被我偷走了,你是逃不開我的。”自信地微笑著。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是否真有那樣一天會來臨,是否他們之間的緣分還未盡,仁善交給命運去裁決。
  “唉,我在裝什么酷啊!”
  返家後,懊惱地躺在床上,穀洋雙掌遮住臉,連連咒駡著自己。
  就差那么一點好運氣,指掌間的機會就流逝了。
  事情到這種地步,似乎已成定局。本以為自己還有一搏的機會,但短短十來天就要仁善改變想法,仁善也不是那么軟弱的傢伙。該說,他有軟弱的一面,容易心軟、容易退讓的一面,可是在他真正下定決心後,他就硬得像塊食古不化的千年頑石,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回踢到鐵板,讓仁善識破自己的企圖,他的計畫也需做大幅變更了。要是當時電梯沒有人闖進來,說不定他已經獲得第三次的機會。但怨天尤人有啥用?老天爺不順他的意,偏要阻斷他的路,穀洋只好另想他途。
  路不轉人轉,就算希望渺茫,但他還沒有放棄的打算。也許明天、後天、大後天,他就能想出扭轉乾坤的妙計,重返仁善的身旁了。
  三天后的夜晚。
  剛自機場回到住處的穀洋,有了意外的一對訪客。
  “你人還真難找,我們到處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現在的住所。都怪芙渠,沒留下你的地址,我們才得這么大費周章。”宋陵坐在五坪大的客廳裡,轉頭四望。“這兒還真是什么都沒有耶!一看就知道你把這裡當旅館住,一點家的味道都沒有。”
  沒有仁善,住哪兒都不會是個“家”。穀洋不想多花時間購置傢俱、電器來佈置這兒,讓它住起來更有家的感覺。
  一旦我窩下來了,不就等於已經接受我們分手的事實,真的放棄仁善了嗎?
  自欺欺人也好,穀洋不願跨出這一步。
  “這兒在興建之初,本來就是商務旅館,可是營運績效不佳,公司的政策部門決定與其放著讓它養蚊子,不如改成出租給員工的宿舍。”走到小冰箱前,穀洋開門檢視裡面的飲料。“你們想喝什么?汽水、果汁還是啤酒?”
  “你不必忙了,我們是來找你出去吃飯的。你說是吧,芙渠?”宋陵紮著俏麗的馬尾,繁星閃爍的眼瞳一點兒都不掩藏對身旁女子的愛意。
  “是啊!穀洋,你願意賞光嗎?”眼睛也同樣離不開宋陵的,芙渠滿臉濃情蜜意,甜甜一笑。
  無須多餘言語的眼波交流,令人看了都不禁要臉紅。谷洋挑高一眉,說:“克制一下,兩位。你們不用特地跑來一個剛被甩沒多久的羅漢腳面前,親親熱熱地炫耀給我看吧?”
  芙渠立刻害羞地扯離視線,移開緊貼宋陵而坐的身子。“對、對不起。”
  “呵,你真笨,芙渠。這人的虎須都被拔掉了,你還怕他做什么?要是他敢對我們怎樣,我們大可以‘挾仁善’以令‘穀洋’,他不收斂都不行。”宋陵握住芙渠的小手,朝穀洋吐吐舌道:“請你有點風度,眼紅人家幸福,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還說請我吃飯,難不成今天是要吃壽司醋飯?”扯扯唇道。
  宋陵哈哈大笑。“別這樣,和我打好交道,對你不會有什么損失的。如果你需要仁善的情報,找我是最快的嘍!”
  穀洋悻悻然地說:“所以今天是你請客,我買單?”
  “別鬧了啦,阿陵。”聽到這句話,芙渠趕緊跳出來說:“不、不、不,當然是我們請客、我們買單!你不要誤會,以為阿陵是來跟你鬧的,本來我們也想邀仁善過來,但是碰了根軟釘子……你不會灰心吧,穀洋?我和阿陵都能從低潮中走出來了,相信你們也一定可以的。雖然外遇是真的很不好啦……”
  自嘲一笑。“怎么每個人都認定我一定幹了壞事?”
  “咦?不是這樣嗎?”芙渠與宋陵互換詫異的一眼。
  “假使這不是真的,你幹么不跟仁善好好澄清呢?仁善是個講道理的人,你有明明白白地解釋,他不會不聽你說的。”宋陵怪道。
  對兩個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說什么都是白搭。穀洋索性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詳細說給她們聽。聽完之後,她們露出七分相信、三分懷疑的表情。男人在“這檔事”上頭,向來是吃虧的,在懷疑是女人誣賴他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存有“不對的一定是男方”這種定見。
  “除了那名女子拿出的照片外,還有沒有別的人證,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有的話,我早已經求他出面了。”穀洋大手一揮,歎了口氣。“不要講這件事了,我就當自己被狗咬,只求能早點忘記,早點與仁善破鏡重圓,早點重新開始。反正仁善說他在乎的不是此事的真假,而是我一徑隱瞞他的行為,使我在他面前的信用破產。”
  宋陵同情地說:“這點你就吃虧多了。想想也沒辦法,仁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好不容易才擺脫掉飛島的那筆爛帳,表面上是痊癒了,可是我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種感覺吧?連我這在旁邊觀看的人,都很不忍心他受到的精神折磨,很想拿把刀,幫他去宰了那個傢伙。”
  一頓,宋陵搖著頭說:“他本來已經對愛情不抱任何信心,可是你的出現,卻動搖了他的心意……最後你們打得火熱、陷入熱戀,他心中不知道經過多少掙扎,才敢再次相信你,與你同居。”
  剩下的,穀洋不必她說也知道。“而該死的我,這回就是做了這樣愚蠢的事,沒想過仁善的感受,還自大地以為隱瞞是為了他好。那女人誣陷我的手段卑劣粗糙,我還在納悶仁善怎會看不出來?想必在他能理智判斷前,他的恐懼早已淩駕一切事實了。”
  “沒錯,正是如此。”宋陵攤開雙手。“阿仁說的是實話,他怕被蒙在鼓裡,怕聽到一次次的謊話。過去他每相信一次,就是一次遭受背叛的打擊。在你,或許是出了‘一次’小錯;在仁善,卻變成是‘又來了’的背叛。”
  可惡!穀洋無法不生悶氣。
  對過去笨得可以的自己、對早已成為往事回憶,卻仍陰魂不散的飛島、也對這不講道理的老天爺!不是說“報應不爽”嗎?既然這樣,他穀洋做錯的,為何會報復到仁善頭上?仁善做錯了什么?他不過是待在自己身邊而已!
  X的,你不會直接拿雷劈我啊!你是罹患了近視眼不成!
  穀洋霍地起身將自己關進浴室裡,在浴室裡頭槌、踢、踹著牆壁,和隱形的老天爺幹架!也順便好好地教訓了過去的自己一番。
  隔了五分鐘後,宋陵敲敲門。“行了,穀洋,小心傷到你自己,快住手吧!”
  “……”
  宋陵和芙渠擔心地對看一眼,小聲地商量著該找員警幫忙,還是叫仁善過來。就在她們決定再努力一次,勸勸穀洋之際,浴室的門啪地開啟。
  眼神發直,一副“誰擋住我,我就活活輾過去”的氣勢,穀洋低咆道:“我要去找他!我跟他下跪、賠不是,告訴他,他和我分手是對的,我這顆笨豬頭被甩得毫無怨言!”
  “芙渠你快去門邊擋著!”
  宋陵自己則拉住這廂的“穀洋火車頭”,急急說道:“你去也沒用啦,阿仁不在家。他陪一位外國朋友到處去觀光了,你去也是撲空。再說,你怎么還學不會?不是你想做就做,而是要想一下會不會給對方造成困擾吧!”
  暴走狀態的男人,因為這句話而靜下來。穀洋苦笑著道:“仁善也常這么說。”
  “對啦,我跟他借用的。”宋陵使勁一拍他的肩膀。“喂,我看阿仁跟你分手的另一個原因,是不是他不想再做你的‘老媽’了?剛剛我差點以為自己幾時生了個身高一米九的死小鬼頭呢!知道自己血氣方剛,也學著控制、控制,好嗎?阿仁或許不好意思跟你直說,但……男人,學著長大點吧!!”
  她吼得震天價響,屋頂都差點被掀開來了。
  穀洋撇撇唇。“我努力。”
  “很好。”雙手插腰,宋陵拉開一道燦爛笑容說:“這才像話!走吧,我們吃飯去。順便也可集眾人之智,看有無可幫你挽回仁善一顆心的機會。”
  這倒是穀洋求之不得的。上回被仁善捷足先登,斷了後路,他至今仍無計可施。換成別人的腦袋替他想一想,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新的一線生機。
  三人簡單商討過後,決定到附近一間穀洋推薦的客家小館用餐。谷洋充當兩位美女的護花使者,三人離開他的住處,走出公司宿舍的大門……
  “穀洋!你、你太過分了!”
  暗巷中沖出來的女子,指著宋陵與蕭芙渠說:“一個也就算了,還一次兩個!你究竟要玩弄人到什么地步啊?你們是不是都被這個男人騙了啊?他是個惡劣的男人,你們最好不要靠近他,快點走吧!”
  蹙起眉,穀洋挺身站出。“王小姐,你真的鬧太久了。每天都這樣做,你不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嗎?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適可而止。”
  宋陵“噢!”了一聲,問穀洋道:“她就是那個拍你裸照的女同事?怎么,她還在纏著你啊?”
  谷洋不想和一個女人計較,以為不要理會她的瘋狂行為,時間久了,她自己會感到無趣而停止。事實上也真的沉寂了好幾天,沒想到她竟會再度出現,而且永遠說著同樣的臺詞。
  “你一天不對我負起責任,不向我下跪道歉,我一天也不會停的!你這種惡人需要好好地教訓,我是在教你做人處事的道理,你該感激我才是!”王姓女子深信不疑地說:“我這可是為你好才說的!”
  穀洋轉開頭,無奈地對宋陵她們說:“我們從另一邊走好了。”
  “嗯。”現在宋陵完全相信谷洋的清白了。這女人不正常,怎么會以為用“我是為你好”作擋箭牌,便能隨心所欲地介入他人的生活,還強迫人家非聽不可?
  “你別想走!今天不說完,我不會讓你走的!谷洋──”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背後尖聲喊著。
  “我們走快點吧!”芙渠有些害怕地徵詢其它兩人的意見。
  正當他們想小跑步橫過路口的行人穿越道時,穀洋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給撞了一下,後背發出一陣劇痛。他緩緩地曲膝趴下,熱熱的體液自身上滴到了地面。
  “啊啊……”
  芙渠的尖叫、宋陵的呼喚,聽來都好遙遠。
  ……拜託,別叫了,我的耳朵好痛,都耳鳴了。
  穀洋努力地回頭,想看清自己的背上,那痛得令他兩眼模糊的“東西”是什么?可是他先看到的卻是站在後方不遠處,臉上掛著高興笑容的王芷芬。她不知說了什么,然後掉頭跑走了。
  難道是她……下垂的視線總算捕捉到一柄沒入自己背部的小刀。
  這,實在太扯了。
  穀洋苦笑著,意識逐漸遠揚。千金難買早知道,不然那天喝醉,他搭計程車回家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陪伴著公爵(就是杜克勤)在名揚海外的故宮參觀明代青瓷藝品區時,沒來由的,仁善的呼吸突然緊窒,透不過氣來的急促心悸與暈眩,讓他出手捉住離自己最近、也能夠攀到的“固體”──杜克勤的手臂。
  “怎么了?仁。”
  搖搖頭,他想振作起來,膝蓋卻一下子軟掉。
  “仁!”
  “來,這是你的運動飲料。”體貼地先為他打開瓶口,杜克勤遞給坐在休息區的仁善說:“多喝一點,補充點水分。”
  “不好意思。”帶點虛弱的聲音,仁善滿面尷尬地說:“還讓您幫我買,我這個招待實在太失職了。”
  “就是啊!你剛剛把我嚇了一跳呢,忽然就蹲下去。沒想到你們土生土長的臺灣人還會在臺灣中暑啊?連我這個外地來的,都沒有被太陽打倒了,你這樣有失臺灣人的面子喔!”
  “請見諒,這幾天晚上沒睡好。”精神狀況不好,自然影響了身體。仁善很少中暑,這次倒是受到教訓了。
  杜克勤揶揄地笑說:“喔,和你那位熱戀的情人晚上加班嗎?”
  “……”垂下眸子,仁善不想將私人問題扯出來。
  杜克勤見他神情不對勁,亦不追問,改道:“博物館也參觀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安排哪裡要帶我觀光?”
  這個話題,仁善就很樂意回答了。“我們先用餐,下午開車邊逛北海岸的風光,要到宜蘭去。那兒和臺北有著完全不同的景致,非常迷人,還有個傳統藝術中心,可以看到早期臺灣閩南建築文化的風貌。”
  “聽起來很不錯。那么我們出發吧!”
  “今天晚上可能要在宜蘭的民宿住一晚,您需要帶點輕便的行李。”仁善提醒他說:“是否要先繞回您下榻的旅館呢?”
  “就這么做吧!”
  兩人正準備要出發時,一陣手機鈴聲樂音滴滴答答地唱起,仁善掏出褲袋裡的手機。“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NO!”杜克勤搖搖頭。“今天不工作,你答應要陪我觀光的,休假就是休假,不可以讓這種東西操縱你的生活。這個,我要沒收!”
  “可是……”手機被拿走前,仁善看見那組號碼應該是阿陵打來的。“或許是朋友找我。”
  “我在臺灣只有一周,你的朋友還有很多時間與你在一起。總之,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等我們回臺北再說。”這時候就端出集團執行長的架子,杜克勤關掉手機的電源,交回給仁善,還要求他保證不打開它。
  無可奈何地笑笑。仁善在仰慕已久的時尚天才面前,也不好態度強硬,只得主隨客便地由他去了。
  “不行耶,手機被關掉了。”宋陵看著斷訊的電話,蹙起居說:“阿仁到底在做什么?一會兒是電話打不通,等到好不容易通了,卻又斷線。他不知道手機是拿來講的,不是拿來裝好看的嗎?”
  在某醫院的急診室內,宋陵與飽受驚嚇的芙渠站在角落,看著被推到小診療間內進行緊急急救手術的谷洋,於生死關頭徘徊的樣子。
  “萬一,穀洋有個三長兩短……”芙渠憂心仲仲地望著宋陵。
  宋陵“呸、呸”地說:“不要亂說,不會有事的。不過是一把小刀插入後背幾公分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傷口,他會平安度過的。”
  芙渠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杞人憂天了。那么健康的穀洋,不會因為一點小傷就倒下的。”
  她們誰也沒想到,那女子竟會真的攻擊穀洋。
  縱使她言論聽來偏激,態度看來瘋狂,可是“動手殺人”這種事,在向來過著平靜生活的普通人看來,似乎僅在電視新聞裡出現,不可能實際發生在生活周遭。
  現在她們知道了,這種想法沒有根據。未曾發生過,不是永遠不會發生。
  但願這不會變成終生的遺憾,如果穀洋有個萬一,而她們偏偏無法聯絡上仁善,他們兩人連最後一面都沒得見的狀況下,從此分離兩界的話……不、不會的!
  “嗶!”
  尖銳的機器聲音自小診療室內傳出。
  “傷者沒有心跳了!”
  “CPR、電擊,準備!”
  芙渠臉色蒼白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宋陵,再也忍不住淚水與不安,將臉靠在她懷中,嚶嚶啜泣。
(4)
充分飽覽北海岸遼闊壯觀的浪濤麗景,仁善駕車載著杜克勤進入蘭陽平原,沿途綠油油的稻田與各有特色的平房建築景觀,迎接來自各地的旅客。他們邊閒談著目前歐洲各個品牌的走向、討論喜歡哪位元設計師的當季作品、哪些新進設計師有成為未來名師的潛力,話題多半繞在兩人從事的行業。
  “糟糕,明明是來度假的,講著講著卻又講回本行了。”杜克勤先發現這點,掩額歎息道:“我不准你想工作上的事,結果卻是自己犯規,真丟臉。”
  “有什么關係?我還覺得自己賺到了,能聽到您剛剛一番精闢的見解。別人說不定得花大把鈔票,特地請您過去演講,才有辦法從您口中聽到這么多情報。我現在一毛錢都不必花,還能在最近的位子聽呢。”仁善和煦笑說。
  “你喜歡聽這種情報,那想聽多少有多少。別的能力我誇不了口,但記憶力還小有自信。”杜克勤一眨眼。
  “這才是謙虛的話。我有位朋友是您的仰慕者,她聽到我要陪您出來遊玩,還頻頻地提醒我,要跟您討個簽名。言歸正傳,她對您的設計才華推崇備至,形容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您怎么可以說自己‘別的能力’不能誇口呢?”賓士在道路上的白色豐田,開進一條綠意盎然的道路。
  杜克勤笑笑。“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簽名是沒問題,不過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只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而已。設計方面,我現在忙得無暇兼顧,已經很少做了。樣樣事必躬親的話,我這個CEO(行政總裁)肯定會短命。”
  “謝謝您,阿陵一定會很高興的。”仁善跟在幾輛大遊覽巴士的後面,駛進一座寬敞的停車場。“我們到了,這裡就是國藝中心。”
  紅色磚瓦牆砌出的建築與道路,處處洋溢著新穎古風的特色。仁善替杜克勤和自己拿了導覽答錄機,他們跟著聲音導遊,在古典與現代間暢遊著。非假日的午後,廣場戲臺子上只有搭好的戲棚,不見演員,是小小的遺憾。可是除去這個之外,杜克勤對現場表演製作的龍鬚糖、捏面人都不斷地發出讚歎,還買了好多雙木屐,準備回去送給一些高階主管。
  他們逛得累了,便坐在夕陽斜照的露天咖啡座,喝著星巴克義式濃縮咖啡。
  這時,就在他們面前,一名小女孩格格笑地從斜坡道上沖了下來,仁善才想著“危險”,就看她腳下一個踉蹭,整個人往前撲去。仁善剛起身,杜克勤已經先他一個箭步接住小女孩。受到驚嚇,小女孩“嗚哇”地放聲哭了起來。
  “好、好,聽話。媽媽在哪兒呢?我們去找媽媽好不好?”
  仁善默默看著年薪不知幾億美金的“維多葛雅”執行長,親切地哄著臉上哭得髒兮兮、吵鬧不休的小孩子。
  他很感動,一個人擁有了權勢與地位後,仍不忘記一顆柔軟、關懷他人的心,這絕對是不容易的。有些名人在鏡頭前會作戲,可是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什么樣的人,都能保持同樣的態度……真的很不容易。
  仁善希望自己在杜克勤這年紀時,縱使不可能達到他的成就,起碼也要像他一樣,永遠真摯地待人。
  小女孩的母親終於現身,接過了杜克勤抱著的女兒,連聲謝都沒有地,轉身就走。杜克勤搖頭笑笑,返回仁善身邊,並說:“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有個BABY,我好想要養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孩,我會摘下全世界的星星妝點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孩子。”
  仁善不解地問:“不能有BABY?”
  點點頭。“幾年前我結過一次婚,就為了想要個BABY。但很遺憾,後來發現我的精子有問題,無法讓前妻懷我的孩子。當然,也因為這個理由,我們就吹了。”
  “真是令人遺憾……很抱歉,讓你講到這件傷心事。”
  “傷心?噢,不會不會,我和前妻並無什么紛爭,我們很和平地收場。她有贍養金,我有自由。這很公平。”
  仁善不由得笑了。很洋人的看法,該說現實還是踏實呢?這種不留戀過去、不回首往事,結束就結束了的作風,不知道自己能學得了嗎?
  “我餓了,仁。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嗎?”
  看看手錶上的時間,仁善說:“我已經通知民宿的老闆,請他幫我們準備一些有宜蘭地方特色的餐點,現在我們就過去吧!”
  “你真細心,仁。”
  遠眺冬山河美景的民宿,是一幢九層樓高的房子,這兒以餐點與景觀為兩大賣點,所以老闆刻意將頂樓裝潢成玻璃屋,使房客們能在滿天星斗的浪漫環境中放鬆心情,享用美食。
  端起桌上的高腳玻璃杯,杜克勤說:“謝謝你,仁,我很久沒有這么愉快了。不僅是你精心策劃的行程,還有你親切的作陪。交到你這個朋友,我真的很高興。這杯敬你,辛苦了。”
  “請您千萬別這么說,我一直覺得認識您是天大的幸運,況且您在忙碌的行程中抽出這么長的時間,想在臺灣好好遊玩,我當然得盡一切努力讓您喜歡上這兒。祝您能在假期裡留下美好回憶。”
  輕輕互碰的玻璃杯發出悅耳的叮噹聲,收回酒杯,仁善輕啜一口後,杜克勤開口說:“有件事我得向你說抱歉,仁。”
  疑惑地抬起頭。
  杜克勤歉意地笑道:“我原本預計停留一周的,不過現在又得被迫縮短了。日本那邊希望我能提早個兩日,處理代理商與直營店的糾紛。我本來將這件事交給特助去辦,但情況超乎預期的棘手,我還是得親自過去一趟。”
  雖然遺憾,但畢竟身為知名品牌的執行長,他必須隨時應付突發的狀況,即使是在悠哉度假當中,該處理的還是得處理。
  “那么您不就只剩兩天……”
  “我後天早上的飛機往東京。”
  仁善微笑地舉起酒杯。“那今天是幫您洗塵兼送行嘍!歡迎您來臺灣,也希望您旅途一切都好。”
  可是杜克勤沒有接他幽默的話尾,反倒嚴肅地說:“在這之前……上回你在米蘭的表現,我特別注意過,後來我也請了在臺灣公司的員工,幫我搜集了你的作品。加上今天我的觀察……仁,你有沒有興趣到米蘭來發展?”
  笑容消失在訝然後,仁善先放下杯子,以免他吃驚地摔破它。“我?米蘭?”
  “你的才能不止於經營一間小小的個人工作室。我聽說你以前曾管理過臺北最大型的造型沙龍,可見你對管理也不陌生吧?”
  杜克勤在餐桌上拱起手,招牌的親和力笑容,轉為具有領導者氣質的冷靜微笑。“實不相瞞,目前‘維多葛雅’的造型沙龍負責人……也是該店鋪的首席設計師,和我的理念不合。我正積極物色能接班的人選,我認為那個人選非你莫屬。”
  這天外飛來的邀約,是許多人求都求不到的良機吧!但仁善一向謹慎的個性,教他得退一步想想。
  最後在考慮幾分鐘後,仁善苦笑道:“我在‘飛島S’時期是曾經做到幹部階級沒錯,但不曾接管過它。您的消息可能有誤。還有……您要從外面提拔一位首席設計到店裡,最好還是起用當地有既定知名度的設計師較妥。像我這樣來自國外,在當地沒有什么實績的人,恐怕不但無法幫您解困,還會牽連您,使您的店鋪陷入更大的危機。謝謝您的抬愛,我感到榮幸的同時,也得說自己無法勝任。”
  杜克勤似乎早想到他會這么說。
  “不必急著回復我。這兒有一張到米蘭的機票,期限是半年內有效。這張十萬美金的支票則是隨時可以兌現的,如果你有意思到米蘭,總需要安排當地住宿什么的,請支用這筆錢。最後……我沒說是請你過去坐享其成的,仁,你會很辛苦、非常辛苦。不是要你馬上就坐上首席的位子,現在你是以‘研習’的身分進駐店裡,我要你慢慢地建立人脈、實績,而且是一年內要達成。到時如果失敗了,你沒法子達到我的要求,你可以回臺灣再繼續做個人造型,也可以留在米蘭的店裡繼續‘研習’,但我將不會再給你優遇。”
  閃爍著精明、幹練的睿瞳,是雙生意人的眼。
  “好了,其它等你對這職位有興趣,我們還可在電話中慢慢聊。現在,重要的事說完,肚子也餓扁了,我們快開動吧!”
  這簡直是……要他到米蘭去幫他鬥爭?革命?總之內情絕不單純。仁善歎氣地看著手中的機票與支票,若是給個“雜支”就給了三百多萬台幣,那他打算給他多少薪水啊?
  不、不行!管他多少薪水,這種事他哪做得來呢?
  期限一年。到米蘭研習?不僅可以在歐洲時尚圈習得新技術,還能暫時遠離臺灣……說不定這正是他所需要的空間,去換換心情、換換氣氛。
  要不,靠我自己一人,我能忘掉穀洋,堅持不與穀洋再見面嗎?
  仁善腦海中浮現自己與穀洋在電梯中的火熱畫面,雙頰倏地酡紅,趕緊喝酒掩飾。
  “小心,別跌倒了。”
  回到民宿房間的路上,兩個大男人走得顛顛倒倒、歪歪斜斜,好象隨時會撞到牆壁似的,引起擦身而過的人側目。杜克勤一手繞到仁善的胳肢窩下,一手扣住仁善的手臂,攙著仁善走回房去。他不知仁善為何會拚命地灌酒,結果不勝酒力醉倒了。
  “你的房間到了。仁善,你的鑰匙……算了,我自己拿。”杜克勤摸索著仁善的褲袋。
  “你在幹么?”上一秒還醉得走不穩,這時仁善卻握住他的手,醉醺醺的眼睛盯著他說:“我不是說我們分手了,你還碰我做什么,穀洋!”
  “……“我不是穀洋,仁。”
  “你滾、我叫你滾!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你為什么要瞞我呢?我恨你,記得我說過我不怪你嗎?那是騙你的!你這個笨蛋,我恨死你了!”咚咚咚地,仁善的拳頭紛紛落在“穀洋”身上。
  杜克勤見狀,看看左右,這樣不妙,會吵到鄰居的。於是他扣住仁善的雙腕,為了制止他的歇斯底里,緊緊環抱住他說:“好,你恨,你恨死我了。安靜下來,我們要進房子裡……唔?”
  軟綿綿的舌頭堵住了杜克勤的嘴。
  他一張口想告訴仁善他弄錯對象,結果舌頭竟溜進他的口中,挑動他的舌。杜克勤發誓他絕無占他便宜的意思,然而……一個吻而已,也沒啥關係吧?於是他被動地接受著仁善散發酒香的醇吻。
  以為吻完了,他就會乖乖聽話。不料他竟開始用鼻頭頂著他的下顎,逗弄著說:“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恨你,穀洋,我愛你。”
  好吧,仁善百分之百是喝醉了。杜克勤認命地扮演起他口中的“穀洋”,道:“我很高興聽你這么說,可是我們是不是該進房間裡去呢?仁。”
  “進房間?”他朦矓的眼散發絢麗幻彩。
  “對,先進房間,有什么事等進去後再說。”哄著賴在身上、像無尾熊的他,杜克勤說:“所以把鑰匙交給我,我好打開門。”
  臉龐亮起,他笑了。
  平常給人和煦如風、如朝陽的笑靨,竟能因為微笑的角度與雙眼色澤深淺的變化,而產生劇烈的改變──性感而神秘的微笑,為張仁善秀氣耐看的長相增添迷人的魅力。
  “我自己可以開。”這么說著,他也真的不假杜克勤之手,在試了好幾次之後,終於成功地把鑰匙插進洞裡,喀地打開那扇門。
  率先閃進門內的仁善,長手一伸,拉杜克勤進入門內,關上。
  隔天早上。
  並肩躺在床上的兩人,仰望著天花板,對話著。
  “我……昨天晚上對您做了什么嗎?”
  “嗯。你做了。”
  “……我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這該死的酒癖……造成您這么大的困擾,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您應該把我丟在路邊,別管我的。”
  “仁,先告訴我,你是同性戀嗎?”
  “……是……您的機票和支票隨時都可以拿回去,我可以理解。”
  “那我的直覺就沒錯了。和你第一次見面握手時,就隱約有那種同類的感覺了。哎,你不需想太多,這和機票、支票都沒關係。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分得很清楚。”
  “同類?杜先生,您也是……?”
  “在這圈子裡,並不稀奇吧。順道一提,集團裡知道的人很多,因為我前妻把一切都抖出來了。你可以不用擔心‘國王的驢耳朵’的劇情會在你身上上演──假使你為我工作的話。”
  “……”
  “我們起來更衣吧。”坐起。
  “說得也是。”仁善迅速跟著下床。
  “……好痛,我的腰!”咚,又跌回床鋪。
  “杜先生!”
  退房離開民宿前,杜克勤望著旅館大門,對仁善說:“這兒想必會成為我永生難忘的‘貴寶地’了。”
  “對不起。”紅著耳根,低下頭,仁善不能記得全部,但是靠殘存的片段拼湊,也覺得不妙。說了多少次要戒酒、戒酒,都是嘴巴上嚷嚷的,但他這回真的不敢再敷衍了事了,往後他絕對滴酒不沾。
  “好了,別猛道歉。雖然不免腰酸,背有點疼……你很行,真的很行,仁。”
  杜克勤這么說,只讓仁善更糗。
  “請您上車吧。”雙頰熱燙的,仁善呐呐地說。
  沿著返家的路出發,仁善握著方向盤,腦子裡還在懊惱自己的酒後亂性時,身旁的男子卻一派閒適地開口說:“既然回去的路很長,你不妨告訴我,昨晚我當了一夜替身的傢伙,是怎么惹得你凶性大發的?”
  “哈啊?!”方向盤大幅度一轉,輪胎整個打歪,斜闖進對向車道。
  幸好杜克勤及時幫他穩住方向盤,在與對向來車對撞前,已經回到原本的道路上。“開車要專心,年輕人。”
  “是,對不起。”
  然後隔了一陣子,杜克勤又說:“你是怎么認識穀洋的?”
  嗄?!煞車聲刺耳地響起。這次仁善自己重新打好排檔,慢慢地開上路。“請您放過我吧,杜先生。”
  “難道他不叫這名字?但你昨晚可是叫了許多次這個名字呢。”完全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會說的。”反正不說,不知道這條回家的路上會發生多少千鈞一髮的危險鏡頭。
  “要從頭開始說喔!”端正的臉龐映著燦笑,他似乎玩仁善玩上癮了。
  認命地從頭開始講述。一說出口,仁善也很驚異地發覺,他與穀洋間竟然經歷過這么多風波。他一直以為他們之中,穀洋才是“專惹麻煩”的那一個,但其實不然,仁善也給他製造不少問題過。在那些過程當中,有辛酸、有淚水,可是有更多的親密時間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於是我和他就正式分手。”喘口氣,不知不覺,他們回到了北部海濱。
  這中間,杜克勤並未打斷過他,直到全部聽完後,他豐唇漾笑地說:“好個精彩的故事,聽得我很想見見穀洋。你們後來沒再聯絡了嗎?這是多久前發生的事?”
  “沒有。最近。”已經說得有氣無力了。
  頷首,搖頭。杜克勤笑笑地說:“信賴呀……不是零與壹百的關係,仁。”
  仁善瞥視他一眼,視線又調回到道路上。“您是說我錯了?”
  “不,也不是對或錯。只是在這世上比你多看一些人、多體會一些人生的前輩,要告訴你,像你這樣要就全信,不信就全盤推翻的想法,是很危險的。其實,極端本身就是一種危險訊號了。你兩次戀愛都跌得七葷八素,還沒學到這點嗎?”
  “……”
  “對一個人的信賴是有程度的。這要來自於你日積月累的觀察,每天每天的相處當中,你所看到的對方是誠實的,或是擅說小謊話的,或是視情況而定。失敗一次,扣一些,成功一次,加一些。在加加減減之間,你自己決定要容忍到哪個程度。如果這是個不及格的情人,那就直接判他出局吧。但,穀洋在你心中是不及格的嗎?”
  “……”
  杜克勤合上眼睛。“我想小睡一下,到了再叫我。”
  車內播放著輕柔的音樂,仁善看著不斷向前延伸的道路,景物向後飛逝。在前進(未來)與後退(過去)之間,握著方向盤的自己,被獨自留在“現在”裡沉思。
  平安到達臺北,仁善將車子開到杜克勤所下榻的五星級飯店旁。
  “長途開車,辛苦你了。”開玩笑地,還在車內的杜克勤說:“對了,你的手機可以開了,幫我跟你朋友說抱歉,我暫時獨佔了你。”
  對喔,他不提,自己全忘光了。不知道阿陵找他有什么事?仁善趕忙打開手機電源。結果一開機,不看還好,一看他立即詫異地張大眼。
  “未接來電三十通?!”不就全滿了嗎?是誰拚命打電話給他?
  聽到他這句話,已經打開車門的杜克勤,回頭,關心地皺起眉。“快回電,看看是什么事。”
  仁善一接通阿陵的電話,便聽到阿陵劈頭罵道:‘臭仁善!你躲到哪裡去了?我一整夜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啊!’
  “阿陵,究竟是什么事?”
  ‘谷洋被一個瘋子捅了一刀,大量失血,傷及肝臟。一度我們以為他心跳停……’
  手機從手中掉落,仁善光是聽了前半段,腦子已呈現一片空白。他腦中不斷回蕩著“刀”、“血”這些字眼。這是某人在開他的玩笑?抑或他睜著眼在作惡夢?
  杜克勤看到徹底凍住的仁善,出於一股責任感,撿起電話。當他聽見是“穀洋”受傷,便明白了仁善此刻何以做此反應。他當機立斷地帶著仁善下車,自飯店門口攔了輛計程車。
  “抱歉,請趕往‘XX醫院’。地址你知道吧?”
  擔憂地看看一臉死白的仁善,杜克勤後悔要他關上手機。有些電話你沒接到,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么抵達的,可是一看到醫院大門,仁善便醒了過來,他跳下車沖往櫃檯,問出穀洋還在急診室內,立即跌跌撞撞地拔腿狂奔,然後在每張病床間來回地尋覓著……
  “阿仁,這邊!你好快啊!”宋陵笑著揮揮手。
  仁善沖過去,捉住她的肩膀搖晃。“他人呢?他沒事吧?他的傷……”
  “啊啊,沒事、沒事!失血過多,肝臟被戳了個小孔,可是不幸中的大幸,醫生說傷口很小,不會損及以後的器官功能,日後能順利復原。”神態輕鬆地,宋陵笑嘻嘻地說。
  什么啊?!雙腿登時軟下,仁善差點跪在醫院的急診室裡。“你、你說心跳……”
  “對啊,心跳停止。比他早一點被推進來的病患,在急救過程中不幸走了。因為都在同一間診療室內,拉門關著,我們只聽得到聲音,還以為是穀洋的心跳停了呢!芙渠更是哭得幾乎崩潰,後來才發現哭錯人了。”
  “你……知不知道你才快把我的心臟給搞停了!電話裡要講清楚嘛!”
  “我有講啊!是你自己沒聽完的。”
  算了,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仁善指指垂簾遮起來的空間,問:“他在裡面?”
  “嗯,剛打完點滴,睡著了。”
  仁善做了個深呼吸後,輕掀開白色垂簾。一看穀洋略微蒼白、憔悴的睡臉,他不禁在心裡感謝上蒼,幸好他沒事!
  安下心,他放下簾子,轉頭問宋陵事情發生的詳細經過。宋陵不但說了經過,連後續也一併告訴了他。刺了穀洋一刀的王姓女子,被員警帶回去做筆錄,她不斷辯稱是手上拿著刀子,跌倒時不慎插到穀洋的背。雖然說詞荒唐,但現在警方已先拘留她,等待穀洋這邊的說法,再看是否請檢方提出公訴。
  “她一直在糾纏著他?我竟然都不知道……為什么他不告訴我?”仁善咬著牙。若他早點告訴自己,仁善至少能明白,王姓女子是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女人,也能澄清穀洋與她完全兩極的說法中,誰是真、誰是假了。
  “他沒把這件事看得太嚴重,只是覺得不愉快而已。我們大家都太輕忽了,以為王姓女子不過是跟蹤、騷擾,不至於傷害。可是精神狀況不穩的人,你很難判斷她到底會做些什么。”
  仁善也曾與那名女子接觸過,神態上並不似有暴力傾向,很普通的弱女子。所以穀洋會輕忽不是沒道理吧?
  談論著後續有哪些亟待處理的事之際──
  “仁,你居然把我丟在大門那兒!”一臉啼笑皆非的,杜克勤走向他們。“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嗎?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啊!”仁善張大眼睛。“杜先生,你怎么會在這兒?”
  杜克勤苦笑。“你連我送你上計程車,一路陪你到這兒來的事,都不記得了?你確實是嚇得魂飛魄散了。如何?那位‘谷洋’先生,沒事吧?”
  “是的,托天之福,是小傷。”
  “阿仁,這位是不是?”宋陵瞅著男子,略微顫抖,興奮地問。
  一笑。“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DUKE.維多葛雅。中文名字是”
  可是他話還沒講完,宋陵已經像個十幾歲少女般尖叫著“DUKE!”、“我好榮幸能親眼見到你!”、“我非常喜歡您所設計的‘維多葛雅’旗艦店!”,一連串的讚美之詞,連珠炮似地爆出。
  驀地──
  “外頭吵死了!就不能讓我安靜睡一下嗎?”白色簾子圈起的空間,傳來穀洋的低咆。
  宋陵吐吐舌,向仁善說道:“大魔王清醒了。被捅了那一刀,他似乎心情不好,而且你又遲遲不來,他可能會跟你要脾氣,你要小心。”
  這也是沒辦法的。終歸說,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仁善做好覺悟,扯開簾子,穀洋的怒火“黑”睛見到他,馬上噴出更熾的火焰。
  “唷,這位仁兄是誰?噢,來看看分手的情人是不是還剩一口氣在嗎?”
  仁善走到床畔,伸出手想替他撥開遠到眼睛的劉海,卻被他無禮地推開,還送上一句──
  “你不是不想來,還故意關掉手機嗎?那就不要來,不必管我死了還是活著啊!”
  “手機的事我很抱歉。我怎么會不在乎你的死活呢?”仁善垂下雙肩說:“我很抱歉,那時候誤會了你。”
  “不必!反正我素行不良、記錄不好,那女人要誣賴我也是我活該!”譏諷地說著。穀洋以為仁善在第一時間就會趕過來,哪知道過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小時,這個失聯的無情漢才出琨!
  “穀洋,你不能原諒我嗎?”低聲下氣。
  哼,不多折騰他一下,實在心有不甘!“不能!”
  “既然這樣,仁,跟我到米蘭吧!經過昨夜的洗禮,我發現我不能沒有你。”
  毫無頭緒地闖進他們對話中的,是一個穀洋並不認識的熟年男子。
  “杜先生……”仁善困擾地紅了紅臉。
  穀洋壓低一邊濃眉,猛獰如虎的雙瞳射向那個陌生的帥氣搶眼男子。“喂!你是誰呀?”
  對方挑挑精心修整的劍眉,懸鼻底下的豐唇潤出一抹笑。“我認識仁善的時間雖然比你短,但論權利,我也有資格跟你搶奪他……谷洋先生。”
  屁!誰的權利大過──等一下!為什么仁善沒反駁啊?穀洋眯起眼端詳著仁善,發現他的臉幾乎低垂到與地面平行,儼然一副俯首認罪的模樣。
  穀洋幾乎咬碎一口牙,說道:“張仁善!你給我過來,把簾子拉上,我們‘兩個’單獨談談!”
  氣氛很僵硬,誰也沒先開口。仁善認錯意味十足地站在床邊,而穀洋則怒掀兩道眉,正極力想冷靜下來。
  不冷靜不行,這是什么情況?仁善上哪兒招惹到那個傢伙的?看那傢伙的派頭、氣勢十足,一副不把自己這種毛頭小子放在眼中的樣子,莫非,才分手的這段日子,仁善已經有了新情人?
  穀洋很火,卻不能發火。在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前,非忍住不可!
  “你和那個姓杜的是什么關係?”
  深吸口氣,歎出。“我喝醉了。”
  喝、醉、了!谷洋知道對男人而這,喝醉不代表什么,但仁善的喝醉“與眾不同”,那根本是該被封印的終極必殺技!沒有多少人能逃得過喝醉的仁善的誘惑,至少他就沒逃過!
  剩下的也不必問了。“所以呢?他說什么要你跟他回米蘭,代表你們在交往?既然你已經選了他,今天還來看我做什么?”
  仁善拚命搖頭。“杜先生是邀請我到米蘭的造型沙龍工作,我和他不是情──”
  “但可能會是將來的情人喔!”不請自來的,杜克勤笑嘻嘻地越過簾幕。“我是想,站在外頭聽還不如直接進來聽更精彩,而且這也和我有一部分的關係。小兄弟,我知道你氣他不與你聯絡,但是我不讓他聯絡的,我沒收了他的手機。不過,這事先放一邊,我們三人談談吧!”
  “這是我與仁善的事,旁人少來湊熱鬧!”
  “但是,‘昨夜’的事,讓我不湊熱鬧都不行。”杜克勤一眨眼。“喝醉的仁,是什么模樣,又不是只有你知道。”
  可惡!穀洋咬咬牙。“你想怎樣?”
  “當然是由仁來選擇。”杜克勤牽起仁善的手,呵護備至地說:“仁,你該放棄年輕小夥子,投入我成熟溫暖的懷抱。我有錢、有勢,還能讓你發揮所長,你何苦在這邊受氣呢?你們都分手了,你哪需跟他客氣啊!和我回米蘭吧!”
  說完,還對仁善含情脈脈地眨眨眼。
  穀洋看在眼裡,氣在胸口,受這種悶棍,他不反擊才有鬼!“你一個人回你的米蘭,仁善要留在我身邊!”
  出手扣住仁善的另一隻手,谷洋管不了前面鬧彆扭、生氣的雞毛蒜皮小理由,對仁善說:“你會讓我回來吧?我的外遇是被誣賴的,你已經知道,我也躺在這兒活該受罪了,這樣還不行嗎?你還堅持要我離開嗎?”
  仁善瞪大眼睛,不解他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理由。“可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我也半斤八兩啦!我不會跟你計較,只要你讓我回你身邊。”穀洋猶豫著,說:“瞞著你的這一點,我也做了反省。我知道自己不成熟、穩重,我會努力反省。你不要放棄我,仁善。”
  杜克勤看看他們兩個,催促著仁善說:“選吧,仁。你要誰?”
  一手一個,其實答案在選擇之前就知道了。仁善把兩手都抽回來,穀洋一愕,杜克勤卻胸有成竹。
  仁善慢慢地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機票與那張支票。“我得婉謝你的好意,杜先生。這真是一份很大的挑戰,或許兩年以前你給我這機會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不過,我現在已經有份很大的挑戰在面前了。”
  重新拉起穀洋的手,仁善深吸一口氣,說:“我要丟掉零與一百的信賴關係,重新學習新的愛情態度,和我的……穀洋一起。”
  杜克勤歎口氣,一笑,收起兩張票。“其實我也不算空手而回,雖然這次無法帶你回米蘭,但我相信我們還有機會。”
  “你沒有!”穀洋氣得從床上爬起來,抱住仁善的腰,一副怕被人搶跑的樣子,怒道:“你已經落選了,快滾!”
  哈哈笑著,杜克勤眨了眨右眼,對仁善無言地說了聲“祝福你”。揮揮手,離開。
  謝謝你,杜先生。
  仁善知道,沒有他的“幫忙”,穀洋不會這么快地繳械投降的。“薑是老的辣”這句話,實在是一點兒都沒有錯。杜先生早看穿谷洋在拗什么,而自己又早已決定要與谷洋重修舊好,所以才上演這出搶人大戰吧?
  ……在死亡的威脅前,再多偽裝都會消失,人會變得無比誠實;而在強敵第三者的威脅前,再多逞強都會消失,人會變得無比惜福。
  害怕失去,才知道珍惜。
  “仁善,我們重新定規矩,未來我不在你身邊時,你一滴酒都不准喝!”
  聽著霸道情人的話語,仁善微微地笑著說:“那我可以也訂一條嗎?未來我要是喝醉了,對你做什么,你都不許反抗,事後更不許跟我抗議。”
  “喔,當然沒問題。可是為什么?”他幹么反抗,喝醉的仁善春情大發,他歡迎都來不及了。
  仁善但笑不語。他當然不會告訴穀洋,因為杜先生今天早上腰都快斷了,呵呵。
  有時我希望沒遇見你。
  遇見你之後,天空更藍、雲更白、風更清……
  但我的心卻總是沉甸甸的。
  因為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你!
作者: 樓怜    時間: 2009-4-1 14:34

故事主角們雖然有個圓滿結局
不可免俗的也要有點小爭執才會像對夫夫

谷洋因為害怕被仁善握有太多愛的籌碼
有事發生反而選擇了隱瞞
這樣的不被信任終於導致了他們感情的裂痕
仁善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所以被殺出來的人嚇阻了他想相信的心
才會讓兩人的關係無法拉近

原本也想說那個公爵會不會也來告白什麼的
好在這個反而沒很流俗的跟進
沒想到公爵會在仁善喝醉時這麼犧牲自我
看到他們醒來時,本來以為是仁善被上
沒想到居然是公爵在下,真的很搞笑
這是葳子的小巧思嗎
不要以為受君永遠都是受君
作者: thundersurname    時間: 2009-5-22 00:30

像你們這種連打個架都學姊姊妹妹們手牽手上廁所、呼朋引伴的娘兒們,我沒放在眼裡。要打,就來啊!

這句話超好笑

真是的,果然人在倒楣時,喝水也會嗆到

幸好後來兩個人和好如初
作者: com78122023    時間: 2009-5-22 11:01

看完之後產生了個疑惑
宋陵她們倆之後狀況怎樣了?
作者: x811109y    時間: 2009-6-23 03:49

我上下都看過啦  葳大的書都很棒

我只能說  他第二集封面人物(小受)

居然.....................長的超像阮經天的啦!!!!!!!!!!!!!!!!!!!!!(有戴眼鏡)

我嚇傻了
作者: kate1720    時間: 2009-6-28 01:04

谷洋好可憐............
被情人誤會的感覺,我明白!
最後要情人選擇的心痛...........我也明白!
作者: bluesnow02    時間: 2010-9-2 00:57

好看呀~
被欺騙過而害怕的心情...
真的很不好受...
作者: los1042060    時間: 2016-6-19 09:23

谷洋還是那麼可愛啊...
不過素行不良是有報應的...小谷同學應該心有戚戚焉了吧
幸好,小谷沒有背叛小仁...
歡樂地手牽手灑花...
作者: 貓影幢幢    時間: 2016-6-25 04:47

感覺雙方都還在學習如何愛對方,尊重對方
希望他們能好好的一輩子,真的很喜歡李葳的書呀>///<
看著小受的個性像看到自己,極端真的要不得~
還有那個伯爵大叔,你果然是好男人,成熟穩重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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