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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穿越重生] 《回到傳說時代》作者：瞳微【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vickygo    時間: 2009-3-5 00:08     標題: 《回到傳說時代》作者：瞳微【完結】

[發帖際遇]: vickygo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1

“啊───”一家私人診所裏，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
滿臉冰霜的俊俏醫生，正嫺熟地用手術刀為手下傷患割開肩頭彈孔，用小鑷子輕輕取出彈頭，再用針線縫上傷口。
整個過程熟練無比，迅速無比，毫不拖拉馬虎，俊俏醫生靈巧的手如同在做一件極其藝術的事情，如果忽略傷患流的那一大片血。
一片鮮血淋漓中，縫完了最後一針。他看看表，剛好兩分三十秒。
而他手下的這位傷患，整整嚎叫了兩分三十秒。因為這位俊俏可人的醫生，竟然冷血到不給他打麻藥。
不僅沒有給他打麻藥，還讓幾個黑社會打手一樣的人牢牢按住他的四肢。就算半道上他堅決不想做這個手術了，哪怕帶著這顆彈頭過一輩子也不想做了，也沒有力量掙脫。
“寶貝兒啊！”傷患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地躺在手術床上，用萬分委屈的聲音說：“寶貝兒，你怎麼能對我這麼狠心？我就要疼死了！”
俊俏醫生取下手套扔給助手，冷冷的說：“你死了最好！現在你已經沒有問題了，趕緊給我滾蛋！”
“誰說我沒有問題？”傷患坐起來，身材高大，眨巴著漆黑的眼睛：“我流了那麼多血，你要負責幫我補回來。而且，我要是現在真的滾蛋了，十秒鐘之後你又會要我再滾回來，滾來滾去的多麻煩！”
俊俏醫生咬牙切齒：“唐麟，下次你要是再敢去找他們，我就閹了你！”
叫唐麟的傷患笑得很賴皮：“寶貝兒，我保證以後都離他們很遠很遠。”他用手比了個長度，笑著說：“我現在知道你是最愛我的，雖然你沒有給我打麻藥！”
俊俏醫生轉過身去，狠狠說：“叫得比殺豬都難聽，你這樣竟然能做老大！”。
唐麟貼過去，剛想調戲一下，高度只及他肩膀的醫生卻及時開口：“不准碰我！你現在渾身都是骯髒的血。”
“憑什麼我的血就是骯髒的啊，”唐麟嘟囔著：“潔癖！”卻真的收回色狼之手，對醫生說：“笑笑寶貝兒，我先回去洗澡換衣服，等一下來接你去吃晚飯！”
說完，朝那幾個剛才死死按著他的黑社會打手一樣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帶著一身血自若離開。走到門口時，還不忘醫生送了個飛吻。
醫生寒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示。
“真是沒情調！”唐麟坐進黑色的轎車，還再嘟囔。
開車的司機轉頭對他笑了笑，邊發動汽車邊說：“大哥，你這回玩的好像真的過火了，難怪水醫生這麼生氣。”車子慢慢起步，前面有三輛，後頭還有三輛。
唐麟翻翻眼，說：“我哪料到他們還真能打起來啊！笑笑也真是的，明明叫清笑，偏偏整天寒著一張臉。明明是他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死追著我不放，結果還要我來哄他。”
司機笑起來：“大哥，水醫生是真的太擔心你了！”
“他是太吃醋！”唐麟肯定的說完，又做感傷狀歎息：“自從遇見他，我的小情人們一個個都離我遠去了！”。
唐麟身高190還多，寬肩長腿的完美身材，不知道吸引過多少豔羨或者勾引的目光。一件花襯衣已經是血淋淋的了，休閒褲上也是血跡斑斑。黑髮隨意垂在額頭上，俊美深刻的五官，黑瞳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稱著淺金色的的肌膚，奇特的現出一種張狂而野性的氣質。他雖然一臉漫不經心的隨意調侃，但帶著一身血腥，卻有一種獸王的威風自在散發。
“今天真背！”低頭看看肩膀上的傷口，唐麟皺著眉頭。他那樣子仿佛是在看別人身上的傷口，疼也是疼在別人身上。
剛才奮力嚎叫，只是單純的想讓水清笑聽見，好讓他的怒火早早消失而已。
他今天真的很背。很久沒有和往日的男孩兒們玩一玩，十分想念。可是如果一個一個的去找，又實在太費力氣，也很容易讓那點高昂的興致冷卻下去。於是他在賓館裏開了房間，讓人把男孩們統統叫來，打算和他們好好樂一把。
誰知道他的魅力太大，以至於玩到中途大家為了順序的問題大打出手。有一隻他喜歡了很久的小野貓竟然撒野掏出一把精緻的小手槍來，瞄上了纏在他身上的男孩。他立刻撲過去抓住小野貓的手，槍聲卻在這時響起，小小的子彈打中了他的肩膀。
好在那把槍的用途觀賞大於實戰，不然他的手臂算是廢掉了。
也難怪水清笑會恨到不給他打麻藥。
集體淫樂也就算了，竟然為了一個連名字都記不清楚的男孩挨了一粒花生米。而且那粒花生米，還出自唐麟他自己的手───那把小手槍，是唐麟送給小野貓的，裏面只有一顆特製的小號子彈。
唐麟往後靠去，在路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到家門口下車，忽然聽見一聲驚叫。唐麟一隻腳剛踏進大門，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剛進客廳，就看見手下扭了個一頭蓬鬆黃毛的小男孩過來。“大哥！”手下叫了一聲。
唐麟心裏樂了。喲，這不是小野貓麼！
小野貓此刻完全收起了爪子，瘦小的身體半彎著，手被扭到後頭，疼得呲牙咧嘴。蓬鬆的頭髮亂了，似乎曾經英勇搏鬥過，卻讓他更像一隻小野貓。
唐麟讓手下放開他。小野貓一脫了桎梏，立刻奔到唐麟懷裏，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
“唐哥，我不是故意的……”小野貓哭得很厲害，原本清脆的聲音都走了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我討厭看見唐哥旁邊有那麼多人！”
唐麟邪邪笑起來，揉揉他半長的黃毛：“別哭了，過來給我洗澡！”
小野貓抬頭看著他，白皙的皮膚沒有半點瑕疵，棕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秀氣的鼻頭因為哭泣而粉紅。
唐麟心裏癢癢起來。捏捏他的臉，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沒有要殺你的意思。走吧，洗澡去！”
小野貓不能相信的睜大眼睛好一陣子，才發出一聲響亮的歡呼，拉著唐麟奔向浴室。
2

“唐哥什麼都好，就是太花心了！”
一直到洗完澡，然後激烈的做完兩人都愛做的事，小野貓還在抱怨：“知道唐哥又來找我，本來還很開心的，誰知道唐哥竟然喊了那麼多臭小子！”
唐麟躺在床上，半眯著眼睛享受裸體小野貓的手力恰到好處的按摩。對於他的抱怨，他只是笑眯眯聽著。
聽人家為了自己爭風吃醋，也是花心唐少的樂趣之一。
“唐哥？”小野貓不聽他出聲，小心地湊過來：“唐哥，傷口很疼嗎？”他聲音低低的，聽得出來，是真的在難過，雖然那傷口是他造成的。
唐麟用一隻手伸個懶腰，再把光溜溜的貓抱到胸口，摸著他因為潮濕而變得柔順的黃頭髮。小野貓渾身都帶著情欲剛剛退卻的玫瑰色，水亮的棕色眼睛，癡迷的望著他。
唐麟說：“等下我還有個約會，你要是沒出去，就先住這裏。”
小野貓趴倒在他胸口上蹭了蹭，算是點頭：“謝謝唐哥。”
唐麟邪笑起來：“謝倒是不用，晚上再讓我爽幾回就成了。”
小野貓卻懊喪地說：“唐哥我愛你，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只想著上床！”
唐麟突然推開他坐起來，說：“穿衣服，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小野貓不滿意地噘著粉色薄薄的唇，從櫃子裏找出衣服，細心搭配好，再慢慢給他穿上。
唐麟最喜歡他這一點。雖然小野貓愛他愛到想和他進教堂結婚的地步，卻從來不強逼他接受。每次見面，他都會說這樣的話，但是只要唐麟做出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樣子，他就會乖巧的閉嘴。
他不像其他的男孩，最喜歡他的錢和勢；也不像水清笑，執著於他單純唯一的愛。
慢騰騰仔細的給他穿好衣服，又親了親，小野貓才戀戀不捨地看著他走出去。
唐麟卻想起一件事來，回頭認真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又忘了！”
小野貓怔了怔，隨即大叫：“唐哥！你太過分了！”
唐麟哈哈笑起來，小野貓奔到他身邊，拿起他的手一筆一畫寫了三個字：齊少瞳。
“唐哥！”他瞪大水亮潤澤的棕瞳：“這次一定要記住了！不然我再也不原諒你！”張牙舞爪的，真的很像一隻貓。
唐麟捏住他的鼻子，笑著說：“我都原諒你送我一顆花生米，你憑什麼不原諒我貴人多忘事？”
齊少瞳紅了臉，站在那裏看唐麟笑著大步出去。
夜幕悄然降落，水清笑在診所裏面喝著咖啡，看著城市裏帶著光害嚴重的夜空。
一輪明月，毫無生氣的掛在東邊樓角。沒有幾個人能注意到今日滿月，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那個悠閒時間去欣賞，更別說如今的月亮遠沒有霓虹漂亮。
唐麟獨自開車到診所門前時，正看到水清笑靠在窗邊，呆呆地看月亮。
沒有立刻過去，唐麟就在診所外面看著他。沈默讓他看上去更加冷淡，卻也讓他更顯得俊俏。長長的睫毛，直挺的鼻樑，很英俊的唇型和微翹的下巴，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一個帥而不失嫵媚的男人，一個有冰雪氣息的男人。
唐麟看著他，忽然覺得身體慢慢變得燥熱。他下車，在水清笑看見他時猛然發亮的雪瞳中走過去，一把握住那個有些單薄的腰身。
激烈的熱吻，一下子鋪天蓋地。
直到水清笑覺得肺裏的空氣都要被吸幹了，唐麟還沒有放開他的跡象。拚力反抗的後果，卻是身材高大的男人抱起他，朝樓上奔去。
“你的傷……”水清笑微微喘著，修長的手抱著男人的脖子，低聲問。
“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唐麟只想趕快找到床。
水清笑不再說什麼。他說的沒錯，這點傷對於這個在槍口下生活的男人來講的確不算什麼，可是每次自己看見他一身血的時候，反倒比他還疼。
樓上是水清笑住的地方，剛進臥室，就被扔在了床上。
還沒順勢躺好，唐麟壯碩的身軀已經重重壓了下來，激烈的吻著他。水清笑也激動起來，貪婪的想要他身上的熱度，毫無章法的撕扯著他的衣服。
“笑笑……”身上的男人低喃著，親吻著他身上所有的敏感點，燥熱的手心裏是他勃發起來的欲望。
水清笑癱軟在他的懷抱裏，急促的喘著氣，任他欲取欲求。雙腿突然被大力分開，已經濕滑一片的後庭，翕張著接納了唐麟火熱碩大的原始衝動。
“啊！嗯……”
熱情的呻吟只能吸引來更加用力和深入的撞擊。身上的男人在這種放蕩的聲音裏，像一頭禁欲很久的猛獸，強烈渴求他的身體。
這就是唐麟迷戀水清笑的地方。
他的笑笑雖然看上去冷若冰霜，似乎總是距人於千里之外，可是當他們第一次上床，唐麟驚訝的發現他在床上完全是另一個人，完全放得開，毫不吝嗇讓人發狂的淫靡的呻吟。水清笑有些潔癖，可是幾乎每一次，他都願意用嘴為唐麟服務，而且他的嘴上功夫，真的讓唐麟有點欲仙欲死的感覺。
“……笑笑、笑笑……”唐麟喘著氣，全心全力的猛烈貫穿，“寶貝兒，我愛死你了！”
“嗯……”水清笑雪白的身體一陣顫抖，在他話音還未完全消失時射了出來。後庭一陣緊滯的收縮，讓唐麟也隨著他出來。
“寶貝兒……”
累到沒有一絲力氣，水清笑一動不動躺著喘氣。唐麟抱著他，雙手依舊不老實的上下摸索。
“寶貝兒，你可真棒！”唐麟笑著說：“說真的，我嘗過那麼多人，只有你的味道最好！”
水清笑皺起眉頭，有點困難地轉過身去。唐麟還在調笑：“就是你體力太差，耐力不好。”小野貓看上去瘦瘦小小的，還能做完了給我按摩呐！
“麟……”水清笑打斷他，沈默了一會兒，說：“我們結婚吧。”
唐麟打個哈欠：“再等等吧，現在還沒立法說同性戀能結婚呢。”
“這不是問題！”水清笑猛地轉過身來，雪一樣的瞳仁裏掠過一絲焦慮：“我們可以去英國，可以去荷蘭，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你為什麼總是讓我等？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結婚？”說到這裏，他的眼睛都暗了下來。
“怎麼會！”唐麟抱著他，把他的頭按在胸口：“我既然答應你結婚，就一定會結的。只不過……”他想了一個好理由：“現在不大安定，原家那撥人盯我盯得很緊，我總不能讓你陪著我冒險吧！”唉，能拖幾天就拖幾天吧！
水清笑不再說話，閉著眼睛躺在他懷裏。
唐麟卻覺得餓了，晃晃他：“寶貝兒，寶貝兒？吃飯去吧，好不好？”
水清笑低聲問：“那個打傷你的男孩，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也不是有心的……”唐麟含糊了一下，繼續催：“寶貝兒，我真的餓了，吃飯去好不好？”
水清笑默默爬起來，一聲不吭穿上衣服。腰很酸腿很軟，卻拒絕了唐麟要抱他下樓的討好。
“麟……那個打傷你的男孩現在在哪里？”水清笑太瞭解他，那個男孩要是不主動謝罪，就等著唐麟割斷他的喉管吧。
唐麟也無意隱瞞什麼，開著車，不在意地說：“在我那。放心，我不會怎麼著他！”
水清笑立刻滿面冰霜。他知道所謂在他那裏，是什麼意思。
哦！又生氣了……唐麟有點頭大。
3

明知道搬去和他同住最好，還能防著他打野食，可水清笑最終還是決定一個人住在診所上面。他雖然執著，但他不是笨蛋，死纏爛打，只能讓唐麟溜的更快。
唐麟的窩隱藏在半山腰裏，開車到位於市區邊緣的診所，還得半個小時。
但是唐麟也沒有抱怨過，畢竟被人粘著是件討厭的事情。這一點，他還是很欣賞水清笑的，雖然他一門心思想要結婚讓人頭疼。
換成別的人，唐麟早就甩得無影無蹤了。可小他三歲的笑笑和他一起長大，就算他如今成了混黑道的，二十多年的感情卻不能說丟就丟。
更何況笑笑的醫術相當高明，要不是他，唐麟也許活不到今天。假如帶著槍傷去人民醫院救治，等救回來命，也招來了員警。
水清笑也知道唐麟不肯隨便放手，想來想去，悲哀的發現他不放的理由只有兩點：醫術、做愛，和自己想要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從15歲向他告白開始到現在，八年的時間過去了，依然停留比原來好不了多少的水準上。更加可悲的是，水清笑清楚的明白自己越來越不能忍受他的濫交，卻始終沒有辦法讓他只停靠在自己這個港灣裏。
就這樣看著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哦不，還有自己這片葉子半掛在他身上呢！
真希望就算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也能讓他全心全意的守在身邊。
唐麟看著水清笑發青的臉色，無奈地咧咧嘴。氣氛優雅溫馨的餐廳裏，水清笑身上的寒氣讓服務員統統望而卻步。
“笑笑，這兩天我有事情要處理，不去找你了。”點起一隻煙，唐麟靠在椅背上，“已經安排好了人在你那裏，別害怕！”
“嗯……”又是哪個倒楣的幫派？水清笑低頭攪著碗中的湯，心裏很煩。
剷除異己，掌控走私管道，和白道周旋，和黑道火拼，這種日子他什麼時候才能過夠？再也不想看見他渾身是血的樣子了！哪怕一眼，都不想再看。
可是唐麟毫不在乎：“這幾天老薛家那個少爺挺能折騰，不收拾收拾他，我哥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話音剛落，他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語氣也狠了起來：“媽的！真想斃了他！”
水清笑吃驚地抬頭，順著他陰鶩的眼光看去，兩個年輕男子正從雅間裏出來，向門口走去。
他們也看見了唐麟，都朝這裏看了一眼，卻又互相客氣的握手，然後出門。
不一會兒，有個身材和唐麟差不多高大的男人又轉了回來。嘿嘿一笑，在唐麟旁邊坐下。
唐麟皺著眉頭，不爽地問：“哥，你和他囉嗦什麼！”z
“嘿嘿，”男人笑起來：“唐麟，不用緊張薛少了，我剛把他擺平！”
“不是吧！”唐麟真有點吃驚了：“他不是看中咱們的地盤想走咱們那裏販毒麼？說好咱們兄弟什麼都能碰就是不碰白麵，你不算啦？”
男人一皺眉：“我當然不讓他從咱們地上走白麵！我跟他說好，白麵免提，以後白道上的生意兩家合作，別老是起衝突就行。他答應了……”
“合作！”唐麟幾乎蹦起來：“你他媽跟他說合作……”y
“唐麟！”男人認真起來，口氣也硬了：“你就聽我一回吧！”
唐麟陰沈著臉，不說話。b
男人卻又歎口氣說：“咱爸媽都不在了，我就你一個親弟弟，怎麼著我也不想看你一天到晚揣著把槍還老有人想要你的命，能安生就安生點兒吧……聽說又讓貓抓啦？”
唐麟還在不滿意：“沒事兒！就一小野貓能抓多狠……”g
男人看看他，又看了看規規矩矩坐著不聲不響的水清笑，笑著說：“反正有笑笑寵著，就亂來吧你！看哪天笑笑不要你了你跟誰過去！”
水清笑臉上一紅，有些感激的朝他看了一眼。
唐麟的哥哥唐麒，和弟弟一樣是個高大而且英俊的男人，只是唐麒看上去要斯文些。父母本來有個小公司，可是二老卻突然死於一場車禍，那時這兩兄弟還都在上大學。
事故一出，兄弟二人乾脆退學接手爸媽的公司。唐麒走正道艱難維持經營，唐麟開始憑藉從小打架打出來的硬骨頭混黑道，打通了一條條走私路線。
就這麼一個每日挑燈夜戰，一個拳腳開路，終於讓父母小小的公司變成了資產以億計算的麒麟財團。
這塊地皮上唯一還能跟他們抗衡的，只有薛氏。但薛家老爺子已經老了，單傳的兒子是塊守成的料，薛家小開倒是很有點手段，可惜雙拳難敵四手，跟唐家兄弟碰硬，他撈不了多少好處。
尤其是唐家老二，出了名的狠，曾經把一個敗了陣的騷包老大活著肢解埋掉，從此讓道上的混混們膽戰心驚低頭降服，乖乖認他做大哥。
唐麟聽見哥的話，嘿嘿笑：“我還真想試試……”瞅著水清笑和唐麒都變了臉色，他又哈哈笑起來：“別當真！說著玩兒，說著玩兒的！”
明明是約會，到最後竟然聽到這種話！水清笑黑著臉拒絕唐麟送他回去，坐上唐麒的車。
唐麟本來還強裝抱歉，見他哥竟然給他個撿到寶的可笑表情，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到半山腰的別墅，已經將近半夜。找了一圈，小野貓不見蹤影。
正鬱悶，手下阿彪端了宵夜過來說：“大哥在找那小子？”
“啊，人呢？”
“跑到後面花園裏去了。”阿彪憂鬱一下，說：“大哥，就讓他這麼住下啦，我怎麼查都查不出他的來歷。就知道他是孤兒院出來的，可那個孤兒院早就給拆了，連檔案都找不到。”
唐麟嘿的一笑，說：“放心，再野的貓也變不成老虎！”
說完，吃了兩口宵夜，朝花園去。心裏還美著，花園裏才種了德國草皮，躺上面吃貓肉滋味興許不錯！
剛進花園，就看見小野貓瘦小的身體鬼鬼祟祟的蹲在花叢裏。
唐麟舔舔嘴唇，悄悄走到他背後。
小野貓在他面前的德國草皮上，用一條一條的短細玻璃條擺了個特別奇怪的形狀，嘴裏還念念有詞。那些玻璃條映著明亮的月光，一閃一閃的。
唐麟覺得有趣，就又湊近了些，看見玻璃條圍成的奇怪形狀裏面還放了塊花園裏鋪小路用的橢圓形漢白玉。
“幹什麼呢你！”唐麟突然出聲，嚇得小野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唐……唐哥……”小野貓真給嚇得不清，口齒都不怎麼伶俐了，“你……你怎麼過來了……”
“過來吃貓肉！”唐麟抓住他就要把他脫個精光，小野貓臉色有點蒼白的掙扎了一下說：“唐哥，咱們去別的地方做吧，別在這兒……”
“你幹嘛呢！”唐麟好奇起來，放下小野貓去看那個圖形：“這什麼啊！”說著，伸手撥弄了一下那塊漢白玉。
“別……”小野貓驚叫一聲，可是卻已經晚了。
橢圓形的漢白玉在德國草皮上骨輪了一下。突然，玻璃條圍成的奇怪形狀中發出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間……
一切回歸原樣，只是……
唐麟不見了！
小野貓失措的驚叫，招來了他的手下。
4

哦喲……嘶……”
疼啊！唐麟在心裏嚎了一嗓子。左肩的傷口因為摔得動作過大又開始流血，懷疑屁股也要成四瓣了。
呲牙咧嘴的坐了一會兒，唐麟才發現，面前的草叢竟然比他坐著還高！
這……這是什麼地方？！
隱約聽見有水聲，唐麟站起來環顧四周，不遠的地方是一座陡峭的環形山坳，山坳中一潭碧水清幽。潭邊高大茂密的樹木直聳入雲，陽光層層穿透，斑駁的在水面上反光。
抬頭看，天藍得不像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乾淨的天。城市裏的天空，總有灰濛濛的塵色。太陽似乎也更加金燦，精神的掛在藍得透亮的天上。
唐麟驚訝地走向潭水，碧綠的水清澈極了，站在邊上能感到絲絲清涼，還能看到裏面有歡快的魚。再往前看，潭水上漂浮著一叢黑絲。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小野貓搞的什麼鬼！怎麼一眨眼，就跟進了魔法門一樣！
等等……黑……黑頭發？
嘩啦一聲，那黑頭發突然從水中冒了上來，帶起無數晶瑩的水線，在陽光下分外刺眼。
唐麟眼睛登時直了。
一條健康修長的蜜色背影，占滿了他的視線。潭水剛好到那背影的臀上，俏挺的臀瓣在水波裏更顯得搖曳誘人。
那身材完美到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是充滿自然氣息的優美線條，絕不是健身房裏練出來的那種刻意的肌肉形體。烏黑發亮的長髮順著不算寬的肩膀垂下來，濕淋淋的搭在背上，剛好到瘦窄的腰。
靈巧細長的手指順了順頭髮，手臂也是那麼美。他整個身體，帶著透明的水珠，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身體，而且是讓唐麟心旌劇烈動搖的身體。
背影似乎感覺到身後的強烈目光，突然轉過身來。
四目相碰。唐麟的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
原來世上，還有這麼清澈的眼睛！唐麟渾身都有些微微顫抖，為那雙比此刻的天空還要乾淨、比這一潭碧水還要透明的清澈的眼睛。
他的笑笑是個冰雪一樣的人，也有一雙冰雪一樣的眼瞳。可是他不能和這雙眼睛比，一點都不能。
笑笑的眼中有頑強的執著，有奮力追逐的勇氣以及因此而來的苦痛。而這雙眼睛，除了純粹的清澈，還是純粹的清澈。
“你是誰？”一個好聽的聲音問。
唐麟艱難的眨眨眼，終於看清了水中的人。密長的眉毛斜飛入鬢，鼻樑瘦直，薄唇淡紅，除了那蜜色健康的好身材，他還有完全對得起這俱身體的面容，和悅耳至極的聲音。
唐麟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唐……唐麟。”話說完，真想自己打自己一耳光！怎麼能在這樣的絕世美人面前丟了身份？
他吸了一口氣，重新昂首挺胸面帶微笑，說：“你好，我叫唐麟，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水中人的眼睛在一瞬間明亮無比，他說：“你真高！”聲音帶著崇拜和羡慕。
唐麟心裏樂了，嘿，他對我印象不錯！邪氣得笑了笑───小野貓曾說他這種笑最勾魂，唐麟問：“能知道你的名字麼？”
“露水！”水中的人也對他笑，說：“你真厲害，竟然知道名字！”徑直走到潭邊，赤身裸體的從水中出來。
唐麟看著他，咽了咽口水。不過……先等等，他的話很怪異，什麼叫“知道名字”？而且還是很厲害？
“你叫露水？”唐麟有點疑惑，誰家爹娘給自己孩子起這種名？“早上的那種露水？”
“對呀！”露水驚喜地轉頭看他，說：“你連我名字的來歷都知道？你真了不起！”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敬意，弄得唐麟有點暈。
接下來，唐麟更不能想像───這個叫露水的美人，竟然拿起草叢裏一塊梅花鹿皮做的短裙子一樣的東西圍在腰間！還是用帶子系著以防脫落的那種……
他……他不穿內褲嗎？這是唐麟第一時間想到的。
露水系好帶子，清澈如水的眼睛裏帶著崇敬，走過來問：“你是什麼族的？用名字叫族裏的人，還是我們族先想出來的呢！後來遇到外族人，他們才慢慢也學會了。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怎麼就知道問我的名字啊？”
唐麟徹底傻掉。再一次發現，這個地方……這是個什麼地方？
他這才焦急起來，遇到美人的幸福感和興奮感逃遁無蹤。再次看了看四周，青山、碧水、密林、草叢……一望無際，都是陌生的。
天！我不會是到了神農架吧！不會是碰上野人部落了吧！
唐麟的汗水涔涔而下。
露水眨著水瞳問：“你很熱嗎？”說著，又好奇的伸手去摸唐麟的衣服，“你身上這是什麼？好奇怪啊！是什麼動物皮？都沒有毛啊……”
唐麟看著他，只覺得全身無力。小野貓，你到底搞了什麼名堂？忽然想起來，小野貓那時候說，去別的地方做吧，別在這兒……
那個玻璃條圍成的奇怪形狀，還有裏面那顆橢圓型的漢白玉石塊，小野貓他到底在搞什麼？怎麼一摸，就成這樣了！
露水好奇著他的衣服，聽他不說話，抬頭去看唐麟的臉，清澈的水瞳登時一陣驚慌，連忙往後跑了好幾步，才睜著眼睛帶著懼意看他。
唐麟的肩膀上有血在輕輕滲出，微微血腥的氣息稱著他俊美深刻的五官，此刻正皺眉思索，有一種自內而外的狂野氣質和獸王一樣的威風，無形的散發出來。
看著露水，唐麟很困難地笑了笑，問：“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
露水站在老遠的地方，輕聲說：“咸石，我們這裏叫咸石。”
唐麟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那個咸那個石，反正也不是重點。他急切地問：“怎麼才能離開這裏？”
露水似乎有點困惑這種問題，頭稍稍歪了一下：“離開這裏？一直走，不就離開了？”
一直走……唐麟看看四周，根本就沒有路。
“你……是從哪里來的？”露水小心地問。
“我？”唐麟苦笑：“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那個，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帶我走出這裏。”
“走出？又沒有掉到陷阱裏，想怎麼走都行啊！”露水也徹底被他搞糊塗了。“你流血了，要不要先去上止血草？”
兩人越說越不明白，唐麟看看周圍，倒是慢慢冷靜下來。算了，反正還在中國境內。再次看了看露水的鹿皮裙子，真的很像傳說中的神農架野人……
不過，要是野人都長這麼美，乾脆在這裏多住幾天記清楚位置，將來搞個旅遊開發好了。
極其有魅力的對露水笑了笑，唐麟說：“好啊，那多謝你了！”
露水看著他的笑，水瞳中又只剩下看神一樣的崇敬：“多謝是什麼？”
唐麟無語，只得說：“你幫我，我就應該謝謝你。”多難得跟人說謝謝啊，他竟然還不明白！到底是碰上野人了，還是碰上智障美人了？
露水還是困惑不解的樣子，帶著他朝東北方向走去。
唐麟走在他身邊，看著露水蜜色的身體，尤其是胸前兩朵薔薇一樣的小小蓓蕾，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
5

一路跟著露水，到了一個燃著篝火的開闊地。
大白天的燒什麼火？唐麟納悶了一下。
然後他驚訝的睜圓了眼，徹底打消了以後在這兒搞旅遊開發的念頭。
像到野外探險的營地一樣，一群野人圍著篝火有站的有坐的，有說有笑，很是熱鬧。他們都和露水一樣，只在腰間圍一圈毛皮，而且各式各樣，什麼動物的皮都有。
有一些上半身也圍著毛皮的，唐麟仔細分辨一下形狀，才知道那些是女人。如果光憑臉，絕對分辨不出的。
老天爺，我這是到哪了？
唐麟極其鬱悶地看露水。原來美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少見的，我運氣看來還是不錯……
篝火旁的人，且不說長相了，沒有一個是像露水這樣乾乾淨淨的。他們似乎很少洗澡，頭髮也跟鳥窩似的成團，本就被太陽曬的黝黑的肌膚又蒙了煙灰，真的屬於面目五官都不清楚的那種。
火上烤了一隻四蹄的動物，不知道是羊還是鹿。肉味飄來，聞在唐麟鼻子裏，沒有香味，只有腥騷味道。
剛剛噁心了一下，篝火旁的人忽然都住了嘴，看著他，就跟看怪物一樣。
唐麟突然渾身不自在。就算是久經沙場的黑道大哥，被一群很像猿猴的骯髒傢伙盯著看也跟針紮的一樣難過好不好！
看看他們，再看看露水……反差好大！唐麟拋棄掉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也不錯的想法，開始琢磨怎麼拐了這個美人一同離開。
露水笑著說：“他很高吧！比黑貓大哥都高呢！”
黑貓大哥……唐麟小暈一下，我還黑貓警長呢！
篝火旁的人都說是啊是啊，眼中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不就是身高嗎！比我高的人多了去了，至於這種眼神？！
唐麟還正在不能理解中，一個老頭說：“露水，他是那個族的？”
“我也不知道呢！”露水歪著頭笑，對唐麟說：“你說你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那你到底是那個族啊？”
我人族！
唐麟心裏嘟囔，這幫人到底在玩啥？就調侃了一句：“我啊，麒麟吧！”嘿嘿……
“麒麟？”露水呆了一下，同樣不知道哪個麒哪個麟，說：“看來真是很遠呢，還沒有聽說過。”
嗯嗯，沒有聽說過，篝火旁的那些人形生物們紛紛點頭。
“還是先來止血吧！”露水笑著，如同陽光下一塊閃閃發光的美麗琥珀，說：“去我的小穴吧！”說著，帶他朝篝火不遠處的樹林裏走。
小……穴？！唐麟自然而然往露水翹翹的窄臀看，心裏激動起來，還真是大膽的邀請啊！
轉身追上他，背後傳來那群人形生物對他的服裝極度好奇的討論聲。
到了一個草搭的窩棚前，他才明白，露水是帶他來自己的家裏療傷。看著周圍散佈的草窩棚，不認識的草木，成群的鳥類，和不遠處大白天還熊熊燃燒的篝火，唐麟心中湧起不詳的感覺。
這個景象，很類似書裏面……
“露水，”壓抑著極少狂跳的心臟，唐麟問：“露水，為什麼白天也要生火？”
露水正背對著他蹲著，在一堆鋪成床的形狀的乾草旁邊翻找一些儲存的葉子，聽見問話，驚訝地抬頭說：“白天？火不是要一直燃燒嗎？不然下次不知道森林裏什麼時候才會有火出現呢！”
“那……”唐麟背上一陣冰涼：“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我們啊……”露水又繼續翻找：“很久了，聽族裏最老的老人說，我們是最早在這裏的呢！就是剛才問你是那個族的，他今年都將近四十歲了，是我們這裏年數最大的！”
將近四十歲？唐麟想起那老頭的樣子，跟八十了差不多吧！
震驚之餘，就是一陣絕望和驚懼交雜的焦躁。
小野貓，他到底弄了什麼，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唐麟胸膛起伏，煩躁的在原地轉了個圈，不小心看見露水的草棚邊上，有一支削尖的木棒，和一塊斧頭形狀的石頭。
心裏一陣發冷，這個情形越看越像……像高中歷史課本裏面所說的石器時代。
唐麟終於失控，一把抓住露水的手臂，吼起來：“這到底是哪？你們到底是不是人？這是什麼年代！”
他手力很大，露水也一定覺得疼了，水做成的瞳仁裏全是驚恐和疼痛。
唐麟此刻喘著粗氣，深邃的目光變得暴躁野性，像一頭受傷的獅子。
不知不覺，手上抓得更緊，露水疼得叫起來：“啊───”
唐麟被他的叫聲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慌忙送了手，看著露水手臂上五道紅紅的指印像臂環一樣，心裏有些抱歉。
露水害怕的往後躲去，儘管小草棚裏不可能躲多遠，可是他躲避的動作和驚慌的神情還是刺中了唐麟心中某個疼點。
“對不起……”看他疼得眉頭直皺的樣子，唐麟真的有點心疼和抱歉，可他更關心自己的問題。
“露水，”蹲下身，盡可能放輕語氣，盡可能忍著心頭狂跳，唐麟這輩子還沒這麼小心翼翼過：“露水，弄疼你是我不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這裏，是什麼時間？呃……就是那個，是西元多少年？”
露水始終帶著想逃的神情，見他真的沒再有什麼嚇人的舉動，又開始為他的問題迷惑不解。
“時間？什麼是時間？西元又是什麼？”
完全雞同鴨講。唐麟焦躁不安的霍然站起，又嚇了露水一跳。他奔跑著在附近轉了幾個圈，全是純自然的物種和樣貌，完全陌生的氣息。
喘著氣停下來，唐麟心裏忍不住的恐懼。
再次回想小野貓神神秘秘的樣子，他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這個現實。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神農架的野人，也許根本就是時光倒退了不知道多少年！
這太可怕了……唐麟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坐在草地上，一隻肥碩的灰老鼠飛快地從他腳邊逃走。
小野貓小野貓，你到底搞什麼名堂了！
好在唐麟不是輕易放棄或者輕易絕望的人，等到氣息平穩下來，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路如何都要回去。能來，就一定能走。
“好吧！”他自言自語的站起來：“就當老子做了個夢！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和怪貓好好算算這個賬！”
拍拍屁股上的草葉子，轉身看見露水遠遠地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
心裏嘿嘿一樂，沒想到在這兒碰上這麼個琥珀美人，小野貓，這筆帳給你打八折！
一旦有了目標和希望，唐麟又恢復成那個好色的黑道大哥。笑眯眯的大步朝露水走去，卻沮喪的看見露水立刻躲得遠遠的。
但是露水沒有逃得不見蹤影，而是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警覺地看他。
看著他的樣子，就跟個受了驚嚇的食草性動物沒什麼區別。
假如他真是原始人，那他的智商一定很低。唐麟琢磨起來，想起他們對他身高的敬仰，將近四十歲就老的不像樣子……
嘴邊蕩起色狼式的邪笑，唐麟站在原地，對露水喊：“露水，別怕我！傷口很疼，幫我好不好？”
露水猶豫地站在那裏，唐麟假裝疼的厲害，慢慢蹲下身去。
果然，琥珀一樣美麗的露水慢慢朝他走過來。
恐懼和崇拜是人類最為原始的心理之一，他兩次嚇著了露水，又總是表現出無害的樣子。他在露水眼裏就像一隻帶傷的猛獸，露水不自覺的崇拜他的高大，又不自覺的害怕他帶來傷害。可是假如面對的這只猛獸因為傷痛而喪失危險性，露水就會放心來靠近。
就像他們捕捉大型野獸，最初野獸威風凜凜最為危險，可一旦被他們的飛矛刺傷，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露水只是遵循著人類最初的本能而已。
然而這已經能讓唐麟情不自禁的微笑。
“你……還好吧？”露水有點擔心地問。
“嗯……”唐麟故意呻吟了幾聲：“很疼……”真的是有點疼了。畢竟是槍傷，沒有好的時候又動到傷口，就算他是槍口裏過活的，可他畢竟不是鐵人。
露水著急起來，問：“你還能走嗎？”說著，伸手就去扶他。
唐麟心裏那個樂啊！苦著臉半靠在比他矮了一頭的露水身上，聞見一陣松柏的味道。
嗯……挺好聞……
再回到小草棚，露水拿出幾片肥大的葉子，放在兩塊石頭中間磨碎，把碎葉和粘汁小心的塗到唐麟的傷口上。
只是看到帶血的紗布時，露水顯然愣了，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弄了好一會兒，最後用一條很有韌性的像是粽子葉那樣的葉子包紮起來，算是完成了。露水吐了一口氣，唐麟卻沈浸在他自然的參雜了松柏香的體香中不能自拔。
可是這麼一來，唐麟那件花花綠綠的襯衣就沒法穿上了，只好隨手丟在小草棚裏，半裸著精壯的上半身。
露水說：“你力氣好大！”語氣裏透著無限的敬仰。
唐麟耍酷，毫不在意一笑，說：“一般吧！”
語音剛落，聽見篝火那邊傳來一聲大吼：“快逃！狗熊又來了！”
接著就是一片紛亂，驚叫聲，快速的奔跑聲。唐麟一看，人們正在四散逃離，朝這邊沖了過來。
露水臉色也變了，驚恐萬分。拉著唐麟的手，大聲說：“快！快跑……”
一條粗壯黝黑的人影沖過來，抓著露水的手臂吼：“快跑！就要來不及了！”他的身邊，有一個隱約能從相貌上看出性別的女人，尖叫著抱住露水。
唐麟開始也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什麼特別嚇人的東西。朝遠處一看，原來是只體型特別碩大的熊瞎子，不知怎麼發怒了，嗷嗷嚎著也朝這邊奔來。
見那男人抓著焦急的露水，那原始女人還抱著他，唐麟心裏極度不爽。毫不客氣地拍開那兩人，一把將露水拽到自己懷裏。
看著露水焦灼驚訝的水瞳，唐麟鎮定地一笑：“不就是一狗熊麼！既然你這麼討厭它，我就除掉它！”
說完，唐麟放開他，迎著大狗熊過去。
露水來不及拉住他，就看見那只體型是唐麟兩倍的狗熊，已經猙獰地朝唐麟撲去！
唐麟貓下腰朝旁邊躲過，熊瞎子撲了個空。這東西這麼大個，竟然十分靈活。狗熊憤怒地嚎著，又尋著氣味朝唐麟撲去，唐麟又是一跳躲開，兩隻蒲扇大的熊掌將旁邊的一棵小樹硬生生拍斷！
唐麟出了一身冷汗。他赤裸著上半身，背上的汗珠在斑駁的陽光下閃耀。
到底是人靈活，更何況唐麟的身手不是白吹的。他第一次貓下腰的時候，已經從軍靴裏陶出了暗藏的小匕首。
大狗熊再次撲來，唐麟再次猛地轉身避過，趁著這東西來不及回身的瞬間時機，他把小匕首牢牢插進狗熊後心！

6

這龐然大物嚎叫著轟然倒下，卻還在掙扎。
唐麟知道，這個時候決不能放手，不然很有可能在它臨死前的一擊中喪命。
他迅速跨騎在大狗熊的背上，用盡全力按著狗熊粗大的脖子。小匕首紮進後心，直至沒柄。
人熊較量了很久，唐麟都有些力竭了，這畜生終於停止了最後一縷呼吸，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暗紅的血穿過棕黑硬厚的皮毛，在青綠的草地上蜿蜒而走，入目大片大片的暗紅。
唐麟鬆口氣，拍拍熊頭。要是你晚生幾百個輪回，就不用被我殺死，還能過上豬一樣的生活。
把小匕首在熊皮上抹了抹，再插回軍靴。他回頭去找露水，卻看見一大群人站在遠處直愣愣的看著他。
為首的粗壯黝黑的大漢，目瞪口呆了許久，才帶著眾人快步奔來，用充滿崇敬的眼神對唐麟說：“你就和豹子一樣神勇！”他比唐麟矮了一小截，肌肉發達但很粗糙，遠沒有唐麟的身材漂亮。
周圍是他同樣黝黑髒亂的族人，圍著死去的狗熊站了個半圓。琥珀一樣乾淨美麗的露水在他們中間是那麼的出眾耀眼。
豹子，是他們的圖騰。
他們看唐麟，就像在看神一樣。
而唐麟並不明白“和豹子一樣神勇”是多麼高的評價，這樣萬眾矚目的場面他經理過太多，他只在乎露水。
看著他也用清澄無比的眼睛帶著崇敬看自己，身邊還有一個原始女人偎著他，唐麟一陣莫名的煩躁。
“我是黑貓！”大漢非常友好地說，“我們是咸石豹族，豹子的後代！現在我是族長。這只狗熊已經殺死了我們四個族人，但我們卻拿它沒有辦法，它力氣太大了！”
唐麟對他敷衍的笑笑，眼睛還是看著露水，希望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別樣的情緒。
換成笑笑或者小野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激動的過來吻我吧。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對於他的眼神，露水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和眾人一樣，一味崇敬的看著他。
這崇敬，簡直成了看不見的距離，一下子把兩人拉到某條直線的兩端。儘管兩人根本就沒有多深的交集。
可是他的笑容讓黑貓和他的族人非常激動，黑貓說：“我們今天要為了你來慶祝一下！”
周圍響起歡天喜地的歡呼聲，夾雜著奇怪的口哨。
唐麟這才認真看了看黑貓，慶祝？他突然笑了，說：“那麼，我想讓露水陪我！”指了指肩頭的傷，“他的手藝不錯！”
黑貓不大明白，但還是激動地點頭說：“能讓我的族人陪著你，那真是太好了！”說著就叫露水過來。
唐麟咧著嘴笑了。顯然這裏的人不明白所謂的“陪”是怎麼回事，還搞的跟侍奉神一樣。
他攬著露水的肩，笑著對黑貓說：“殺熊很累，我想去休息一下，你們先去慶祝好了。”
黑貓以絕對服從的姿態，鄭重其事的點頭，帶著族人朝燃著篝火的開闊地走去。只有那個偎著露水的女人頻頻回頭。
露水睜著清澈的眼睛，偶爾眨巴幾下，就這麼仰頭看著唐麟。
靜靜的樹林裏，有清涼的風吹過，帶來一點松柏的香味。鮮亮細碎的陽光愉快地撫在二人身上，空氣中沒有絲毫塵埃，茂密的草地在腳下散發著旺盛而單純的生命力。
一切仿若透明。
連眼前的人，都清澈到幾乎透明。
沒有任何欲望或者誘惑，他用毫無防範的尊敬和全心全意的崇拜，膜拜他。
唐麟看著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果就這樣把他壓在身下，是多麼齷齪禽獸的事情。
“不是要休息嗎？”露水見他半晌沒動靜，奇怪地問。
唐麟苦笑一下，認真看了看他，說：“陪我到我們見面的地方去，好不好？”
露水點點頭。
唐麟謹慎的攬著他的肩頭，朝綠潭方向走去。肌膚和肌膚親密接觸，傳來彈性十足的觸覺，他卻再沒了以往那些熱情無比的衝動。
但是讓人很失望，他們在那裏轉了半天，沒有任何異像表示唐麟能突然帶著美人離開。
露水看他皺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這裏，有什麼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是什麼？唐麟為難地看看他，沒辦法跟他解釋，自己都沒辦法跟自己解釋。
“算了……”他說：“我們回去吧！”總會有方法，也許多走幾個地方，就能找到回去的路。有美人相陪，日子一定不會太難熬。
再回到篝火營地，人們已經擺好了許多東西。幾個壯漢正在一邊剝熊皮，看樣子是打算烤來吃，只是他們石頭打造的工具並不十分順手，很費勁。唐麟看他們一眼，卻沒有把自己的小匕首拿出來的意思。
而當他被熱情並且恭敬的人們迎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些人，並不是只靠打獵為生的原始人。
他們已經會做陶，用黑色的陶罐來裝東西。而且他們還能造出像米酒一樣的酒，看來他們也會種糧食。
露水捧來一個黑色的小陶碗，裏面是發黃的粘稠液體，混雜著一些草籽樣的東西，順著風飄來輕微的酒精味道。唐麟看了一眼，覺得很噁心。
露水笑著，恭謹地說：“這是我們才做出來的醴水，你嘗一嘗吧？”
雖然很噁心，可是唐麟打心底不願意拒絕他。接過黑色小陶碗，咬咬牙咽咽口水，閉氣仰頭一引而盡。
呃……如果忽略它的外觀，也能喝……就是味道比米酒差很多很多的東西罷了。
周圍爆發出歡呼，人們因為他喝了這樣一碗東西而雀躍，幾盡瘋狂。
唐麟驚訝地看著他們，黑貓走過來，激動地說：“喝了我們的醴水，從此你就是我們豹族的保護神！像豹子一樣的保護神！”
保護神？！就因為我殺了熊，又喝了他們這麼一碗怪東西？
不能理解地去看露水，發現他已經激動到幾乎顫抖，雙手也不自覺的抓住自己的手臂。
呃……很高興他能主動來碰觸，不過還真是完全不能溝通……
接下來，就是一直持續到天黑的燒烤大會───唐麟是這麼看的。但是顯然這些豹族的人是在慶祝。
他們又唱又跳，不知疲倦。篝火上烤著那只熊，肥肉流著油！！做響，可是並沒有唐麟想像中的香味。
畢竟沒有現代的那麼多調味料。
他們烤之前在肉上放了些白色的土粒，看到的時候唐麟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不能吃這玩意兒。然而當露水親手從烤好的肉上用石刀割下一小塊，誠懇恭敬地要求唐麟來吃第一口的時候，他還是不能拒絕的咬了下去。
竟然帶有鹹味！驚訝地問露水，露水笑著說，這裏叫咸石，就是因為這裏有一種土，是鹹的，但是被火一烤就不見了。
沒有興趣過多研究這個，唐麟興致勃勃的吃了幾口，只是幾口───因為參雜著土粒的熊肉的滋味不是能憑高興就可以接受的。但是他的表現，已經讓露水和他的族人高興非常。
唐麟來到這裏的第一夜，主動要求和露水住在一起。豹族的人自然沒有什麼反對，然而當他看到露水鋪好的乾草鋪，還是覺得很難就這樣躺下去。
一定有很多蟲，一定還會有跳蚤！唐麟本不是對生活要求精緻的人，但是睡草鋪……
好吧，就當是野營忘了帶帳篷！迎著露水恭順的水眸，唐麟咬著牙躺了下去。
草不是很軟。至少對於睡慣了大尺碼高檔床的唐麟來說，有點紮紮的很不習慣。但是計較這些不算男人，更何況就算計較也沒有更好的替代品。
露水等他躺下了，才小心翼翼地躺到他旁邊，小聲問：“你的傷口還疼嗎？”
“好多了……”可是背上開始癢癢，鑽心的癢，癢得他把和露水一起睡的初衷都忽略了！
“怎麼了？”
“唔……背上很癢……”
露水翻個身，輕輕給他撓著，奇怪地問：“可是我們睡在一起，我怎麼不覺得癢呢？”
“大概……是我過敏吧……”總不能說是美人批粗肉厚吧！
“奇怪……”露水說：“我這裏放了很多可以防蟲的松柏枝啊，我從來都沒覺得癢過……”
“不是……”唐麟苦笑，看來真的是過敏了，鬼地方！“是我自己的問題。”癢的恨不能把皮給扒了，唐麟咬牙切齒。然而更不幸的是，他又聽到好幾隻蚊子正在身邊快樂的唱歌！
老天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反正到了最後差不多是手腳並用的撓癢癢，獵豔的新奇欲望全部消失於讓人煩惱至極的癢。
第二天一早，唐麟睜開眼睛時，露水已經醒來，正靜靜的看著他。見他睡醒，對他笑。
那笑，清澈純潔美麗，擴散在早晨樹林裏微白的輕霧裏，迎著斜射來的金色朝陽，刻進唐麟心裏。
然後就看見自己身上一點一點的紅腫，全是被蚊子咬出來的。
還沒來得及哀悼自己那麼棒的身體慘遭野蚊子荼毒蹂躪一整夜，肚子裏一陣劇痛───唐麟趕緊問：“廁所在哪里？”
露水呆了一下，顯然不明白什麼是廁所。
啊……不行了……唐麟顧不上，跌跌撞撞跑到樹林深處去解決問題。
這裏的食物，大概是纖維比現代的粗很多，加上不怎麼乾淨，他的腸胃根本受不了。
接下來的幾天，唐麟過得極度痛苦。
喝的水，總有一股子泥巴味道；吃的東西粗糙到不行，烤的肉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並且口感奇差；睡覺的時候會有野生大蚊子侵略，他還對身子下麵的乾草過敏，每天都癢到不行，背上的皮膚都被抓破了，全是一道道的血痕……
要命的是，吃完東西總是要猛烈的拉肚子，他的腸胃始終不能接受這裏的食物，可是如果堅持不吃又會有餓死的下場。
沒幾天，唐麟精壯的身材明顯瘦了一大圈，就連原本漂亮的肌肉線條都不明顯了。
然而最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這是什麼年代！別說細軟的手紙，壓根兒就沒有紙這種東西存在！
第一次大完之後找不到可以擦的紙，狂叫露水，然後尷尬的接過露水遞來的順手摘下的樹葉子……
每天都要拉肚子很多遍，每天都要用樹葉子……
他們還不會織布，只能用韌性好一些的草編織成簡單的草片。唐麟為了回去的時候能夠穿著像樣一點的衣服，只好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了放好，連內褲都放起來，穿上露水送給他的一條半長的鹿皮裙子。
但他堅持穿著軍靴，如同他的腸胃不能適應這裏的食物，他的腳掌完全不能適應走路時沒有鞋子保護。
現在，他，原黑道大哥唐麟，腰間圍著鹿皮，腳下蹬著軍靴，肩上還包著沒有好的傷口，渾身淺金色的皮膚被陽光曬的微微發紅，髮型已經亂了，因為拉了好幾天肚子而面容憔悴有氣無力，原先猛獸之王一樣的威風逃遁無蹤。
而且，他這些天要和惡劣的生存環境作鬥爭，要去尋找回去的路，艱難的掙扎著，根本沒有那個鬼心思再去和露水調情，更沒有那個神力和總是跟在身邊的美人去做原先最愛做的事
7
當唐麟在露水的小草棚旁那棵大樹幹上劃下第二十七條線的時候，身體已經好了不少。多虧了露水的悉心照料。
每天，露水都跟在他身邊，親手給他的傷口敷草藥，一起到潭水中洗澡，陪著他走很遠的路去尋找回去的方法。
他似乎總是很開心，焦頭爛額的唐麟完全不明白他什麼都沒有還樂什麼。每一次暴躁的時候，看見露水小心害怕的想躲開他但不敢走，就又很不是滋味的把脾氣壓了下去。而只要露水對他輕輕一笑，所有的煩惱都會暫時消失。
他教露水用兩塊石頭對在一起，把存儲的穀物籽磨成面，再加上水煮成粥來喝，這讓他的腸胃好受很多。雖然每天喝沒滋沒味的粥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至少不會再拉肚子。
單憑手工，這是一件很累很慢的工作，但是露水很耐心的做著，沒有絲毫的抱怨。細長的手指被粗糙的石塊磨掉了一層皮，滲著絲絲血跡。
唐麟心疼壞了，拉著他讓他不要磨了，可是露水卻笑著說：“你只能吃這些呀！”他的笑容總是像樹林裏的風或者陽光一樣，純淨到唐麟不能拒絕。
在精疲力盡的晚上，唐麟多次冒出來過和露水過上一輩子的念頭。那一定是很棒的事情。當然，條件是一定要在原來的物質世界裏。
所處的環境太惡劣，什麼都沒有，身體還不舒服。想著原來舒適的生活，外冷內熱的笑笑，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想回去的念頭一天比一天強大，可是老天跟他做對，偏讓他不得其門而入！他跑遍了方圓幾十裏，仍舊一無所獲。也曾經在那個水潭旁邊守候，可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大哥也一定急壞了，小野貓這次肯定少不了被他狠整一頓！貓命已經丟了也說不定……
活該！這只該死的貓搞什麼名堂！
唐麟狠狠罵著，轉頭看見那個曾經依偎著露水的女人膽怯地遠遠站在身後。
頓時火氣蒸騰著翻湧。
他才知道，這個女人叫狸女，竟然是露水的老婆！
露水……那個露水，那個跟陽光下的琥珀一樣美麗，跟最清的水一樣清澈的露水，竟然已經有了老婆！而且是個面貌一團糟的原始女人！
他也是才知道，露水竟然只有16歲！雖然已經領教了原始人面相可以有多老，但是一個16歲的未成年，也不用長的跟自己這個26歲的錯不遠吧！更不用16歲就結婚吧！
他一肚子火氣，瞪了那個女人一眼。唐麟本就威風，就算是如今虎落平陽了龍遊淺水了，這一眼，依舊是讓人汗毛倒豎。
果然，儘管隔了十米不止的距離，狸女還是抖了一下，迅速掉頭跑掉。
朝地上的老鼠窩狠狠踢了一腳，唐麟的火氣還在心頭。
最可惡的是，露水……露水他很在意這個女人……
就算是要照顧唐麟，露水也不曾冷落她，每天都會和她說幾句話，對她笑一笑。那笑容，那語氣，並沒有什麼區別。
唐麟才知道，想和他過一輩子，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這個發現，讓他即沮喪又憤怒。他才知道，露水心甘情願地跟隨著他，不過是單純的英雄崇拜心理。
在他眼裏，唐麟是用來膜拜的，不是用來喜愛的。
花心唐少第一次壯烈地碰了滿頭灰。比較慘的是，在他眼裏，露水不是用來幹活的，而是想一生帶在身邊的。
這讓他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中，心情更加更加的惡劣。
露水過來，端著熬好的粥，笑著說：“餓了吧？”
一肚子火氣頓時偃旗息鼓。
吃了粥，唐麟還要去尋找回去的路，露水卻非常謹慎的問：“唐麟，我很久沒有去打獵了，我們去林子裏面捉鹿好不好？”
“好啊！”唐麟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他從不拒絕美人。就連笑笑總是提出讓人頭疼的結婚問題，他也沒有正面拒絕過。
不過，要是能和露水結婚就好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唐麟自己都嚇了一大跳。共同過一輩子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他還是第一次想要動用一種法律形式將兩個人終身捆在一起。
露水興奮起來，拉著他回草棚拿東西：“狸女很喜歡鹿角，希望今天能捉到一頭角很漂亮的鹿！”
這話像一跟刺，突然出現，硬梆梆紮疼了唐麟。他這麼高興，是因為要給那個女人送禮物？不是因為和我一起去打獵？一瞬間，這疼痛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憤怒的燃燒起來。
我唐麟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自從莫名其妙到了這個鬼地方，什麼都不對了！
露水全然不知，高興的從草棚裏取出兩根一端削尖了的木棍，遞了一根給他。
唐麟面無表情的接過，轉身走在前面。
樹林深處要比週邊陰暗許多，地上的草及膝深，樹枝更加茂密粗大，蔭翌蔽日，風也是冷的。
被冷風一吹，唐麟才回過神兒來，怎麼走到這麼深的地方了！
剛才一肚子氣，可是又不能沖著露水發作，埋頭一通亂走，竟然走到密林深處了！他環顧四周，忽然覺得有點陰氣森森的，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麼也不叫我！唐麟帶著些許埋怨回頭看露水，只見他臉上一派泰然，很放心很輕鬆的樣子。
“這裏，你們也來過？”唐麟頗有些意外。
“沒有呀！”露水說，有點興奮：“我們從來沒有來過呢！我第一個到這麼深的地方啊！呵呵，要不是跟著你，我才不敢來呢！”
唐麟幡然領悟，自己在他眼中，大概是個英武非凡無所不能的保護神。
不等他有失落或是後悔這類小女兒想法，陰風習習的密林深處，傳來一聲低低的嗚咽。
唐麟頭上一陣發麻，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什麼聲音！露水緊緊挨在他身邊，雙手握緊了木棍，一臉凝重。
仔細聽，那嗚咽順著風，似乎越來越近。唐麟側耳傾聽，那聲音，分明是某種饑餓的野生動物發出的示威聲！
渾身的肌肉頓時開始緊張，儘管拉肚子讓他瘦了不少，可那麼多年的黑道打拚要是連這點折磨都抗不住，他早沒命了。
唐麟慢慢彎腰，從軍靴裏摸出小匕首。那是由一種特製金屬打造的，鋒利無比極有韌性。
摟著露水的肩，感覺到他背上全是冷汗。唐麟心疼起來，摸了摸他烏黑的長髮，在他耳邊低語：“放心，有我呢！”
然後拉著他慢慢後退，動作盡可能的放輕。只要在那野獸看見他們之前離開這裏，就是安全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
剛退了兩步，對面三人合抱的古樹後，淩厲的閃出一條矯健的黑色身影。
黑豹！是一隻立起來和唐麟差不多高的黑豹！
它金黃的眼睛，牢牢盯著面前的獵物───唐麟和露水。它呲著牙，露出白森森鋒利的尖齒，和血紅的口腔。
唐麟全神貫注盯著它，身體慢慢下沈，並且向旁邊移動了一步，盡可能的離開露水。
果然，他的動作，他散發出來的強烈殺氣，引起了這只嗜血野獸的全部注意。
黑豹弓起了脊背，後腿弓前腿伸，典型的即將撲殺的姿態。
唐麟也慢慢彎下腰，幾乎蹲在地上。他深邃的黑瞳，也牢牢盯著他面前的獵物。
一人一豹對峙，他們都是拉滿的弓，只等第一個堅持不住斷了弦的傢伙。
露水緊張的握著手中的木棍，水瞳睜得大大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豹子，是他的圖騰。但現在這只神秘危險的黑色豹子，想要把他們拆吃入腹。
終於，弦先斷的，是黑豹。
它似乎也知道面前獵物的危險，似乎也明白拖下去撈不到好處，似乎不甘心放棄這樣好的食物。
它先忍不住，長長嘶吼一聲，驀然睜圓金色的眼睛，後腿用力，黑色雄壯的身軀像一道黑色的冷風，攜著血腥死亡之氣，朝唐麟迅猛的撲了過去！
露水來不及驚呼，就看見唐麟的身軀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突地向後倒下，黑豹擦著他的身體撲到了後面……
可是它再也沒有起來。
有鮮紅的血，從它黑色光亮的身軀下快速流出，慢慢滲透進茂密的草叢。
唐麟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氣。心臟跳的極快，再快一點，只要一點點，就能夠蹦出胸膛了！
他的右手，握著那把兩次立功的小匕首，血順著匕首流到他手臂上。
那真是生死一瞬。黑豹撲來，他仰倒，順著黑豹撲來的姿勢將小匕首插進心臟，並且給它開了膛。
慢慢轉頭，看見露水震驚到不會動。
“露水……”唐麟聲音沙啞，艱難地叫他：“露水，過來……”
露水這才眨眨眼，恢復神智和呼吸。聽見唐麟叫他，愣了愣，然後就一下扔掉木棍，飛撲過去。
“你……你……”露水緊張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唐麟顧不上別的，喘著氣撐著手臂坐起來，一把抱著露水的頭，瘋狂吻起來。
要是差一點點，他和露水，就要一同死在這裏了！

8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唐麟極度恐懼。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就連到了這個地方都沒讓他怎麼害怕。可一想到露水也許差一點就死了，因為自己不能保護他而死掉了，唐麟就恐懼的渾身發抖，甚至不知道害怕了該怎麼辦。
他只好緊緊抱著露水，深深的瘋狂的吻他，撫摸他，用盡所有剩餘的力氣，挑撥早已積蓄的乾柴，燃起熊熊的欲望之火，來驅散這冰冷的可怕的恐懼。
露水也激動起來，他也很害怕，他更受不了唐麟登峰造極的挑逗技術。
他被迫仰起美麗的脖頸，烏黑的頭髮像黑色的瀑布一樣垂下來。他閉著清澄至極的瞳眸，生澀的張著嘴，任唐麟熱烈的舌伸進來，舔著他的牙齒，糾纏著他的舌，吸走他肺部的空氣，和他身上松柏的清香。
深切的吻，順從的美人，唐麟的下面自然而然精神勃發起來。
一把扯開腰間的獸皮，吻著露水撫摸著露水，一隻手已經將他腰間的獸皮也解了下來。
赤裸相對，露水的臉突然紅了。他不明白，心中膜拜的英雄要做什麼。
剛才舌頭的糾纏，他和狸女也做過，但是遠沒有這次激烈。如果是女人的話，下面是要……
四周是原始的森林，綠色的生機和灰色的死氣交雜著曖昧飄蕩。唐麟抱著露水，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隻手撫弄著露水蜜色的下身，看著他在自己手中漲大，唐麟嘿嘿笑起來，原先的恐懼徹底被降服。
他們被旺盛的草叢掩去了大半身軀，欲望更加蓬勃。
露水還是第一次和男人這樣，就算是跟狸女，也從來沒有這樣激烈過。他根本不知道現在這種想放聲大叫的感覺是什麼，但他知道下面脹到發痛的感覺是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他來不及多想，已經就要出去了。
露水用濕漉漉的眼睛疑惑地看著唐麟，差點讓唐麟立刻投降！
“我……嗯……”不知道該怎樣說，美人喘著氣。
唐麟邪肆的笑著；“寶貝兒！來吧寶貝兒，出來吧！”說著手上技巧的一捏，露水低低嗯了一聲，射在他身上，身體也軟軟搭在他肩上。
唐麟沒來由的覺得非常陶醉，似乎這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托起露水的窄臀，開始用手指擴張。可是未經人事的那個地方，十分抗拒他的侵犯。
儘管小心著，露水還是疼得叫了出來。
唐麟急出了一身汗，眼角瞥見那只死去的黑豹。想也沒想，用手沾了黑豹的血，慢慢一點點開發那個嚮往的花園。
“唐……唐麟……”想問問，究竟是在做什麼？可是喘著氣張口，卻換來一個綿長憐愛的深吻，讓他幾乎融化在裏面。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算是和狸女這樣抱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渾身骨頭都酥軟的感覺。
他還在沈醉，後面忽然一陣難忍的疼痛，一個巨大火熱的東西霸道的闖了進去。
“啊……”露水疼得叫起來，濕漉漉的大眼睛裏湧出透明的淚水。
唐麟吻住他，緊緊抱著他，撫摸他，眼淚流進他們的口中，混合在唾液裏，甜蜜中帶著苦澀。
終於慢慢的，唐麟開始抽動起來。有了豹血的潤滑，其實過程很順利，而且他可以肯定，絕對沒有讓他的露水流血。他才捨不得。
起初的疼痛過去，體內那個碩大的東西碰到某一點的時候，有一種讓人渾身顫慄骨頭酥軟的酥麻感覺。露水漸漸呻吟出了聲。
“寶貝兒……寶貝兒聲音大點兒……讓我聽見你的聲音！”唐麟吻著他的耳垂，在他耳邊私語。熱熱的氣息讓露水渾身發抖，呻吟逐漸變了調，越來越大聲。刺激著唐麟，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衝擊著想了很久的小穴。
當露水再次射在唐麟懷裏的時候，唐麟也隨他一同出來，把自己的精華灑在他的最深處。
森林裏依舊陰暗，卻不再恐怖。一切都是那麼生機勃勃，活力四射。
露水渾身無力，暫時還有點反應遲鈍。但他很快就從唐麟肩頭抬起頭來，迷惑地問：“我們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呢？”
唐麟滿心柔情地輕吻他，一點一點吻去他額上晶瑩細密的汗水，沙啞的聲音感性無比：“我們在做世上做美妙的事情，因為我們相……”
他想說因為我們相愛，卻想起狸女，想起露水看他眼神。他的眼神清澈純淨，崇敬恭謹，可是他的眼神沒有愛欲。
一瞬間，剛剛還能體會到的所有美好的感覺統統消失了。此天堂摔落到深谷，唐麟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難過起來，渾身都是沒辦法控制的疼。
他愛的人其實並不愛他，雖然他總是溫柔順從的對他。
他終於開始去想像，去理解，笑笑是用怎樣的心情，在他身邊停留了八年。
露水突然驚叫一聲，唐麟嚇一跳，趕緊問他怎麼了，卻看見他驚恐地盯著那只死了的黑豹。
“沒事沒事！”唐麟以為是嚇著他了，就算心底被割了一塊肉，依然忍不住去哄：“已經死了，沒事了！”
露水卻唰的一下臉色慘白。被唐麟弄得迷迷登登，現在清醒過來，才發現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豹，是他們的圖騰，是他們的祖先，是他們的神啊！
可是現在，唐麟……竟然殺死了這只黑豹！而他自己，完全嚇傻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這麼背逆神靈的事情發生！
是要……全族都受到懲罰的啊！
露水的臉色蒼白的嚇人，背上出的冷汗像洗澡了一樣。唐麟著急起來：“寶貝兒！寶貝兒你怎麼了？”
露水張口結舌地看著他說：“唐……麟……豹……死了……”
“對！死了！沒事了！”唐麟抱著他，從來沒有這麼揪心過！
“不是……”露水搖著頭，那神情仿佛天塌了一樣：“不是！豹……豹是神，祖先……它死了……我們，我們要受到懲罰的！”
唐麟被他說的糊塗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哭笑不得的搖搖頭說：“什麼啊，封建迷信，沒事兒！不會有什麼懲罰，那都是騙人的！”
但是顯然他地說辭對此刻極度慌亂的露水沒有任何幫助。全族都要受到滅頂的懲罰，這是多麼大的罪過，對露水的心理有多大的衝擊，唐麟壓根兒就無法體會想像，更不能理解。
露水推開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腰酸腿軟，後面還有點酥麻，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還沒站穩，腰腿突然一陣無力，倒在跟著他站起來的唐麟懷裏。
唐麟見他焦急，執意要走，趕緊撿起地上的鹿皮給他和自己圍上，還跟他商量：“乖，先去洗澡好不好？”
紅白相間的一道粘稠液體，正順著露水的大腿流下來，讓唐麟尷尬了一下。
不料露水根本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只是一味焦急：“要趕快回去告訴黑貓！我們的豹子死掉了！”
哎，他不死咱倆就得死啊！唐麟無奈，只好順著他，一道回營地去。露水心中急的火燒火燎，生怕族人立時三刻就遭了懲罰，恨不能一步走到。怎奈何剛剛被唐麟做完劇烈運動，又是第一次，身體的強烈不適讓他走得很慢。
焦灼的他無助地回頭看了唐麟一眼。
結果唐麟就徹底繳械投降，明知道他做的事情毫無道理可言，可仍然無法抵抗他混合了哀求恐懼和焦急的水眸。他二話不說，一把將露水抱起來，大步走回去。
黑貓和族人正在考一隻野羊，腥膳味飄的老遠。見他們回來，吃驚地問：“露水，你怎麼讓他抱著！”
露水卻急忙跳下來撲過去，眼睛都濕了：“豹子……豹子……死了！”
瞬間，篝火旁所有族人都呆了，總讓唐麟看不清楚五官的臉上清楚的現出死灰色來。
唐麟在心中翻翻白眼，用得著這麼大反應，還真當自己是豹子生出來的啊！
他上前一把拉住露水，對雙眼圓睜嘴巴大張滿臉驚懼的黑貓說：“豹子是我殺的，因為那只不知好歹的豹子竟然想把我們當飯吃！”
話音一落，所有人又將恐懼的眼神轉移到他身上。
黑貓呼出一口氣，咽咽口水說：“你真的……殺死了豹子？”
“對！”唐麟毫不在意的點頭：“我殺了它，它死的很徹底。不過它的死活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吧，哪可能有什麼懲罰！”他輕嗤了一聲。
黑貓頓時有點將信將疑，一個女人的驚叫聲響起：“露水！露水你的腿……”
露水這才注意到雙腿間流出的粘液，登時有些臉紅，看了看唐麟。
那是帶了一點羞澀和無助的眼神……唐麟心裏蕩了蕩，將露水抱起來，對黑貓說：“你看，那豹子把露水弄傷了！我帶他去潭水清洗傷口。”
在黑貓的沈默中，唐麟抱著露水，有點得意的朝潭水走去。
兩天過去，事實證明真的沒有什麼會導致全族滅頂的懲罰出現，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兩天裏凝重的氣氛漸漸淡化。
露水開始重新有了笑容。
雖然對他們的愚昧迷信不屑，可總是發呆擔憂和害怕的露水讓唐麟幾乎喝不下粥。總算雲開霧散，他高興的拉著露水去潭水裏捉魚。
已經三十天了，每天注意著露水的一舉一動，希望能讓他愛上自己，唐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一樣雀躍和多慮起來。拼死也要回去的決心，竟然漸漸淡化了。
兩人一同到了潭水邊上，正午的太陽正熱烈的照耀他們。
唐麟拉起露水的手，在露水清澈不解的眼光中深情地說：“露水，今生今世，和我一起度過好嗎？”
露水迷惑了一下，兩天前森林中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莫名的，心中熱了起來，心跳也快了起來。
唐麟去突然急急地說：“不要緊，你要是現在想不明白就放下慢慢想！我等你！”說著，吻了吻露水的額頭。
露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唐麟突然一陣眼花，仿佛被誰扯了一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在睜開眼，卻發現就這麼一下子天竟然黑了！太陽沒有了，取而代之一輪圓月掛在天上。周圍的環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更讓他連呼吸都忘了的是……小野貓……小野貓竟然又出現在他面前？！
9
兩人都目瞪口呆的對望良久，唐麟才一把抓過小野貓的衣領大吼：“你他媽玩什麼名堂！給老子說清楚！”
小野貓呆呆地，忽然哇的一聲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唐哥……唐哥……嚇死我了……嗚嗚……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唐哥……嗚嗚……”
唐麟揪住他的後領子把他從肩頭拉開，暴怒地吼：“你活膩了是不是……”
“唐哥！”還沒吼完，他的粗聲大氣和小野貓的哇哇大哭已經招來了許多人。
唐麟這才看見，他還坐在自家的後花園裏，十幾個手下正呼喊著朝這邊奔來。花園裏明亮的地燈，照著他腰上那一圈鹿皮。
啊？！這糗樣可不能讓人看見……
唐麟慌忙牢牢抱住小野貓，用他的身體遮擋自己的窘狀。
可落在眾人眼中的情景卻是老大一出現，就和人搞上了……人家孩子還哭呢，包准又是霸王硬上弓了……
唐麒也是第一時間趕到的人，看著弟弟這副模樣，一臉焦急裏也透著不滿意。
“哥！”唐麟抱著小野貓，激動的叫：“哥……你們！”他對手下們吼：“都回去！沒你們的事兒！阿彪，你留下！”
“唐麟，”唐麒走過來蹲在他身邊看了看他，用雙手捂住臉，聲音很啞：“唐麟，我就你一個弟弟，我……”
“哥！”唐麟看他難受的樣子，知道這麼長時間哥一定擔心死了，從小就是哥最罩他：“哥，我沒事兒……”
“對了阿彪，去給我拿身衣服來……算了，就拿條睡袍過來吧！”
阿彪蹲在他身邊，眼裏有些閃亮，聽他吩咐完立刻去了。
“我說你這是到哪兒去了！”唐麒朝他肩膀上擂了一下，想調侃調侃，可喉嚨還是有點兒堵：“小子……怎麼瘦成這樣了……”
唐麟正想和他說，忽然叫起來：“齊少瞳！你別哭了行不行！老子我比你想哭！”肩膀上涼涼的，小野貓一直抽抽泣泣的哭，眼淚鼻涕全抹他肩上了！
剛叫完，唐麒就暗中捅了捅他，唐麟抬頭一看，立刻頭大三圈！
笑……笑笑，手裏拿著他的睡袍，正用紅腫的雙眼瞪著光溜溜的他和他懷裏的小野貓！
“笑笑，你聽我說，我真的真的是沒辦法才抱他的！”一臉痛心疾首坐在浴缸裏，阿彪給他擦背洗澡，唐麟對木著臉倚在浴室門口的笑笑口沫橫飛的賭咒發誓。
水清笑什麼都沒有說，眼睛紅腫著，臉蛋消瘦憔悴，可以想見他在這些天裏是多麼痛苦。
唐麒看見笑笑，就立刻拖著哭叫的小野貓走了。唐麟從那會兒起就在跟笑笑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想在人前這麼窘罷了。
這倒真的是真的，可笑笑啥也沒說，默默走過來給他披上睡袍。那會兒唐麟看他瘦得差不多只剩把骨頭了，一陣心疼，趕緊抱著說笑笑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可笑笑不理他！
熱水泡著，渾身的乏都散了。真舒服啊……唐麟歪在浴缸裏，多長時間沒有這麼舒服過了，都是那個小野貓……
對了小野貓……哥好像沒怎麼著他啊！唐麟有點奇怪，哥這回咋這麼冷靜了呢？
水清笑呆呆的，不看唐麟，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看見唐麟那雙髒到不行的軍靴還躺在浴室門口，就掂起來打算扔到外面去。
剛掂起來，兩隻靴子的暗袋裏掉出兩樣東西。
一把小匕首，一部手機。
手機還是水清笑送的呢。
沒來由，水清笑有點高興了一下，他都落魄成那樣了還帶著呐。蹲下去撿起來打開一看，關機。鬼使神差的，他按下開機鍵，竟然還有一格電！
可當彩色的螢幕完全顯示出來的時候，水清笑那點高興全成了窒息一樣的悶疼。
手機高解析度的彩屏上，一個半裸的年輕男人側面。他站在齊腰深的一潭綠水中，雙手正向後攏著長髮，蜜色健康的身體掛著閃亮的水珠，一臉自然的神情看著自己。
一雙清澄的眼睛，讓人過目難忘。
水清笑蹲在地上拿著手機，呆了。
好一會兒，才覺得背後有人。回頭看見唐麟，洗好了披著睡袍，臉色有些惆悵。
水清笑還沒見過唐麟這種黯然神傷的表情。一瞬間，恐懼從心底散發開來。他的唐麟，從來都是個花心大蘿蔔，脾氣不怎麼好，有許多情人可都是玩玩就算，只對自己是認真的。
可他的唐麟就算玩兒了再多人，也從來沒有為誰黯然神傷過！
看唐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他噌得站起來捂上他的嘴，說：“你別說！什麼都別說……”
可能水清笑自己都沒察覺，他此刻正紅著眼眶，聲音哽咽：“我不問，也不計較了，你不用解釋的，不用解釋……”他就像個落水的人一樣，除了害怕和焦急，已經沒有別的感覺。
唐麟看著手機，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還是第二次看到露水洗澡時抓拍下來的，後來手機完全沒有作用，可又有點幻想，怕它到了關鍵時刻徹底沒電，就關了裝在靴子的暗袋裏。
自己卻慢慢忘記了。
露水……露水……
怎麼就沒有抓著他的手，怎麼就和他分開了呢。
小野貓！唐麟忽然暴躁起來，拿過手機在屋裏轉了幾圈，想打電話，卻覺得某些地方不對勁，似乎不能貿然有動作，可又說不上來個為什麼。
水清笑見他皺著眉頭一臉壓抑的惱怒，以為他是在生氣。他知道，唐麟就算再生氣，也不會拿自己當出氣桶。
可是唐麟，我寧願是你的出氣桶，至少在你生氣的時候，我是你第一個想到的人啊。
阿彪早已識趣的出去，滿房間都是唐麟散發出來的煩躁。
水清笑想過很多種重逢的場面，最壞的一種是唐麟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躺在手術床上等著自己救治，最好的是唐麟拿著結婚戒指突然出現向他求婚。
現在他毫髮無傷的站在面前，跟做夢一樣活生生的，可怎麼讓人覺得這麼害怕呢。
“麟……”水清笑不敢再想，奔過去從背後抱著他，“麟……”他渾身顫抖，除了叫他的名字，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麟脊樑僵了僵，轉過身來反抱住他。笑笑看上去一直都有點像塊俊美的冰雕，除了第一次要求和自己發生關係之外，從沒見他有過情緒失控的時候。
真是讓他太擔心了……
“睡吧！”唐麟沈默了一陣，抱起他往床上走：“挺累了，早點睡吧。”
黑了燈，兩人都失眠。
笑笑縮在唐麟懷裏，一遍一遍的撫摸他。找了一個月，突然就這麼見到了，跟做夢一樣。
“大哥從你失蹤的那天就開始找。”笑笑低聲說：“那個男孩子……他說你可能都不在這個世界了……我們怎麼可能相信！可是找了一個月，怎麼都找不到你……大哥這麼多天飯都吃不下去了……”
我也一樣吃不下啊……吃不下睡不著，恨不能是千里眼順風耳，能看見你聽見你，哪怕一點點消息就好，什麼都不求了，只要知道你正安安全全的在某個地方就好……
然而這樣的話，水清笑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的。撒嬌或者傾訴，從來不是他的強項。
“嗯……笑笑，你瘦得厲害……”
水清笑的眼淚嘩的一下出來了，趴在唐麟胸口穩了穩情緒，才又說：“大哥從你不見的時候就封鎖了消息，除了這房子裏的親信，沒人知道……旁人問起來大哥就說你到南極看企鵝去了……”
“嗯……”
“那個男孩……大哥天天盯著他，他也老是哭，說他也沒辦法……”
“嗯……”那怎麼又突然回來了呢？唐麟閉上眼睛，感覺胸前有大片濕涼，又緊緊的抱了抱笑笑。
“麟……”
“誒……”
“麟……”
“誒……”
“麟……”水清笑再也忍不住哭聲：“我什麼都不想了，也不要你和我結婚了，你找多少情人我都不計較了……麟……你千萬別再這樣不見了……我也不要結婚戒指，只要你能天天讓我看見你就行了……”
唐麟緊緊抱著他，半睜開眼，看著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悶悶“嗯”了一聲。

10
“……等身體養得好點兒了，趕緊去露個臉吧。道上猜來猜去的，怕時間久了壓不住！”
陽臺上，搖椅中晃著兄弟倆，唐麟簡要說了說所到的那個古舊的世界，唐麒沈默半晌之後，平靜的說。
陽光很好，就是空氣有點兒灰。
唐麟點個頭，看著遠處鬱鬱蔥蔥的山坡，問：“貓呢？”
“在客廳。昨晚上非要留這兒，我把他硬扛上車的。哭了大半夜，也挺可憐。今天一早就等著我帶他過來，我讓他在客廳等，他老老實實呆著了。”唐麒喝了一口茶，說：“他這回算是怕了個狠的，打算怎麼處理他？”
唐麟把身體全攤在搖椅上晃著，眼也閉著：“嗤……問過他了吧，怎麼說的？”
唐麒又喝了一口茶：“他只說，機、緣、巧、合！說完就哭，哭完我再問，他又說機緣巧合。我的肺都快炸這四個字兒上了！”
唐麟睜開眼，看著他哥，問：“這回我出這麼大個事兒，都沒嚴刑拷打啊？”
“呵……”唐麒端著茶，歪著嘴角苦笑一下：“賴好是你養的貓。你這窩這麼隱蔽都能讓他住下，沒搞清楚你們究竟好到什麼份兒上，我也不能輕易下手，他那小身板哪兒經得住！萬一他小命擱我手裏了，回來你跟我要人我上哪兒給你變個去！”
他又歎了口氣，說：“你啊……養貓都能養出禍來！”
唐麟不再說話，好一陣，叫了聲：“阿彪！”
“大哥！”
“把貓帶來！”
“誒！”
阿彪剛走，唐麒就問：“笑笑呢？”
唐麟又攤在搖椅上了：“睡著呢。”停了停，自嘲一樣說：“昨晚他也哭了大半夜……我還頭見他這樣兒，真成傳說中的淚人兒了。我就差沒拿個救生圈在淚海裏漂了！”
唐麒端杯子的手頓時僵了，只一瞬，他苦笑著對弟弟說：“該醒了吧！你慢慢兒審你的案，我還是去看看吧。他從小脾氣就硬，這回情緒變化這麼劇烈算是到極限了。”
唐麟嗯了一聲，繼續搖他的。
正好小野貓被阿彪帶過來，棕色的瞳孔佈滿血絲，小臉已經是蒼白了，就連滿頭蓬鬆的黃毛也沒精打采的順貼下來。
唐麒看他的樣子，搖搖頭，拍拍他的肩。
阿彪一走，陽臺上又是倆人。
少年站在搖椅前，看著面前搖椅上消瘦許多但是威風霸氣依舊十足的高大男人，嘴撇了撇，紅通通的兔子眼又蓄滿了水。
“我警告你！”唐麟閉著眼向後仰著頭，冷冷說：“今天你要是再敢給我掉一滴眼淚，我剁了你的貓尾巴！”
從回來到現在，就跟眼淚打交道了！唐麟心裏擰了一下，坐起來看看這只正低頭揉眼睛的貓。
……還真是可憐了點兒，原本就顯得瘦小的身體越發單薄了，就跟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
就這麼一個月，跟他親近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喂！”唐麟想起來他原先張牙舞爪的樣子，心裏軟了軟，口氣也不那麼冰涼了：“你那天到底搞什麼名堂，怎麼一眨眼我就奔一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小野貓不揉眼睛了，可還是不抬頭，低聲嗚咽：“那天……本來我是想試試手，誰知道唐哥你那會兒去找我，還……”
“我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院裏有個老頭懂很多古怪的東西，我從小他就給我講龍穴什麼的，還硬逼我背過一本沒皮沒名的破書，上面畫了很多古怪圖形，還有什麼時空倒轉之類的解釋。後來孤兒院拆了，我們就散了，後來我又遇到了唐哥……”
小野貓說著，抬起兔子眼看了看唐麟，見他面無表情，又趕緊低下頭去：“那天晚上，我是看見花園裏面那個地脈像書上畫的空穴，就用能反光的玻璃條描了描那個空穴的口……剛好那天三十，月亮又好，我就想試試……本來是想看看那塊漢白玉能不能真的憑空消失，可大概是放的位置不對，沒成！誰知道唐哥你一摸就……”
唐麟越聽越不懂，不耐煩地止住他：“行了！我就問你，還能不能回去！”
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回去……想都沒想，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呢。
露水……心裏一個聲音不停的喊，露水……
小野貓萬分吃驚的看著他，張著嘴好半天不吭聲。直到唐麟暴躁起來吼他，他才眼眶哄了紅，低頭不語。
“沒長耳朵啊！”唐麟喝他：“我問你還能不能回去，你發什麼愣！”
小野貓低著頭，有點呆滯的看著地面，搖了搖頭。
唐麟只覺得天突然陰了，心裏跟塞了個冰疙瘩一樣又寒又沈。他呼的站起來，一把卡住貓脖子把他掂了起來。
他的眼裏，滿是希望落空的強烈失望，和強烈失望帶來的憤怒。
小野貓頓時被卡得滿臉通紅。
“你昨天還能讓我再回來，憑什麼不能再讓我去？”唐麟簡直是在嚎叫了。
小野貓奮力掰著他的手指，斷斷續續的說：“那天……剛好……月亮照著……空……穴口了……書上說……這……一百年就……一回……”
一百年……只有一次……
手上一松，小野貓啪嗒掉在地上，咳得死去活來。
唐麟愣愣往後一倒，身體又重新攤在搖椅上晃起來。只是這一回，他的腦子停止了運轉，就那麼機械的晃……晃……
第一次見到露水，他正在碧綠的潭水中洗澡，蜜色的身體健康又漂亮，掛著晶瑩閃亮的水珠。
他回頭，眼神清澈得能讓唐麟融化。
他為唐麟磨面，細長的手指上都是石頭磨出來的血絲，又幾處皮都破了，看著都疼。比唐麟肩上的槍傷都疼。
在草木茂盛的陰暗森林裏，旁邊是死了的黑豹，空氣裏飄著血腥氣，他第一次在他懷裏，接受熱情的撫摸、擁抱、深吻、交合……
他生澀疑惑卻不抗拒，他完全不求回報一心一意細心照顧他。
他對他那麼好，單純的、無欲的好，只是想對他好而對他好。不提要求，不說回報，沒有怨言，沒有眼淚。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情人。
簡直就像是個夢。而現在夢醒了。
唐麟不禁想問，露水，真的存在過麼。會不會真的是自己晚上做了個夢，現在太陽出來了，睡醒了，就什麼都沒了。
露水也跟著陽光蒸發了。
那為什麼心口這麼疼。有誰能做夢就落下心口疼的毛病麼？
哦對了，露水其實也是有表情的，高興的、疑惑的、害怕的、陶醉的……而他的眼神，清澈的眼神，看自己時，總是帶著深深的崇拜。
對了對了，他是把我當神來膜拜的呢。
我還以為是他愛上我了……對了，那會兒還想把他追到手，好好愛他，跟他結婚，跟他過一輩子……
靠，這個夢怎麼就做的這麼逼真呢！都能覺得那會兒心裏劇烈的跳動……
唐麟苦笑，沒想到一滴水冰涼冰涼的滑到了耳邊。
用手一摸，才發現是自己眼裏出來的。
愣了愣，覺得沾著水滴的指尖都是刺疼刺疼的。
他用手捂住臉，露水……就算是個夢，我也是真的愛你的。
小野貓紅通通的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陽臺後面的過廳裏，水清笑靜靜站著，所有的對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唐麟的動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行清淚，也順著他的臉頰滑下，無聲摔在地上，碎成八掰。
唐麒站在他旁邊，神情黯然，輕輕按著他的肩膀。
11
“唐哥，這是最新的地盤資料。”阿彪雙手呈上一份厚厚的報表，看得唐麟直皺眉毛。
誰說黑道大哥是好當的？誰說黑道大哥就是除了打打殺殺之外什麼都不會的？按著額角耐心翻下去，唐麟說：“弄份簡要說明過來。”
阿彪應了一聲，出去了。屋裏只亮了一盞光線柔和的落地燈，唐麟的臉在桔黃的燈光下泛著一點淡青色。
水清笑端來一杯雞尾酒。
“麟……你最近太累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把酒遞給他，伸手去撫摸他皺起的眉頭，水清笑已經說不清楚心裏的滋味了。
“唔。”唐麟沒看他，隨口說：“最近不太平靜，我把這個看完就睡。”
點點頭，水清笑走進臥室去鋪床。
自從唐麟回來，他便不再堅持所謂的距離。診所終日掛著停業的牌子，他自己搬進唐麟這座半山腰上的隱秘的窩，專心致志照顧唐麟的生活。
如果這樣能牢牢抓住這個人，他不介意做個家庭主夫，哪怕死纏爛打，哪怕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要這個人能始終在自己身邊。
就算他現在找幾個男孩子當著自己的面上床，大概也能容忍了吧。水清笑慢慢鋪床，放好洗澡水，腦子有點呆滯的想。
一個月見不到人聽不到聲音，沒有消息，跟蒸發了一樣，這太可怕了，再也不想有第二次。寧願他繼續花心下去濫交下去，只要他好好的在視線裏就行了。
就連他默默放走小野貓，都能忍了。當初還真的差點拿刀殺了那男孩……幸虧大哥把那孩子帶走了，不然現在，說不定就真的再也見不到麟了……
什麼結婚不結婚的，算了吧。以前就知道分手是讓自己最不能接受的事情，現在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分手，是再也找不到他。
吸吸鼻子，有什麼好難過的？現在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和結婚還有什麼兩樣？
更何況唐麟真的變了，變得沈默寡言，喜歡聽水聲，不再找他那幫小情人，每天沒日沒夜的整頓一個月來積壓的事情，脾氣也收斂了不少。
聽說道上原本有些風聲水起的，現在又都波瀾不驚了。唐麟一回來，就快手快腳的彈壓了一遍，果斷處理了幾個挑釁的不成氣候的小團體。
他忽然就從愛玩的大人一下子變成了成熟穩重的男人。
浴室門半開著，嘩嘩的水聲傳來，打斷唐麟的思路。隱隱約約，又看見那個碧綠的潭水，蜜色的……
用雙手揉了揉臉，扔下大堆的檔，他站起來朝浴室走去。水清笑見他進來，要幫他脫衣服，唐麟說：“你也累了，我自己就行。”
已經伸到胸口的雙手一滯，水清笑乖乖點頭，輕輕出去，輕輕關好浴室的門。
唐麟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裝滿熱水的浴缸，靠在牆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脫衣服，就那麼全身躺在水裏，閉上眼睛。
恍惚覺得有一雙細長粗糙的手，慢慢為他擦背。
露水露水……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麼？
早知道分別會這麼突然，我就應該多做讓你高興的事情。那次殺了黑豹，嚇壞你了吧，儘管你們莫名其妙的崇拜很可笑，可現在我才知道，就算是可笑的，我也想讓它繼續下去。
水清笑坐在床上，又看看表，都一個小時了，怎麼還沒洗好……
去敲門，聽見裏面傳出來悶哼聲。唐麟清醒過來，才發現水都涼了。
夜太靜，連不安都無處藏身。
唐麟一動不動地躺在身邊，氣息均勻。可是兩人都知道，他一定沒有睡著。
他已經失眠了好多天了。
不想讓他吃安眠藥，水清笑每天熬可以調節睡眠的蔥棗茶給他，喝了一個星期，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每天晚上都聽他氣息均勻，可早上一睜眼，就看見他正一臉疲憊的靠著床背發呆。
再這樣下去，他早晚垮掉。還是給他兩片安眠藥吧……
伸出手，水清笑抱著唐麟。唐麟動了一下，他又抱得緊了點。
於是唐麟翻過身來，也抱著他，低聲說：“睡吧。”
你睡得著麼！水清笑一陣心酸，你都在想什麼？想……他？安眠藥能讓你睡著，可是安眠藥能讓你忘記他麼？
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裏面強健的心跳。唐麟唐麟，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這樣為他？
眼睛又有點濕了。水清笑自我厭惡起來，你是男人，哪來那麼多眼淚！他不理你，你不會去勾引他啊！忘了第一次是怎麼引誘他上床的了？
心裏刺疼了一下，水清笑在唐麟胸前蹭了蹭，把手放到他腰上，隔著睡袍慢慢揉捏，好一陣子，手又開始向他腰部以下滑動。
唐麟抱著他，沒有動。
手終於到達那裏，慢慢撩開睡袍一邊，再慢慢伸進內褲裏。撫摸一下，向旁邊滑去，再撫摸一下，再往旁邊滑去。水清笑的手保持著刻意的緩慢，卻有強烈的挑逗意味。
在唐麟胸膛上吻了吻，再伸出小舌添一下。
果然沒多久，唐麟的下面開始精神勃發起來。
水清笑握住他的寶貝，慢慢揉了揉，趁勢就想滑下去，把他的寶貝含在嘴裏。
可是剛往下滑了一點，唐麟手臂用了力。水清笑心中猛地高興起來。
把他抱上來，拉住他不老實的手，唐麟在他耳邊說：“笑笑，睡吧……我抱著你呢。”
一陣脫骨的無力，水清笑呆了。被他結結實實抱在懷裏，沒了任何念頭。
唐麟不是不想睡，大概這世上沒幾個人不願意睡覺。可是一閉上眼，所有關於露水的點點滴滴就像放電影一樣，在黑暗中播放，迴圈輪回著播放，擾的人一夜一夜沒法睡覺。
剛開始那幾天還只是做夢，天天做，夢見露水笑了哭了疼了傷了，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有一次夢見露水焦急的喊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就是那麼焦急的喊，一聲一聲，直從夢裏喊到了醒著的夜裏。
從此失眠。
就是白天，也能聽到一個悅耳動聽但是焦慮無比的聲音在喊，唐麟唐麟……聽著就跟天塌了一樣。
可是事實明明白白的擺在眼前。在這裏，沒有露水，有大哥有笑笑，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習以為常的豪華物質生活。
唐麟，你正視現實吧，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可是那個焦急的呼喊，一直迴響在耳邊，不分白天黑夜。
聽得心都揪在一塊兒了。然而就算把心挖出來，也沒有可能面對面的聽見他叫上一聲，唐麟。
沒辦法，只好跟大多數人一樣，拼命打拼吧。唐麟啊唐麟，你大概一輩子都沒想到過自己也能有覺都沒法睡的一天吧！
於是開始整頓黑道，開始清理手中的地盤資料，以前還從沒想到過，自己竟然也能跟寫字樓裏那幫假惺惺的傢伙一樣害個毛病────工作狂！
而且現在已經到了沒事找事幹的程度。
唐麒一進來，就覺得氣氛不對頭。
唐麟喝著咖啡，坐在沙發上認認真真看著手裏的大疊文件，沒什麼表情。
可是對面的水清笑一見他進來，眼睛竟然濕潤起來。阿彪站在一旁，無奈地看著唐麒。
“怎麼了這是？”唐麒走到水清笑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肩問。
“麟最近睡不好覺……”水清笑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他老是失眠，我想給他輸點安神的藥，他不願意，我們就……就吵了幾句……”
哪是你們吵了幾句，是他吵了你很多句吧！唐麒心中替水清笑叫屈，對自個的弟弟說：“我說你可別太不識好歹了啊！”
唐麟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水清笑，還是沒什麼表情，穩穩喝了一口咖啡。
唐麒火大起來：“唐麟！你到底要讓笑笑怎麼做，你才滿意，啊？不行你就開個單子列個表，說說到底讓他怎麼辦，你才肯讓他好過點兒！人家就一門心思想好好跟你過日子，你怎麼就這麼不消停！你說說除了他，還有誰，是又安全又真心對你好的！你說說，看能說上來幾個！”
唐麟沒看他哥，又喝了一口咖啡，說：“還真就沒誰了。”
唐麒一愣。
水清笑也是一愣，阿彪臉色難看起來。
唐麟慢悠悠的繼續喝著咖啡看檔，問：“貓呢？又跑哪兒去了？”
“唐哥，”阿彪說：“他從這裏出去以後就一直住在咱們的酒店裏，沒走多遠。”
唐麟嗯了一聲，說：“原家這根獨苗這陣子挺能鬧騰麼，原鷹……他怎麼忽然長了膽了？都敢在我手裏翻騰了？”
唐麒瞟他一眼，說：“你再這麼沒事找事的在道上玩肅清，我看後頭還有好幾個原鷹呢！”

12

唐麟咧咧嘴，一臉不在意的樣子說：“哥，最近這幾個大買賣怎麼了？聽說全讓薛少給壞了？”
唐麒有點蔫兒，悶哼了一句：“沒事兒，我饒不了他！”
唐麟大笑：“算了吧哥，跟他合作，也虧你想的出來！趕緊退出來，看我打斷他的狗腿！”
“唐麟！”唐麒揉著額角：“我知道該怎麼辦，你別插手。現在不是以往了，也不能光靠打打殺殺來解決問題。”
唐麟一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對阿彪說：“帶一隊兄弟，咱們去找原鷹玩玩！”
“是，唐哥。”阿彪應了，又遲疑問了句：“唐哥也去？”
“去！”唐麟已經站了起來，站的有點猛了，頭一暈，身體晃了幾下。
水清笑立刻著急起來：“麟，別去了吧，好好睡一覺好不好？”雙手緊緊抓上了他的胳膊。
“是啊唐哥！”阿彪也說：“不就是一個原鷹嗎！原家五年前就沒勢力了，憑他們幾個小魚蝦翻不了多大的浪，我帶兄弟們去就成了！”
唐麒也想說什麼，唐麟卻嘿嘿笑起來說：“好久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我就是去遛遛！”
拍拍水清笑的手，看他一臉不放心的皺著眉頭，就朝他額上親了一口說：“沒事兒，我不大會兒就回來！”
說完，也不管他哥還在，捏起水清笑的下巴來了個熱情無比的深吻。
水清笑窘到不行，推又推不動他。唐麒乾脆背過臉去。阿彪全當沒看見，目不斜視的去打電話安排手下們。
直到水清笑快要窒息了，唐麟才放開他。
看著他下巴上透亮的水線一直爬到脖子裏，紅著臉靠在懷裏喘氣，窘得頭都抬不起來的樣子，唐麟惡劣地對他哥的背影說：“哥，幫我照顧一下笑笑吧，他不舒服啦！”
唐麒立刻回頭，正看見水清笑的窘狀和弟弟玩味的眼神。
頭上頓時一陣發昏，唐麒說：“唐麟，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
“對，是得有個限度。”唐麟說：“哥，你就在這兒等我回來吧。”
原家本來是地方一霸，幾年前橫行街區。他們也沒幹過什麼殺人放火的大案，可動不動來個小規模的打砸搶然後溜個無影無蹤，等人家稍一松神，他們跟潛藏的老鼠一樣又冒了出來，再來一番打砸搶，然後再溜走。
也不是每次都那麼幸運能藏得嚴嚴實實，原家從老子到兒子再到跟班嘍羅，都是不知道幾進宮了。
最慘的一次，是唐麟唐麒兩兄弟迅速竄起來之後。之前唐家的店鋪就被他們搶過，唐麟剛走上黑道就把目標瞄上了原家。五年前，原家父子三人帶了一票人馬跑到唐家兄弟的檯球場子裏搶，唐麟正好在，帶著阿彪他們把原家父子打了頓狠的。
原鷹他爸和他哥，就死在這次打劫上。唐麟雖然人數不如原家多，可唐麟和阿彪出了奇的拳頭硬，愣是把原鷹他爸的肋骨打斷了幾根，把原鷹他哥的腿給揣斷了一根。
這還不算，唐麟竟然把原鷹他爸和他哥活拆了！
原鷹一見敗了陣就隨著做鳥獸散的嘍羅們逃了，後來才知道唐麟活生生肢解了自己的爸和自己的哥，才知道他們原家從此以後就剩他一個人了，而且他們原家再也做不了地方一霸，再也沒人願意跟著他打砸搶了。
取代他們原家的，是唐麟的聲名大震。他對原家父子的狠手腕，讓道上不寒而慄，從此牢牢站穩了腳，打通了一條條走私管道。
唐麒花了大筆錢保弟弟平安無事。道上也沒聽說誰同情原家。
唐麟成了黑老大，不幹什麼打砸搶，也不讓弟兄們幹。願意跟著他的，就在他的地下賭場、娛樂城、洗浴城之類的地方做，掙了錢他也不摳，該給大家分的就讓他們分去，出力多風險大的多分，出力少風險小的少分。只有像阿彪這樣的親信，跟著他做走私。
但是堅決不准摸白麵，放出話說誰要敢摸照樣活拆！
原鷹正在老街區就要拆遷的破房子裏琢磨事兒，一瘦子拉開破門簾探頭，說：“鷹哥，都好了，走吧？”
“走！”原鷹嘩啦站起來，屁股底下的竹椅子頓時散了架。
他不算高，但是很壯。五年來東躲西藏的，吃的苦數不過來。唐麟沒說要趕盡殺絕，見他就是個喪家犬了，也沒特意折磨他。就是唐麟手下沒少給他下絆。
回頭看一眼散在地上的竹椅子，原鷹罵了一句，拿頂帽子扣頭上，掀門簾出去。
剛出門，幾個在周圍躲閃的人立刻互相使了眼色，隨著原鷹晃了出去。
原鷹裝作無意地看了看，有點乾裂的嘴歪著笑了一下。
不一會兒，一幫人晃到一家洗浴城附近。原鷹帽檐低低的遮了半張臉，從洗浴城東邊超市的自行車存放區進去，拐了兩個彎到了一座矮牆底下。
翻牆對他來說很容易，零零散散跟著他過來的，也都翻牆過去。
牆裏面，是洗浴城的鍋爐房，旁邊有一道小門，向來不鎖，從小門進去，是唐麟的地下賭場之一。
原鷹走在黑乎乎的下坡路裏，從腰裏摸出彈簧刀。
他後面，有輕輕的腳步聲跟著，也聽見彈簧刀彈出來時短暫俐落的低響。
推開面前沈重的鐵門，煙薰火燎的污濁空氣和堵客們放肆的大聲叫駡撲面而來，讓原鷹多少激動了一下。
他悄悄挪動腳步，停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裏。眼角飄向鐵門，果然跟著他的那些人也不動聲色的進來。
互相對了一下眼色，原鷹猛然上前推翻一張堵桌，抓住一個胖子用刀抵著，大吼：“要錢要命！”
賭場裏頓時亂成一鍋粥。隨著原鷹進來的幾個人已經迅速制住了賭場的打手。
原鷹手裏的胖子，是賭場的老闆。他們來砸場子，可是做了十成的準備的。
胖子抖抖嗦嗦的，說：“別……別……我給錢……給錢……要……多少？”
原鷹獰笑起來，說：“你把唐麟的錢都給我，成不？”
“喲，胃口不小麼！”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原鷹登時變了臉色，驚恐立現。
抬頭，看見唐麟正站在賭場二樓的過道上，雙手插在褲袋裏，煙霧繚繞的污濁空氣都擋不住他身上的獸王氣息。
原鷹心裏冰涼，他怎麼會在這裏！完了，這下完了。
一陣打鬥聲，很快隨他來的幾個人被拿下。原鷹手裏的胖子忽然呵呵笑起來，說：“原少爺，您要我們老大的錢，還是自個跟他說比較好。”
說著趁原鷹震驚，靈活的一個轉身，不但脫離了桎梏，還朝他肚子上招呼了一拳。
“唐哥！”胖子老闆笑眯眯地對他喊：“你老說我快成油桶了，怎樣，我還成吧！”
唐麟大笑。
“原鷹，你上來，咱們的事兒，還是面對面講比較好吧！”唐麟俯瞰著他，戲謔地問：“就看你帶不帶種了，敢上來麼？”
賭場裏立刻響起口哨聲和噓聲。
原鷹被胖子一拳打得彎下腰來，知道今天不能善了。聽見周圍哄笑，本來還打算趁亂逃跑的心思一下子沈了，家仇湧上腦袋，憤恨地看了唐麟一眼，摸著樓梯一步步走上去。
賭場裏又嘩啦一下安靜下來，只有難聞的氣味在飄。
唐麟靠在欄杆上，看他一步步上來，笑對眾人說：“喲，原少爺今非昔比啊！”
大夥都知道五年前的那樁事，都想笑笑給他捧場，可又都著實害怕。
原鷹握緊了手裏的彈簧刀。
唐麟說：“原鷹，你都落到這份兒上了，我本來也不想怎麼著你。可你這一段太不像話了吧，老來砸我場子，想幹啥？報仇？就憑你這幾個人？”他指了指被壓在地上臉朝下的那幾個人，說：“我說，你也太沒腦子了吧！”
原鷹到底怕他，粗壯的身體直發抖，可又受不了他這麼損，吼著罵了一句壯膽，攥著彈簧刀就刺了過來。
唐麟輕輕一閃就躲開，可是這一閃閃得他頭暈！兩個星期都在失眠，不是鬧著玩兒的。
可原鷹的刀子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還沒來得及閃第二回，原鷹的刀已經又刺過來。
這次刺了准的，直插進了唐麟肚子裏。
阿彪和五個保鏢一直在唐麟身後，事先唐麟交待過，好久沒動了，想和原鷹玩玩，你們都看著就行！
唐麟背對著欄杆，賭場光線本就不好，下面的人都沒看見發生了什麼。甚至唐麟的血飆了原鷹滿手，已經流到了地上也沒人能看清，只有胖子臉色一凜。
阿彪低吼一聲，一個箭步竄過去捉住原鷹，哢吧一聲撇斷了他的手腕，小袖刀嗖地出來，穿進右胸。
原鷹立刻慘叫起來。五個保鏢已經把他摁到欄杆上，讓人看他的傷。
這一切，就那麼幾秒鐘時間。
唐麟臉色慘白，眼前昏黑一片，卻是一聲不吭。阿彪焦急地暗中扶著他。
胖子在底下吆喝一聲：“哈哈！老大還沒出手，這小子就成這德行了！”立刻，滿賭場響起歡呼。
唐麟喘口氣，咬著牙說：“靠！我還沒盡興，你慌啥？”
阿彪裝著賠罪，手伸進唐麟衣服裏托著他，大聲說：“走吧老大，這兒空氣不好，出去透氣去！”
胖子立刻奔來，嚷著：“你們玩你們的，我送送老大！”
樓梯盡頭就是出去的門，兩個保鏢扭著原鷹走在過道邊上，遮住了唐麟。
就那麼幾步，唐麟只覺得每走一步，肚子就像被割了一刀，疼得比死都不如。
他幾乎就昏厥了，卻還是脊樑骨筆直，阿彪不動聲色地攙著他。胖子還在對亂紛紛興奮的眾人吆喝：“繼續繼續！”
13
醒來的時候，發現身在一片雪白中。有涼涼的液體，正一滴滴進入血脈。
游離的意識漸漸回籠，想起來是阿彪和胖子迅速把自己帶上車，給哥哥打電話，然後迅速到了笑笑的診所。
後面的，就全部都不知道了。
“麟……”一個聲音再喊：“唐麟……”
“嗯……”唐麟呻吟一聲，渾身發軟，骨頭跟散了架一樣。接著就看見一雙紅腫的眼。
笑笑……又讓他哭了……唐麟想安慰安慰他，彙聚全身力氣對他笑了笑，可腹部劇烈的疼痛還是讓他忍不住呲牙咧嘴。
水清笑見他這樣，眼淚又出來了。真是的，這一陣子流的眼淚快趕上一輩子流的了。
“我……沒事兒……”唐麟吐出幾個字，就再也沒力氣了。
真窩囊！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
“麟……”水清笑哽咽：“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真的活不過來了……”
差點……唐麟想起殺黑豹的時候，也是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他和露水就死了。
我還真是命大啊！每次都是差一點……如果我現在死去，可不可以再見到你？露水露水，我這麼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隱約又聽見那個焦急的聲音，一聲聲喊，唐麟，唐麟……
唐麟閉上眼，喘了半天氣，身體就跟掏空了一樣。
笑笑握住他的手，說：“麟，你最近失眠太厲害，再好好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
唐麟想問我哥呢？可是半點力氣也沒了。藥水裏面有水清笑加進去的安神藥，讓他迷迷糊糊隨著疼痛又陷入睡眠。
“原鷹醒了沒？”胖子問。
“沒。”兩人站在診所陽臺裏，阿彪小聲回答：“你說，原鷹會不會是……”
胖子按了按他的肩膀，低聲說：“我懷疑是薛少！”
阿彪點頭：“唐哥也懷疑是薛少在後面撐著他，就是還沒抓著證據，本來想讓他自己吐出來的，沒想到……”阿彪搖搖頭，老大最近身體太不好了。
胖子皺著眉頭：“我說阿彪，這事兒透著邪！唐總不是和薛家正合作的嘛，他家現在道上沒勢力，想多掙錢就得看咱們臉色，薛少沒道理這會兒還跟唐哥飆……”
還沒說完，阿彪就按住了他，胖子一回頭，看見唐麒正疲憊的從裏面出來。
這一覺睡得極安穩，無夢無痛。唐麟醒來的時候，雖然渾身無力腹部疼痛，卻已經覺得精神輕鬆了不少。
慢慢轉頭，看見唐麒躺在旁邊的小床上，皺著眉頭。
唐麟咳嗽一聲，牽動腹部，頓時疼得直冒冷汗。
唐麒猛地翻身下來，撲到床邊，連聲問：“醒了？是不是發燒了？哪兒難受？”接著就大聲喊人，保鏢們立刻塞了一屋子。
好半天，才算不那麼疼了，唐麟已經在心裏把原鷹祖宗十八代都給招呼了一遍。門！當一聲，水清笑穿著睡衣拖鞋奔了進來。
“麟！你醒了！”他撲過來抓住唐麟的手，眼眶又見紅：“你都睡了四天了……”
唐麒朝弟弟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臭小子，把我們都嚇得不輕！”
唐麟有點兒困難地笑笑，說：“不這樣，怎麼顯擺我金貴呢！”
“顯擺去吧你！”唐麒說：“笑笑守著你，三天兩夜沒睡覺，我才讓他去睡會兒，你個臭小子又醒了！”
唐麟看看水清笑，原先跟冰雪一樣的人，愣是因為他弄得又憔悴又失態，魂不守舍的樣子，誰看了都揪心。
“笑笑……”唐麟喉嚨有點堵，翻過手握住他的，還用手指撓了撓他的手心。
唐麒別過臉，呼口氣說：“你的貓也來了，見不見？”
唐麟眼神一暗轉瞬即逝，說：“笑笑，我有點兒餓了，想吃你做的飯。”
水清笑咬著嘴唇點頭，神情灰暗，不舍地又握著他的手坐了一會兒，才慢慢出去。
唐麒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消瘦的背影，聽見唐麟說：“哥，我逗貓玩一會兒，你去看看笑笑，別讓他不留神燙著了。”
唐麒給他整了整薄被，轉身帶著保鏢們出去。不一會兒，小野貓膽怯地出現在門口，還是那個老樣子，不過現在，他明顯不再像個野貓，紅潤的臉色讓他看起來像只被養得很好的寵物貓。
“唐哥……”他低聲喊了喊，眼睛濕潤，卻沒再哭出來。
“過來吧。”唐麟看著他，心裏忽然一陣感慨，說：“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水清笑端著粥走在過道裏，唐麒默默陪著他。快到門口，忽然從裏面沖出來個人影。
小野貓紅著眼睛，滿臉都是淚水的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差點撞到水清笑。
唐麒看著他跑遠，對愣在那裏的水清笑說：“走吧，大概是唐麟跟他說了什麼重話。”
小心地推門進去，唐麟閉眼躺著，藥水還正在慢慢滴。
水清笑調整一下心情，臉上堆起歡快的笑容，說：“來吃點東西吧。”
唐麟睜開眼，看看他和唐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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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說了？”過了三天，生命力跟狼差不多強的唐麟已經完全恢復了精神，腹部傷口恢復的也不錯，又回到了半山腰的老窩裏，水清笑片刻不離的跟著他。
“都說了。”阿彪站在沙發前，皺著眉頭說：“的確是薛少在暗中撐著他，就連那天跟他一起去的人，也是薛少的。怎麼辦唐哥，這個原鷹怎麼處理？拆了？”
唐麟卻嘿嘿笑，說：“拆了可惜了，原鷹可是根好刺！”見阿彪不明白，又懶洋洋的交待：“拆他一條胳膊一隻眼睛，讓他活著回去告訴薛鳴嘉，跟我玩狠的，他還嫩了點兒！”
“唐哥……”阿彪猶豫了一下，說：“我覺得原鷹留著遲早是個禍根，還是早點拔了好。”
唐麟點頭：“你放心，有人替咱們拔！”
“笑笑，”他對身邊的水清笑說：“這幾天大哥也忙得不行了，等會兒你去替我看看他吧。”
水清笑看看外面，眨眨眼說：“麟，明天吧，天都快黑了。明天讓人送大哥過來不就行了？”
唐麟捏捏他的手，笑著說：“別明天了。我現在也沒什麼了，你去替我看看他吧。聽說他這一陣子老跟大嫂生氣，估計又忙又氣的快活不下去了！”
水清笑也笑起來，不放心地說：“那你自己不要亂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唐麟笑著對他點點頭。
等水清笑坐車離去，他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唐麟？”
“哥，我讓笑笑去你那了。”
唐麒顯然愣了，說：“哦，什麼事兒？”
“沒什麼！”唐麟低聲笑：“這幾天辛苦你，我讓他給你檢查檢查看累壞了沒有。”
“唐麟……”
“哥，笑笑這幾天也累了，你留他吃個飯吧，就別讓他回來給我做飯了，我這兒有做飯的。”
“唐麟！”唐麒喊住他，斯文俊美的臉上一腦門子汗：“唐麟你今天玩什麼花樣！”
“花樣？”唐麟冷嗤一聲：“哥，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很相信你，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把原鷹放了，只不過他已經不囫圇了！讓他給薛少捎個信，我唐麟到現在還沒怕過誰！”
唐麒說不出話來，身體陷在軟椅中，一身冷汗，他急忙說：“唐麟你聽我說……”
“哥，我什麼都不想聽……”唐麟卻打斷了他。
兩人都沈默，唐麒閉上眼，深深歎了口氣，疲憊不堪，卻像是得到某種解脫。
“哥，咱們……”唐麟低沈的聲音傳來：“你是我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讓槍斃多少回了。從小你就愛逞著我，我都知道……哥……這事兒就算了吧！”
唐麒聽著，眼眶直發熱。
“哥，笑笑和你說沒，我愛上一個人。”唐麟吸吸鼻子，提高音量，儘量顯得快樂點兒：“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古怪的世界裏，我遇上一個美人，我愛上他了，真的愛上他了。”
唐麒呼吸一滯，心臟！！跳起來。
聽見弟弟又說：“哥，以前是我太目中無人，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現在知道了，我也看出來了，笑笑，你能不能好好照顧他？”
唐麒沈默半晌，輕笑：“恭喜你終於落地開花了！可你還是不明白什麼是愛……算了，這我沒法教你，得你自己慢慢琢磨！”
等唐麟掛了電話，唐麒發了一陣子呆，又拿起電話。

唐麟看著外面慢慢黑下來的天空，臉上泛起溫柔的笑意。
三十，今天又是農曆三十，月亮很圓很圓的美麗夜晚。
露水露水，我們還是有緣分的！前幾天有個好孩子告訴我，怎樣到你那裏，怎樣從你那裏回來。很快很快，我們就要重逢了！
他站起來，慢慢朝後花園走去。肚子上的傷離痊癒還早，沒走一步都扯得傷口很疼。可他的心已經被愛情占滿，獸王一樣狠酷的他也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愛的滋味。
他等不到下一個月圓，等不到傷口癒合就急切地要去尋覓心上人。就像所有動了情的小男孩一樣，他著急的站在月亮下，窗臺前，等著心愛的人兒出現，收下他手中的玫瑰花。
滿月靜悄悄越爬越高，照著他俊美深刻的五官，和嘴角藏不住的笑。
阿彪一路跟著他，十分擔心。

14
休整平坦的德國草皮上，一個奇形怪狀的細短玻璃條圍成的圈，正安靜的沐浴著月光。
阿彪一看見這個，瞳孔立刻劇烈收縮起來。這……這不是那只貓的東西麼！唐哥失蹤，不就是因為它麼！
唐麟很期待地觀察著月亮的位置，取下一旁花枝上套著的碗口大的玻璃圈。
“唐哥！”阿彪緊張的抓著他。
“放心！”唐麟竟然對他笑了一下，笑容柔和，害阿彪猛然失神。
“沒事兒，小貓上回真的是無心的。這次，是我讓他專門為我準備的！”唐麟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不過上次他們肯定都沒想到，我竟然會這麼順利的就消失了，害他們的苦心準備都白費了。”
阿彪卻說：“唐哥你確定齊少瞳說的是實話？”
唐麟老神在在地點頭：“我養的貓，我心裏有數！”
他看著手中的玻璃圈，感歎一樣說：“當初哥既然不想看見我，何必再讓小貓把我弄回來。結果現在，騎虎難下的成了他自己。”
阿彪陪著他，說：“唐總他……大概是一時糊塗吧。”
“一時糊塗……”唐麟苦笑：“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我全心全意地跟人拼殺，他就能一時糊塗地想除掉我？我真覺得我比原鷹還慘！”
阿彪說不上話來，傷感的眼神停留在唐麟筆挺的背上。被自己的親生哥哥背叛，這滋味，和剜肉一樣痛。
“我本來怎麼都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唐麟想起這些，心都發冷：“可當我看見小野貓完好無損的在眼前哭，怎麼都覺得不對勁。他害我失蹤一個月，我哥就只問出來個機緣巧合，這還是麒麟總裁的本事麼！我當初還以為回來就只能見著貓的屍體了呢！”
“要不是齊少瞳哭傻了，我也沒辦法知道。”阿彪聲音發啞：“唐哥失蹤的那一個月，唐總說親自關著他問話，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他！那天是巧了，我去唐總辦公室彙報情況，唐總臨時一個急電出去了，誰知道齊少瞳那會兒大哭著闖進來，把我當成了唐總，哭著說什麼他要讓唐哥回來他哥不願意之類，我哄著他問，才知道他竟然是薛家私生子，薛少是他同父異母的哥！也是那會兒，才知道唐總和薛少……”
唐麟筆直的脊樑都透著淒傷：“要不是小貓機靈，又對我死心塌地，我看我是真的回不來了！就是可憐了笑笑，陣腳大亂，你看他現在……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唐哥你……”
“我很快就回來！”唐麟慢慢吸口氣，算了，就算是哥和薛鳴嘉聯手想暗中整掉我，最後哥到底舍不下血親之情的。不然小貓被薛少困住，他幹什麼還要費勁把小貓找出來，想辦法讓我回來？
哥他一定是因為笑笑，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來呢！唐麟懊惱地拿玻璃圈敲敲自己的頭，卻有一種似乎解脫了的感覺。
看看天上的月亮，正漸漸爬向天空正中央。
“阿彪！”唐麟扭頭沖他笑：“我去接個人，回來要讓兄弟們叫大嫂！”
阿彪眼神猛地一亮，用力點頭：“誒！”
露水，真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和你這個原始人走在了一起。更沒想到，跟我最親的大哥竟然有過除掉我的想法。更加想不到的是，竟然因為小野貓的一時興起，掉到你那裏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呵呵，人生的意外還真多。
等到我們相聚，可千萬別再發生什麼意外，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整天開開心心的。
缺了一點點的月亮終於爬到天空正中，阿彪緊張地看著唐麟。
唐麟攥了攥手裏的小玻璃圈，慢慢蹲下身子，把手伸向靜靜躺在德國草皮上的怪圈。
阿彪萬分緊張地看著他在那個怪圈中仔仔細細摸索，冷汗出了一身。可突然一個眨眼，唐麟就消失了！
阿彪震驚地張大了嘴。
疼！疼死了！
唐麟面色慘白地坐在膝蓋那麼深的草叢裏。又是摔下來的，這次不光摔得屁股疼，肚子上的傷口叫囂得更加放肆！
老天爺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啊！唐麟疼得出不來聲，連呼吸都停了那麼一會兒！
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兒來，唐麟在心裏不住的嘟囔，露水啊，我為了來接你都疼成這樣了，等回去了你好歹讓我多做幾次吧！
看看周圍，依然是上次初到時見到的景象，陡峭的環形山坳，高聳入雲的茂密樹林，可以想像不遠處碧綠的潭水，和潭水中沐浴的蜜色美人。
呵呵，唐麟心中興奮，面帶笑容。可還忍著疼，那笑容看上去十分古怪。
摸索著把手裏緊攥著的玻璃圈放到屁股底下───這動作挺奇怪，好在反正沒人看見，唐麟又脫下外套墊上去，才慢慢站起身來，再把外套輕輕拿走。
圓圓的小玻璃圈在燦爛的陽光下，折射出神奇的七彩光。就像唐麟想像中的未來生活一樣美麗。
按照小貓的說法，他家花園那個什麼穴口和這個穴口剛好是反著的。他家那個要在月亮好的晚上，這個要在太陽好的白天。
唐麟喜滋滋站起來，捂著肚子，慢慢朝潭邊走去。潭水依舊，佳人不知身在何方。
他又朝露水族人的營地慢慢走去，琢磨著要趁這會兒太陽好，趕緊把人帶走。可當他到了營地，才看見往日總是篝火熊熊唱歌跳舞的地方，只剩下大片冷炭殘灰，和許多沒有來得及帶走的肉塊骨頭。
現場雜亂破敗，亂七八糟，已經蒙上了一層塵土。
唐麟頓時傻了，難道……難道他們轉移陣地了！看樣子，似乎時間已經不短。
這念頭一冒出來，肚子上的傷口越發疼痛起來。
他茫然在原地轉了幾圈，又發現樹林裏的草棚也已經倒塌，像是被摧毀的。露水的那個小草棚，那個曾經裝載見證了他對露水的愛情和露水對他的溫柔的小草棚，也頹然倒塌在地，悲泣一樣的姿勢，似乎想對他訴說什麼委屈與痛苦。
唐麟腦子發脹，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他們到哪里去了？露水，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茫然舉步四望，只有風吹草木沙沙做響。
陽光頓時沒了溫度。
唐麟沒有頭緒的走著，關於這裏的一切，他並沒有多麼深入骨髓的瞭解，只知道愛著露水，只知道他們生活原始而艱難。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潭水邊，留戀地沿著潭水繞了一圈。
淡淡的松柏香氣，隱約地飄來，唐麟心情猛地顫抖起來。他此刻正站在潭水的另一邊，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山腳。許多生長茂盛的樹木遮住了視線，潮濕的地上長滿青苔，皮鞋踩上去，有點滑。
那香氣似有似無，暗無邊際。唐麟只能摸索著，一步步朝前走。
沒幾步，就看見一棵雙臂合圍的古老樹木上，牢牢捆著一個人。棕黑粗糙的藤條深入肉裏，歪斜地垂著頭，頭髮遮住了臉，蜜色的身軀，腰間梅花鹿的皮裙……
唐麟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朝思暮想的露水，思念到分不清夢裏夢外的露水，想要放到手心認真呵護的心上人，為什麼會被孤零零慘不忍睹的綁在這裏？
原本烏黑亮澤的頭髮毫無生息的垂著，像一叢叢枯黑死去的野草；原本蜜色健康的身軀上，被藤條勒出一道道帶血的青紫，被毒蟲咬出一片片的血流不止的紅腫。那帶著絕佳彈性的肌膚的觸感，唐麟始終不能忘懷，在一個個失眠的夜裏是那麼的清晰，可現在，這蜜色的肌膚除了不忍目睹的青紫紅腫血跡斑斑，和飛鳥落下的穢物，只剩下焦枯般的外皮，裹著嶙峋的瘦骨。
唐麟渾身劇烈顫抖起來，深如潭水的雙眼張得渾圓，俊美的面孔已經全然扭曲。心口的痛早已超出了傷口的疼，他跌跌撞撞，在光滑濕潤的泥地上，朝那具無聲無息的身體奔去。
“露水！露水！”唐麟大聲喊著，腳下一個打滑差點摔倒。喉嚨乾澀，聲音完全走了調。獸王一樣兇殘的、花心的、滿不在乎的黑道大哥，此刻不知不覺地奔騰著鹹苦的淚水，哭喊著朝那個沒有任何動靜的身軀奔去。
重傷未愈的腹部又裂開，染紅了大片衣服。
“露水！露水！”顧不上滿臉淚涕，唐麟抱起他髒亂的頭，瘋狂喊他的名字。
可露水沒有睜開他清澈的眼睛來迎接他的到來。他臉頰深陷，面如死灰。
唐麟伸出顫抖的手指，閉著呼吸放在他鼻下，好半天，才感覺到一點遊絲般的溫熱氣息。他趕緊把耳朵湊過去，果然聽見，雖然緩慢微弱到了極至但是依然存在的呼吸！
唐麟毫不猶豫，縱然悲傷至極，但仍然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救他！
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俐落地割去那又粗又硬、毒蛇一樣的藤條，把它們狠狠扔在地上，唐麟抱起露水毫無知覺倒下的身體，朝來的地方奔去，腳步不穩，卻是一路小跑。
懷裏的身體僵硬輕瘦，若不是剛才探過鼻息，唐麟都要覺得自己抱著的，不過是一具屍體！
到底是誰，忍心這樣對你？到底是為什麼，要讓比露水更單純的你受這樣的折磨？
唐麟咬著牙，一路不停跑到玻璃圈那裏。z
蹲下身，小心的將露水牢牢禁錮在懷裏，他伸出一隻手，向玻璃圈正中央摸去……
阿彪始終不放心，無論如何不願意離開花園。
數著時間，看月亮悄悄邁著細碎的腳步。
唐哥，你可要趕緊回來……
還在心中焦灼地念叨，剛眨了個眼，就看見唐麟驀然重新出現在眼前。
阿彪驚喜，叫起來：“唐哥……”
“快！叫笑笑！”唐麟站起來，朝他吼，阿彪看見他懷中緊緊抱著的身軀。
然後看見唐麟腹部不斷擴大的血漬！z
來不及細想，阿彪立刻撥通水清笑的手機。
餐廳裏，唐麒心不在焉的撥拉著面前的菜，對面的水清笑也是坐臥不安。
唐麟傷還沒好，本就連半步也不願離開的，誰知道替他來看大哥又被大哥強拉來吃飯。飯店非常典雅，也都是最對胃口的菜色，可是叫他怎麼吃的下？
“笑笑……”唐麒歎息一聲，乾脆放下筷子，“笑笑，你這麼堅持，到底為什麼？唐麟有什麼好，能讓你八年都不肯放棄……”
水清笑吃驚地抬起頭，見唐麒一臉疲憊的神色。
“大哥？”唐麟有什麼好，這個問題真的不太好回答。他又低頭，說：“不這麼堅持，我能怎樣？”
“笑笑，太執著的話，就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別人了。”唐麒看著他，眼神中是他不懂的溫柔和傷感：“感情是不講道理的，所以……”
能說麼？雖然不知道細節，但是能看出，唐麟的感情已經有了歸宿。
然而那個目的地不是堅持了八年、自己把自己送給他的水清笑。話已經說得露骨，再說明白一點，水清笑能不能承受？他已經把自己逼得快成為另外一個人了，原來那個十分有個性水清笑，眼看就要消失了。
這，要歸功於自己那個花心的弟弟。
水清笑似乎有什麼不好的預感，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唐麒心中發緊，暗叫糟糕。
正想安慰他，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唐麒頓時皺了皺眉頭。
“笑笑，你先吃飯，我去接個電話。”
水清笑低下頭輕輕點了點，筷子卻是動也沒動。
唐麒走到僻靜的地方，接通電話壓低嗓子喂了一聲。
裏面傳出一個有點吊兒郎當的聲音，卻帶著憤怒：“我說唐總，原鷹怎麼說現在也是我的人，唐麟挨了一刀都沒要他的命，您這麼趕盡殺絕的不大好吧！”
唐麒心一沈，威脅的語氣隨之出來：“薛鳴嘉，你別忘了當初要跟我合作時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電話裏傳出薛鳴嘉的怒氣：“我就是要讓唐麟消失！徹底的消失！唐總也別忘了，當初咱們一塊兒喝酒的時候您是怎麼說的！”
不等唐麒再說什麼，那邊已經氣衝衝掛了電話。
唐麒陰沈著臉，狠狠捏著電話。
忽然覺得背後有人，回頭，看見水清笑慘白著一張臉站在身後。
唐麒心臟猛縮起來，他……他聽到了？“笑笑……”他慌了，抓著水清笑的手臂就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作為麒麟公司的總裁，他向來鎮定從容，還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慌亂。就連弟弟被人刺了一刀躺在診所裏昏迷不醒，他心疼歸心疼，卻不慌亂，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會那麼容易徹底跟他拜拜。甚至弟弟說他已經知道了他的背叛，他都沒有慌過，只是覺得解脫。
可水清笑不一樣，他堅定執拗，卻是像冰淩一樣的堅定執拗，不用多大力氣，就能讓他碎得再也拼不起來。
水清笑卻結結巴巴說：“哥……剛才，剛才阿彪來電話，說唐麟又流了很多血……我要趕快回去……”
唐麒心口又是一緊，不等他說完，已經拉著他朝門外大步走去。
唐麟你個臭小子！活著就是為了折騰人！唐麒肚子裏罵著，心裏疼著，大踩油門帶著水清笑在暗夜中飛馳。
水清笑俊俏的臉，在飛逝的路燈中緊繃著，忽明忽暗。

唐麟腹部的傷口血流不止，卻堅持不肯放手，親自把奄奄一息的露水放到柔軟的大床上，又急霍霍的要給他擦臉擦身子。
“唐哥！”阿彪大聲吼他，“先來止血！”
唐麟被他吼得一怔，才感覺到傷口傳來讓人眼前發黑的劇痛。
他低咒一聲，被阿彪和傭人扶到沙發上，保鏢已經手腳利索的拿來藥箱。阿彪輕輕掀起他的衣服，看見完全被血浸透的紗布，鎮定的慢慢揭下來，局部麻醉，消毒清洗，上藥，包紮。
這些對他而言，完全輕車熟路。
唐麟一直看著傭人小心地為露水擦臉擦身子，腦子轟轟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水清笑和唐麒沖進來的時候，唐麟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坐在床邊。
唐麒僵在原地，水清笑撲上去顫抖地拉開他的衣服，見已經止血，先松了一口氣說：“還是打一針吧，別發炎……”
話沒說完，才看見床上還躺著一個人，臉頰深陷，氣若遊絲。
喪失光澤的肌膚，依舊是蜜色的。
水清笑連呼吸都忘了，微微張著嘴，雪眸睜得大大的，不能相信的看了他半天，才僵硬地抬頭看著唐麟。
“笑笑……”極度的緊張之後，唐麟這時才想起來這對水清笑的傷害有多大，可他還是沙啞地說：“救救他。”
救救他。
就這麼一句乞求一樣的話，足以震碎八年的堅持。唐麟啊唐麟，你不是自大麼，不是花心麼，你不是萬眾矚目的大哥麼？你怎麼能像個乞丐一樣用乞求的眼神乞求的語氣，跟我說話，跟我說，救救他。
水清笑盯著唐麟，帶著濃重的怨恨。
終於他還是閉了閉眼，站直了身體，背對著唐麟冷冷說：“我是醫生，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我也會救他！”
唐麒正和他面對面，渾身硬得發疼。他看著水清笑，看著他的眼睛從窒息的怨恨，到溢出冰涼的淚水。
身體晃了晃，等唐麒自己反應過來，已經把水清笑抱進懷中。
唐麟握著露水乾瘦的手，看著水清笑微微顫抖的背，明確地帶著歉意，心懷憐惜。
“笑笑，”唐麒吸了口氣，放開手故作輕鬆地說：“好了，這是做什麼……就給他看看吧！”
水清笑垂著眼，深深呼吸幾口氣，竟然對唐麒笑笑說：“呵，是啊，這有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了，這有什麼？唐麟花心，你水清笑今天才知道麼？
只是他看不見自己的笑容，那簡直就是在笑著哭。
他閉眼，深呼吸，再次對唐麒笑一笑，筆直的轉身去給露水做檢查。
露水那一身慘不忍睹的傷，讓身為情敵傷心欲絕的水清笑都同情他。
好在這些都不是致命傷。
唐麟家裏常備有簡單的醫療設備，甚至可以簡單的分析一下血液和毒素。水清笑認真熟練仔細的為露水檢查一遍之後，得出結論，他沒有被虐待過，瀕死的虛弱是因為長時間絕食脫水，身體的淤傷可以慢慢恢復，蟲子咬傷的腫塊流血是因為發炎。
為他掛上營養水，加了氧氣，營養水輸完再輸消炎藥。外傷，水清笑也仔細塗上了外用藥膏。
為情敵救命，生平頭一回。刻意忽略心底裂開的傷口，不去理會暗湧的傷心血，忘掉這種刻骨的疼痛吧，至少他還沒有……
至少他還沒有說我們分手吧。唐麟從來沒有說過的，這一次，他一定也不會說。
水清笑手中不停，也不要人幫助，獨自診療、掛水、加氧、上藥……俊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他手下的病人，只是世界上最最普通的病人之一而已。
唐麟只顧著露水，盯著他，注意他的任何一點點反應。可是露水，帶著一身傷，陷入深度睡眠中。
唐麒隱隱覺得水清笑不對勁，他的鎮定，明明就是僵硬。
折騰了大半夜，東邊天已經泛出魚肚白，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水清笑卻似乎不覺得疲累，只是黑青的眼圈和無波的眼神讓唐麒知道，他已經到極限了。
唐麟握著露水依舊冰涼的手，看著他，忽然抬頭感激地對水清笑說：“謝謝！”
謝謝……水清笑一陣昏黑的眩暈。他什麼時候，說過謝謝？！唐麒立刻扶著他，說：“笑笑，你太勉強了。”
唐麟神色複雜，說：“笑笑……哥你送他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就好。”
好一陣子才緩過氣的水清笑，昏黑過去就看見，還在沈睡的人，有一張枯瘦但是線條優美的臉。
好累……困頓和疲憊蜂擁而至，水清笑閉上眼，說：“我累了。”
唐麟也站起來，張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唐麒看看他倆，托住水清笑的腰，在他耳邊低語：“走吧笑笑，我們去休息。”
水清笑無力地點頭。唐麟……唐麟……我這麼為你的情人辛苦，你就只說了一句謝謝。
你還想聽他說什麼？你什麼時候見他為了別人守夜？水清笑啊水清笑，你還想做夢到什麼時候！
睜開眼，他看看唐麟，冷漠地說：“那我和大哥先走了。”
“笑笑！”唐麟叫了一聲，看著他筆挺的背，硬撐著堅強，心裏難過了起來。笑笑從來不會撒嬌，八年，八年的執著已經不是幾句安慰或者道歉就能彌補的。
“唐麟，你自己也當心點！”唐麒心中不是滋味，又苦又痛，扶著水清笑走出去。笑笑在他身邊神情冷漠恍惚，讓他想把他狠狠抱進懷裏好好暖一暖。出門前最後一眼，看見弟弟還帶著傷，心裏又是一揪。
“露水……”唐麟握住他的手，指節突出，放在唇邊吻了吻。
過了兩天一夜，傍晚，露水終於有了醒來的跡象。眼簾不時顫抖，手指也動了動。
唐麟守在床邊，用沾了水的棉簽在他乾燥的唇上擦，激動的聲音都走調了，“露水，露水？”他努力壓低聲音，輕聲喚他的名字。

藥品間，唐麒站在窗前，外面正有濃厚的灰雲層層迭起。夏天就要過去，看樣子這會是今年最後一場大雨。水清笑冷著一張臉，手腳麻利的配藥。
端著藥水走進臥室，唐麟正緊張兮兮地趴在露水跟前。水清笑看了露水一眼，營養水就要滴完，他還閉著眼，嘴唇卻在抖動，像是想要醒來說話。好一陣子，終於能分辨出他的口型，是在叫一個名字：
唐……麟……
水清笑腦子裏轟的一聲，手裏的藥水險些掉下去。唐麟卻激動萬分的大叫：“醒了醒了！笑笑他醒了！露水，露水……”
水清笑麻木地給他換一瓶消炎藥水，心如刀割。
“唐……麟……”低如蚊呐的聲音，從露水口中一遍遍慢慢溢出：“唐……麟……”
“我在這兒！寶貝兒我在這兒……”唐麟感動的眼眶都濕了，原來夢裏聽到的呼喚，不是假的，不是做夢，他真的在叫我！
“露水……”唐麟輕輕搖晃他，試圖讓他趕快清醒。可露水太虛弱了，只是這麼低喃了幾聲，又墜入淺眠，身體不時抖動，可就是沒有睜開眼。
“露水……露水我愛你，你快點醒來好不好，好不好？快點醒來吧，你再睡，我的心都要碎了……”唐麟眼眶泛紅，喃喃低語。
黑雲滾滾的天空突然爆出一陣驚雷，震耳欲聾。
唐麟低沈的嗓音傳到水清笑耳中，卻閉驚雷還要重上三分！他不能自抑的怦的一聲將手中的藥水託盤扔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唐麟吃驚的抬起頭來，隨即望著他奔出去的背影沈默不語。
※※※z※※y※※z※※z※※※
豆大的雨粒嘩啦啦砸下，頃刻間天地成為老天濕淋淋的昏暗淚海。
水清笑大步走出房間，俊俏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悲痛或者失望，都沒有。唐麒看見他沖出去，來不及拿上傘，立刻跟上。
主屋和大門之間，距離怎麼這麼遠？水清笑快步走著，滿臉的水，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
“笑笑！”大雨裏，唐麒追上他，拉著他的胳膊，渾身也是濕淋淋的，“笑笑，快回來！”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 11:12 編輯 ]
作者: vickygo    時間: 2009-3-5 00:10     標題: ><

水清笑不說話，反手甩開他，抬腳繼續走，卻不料滑了一下。
唐麒沒能拉住他，水清笑一下子跪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膝蓋撞的好疼！終於察覺到眼睛的熱度，滿臉的水流進嘴裏，有清晰的鹹澀味道。
再沒有力氣站起來，他跪在大雨裏，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
唐麒呆呆地站在他旁邊陪著他，有保鏢奔來送傘，唐麒木然接過。
傘下麵，依然下著傷心雨。
“唐麟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水清笑哭得聲嘶力竭，“我等了八年，不是為了聽你在我面前說你愛別人的！”
“笑笑……”唐麒蹲下身摟著他，心裏扎針一樣的疼：“笑笑，我們先回去好不好？好不好？你會生病的……”
“你別管我！”水清笑紅著眼睛吼他：“你聽見他說什麼了嗎，他說……”
他哭著朝唐麒吼：“他說我愛你，對別人說的，對躺在床上那個說的！你聽見了嗎！”
唐麒幾乎不能再聽下去，一把抱住他，聽見他在懷裏放肆的大哭，自己也跟著哽咽：“我知道……我知道……笑笑唐麟配不上你，他配不上你……”
“哥……”水清笑痛哭的聲音從懷裏傳出來：“我失戀了……失戀了……他真的……唐麟他……”
“笑笑……”唐麒抱著他，語言已經喪失了作用，他只能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陪著他跪在大雨裏面，聽他號啕大哭。
這一次，是真的。
直到大雨將停，水清笑哭得累倒在唐麒懷裏。
把他抱起來，朝屋裏走去，放好洗澡水，唐麒把還在抽泣的人放進熱水裏面。
“笑笑……”唐麒蹲在浴缸前，苦澀地說：“笑笑，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天長地久，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想要的回報。不要再難為自己了，你還年輕，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別想太多了……”
水清笑抱著肩膀，盯著熱氣蒸騰的水面良久，才從哭啞的嗓子裏擠出一句話：“可是……我還是很愛他……我愛他……”把頭埋進臂彎，他又哭著說：“哥……我明白……我知道他不會再向以前那樣了，可是我愛他，我還是很愛他……”
唐麒摸著他濕淋淋的頭髮，覺得心臟在哭。
忽然浴室門口傳來輕微的動靜，唐麒抬頭，看見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俊美邪氣的臉上，是深深的心疼。
唐麟其實一直看著水清笑，看著他沖出屋去，看著他在大雨裏跪在地上大哭，看著哥哥把他抱走，剛才，他又聽見水清笑說，我還是很愛他。
唐麟看著坐在浴缸裏，落水狗一樣可憐的水清笑，隱約想起八年前。
那時他剛考上大學，外地的學校。小他三歲，從小就喜歡和他泡在一起的笑笑這一年考上本地的高中，知道他要走了，分外不舍，鬧著給他送行。
送行的晚上，聰穎機靈的水清笑灌醉了號稱千杯不倒的唐麟，然後……然後唐麟只記得，有人吻他，舌頭伸進嘴裏，很甜的滋味；還輕柔的撫摸他，就是醉了也能明白那是挑撥一樣的撫摸，甚至撫摸到了那裏……
酒後亂性，多麼常見的戲碼，可是唐麟在此之前從沒有想到物件竟然是水清笑！還記得那天早上醒來，看見疼的一夜沒怎麼睡的小男孩，唐麟真的嚇傻了。
水清笑卻忍著疼，硬擠出一絲笑說：“你昨晚太生猛了，我差點活不到今天早上！”唐麟掀開蠶絲被，看見床單上和水清笑的大腿間，都是斑斑血跡。
就在他愣住的時候，水清笑拉起被子，扭過臉說：“別看啦，又沒有讓你負責任！”說完，掩不住憂愁擔心地咬住了嘴唇。
“我會負責任的！”想也沒想，不忍心看見他那種棄貓般的表情，唐麟脫口而出。
水清笑羞澀地笑了，拉下他的脖子親了他一口。
唐麟從此迷戀上男孩子，不可自拔。就算知道那一夜是他故意的，卻不忍心狠狠拒絕愛了他許多年的癡心人。
他能冷酷的把人活拆了，卻不忍心拒絕他，這聽上去，太可笑。
如果沒有遇上露水，也許最後真的和他走過一生。
沒有人能在一份堅持了八年的真摯感情面前無動於衷。面對水清笑，唐麟更不能裝作沒看見。
可是現在，需要一個決斷。拖下去，只能帶來更大的傷害。
他走到浴缸前，對哭泣的他說：“笑笑……笑笑我們分手吧。”
低泣頓時停止，瞬間連空氣也冷凍靜止。
唐麟狠狠心，說：“那時候我說我會負責任，但是很抱歉，我要失約了！我愛露水，我想和他共度一生。”
水清笑猛地抬頭叫起來：“沒關係！我不要別的，只要你讓我陪著你……”
“水清笑！”唐麟瞪大眼睛，露出猙獰厭惡的神情：“你煩不煩！八年前你引誘我強暴你，八年後又想粘著我不放，你還要不要臉！我陪了你八年，怎麼著也該知足了吧你……啊！”
還沒說完，哥哥唐麒已經嗖地竄起來，朝他臉上狠狠打了一拳。
唐麟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一手捂著帶傷的肚子，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他哥鋪天蓋地的拳頭打得動彈不得。
水清笑坐在熱水裏，睜大紅腫的眼睛看著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唐麟，那些刀鋒一樣割心的話在耳邊轟鳴。水很熱，他很冷，冷得渾身發抖。
“唐麟，”看著正在慢慢爬起來的痛苦的人，他輕聲說：“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唐麒坐在地上喘氣，聽見他的聲音，猛然抬起頭來，眼中希翼和心疼交替。
“唐哥！”阿彪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人醒了。”
唐麟正蹲在地上，立刻站起來，捂著肚子弓著腰走了，走得很慢，卻能看出心情恨急。
“唐哥……”阿彪立刻扶住他，擔憂地說：“還是先看看你的傷吧！”
唐麟已經說不出話來，硬咬著牙搖了搖頭。心裏直叫，哥你看不出來我是刻意說的那麼難聽啊！真想打死我啊！
好不容易挨到臥室，推門進去之前，唐麟慢慢直起身子，調整好氣息。露水剛剛醒來，一定要給他個好印象。
可是他忘了，他的臉上此刻青一塊、紫一塊。
“露水！你醒了！”門的另一端，是一雙清澈的眼眸。唐麟無法掩飾心中極度的激動，猛撲上去握住他的手，卻忘了肚子上的重傷和渾身被哥哥打出來的疼痛。這麼個劇烈動作，讓他立竿見影的滿臉痛苦之色。
帶著滿臉青紫，唐麟開心地在心上人床前呲牙咧嘴。
露水虛弱的張張嘴，發不出聲音，雙眼卻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震撼神情。
露水心目中的唐麟，是連生病的時候都威風英武的天神，像豹子一樣的天神。就算是曾經對自己做過那麼奇怪的事情，也難以抹殺他在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地位。
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狼狽，露水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露水……”唐麟伸出手，撫摸他乾瘦的面頰，心疼極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被綁在那裏？”
瞳孔猛然收縮，露水臉上刹那間現出焦急無比的神情，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被唐麟溫柔按住：“乖，別急慢慢說！你身體太虛弱不能亂動，聽話，啊！”
露水喘著氣，想要對他說話，可是因為吸氧而喉嚨乾澀，唐麟趕緊喂他水喝。折騰了好一陣子，他才有力氣吐出幾個字：“唐……麟……救救……我們……”
他目光清澈，帶著深重的恐懼和急切的期待，乾澀的唇一張一歙，似要再多說點別的。可他太弱了，就這麼幾個字，已經耗盡了他現在所有的力氣。
唐麟一聽，就知道一定是他的族人出事了，卻想不通為什麼出了事要這樣折磨心愛的露水。見他此刻還為族人這麼著急，不禁惱恨起那些野人來。
“好了寶貝兒，你先別急，先把自己的傷養好。”唐麟俯下身，親了親朝思暮想的唇，看著那蒼白乾燥的雙唇因為自己的親吻而變得粉紅起來，心裏分外高興。
不管怎麼說，露水總算沒事了，至於他那群野蠻族人，唐麟恨恨的想，我不去砍了他們就是好的了！敢這麼折磨我的人……
露水因為這個吻驚訝了好久，愣愣的看了唐麟好一陣子，又露出著急的神情。
唐麟卻用溫暖的手指點上了他的唇，微笑著說：“乖，別想那麼多，只要你把自己養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臉上的傷真的很難看，可是他鎮定的笑容落在露水眼裏，是神的諾言。他溫暖的手指，是神的安撫。
露水帶著放心的鬆弛神情，疲倦的閉上了眼睛。臨睡著之前心中高興的想，唐麟說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第二天清晨，唐麟還在露水身邊睡著，阿彪匆匆敲門進來，說水醫生和唐總一起要走了。
忍著傷口的疼，唐麟輕輕爬起來走到門口，正看見哥的車緩慢順暢的滑出大門。
笑笑……他突然難過起來，笑笑對不起，對不起……
八年來的點點滴滴，行雲流水般一幕幕閃過。他俊俏的臉，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可要是笑起來，真的比太陽都暖；他的身體總是毫不吝嗇保留的接納自己；他雖然咬牙切齒卻總是容忍自己的花心；每次受了傷他都帶著又恨又痛的神情，小心仔細的親手治療；從小到大，從一起玩耍一起吃飯，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
感情是把雙刃劍，並非辜負別人的人，就一定是毫無感覺或者很有罪惡的成就感。
就像唐麟此刻，雖是面無表情，卻是滿懷傷感。如果此刻四下無人，他也會號啕大哭一場。昨天見笑笑心碎的樣子，終於說了狠話，露水又突然醒來，事情撞在一起讓他沒有時間去品味究竟失去是何味。
此刻方才明白，八年對於自己，也是溶于血脈的長久。突然被迫的割去，回憶著自己親手舉起的絕決之刀，明明白白就感覺到哪里空了一塊，仿佛能看見那一片慘澹的蒼白。
沒有水清笑，就沒有今日的唐麟。他自己清楚深刻的明白。
他的愛和執著，是唐麟放縱的資本，也是唐麟一直不懂得愛的根源。
而當這份堅決的愛終於失去，當唐麟自己也主動去愛，他才體會到，才意識到，過往放縱濫交的唐麟，是多麼齷齪和令人失望。而那個執拗堅持的水清笑，是多麼的高大和純潔。
看著早已空了的大門和高高的院牆，唐麟擰眉捂住心臟。
再回去，露水竟然已經醒來了，正張眼好奇困惑地看著房間。
唐麟頓時精神為之一振。無論如何，我愛露水，辜負了笑笑，就更要愛他對他負責。
然而當露水向他開口，並沒有聽到想聽的我很想你之類的話，而是斷斷續續的請求：“唐麟……朱崖的人……來殺我們……他們……”他越說越著急，差點喘不過氣來。
唐麟輕輕抱著他，沒有從他眼中看到預想的思念，原本空落了的心裏更加失落，說：“別急，慢慢說，先喝點水。”
露水斷斷續續的訴說，唐麟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他離開那邊不久，有個叫朱崖的部族，到咸石掠奪豹族。一番激鬥，朱崖比豹族的武器先進，殺傷了不少露水的族人。於是黑貓帶著大家逃跑，離開之前把露水綁在了潭水邊的樹林裏。
他的族人們認為，這場血腥的災難，一定是神在懲罰他們殺死了自己的祖先黑豹。雖然不是祖先沒有死于豹族人之手，可是他們收留的唐麟殺死黑豹的時候有族人露水在那裏，而露水看著黑豹被殺死卻沒有去保護，一定是這樣才會觸怒神靈。
於是他們把露水綁在潭水邊的樹上，希望神靈懲罰他，從而避免全族再次受到懲罰。
露水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絲毫沒有反抗。只是狸女哭得很傷心，要陪著露水在那裏，卻被族裏的老人強行拉走了。
唐麟聽得渾身冒火。
這是什麼狗屁理由？因為外族入侵，他們又打不過人家，就把罪過強加在無辜的露水身上。這和那只死豹子有什麼關係？要是不殺了它，難道眼睜睜看著露水成了豹子的口糧？
狗屁野蠻人！唐麟在心裏狠狠罵著，臉色難看至極。一低頭，看見露水正用驚恐和乞求的眼神看著自己，頓時又怒又心疼。
這更讓唐麟下定了決心不理會那些野蠻人的事情。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我不去砍死他們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唐麟憤怒地想。
最重要的，是露水醒來看見自己，並沒有像自己看見他那樣的欣喜若狂。就連現在，露水清清楚楚看見了自己身上的傷，卻沒有任何關心的表示，還一心想讓受傷成這樣的自己去解救他的族人。
他突然領悟到，對露水來說，唐麟這個人雖然是特別的，但也許並沒有那些原始人重要。而露水所謂的特別，也沒有愛的含義在裏面。
一想到這些，就讓他難過的想要怒吼。
可是他沒有辦法對路水怒吼，看著他綿軟無力的樣子就會心疼。於是只好哄著露水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好在露水頭腦簡單好哄得很，不一會兒，就又困了。
唐麟把露水帶來，就沒有打算再回那個只有鳥糞的鬼地方。他讓阿彪把後花園裏的那個玻璃圈弄走扔掉，並且告訴自己忘掉還有一隻叫齊少瞳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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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露水和唐麟都好了很多。
可是露水對於現代社會完全不能理解。
當他有力氣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對身上的睡衣和身下的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可是他完全不知道睡衣要怎麼穿脫，馬桶要怎麼使用，第一次看見蓮蓬頭流出熱水的時候還被嚇了很大一跳。
唐麟哭笑不得，無奈地教他怎麼穿脫內褲，怎麼對著馬桶尿尿。
對於以前只在腰間穿一件梅花鹿皮裙子的露水來說，在人前裸露身體是正常到和吃飯尿尿一樣的事情。但是對於唐麟來說這是很大的折磨，尤其是露水毫不避諱甚至非常好奇地在自己面前對著馬桶尿尿的時候，他的身體總是會很忠誠的迅速有所反應。
可是露水很虛弱，如果強行攻城掠地會要了他的命。
唐麟除了忍，還是忍……這一次，他竟然根本沒有叫男孩來泄欲的念頭。
當家庭醫生說露水可以不用只吃米粥的時候，唐麟歡天喜地的讓廚房做了一桌子稀奇又好吃的菜色。
橢圓長桌擺滿了香味撲鼻的佳餚，頭頂是光線柔和的長長蘭絲組燈，腳下是柔軟的羊絨地毯，氣氛溫馨而且浪漫。露水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聽見唐麟說桌上這些美麗的東西是用來吃的，露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當唐麟夾了一點袋鼠肉放到他口中，那美妙的味道讓露水雙目溜光異彩。
露水很乖，唐麟讓他怎樣他就怎樣。他什麼都不明白，可這麼多天從沒出過大的岔子。讓唐麟興奮地誤以為露水已經在慢慢適應這裏，慢慢習慣他的照料，慢慢忘記那個鬼地方，並且正在慢慢愛上他。
這一絲絲甜蜜的希望，讓唐麟又興奮又幸福。就連左擁右抱的時候，就連被水清笑無微不至照料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幸福過。
兩人高興的吃著，確切的說是露水高興的吃著，唐麟高興地喂著，忽然露水微笑著對唐麟說：“唐麟，我覺得身體好了很多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他們？”
他清澈如水的濕潤瞳眸，帶著理所當然的期待，映著柔和的燈光落在唐麟正幸福著的笑容裏。
舉著筷子的手一僵，唐麟身上登時發冷。
原來對他最重要的，還是那些原始人。
露水奇怪地看唐麟忽然僵硬，問：“唐麟，你怎麼了？”
唐麟放下筷子，深深擁抱著眼前的人，聲音低沈難過：“寶貝兒，我們不去找他們了，好不好？”
“啊？！”露水大吃一驚，焦急起來。他掙扎著想要推開唐麟，聲音有點顫抖：“可是……可是朱崖族的人很厲害，他們……他們要是找到我們，會把我們殺光的！唐麟……”
他奮力從緊窒的擁抱中抬起頭來：“唐麟，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們！”
唐麟看著他濕潤黑亮的眼，除了清澈，就是深切的擔憂。沒有別的，沒有別的。
他沒說我求你救他們。其實他根本什麼都不用說，只要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唐麟，唐麟就已經倉皇著丟盔卸甲，沈淪如入深淵，怎奈施法那人無知無覺，一心只為了要救族人。
什麼時候這雙世間獨有的雙眼才會有我的身影？只有我，滿滿的佔據，再容不下其他……什麼時候，才能如此？還在為那眼神的過於清澈而悲哀傷感，唐麟聽見露水萬分欣喜的說：“唐麟，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原來就看那一眼的瞬間，已經不知不覺地承諾一樣點下頭來。
唐麟在心中哀歎，露水露水，你生下來就是為了克我的！
看著露水興奮期待的眼睛，唐麟揉了揉他烏黑柔順的長髮，苦笑著拿起電話打給那只貓。後花園裏那個古裏古怪的玻璃圈，已經讓阿彪徹底處理掉，連個印兒都沒留下。
小貓接電話的聲音很興奮，但是很小，壓抑著似乎怕人聽到的樣子。唐麟說讓他這幾天來一趟，小貓竟然猶豫了一下，才小小聲的答應。
掛了電話，唐麟輕嗤一聲，不就是被薛鳴嘉盯緊了麼，至於接個電話都這麼小聲！
“寶貝兒……”唐麟抱住露水，親了一口，又親了一口，說：“來，說，我－愛－你！”
露水眨著黑瑪瑙一樣水亮水亮的眼睛，學著他的聲調悅耳動聽地說：“我－愛－你。”然後咯咯笑起來。
唐麟愣了好半晌，突然一把死死抱住了他，臉貼著他的脖子，聲音有點啞：“露水，我愛你！我愛你……”
露水被箍得喘不過氣來，在他懷裏不停的蠕動，奮力想要掙脫出來。
近海，一艘私人遊輪甲板上，水清笑帶著墨鏡躺在軟椅上曬太陽。
帶著鹹味的海風，調笑著玩弄他的頭髮和衣角。
唐麒靠著欄杆站在一旁，透過墨鏡悄悄注視他。
水清笑忽然撲哧笑了一聲。唐麒一愣，問：“笑什麼？”
拿下墨鏡，水清笑問他：“數清我有多少根眉毛了麼？”
唐麒瞬間尷尬一下，聳聳肩，也笑著說：“數了好半天，被你這麼一鬧，還要重新來！”
站起來走到船頭，沖著面前的大海伸了個懶腰，水清笑看著面前波浪起伏的深藍色水面，聽見背後沈穩的腳步聲。
“大哥你不用每天都跟著我的。”水清笑說：“我沒那麼傻到去玩兒自殺！”
遠處，深藍淺藍交會成白光，水天一線，延展成地球白色的邊緣。
唐麒看著眼前的人，瘦削的背影，水藍色的襯衫，像一隻優美雅致的海鳥，裹著金色的陽光，海風中正欲振翅飛翔。
他這麼奪目，讓人移不開眼光。可就是這樣一個奪目的人，竟然被拋棄了！
唐麒想不通，為什麼弟弟猶豫了八年，最後還是毫不猶豫放棄他。難道那個叫露水的人比笑笑更好更優秀？
不過這麼一來，自己倒是有了大大的機會……唐麒苦澀一笑，伸手摸了摸那紛亂的短髮。
“大哥！”水清笑回過頭來，臉上帶著真實的笑意。見到唐麒的苦笑，稍微一愣，又笑了，說：“大哥，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了。”
他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微笑著說：“你說得對，不是我付出了，就一定要讓他接受。我不能忘懷的，也許是一種關於得不到的執念。”
“這麼多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情。我還年輕，我應該有比現在更好的將來，而不是把全部心思每天每天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如果把目光從他身上放開，能看見和大海一樣寬闊的世界！”
再回頭看唐麒時，水清笑的眼中有光彩比日光更為耀眼：“大哥，我應該是水清笑，我應該是個優秀的醫生，而不應該只是唐麟的床伴！我是我，我的全部只屬於我！”
唐麒心頭一暖，無法自抑地伸手擁抱他。
齊少瞳自己開車到了唐麟的別墅，看著面前的宅子，心裏掠過一抹輕飄飄的恍惚。
下車，進門，穿過長長的庭院，再走進客廳。
唐麟看見他，有點吃驚。往日的小野貓，竟變成了標準小少爺的模樣。穿著名品休閒服，頭髮也不再蓬鬆，改染了亞麻色，倒是很稱他。
四目相碰，有一刹那的不知如何面對。
還是唐麟先笑了笑，說：“你變了很多。”
齊少瞳也笑，看見他身邊眨著大眼睛的美人。蜜色的肌膚，帶著純潔無暇的水色，心裏被鈍鈍的什麼東西猛然敲了一下。
不用問也知道，他一定是唐哥的新歡。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新歡。
唐麟低頭跟露水說了點什麼，露水抬頭對齊少瞳笑著說：“你好，我叫露水。”這一句，是才學會的，唐麟滿意地看著他，臉上帶著幸福的笑。
齊少瞳看著他們倆，只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多餘的讓人好心酸啊……
很快，唐麟跟他講明瞭事情。齊少瞳聽完，更加的不是滋味，可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心情複雜地忙活了大半天，用手指一點點量出穴口的位置，再把玻璃割成條，一點點摸索著重新擺出穴口的位置。齊少瞳這時才看出來，他唐哥臉上的神情，怎一個複雜了得！
可是夕陽正溫柔的和大地揮手告別，看看表，他來不及多想，匆匆交待幾句，就開車往回趕。一路上不斷的祈禱，但願那個薛鳴嘉哥哥，別再氣得夠嗆，否則倒楣的一定是自己。

終於又到十五，月圓之夜。
花園裏月色下的露水，穿著唐麟為他挑選的衣服，漂亮的像個琥珀做的娃娃。有玫瑰的香氣飄來，縈繞在他們身邊。
唐麟親親他，看著他眼中的迷惑和焦急，安慰他說：“別急，很快我們就能見到黑貓他們了。”心中狠狠一疼。真失敗，整整一個月，耳鬢廝磨，做盡了情人間能做的事，還是沒能讓露水明白什麼是愛，以及自己有多愛他。
雖然不能和他解釋清楚，但是露水也漸漸知道，想回到他們那裏，似乎不是件隨心所欲的事情。他越來越焦急，擔心著族人，生怕他們被殺光了，每天惶惶著醒來，又惶惶著睡去。
對於唐麟的心意，他或許是越來越習慣有個人無條件的對他好，或許是沒有精力去理解那雙只有他的眼睛。
也許再到那個野蠻時代裏去，就什麼都變了。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唐麟心底有個聲音，不要去不要去，把他困在這裏，早晚都是你的……
可是看看露水焦灼樣子，又無可奈何的歎口氣。
以前笑笑恨的咬牙切齒，卻始終不能離開，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阿彪不放心，一再表示自己要跟過去，最少也要帶幾個兄弟過去。唐麟想了想，覺得那邊雖然原始，但總算不是危機重重。不像這裏，連親兄弟都有勾心鬥角的一天。就讓阿彪他們都留下，嚴守這個秘密。並且承諾很快就會回來。

這裏依然陽光燦爛，天空湛藍，草木繁盛，潭水清幽。
跌坐在茂盛的蒿草叢中，露水有點頭暈眼花。隨即而來熟悉無比的風的氣息，讓他頓時精神一振。
無法理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有身邊苦笑的人，唐麟。
“這是……怎麼回事？”露水吃驚地問。
“沒什麼。”唐麟抱他站起來，黯然說：“總之我們又回來了。”
露水不明白，可是更擔心他的族人。看見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更加急切，轉身看了一圈，便快步奔跑起來。
他突然像風一樣在草地上飛奔，速度之快讓唐麟很是驚訝。只覺得眼前一晃，露水已經跑出了好幾米。他在前面焦急的回頭喊：“快點，我們快點找他們！”
追著他的腳步，唐麟心裏沈甸甸的。等他見到了族人，還願意和我一同回去麼？
兩人在原先的營地周圍找了一圈，卻只看到一堆堆殘破的木頭，零散的石器，被土覆蓋了的灰燼，和一些動物發灰了的骨頭。也許地上一片片的深色印記是戰鬥留下的血跡，可時間久了早就看不出來原先的紅色。
樹林裏面，還是唐麟上次來的樣子，小窩棚們都頹敗的倒在那裏，沒有生息。
露水緊張得不得了，很快就找遍了他們日常活動的區域，可是四周只有鳥和小動物的聲音，沒有人的氣息。
露水慌慌張張，朝樹林深處奔去，唐麟想起來曾在那裏殺死過一頭黑豹，撲過去按住他，氣喘吁吁地說：“寶貝兒！寶貝兒別找了……寶貝兒……看來，看來已經沒有人了，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露水發出一聲悲鳴，像頭被種群遺棄的小獸，他拼命掙開唐麟的桎梏，不顧一切地朝樹林深處奔去。
唐麟被他推得跪倒在地上，望著他奔走的背影，無力的感覺，從來沒有這麼明顯過。
森林裏，永遠是昏暗陰森的，連陽光下調皮的風，到了這裏都是陰冷無常的。
周圍是叫不上來名字的高大植物和低矮粗壯的小型灌木，沒有路，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走在蒿草叢中。
露水臉色灰白地走在前頭，水色的大眼睛焦灼無助。前面是看不到邊的光線昏暗的森林，有各種各樣的猛獸隱跡其中，血脈相連的族人們，到底在什麼地方，他們是否還活著……
種種可怕的猜測讓他不敢多想，唯一的念頭，找到他們，一定要找到他們！
唐麟不發一言，沈默地走在他身後。盯著露水長髮的目光深邃，時而猙獰時而痛苦。
他已經做了決定，如果繞森林一周還是沒有發現那些野人，就算是把露水打暈，也要強行帶他回去！然後讓那個鬼玻璃圈徹底消失，讓薛鳴嘉盯緊齊少瞳，讓露水再也回不來！
心中蜂擁的愛在瘋狂叫囂，讓他對這裏死心吧！讓那些野蠻人統統死光光吧！
沈默讓森冷的氣氛更加可怕，走了好半天，森林依舊，可是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露水倉惶無助。他自出生起，便在這個族群中長大，個人的力量那麼渺小，根本無法對抗強大的自然，只有族人聚居在一起，共同勞作狩獵，共同對抗兇猛野獸，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現在，他們都不見了，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像離群的孤鳥，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惡獸突然出現把自己一口吞掉，露水顫抖著惶恐地環顧陰暗的四周。
回顧的瞬間，對上唐麟精亮深邃的眼眸。
他頓時送了一口氣。有唐麟在，就沒什麼可怕的。有他在，一切都會好起來，他說過的。
露水帶著點放鬆了的心情，對著唐麟燦然一笑，全是沒有緣故的信賴。
唐麟喉頭一緊，胸中開始發熱。
這裏，不就是他們第一次歡愛的地方麼！不對，是第一次進入他的地方。至今，他們之間，有多少愛？露水從不拒絕他，從最初的不適應到後來的能接受，態度也漸漸有些無所謂。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每一次都能盡興，他也很配合，甚至偶爾會主動……可是，這之間，唐麟完全沒有被愛的感覺。
那時候的笑笑，向他完全敞開的懷抱裏，能感受到濃濃的愛意。抱著那具身體，都能覺得自己是被愛著的。
唐麟心中忽然抽痛。已經探到露水腰上的手也抖了一下。
已經習慣了窩在他懷裏，突然的抖動，讓露水驚訝地看看他。
恰在這時，利器破空的風動，突然辟面而來！
露水一拉唐麟，敏銳地閃向一邊，堪堪避了過去。一隻削的鋒利的木飛矛，淩厲地沒入他們剛才立身的草叢。
難道是朱崖的敵人？露水緊張的握緊手中的小匕首───就是唐麟隨身帶的那把，殺死了大狗熊的那把，殺死了黑豹的那把，如今送給了露水。
唐麟絲毫不緊張，他對這些基本上沒什麼裝備的原始人始終抱持著不屑一顧。摸摸腰裏的槍，握緊了露水的手，昂首挺胸大步朝射出飛矛的方向走去。
露水被他拉著，臉上蕩起安心的笑容。對呀，怕什麼，有唐麟呢！
前面傳來唏唏嗦嗦的腳步聲，聽得出來走路的人很小心。可是沒看到人影。
快走了幾步，隱約看到前面不遠處蒿草中有個裹著獸皮的人，正貓著腰背對著他們往前迅速移動，想來是剛才那人一擊不中，要回去報信。
唐麟放慢腳步，給露水一個眼神，悄悄跟在後面。心裏嗤笑，先打草驚蛇才想到回去報信，真是沒什麼腦子的野蠻原始人！
想不到密林深處，竟然有條水源。小河流的邊上，可以看到人影綽綽。
唐麟和露水掩在樹木後面觀望了一陣，那個報信的人已經奔到小河對面了。
距離有點遠，看得不太清楚。
遠處有個人站了起來，同樣裹著獸皮，身形很是粗礦。
露水忽然握緊了唐麟的手，迎向唐麟安撫詢問的眼神，他興奮地說：“黑貓！那是黑貓啊！”話沒說完，他已經向外沖了出去。
他似乎忘了，他的族人是怎麼把他視為殺死祖先的兇手，在敵人入侵的時候把他獨自綁在人跡罕至的樹林中，讓他或被敵人捉住殺死，或是自生自滅。
“露水！”唐麟想要拉住他，可露水突然飛奔而去，大手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拉住。緊跟著，他追著露水而去。
果然，小河流邊上的人一見到露水，全部愣在原地，仿佛不認識他一樣。
唐麟按照自己的眼光打扮露水，此刻的他，神采飛揚，俊俏瀟灑，單純清澈，當然，這是現代人的眼光。
這些看在被朱崖侵略過的豹族人眼中，反倒成了陌生，從而帶來對異族的極度不信任。
露水撲到黑貓身邊，興奮地叫著：“黑貓大哥！黑貓大哥！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黑貓迷糊了好半天，仔細看著眼前這張臉，不確定地問：“露……露水？”
露水興奮點頭，可黑貓瞬間臉色大變！
“你……”他瞪著露水：“你沒死？”周圍的人也露出同樣恐懼和憎恨的表情來。
露水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黑貓招呼人，要把他重新綁上！
“我們被朱崖的人趕到這裏來，很多族人被殺，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沒有了！”黑貓狠狠朝他吼：“當初就跟你說得很清楚！豹死了，只有你在那裏，你要受到懲罰！不然我們都會受到懲罰死去！”
露水登時呆在那裏，顯然已經將這個問題忘記了很久，此刻忽然被他思念了揪心了很久的親人惡狠狠翻出來，單純的內心刮過一陣狂風駭浪。
怎麼辦？怎麼辦？
他張口結舌，無法反抗，眼看著就要再次被人綁成粽子！
一條有力的手臂，攜著濃濃怒氣粗魯的把藤條奪走。
露水失措的回頭，看見唐麟正怒氣衝衝地站在自己身後。而自己的族人們，紛紛拿起手邊的武器，慢慢後退幾步，警惕地把他們包圍在中間。
他看見狸女，膽怯又渴望的站在黑貓身後不遠處，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們……”唐麟憤怒地要罵他們，忽然收口，邪邪笑了。他攬過露水的肩膀，在他耳邊說：“你看，你著急回來救他們，他們卻想要把你殺死呢！”
露水悲傷地看向唐麟，說：“那是我應該的……可是，我不想這樣死……”
“閉嘴！”唐麟大怒：“什麼死不死的！我們都不會死！”
露水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卻突然雙目有了燦爛的光芒。他急切地叫起來：“黑貓大哥，唐麟……唐麟回來了，我們不會再被朱崖的人追趕了！”
“他會趕走朱崖的人，他會救我們的！對不對？”露水毫無心機地給唐麟一個燦爛的笑容，讓唐麟毫無招架之力。
黑貓猶疑地看著唐麟，唐麟眉頭皺了皺，忽然釋懷，嘿嘿笑了，說：“就算你們的敵人各個都像那只狗熊，我也能趕走他們！”
“因為我不能讓心愛的露水受傷害！”攬緊他，唐麟做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故作不經意的眼角餘光裏，看見狸女睜大的眼。
露水也笑了，非常開心地看著唐麟。他像一道明媚鮮亮的陽光，能把密林中的陰霾盡數驅散。
太好了，是唐麟的話，一定能趕走朱崖的人！這樣想著，他感激地握住唐麟的手。
黑貓和豹族的人始終對唐麟殺死黑豹耿耿於懷，不能完全信任他，可是又找不到好的法子對抗朱崖，猶豫矛盾著，把朱崖入侵的前後經過零零碎碎地講了出來。
唐麟沒聽進去多少，他只要知道朱崖人現在在哪里就夠了。他更關心的，是露水正興奮地和狸女說話，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們單獨依偎在一起，甜蜜的樣子，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唐麟從露水笑著的臉上能夠看出，他是多麼的幸福和滿足。
這樣的表情，單純的幸福和小小的滿足，他從來沒在唐麟面前流露過。
就算唐麟為他做好一切，讓他見識了所有他不能理解的奢華生活，無微不至的關心他呵護他，為了他不惜再次來到這個可惡的地方拯救他那些原始野蠻的族人，他也僅僅是感激而已。
他們曾經緊密的結合，曾經緊緊的擁抱，可就是那樣的時刻，露水也從來沒有這樣幸福和滿足的對唐麟笑過。這樣醉人的笑顏，明明就在眼裏，可又是那麼遙不可及。
就連那句渴望許久的“我愛你”，也是他鸚鵡學舌一樣學來的，他根本沒有理解那其中的含義。唐麟對他的愛，他或許能感覺到，可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
他這個時代，對於性，對於愛情，都沒有太深的思考。他們依然從屬於自然，遵循個體的本能。本能的去喜歡，本能的去靠近。
唐麟看著他，心如刀絞。
如果露水一生都不會愛上他，那該怎麼辦？如果露水無論如何都喜歡和這些原始人呆在一起，那該是放手，還是搶奪？
笑笑堅持了八年，自己又能堅持多久，就這麼看著他和別人幸福，已經是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的痛苦。
畢竟和笑笑之間，沒有時代上的差距。而和露水的兩人之間，實在是相錯的太離譜。
黑貓帶著警惕的目光，跟著唐麟站起來。
“東邊是吧？”唐麟雙眼不離露水，心不在焉地說話。
他還在和狸女親熱的說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甜膩膩的樣子都叫做小別勝新婚好不好！
“你們去探過路沒？”唐麟帶著憤恨斜睨了黑貓一眼，讓這個粗壯的漢子突然覺得背脊有點發寒。黑貓微微冒著冷汗點頭：“我們悄悄去看過，知道他們的地方！”
“那好，你帶幾個人跟著我！”唐麟不想在這裏多呆，無論如何，趕快處理完他們的事情帶露水回去好了。時間久了，他總會遺忘的。
看了正和露水說的高興的狸女一眼，唐麟大步走到露水旁邊，強勢地拉住他的胳膊：“走，和我一起去找朱崖的人！”
他現在的樣子，活像個被冷落了的小孩，賭氣著硬要別人陪伴。
露水和狸女突兀地被打斷，都愣了一下。這樣的眼神，讓唐麟更加受傷。狸女害怕他，朝露水背後躲，露水卻又很高興的樣子說：“真的？太好了！”
他站起來，拉著狸女的手說：“我們很快就回來的！你要好好吃東西啊！”
狸女害羞而微微低著的頭，笑著點了點。
唐麟看得滿身冒火。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是露水的老婆，露水曾經像自己對他一樣和這個女人做那件事情，搞不好他更加願意和這個女人做也說不定，他就憤怒傷心的無處發洩。
惡狠狠瞪了狸女一眼，陰沈著臉拉著露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狠狠踩著腳下的草。
露水叫著慢一點，他不理不顧，直到露水叫起來：“疼！唐麟你抓疼我了！”他喘著氣停下來，鬆開手，扭頭看見自己有力的手指在露水的手臂抓出五根鮮明的紅痕。
忍不住輕輕去揉捏，又憤恨自己的付出沒有回報，唐麟兇狠地朝露水吼：“那個女人就那麼好！她有我帥嗎？她比我強嗎？你和她哪來那麼多話說，就不能忘了她好好和我回去嗎！”
吼完，自己也覺得像在無理取鬧。怎麼能拿一個原始女人跟自己比！可是露水，你真的不能忘了這裏，忘了他們，開開心心地和我在我的世界裏生活嗎。
露水不明所以，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有點害怕地對上唐麟受傷的目光，頓時怔住了。
此刻他面前這個高大俊美的人，蛻去威武如獸王的神情，像只受了傷的小動物一樣，用委屈悲傷的眼光看著自己，眼眶都有點紅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摸唐麟的眼簾，輕聲說：“你別哭……”
睫毛在手心裏顫抖，有一點點輕微的潮濕。露水慌張了，他從來沒見過唐麟流淚。他也無法想像，這個人，怎麼會流淚？
可唐麟也是個人，有血有肉，有歡樂有悲傷。他再怎麼厲害，也是知道疼的。
迅速扭過臉去，避開露水溫熱關心的手掌，唐麟一言不發，垂著頭一味朝前走。
我怎麼會哭！
身後傳來露水擔憂的聲音：“唐麟……你走錯方向了……”
高大的身形一滯，停在原地。
靠！唐麟狠狠給了身邊的樹幹一拳。
“唐麟……”露水走到他身邊，看著彆扭地把臉扭到一邊的人，小聲說：“你別哭……你哭，我心裏就難過的也想哭……”
唐麟猛地轉頭看著他。
果然，那清澈的瞳仁中，閃著瀲灩的水光。
心口一陣狂喜，唐麟突然把他牢牢擁在胸前。
他自己也沒想到，露水僅僅說了句你難過我也難過，就能讓自己強烈的湧起從傷心深谷到幸福天堂的感覺。
“其實你也是愛我的，對不對？”唐麟把臉埋在露水烏黑的長髮裏，呢喃著問：“對不對？”
露水嗚咽了一聲，開始掙扎。唐麟松了松手臂，看他喘著氣皺著眉頭抱怨：“快要悶死啦！”
唐麟嘿嘿笑，心情瞬間大好，笑著去拉他手：“別開玩笑了，我怎麼捨得讓你悶死！東邊在哪兒？我們趕緊走吧！”
露水一隻手還在抹著脖子，剛才的窒息讓他不高興了，嘟著嘴說：“你都分不清方向，還走這麼快……黑貓他們還要準備食物呢，先去看看他們弄好沒有吧！”
準備食物？以前吃了他們所謂的食物拉肚子的慘痛經歷又浮現在腦海中，唐麟有點驚恐地問：“準備食物幹什麼？”
“路上吃啊！”露水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沒聽黑貓大哥說嗎，朱崖落腳的地方離這裏只有一天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走一天？！唐麟睜大眼睛，這才想起來這個時代，是不可能有汽車飛機之類的交通工具的。而這些原始人也不會傻到在敵人眼皮子地下紮營烤肉，肯定會躲得遠遠的……
好後悔！來的時候應該順便拉著那輛自己最鍾愛的跑車的！
很無奈地和黑貓等人走了大半天，對於他們的小心翼翼唐麟十分不屑一顧。搞什麼！森林裏面黑得這麼早，他們竟然還不點火把？
露水也一臉慎重的表情表示，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不能點火把照路！
拜託……唐麟在心裏嘟囔，那也不用摸黑走這麼遠吧！步行一天的路程，現在才走到哪里？難道你們的敵人是千里眼哦！
沒有駁斥露水，因為不想讓露水在眾人面前沒有面子。一路都乖乖聽露水的話，拉著露水的手，感覺那略微粗糙的手心裏的溫熱，想到之前他的淚光瑩瑩，讓他每一步都走得熱血沸騰。
可是露水很平靜，沒有特別的高興。畢竟所謂的給面子，他還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也不會對唐麟給他面子的行為有所感覺。不過手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握著，總是讓人安心的。
黑暗中，唐麟看見露水清亮的水眸，不時投來溫柔關切的目光，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森冷黑暗裏那麼讓人心頭暖意萌動。
這星光一般的眸子，是他今生的歸宿。
歇歇停停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隱約看見前面的火光。眾人都緊張起來，唐麟雖不屑他們，卻也認真起來。
再次握了握露水的手，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了微笑。
這一路，他們的手不曾放開呢。黑有黑的好處，可以若無其事的大吃豆腐，不過就算是光天化日，唐麟一樣能若無其事的大吃豆腐。
行走的時候，休息的時候，露水都和他並肩，或者在他懷抱中。他的族人們能在黑暗中看見他們的動作，也毫不遮掩的用目光表示他們的奇怪或者驚訝，可是他們倆依然親密地在一起。
唐麟心裏美滋滋的，露水其實很愛我，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這麼肯定著，他俯在露水耳邊說：“等下在我後面，小心一點！”
露水卻笑著搖搖頭，晃了晃手中的小匕首。
已經是森林邊緣，一行人謹慎的慢慢靠近。前方是大片的開闊地，在黑夜中像夜空一樣神秘的無盡延展。一堆堆篝火，照亮一大片樹枝搭建的營地，和一隊一隊井然有序的朱崖士兵。
唐麟看看天，星斗滿綴，明天還是個好天氣。
又靠近一些，仔細看了看，發現對方來的是名副其實的軍隊，穿著藤條編織的盔甲，人數約有三百。
唐麟有點發愣，不是吧，三百？還穿著盔甲？
在他印象中，這種原始人打仗，不就是跟小孩子成幫結隊的打群架差不多嗎！可朱崖來的這撥人，手裏還真的拿著黑黝黝的長矛誒！
火光照在茅上，可以看出木質的矛身和黑色的尖端。
不知道那些黑乎乎的矛頭是什麼材料，看起來不像是石頭……
看了看露水，發現他真的很緊張。同行的黑貓他們，也都繃緊了臉大氣都不敢喘。一不小心，他們就會暴露，就會被敵人殺死。
唐麟想了想，擒賊先擒王，把他們的頭兒給打死，這些人就亂了。
他貓下腰，悄悄朝營地的陰影處移動，剛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衣服被拉住了。
回頭一看，露水輕輕拉著他，緊張地笑一笑，表示要和他同進退。
唐麟心頭熱烘烘的，激動起來，拉過他狠狠印下深深一吻，直讓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又在他耳邊說：“在這兒等我！”
招呼黑貓過來，讓他指出那個是敵人的首領。
黑貓低聲說：“沒用的，他們身上有藤條保護，飛矛根本紮不透！而且他們的矛很厲害，比石頭還要堅硬！”
唐麟總算知道為啥他們被人打得鑽到森林裏不敢出來了。
這個朱崖看來比豹族進步些，也許那黑色的矛頭是什麼粗糙的金屬，露水他們用的還是純木頭的飛矛呢！而且對方比較聰明，知道逢林莫入的道理。
忽然有點氣悶的感覺。原來自己喜歡的，是這個世界裏某落後部族的小傻瓜！
憋氣地看了黑貓一眼，他壓低聲音說：“你別管，只要告訴我哪個是他們領頭的就行！”
黑貓張望著，忽然，一個上身穿花襯衣，下身裹著藤條盔甲的傢伙，映著火光踱步，出現在眾人眼前。
花……襯衣？
唐麟差點傻在那裏。難以置信的扭頭，指著那傢伙對露水說：“他……他竟然穿我的衣服！”
那花襯衣，是唐麟遺落在露水的小窩裏的，沒想到成了這個傢伙的戰利品。
無語啊！
那這個傢伙，一定是他們的頭兒了！唐麟咂咂嘴，拿出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瞄準這傢伙的心臟。
愛顯擺是不好的習慣！唐麟在心中對他說完，扣下食指。
對方頭目倒下的同時，唐麟回頭對露水邀功一樣的笑，沒想到露水正用嫉妒的眼神，看著倒下的傢伙。
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露水像只隱藏殺氣的小豹子，忽然撕裂清純澄澈的小鹿外衣，淩厲地竄了出去，手中銳利的小匕首映著星光，寒光如電，劃過唐麟眼前，沖到敵人陣營中。
黑貓等人隨後沖了過去。
首領突然莫名其妙倒下死去，朱崖人立刻亂了陣腳。沒等他們從恐懼中回過神來，露水已經殺到他們中間。
唐麟震驚的幾乎不會動了！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露水……那個……他怎麼不知道露水竟然這麼厲害？
靈巧的小匕首簡直如手指一樣靈活，露水像突如其來的修羅，從黑暗中襲殺而出，所到之處，鮮紅的血液四散飛舞。
唐麟從來沒有見過，甚至從來沒有想像過，一個和他相差了成千上萬年的人，一個自己認認真真開始愛的人，竟然能有這麼眩目而陌生的戰鬥身姿。
他不像在戰鬥，他仿佛在舞蹈。華麗而崩碎的復仇與死亡之舞，原始的獸性參雜其中，讓他的舞步毫無節奏卻刻畫出飽滿的生命線條。很奇妙的，生與死，黑與紅，熱血與寒光，完整昂揚的在露水身上瞬間迸發出來。
那充滿勇氣無往不利的華彩的戰鬥中的人，滿身是血，如同嗜血的美麗野獸。他讓人猝不及防地撕下乖巧的偽裝，把骨血中蘊含的力量淋漓盡致的散發出來。靈巧的匕首不斷的從敵人的咽喉中拔出，再刺進下一個敵人的咽喉。
他的動作順暢流利，沒有經過特意訓練，完全是與自然的搏鬥中磨練出來的韌性與敏感。
唐麟一時間完全不能接受。他的露水，一向是清澈單純的，因為對現代社會的不理解而顯得有點傻傻的。眼前這個像身經百戰的兇猛獵豹一樣的人，揮舞著復仇匕首的人，還是他的露水麼？
他忽然覺得，在他的時代裏，無論怎樣的血拼，都沒有這一次來得震撼，來得真實。起初還暗中嘲笑原始人的對壘如同小孩子打架，現在才發覺，如同小孩子打架胡鬧一般的，是自己的時代。
他想起來，黑貓和他說了很多，可是並不能說清楚朱崖為什麼要侵犯他們。也許他們之間的對敵，僅僅是人類最原始的暴虐、佔有與排外心理。他們也許沒有任何原則上或者利益上的衝突，也許僅僅是異族相見分外眼紅，只此而已。
於是有了豹族被屠殺，有了他的露水無端受難，有了今晚復仇的血腥。因為他們都不必受到任何道德或者法律的束縛。
然而就是在所謂文明的時代，道德或者法律，也並不能真正束縛人們心中類似的血腥氣。
唐麟呆呆地站在森林邊緣看著慘烈的場面，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善感起來。露水這邊總共只有十個人，對方有三百，可是現在看來，弱勢的，反而是人多的。
仇恨，讓這十個人氣勢如山倒，壓碎了三百人的自信。
又一股熱血從朱崖士兵的脖頸裏飆出，模糊了露水的視線，擦眼的功夫，身後刺來敵人危險的長矛。
“小心！”唐麟大吼，心臟痙攣著。沒等他的聲音消失，那長矛已經頹然落下。
他的手快過一切，已經提前扣下食指，射出了百發百中的子彈。
露水看他一眼，目光中跳躍著興奮的火焰。他一直向早已倒地不起的首領沖去，面前阻擋的人都被他手中的匕首刺倒。
唐麟不敢再亂髮感慨，緊緊盯著露水的身影，把子彈射向靠近他的敵人。
然而露水的行為讓他驚訝極了！
他沖到那個頭人的屍體旁邊，竟然不顧身邊的混亂戰況，蹲下身把那件花襯衣從屍體身上脫了下來！
唐麟看著他笨拙的動作，嘴裏隱隱浮起帶著苦澀血氣的甜蜜。
而露水一路廝殺，毫不手軟。他清澈的眼神在搖曳的火光和不絕於耳的慘號中，蕩起血色的霧氣。
戰鬥基本結束的時候，露水渾身浴血，手裏拿著那件衣服，站在唐麟面前。
四周漸漸靜下來，火星子隨著劈啪聲四下裏散開，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屍體燃燒的焦臭味道。
“這是你的……衣服。”露水悅耳的聲音傳來，帶著極度疲憊和迷惑：“我不想看見別人穿你的衣服。”
衣服，對他而言是個新鮮的辭彙。不過現在，是個重要的辭彙。
唐麟牢牢看著他開始朦朧的眼睛，心臟在狂跳。
他嫉妒的眼神，突然間爆發的殘虐，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的這件舊衣服，穿在了別人身上？
“看見他穿你的衣服，我心裏就很生氣！怎麼回事呢……”露水呢喃著，倒在唐麟懷裏。
他全憑一股氣拼殺許久，已經力盡。
唐麟慢慢抱起他，朝森林裏面走去。他已經累壞了，需要休息。
樹影在周圍形成黑乎乎的一片，像一堵堵黑暗的牆。唐麟抱著露水，忽然想，我是不是對原家太狠了呢，如果有朝一日露水自己在面前把別人大卸八塊，我大概完全不能接受吧。


因為帶了許多戰利品，他們的回程慢了許多。再次回到營地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
躲藏在密林深處的族人們見到他們回來，頓時從四處湧來，欣喜若狂地圍著他們大聲叫著跳著。
唐麟心疼露水那麼賣命，一路都情緒亢奮的背著他，可他剛把露水放下，就後悔了。
應該直接背著露水回去！
眼看著露水腳剛落地，立刻奔到狸女面前，拉著她的手興奮地說：“我回來了！”
就跟正烤火烤得暖烘烘的時候突然被人從頭上澆下一大盆冷水一樣，唐麟原本亢奮的情緒像氣球突然撒了氣，一下子全身上下沒了力氣。
原本以為露水已經深深愛上自己了，所以才會因為一件舊衣服嫉妒到發狂的地步，可是現在看來，難道是自己會錯了意？
白花花的陽光順著樹葉間隙照下來，落在露水和狸女髒兮兮的臉上，他們單純開心的笑容像一把錐子，刺疼了唐麟的眼，也刺疼了他的心。
為什麼？！露水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招？欲擒故縱嗎？故意讓我吃醋嗎？！唐麟在心中大喊，夠了！你的目的都達到了，我早就對你無能為力了，求你放過我吧！
他不顧周圍迎接英雄的歡呼聲，黑沈著臉，眼中燃燒著憤怒的傷痛，大步走到露水旁邊，一把拽過他，頭也不回就走。留下突然被推開的狸女呆呆站在那裏，眨著驚愕的黑瞳。
“唐麟！”露水被他強硬地拽著，身體歪斜，走路姿勢極其難受。
感覺到唐麟的怒氣，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怒氣算到自己頭上，露水覺得很委屈：“唐麟……我手疼！”那天的戰鬥太過投入，不料第二天握匕首的手酸疼的幾乎抬不起來。
被怒火燒到發昏的男人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叫嚷，唐麟快步奔走，直到再也聽不到那些喧鬧的慶祝聲，才喘著氣停下來。
露水跌跌撞撞一路被拽來，被緊緊攥住的手生疼，十指連心，水亮清澄的大眼睛霧濕了起來。
“疼……”他委屈的跟唐麟哼哼；“我的手疼！”
唐麟猛然回身，要吃人一樣地盯著他，露水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不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
一時間，氣血全往唐麟頭上沖去。露水……露水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可以為了他的一件舊襯衣發狂，卻又甜甜蜜蜜和老婆親熱，他究竟把自己當什麼？
現在，面前的露水，又成了初次見到的那個琥珀一樣透明美麗的人兒。
唐麟喘著氣，盯了他好一會兒，盯得露水只發毛，他忽然伸手，不容抗拒的把他拉進懷裏，狠狠吻上淡紅的薄唇。
有殘留的血腥氣息，從露水身上散發出來，提醒著唐麟他那晚的兇猛。
心中一陣火燒，加深了這個吻。露水微閉著眼，乖乖伏在他懷中，專心致志享受他唇舌的撫慰。
甘甜的液體順著露水優美的脖頸流下，在昏暗的森林裏發亮。
直到兩人口中再也沒有一絲空氣，唐麟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他。撫摸著懷裏健康溫熱的身軀，怒火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麟不由歎息，露水啊，簡直是他的火種，也是他的滅火器！
露水放鬆的任他抱著，微微張著嘴喘氣，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哼哼著問：“唐麟，你為什麼生氣？”
唐麟沒有回答他，他的眼睛看著對面不遠處。
狸女怯生生站在那裏，看著他們。看樣子，她已經來了很久了，也許他們激烈的熱吻，全部落入她的眼中了。
想到這裏，唐麟心中一陣報復得逞般的快意。
看見唐麟用親密的姿勢抱著自己的丈夫，對自己邪邪一笑，狸女慌張膽怯的朝大樹後面躲去。不用誰來告訴她，女人的直覺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而露水舒服的在他的懷裏，對女人偷偷探來的視線完全沒有感覺。
“露水，我們回去吧。”女人畏縮的離開，唐麟心情好極了。
“嗯，好！”露水懶懶地站直了，像只犯困的雛鹿，慢慢朝來的路走去。
唐麟一把拉住他：“不是，我是說，我們回……回我家去！”
露水一愣，說：“我不想去你那裏，族人都在這裏呢。”
唐麟急了：“他們有什麼好？跟我回去啊，乖！”說著就去拉他，想強行帶走。
露水意識到唐麟是要把他從好不容易團聚又打敗了敵人的族人身邊帶走，奮力掙扎起來，叫著：“不要！我要在這裏，我不想離開這兒！”
他生於斯長於斯，這裏是他的故鄉，是他難斷的根源。
一番扭打，唐麟知道露水那夜奮戰體力嚴重透支，身體需要休養，不敢太用力。見不能強行帶走，他又口口聲聲不願跟自己回去，又氣又急。
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只好眼睜睜跟著露水又回到營地。好在黑貓說要回原來的地方去，畢竟那裏有他們開墾出來的土地，種植了一些食糧不能拋棄。
等到整個族男女老少的重回到故地，又一天已經過去了。
22
唐麟疲憊地看著露水，他正興奮的和眾人一起弄著弄那，重新燃起象徵聚居地的火堆，砍樹枝搭建窩棚。
朱崖的威脅已經不再重要，族人們又恢復了對他的友好，狸女幫著他，看上去真的是小倆口的樣子。
唐麟忽然升起滿心的厭惡和煩躁，有氣無力的甩甩頭，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庸懶，和那個世界沒有區別。
如果露水一輩子都不打算回去呢？難道就在這個鬼地方過一輩子？還看著他和那個女人親熱？
唐麟不敢多想，他不願意就這麼呆下去，可又不想不顧露水的意願。可是就這麼拖著，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身上髒死了，幾天沒洗澡了？
“寶貝兒，我們去洗澡吧。”唐麟叫他。
露水看他不高興的坐在一旁，立刻應了一聲奔過來。蹲在他身邊，水亮的大眼睛直瞅著他眨巴。
唐麟無奈的沖他笑笑，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說：“我累了，和我一起去洗個澡吧！”
露水大力點頭，笑著拉起他朝潭水走去。
浸泡在碧綠潭水中的蜜色絕美身體映著斑駁的陽光，分外令人興奮。
露水背對著他率先脫下衣服滑入水中，無論多麼正常的動作，看在唐麟眼裏，都蘊含著無限挑逗。
畢竟這是他全心全意癡迷的人啊！
為了他，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放下那邊的事情不管在這裏陪著他，跟一群原始人瞎耗。
外帶看他們小倆口親密！
媽的！唐麟無力地咒駡一聲，卻毫無辦法。強行帶他回去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看他焦灼揪心的眼神。
他痛，他也痛。
這就是愛嗎？抬頭看看午後燦爛的天空，這就是愛啊！
唐麟咽咽口水，收起變得多愁善感的小心肝，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入浴圖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殺傷力依舊強悍。
他也走進清涼的潭水裏，從後面環住他，輕輕撫摸他胸前那兩點淡茶色的小小凸起。非常敏感的，很快它們就變得硬挺起來。
露水忍不住呻吟一聲，完全靠在唐麟身上。
“這樣你就投降啦？”輕聲細語的調笑著，唐麟一隻手慢慢劃過他健康滑彈的年輕肌膚，慢慢溜到水下，戲弄著碰觸淹沒在水中的已經抬頭的小傢伙。
露水嗯哼了一聲，軟軟的叫：“唐麟……”那聲音，絕對是極樂世界對唐麟的召喚。
身後一個又熱又硬的東西，立刻抵在露水俏挺的小臀之間。他把頭靠在唐麟肩上，水色的瞳眸泛著迷夢般的沈迷霧氣，看見唐麟的耳垂，便張口含住。
唐麟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忍不住加快手中的速度，聽著露水越來越大越來越媚惑的呻吟聲，唐麟也急不可耐，無論是腦子裏，還是下麵。
“啊……唐……麟……嗯……”有些用力的咬住他的耳垂，露水濃白的體液在水下被唐麟握進手心。
抱住已經泛軟的身軀放到潭邊的石塊上，輕輕撥開弧度漂亮的臀瓣，把手中粘稠的汁液塗在濕淋淋的小口上。唐麟喘著氣，心急的挺身而入。
露水嗯哼著叫了一聲，上半身完全失去力氣地趴在了石塊上。
大力抽動著，粗大的欲望在小穴裏猛烈衝擊，唐麟大手握住露水精瘦的腰身，喃喃著：“寶貝兒……啊……我愛你……寶貝兒……”
身體內部的某一點被強力摩擦，劇烈的快感噴湧而出，露水不顧一切地大聲喘息呻吟，手臂抽搐的抓著石塊邊緣，美麗的臉龐濕濕的貼在被太陽曬得發熱的石塊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歡愛，他們如魚得水，全心全力。
“唐麟……唐麟……”露水閉著眼，反復叫著他的名字。
精壯強勢的男人聽著，猛然把他拉起來，朝水津津的脖子裏狠狠吻了吻，從小穴裏抽出來，把他翻了個身。
坐在石塊上面對面緊緊抱著他，唐麟讓露水把發軟的修長雙腿纏在自己腰間，在他難耐的呻吟裏再次進入。
露水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身體在陽光下閃著水光，脖頸微微向後仰起，雙眼眯著，呻吟聲不停從喉間溢出，蔓延在唐麟脆弱的耳膜裏，化成一次次完全沒入的兇猛攻擊。
“寶貝兒……”有些用力的咬住淡茶色的薔薇，唐麟沙啞的低喃：“寶貝兒……”
“寶貝兒，跟我回去吧……”趁他正處於迷蒙之中，唐麟用誘惑的聲音再次提出離開的要求。
露水庸懶的窩在他懷裏，哼哼著說：“不……”
巨大的失望襲來，讓唐麟瞬間沒了緊緊擁抱他的力氣。自己的世界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不可能就這樣和他耗下去，試著做最後一次努力，如果他在不同意，就……
露水卻疑惑著抬頭，問：“唐麟，你不願意呆在這裏嗎？”
唐麟堅定點頭。
感情遲鈍的露水終於吃驚愣住，一臉失望：“一定要回你家嗎？”
“一定！”唐麟的心突突跳起來，他改變主意了？
露水皺起眉頭，咬著下唇，看上去思想鬥爭似乎很激烈。
好半天，直到唐麟都覺得潭裏的水都被太陽曬熱了，他才小聲說：“可是，我想讓你在這裏……和我一起。為什麼你覺得這裏不好呢？我一直都住在這兒，覺得很好啊！”
他看看唐麟，又移開眼光，似乎有點難為情：“我不想和你分開……”
唐麟心臟狂跳，大喜過望，失聲叫起來：“露水寶貝兒，你愛上我了對不對？你愛我對不對？”
就像我愛你那樣！
“寶貝兒，我不會和你分開的！”唐麟大力親親他，哈哈笑著：“所以我才要帶你回去啊！”
不料露水又說：“可是我捨不得狸女和黑貓大哥他們啊，我也不想和他們分開。”他歪頭皺眉，有點著急：“也不太一樣，就是……就是……就是覺得不大一樣……”
至於什麼不一樣，他也說不清楚。
巨大的喜悅讓唐麟得意忘形，渾身發熱，似乎潭水都在隨著他發熱。他大笑著抱起露水朝岸上走去，說：“寶貝兒，你捨不得他們是因為親情，捨不得我是因為愛情，不一樣的，明白嗎？”
露水點點頭。但是很顯然並沒有區分的很清楚，不過對於唐麟來說已經夠了。只要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就夠了。
剩下的，就是────誘導，誘導他明白並且記住：露水愛唐麟，並且只愛唐麟。
嘿嘿！
大太陽似乎比中午還要火辣，空氣也漸漸悶了起來。樹枝上棲息的鳥群突然聒噪著亂飛，很多小動物突然從藏身之所紛紛狂奔出來。
似乎有些不對勁。
唐麟穿好衣服，又幫露水穿上────都是好幾天沒有洗過的，摸都不想摸，可是又有什麼辦法？
算了，能聽到露水這種程度的內心表白，已經很值了！不去計較衣服的問題，唐麟美滋滋摟著還在思索的露水朝營地走去。
驚慌失措著逃奔而出的小動物越來越多，不斷從他們眼前掠過，聒噪的鳥群更加煩躁的在頭頂叫著飛著，毫無章法。已經可以看見營地篝火，和圍著火堆的人們。
狸女，黑貓，老人，小孩……
唐麟鬼使神差的回頭，卻遠遠看見清涼的潭水上蒸騰著濃郁的白煙。
他突然想起剛才那潭水突然上升的溫度，因為喜悅而忽略的水熱。
心中猛地咯！一下，腳下傳來一絲顫動。
…………地震？！
他立即緊緊拽住露水的胳膊，大吼一聲：“走！”便沒命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太陽還在頭頂，但願那個玻璃圈還有效！
奔跑時都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激烈震感，唐麟大腦幾乎處於空白狀態。他拉著露水瘋狂奔跑，露水驚恐的叫著怎麼回事。
根本來不及想別的，更加激烈的震感持續著，似乎在孕育巨大的能量。道路因為震動而難走，唐麟跌跌撞撞的狂奔，死死拉著露水。
“唐麟……他們……”
近了近了！已經能看見那個玻璃圈正在火一樣的日光下泛著刺目的光芒，唐麟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強大到幾乎炸裂的念頭：
跑！快跑！決不能一起死在這裏！
剛剛得到戀人含蓄到不甚明瞭的告白，剛剛知道原來這一切並不是他在強勢的單戀著，他們之間，似乎終於要正式開始甜蜜的戀人生活了……
怎麼能……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死在這種地方？！
大地劇烈搖晃著，眼前立體的景象變得扭曲，蘊藏的巨大能量終於要在瞬間噴發出來，唐麟沒有回頭，但是他知道大地一定在某個地方要裂開了，他顧不上這些，他拉著戀人跑的幾乎力竭，終於在天崩地裂的最後一瞬────
終於把手伸進玻璃圈的正中央。
他沒有回頭，所以他不知道露水在那最後的瞬間，看見了什麼。
他只想著要和露水一起活下去，周圍巨大的聲響，震撼著耳膜。他聽不到露水絕望恐懼的驚叫。
23
這個夜晚沒有星星和月亮。只有花園裏明亮溫暖的地燈照亮濃重的黑暗。
唐麟死死抱著露水，大口大口喘著氣。坐在自家花園的德國草皮上，那種大地劇烈搖晃的感覺仍然難以揮去。
腳下的地面是平靜安詳的，此刻他們是安全的。
唐麟抱著露水，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呼吸急促：“露水，露水……”
露水在他懷裏痙攣一樣的顫抖。
唐麟安撫他：“沒事兒了寶貝兒……沒事兒了！”大手一遍遍撫摸他的脊背，試圖讓他從驚恐中恢復過來。
然而露水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兀自抱著雙臂縮成一團，渾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水色的眼睛裏黑漆漆一片，再沒有往常奪目的澄澈華彩。
“露水！”唐麟的心像踩空樓梯一樣抽搐起來，他晃著他，大聲吼叫。
可是露水沒有反應，就那樣縮著。他的吼聲喚來了阿彪。
大地在猛然間崩裂，森林的土地突然顛倒成為天空，粗壯的樹木如同落雨一樣紛紛墜落。不知何處燃燒的山火獰笑著吐出濃煙和烈焰，一口就吞沒了前一個瞬間還在歌唱的營地。
紅色的火焰，倒聳著的黑色地面，狼煙滾滾如同無數碩大的旌旗招展。地裂的瞬間，伴隨著自然之神發怒的低吼，沈重而恐怖，像噩夢一樣飛逝而過。
卻清楚的看見從小依偎的族人們渺小如螻蟻，絲毫沒有反抗的力量。
於是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大地的裂縫中，或者無情的大火中，或者巨樹的身軀下。只這麼一眼，竟然看見剛才還在說笑的親人，瞬間被吞沒，被撕裂，被焚燒。
混亂慘烈到了極至的景象。幾乎都能看見他們四分五裂的身軀。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神為什麼要這樣懲罰他的親人們？
露水雙手狠狠拽著發根，力氣之大可以看見被強迫拉扯著的雪白頭皮。他大張著空洞的雙眼，雙唇顫抖，縮成一團。
“寶貝兒！”唐麟焦急的掰他的手指，叫著：“寶貝兒！清醒點！寶貝兒怎麼啦這是……沒事兒了啊，沒事兒了……”
已經把他抱到屋內，放在舒適的熱水浴缸裏，可是露水依然是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無論唐麟怎麼呼喊，露水除了極度的驚嚇和恐懼，始終沒有別的表情。
看到的現實太過殘酷，他完全不能接受。
那些與他血脈相連的人們，就這樣消失再也沒有蹤跡。自然之神用他強悍的意志，輕輕揮手，就生生掐斷他的血源。
從此以後，就剩他一個人了……
阿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待唐麟讓他好幾天沒有合眼。唐麒已經從海上回來，正在辦公室裏忙著堆積的公司事務，收到消息立刻趕來。
當他見弟弟穿一身髒衣服濕淋淋的蹲在浴缸旁邊，用力抱著那人，焦急不停的喊著露水露水的時候，心裏突然酸了一下。
這小子，終究還是認真愛了。
露水的狀況非常糟糕。
這段時間唐麟什麼都不管了，每天陪著他，好不容易他從最初的極度驚恐中緩過一口氣，卻又陷入了呆滯一樣的境地。
如果不理他，他可以不吃不喝的坐上一天，也不說話。打動唐麟的那雙靈動澄澈的大眼睛，如今是死灰一樣的顏色。身體狀況也一日不如一日。
唐麟看在眼裏，心疼得像被淩遲。他帶他住到熱鬧的市中心，希望繁華的人間景象能讓他恢復活力；家裏的電視24小時開著，希望能讓他好奇；不停的請來心理學和精神科方面的專家，卻總是因為說不清楚事情的具體經過而徒勞。
誰能相信這種異時空一樣的事情呢？
唐麟不敢對醫生們說露水是從那個原始的穿越時空來的，萬一他們要拿露水做那些該死的變態研究怎麼辦？
每天晚上牢牢抱在懷裏的人像個布娃娃，沈默毫無生氣。無論怎麼撫摸他的脊背，無論怎麼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都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露水自己睡著。
就這麼一天天抱著他，唐麟覺得自己都要瘋了。
那個地震的地方是他的家，唐麟不知道那地方毀成什麼樣了，但至少可以肯定他的族人們一定難逃厄運。露水沒有說過話，他只能猜測，也許露水是看見族人的毀滅了吧。
會不會有那麼一兩個人倖存呢……如果有的話，對露水將是莫大的安慰。
也許他能好起來，如果再回去一趟的話。
可是月圓之夜，那個詭異的玻璃圈竟然完全沒有反應！
唐麟束手無策，只好又找來齊少瞳。
小野貓再也不是小野貓了。
至少不再是那只十分迷戀他的小野貓了。唐麟看著服飾品位上了好幾個臺階，正笑嘻嘻蹲在面前，嘲笑他的愁眉苦臉的小傢伙，有點失落。
因為愛了，所以失去了。
其實不管是小野貓也好，笑笑也好，如果真的相愛而共度一生的話，都將是很棒的未來。他們都是很有意思很愛他的人。
曾經。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
小野貓這麼開心，一定是捉到了可以吃一輩子的大老鼠。而笑笑，聽哥哥說已經解開心結，去國外讀醫學研究院去了。他本來就是天資極高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而耽擱了，恐怕早已功成名就。
而他，正守著一個不吃不喝不說不笑的原始人發愁。
唐麟望著天花板，說不出話來。人一生的際遇真是不可說，人的感情也真是不可說。
不可說，無法說。都是自己選擇的。
“嘿，唐哥！”齊少瞳晃晃他：“你發什麼呆嘛！你的那個美人呢？怎麼不見他？”
唐麟回神，苦笑著揉揉他的頭髮，歎氣說：“他生病了。我問你，”
他認真起來：“我們在那邊經歷了一次大地震，死裏逃生的回來。然後昨天晚上我又試了一下什麼穴口，不行了……”
齊少瞳先是吃了一驚，想了好久，才說：“可能是地震把穴口的位置移動了。這樣看來，原來那個是報廢了！”
他忽然沮喪起來：“哎，我好不容易才真的找到這麼一個，這輩子可能都找不到第二個了，就這樣沒了……早知道我也去試試看能跑到什麼地方好了！”
他聳聳肩：“沒辦法，我膽子小！”
唐麟卻呆了，良久，才費勁的說：“你說，那個穴口，很難找？”
“當然很難找啦！”齊少瞳翻翻白眼：“要是滿大街都是，那成什麼啦！還不得老有人莫名其妙失蹤麼！你家那個真的是太巧了！這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天時地利！嘿嘿……”
唐麟瞬間有些失去思考能力，最後一條希望，也沒有了。
非要讓齊少瞳在花園裏又摸索了一遍，確認穴口位置的確再也沒法找到，唐麟才將信將疑的放過他。
齊少瞳愁眉苦臉：“唉，都是你，這下我哥又要不高興了！”他擺出貓咪發飆的架勢，沖唐麟揮舞著拳頭：“要是我哥罵我，都算在你頭上哦！”
唐麟狐疑著問：“你不是騙我吧，真的沒了？”
“唐哥……”齊少瞳苦著臉：“現在我已經不愛你了，決不會為了要把你留在身邊而故意隱瞞事實的！那個穴口，本就是百年難遇的東西，現在真的真的真的……不見了！”
唐麟失望的無以復加。
齊少瞳瞥了他一眼，暗暗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繼續找，要是找到了一定告訴你。”
唐麟頓時又恢復精神。
“不過我先說哦！每一個穴口都不一樣，誰也不知道穴口的另一端在什麼地方。也就是說，”齊少瞳壓低聲音：“如果能再找到的話，有99%的可能不到他那個地方。”
朝露水呶呶嘴，他握著唐麟的手，小聲說：“唐哥，慢慢來，總會好的！這種事情不能著急，要有耐心！”
唐麟一震，感動又感激的看著齊少瞳笑眯眯的臉。終於忍不住說了：“謝謝。你……真的長大了……”
“什麼啊！”齊少瞳一把甩開他，忿忿走人。
目送他快樂的背影遠去，唐麟深深呼出一口氣，大大伸了個懶腰。
小貓說的不錯，慢慢來，總會好的！他是誰，他可是黑道大哥唐麟誒！
笑容滿面的走到沙發前，偎著露水坐下，輕輕抬起他的臉吻了吻，唐麟低語：“快點醒來吧，我的寶貝兒！”
儘管露水還是沒有任何起色，每天都安靜的仿佛不存在，唐麟還是要打起精神來，處理一些積壓了許久的事情。
其中包括原鷹。
原鷹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可是唐麟知道他還活著，而且一定活得很不好。
被他整得那麼慘，又被哥哥追殺過，不可能活的還像個人。
唐麟找他，只是因為一些想法改變了。
自從認識露水，他就在改變。那夜火光中修羅一樣嗜血的露水讓他無法接受，至今都不想承認那是他清澈如露水一樣的戀人，過於鮮豔的血色和他完全不搭調。
他應該是純淨的白色，或者水的顏色。
唐麟想了很多遍，決定放過原鷹，給他一筆錢，讓他能舒服一點過完殘留的人生。
又過了幾天，阿彪給他呈上原鷹的消息。
唐麟說：“找個地方，我親自把錢給他。”
24
見面安排在傍晚，偏僻的郊外，是原鷹提出來的，唐麟沒有反對。阿彪也輕鬆地去安排人手，以防意外。
中午，唐麟突然接到一個算不上陌生的電話。
來人自報姓名，說：“我是齊少瞳的哥哥，薛鳴嘉。”
唐麟心中一跳，隨即釋然笑笑：“久仰。”
這句久仰，倒是實話。
對方也笑，說：“我們還真是彼此久仰！”
兩人都大笑起來，仿佛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
薛鳴嘉忽然收了笑，正經地說：“你比我大，我叫你一聲唐哥。有件事情到今天一定要和唐哥說一下。幾個月前，我和唐總在飯店見面，剛好碰到唐哥在那裏吃飯，還記得嗎？”
唐麟想起那時和笑笑一起吃飯，碰到哥哥和他一塊兒出來，然後得到兩家合作的消息，再然後……
心裏猛地抽了一下，唐麟沈聲說：“我記得。”
“那天唐總對你解釋說我們要合作，對不對？”薛鳴嘉沈穩的說：“那次我們確實是要合作，只是不光在生意上，還有私人合作。唐哥已經知道了吧，唐總他……他對水醫生很有好感，可是水醫生你也知道……而我也有喜歡的人，也很不巧，他那時也迷戀唐哥你。所以我們決定合作一次。”
儘管已經知道之後的事情，聽到他指證一樣的話，唐麟還是覺得蝕心的冷。
薛鳴嘉又說：“不過我和唐總的想法很不一樣，確切的說，是唐總差點被我利用了。你們兄弟感情深，唐總的意思是弄個意外，讓你出去躲上幾年，把水醫生單獨留下方便他接近。而我當時……是真的想置唐哥于死地的。”
能把這種事情擺到桌面上說的人，骨子裏其實是磊落的。唐麟吸口氣，按下漸漸聚集的怒氣。
“我找到原鷹，他是這世上最恨你的人了。都說好下手的時間地點了，可是沒想到唐哥你被我弟弟給……”他忽然撲哧笑了：“給送到野蠻人哪兒去了！我的計畫落空，可你人只要不在這兒，我就安心！不過唐總就不同了，他著急得很，還把我弟弟狠狠罵了一頓，可把我氣壞了！而且我弟弟還老是對你放不下的樣子，所以……我後來才又安排原鷹紮了唐哥一刀……嗯……”
他不好意思的訕笑幾聲，說：“對不起啊唐哥，有空咱們坐坐，小弟給你賠罪！而且我已經答應過……那個……反正就是以後我絕對不會打白麵的主意的！唐哥放心好了，哈哈……”
這要在以前，唐麟一定咬著牙把他狠整一頓！可現在他只是笑笑，說：“那就好，如果有空，哥請你吃飯吧還是！”
“行！”薛少也很痛快：“不過聽說你要親自見原鷹給他一筆錢？還是算了吧唐哥，你們之間的仇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了！他只要有機會，絕對會報仇的！我沒別的意思，唐哥……”
唐麟笑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有準備，不會出事的！”
那端薛少停了停，似乎歎了口氣，說：“那好吧，我本來就是想讓你防著他點，既然這樣，回頭有空一塊兒吃飯！”
唐麟大笑著答應。

城市不斷向外拓展空間，郊外是一片片巨型工地。有一處工地因為資金問題停止建設，就是原鷹約定的地點。
建了一半的樓群讓原本空曠的地形變得複雜，幾輛黑色轎車輾轉進來，阿彪帶幾個人率先下車觀察情況。
他們已經摸過底，這裏沒有任何幫派聚集，薛少不再支援原鷹，那個落魄的怨鬼真的只是一個人在這裏而已。
唐麟坐在車裏摟著露水：“乖，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要下車。”其實不用交待，露水現在根本不會有什麼動靜，也不可能開車跑掉。
有點心酸的親親他，唐麟打開車門下車。
沒想到露水跟著他下來了。面前醜陋陌生的景象，如同被廢棄的樣子，讓他微微張開了嘴。
原鷹遠遠站在鋼筋水泥中間，嘶啞叫著讓唐麟自己過來。
看著他那條空空的袖管，臉上一個黑洞洞的窟窿，滿身骯髒，比流浪漢都不如的樣子，唐麟垂了垂眼簾，邪美的俊臉上竟然有些許內疚的神情。
內疚又如何？這個人，和他整個家，都被他毀了。
阿彪把黑色的小皮箱遞給他，裏面是一百萬人民幣。這座建築實際上已經被他們包圍，原鷹的後心已經被狙擊手瞄準，只要他有威脅唐麟的動作，心臟就會裂成碎片，然後被掃射成馬蜂窩。
唐麟沒有交待要這樣，但是阿彪不能讓自己衷心追隨的老大涉險。
腳步沈穩的，唐麟走向原鷹所在的位置。後面有輕微的腳步，回頭一看，竟然是露水亦步亦趨的跟著。
想讓他回去，卻看見露水眼中驚悸的恐慌。見他回頭，伸手緊緊拉住他的衣裳。
唐麟很是驚喜，確切地說他幾乎想要仰天大笑了！
露水他，美麗的眼中終於不再是空白了，就算是驚恐，也是情緒的表達啊！
伸手捉住他的手，緊緊握著，又親了親他的眼簾。寶貝兒，這是個巨大的進步哦！
唐麟笑容滿面的拉著露水朝原鷹走去。
他太興奮了，也許是太自信了，忽略了原鷹眼中無法消融的堅硬仇恨。
醜陋的臉扭曲著，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傷痕累累的手握成拳，青筋條條暴突。
唐麟走到他跟前，看著他成了黑洞的眼窩，深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已經閃了出來！
可是不等那到寒光消失，他身邊竟然又迅猛閃出一道刺眼的金屬光芒，然後是猙獰的血光！
唐麟呆在那裏。
所有人都呆在那裏。
露水半跪在地上，一手緊按著原鷹持鋒利裁紙刀的手腕，一手握著小匕首，牢牢紮進原鷹的心臟！
鮮紅的血液，流進原鷹身邊亂七八糟的瓦礫中，稱著他死不瞑目的憎恨表情。
露水抽出小匕首，一道血柱嗤的一下飆出來，抨在臉上。
他喘著氣站起來，渾身顫抖，小匕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唐麟……”朝呆滯著的唐麟伸出顫抖的血手，他聲音都在發顫：“唐麟……”
唐麟這時才回過神來，狠狠一把抱住他。露水渾身發軟，跌在他懷裏，帶著哭腔不停的叫：“唐麟……唐麟……”
“誒！寶貝兒……我在這兒……”一聲聲回答著他，剛才驚險的不可思議的一幕又從眼前劃過。
他應該防備而沒有防備的原鷹，突然出手用暗藏的裁紙刀襲擊他的咽喉。速度極快，就算狙擊手全心全意防範，狙死原鷹的時候唐麟勢必已經重傷。
然而身邊的露水竟然比原鷹的速度更快！多年在森林裏磨練出的身體雖然沒有明顯的肌肉，卻有萬分十足的爆發力。
他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抽刀、按住對方手腕、準確刺殺。
像一頭小豹子，安穩平靜蹲在身邊發呆的時候，你無法想像他捕獵時的極度敏捷和完美身姿。以及絕對的殺傷力。
唐麟驚歎，又很抱歉。
終究原家一門，全滅在他手裏。其實他們之間原本沒有非要你死我活的仇恨，只是因為利益，因為勢力，因為欲望。
他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雖然並不能說清楚究竟想通了什麼，但有一點是明確的，他還是不能接受露水滿手鮮血的樣子。
實在太難以接受了！
“唐麟……”此刻露水終於揭開渾渾噩噩的樣貌，哭泣著說：“我以為你也要死了……他們都死了，就剩我自己……你不要死……我害怕……”
這個幾乎被廢棄的工地，看上去，活像是被摧毀的家園。
一瞬間，所有的景象回退，被顛覆的森林，消失的親人，讓露水極度恐懼。
這世上，只有唐麟了！
如果他也死了，該怎麼辦？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失去所有，面前只有黑暗的時候，記憶裏總是有一雙火熱的大手有力的抓著他，像黑夜裏跳躍的火光，讓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現實的大腦還有一絲亮光存在。
假如那火光熄滅……
露水不敢想像。
那狠准的一刀，是他本能的想要捕捉生存的希望。
唐麟狠狠抱著他，真想就這樣把他揉進胸膛，嵌在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像是紀念某種過去一樣，唐麟為原鷹弄了個像樣的葬禮，把他埋在一塊價值不斐的墓地裏。雖然讓很多人摸不清頭腦，但毫無疑問，此舉安撫了許多對他不滿的人，無聲的化解了一些原本並不是仇恨的矛盾。
更讓他自己想不到的是，從那以後，道上竟然默契地把他作為力量與仁義兼具的新型黑道大哥來崇拜，誕生了許多神話傳說，儼然成了偶像。
真讓他哭笑不得。
然而還有更讓他哭笑不得的。
慢慢從噩夢中恢復過來的露水，在唐麟反復的解釋安慰下，雖然不能理解，但總算明白再也不能回森林了。這讓他很傷心，不過看上去還是接受了現實，讓唐麟大松一口氣。
可是失去了所有的露水極度缺乏安全感。過去和現在之間活生生的斷裂，始終讓他有難以消磨的恐懼感。
他不敢離開唐麟，也不讓唐麟離開他。只要醒來看不見人，就會害怕的驚叫。每天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無論唐麟在哪里，做什麼，身邊都會有他的身影。
露水這樣粘著他，唐麟是很高興。不過……
不過，怎麼以前就沒有發現，露水的獨佔欲這麼強呢……而且，貌似很兇悍啊！
阿彪給唐麟送資料，兩人共同看資料討論問題時稍微靠的近了點，露水竟然板著臉過來突然一下把阿彪推倒在地。兩人驚訝了半天，才發現這個小孩兒原來是在吃飛醋……
阿彪慌著解釋，一再表明自己對唐哥只有衷心沒有賊心，並且指天發誓自己只喜歡女人，不會對男人感興趣等等。
吃飛醋的小傢伙板著臉好半天，才把小匕首從阿彪脖子大動脈上挪開。
唐麟坐在板凳上，阿彪坐在地上，紛紛擦了擦一腦門子的冷汗。
……露水，好有性格！
他帶露水逛街，眼睛有時候會飄到一些路過的美少年身上。你知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美少年根本就是有趣而無害的事情。
但是很不幸，他有次看得過於專心，沒聽到露水和他說話，惹怒露水當街發飆，強行抱著他差點把他的耳垂咬下來……最後在大街上所有圍觀者嘲笑的眼光裏哀求認錯，只差跪下來求露水鬆口，可憐的被咬的紅腫的耳垂才得以保全。
另外比較不幸的事情發生在酒吧裏。
露水對燈光昏暗卻絢麗、格調高雅的高級吧比較感興趣，漸漸有些迷戀這種地方。吧裏常有些美少年有意無意朝高大俊美的唐麟拋媚眼，然而鑒於露水強烈的獨佔欲和對他們確實沒興趣，唐麟選擇視而不見。
可是美少年們常常收到唐哥身邊射來十分激烈的殺人眼神。兩三次之後，對於唐麟的出現大家也選擇了視而不見。
你知道，對於一個曾經的萬人迷來講這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打擊……
但是同時也有很多人在注意露水。他蜜色光滑的肌膚在暗炫的燈光裏格外誘人，水色的眼眸閃著黑亮清澈的華彩，粉色薄嫩的雙唇讓人總想咬一口。
不管唐麟怎樣惡狠狠的瞪那些偷偷觀察露水的人，他們總像不怕死一樣趁他不注意再來瞄上兩眼。
唐麟極度不爽，偏偏露水有時候還好奇地回看那些看他的色狼們。
為什麼？為什麼美少年們都放棄看他了，而那群蒼蠅還不肯放棄看露水？
這真是個極度不公平的世界！唐麟不禁有些忿忿。
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最後所有的兄弟都不敢接近老大身邊三米之內。
畢竟露水數次展示過一般人比不上的迅捷身手，又快又准，唐麟的保鏢幾次都敗倒在他的腳下，老大還護他護得要死……萬一誰還手時不慎讓美人受點傷，鐵定會被老大慘無人道的折磨瘋掉！
就連唐麟的親生哥哥唐麒，也十分震驚地被露水用小刀威脅過，原因只是小展示了一把很單純的兄弟愛而已。
這讓唐麟很興奮，同時也覺得很孤單。
啊，以往和心腹們、和大哥鬧騰的歡樂時光一去不復返了啊！作為單身漢的美好時光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啊！如今世界上，他就剩下露水一個人可以接近了！>_<
就像露水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最要命的，是唐麟教露水慢慢認識這個世界時，不小心讓他知道了sm的存在。甚至最近的一個晚上，當唐麟高高興興和露水一起洗完澡，抱著香噴噴光溜溜的美人喜滋滋上床時，忽然看見戀人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條細細的羊皮小鞭子……
露水抬高下巴，擺出誘人的pose，手裏擺弄著小鞭子，用不知道哪里學來的高傲的口氣和神態對他說：“如果你不能滿足我，我就和你離婚！”
唐麟簡直要哭了！這都是誰教他清純可愛的露水寶寶的？！他要去殺了那人！
但現在他也只好哭喪著臉說：“寶貝兒，鞭子是用來放羊的！求你扔掉吧！”
露水狐疑著，問：“可是昨天看的電影上有這個啊！”
天哪！誰讓他看那些毛片了？唐麟在心底哀號。不過顯然屋子裏面收集的小毛片都出自他以前的興趣，裏面不乏一些變態的……
“寶貝兒，電影裏面的都是假的……”
“為什麼都是假的呢？”露水疑惑：“他們不是人嗎？”
“對！他們不是人！”跨下的欲望只想讓他趕緊攻城掠地，可是露水沒完沒了的好奇在不合適的時候發作起來。
“那為什麼他們長的和人一樣呢？”
“寶貝兒我們先來做點愉快的事情吧……”唐麟爬上床，壓到露水身上，想吻他。
“想做就先回答我的問題！”露水一副女王樣，用腳尖頂著他的胸膛。
如今的露水已經不是被他吻一吻就神志不清的小傻瓜了！不要低估人家的智商，他的腦容量和唐麟一樣多！
唐麟詞窮，開始強行進攻。無奈露水的力氣其實不小，反抗他不是難事，更何況他根本不捨得弄疼他呢。
“寶貝兒求你了，做嘛！你看我……”
美麗的夜晚正在迅速消逝，都知道春霄一刻值千金，可是某只狼渴望的夜生活似乎不太順利……
天上不負責人的月老打個哈欠，假裝沒有聽見他內心悲慘的聲音：嗚嗚嗚……這究竟是誰被誰吃死了啊……


─ 完 －
作者: 夜游神    時間: 2009-4-14 19:26

超好看的吶XD 好喜歡露水歐-ˇ-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4-15 20:01

笑笑好可憐喔><

愛了8年
就這樣....
作者: 深邃的微笑    時間: 2022-9-14 05:57

小野貓的感情真的很遲鈍
中間不想離開自己世界那段
真的很想把他們撬開坦誠
一直逃避真的有夠拖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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