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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玄幻奇幻] 《英雄的仰望角1/4-4/4》作者：久夜【完結】（出書版） [打印本頁]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27     標題: 《英雄的仰望角1/4-4/4》作者：久夜【完結】（出書版）

[發帖際遇]: 本之在大街上撿到現金100Ds幣, 飛快的跑回家躲著.


文案：
只要男孩願意依賴自己，他會毫不保留的伸出援手──
因為他是男孩的教授；因為男孩是他的英雄。
艾路班學院三年一次的入學招收，竟發生了「陸生影馬飛行意外」！
新生半血族男孩，杜幽司；愛惹麻煩、多管閒事、把勞動服務當飯吃，加上強大的魔力，擁有奇幻小說主角百分百的特質。
新生、攻擊、不明勢力、反常的校長──美麗的精靈教授桑提的奇幻小說模式啟動！為了見證傳奇，桑提甚至免費出借脖子讓幽司進行吸血初體驗。小吸血族是否會成為大英雄那還是未知的事情，但確定的是他已愛上了吸咬桑提的感覺……
幽司反覆舔著精靈脖子裸露出來的所有肌膚，精靈的味道像蜜一樣，甜得他捨不得放開。現在，他不急著吸血了，心裏有聲音告訴自己，應該細細的品嚐這難得的美味。
月光下，桑提水銀色的頭髮披散在草地，白細的臉頰微微透出嫣紅，這絕美的精靈讓幽司幾乎瘋狂，如果不是他還這麼「小」，他想要掠奪更多！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5-3-5 20:50 編輯 ]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29

前言
感謝《哈利波特》、《魔戒》、《龍槍》粽子串、《獵命師系列》、《向達倫歷險記》等等……這些偉大的奇幻經典給了小作者我充沛的靈感。
本篇許多刻意的惡搞或橋段，是要向這些作品表達我的喜愛及敬意。
如有引人反感的部分，請各位見諒……沒點到名的也請麻煩提醒我一下。XD
將此書獻給精靈美好的尖耳朵。
妖耳控萬歲！奇幻耽美萬歲！男人的愛情是從魔法咒語及魔獸爪牙下建立起來的！（啥？）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0

楔子
奇幻小說都是這麼寫的，尤其最近流行起來的那些。
故事的主角大部分是十來歲的男孩女孩，背負著神秘的血統、強大的力量、複雜的身世、顯赫的背景，或者只是倒楣被命運之神看上。
故事開始，他們一定在普通又正常的環境下成長，有些還可能飽受虐待冷落。直到有一天——通常是十二歲——力量「蹦」的一下爆發，才知道自己原來跟另一個神秘的世界有所關連。
至此展開一段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若故事發生在戶外，大多是老師、親戚、守護者或者身份神秘的鄰居大伯帶著小主角四處遊歷，而如果發生在室內，例如學校、主角一定會有幾個忠誠友愛的好友，他們個個身懷異能，幫助主角度過所有的難關、死對頭的追殺、邪惡勢力的陰謀，甚至是——拯救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一直很脆弱。
無論一集份的故事是一年還是一個事件，小主角跟他的朋友們總有忙不完事、寫不完的功課跟打不完的敵人，世界會一次又一次的瀕臨毀滅，只有小主角跟他的朋友們能力挽狂瀾。
無論只有單行本或是粽子串大連載，主角會在拯救不停遭受危機的世界中，逐漸成長茁壯，最後，他終將成為一個有思想、有擔當、有架式、頂天立地的……
——英雄。
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1

1.英雄的產生模式
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小名桑提，一名完完整整的，純血統精靈。今年一百零三歲，剛過完成年禮，是要開始煩惱終生大事跟相親宴的年齡，用人類的方式計算，大約二十四歲左右。
像所有精靈一樣，桑提對書本有著無法抵擋的喜愛，並拒絕承認紙張是由樹木製造的殘忍事實，精靈熱愛大自然這點，已經是老調了，不需要再次說明。
但與其他精靈有點不同的，桑提著迷的不只是人文歷史天象醫藥魔法等等……書籍，他特、特、特愛的，是除了經濟、娛樂跟一點文學價值外，沒什麼用處的，奇幻小說。
不說家鄉的樹屋，光他在學校的辦公室，就已經被各種族、各語言的奇幻小說堆得連躺下的地方都沒有，可見他的狂熱程度。
所以，現在，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艾路班學院的奇草學教授，即使是在新生開學典禮這麼盛大的餐會中，手裏還不忘抱著一本奇幻小說。
《諾亞的異界歷險Ⅲ》，用《奇草與園藝》的書皮包著。
今天的入學典禮跟往常有些不同，就精靈的說法是——一團混亂。學生們議論紛紛，在座位間鑽來鑽去，沒人肯乖乖坐好，但教授們卻無心管理，他們也湊在一起，低著頭討論著什麼。
精靈靈敏的聽力，將稍早發生的事清楚了大概，剛剛才加入討論的校長大人，並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桑提這位置剛好聽得一清二楚。
——即將抵達的新生，在路上差點被吃掉！
這可是大事，桑提相信，明天報紙又有得寫了。
艾路班學院三年收一次新生，將世界各地——甚至是別星球——十二到十五歲，具有魔法天賦的孩子們邀請到學校，學習魔法世界的知識。
孩子們從各地的轉送陣傳到學校所在的艾路班郊區，搭乘由雙尾脊鱷拉著的船，逆流而上，進入學校腹地。
攻擊從天而降，五、六匹暴怒的影馬踢翻其中一艘小船，雙尾脊鱷生性溫馴，只會攻擊掉入水中的行李或學生，所以當更多的小船被半透明的影馬踢翻時，現場可說是驚險萬分。
好險，基於某種巧合或是刻意的原因，校長陸迷就在其中一艘船上，他立刻救出差點被雙尾脊鱷吃進肚子裏的學生們跟行李……
故事聽到這裏，桑提的眼睛一亮，靈敏的精靈鼻子嗅出那麼些特別的味道。
首先，影馬生性溫馴——至少比雙尾脊鱷溫馴。就算攻擊人也很少化成半透明的影狀態，這太耗力氣了，它們只有在獵食時才會化形。
再來，平常這種時候校長正摟著副校長用力勸酒，沒有那個好興致到轉送陣口接學生，除非裏面有什麼高官的親戚。就桑提的理解，這次並沒有。
最重要的一點——影馬不會飛。
於是結論：有問題。不只攻擊事件，而是事情的整個發展。
新生、攻擊、不明勢力、反常的校長，所有加在一起，對桑提來說只有一個答案——奇幻小說模式啟動！
喧嘩聲突然靜止，校長從位置上站起，走到講臺邊，正用他那慵懶緩慢的語調說明這次的「陸生影馬飛行意外」，以及介紹這次的新生。
桑提睜大眼睛、探出身子，不錯過陸續走進來的每一張稚嫩新面孔，他相信，裏面一定有他期待的人。
一個英雄。
並不是桑提想太多，這世界真的很混亂，黑暗教團的魔爪已經深入首都，外界傳言上古魔王阿凡奇即將復活，還有個發現封印魔法的黑魔法師妄想佔據神之塔……隨便哪一樣，都需要創造奇跡的打不死英雄來拯救。
在艾路班這所高斯大陸赫赫有名的魔法學院中，桑提從學生時期等到現在，終於，在他當了快二十年教授的這一天，可能的英雄出現了！
如何能不讓他興奮期待？！
桑提一眼就發現那個男孩，沒有什麼原因，他立刻知道對方就是他等待的人。一頭淩亂的黑色半長髮、蒼白的臉色、瘦弱的身軀，怯懦而又恐懼不安的神情，標標準准的，初生英雄模式。
最重要的，原本安靜的大廳，在男孩走入時傳出嗡嗡耳語。
男孩的血統特殊，雙親皆在一場恐怖的黑魔法師攻擊事件中死亡，被人類的親戚撫養長大。看他那瘦弱的樣子，桑提肯定他的親戚一定對他極差，而且，桑提敢拿他的弓打賭，男孩在這刻之前，肯定從未聽說、接觸或瞭解他們所謂的，魔法世界。
一對獸族雙胞胎跟男孩走在一起，一男一女，從他們濕漉的耳朵跟餘悸未定的神情可以猜想，他們也差點被雙尾脊鱷吃進肚子裏。
很好，小英雄收集到同伴了。桑提滿意的點頭。
男孩跟同伴坐到位置上，空桌上突然出現的食物讓他訝異的幾乎跳起來，證明桑提對他從未接觸過魔法世界的猜測。獸族男孩熱情的跟他介紹，不知道說了什麼，男孩露出興奮的表情，餐具也不用的抓向一隻烤乳鴿。
真野蠻……桑提皺眉，但念在男孩剛剛飽受驚嚇的份上原諒他。
桑提繼續觀察男孩，手撐著頭，以一種優雅的姿勢靠在椅子上，嘴角帶著富有興味的笑意。若是平時，他這動作這表情准會引來很大的災難，可是他現在的位置角度非常完美，能看得到所有人，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桑提坐在二樓的貴賓席，除了桌上一盤蔬果外這裏只有他一個人。不是什麼黑暗邪惡、充滿陰謀的原因，桑提坐在這裏，單純只是他的飲食習慣跟別人不一樣——他吃素。
並非所有的精靈都吃素，但像桑提這樣連一湯匙肉醬都不碰的精靈還是有，為了不讓他在大家面前吐出來，破壞美好的餐會氣氛，類似這種聚餐場合，廚房只好塞給他一碗蔬果然後把他請進二樓。
桑提倒也無所謂，反正他連有蛋或是奶油的甜點都不能吃。而且，這裏真是觀察他未來小英雄的好位置。
哈哈哈！活生生、真實版的奇幻小說即將要在他眼前上演了！桑提還以為到自己三百歲退休時還等不到呢！
男孩對桌，另一個瘦小的男孩跟他同時把手伸向一盤巧克力香蕉派，兩人一愣，而後大笑……似乎是一段美好、忠誠友情的展開？
瘦小的男孩朝桑提的方向一指，跟他的小英雄說了幾句話。桑提有些訝異，雖然沒有刻意掩藏，但很少新生會注意到他坐在這。
他的小英雄朝男孩指的方向看來，眯起雙眸，原本墨黑的瞳色中透出一絲金光，桑提不避諱對方的審視，身子往前仰，以為是自己看錯。
對方似乎發現了他，跟獸族同伴緊張的耳語。桑提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金色還佔據著男孩的眼睛，拉成細長的獸瞳狀。
桑提在心裏叫糟。他的小英雄，竟然是個血族混血……這下可討厭了。
血族就是所謂的吸血族，這個被奇幻跟愛情小說寫到爛的蝙蝠族！
蝙蝠族以血液為食，除了死物跟白癡的血不吸外，基本上來者不拒。有好幾個世紀人類世界對血族誤會頗大，說什麼他們怕銀彈、怕陽光、被吸血的人也會變成血族云云。
這類型的小說總讓桑提大笑不已，血族不但怕銀彈，鐵彈銅彈甚至是拆信刀都怕，只要是能殺死精靈的方法都能殺死血族，然而，不只血族，連桑提這精靈都怕陽光……會曬黑。
至於傳染病，桑提是有聽說過被血族咬到的傷口可能會發炎啦，他們比狼人更需要注重口腔衛生。
對人類血族的誤解跟恐懼，在最近的一些奇幻小說中稍微平緩，心酸的血族作家爆了自己家裏不少料，被桑提當做作者的自傳配茶點來看。
除非已經餓好幾十年的血族，否則他們很少會咬死食物。近年來，懶得狩獵的血族愈來愈多，血液餐廳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總歸來說，血族並不是什麼萬惡難赦的種族，也沒做過嚴重傷天害理的事——很多時候他們甚至是被誤會的受害者——可是，桑提還是對這個血族有點感冒。
會擔心被自己的學生當成食物？不，他才沒那麼小心眼，更何況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正被食物圍繞著。
厭惡的原因出在，血族的食物名單中，精靈，被列為非正餐的飲料一類。可能是跟精靈的飲食和生活方式有關，血族覺得他們的血液很甜，嘗起來類似水果酒的感覺。喝多了聽說真的會醉。
據說有些窮困潦倒的精靈，乾脆把血賣給血族……想到血族喝著精靈的血徹夜狂歡的畫面，桑提就覺得噁心。加上一些不方便啟齒的原因，桑提還寧願期待中的英雄是山怪混血，也不要是把他當成飲料的半血族……
經歷了心情飄到雲端，又從雲上摔下來的新生餐會後。剛看完《諾亞的異界歷險Ⅲ》，正在?喊第四集怎麼還不出的桑提，終於下定了決心。
水果酒就水果酒，反正小英雄怎樣也不敢咬他這教授吧？還是活生生的真實版「半吸血族的異界歷險」重要。
書等太久了讓人抓狂啊！
痛下決心，桑提拿出自己的課表研究，新生的課是在每個禮拜的最後一天，他得給他的小英雄一個好印象。
紫螺花應該是不錯的新生教材，至少它沒有牙齒……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桑提隨口應了聲：「請進，門沒鎖。」
還是啪啪木，看兩株互打直到其中一株把另一株拔出盆栽吃掉也蠻有趣的……
等了一會沒有人進來，桑提以為門板被書擋住了，於是過去幫來人開門。
門外沒有人……應該說沒有人類。一隻紫色的信雀停在半空中，看到他出來，拍動翅膀往走廊飛去。
校長的信雀？這老人家也愈來愈懶了。
聳肩，桑提跟著信雀來到校長室。中午時分，走廊上有許多學生，他們看到桑提的第一個反應皆是，石化。
桑提挑眉，這反應的級數有點高，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輕便的睡衣，精靈的胸甲跟短披風都沒有穿上。他習慣讓自己以最輕鬆的狀態沉醉在小說中。
自覺失禮，桑提加快腳步跟上紫色信雀。信雀穿過校長室緊閉的石門，消失不見，他也跟著穿了過去。
一個有禮的躬身，「校長，桑提過來了，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陸迷校長輕咳一聲。「咳，桑提雅，我老了……」
愣了愣才明白校長的意思，桑提有些難堪。「校長，您的信雀不給我換衣服的時間啊。」信雀二話不說掉頭就飛，別說是只穿睡衣，就算沒有穿，桑提也只能立刻跟去……雖然這樣他可能沒辦法順利走到校長室。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校長笑道。
桑提苦笑，問道：「校長，您急著找我？」除了寫信痛?不出續集去寫新書的作者外，大部分的時間，桑提都是溫和儒雅的好精靈。
「嗯，我記得你對魔咒學還滿有研究的，聽說你看得懂好幾個種族的文字？」
對虧了奇幻小說……「還可以。」
校長點點頭，說：「我們新聘來的魔咒學教授，在稍早的那場『陸生影馬飛行意外』中，被雙尾脊鱷吃掉了，在我們找到新的魔咒學教授之前，可以暫時請你代課嗎？」
……吃掉了？桑提看向校長的眼睛，確定他是在開玩笑後，說：「可是，我不太……」
陸迷校長瞬間換上認真的神色，沉聲說：「桑提雅教授，你應該知道，目前學校沒有多餘的心力煩惱少一個教授的問題，我真心希望你能答應。」
桑提不是笨精靈，知道稍早的攻擊事件不可能一笑置之。好吧……
所以他也認真了神色，說：「我可以領多少加班費？」
這個月的薪水他全都貢獻給小說了。
桑提繼續研究課表，魔咒學的課就在明天上午，而且還是新生們接觸的第一堂正規魔法課程。他實在想不出要教什麼，反正第一堂課，又剛發生那種事，還是聊聊天就好……召喚地獄犬的魔咒可能太艱深了。
不過，這可不是好的模式啊，通常小說主角在新學校的第一堂課，遇到的都不是什麼溫和善良的老師，而代課老師……感覺又像是很有問題的大魔頭臥底。
小說都是這樣寫的，不能怪他想太多。
第二天早上，抱著會被當成反派的忐忑心情，桑提空手走進教室。
毫不意外的，整個教室的小鬼在看到他走進來後，失去說話的能力，只能張大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連他的半血族小英雄，也在石化之列。
桑提忍不住微笑，溫聲說：「同學們早安。」
現場立刻拜倒一片，窗外門外傳來舊生們野獸般的嘶吼?喊。「桑提教授笑了啊啊啊啊！他對一年級的小鬼們笑了！」
「什麼？我剛剛閃神了沒看到！」
「笑了耶……」
桑提冷汗直流，好險教室的防禦魔法夠堅固，否則就讓教室外的那些野獸給撲進來啦。
他歎氣，對這群前途堪虞的可憐新生致上最高歉意。「很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斂起嘴角，千萬千萬不能再笑了！
倒不是桑提喜歡耍冷僻，而是他知道自己勾起嘴角的攻擊力。生得太禍水也不是他願意的，只能儘量克制。
見新生們還在呆愣中沒反應過來，桑提聳肩，伸出手指，優雅的在黑板上簽出自己的名字。
「各位好，我叫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你們可以叫我桑提教授或是桑提雅教授……精靈的姓不好念，就省了吧。」不過，最難念的其實是龍族的姓。
雖然不讓自己的臉上透出表情，但桑提輕柔溫和的語調、配上精靈特有的、唱歌般優雅的嗓音，還是讓學生們非常享受。
不少人托著腮幫子，一臉陶醉的望著他，口水都流了出來。
桑提沒多在意學生們的反應，三年級之後他們就會開始習慣，他也沒聽過有誰為他打出人命……只是許多老師一直希望他為了校園和平，快點回精靈森林就是了。
桑提繼續說：「我是負責你們禮拜五的奇草學，但因為魔咒學的卡繆教授出了點意外，臨時不能上課。在代課老師到來之前，這堂課暫時由我來教。」
一個女學生舉手發問。「教授，那禮拜五的課還是你上嗎？」
「是的。」桑提點頭，女學生們發出興奮的尖叫。
而他的半血族小英雄呢？桑提不經意的看向對方。黑髮的男孩有些恍神，一愣一愣的眨著大眼睛，還沒從他的攻擊中回復過來。
這傻樣子……驚覺自己差點又要笑出來，心裏暗叫不好，桑提輕咳一聲，拿出點名板。「第一堂課，我們就來認識彼此吧。」
他一個一個的點名，被叫到名字的學生最小的反應是繼續發呆流口水，最大的反應是從椅子上摔下來，他的半血族小英雄還算正常，只是滿臉通紅。
「杜幽司？」他念出黑髮男孩的名字。
「有……」黑髮男孩紅著臉答道。
幽司……這名字不太符合他的想像，就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來說，不怎麼帥氣，如果是攸司可能會好些。不過總比小黑小吉這類的菜市場名有深度就是。
桑提決定不在這小細節上打轉，繼續點名，停頓的時間過久難免會讓對方以為他有什麼不良企圖。他的小英雄名氣不小，用不著自己給他特別的眼光。
因為那類的角色通常是反派、臥底或即將掛掉的好人。
關於這點，桑提頗為遺憾，因為這即將成為傳奇主角的是個學生，所以依奇幻小說定理，跟主角一起冒險的配角們通常也是學生。在故事裏，老師通常只有惹學生討厭、當反角或串場的份……待遇好一點的可以作個諮詢解惑的角色。
桑提恨自己怎麼不晚生個五十年。
點完名就沒有別的事了，跟學生大眼瞪小眼似乎很對不起加班費，桑提想了想，於是說：「魔咒學呢，主要是教各位認識各族的魔咒，如果有個矮巫對你咒?，至少也知道他是詛咒你被火燒死還是靈魂毀滅。」
「但就算把各種族的咒語都背起來，身上沒有該族的血統，這些咒語我們也使不出來。相信大家都知道，魔力是伴隨著我們的血液，比方說……」桑提念了一段複雜饒舌的咒語。
在場一位全身長滿青色鱗片的學生立刻從位子上跳起來，退退退到牆角，瞪大眼睛瑟瑟發抖。
桑提點頭，「沒錯，我剛念的是龍族的滅世禁咒，不過請放心，從我口中念出來不會有效果的。」
獸族雙胞胎中的男孩，伸肘頂了頂幽司，低聲說：「這教授好猛，有一套耶！」
幽司愣愣的轉過頭，「嗯，他好……好看。尖尖的耳朵，難道是精靈嗎？」
「很明顯吧？而且是純血的。」雙胞胎中的女孩說。
聽到他們在議論自己，桑提把注意力拉了一點過去。這對獸族雙胞胎，女孩，雲，是姐姐；男孩，河，是弟弟。獸族的名字都是和自然有關的單字。
「精靈都那麼……好看嗎？」幽司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怎麼措辭。
腦後紮著一撮小馬尾的瘦小男孩，從後座湊了過來。「小司，不是所有的精靈都長一樣的。」
小司？原來他們已經混熟啦。瘦小的男孩也算得上是值得收集的好夥伴，雖然桑提對他沒有任何好感。
拜亞族，賊、騙子、偷窺之族。提到這族，人們第一個反應就是抓緊自己的錢包，並閉上嘴。
拜亞一族天生矮小，觀察力驚人。他們走起路來像貓一樣安靜無聲，身體柔軟，能鑽進最小的狗洞。各族對他們又愛又恨，一方面希望他們幫忙探聽情報，一方面又怕他們順便探走自己的荷包。
不過就一個傳奇來說，會偷東西的角色不可或缺。
拜亞族男孩，捷倫，用他那八卦到有點猥瑣——在桑提眼中——的神情繼續說：「桑提雅教授在精靈裏也是非常突出的呢……你們知道像他那樣優秀的精靈為什麼不回森林嗎？」
「為什麼？……教授會回去嗎？」幽司追問。
「不，他回不去。據說精靈王子為了他不肯娶親，精靈國王為了他跟王子反目成仇……還有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他就被趕出來啦。」
聽聽他說的！桑提在心裏猛翻白眼，他是自己走出森林的好不好，還一堆人拉著他拜託他留下。國王跟王子也沒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他上個月還收到王子的喜帖……雖然新娘跟他有幾分相像。
因為拜亞族扯大話的功力跟探聽情報的功力不相上下，各族大多習慣用自白咒讓他們交出線報。
「也難怪啦，」幽司點點頭，倒是信了。「教授很……好看。」
「好看還不夠形容吧。」坐在附近，戴眼鏡的男孩歎氣。「該怎麼說，目眩神迷？」
「目眩……？」幽司一時無法理解這繞口的成語。
「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姿……」戴眼鏡的男孩，奇賽可說個不停。
幽司看向同伴們，捷倫嗤笑：「別理他，書呆子就這樣。」
雖然聽不懂奇賽可的形容詞，但某方面來說，幽司覺得他說的一點也沒有誇張。
用美麗或漂亮已經無法形容桑提的樣貌，看到他的人，大概也只能瞪大眼睛??的說句：太好看了！
桑提有一頭水銀般亮眼的銀色長髮，末梢微卷，不完美的動人心弦——桑提一再強調，那是分、岔——蒼白得仿佛能透出血液顏色的肌膚，銀色的長睫毛，襯著一身白衣跟精靈特有的纖瘦身形、高雅氣質，垂眼抬眸間，散發出水晶般透明又乾淨的味道。
再加上桑提的眼睛，是精靈中也很少見的淡粉紅色，讓他看起來像……就捷倫有些無賴的說法是：泫然欲泣的小兔子。
桑提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那麼愛哭，什麼叫「精靈中少見的淡粉紅色」，他的母親跟妹妹也有同樣顏色的眼睛啊！
「所以說，就魔咒學的理論上，混血占了不少優點。」他刻意看向幽司，滿意這群新生立刻坐回位置上噤聲。
「看來，」桑提聳肩，有些無奈的。「大家都不怎麼有心思聽課。這樣好了，我解開通譯咒語，讓你們親身體驗一下各族語言的奧妙。」
各族皆有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為了能交流無礙，每個人的身上都有附加通譯咒語，將別人說的話轉化成自己理解的語言。
不過這咒語不能用在印刷出來的文字上，除非是學校特製的參考書。
「現在！」桑提帥氣的打了個響指，新生們驚恐的發現，原本在交談的話題變成了呱啦呱啦，整間教室轟然亂作一團。
「我就說這個教授很猛！」雲用野獸的語言吼道。
才剛開始理解魔法世界的幽司傻住，所有人說的話在他耳裏都是呱啦呱啦，通譯咒語又是什麼？問了，他的朋友們猛搖頭，聽不懂他的語言。
「說真的，我不介意課堂上很吵。」
幽司猛的抬頭，桑提從講臺上淡淡的看著他，口中說的，是他能聽得懂得語言。
「看來我猜對了，看你的發色跟名字，我猜，你使用的是亞洲大陸體系的語言？」
幽司愣愣的點頭，桑提竟然在跟他說話，他感到受寵若驚。
「好好加油吧，孩子……你要學的還很多，但我相信，你能學會的。」桑提抬手，又一個帥氣的響指。
「好，各位同學，下課！」這句話大家又都聽得懂了。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4

2.
「代課的桑提雅教授超級棒！」——這句話在新生間廣為流傳，而舊生則是用「你們現在才知道」的不屑神態回應。
桑提在全校學生跟部分的老師眼中的形象是：偶像、夢中情人、吉祥物、看板、X幻想物件……隨便挑一個，可複選。
這點桑提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的精靈匕首跟弓箭從不離身，洗澡時也放在一旁。
在次數多到連校警也覺得不耐煩的偷襲事件後，很多人認真建議桑提乾脆回森林比較安全。可是，再多朝他流口水的學生或同事，也抵不上他對「傳奇」的狂熱，桑提深信故事一定會在這間學校發生，所以他寧願抱著校長的大腿也不肯走。
這是誇飾，陸迷在他正要抱的時候就舉雙手投降。
星期三，桑提沒有課，他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小說，直到信雀通知他新訂的書送到了，要去包裹處領取。
某些魔法世界的信差是貓頭鷹或紙飛機，在這裏，大家習慣用魔法喚出來的信雀。信雀的速度很快，可以附加咒語，也沒有惱人的情緒問題，唯一的缺點，就是信雀的負重力很低。
知道少部分狂熱者習慣拆他的包裹，不希望自己的興趣被發現，桑提立刻趕去包裹處，領了新訂的五本書，還有八本暫時缺貨，過兩天才會到。
靠近奇草園花圃的小路邊，「放」著一大排看起來很兇惡的石像鬼。因為它們有朝路人吐口水的喜好，學生們都不喜歡經過。
石像鬼對桑提卻很有禮貌，別說是克制它們的喜好了，甚至還主動幫他照顧奇草們。為了避開熱心想幫他提東西的師生——就有人以為他瘦弱得連叉子都拿不起來——桑提選擇走這條路。
星期三，桑提以為至少還要兩天才能再見到他的半血族小英雄，不過看來命運另有安排。
命運啊……桑提喜歡這說法。
不遠處，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杜幽司，手裏捏著濕答答的抹布，正在躲避石像鬼的口水攻擊。
桑提沒有急著靠近，他身子一閃，躲在兩座石像鬼中間偷看……觀察。石像鬼們很配合的張開翅膀遮住他。
被吐得滿頭口水，幽司終於放棄反抗，他咬牙撲向正用口水攻擊他的石像鬼，拿抹布擦拭石像鬼的腳。
石像鬼不能說話，但被幽司擦得很癢，氣鼓鼓的用石制的大翅膀扇他。幽司急忙趴下，免得被石像鬼的翅膀打死。他灰頭土臉的，口中不斷喃喃抱怨。
這是名為勞動服務的懲罰。
狼狽的未來英雄氣得將抹布丟到石像鬼臉上，換來一場更兇猛的口水雨。
看來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脾氣不太好啊……桑提覺得自己笑得差不多了，於是從石像鬼之間出來，走到幽司面前。
口水雨突然停止，幽司正疑惑著，聽到一道溫和好聽的聲音在上頭響起。「你還好吧？」
沒有任何諷刺或嘲笑意思，單純的關心疑問。幽司仰頭，看見那美麗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臉孔，淡粉色的眸子溫光閃動，陽光撫上他純銀色的頭髮，折射出目眩神迷的光彩……啊，目眩神迷，這句話幽司懂意思了。
正想開口，幽司意識到自己的狀態，紅了臉，捏著抹布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
桑提看著幽司的動作忍不住笑出來，感覺到附近的石像鬼興奮的拍打著翅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桑提又立刻拉平嘴角。
他問：「勞動服務嗎？」太好了，這完全是初生英雄的模式之一，愛惹麻煩、愛管閒事，把勞動服務跟處罰當成日常活動。
幽司點頭，悶悶的說：「李文教授……」
變形學的李文教授，個性怪異的自大狂，敢頂撞他的人不是被變成蜥蜴就是做到死的勞動服務。
「嗯，李文教授是嚴格了點，不過，你怎麼會被他懲罰呢？」
被桑提教授漂亮的眼睛看著，幽司覺得從沒那麼的渴過，他舔舔嘴，說：「李文教授要我們學習變形，他示範怎麼讓他自己變成一株仙人掌……然後，捷倫跟我所：『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是也會變身？』，又說：『小司，你快變給他看。』
「我說我不會，我最多只能讓自己長出翅膀，捷倫又說：『總比長出刺好。』……結果被教授聽到，他就生氣了，把捷倫變成一個箭山，罰我幫這群口水鬼洗澡。」
幽司嘟噥著，「我覺得它們光互吐口水就能把自己洗乾淨。」
口水鬼……桑提欣賞男孩的幽默。等等……「你說你不會變身？！」這倒讓他有些訝異，血族可以變身成狼、蝙蝠跟老鼠，混血應該也有遺傳這能力。
幽司聳肩，「兩天前我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時會長出蝙蝠翅膀。」
好吧，不勉強，男孩才剛開始認識真正的自己。桑提伸手想拍男孩的肩膀安慰他，注意到男孩一身的石像鬼口水，還是決定保持距離。
「這樣啊……你先洗把臉吧。」桑提說。
幽司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太乾淨，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在桑提教授面前能保持最完美的樣子。
但他手上只有一條髒抹布，只好拉起衣服隨便抹了抹臉。
桑提皺眉，太粗魯了這動作，他看不下去，決定幫男孩一把。「我的魔法不太行，勉強用一下。」他解開身上的短披風，在水桶裏泡濕，幫幽司擦臉。
幽司傻住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桑提教授的披風，有葉子的味道……
「教授你說……魔法不太行？」幽司暈暈然的問。
「你該不會以為所有的精靈都是大法師吧？」在男孩看不到的角度，桑提輕笑。
「可是……那個，通譯咒語。」那帥氣的響指令人印象深刻。
「喔，那是教學的一部分，套好的啦。」他早跟管理教室結界的校警知會過了，否則哪可能不念咒語就施法。
「好了……」擦乾淨男孩頭上臉上的口水，桑提蹲在水桶旁，把自己的披風泡在水裏揉搓。「所以，你不用太緊張，放輕鬆就好。沒人要你一開始就天下無敵吧，太勉強自己也是不好的。」桑提的目光飄遠，他也曾有一段不知何去何從的歲月。
「誰都有迷惘的時候，不過，慢慢的，會找到出路的……一定有屬於自己的地方。」桑提偏過頭，看向幽司，這麼說。
拿下遮掩的披風，桑提纖細的頸子脆弱地暴露在幽司目光中，他咽了口唾液，喉嚨火燒般的乾渴。只有這個角度，美麗的精靈教授比他矮小，仿佛唾手可及……
「謝謝，教授……」幽司的聲音幹啞。
桑提拿起濕答答的披風，好像還不是很乾淨……他起身，拍拍男孩的肩膀。「石像鬼不喜歡別人碰它們的腳，還有，它們只願意用自己的口水清理身體。」
幽司嘴角抽搐。「還真的……被我說中了。」深深覺得這魔法世界自己要學的還很多。
「你再去試試看，勞動服務沒做完不能吃晚餐是吧？」
在桑提教授的鼓勵下，幽司戰戰兢兢的接近石像鬼，這次它們沒有對他吐口水——因為桑提在的關係。
幽司沾了一點石像鬼身上不知道是哪只的口水，幫它擦身體。石像鬼也沒有用翅膀扇他，只是偶爾癢呵呵的扭動身軀。
桑提走到剛剛躲的地方把他的書拿過來，拆開其中一本，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看了起來，陪男孩勞動服務。
幽司不住偷瞄桑提，覺得他不但長得好看，人也溫柔。
真希望他能永遠陪著自己……成為自己的……
這野蠻的想法嚇到了他，幽司心裏藏著不為人知、黑暗饑渴的一面。他最近才知道，原來這份饑渴，來自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族血統。
「教授……」幽司再度咽了口唾液，他好渴……
「嗯？」
「教授，你在看什麼書呢？」
桑提頭也不抬的說：「教科書。」說謊不眨眼。
「喔。教授教我們奇草學嘛。」
「星期五的。」桑提說，「我相信你會喜歡，可以認識很多可愛的植物。」
「嗯！」幽司大力的點頭，但他對奇草學的興趣可不是因為植物。「教授很喜歡植物？」
桑提微笑，說：「對啊，它們都很可愛。」
「我相信是的。」幽司說。
「……」小說中的一段劇情讓桑提分心，他看著一場規模壯大的戰爭心裏歎息。正邪決戰的場景總是小說中的賣點，描寫的愈是浩大壯烈愈顯出作者寫作功力的深厚。桑提不否認自己很喜歡看戰爭場景……
「……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他喃喃念出故事中女主角說的話，她想阻止愛人上戰場，但英雄卻說「要為了更好的明天」。
「什麼？」幽司一愣，「教授，你在對我說話嗎？」
桑提終於把眼睛從小說中離開，看向幽司，眨眨眼露出一絲尷尬。「啊？不……沒什麼，就當是吧。」
幽司不能理解桑提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他總是牢牢記著精靈的話。
星期五。桑提相信新生們會喜歡今天的課程，為此，他準備了一個晚上。
他請校工幫他臨時搭了個溫室——用魔法一眨眼就蓋好——將心愛的喇叭花移植到花圃中，滿意的看著溫室裏扭來扭去的小可愛們。
午飯過後，新生們興奮的迎接桑提雅正式的第一堂課，一路上，他們不住低語，雀躍不已。
「奇草跟桑提雅教授……就如綻放的花朵與飛舞的蝴蝶般相稱。」奇賽可的眼鏡底下，透出崇拜的光芒。
「嘎？」獸族雙胞胎中的女孩，雲，揉揉耳朵，一副沒聽清楚的樣子。「他剛剛說的是哪族語言？通譯咒語又失靈了嗎？」
幽司失笑。「我是不懂什麼花跟蝴蝶啦，但我很期待這堂課。」
「超級期待！」雲的雙胞胎弟弟，河對著空氣揮了兩拳，說。
拜亞族的捷倫撇撇嘴，低聲說：「勸你們不要太期待，高年級的也說了，桑提教授漂亮歸漂亮，他的興趣……有點特別。」
「怎麼個特別法？」幽司追問，他總抗拒不了捷倫故意吊胃口的說話方式。
「他對猛獸啊、怪物啊，好像特別有興趣，據說，他的辦公室裏藏著許多法令禁止的魔草跟異獸……」
桑提可從來沒聽說過法令禁止精靈看奇幻小說……這小拜亞族到底哪里打聽到的消息啊？！
遠遠的，桑提就看見幽司、雲河姐弟、奇賽可跟捷倫這五人走在一起，似乎已經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幽司是法師……大概吧，獸人雙胞胎是戰士、書呆子奇賽可哥以當智者、捷倫就不用說了。
他們五人，剛好湊成絕佳的冒險組合，只差……
「各位同學午安。」桑提向聚在他面前的學生們問好。
「桑提雅教授午安。」學生們紛紛回道。因為禮拜一已經見過一次，加上這禮拜所見所聞的新鮮事太多，所以這次看呆的人有少一點。
但幽司必須承認，被植物包圍，身穿精靈胸甲、手持長弓的桑提教授，看起來，又是另一番的美麗。
「今天，我要讓你們認識的奇草，學術界的名字是：斃糖踏踏花。有沒有人知道它的俗名？」上課前，桑提先丟了個問題出來。
奇賽可立刻舉手，緊張的臉都紅了。
「奇賽可同學？」
「是……是喇叭花？」
「答對了。」桑提點頭。「這是獎勵。」他遞了個口罩給奇賽可。
奇賽可愣了愣，雖然不解，還是乖乖把口罩戴上。
「喇叭花我家後院一堆啦！」學生中響起這句話。
幽司狠狠的瞪了說話那人一眼，敢笑話桑提教授的人，不可原諒！
桑提不在意的聳肩。「我也希望我家後院能有一堆這些小可愛。」說著，桑提往旁讓開，順手打開溫室的——鐵門。
經歷一整個禮拜的新世界轟炸，看到這足以關住十隻雄獅的厚重鐵門，幽司有些……不好的預感。
其他人的臉色也開始不對勁了，怎樣的「小可愛」要用這麼厚重的鐵門關起來？
「請，各位同學們，進去參觀吧。」
溫室裏發出窸窸窣窣，好像一堆蛇纏在一起扭動的摩擦聲，嚇得大家都不敢動。
「放心啦，喇叭花沒有毒也沒有牙齒，我的花圃還沒有死過學生。」這種說法，無疑只會加深學生們的恐懼。
幽司跟朋友們不約而同的把疑問的眼光投向奇賽可，奇賽可嗚嗚了幾聲，發現說不出話來，想摘下口罩，可是口罩好像黏在他嘴上，怎麼拉扯都拿不下來。任奇賽可死命掙扎，口罩就是不肯讓他說話。
「好猛！」河吹了聲口哨。雲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還是不想進去啊……」桑提歎口氣，失望的垂下肩膀。「虧我還準備了一整個晚上。」
桑提教授失望的神情讓幽司腦子一熱，「教授，我去！」就算裏面關著一百隻雙尾脊鱷，他也會毫不猶豫沖進去。
幽司都說要進去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沒動作，雲跟河站到幽司身前，後面跟著捷倫和奇賽可，五個人戰戰兢兢的走進溫室。
忠誠、純粹，不求回報的美好友情，啊！這就是桑提喜愛奇幻小說的原因，看看他們……
「大家都進來吧。」桑提笑了笑，也跟著他們走進去。
別說只是個種滿喇叭花的溫室，桑提嘴角的弧度足以讓任何人為他進魔窟，見美麗的精靈教授走進去，其他學生再也沒有猶豫，幾乎是用擠的沖進溫室中。
……而下一個畫面立刻讓他們後悔。
溫室兩側種滿整排不斷扭動、足有成年山怪手臂粗的……植物？
綠色的莖、心型的綠色大——比山怪的臉還大——葉子，應該是植物沒錯啦。喇叭花正如其名，垂在葉子旁的紫紅色花朵，形狀的確像個喇叭——低音大喇叭。
它蛇般不住扭動的莖生長到溫室頂端的棚架，又從架子上垂到地面……幽司咽了口唾液，這植物（？）應該是施肥過了頭。不知道桑提教授用哪牌子的肥料？
答案幽司很快就知道了。
學生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滿溫室扭動著的喇叭花，喇叭花們纏繞在一起，植物表皮的摩擦發出一種讓人背脊發毛的窸窣聲，怪噁心的。
「這種東西一點也不可愛啊！」捷倫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喇叭花的莖部，嘴巴被口罩捂著的奇賽可還來不及阻止，在眾人驚慌的注視下，好奇心永遠比理智還快的小拜亞族，被喇叭花粗大的莖纏上，倒吊在半空中。
捷倫反射性的抬手射出魔法，一段咒語過後，什麼事也沒發生……「這些喇叭花很脆弱，所以這溫室裏禁止施魔法。」桑提用他那唱歌般清脆好聽的聲音，語調平靜的?述。
「救命嘎！」捷倫怪叫。只見喇叭花卷住小拜亞族，將他送進那巨大的花……嘴（？）中。
「快救他！」幽司急喊，沖了上去。
獸人雙胞胎的動作比他更快，雲一躍跳到喇叭花的莖上，往捷倫的方向爬。而河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腦子本身就有問題，竟然張嘴，就往抓住捷倫的那株喇叭花咬下。
感覺到後腿一緊，雲回頭，驚恐的發現自己被另一株喇叭花纏上……又或許是同一株，實在分不出差別。河也是。
掙扎不已的雙胞胎同樣被喇叭花吊起，跟捷倫同病相憐被送進它的嘴（？）中。
這一連串的變化只發生在眨眼間，等學生們反應過來，尖叫著想奪門而出時，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精靈教授正站在門口，關上了鐵門。
「參觀還沒結束喔。」他用輕快的語調說，眼角泄出笑意。
天堂跟地獄同時呈現，可憐的新生們完全反應不過來，驚慌的往後退，許多人不小心撞到喇叭花，立刻被纏上。
「啊啊啊——」
「不要啊！」
尖叫聲此起彼落，女學生們差點要哭了，沒人希望被花吃掉吧？！
「大家——不要碰到花……」幽司觀察出來了，喇叭花只會攻擊那些碰到它的學生，多虧他的血族血統，他靈巧閃過一個往他撞來的學生。
很好，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觀察力不錯，桑提在心里加分。
「唔唔唔！」嘴巴被口罩捂住的奇賽可，給混亂的人群撞到喇叭花上，也立刻被纏上。
幽司正在掙扎要先救哪個朋友，溫室中突然響起媲美報喪女妖的精彩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
幽司的聽力比一般人靈敏，這聲尖叫幾乎要把他的耳膜震破。又是哪個人被抓住了……幽司看向叫聲來源，發現自己也想尖叫了！
喇叭花纏住桑提教授……當然尖叫的不是他。桑提正一臉平靜的接受喇叭花莖的纏繞，似乎已經非常習慣這種待遇。
喇叭花將桑提抓入惡魔之口似的花嘴，看著桑提半個身子全被吞進花朵之中，幽司感覺到腦中有什麼「喀嚓」一聲裂開。
膽敢傷害他，不可原諒！腦子裏發出怒吼，幽司背上長出一對巨大的蝙蝠翅膀，撕破衣袍，撲拍間帶出刮人的風勁。
幽司咧開嘴，眼睛化成血族特有的金色獸瞳，溫室的結界抑制不住他強大的魔力，他發出無聲的低吼，長出尖爪的手掌中蘊起一團血紅色的光球。就在他想將光球打出，摧毀整座溫室——或半個校園——的同時，他聽見歌聲。

我們所尋找的，從夕陽穿透葉縫的流光中，
看見永恆。
我們所仰望的，從月暈展露在雲層的那瞬間，
發現奇跡。
傳唱在樹與葉之間，大地眷族的歌謠……
悠揚的、輕柔的，陌生語言的美妙歌聲。高高低低的旋律牽扯著人心隨之起伏。幽司忍不住垂下手，心中的憤怒瞬間平息。
「精靈之歌……」學生們陶醉的輕歎。
連喇叭花也沉醉在精靈美妙的歌聲中，鬆開莖蔓，停下了動作。學生們狼狽的從半空中摔下或是從花嘴中爬出，一副餘悸未定的表情。
被雲拉出的捷倫正想咒罵，卻在聽到如此美妙的精靈之歌後，很難得的安靜下來。其他人就別說了，被悠揚的歌聲包圍，他們定在當場，什麼反應都做不出。
唱著歌，桑提爬出巨大的花朵，除了頭髮有點淩亂外，沒有受傷。
幽司想跑向他的教授，可背上兩對大翅膀卻不聽使喚，撲騰了幾下，他重心不穩的往前倒，面部著地。
身邊的同伴想幫他，卻被他不住拍打的大翅膀扇得唉叫不已。
「別動啊！」差點被打飛的雲氣惱地說。
「你說的簡單！」幽司也很氣他這對控制不良的翅膀啊！
桑提挑眉，想笑又不敢笑，他走到幽司身邊。精靈靈敏的閃過翅膀的攻擊，抓住幽司的肩膀，把他拉了起來。
偏頭想了想，桑提將手貼在幽司翅膀的皮翼上，輕輕一壓一捏，強迫他的翅膀收攏。
幽司的臉紅透了，覺得丟臉到家。「教授……你沒事吧？」他仰著脖子，擔憂的問。
桑提搖頭表示沒事，他依然唱著歌。拍拍幽司的肩膀，做了個手勢。
招手。那是靠過來的意思。
幽司知意，扭頭跟同學們說：「大家靠近點，只要不碰到喇叭花，它就不會攻擊我們。」
聽了這話。學生們立刻往桑提靠近，河拖著癱在地上的奇賽可，把他拉到幽司他們身邊。
「我撿到的可以吃掉嗎？」河一臉得意的說，好像做了什麼壯舉一樣。
這人腦子有問題……幽司跟同伴們同時這麼想。
學生們都聚攏過來後，桑提唱著精靈之歌，走向最近的一株喇叭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將手探進喇叭花的花嘴中。
「教授！」幽司差點又要再發動魔法，卻見桑提沒事似的把手縮了回來，走到眾人面前。
歌聲停下，喇叭花又開始不安分的扭動，學生們像受驚的鵪鶉一樣縮成一團。
桑提的手上沾著金黃色的黏液，看起來像是花蜜。他順手撈來一個盤子，把手上的花蜜刮到盤子上。
「感謝自然之神的恩賜。」他說，「這些小可愛製造全高斯大陸最美味的花蜜。」
桑提將盤子遞給幽司。「來，你們嘗嘗。」
幽司接過盤子，指腹抹了點花蜜送進嘴中。芬芳的氣味立馬在口腔中擴散開，溫和高雅的甜味席捲味蕾……與其說這是花蜜，不如說是花的精露。
不用問，看幽司瞬間放光的眼睛就知道味道了，捷倫一把搶過盤子，舔、下、去。「好好吃！」一臉滿足。
「惡！」雲皺眉。其他的學生用一副「出了溫室就等著我的詛咒吧！」的兇惡眼神瞪著捷倫。
「呃……」桑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很少有種族能忍受得了拜亞族，尤其是視禮儀為第二生命的精靈族。他傻了傻才反應過來，開始講解：「喇叭花不是兇惡的奇草……」
「這還不算兇惡？！」有人說。
幽司張開他的大翅膀，「剛好」拍趴那嘴巴不乖的學生。很好……幽司冷笑，他會控制了。
桑提聳肩，繼續說：「它抓住你們只是想要……授粉，」斟酌著用詞，「在原產地安司山區，幫它授粉的生物是以反應遲鈍出名的大鼻豬，它們……不怎麼聰明，不懂得要爬進喇叭花的花體中。所以喇叭花才進化出這種比較……主動的方式，把接近它們的生物都抓進花體內。而這些美味的花蜜就是給大鼻豬的獎勵。」
「只要觸碰到花蕊，喇叭花就會把我們吐出來，但為避免被太多的喇叭花當成大鼻豬甩來甩去，采蜜者會用歌聲讓它們冷靜下來。」
講解完畢，桑提拉來附近的凳子，優雅的坐下。「現在，我繼續唱歌，你們可以試著拿點花蜜來吃吃。每一株喇叭花的花蜜味道都不一樣，」他眨眨眼，「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
「還有，奇賽可同學，你的口罩可以拿下了。」
口罩被魔法黏在臉上，既然溫室內不能使用魔法，應當就能取下才對。奇賽可立刻把口罩拿下，心裏暗暗後悔自己竟然沒想到這點。
回答了同學七嘴八舌的幾個問題後，桑提清清喉嚨，又開始唱歌。
歌聲流過葉間、歌聲穿透雲層。
我們用我們的歷史寫歌，
寫在我們的歷史中，
安詳如母親的歌謠、激昂如戰鼓……
輕柔悅耳的精靈之歌讓喇叭花冷靜下來，幾個膽子較大的學生——其中包括雲跟食髓知味的捷倫——率先將手伸入喇叭花體中，掏出滿手金黃香甜的花蜜。
見他們沒有被吊起來，同學們全都放下了恐懼，將手伸進喇叭花中掏花蜜。每株喇叭花花蜜的味道都不一樣，吃吃笑笑的，每個人都玩得很開心。
「雖然過程有點驚悚，但桑提雅教授真是太棒了！」河搭著幽司的肩膀說。
幽司點點頭，贊同好友的說法。
只可惜他「太棒了」的定義跟其他人有點不一樣。
沾了滿手滿臉的花蜜，幽司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桑提教授身上飄。溫室天頂透下光線，被銀、白兩種純粹顏色包圍的精靈，全身像散發出淡淡光輝似的。
桑提閉著眼睛，微啟唇瓣，從喉嚨哼出音調，神態平和。好像也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
幽司無法控制內心的悸動，太過美妙的曲調，世上絕對沒有任何生物能抵擋這精靈的魅力。
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花蜜從桑提的手指尖端滴到地上……真浪費。白皙的肌色、修長的手指，沾染上金黃的顏色，似乎比任何一株喇叭花花蜜更為香甜。
幽司舔舔嘴，好想將這人吃進肚子裏……
吃進肚子裏？這念頭讓幽司瞪大眼睛，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 本帖最後由 本之 於 2008-12-4 11:35 AM 編輯 ]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7

[發帖際遇]: 非法街頭賽車,本之被警察捉了,罰了現金20Ds幣.


3.血族的傳說武器
艾路班的夜空怎麼看都是那個樣子，雖說精靈熱愛自然，但他們比較喜歡欣賞自己家鄉的景色，更別說在淩晨……桑提估計現在是三點，淩晨三點的大半夜，睜開眼睛看到的星空。不否認璀璨耀眼，但就算精靈也很難有心情好好欣賞。
大半夜的，他為什麼要醒來？
桑提不是會翻身繼續再睡的遲鈍精靈，他的感官非常敏銳，一定是感覺到什麼，大腦才要他睜開眼睛。
跟所有的精靈一樣，桑提睡在樹上，教師休息室只是他用來堆寶貝奇幻小說的地方。當他還是學生時，受限於學生天黑後禁止離開校園的規定，學校唯一容許的就是精靈學生帶自己的吊床睡在窗臺……精靈在有天花板跟牆壁的空間中待太久會瘋掉。
當上學校教師後，桑提終於能把自己的吊床搬到物色已久的這棵大樹頂端，好幾個精靈學生見了都非常羡慕他。
遠方似乎傳來騷動的聲響，桑提起身，將手放到自己的弓上，動動尖長的耳朵仔細聆聽。
難道是半夜偷溜出學校幽會的學生們……但，半夜三點，幽會？有誰那麼好體力？雖然明天放假啦。
桑提集中精神感應著四周，一片黑影掠過月亮，他眯眼看了會，確定只是幾隻夜行性生物，它們並不以人形物種為食。
不安的感覺讓桑提很困惑，他在樹上睡了那麼多年，什麼事沒看過，半夜想家翹課的狼人也抓到好幾隻。那麼，內心的滯悶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股力量壓迫著他的感官。
魔法嗎？
這念頭讓桑提心裏一跳，他抓起自己的箭袋，聽到一陣建築物倒塌的聲響傳來，方向是……喇叭花溫室。
到底是哪個小鬼？！桑提跳下樹，決定不聽解釋先給那些不聽話的小鬼幾箭再說！
還沒跑出去多遠，他看見一道熟悉的瘦小人影沖出花圃，朝學校的方向狂奔。
我早該想到！桑提在心裏呻吟，正想發作，卻注意到男孩的身後跟著一隻黑色的龐然大物。他不是在逃難，而是在逃命！
齜牙咧嘴的大怪物一撲一躍，就要追上男孩。桑提立刻拉弓搭箭，喊道：「幽司，這裏！」
聽到他的叫喚，幽司立刻改變逃跑的方向，往他跑來。桑提射出一箭，刺穿怪物的頭顱。
但怪物只是一頓，繼續追著男孩。
桑提沒有動，他在弓上搭上三枝箭，拉緊弓弦，一次全射向怪物，男孩拼命的跑到他面前。
「教、教授……」不給幽司說話的機會，桑提將他拉到身後，又咻咻咻的射出好幾枝箭。可這次，怪物再也不受影響，眨眼間就撲到他們面前。
「可惡！」桑提低聲咒?，這距離已經無法使用弓箭了，他只好將弓箭丟開，抽出腰間不離身的精靈匕首。
攻擊他們的怪物全身都籠罩在一團黑霧中，諒是精靈的視力再好，也看不出這東西本來的樣貌。最討厭這種連對手是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心裏雖然唉聲連連，但桑提卻毫不猶豫的迎向怪物。精靈匕首在月光下閃出一道銀光，跟怪物鋒利的爪子互相輝映。
利爪抓來，桑提在地上滾了一圈，驚險的閃過怪物的攻擊。衣服被撕破一小角，他啐了一聲，後悔自己忘記穿胸甲。
怪物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在他躲避時又撲向幽司，不像是正常生物會有的行為。
幽司驚恐的瞪大眼睛，癱在地上，亂踢著雙腳往後退。怪物一口咬上男孩的肩膀，痛得他大叫。
「啊啊！」
男孩痛苦的叫聲讓桑提無法冷靜思索，他隨手發出一道風刃，打在怪物身上卻不痛不癢……他的魔法是出了名的不濟事。
桑提又接二連三的發出風刃，最後把心一橫，將精靈匕首擲向怪物。鋒利的刀刃沒入怪物體內，怪物發出憤怒的低吼，暫時放開男孩，將巨大的頭顱轉向他。
被怪物放開後，幽司呻吟著往旁滾開，想逃離怪物的爪牙。他的肩膀上雖然鮮血淋漓，但閃躲的動作還算敏捷，應該傷得沒想像中重。
腦中閃過一絲違和感，桑提沒有時間細想，巨大的黑影撲向他。桑提抬腿踢向怪物的肚子，卻感覺到腳尖空蕩蕩的，沒有踢在實物上的感覺。
難道是幻影？！
「教授！」幽司驚呼，手中蘊起紅光。
「你想連我一起炸嗎？跑啊笨蛋！」桑提清楚，男孩魔法的威力跟他的操縱力成嚴重的反比。
「不！」男孩固執的拒絕，放棄即將轟出的魔力，撲向桑提跟纏鬥中的怪物。
怪物用令人無法抵抗的巨力將桑提壓倒在地，桑提抬手擋住即將咬向他的利齒，五指並成刀狀，往怪物的腹部刺去。依然是沒有接觸到實物的感覺，可是指尖好像碰到了什麼。
他明白了！
在這時候，幽司撲到那比長牙虎大個兩倍的怪物身上……勇氣可嘉，勉強給個B+吧……桑提心想。
那怪物的主要目標還是這個男孩，見他主動撲過來，又放棄了桑提，嘶吼一聲，轉頭想咬幽司。桑提立刻從怪物身下爬出，繞到幽司的身後，手一撈，抓住幽司的後領。
——拉著他拔腿就跑。
精靈的動作很快，別說是怪物了，連幽司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呼呼的風刮痛臉頰，他才意識到他們正在瘋狂逃命。
「教授！我們要跑去哪里？！」怕桑提聽不清楚，幽司吼道。
桑提皺眉。「小聲點，我的聽力非常敏感……」要聾了。「當然是回學校，這怪物的本體隱藏在幻影底下，我攻擊不到他。」桑提非常懂得「讓賢」、「能者多勞」等古老字彙的精義。
找個魔法濟事點的應該就能解決了，他跟黑暗魔法不熟啊！
「可是……」幽司恢復正常音量，「捷倫昏倒在溫室裏，我擔心那怪物會回去找他……」
桑提立刻停下腳步，移動慣性差點把幽司甩出去。「你怎麼不早說？！」他真想掐死某個拜亞人！
桑提放開幽司，看看接近中的怪物，又看看不遠處的校園。該死，差一點就安全了。「你回去找其他教授過來，我來纏住它！」
「可是……」
不給幽司申訴的空間，桑提主動迎向追來的怪物，他咒?：「該死，我要武器啊！」比起魔法，桑提還是比較擅長使用武器。
幽司這才注意到，別說是武器了，桑提連胸甲都沒穿，身上只有一件看起來絕對沒任何防禦力的睡衣。
為了轉移怪物的注意力，桑提抱住怪物的頭顱，並打算隨時貢獻出一條手臂給這頭大狗啃，只求爭取男孩跑回學校的時間。
回頭看幽司還沒有動作，桑提氣急大吼：「你以為你幫得上忙嗎？！快回去討救兵！」
幽司一震，是的，就算認識了這個新世界，他這是跟以前一樣一點用處都沒有……只有被人驅趕的命運。
好溫柔好好看的桑提教授，一個不經意的微笑，就能踏進他內心最脆弱最柔軟的地方，不要……不要趕他走……
該死的，給我力量！
幽司在心裏怒吼。低沉狂野的憤怒低吼喚醒埋藏在他血液之中的魔力，這一刻他發現自己能掌握它們了，控制他的力量，原來就像呼吸那樣簡單。
武器……他在心裏說，口中自動念出咒語：「血牙招來！」平穩而又威嚴的語氣，一把通體血紅的長刀憑空出現在幽司手中。
他立刻把長刀丟向桑提。「教授接著！」
桑提不偏不倚的接住血色長刀，下一個動作就是往怪物的身上劈。咚咚！兩聲，怪物被長刀砍成兩半，摔落在地。
掛了？突然的變化讓桑提傻眼……這是在開玩笑嗎？
「教授！」幽司跑過去抱住桑提的腰，小小的頭顱摩蹭著他。「教授，你沒事吧？」
桑提搖搖頭，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攻擊他們的怪物，身上的霧氣逐漸散去，原本的樣子竟然只是一隻普通的黑狗。
「啊……」桑提將手中的長刀還給幽司，「這個還你。」這把刀似乎不是一般的魔法召喚武器，能一斬就把這怪物砍成兩半，絕對大有來歷。但桑提沒有多問，他肯定男孩自己也不知道。
幽司隨手將血色長刀插在腰帶上，沒有多在意，他現在一心只想著他的精靈教授。「教授教授，你有沒有受傷？」
「受傷的是……」桑提推開幽司，記得他的肩膀被咬了一口，可是定睛一看，卻發現幽司肩膀上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好驚人的復原力……桑提咋舌。他又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退了一步，雙手環胸，沉著臉色說：「杜幽司同學，我記得學校的門禁時間是太陽下山之前，現在都幾點啦？！」十足十的教授訓人架式。
要不是他習慣睡在樹林裏，這男孩早被吃掉了！
幽司咽了咽唾液，這溫柔好看的精靈教授，生氣起來還挺讓人害怕的……雖然還是漂亮得不得了。
幽司??的說不出話來。「我……」
「你怎樣？……杜幽司同學，請你跟教授解釋清楚。否則，你會知道我的勞動服務，可不像清理石像鬼那麼容易。」他是真的生氣了。
桑提早該知道，初生英雄的標準配備就是惹麻煩跟玩命。
幽司低下頭，不敢看桑提教授。要不是他們半夜偷跑出學校，教授也不會遇到這種危險。
「我這幾天，一直很餓……還有很渴，吃再多東西都不會飽。今天半夜我肚子餓到受不了，把捷倫吵醒。所以他帶我去廚房偷點吃的，可是我們找過廚房，發現沒有東西可以吃……」
桑提不去計較他們怎麼進去上鎖的廚房這小問題，靜靜聽著幽司的理由。
「然後，捷倫提議去溫室喝喇叭花的花蜜，說他可以唱歌給喇叭花聽，由我去取花蜜。」
桑提眯起眼睛，剛剛應該跑回學校的，誰在乎那個小拜亞人會不會被當成怪物的宵夜。他的寶貝花朵聽到捷倫的歌聲會做惡夢吧！
沒注意到桑提的表情，幽司繼續說：「一出學校，我就覺得怪怪的，好像被什麼東西……跟蹤？捷倫也說感覺不太對勁，可是我們已經快到花圃，加上捷倫說他真的很想吃花蜜，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先去溫室。然後，那東西出現了……」
「那東西？」桑提指著地上那兩塊物體。
幽司點點頭。「它突然從我背後跳出來攻擊我，我跟捷倫把它引進溫室……」桑提在這時發出一聲呻吟，擺擺手，示意幽司繼續說。「喇叭花纏上那怪物，也纏上我跟捷倫，但那怪物很快就掙脫了，它要攻擊我……我情急之下，好像用了魔法，一回神，發現整個溫室……爆炸。」
幽司不安的看著桑提，見精靈教授的臉色真的不太好看，飛快的把後面的話說完。「捷倫也昏過去，我叫不醒他，又看見怪物想攻擊我，只好逃跑，想說引遠一點捷倫才不會有危險，然後，後面教授就知道了……」說完，男孩抬起墨黑色的大眼睛，緊張的望著他教授。
桑提撫著額頭，那些喇叭花是他的寶貝，真的很想給這兩個小鬼一頓扎扎實實的好打。
偷襲幽司他們的東西是什麼，桑提決定等天亮再好好研究——反正也沒差幾小時了，而他的溫室嘛……太心酸了先不去想，還有什麼呢……
「你說，你肚子很餓？」
幽司一愣，沒有意料到桑提教授會提到這個。「呃，是的……吃再多都不會飽，口也非常渴。」
「那現在呢？」桑提問。
教授這麼一說他才發覺……「更餓了。」喉嚨像要燒起來似的。
桑提蹲下，視線與幽司平視，看了他好一會。「那個……」該怎麼說好呢？「由我來問可能有點奇怪，幽司，你多久沒喝血了？」
他想幽司饑餓的原因可能是這個。
「我……」幽司紅了臉，不敢直視他。「……我沒有喝過血。」聲音含在嘴裏，不過精靈還是聽得清晰。
「啊。」單音節，這下桑提徹底傻住。難怪這半血族的魔力那麼不穩，連變身也變不好，原來沒吃飯啊！
「那個，幽司，我想你可能還不習慣，但你是血族啊，血族喝血是……正常的。」他沒想到自己會有說出這種話的一天。
「可是，我不敢……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桑提瞪大眼睛，不喜歡喝血的血族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試試看吧？沒喝過怎麼知道呢？」這對話真是有夠詭異的。
「……我、我不會。」幽司很害怕自己另一半的血統，雖然理解了血族並不像他印象中的殘酷血腥，但他還是不知道怎麼面對。
桑提沒有開導年幼血族的經驗，他想了想，說：「先喝點血，試試看……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喝血？！」幽司瞪大眼睛，下意識的看向躺在草地上的那兩塊……物體。
「不是不是。」桑提連忙說。「血族只能喝活物的血，死物的血會讓你們上吐下瀉。我想，現在你只有一個選擇了。」他指著自己，「我！」
幽司咽下喉中滾燙的唾液，如果是桑提教授，他很願意……多咬幾口。
看幽司傻愣愣的樣子，桑提歎氣，「你應該慶倖我平常看的書多，我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能教血族吸血的精靈吧。」
他估量自己跟幽司身高的差距，決定還是用對彼此來說最輕鬆的方法。桑提往草地上一躺，扯開自己的領口，將銀色的長髮抓到另一邊。
「來吧，咬我，」桑提說。
幾乎在桑提說這句話的同時，幽司已經迫不及待的壓向他。瞳孔拉長成金色獸瞳，指甲不受挫制的變尖變長，幽司一手捏著桑提的下顎、一手抓住他纖瘦的肩膀，用力咬了下去。
「唔！」桑提痛哼，使勁推開他，這男孩怎麼突然力氣大得驚人？「不對……你要用牙啊！」
「我有啊！」幽司低吼，他渴望著這精靈，無法忍受自己被拒絕。
不像是男孩的低沉嗓音讓桑提嚇得一縮肩膀，隨即他釋然，書上說血族都是這個樣。
「犬齒啦！」桑提咧開嘴，指指自己的牙齦。「長在這裏的，只有吸血時才會冒出來。」用普通的牙齒就算把他的脖子咬爛也吸不到血的……不過就實際層面來說是能吸到啦。
「只要你很想很想喝血，犬齒就會冒出來。」
「我很想啊！」幽司一臉冤枉。豈止想喝血，還有別的事也極度渴望。要是他的精靈教授跟朋友們，知道他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小，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那就，」桑提抓住幽司的臉，隔著皮膚按上他的牙齦，「用這個咬。」
桑提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為什麼我要在這裏教導這個半血族怎麼咬自己啊？！又沒有加班費……就算幽司是他的小英雄也太優待了。
說咬就咬，幽司張口從他的手上咬下，桑提看見幽司迅速張闔的口中四顆尖利的犬齒閃閃發光。很好，他滿意的想，至少幽司知道要用哪里的牙齒了。
之後他才叫痛，立刻把手抽離。
「還有，」桑提擋開又要往他脖子撲的幽司，「你得先……先舔我。」他自己都覺得說這話有些奇怪。「血族的唾液有麻醉的作用，這樣獵物才、才不會那麼痛。」
幽司求之不得。「舔嗎？」
灼熱的氣息噴在桑提光潔的頸部肌膚上，惹得他全身一抖，奇怪，對方才十來歲耶！
心裏的吶喊還沒結束，濕熱柔軟的物體貼上他的頸子，麻麻的……桑提籲口熱氣，感覺身體有些不聽使喚，腦袋也逐漸糊成一團。麻醉的效果也太強了吧……
幽司反復舔著精靈脖子裸露出來的所有肌膚，精靈的味道像蜜一樣，甜得他捨不得放開。現在，他不急著吸血了，心裏有聲音告訴自己，應該細細的品嘗這難得的美味。
桑提沒有感覺到異狀，他半眯著眼，血族唾液的麻醉效力對他來說太過強勁。月光下，桑提水銀色的頭髮披散在草地，白細的臉頰微微透出嫣紅，這絕美的精靈讓幽司幾乎瘋狂，如果不是他還這麼「小」，他想要掠奪更多！
幽司故意將舌頭滑到桑提的嘴角，盯著那嫩紅色的唇瓣，內心饑渴難耐。他的桑提教授沒有反抗，但幽司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過火，至少現在不能。
安分的回到桑提頸子上，用嘴唇愛撫薄薄的皮膚底下那惹人憐愛的血管，張嘴試咬了幾下，便再也無法忍耐，兩對尖長的犬齒沒入桑提肌膚中。
這次桑提沒有叫痛，他根本沒有感覺。溫熱香甜的血液一口氣湧入喉嚨，幽司的喉嚨上下滑動，貪渴的全部吞入腹中。
精靈嘗起來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味，血液又曖又甜，好像放在熱水裏溫過的水果酒，讓人暈暈然的。
幽司可能還不習慣吸血這種行為，但絕對會愛上咬桑提的感覺。
「你可別，吸太多……」桑提喃喃的說。
幽司勾起嘴角，他很想遵從桑提的警告，可對象是他渴望非常的精靈教授，他沒辦法太克制。
「啊……」桑提輕哼，軟膩的嗓音讓幽司像被龍的尾巴掃到，理智一下子就散開了。尖齒咬得更深，喉嚨深處發出獸性的低吼，他巨大的蝙蝠翅膀掙破衣服的枷鎖，展開一片幾乎遮住月光的黑。
幽司整個人跨坐在桑提身上，捏著他的下顎跟肩膀，尖利的指甲紮入皮膚。肩膀的知覺還在，桑提微微皺眉，心想他的小英雄此刻看起來一點也不嬌小可愛，如果剛剛對付那怪物時他也能那麼威風就好。
幽司喝得很過癮，桑提卻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他的頭開始暈了，這可不是唾液的麻醉效果。前幾天還開玩笑的想：除非已經餓好幾十年的血族，否則他們很少會咬死食物……而現在，他是真的遇到餓了十幾年的血族。
究竟有沒有被血族吸血而死的真實案例？桑提努力用他降到山怪等級的腦力思考這個問題。
「幽司同學，我快被你吸幹了。」他還年輕，不想這樣死掉。
幽司沒有反應，好像沒聽見。
「幽司。」
依然沒有反應，努力吸用力咬中。
「……幽司？」唉，別說是幽司了，連他這獵物都覺得自己的聲音不太……有制止作用。
誰叫他的脖子被緊緊咬住，幾乎要給人扯下一塊肉，聲音當然發不出來，又輕又弱活像老鼠叫。
糟糕，視線開始模糊……
為求自保，桑提使勁在幽司腰側掐了一把，這裏是人形物種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嗷！」幽司吃痛，嚎了一聲，鬆開嘴。
「教授！」他低吼，尖長的指甲攫住桑提的頸子，饑渴的瞪著他。
精靈皺起眉頭，眼中的畏懼讓半吸血族回神。看他做了什麼？！怎麼可以這樣對教授……好想撕裂這精靈、一滴不漏的吞入腹中，好想……讓他只屬於自己。甜蜜又痛苦的渴望反復折磨著幽司。
「教授……對不起。」幽司收手，輕撫桑提脖子上的齒洞，傷口在他手下快速癒合，只剩下兩個不甚明顯的小點。
幽司內疚的神情讓桑提心軟，這半血族畢竟還小，不懂得控制自己。「沒關係，別在意。」他拍拍幽司的肩膀，「慢慢你就能學會控制。」
桑提給了幽司一個安撫的微笑，讓他滿臉通紅。他的內心有狂野霸道的一面，也有懦弱害羞的一面，體內的兩種血液融合成願意為眼前這精靈做盡一切可能的幽司。「……教授。」
桑提被他的半血族小英雄看得很不自在，幽司稚氣的小臉上有一股不符合他年齡的認真專注，金色的獸瞳充滿魔力，蠱惑他的心臟不規律地跳動。桑提別開視線。
恐懼，卻又心慌意亂。
「起、起來吧，我先送你回寢室。」然後他還要順便擔心一下小拜亞人。
「可是，教授……」幽司咽了口唾液，「我好像……還很餓。」美麗的精靈教授讓他一直處在極度饑渴的狀態。
「什麼？！」桑提很是震驚，他竟然還沒喂飽這只半血族，蝙蝠族的胃口有那麼大嗎？
「拜託再讓我咬一下！」說著，幽司捏住桑提的下顎，強迫他露出頸子，伸出舌頭舔舐另一側的肌膚。
並不是換另外一邊咬就能擠出比較多的血！桑提在內心吶喊。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8

4.
桑提開始同情起狼人，這每個月又變身又抓狂後總會貧血的可憐種族，醫護室甚至還有它們的專屬床位，附帶輸血袋。昨天晚上他並沒有長出毛、也沒有對著月亮嗷叫，但他結結實實體會到貧血的感覺，頭暈反胃外加全身無力。
將終於喝飽——希望是——的半血族小英雄安全的送回學校……桑提不太記得究竟是誰扶著誰，反正，目視著男孩乖乖走進校門後，桑提容許自己靠在牆邊昏倒個幾分鐘，才回去關心他可憐的溫室跟附帶的小拜亞人。
至少沒有死……桑提是說小拜亞人。他的寶貝花朵可慘了，要恢復從前活潑的樣子可能需要他細心照料好久。
將捷倫送到醫護室，編了個學生偷吃花蜜結果被喇叭花攻擊的、其實也算是事實的事發經過，便把捷倫丟在那。接著到天亮前，桑提都在重建他的溫室，幽司的魔法幾乎毀了半座花圃。
其實也可以叫校工來修，但一來是桑提不怎麼信任那些長了八隻手的薩巴族，他們腦後的那幾隻手總會粗心打翻幾樣東西。二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造成這片慘劇的原因。
照一般奇幻小說的慣例，小主角被邪惡勢力攻擊這件事，肯定會在一天之內傳遍校園、一個禮拜內傳遍魔法界，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但若加上，某個精靈被半血族吸血到幾乎昏倒的話，那還是儘量保密的好。
用他那蹩腳的魔法跟萬能的毅力修復好花圃後，一整夜沒睡的桑提打算爬回他的吊床上補眠。他在校園拉起起床號的前一刻，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以，這就是那把武器？」河用一副「這真是太好玩了」的興奮表情聽完事件的經過後，指著現在放在地毯上的血紅色長刀問。
說完昨晚他跟捷倫被攻擊的事，幽司喝了一大口溫開水……他經常性的容易口渴。「很明顯啊，我還能拿出別把刀嗎？」他攤手，笑道。
幽司當然也將桑提教授救他一命的事跟朋友們說了，但壓在精靈身上吸他血的部分，就稍微精簡了一點。
「這把刀……顏色很特別。」雲不知道怎麼評論。刀柄跟刀刃像是用同一種血紅色的材質打造，在光線的折射下，感覺像一灘活生生、流動的血液。
幽司聳肩。「我不太清楚。」在這陌生的魔法世界中，究竟什麼算「特別」，他還要好好學習。
「但是很奇怪，這把刀沒有消失。」至少他還知道魔法召喚武器不可能存在很久。
「嗯……」雲沒再說話，這讓幽司覺得很奇怪。獸族女孩今天不太對勁，好像在忍耐著什麼……平常聽到他們又闖禍，雲一定會豎著耳朵上的毛，凶巴巴的對他們訓話。
「動動大腦啊！看你們做的蠢事。」幽司很訝異雲今天竟然沒這麼說。
「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麼？！」奇賽可抱著一本看來有些歷史的書，興奮的湊了過來。
他們正在讀書館裏的交流廳，因為這一間間的小房間附有隔音的魔法，所以他們可以在裏面盡情討論，不用擔心吵到其他人。
艾路班學院的學生統一規定住校，早上，幽司跟朋友們在吃早餐時接到桑提雅教授的信雀，桑提告訴幽司，他的朋友捷倫在醫護室裏，沒有性命之憂。
幽司還以為他跟捷倫偷溜出校園的事可以瞞過朋友們，他一早起來，發現捷倫沒有回房間時，非常擔心。後半夜他都在想著精靈的體溫跟血液的滋味，完全沒有意識到房間裏還少了個人。
桑提教授的信雀讓他松了口氣，但他沒有忽略朋友們疑問的視線。
「『沒有性命之憂』？幽、司，你需要說明什麼嗎？」雲質問。
「醫護室耶！」河似乎覺得這非常有趣。
「呃……」押著幽司開始說明之前，他們決定先到醫護室探望捷倫。可是，捷倫卻還沒有醒來。
這下幽司真的開始擔心了，幾個人圍在醫護室不肯離開，直到醫療員艾妮女士把他們丟出去。他們只好先到讀書館等捷倫醒來，並要幽司開始說明昨天發生的事。
幽司對讀書館很感冒，倒不是他不愛念書，而是這所學校的書本都……很討厭他。被那些頻頻開闔，兇猛的噴出好幾個字的書本咬過幾次後，幽司就放棄了閱讀它們。
奇賽可手裏的那本倒是挺乖的，溫馴的躺在他手上，忍耐他將它遞給朋友們，並用力戳著它的頁面。
「你們看是不是這把？」
他們湊近頁面，仔細看上頭的字跟圖片……幽司格外的小心翼翼。
泛黃的書頁上描繪出一把跟地毯上一模一樣的血紅色長刀，另一頁說明的文字像一大盤扭曲的小蟲子，他們完全看不懂。
「應該是……但上面寫什麼？」河揉揉眼，這奇怪的字體看得他眼花繚亂。
幽司覺得扭曲的文字很有親切感，這應該是血族的文字，很可惜，對他來說這是陌[Kalois]生。「我想是血族的文字……有人看得懂嗎？」幽司第一個看向奇賽可，書是他找到的。
奇賽可搖頭。「我……我只負責尋找。書本帶我找到它們，但不負責說明。」奇賽可有一種自己也解釋不來的，能跟書本交流的能力。但現在奇賽可能看懂得文字還很少，只有三十幾種而已。「要不要我詢問它們有沒有通用語言本？」
「麻煩你了。」幽司說。
奇賽可在讀書館繞了一圈回來，失望的說，因為這本書太古老了，用的血族文字也很艱深，已經沒有通用本流傳下來。
他們沒有辦法，決定先把這本書借回去研究。
「沒問題，這本書願意讓我借。」奇賽可笑道。
原來上讀書館借書，還得要書本同意才能借啊？幽司又長了見識。
這時候，艾妮女士發信雀通知他們，捷倫醒來了！
在好友們擔心的視線下，捷倫打了個哈欠，然後，開始叨叨不休。
「那精靈哪里有問題啊？！他竟然把我打昏！只因為被他發現我在偷吃花蜜，明明長得那麼好看，下手卻那麼重，我還聽到他交代艾妮女士多喂我吃些昏睡劑，好讓我多安靜一會，別以為我沒聽到……」
幽司終於從捷倫炮珠似的抱怨中抽出一些重點。「所以你是睡著了？」
「不然呢？」捷倫沒好氣的說。
這句話一說完，有人發飆了！
「看看你們做的蠢事！有沒有大腦啊你！」雲豎起耳朵上的毛，揪住捷倫的衣領，大罵：「半夜……」消音，「還偷吃……」再消音，「要不是桑提教授你們早就死定了啦！」
小拜亞族不甘心的回嘴。「我哪知道……」
「你、哪、知、道！」雲這下連尾巴上的毛都豎了起來。「你的腦子呢？你把你的腦子拿去換金幣了嗎？！校規明明白白寫得很清楚你不知道！」
抓狂的獸族女孩跳到病床上，用她那看似毛茸茸卻藏著利爪的獸足用力踐踏小拜亞族的肚子，一副想把對方的腸子挑出來的模樣。
「你自己就算了，還帶上小司，你以為你……」
終於，快被擔心淹沒的獸族女孩，爆發了。
幽司拉著奇賽可退退退到牆角，免得被利爪波及。
河愛憐的撫摸自己的尾巴，擔憂地說：「唉呀！毛炸掉了會蓬很久耶……」
「……」幽司徹底對這獸族男孩感到無言。
知道捷倫身體無礙，加上又被氣炸的艾妮女士丟出醫護室，五位好友於是計畫回餐廳吃提早的午餐，順便尋找看得懂這本書的人。
「對了，有沒有人能跟我說，從我被小司的魔法炸昏到被花蜜的香味喚醒又給某精靈打昏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雲甩著炸開來的，活像松鼠的毛絨尾巴，沒好氣的猛翻白眼。「你還好意思說！」
奇賽可在一旁說明道：「小司說，他怕那怪物攻擊你，所以捨身取義，將它引走，正好命運般的遇到桑提雅教授，精靈完美又優雅的身手啊……」說到桑提的名字，奇賽可神情陶醉。
捷偷聽不下去了，揮揮手打斷他。「啥？……所以是精靈湊巧出現，救了小司？」
「嗯。如果不是教授……啊！」幽司突然發出驚叫聲，朋友們全都緊張的看向他。
「糟糕，我忘記這件事了！」
不給其他人發問的機會，幽司沖出學校。其他人只好跟著他。
幽司在昨晚跟怪物纏鬥的地方停下，瞇起眼睛，雙眸化作金色獸瞳，專注的環視四周。是這裏沒錯……
「怎、怎麼啦？」捷倫氣喘吁吁的問。
幽司指著草地，困惑的皺眉。「我突然想到，昨天攻擊我的那怪物屍體上面說不定有什麼線索，可是屍體不見了？」幽司蹲下，在附近的草叢中翻找著，「有誰把那東西帶走了嗎……」都怪他不早點想到，這帶人來人往的，說不準已經被誰拿去丟掉了。
「我來找找。」雲蹲在地上嗅了嗅。「嗯……有血的味道。」這話讓幽司心裏一跳。「還有幽司跟桑提教授的氣味。」
河也加入她。他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湊到鼻端。「這東西的臭味我記住了，應該能找到。」他跟雙胞姐姐互看一眼。
雲說：「跟著我們。」兩名獸族人在草叢循著氣味尋找，幽司他們跟在後頭。
氣味到一棵大樹下就消失了，捷倫抬頭看了會：「這好像是……精靈的樹，你們看上面有吊床。」他指著一塊綠色的物體。
感謝他們無與倫比的好奇心，拜亞族的觀察力連精靈也自歎弗如。
幽司眯起眼睛，化作獸瞳時他的視力此平時好很多，他也注意到了，樹枝上掛著一張吊床，還有幾本書。可是桑提並不在樹上。
這也正常，精靈有手有腳，要去哪都可以。「應訪是教授把屍體埋起來了吧？一直放著也不好。」
「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捷倫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
幽司果然上鉤。「哪里有問題？」
「桑提教授啊。」捷倫攤手，「小司，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們被攻擊，他剛好出現，之後他又把屍體藏起來，說下定那怪物就是他放出的。」
「可是，桑提教授救了我，而且他……」幽司決定，還是不要把桑提教授不擅長魔法的事說出來比較好。
捷倫繼續說，好像不懷疑一下對方不甘心似的。「別忘了，那時候在學校外的只有他喔。而且，我還聽說，他是因為偷了精靈秘寶，才不敢回森林的。」
「不是被趕出來嗎？」河問，「新版本？」
捷倫揮揮手，「被趕出來是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其實啊，他是不敢回去……」
又、來、了！桑提大老遠的就聽見小拜亞族又在胡亂說話，一個他抱有偏見的種族，也同時對他抱著偏見，這世界實在「太公平」了！
桑提無奈的搖搖頭，走近他的學生們。第一個發現他的是小拜亞人，他立刻捂住嘴巴縮到其他人身後，獸族雙胞胎被他的無聲靠近嚇了一跳……而且他剛洗過澡，身上沒有味道。
他們怪叫一聲，跳到樹幹上。「哇！」、「桑，桑提教授？！」
偏過頭，桑提抓著還在滴水的頭髮，走到他的樹旁。「同學們……午安。」是要中午了沒錯吧。
幽司看直了眼睛，奇賽可也滿臉通紅。桑提穿著看習慣——卻還是令人著迷——的白色精靈胸甲，衣衫整齊，頭髮卻是濕的。幾撮銀絲貼在桑提蒼白的臉頰上，將他水光閃動的淡粉紅色眸子映得更加……就奇賽可的說法：楚楚動人。
「不好意思……我剛剛去洗澡，我不習慣身上有太多不好的味道，不怎麼禮貌。」他靠在樹幹上，淡淡的看著他的學生們，神態難掩疲憊。「你們……在找我嗎？」
幽司擔憂桑提教授的身體，但他那脆弱的樣子讓自己的喉嚨發癢，「教授，那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桑提垂下眼瞼，貧血加上一夜沒睡，他的頭暈的不得了。「捷倫同學，你剛剛的話我聽到了。不好意思，我的聽力太好。」他指指自己尖長的精靈耳朵。
「所以？」捷倫咽了抹唾液，不知道精靈教授會怎麼整治他。
桑提現在的狀態，不想跟小拜亞族計較太多，他緩緩的說：「容我說明一下……我們精靈本來就習慣睡在室外，加上，聽力好……幽司同學炸掉溫室的聲音很難不把我吵醒，所以我『很湊巧』的出現了。
「而至於……那東西的屍體，的確是我拿走的沒錯，我想，先藏起來比較保險。」桑提揉揉額角，要自己集中思緒。這群好奇心特多的學生們，應該不會讓他好好睡一覺再討論正事。
「你們等我一下。」桑提優雅的躍上樹頂，過了一會，他拿了個布包一躍而下，濕答答的頭髮已經隨手綁了起來。
「在這裏。」他把布包拿給幽司，自己則靠著樹幹坐到地上。
捷倫搶過布包，好奇的立刻拆開。「惡！」裏面的東西讓他皺起了臉，噁心的丟到地上。那兩塊東西已經完全幹掉了，只能從剝落的毛皮大概看出原本的型態。黑狗的上半身跟下半身。
獸族雙胞胎同時捂住鼻子，這味道讓他們受不了。「臭成這樣，真應該有人大發慈悲把它埋了！」河說。
「這是什麼啊？」幽司低聲問著奇賽可，對方搖頭表示不知道。
「傀儡獸，一種黑魔法咒術……」桑提說，學生們都看向他。「這動物被使用者訓練成兇惡的殺手，然後使用者對它施法。這殘忍的法術會……消滅它的意識，將它的生命力化作能量……攻擊目標。」
雲驚呼，這麼殘忍的法術她第一次聽到。「那……它原本是活物？」在被砍成兩半之前。
桑提歎氣。「我讓它解脫……」
幽司捏著拳頭，要不是朋友們在場，他多想撲過去抱住桑提教授。這麼的溫柔、這麼的脆弱，應該被好好疼惜呵護……
這番說明沒有讓捷倫對他的懷疑減退，小拜亞族存心要找精靈的麻煩。他打昏自己耶！哪里不可疑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捷倫狐疑的眯起眼睛。
桑提皺眉，一時間不能理解捷倫的問題。「喔……精靈，本來就善於調查。我將屍體檢查了一遍，用精靈的方式。」他又補上一句，「反正你們拿給校長，他也會要我檢查的。」
拜託拜託，他可不想當反派啊。身為一個不能參與其中的老師已經夠慘了，如果又被懷疑、被支開或被打昏的話……至少讓他看完整個故事吧！
「現在，還有問題嗎？」桑提苦笑。喔！他的頭真的好暈。
「要拿給校長看嗎？」
幽司一直在注意他的教授，桑提虛弱的樣子看起來可口又惹人憐愛。他愣一會才反應過來，雲在問他呢。
「我想……嗯，好吧。陸迷校長要我有什麼事一定要跟他討論。」
眾人也同意，一臉噁心的奇賽可放下手中的書本，將那兩塊東西丟回去布包中包好，至此，話題應該結束了才對。
桑提真希望能躺回他的吊床上好好補眠，可……他恨自己的視力太好。
不經意的瞄到奇賽可放在草地上的書，認出那深紅色的書名，桑提忍不住挑眉。
「同學們，你們借這本書……看得懂嗎？」沒錯，他不是要阻止，書本裏的知識是英雄們拯救世界、破解謎團的重要關鍵。尤其是愈古老，愈冷僻的禁書。
他只是好奇，這幾個成員中有誰看得懂書本上的字。好吧……奇賽可很有可能創造奇跡。
「教授你看得懂嗎？」
聽幽司這麼問，桑提想他們應該是看不懂，奇賽可要再多加油啦，智囊的角色還要指望他呢。
「能試試……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桑提微笑。
「當然不介意。」奇賽可紅著臉，把書遞給桑提。「還望桑提雅教授不吝指教。」
指教？桑提挑眉……好吧隨便啦。
桑提接過書，奇賽可一放手，忍耐到極限的書本立刻跳了起來，它掙脫桑提的掌握，張開書頁，就要咬他。幽司手中冒出火球，可憐的書本還不知道，它差點要被燒成灰燼。
精靈眼明手快的閃過攻擊，「啪！」的一聲將書本壓到草地上。「歷史類的脾氣都不太好啊……」
桑提一手用力的壓制書本，一手輕柔的撫過書本經歷無數時光，蘊含著豐富知識的粗糙書皮。「很少有書本會咬我呢，讓我看看你收藏的知識好嗎？」他溫聲說，小心翼翼的鬆開壓制。
在桑提的撫摸下，書本張開書皮，享受的翻動書頁，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音。「放心吧，我還沒被書本討厭過。」他看向兩手托著火球的幽司，眼角帶笑。
幽司炸紅了臉，手忙腳亂的把火球甩開。
「我看看喔……」他翻到夾上書簽的那頁。幽司連忙將他綁在腰帶上的血色長刀拿到桑提面前，以掩飾自己的窘態，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桑提眯眼，仔細的比對圖畫跟那把刀。「是同一把沒錯。」他將目光移到書頁上的說明。「嗯……血族古字啊。」
「教授看得懂嗎？」幽司一臉期待。
「勉勉強強吧。」桑提無意間入手一卷血族的古籍，因為裏面血族大戰的故事太吸引他，所以花了好些時間研究。「這把刀有個名字……」張嘴試了幾個音，「嗯……『血牙』吧？」
「嗯嗯嗯！」幽司用力點頭，在他的感覺裏，是這名字沒錯。還能再佩服這精靈嗎？有什麼桑提教授不懂的……他簡直完美。
「是血族之王，歐索幽的武器，可以……這段看不太懂，『斬斷所有威脅』？……歐索幽死後『血牙』也跟著消失在血族的歷史之中，傳說，只有歐索幽血脈的……」
桑提挑眉，「繼承人，能召喚它。而其他人，會被『攻擊』……攻擊？」刀本來就是攻擊用的啊……好吧，翻到這裏應該就夠了，反正重點已經出來。
抬眼，果然，幽司的朋友們都在看著他，讓這半血族有些不知所措。
在捷倫發問前，幽司搶著說：「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我連歐索幽的名字都沒聽過！」
「歷史課會教到，等不及的話我想奇賽可很願意說明……現在，你們還要知道什麼嗎？」翻譯這東西要把他僅剩的腦力榨幹了，沒事的話，桑提很想念他的吊床。
「這個，」幽司指著他的武器，「要怎麼收起來，我們試過很多魔法，它不能縮小也不能隱形，而且，」他露出恐慌的神情，「血牙一直跟著我，我連想把它藏在床底下都不行！」
桑提明白的點頭，這的確是個問題。「好，那就……等我一下。」他翻了幾頁，書裏面有些內容讓它皺眉。「找到了……嗯？」
聽他發出困惑的音節，幽司連忙追問：「怎麼了？」
「我沒辦法翻譯，總之，試試看。」他拿起面前的血牙，「失禮了！」抬手就往男孩的胸膛刺去。
幽司的朋友們驚叫，有人想阻止、有人發動魔法。但幽司本人卻一動也不動，可能是嚇傻了，也可能知道精靈不會傷害他。
血牙沒有將幽司刺穿一個洞，它沒入它主人的胸膛，消失不見。
「好，你的問題解決了。」桑提側過頭，閃過捷倫的魔法攻擊。正要撲向他的雙胞胎們緊急煞車，重心不穩，兩人向前一趴，跌了個面部朝下，而奇賽可雙腿發軟的摔倒在地。
看哪！真是偉大的友情，桑提心想。
幽司眨眨眼，摸摸自己的胸膛，有些不可置信。這麼簡單就收起來啦……「那，教授，我又要怎麼把它召喚出來呢？」
「好像有個咒語。」桑提看了一會，聳肩。「抱歉，這我真的看不懂……你還記得你召喚血牙時，說了什麼嗎？」
幽司努力的回想，一切都發生的很突然，他只記得自己非常生氣，然後血牙就出現在手裏了。「好像是……『血牙招來』？」話聲剛落，像流動的鮮血般，通體血紅的長刀凝聚在他手中。
「哇！神奇的勒！」河讚歎。
「讓我看看。」捷倫伸手，抓向血牙。「唉呀！」突然他又怪叫一聲，把手縮了回來。「這把刀咬我！」
「咬你？」雲不明白意思。
捷倫把手伸出來給朋友們看，他的手掌上有好幾個很深的犬齒印。
「喔！」桑提恍然大悟，「這就是『攻擊』的意思，除了幽司之外，誰都不可以碰這把刀……咦？」
「可是教授剛剛不是碰了。」雲問道。
「對啊。」幽司也說。不只是碰，還拿來砍怪物呢。
桑提想了想，喔……頭好痛。「好吧，也可能是我理解錯誤。」
「誰要試試。」河指著血牙，笑問。
沒人想……
「對了，教授，你能幫我翻譯這本書嗎？」幽司問道，他想再多瞭解一點自己跟歐索幽的淵源。
幽司以為桑提教授一定會答應，但沒想到他卻把書本關上，還給奇賽可。「不行。」
桑提搖頭。在幽司失望的眼神下，他解釋道：「精靈跟血族有一段不怎麼好看的歷史，雖然已經久違得連最年長的精靈都不記得了，但是，這本書裏可記的一清二楚……
「這麼說好了，我並不方便，理解太多……不過，我可以教你怎麼看。奇賽可想學的話也一起吧。」桑提沒有忘記未來的智者。
幽司兩眼放光，笑開了臉。他就是在等這個！……雖然有點不夠義氣，但容許他抱怨一下。奇賽可是多餘的啦！
「謝謝教授！」
「感謝桑提雅教授指導！」
幽司跟奇賽可同聲說。
沒事了吧……「應該要吃午飯了。」精靈從自然狀態就能看出時間，現在快十二點了。「你們快回學校吧。」他要睡、覺。精靈是絕佳的夜行者沒錯，但一個劇烈打鬥過後又被血族吸到貧血的精靈並不包括在內。
桑提搖搖晃晃的起身，動作的瞬間感覺到眼前一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倒在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身上。
幽司輕易地支撐著他的身軀。「教授，你沒事吧？」關心的語氣，濁熱的氣息噴上他的肌膚，桑提連忙掙脫，男孩的嘴唇擦過自己的臉頰。
慌亂的退退退，直到貼在樹幹上，桑提雙頰緋紅，「抱歉……我……」他不敢看男孩擔憂的神情。「那個……精靈從、從來不會跌倒，所以……」非常丟臉！
「抱歉失陪了！」桑提手腳並用的躍到樹上，躲在樹叢中，恨不得一匹飛馬立刻來踢死自己。
幽司一臉擔憂的說：「教授好像不太舒服耶……」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9

5.關於餐桌禮儀
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已經做好被處罰的心理準備，但他們很訝異的發現，桑提雅教授並沒有把幽司跟捷倫違反校規的事呈報上去。
「人好得很可疑對吧？」當捷倫下了如此評論後，其他人開始相信，小拜亞人的可疑程度比精靈還要高好幾倍！
幽司找到校長，將幹掉的屍塊交給他，並說明昨晚發生的事。那時陸迷校長說出的第一句話：「我會拿給桑提雅教授研究看看。」並沒有讓小拜亞人對精靈的懷疑減低。
心直口快的河，立刻告訴陸迷校長精靈的觀察結果，校長不疑有他，只稱讚「精靈的速度快到讓人讚歎」，壓根兒不認為桑提雅教授會有什麼詭異陰謀，除非他想用致命的微笑拐走全校師生的情人節軟糖。
陸迷校長承諾會組織專案小組調查這起攻擊，他懷疑主使者跟讓影馬飛起來的巫師是同一批人，並要幽司注意安全，儘量——永遠！不要天黑後離開學校，事件至此暫時告一段落。
小拜亞人對精靈的信任，在晚餐時，桑提雅教授派人送給他們一人一大碗的喇叭花蜜果凍之後，有那麼一點點恢復。「其實桑提教授人還不錯啦！」捷倫如是評論。
而幽司則想著，如果喇叭花蜜果凍是桑提教授自己做的話，那這精靈真應該被關起來……當然變出籠子的人是他。
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果凍！
星期一，幽司他們搶在其他同學之前沖進魔咒學教室。他們想佔據競爭激烈的第一排最佳位置，好試著跟代課老師多要幾碗花蜜果凍。
「幾位同學早安，你們早到了喔。」意料之外的，桑提正在教室裏。他優雅的坐在椅子上，交疊的雙腿上放著……一大碗足以把他淹死的植物。
嚴格來說是食用植物，紅色的綠色的紫色的蘋果、扭曲或是長著斑點的小黃瓜，還有一大堆幽司認不出來的生菜。
他偷偷承認，有時會覺得這精靈看起來像只惹人憐愛的兔子，但沒有想到桑提教授真的也把自己當成小兔子，這麼一大碗青菜……是他的早餐嗎？
桑提明白學生們訝異表情的意思，他無奈的聳肩。「管理廚房的軒靈夫人似乎覺得我有點……不健康。她要我得吃完這盆，」他指了指膝上臉盆大的碗，「呃，早餐……否則午餐會給我三倍的分。以此類推……」
貧血外加睡眠不足，軒靈夫人見到他時，還以為見到了一隻精靈幽靈。顧慮到桑提倒下學校會發生大災難，軒靈夫人決定要負起維持他身體健康的責任。
首先，就是讓他撐死。
「碗里加了魔法，我不能丟掉或請別人分擔。」桑提整個早餐時間都在嗑這碗食用植物，最後沒辦法只好帶到課堂上繼續努力。
「請容許我，失禮。」桑提苦笑，拿起一根生胡蘿蔔放到嘴邊啃。
「……」捷倫鼓著嘴，眼睛瞪得像要掉出來，非常明顯地在強忍幾乎要爆發的瘋狂笑意。精靈的弓正放在腳邊，他可不想變成箭山——再次的。
胡蘿蔔……捷倫的兔子觀點讓其他人也忍俊不住。
桑提不解的看著像是吃了火爆椒，漲紅著臉表情怪異的學生們。滿嘴都是胡蘿蔔，想關心卻騰不空間。
「啊！」桑提突然從位置上跳了起來，將他那一大盆食用植物藏到椅子後面，又連忙將手上半根胡蘿蔔塞進嘴裏。有點……大口。桑提猛拍胸口。
幽司他們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美麗又優雅的精靈教授，總會讓人有些高攀不起的感覺，可是，其實他還挺有趣的呢！
他們的笑聲立刻淹沒在湧進教室的同學中，被推開、被踢打、被擠扁……
所以幽司跟他的朋友們還是坐到了最後一排。
「同學們早安。」桑提輕聲說。他攤開手，「不好意思我們還是沒有課本，因為我不確定正式上課的老師要教你們什麼。」
有同學舉手發問。「教授，你不會一直教我們這堂課嗎？」
「嗯，校長已經聯絡上新的魔咒學教授了。我想新的老師應該比我更能勝任。」桑提說。
底下唉聲一片。「教授教得很好啦！」、「對啊對啊，我們只要教授就好。」
最失望的人應該就屬幽司，一個星期只能見桑提教授兩次，他已經覺得非常少。如果桑提教授又不教魔咒學，幽司不確定禮拜一他還有沒有動力爬起床。
啊啊啊！他要快點學會變出籠子的咒語！
不知道自己差點被他的半血族小英雄囚禁，桑提承認，他的確很希望能繼續上這堂課。想在未來英雄的腦子裏多塞點有用的東西外，桑提也很需要這筆加班費……本月新書上市的日子又快到了。
但很顯然，陸迷校長並不願意付這個金幣。
「同學們，安靜一點……」再不安靜他要笑了喔。「我們可以開始上課了吧？」桑提歎道。
會聽話的就不是新生，桑提的建議並沒有達到效果，台下還是吵個不停，要不是怕被圍在教室外偷看的高年級生施魔法，他們早就一擁而上扯著桑提的袖子……或褲子了。
桑提沒有辦法，如法炮製的又一個響指。被嚇怕的學生們立刻安靜，怕他又解開通譯咒語。
但，他們還是能聽得懂朋友們的語言，只是教室跟課桌椅瞬間消失！學生發現他們突然來到草原之中，腳下踩著柔軟的草地，白雲在頭頂的藍天悠閒的流過，四周的景色不僅美麗，還讓人感覺平和寧靜。
「精靈草原？」桑提翻了個白眼，這些校警的討好他不怎麼欣賞。「老是弄得那麼超過……算了。」桑提喃喃自語，自己魔法太糟糕，怪不了別人。
「我們今天就在這裏上課……別太在意這裏是哪里了。」又一個響指，草原上瞬間出現好多閃閃發光的句子。
一段段各種語言、各種顏色的句子化作實質，飄到半空中，這些字對很多學生來說非常陌生，有些人卻能看得懂幾個。
桑提觸碰飄在身邊的一段紫色句子，句子發出聲音，像是一句咒語。他說明道：「這是我整理出來各族的一些魔咒，同學們請試著碰觸句子，它會將魔咒施展一遍——在你們身上，還會說明由來跟化解的方法。」
「贊啦！」河非常興奮。幽司踢了他一腳，讓他別打斷桑提教授說話。
「裏面有三個致死咒，找出來的同學有獎賞。放心，你們不會真的死掉的。」
奇賽可戰戰兢兢的舉手。「桑提雅教授，可否請問，是……怎樣型式的獎勵？」他被那口罩怕到了。
桑提說：「我自己做的喇叭花花蜜果凍。」
喇叭花花蜜……自己做的……
這句話讓現場立刻炸開，學生們開始發瘋似的觸碰那些句子。幾個比較膽小的魔咒被嚇得飛到天上去，龍族學生張開翅膀飛上去抓它們。
無論學生想要獎勵的目的放在哪一點上，桑提要的效果確實是達到。嘗過甜頭的幽司他們，更是比其他同學更異常地積極。
獸族雙胞胎撲向每個在眼前閃過的句子，尾巴跟耳朵的毛興奮得炸開；捷倫跳到同學們的頭上，搶在他們抓到句子前身手觸碰；奇賽可……沉著這個詞勉強能用在他身上，撇開不停喃喃自語不談，他專注的盯著每個句子，打算辨認出來。
而幽司……咦？！他在哪？環視四周，桑提都沒有見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明明剛剛還在啊？……桑提轉過頭，看見男孩張開蝙蝠翅膀，悄悄從他背後靠近。
「啊！」啊！被發現了。幽司的表情很明顯是這個意思。
桑提偏過頭，不明白半血族為什麼要跟他玩躲貓貓，他應該要認真學習才是。「幽司同學？」該不會翅膀又失去控制了吧？
偷襲不成的幽司傻笑。「呃……教授好？」他落到地上，收起翅膀。
控制得很好啊……「你在做什麼？」
抓住生金蛋的母雞，幽司心想。
「我只是……教授你的身體還好嗎？」他隨便找句話說。
這句話踩中桑提的尾巴——雖然精靈沒有尾巴——他扭過頭，兩頰微紅。「謝、謝謝關心，沒有大礙。」
精靈臉紅的樣子看得半血族喉嚨發癢，幽司揚起天真無邪的笑臉，走到他的教授身邊。「嗯，教授沒事就好。」
桑提用介於發怒跟難堪之間的奇怪表情看了男孩一會。「請你們不要……說出去。」尤其得堵住那小拜亞族的嘴！
幽司認真的點頭。「教授，你懂的魔咒真多，怎麼不繼續教我們呢？」他換了個現在最在意的問題。
「因為校長不答應。」非常現實的答案。「而且我的魔法不行，這堂課上得很吃力。」
「吃力嗎？可是這些東西很好玩啊！」幽司指著飛來飛去的句子說。
桑提聳肩。「我請別人幫我弄的啦，好讓我能把早餐吃完……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你面前用餐嗎？」
幽司用力點頭，當然不介意。
桑提從這空間中唯一沒消失的一張椅子——他的椅子底下，拿出剛剛那盤還剩很多的「早餐」。坐在草地上，抓起半顆紫色的蘋果，開始啃。
見同學們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幽司也在草地上坐下，饒有興味盯著眼前真的很像小兔子的精靈教授看。
精靈用餐時是不說話的……至少是嘴裏有食物時。就算被半血族看得很不對勁，他還是努力忍耐，儘量用得體的速度把手中那半顆蘋果吃完，將大碗放到一旁，才說。
「你怎麼不去學習呢？」
幽司燦笑。「直接跟教授學不是比較快？」
桑提接受男孩的理由，雖然有點……得寸進尺，但因為他是他的未來英雄，所以可以忍耐。桑提端起大碗，啃起螺旋狀的小黃瓜。
「給我們的果凍，是教授自己做的喔？」幽司問道。
桑提用點頭回答。
「謝謝教授，真的好好吃喔！」
桑提吃完小黃瓜，放下碗。「不客氣，也不是刻意要做……托你們的福，花蜜灑了一地，不整理乾淨會引來奇獸牧場的……一些生物。我不知道怎麼保存花蜜，只好全作成果凍。花蜜混水，再加點你們人類的洋菜煮過，放到水裏冷卻就好，沒多大難度的。
「昨天早上我洗澡的時候順便放下去冷卻，晚上剛剛做好，就送了一點出去。」
最後這句話讓幽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跟桑提教授一起洗澡的果凍？！難怪那麼好吃……不……他什麼都沒想。
幽司眯起眼，無論是誰得到桑提教授的獎賞，等著他的魔法吧！
見幽司沒說話，桑提又拿起碗，繼續吃。
「桑提教授，謝謝你。」幽司說。
桑提挑眉。
「沒有跟校警告發我跟捷倫。」
奮力吃完一把芹菜，再放下碗。桑提說：「我告發了捷倫……」看到幽司快笑出來的表情，他接著道：「沒有啦，我拜託艾妮女士別說出去。我想你們不差這個勞動服務。」
他的小英雄跟朋友們被教授懲罰的記錄之輝煌，連桑提都覺得不可思議。
幽司又不說話了，所以桑提繼續吃。
「噗！」幽司把剛剛想忍住的笑意釋放出來。他的精靈教授實在……非常？超級？不得了的？……可愛。
把碗拿上拿下，想說話又要注意禮節，睜著眼睛努力解決蔬果的樣子……可惡！他要長得多高才能一把抱住對方，這精靈根本就是為了迷倒他而存在的嘛！
桑提沒有多在意幽司的取笑，他只知道自己快吃不完了。午休時間他一定得想辦法躲起來……希望愛芬湖底的人魚願意收留他，分他一點氣泡。
「教授……」
幽司又開口，桑提真希望他能讓自己好好吃東西，或乾脆一次把話說完。但基於禮貌，他還是朝對方投去疑問的視線。
「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看景色出現時，教授好像不太高興。」
「喔。」桑提喔了一聲，注意到手裏還有半把甜菜，說了句失禮了，埋頭努力解決手中的食物。
過了一會，桑提吃完了，他把大碗放到一旁。這讓幽司又差點要笑出來。
「精靈聖地，高斯潔芬草原。」桑提淡淡的說。
「教授不喜歡？」幽司想起捷倫對精靈的說法，他被趕出森林……
桑提聳肩。「嗯……不像。」
「不像？」
「對啊，沒有獨角獸、沒有金足兔，星彩瓢蟲跟小仙子也都不在。更何況……我每次要『空間』時，他們總弄出精靈草原給我，沒有驚喜感了。」他還寧願校警給他《諾亞的異界歷險》的作者房間，他要催文！
「這樣啊！」幽司還以為桑提教授有什麼苦衷呢……希望真的沒有。
「喔？有人找到啦。」桑提站了起來。
幽司扭頭看去，興沖沖朝他們跑來的人，果然是奇賽可。
抱歉了親愛的好友，我的魔法可能會讓你有點痛……幽司心想。
先不討論可憐的奇賽可最後有沒有吃到他的花蜜果凍，魔咒學下課後，在午飯之前，幽司接到桑提教授的信雀。
桑提教授要他午休時間來奇草園花圃找他，一個人。
喔喔喔！一個一個一個人！
幽司雙手握拳發出無聲的嚎叫，既然對方都那麼說了他當然也不會客氣，誰敢跟來幽司一定會立刻把他們變成茶盤……這是比喻，他的變形學一向很不拿手。
單獨見面耶！幽司感覺自己體內有一隻狼在跳躍，興奮的不得了……等等，他的體內真的有一隻狼！
「幽司，你怎麼長尾巴了？」河驚呼，「原來你也有獸族的血統啊！」
並沒有……幽司驚恐的瞪著屁股上搖個不停的……狗？狼？尾巴，額間狂冒冷汗，這東西該怎麼收回去！？
桑提放下手中的工作，回頭，毫不意外的發現他的半血族小英雄踮著腳尖，悄悄的從他後方靠近。又是躲貓貓？他微笑：「幽司同學，血族是絕佳的跟蹤者，如果哪天你接近我，而我沒有察覺的話……我就在你的考卷上加分。」
偷襲不成，幽司被精靈教授的微笑打得節節敗退，他臉紅得像火爆椒，「那個……教授。」
幽司扭捏的動作讓桑提挑眉。「怎麼了？……我記得我請你午休時間再過來吧？現在才剛要吃午飯。」他手邊的工作都還沒完成。
「因為……出了點意外。」幽司紅著臉，從他屁股後面抓出一條……興奮過頭的，尾巴。
毛茸茸、灰白色的，搖個不停。
桑提偏過頭，看了一會才明白。他「啊！」了一聲，說：「血族可以變身成狼、蝙蝠跟老鼠……難道混血只能變一半？」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樣子。
幽司垮下臉。「教授！」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先等我一下。這是你們禮拜五上課要用的教材，讓我先種好……否則會來不及。」
精靈心愛的奇草花圃中，辟出了一片廣大的泥土地，他正在這片新開墾好的泥土地上種植禮拜五要用的教材。
桑提挽起褲管跟袖口，雖然踩在泥地上充當農夫，但他的衣服還是乾淨得不可思議。水銀顏色的長髮在腦後抓了個簡單的馬尾，隨著他的動作飄飄晃晃，惹得幽司很想一把抓到頰邊磨蹭。
「教授，需要幫忙嗎？」幽司問。
桑提頭也不抬的說：「如果我放心把這脆弱的小東西交給地精靈以外的種族，我早就拜託校工幫我種了。」他還用那麼辛苦嗎？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幽司相信這植物絕對不小也不脆弱，但桑提教授都這麼說了，他可一點都不想反駁這迷人精靈的話。
桑提種入土裏的植物只有指甲片大小——當然是人類的指甲。小小一撮綠色，幽司眯眼辨認了一會便放棄，反正他們遲早會知道。精靈將綠色的小點依某種刻意的方式排列，泥地上有些地方滿滿一片，有的地方卻很稀疏。
「教授，這些是什麼植物？」
「答案你可以再多忍耐幾天……好了。」桑提拍下手中的泥土，走出新花圃，並小心翼翼的以免踩到其中一株。「我先洗個手。」
幽司發現附近有一桶水桶，便幫桑提教授提到他面前。
靠近桑提教授，幽司注意到他的教授沒有穿鞋子……精靈的腳比人類小一圈，而且腳趾特別長，難怪平衡感驚人。
「謝謝。」桑提接過水桶，幽司念了段咒語，變出一條毛巾給他。桑提忍不住微笑，他的小英雄進步得很快。
他用濕毛巾擦拭自己沾上泥土的雙腳跟手，精靈非常愛乾淨，除了泥土跟葉子，不能容許任何東西弄髒他們的衣服。
精靈教授纖細的腳踝、白皙的肌膚、細長的腳趾跟腳掌弓起的弧度，看得幽司頻頻咽口水，他好像又餓了……
整理乾淨後，桑提將水桶放到一旁，穿上他掛在腰帶上的精靈長靴……這讓幽司覺得有點可惜。
「抱歉久等……你要先處理尾巴的問題，還是先看我給你準備的東西？」桑提問道。
「都要！」幽司說，尾巴搖個不停。
桑提揉揉額角，頭痛的感覺又回來了。「……我應該發信雀給剛退休的血族悖爾奎教授，請教他有關血族變身的問題。
「抱歉，我用的方法可能會……比較粗暴。」話聲剛落，精靈用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的動作伸手，抓住幽司尾巴，用力一扯。
「嗷！」幽司痛叫，反射性的扭頭想咬扯他尾巴的人，但他撲了個空。精靈往後退開，攤手。
「不見啦！」
幽司摸摸屁股，尾巴果然消失了，精靈教授用的方法真是有效……又痛得要死。這麼痛還希望對方多來幾次的自己，可能已經中毒很深……
「那我……可以開始說明找你來的事了？」桑提警戒的不敢靠近幽司，尾巴被粗魯對待的狼，火氣向來不小。
「謝謝教授。」幽司燦笑，「教授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看來是不會被咬……「嗯，跟我來吧。」
幾棵大樹在花圃中央圍繞成一座涼亭，枝幹生長成桌子跟椅子的樣子。桑提帶著幽司走進涼亭，從涼亭中間的樹木桌子上，那一大盆可以淹死的食用植物看來，幽司推測，他的桑提教授平時都在這裏用餐。
樹木桌子上，除了一臉盆的食用植物外，還有些杯子跟湯碗。
「請坐。」桑提說。幽司一屁股的坐在他身邊。桑提挑眉，正常情形應該坐在他對面吧？……算了，他決定不計較太多，對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桑提的容忍度向來很高。
「怕你不習慣吸血，所以我請廚房幫你弄了這些。」他指著那一杯杯、一碗碗，血紅色的「物體」說。
幽司拿起一碗暗紅色、淋上一圈奶油的濃湯，噁心的皺眉。他很習慣吸血啊……吸桑提教授的。
「試試看吧？」桑提鼓勵道。
幽司皺著鼻子，喝了一口又立刻吐回去。「好苦啊！」
這個動作惹得精靈皺眉。「耶？那是獨角羊血……據說血族最喜歡獨角羊的血啊？」
「很苦。」幽司癟嘴，好委屈。
喔……好吧。「那這個呢？」他拿了碗暗紅色的血凍給幽司，上面還有很……可愛（？）的櫻桃裝飾。
幽司害怕的嘗了一小口，再度，吐、回、去。「好酸啊！」
人血也不行？桑提不死心，又推給幽司一杯紫紅色的液體，杯子上還插著一把噴出彩虹的小雨傘做裝飾。
這次幽司連試都不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好臭……真噁心。」推開！
噁心啊……桑提皺眉，這句評語應該由他來說比較適合吧？這半血族真是難伺候耶！「但你不能不喝血，我已經請廚房儘量弄得……美觀了。」這下可為難了，哪有血族不喝血。餓肚子的英雄怎麼能打敗魔王？！
「……我好像只喝得下教授的血。」幽司嘟喃道。這些噁心的東西，讓他差點要吐了。
「……」桑提無言。他就是不想要這種事情發生。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39

6.
精靈的字典裏沒有死心這兩個字……雖然這句話說給其他精靈聽，他們會爭先恐後的送桑提一本新字典。
他將鮮血稀釋，混了點花蜜作成果凍，猜想幽司這樣應該比較好入口……大概吧。
星期五，又到了桑提教授的奇草學課程。雖然這位元精靈教授總喜歡製造驚喜——或驚嚇，但精靈令人著迷的外表，還是給予這群飽受折磨的新生心靈上的治癒。
今天，桑提給學生們準備的，是片一望無際的綠色迷宮，溫和無害，而且看來似乎不會咬人或把人吊起來。
「星炫草。」桑提講解道。「這些脆弱敏感的小東西大多生長在懸崖邊，它們的葉子會在黑暗中散發出光點，常被人類誤以為是無趣的螢火蟲。」
綠色迷宮被夜晚的魔法籠罩住，所有的太陽光都被趕出星炫草花圃，在那塊黑色的區域中，星炫草發出忽明忽滅的光點，乍看之下，還以為有上萬隻的螢火蟲在裏頭飛舞。
基本上，學生們眼裏所看到的，跟桑提講解的並沒有太大的出入。除了那植物不怎麼小之外……學生們都很努力的仰起脖子，才能看到星炫……草（？）的頂端。
幽司再次肯定，精靈教授絕對有什麼秘密配方的肥料，這「草」不是幾天前才種下去的嗎？！
桑提繼續講解：「不過，因為它們有點……神經質，會把受到光點吸引而靠近的生物……拋出去。」他扔了塊木板過去。星炫草們感應到有物體靠近，立刻伸長枝葉，抓住木板，把木板「吞」到樹叢中，隨即又從另一端「吐」了出來。
「就像這樣，基本上兩方都不會受傷，而且還蠻好玩的。只可惜，因為它們的生長地點不佳，這種特性常會造成一些……失蹤事件。」
星炫草大多生長在懸崖邊……幽司跟他的朋友們交換了個不知道該不該覺得有趣的視線。
「就是這樣，同學有問題嗎？」
幾個同學舉手，問了些相關的問題，桑提和氣的一一回答。
幽司承認，上桑提教授的課的確能學到不少東西，只要他別被精靈漂亮的眼睛跟血液的香氣給分心……
回答完學生們的問題後，桑提說：「那麼，就請大家進去玩一玩吧，放心，這裏都是平地，泥土很柔軟，你們不會摔傷的。我在迷宮中央放了些喇叭花花蜜果凍，誰找到就是誰的了……但要小心別被星炫草丟出迷宮，那就要重走了喔！」
桑提抓住正要往迷宮沖的小拜亞人、跟已經張開翅膀的龍族學生。「另外，禁止施展魔法、挖洞、飛行跟一切會破壞植物的魯莽舉動，否則……你們會看到我難得抓狂的樣子。」他特別、特別警告捷倫。
說完他放手，捷倫像支箭一樣的沖了進去，其他學生也在眨眼間全部擠進迷宮中，被星炫草的葉子吞沒。
食物，真是非常有效的獎勵。桑提咋舌。
以花蜜果凍為獎勵的課程獎勵，依然讓學生們哈的要死。幽司相信桑提教授自己也沒有想到，同學們的反應會那麼劇烈。
還不是因為好幾個高年級生在那邊炫耀，說什麼花蜜果凍就像桑提教授本人一樣美味……這話差點讓他們被幽司的魔法烤焦，對方逃過一劫的原因是有人先下手了。
桑提教授送了不少花蜜果凍給幽司，對要勸他吃吃不慣的東西這件事表示補償，幽司很沒有義氣的全部一個人獨享。雖然床底下幾乎塞滿了花蜜果凍，但精靈的獎勵對他來說還是萬分誘人。
吃不到桑提教授，吃跟他一起洗過澡的果凍也好……幽司承認，自己快變得跟那些高年紀生一樣下品。
過於積極的下場就是跟朋友們走散，他不小心被星炫草抓住摔到另一頭，驚慌之下張開的翅膀又害他被摔過好幾曾樹叢。
記得桑提教授的警告，幽司趕忙的把翅膀收起來。
附近沒有其他人，幽司只聽到風穿過樹叢的簌簌聲，遠方傳來一些聲音，但他還不習慣突然變好的聽力，不太能辨別出來方向。
反正，往迷宮中心走就是了，花蜜果凍在呼喚他！
幽司金色的血族獸瞳夜視能力極佳，他能清楚看見四周的景物。黑暗中，星炫草的葉子散發著光點，沿著狹小的路徑往前，讓他錯覺自己走在星空之中。
黑暗應該令人害怕，可是他卻覺得安定。是因為他的血液裏本就融著黑夜的顏色？還是他正走在精靈教授的花圃中……這些植物，是桑提教授一個一個，親手種下的。
明明沒有見過幾次面，對那精靈的瞭解也不多，可就好像被緊緊纏住了，心臟只為對方劇烈跳動。
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幽司發覺有東西靠近時，來人已經抓住他的手。要召喚血牙的衝動在輕輕的一聲叫喚後，化作湧上臉頰的滾燙血液。
「幽司同學，原來是你！」
「教授？」幽司紅著雙頰，桑提教授的手好細好軟……
「星炫草跟我抱怨被長出翅膀的莽撞小鬼騷擾，我本來以為是龍族呢……早該想到是你。」
幽司縮起脖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桑提聳肩，「算了。」對幽司他氣不起來。
見對方沒有生氣，幽司笑開了臉，反手握住桑提教授的手，纏著精靈纖細的手指。又軟又細，好想咬一口……
桑提挑眉，這半血族不會怕黑吧？「我不能帶你喔，這樣對其他人不公平。」
幽司點點頭，拉著精靈的手，加快腳步往前走，讓他跟在自己身後。
桑提不排斥這親昵的動作，他想這男孩大概在跟他撒嬌吧。小說上都這樣寫的，未來英雄總有一段不怎麼快樂美滿的童年時光，從小父母親又都過世了，他這年紀被男孩當作兄長一類的依靠也不奇怪。
不需要那麼快強迫他的小英雄長大。
說到長大嘛……「對了，幽司，我有東西要給你試。」
幽司停下腳步，轉過頭，笑問：「什麼東西？」身後一片星光閃動。
桑提微征，這男孩很……耀眼。初生英雄應該要像未經琢磨的原石，閃爍著隱晦的光輝，或許是精靈的視力太好了吧，在人群中，只稍一眼便能辨別出那閃亮的光芒。
他的，英雄。
「這個，你試試吧？」桑提沒說是什麼，從口袋中拿出一包用葉子包著的東西給幽司。「我原本想下課再給你。」
「謝謝教授……是什麼啊？」幽司接過，急不可待的拆開葉子，裏面是個小一圈的深色果凍，形狀跟顏色都跟花蜜果凍不太一樣，但應該也是桑提自己做的。
「吃的。」桑提說，依然沒解釋。
「可以現在吃嗎？」手中的果凍透著玫瑰的色澤，看上去味道不錯。
桑提點頭。
幽司笑得很開心，感覺這是他獨佔的甜頭。也沒有多問，一口就將桑提新做的果凍吞到肚子裏。
「怎樣？」桑提緊張的問。
一開始男孩還在笑，果凍的味道慢慢的湧上舌苔，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萎縮，最後化作痛苦的表情。
「還是不行嗎？」
男孩的回答是臉色刷青，張嘴，欲嘔。
「嘔！」幽司對著樹叢吐出胃液跟果凍的紅色碎塊，怕被嘔吐物噴濺到的星炫草們紛紛閃開，發出不滿的樹葉摩擦聲。
「好啦好啦，你們忍耐一下，學生不舒服呀！」桑提安撫——對星炫草們。
「教授！」幽司低吼，用袖子擦掉嘴邊的穢物，狠狠的瞪著桑提。
見他眼裏滾動著難受的眼淚，桑提知道幽司真的很不喜歡血的味道，絕對不是在做樣子。「我很……抱歉。」他內疚的道歉。
「我知道教授是為我好，什麼都把血作成果凍要給我吃，可是我只要教授的血就好，其他的血味道都好噁心！」
「抱歉，我真的……不清楚。沒有血族會把精靈當正餐……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正常的喝血，沒想到你那麼排斥……」桑提是不知道精靈的血營養不營養啦，但他認識的血族喜好都很廣泛，從不會固定只喝一種生物的血，他沒有照顧半血族小孩的經驗呀。
「我說過啦，但教授沒有聽！」
果然出現了，「小孩子說的話大人都不聽」論調。桑提感到頭疼，他真的不是有意的，可能有點熱心過頭吧……唉！
幽司氣得扭過頭就走，桑提的心裏雖然無奈，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跟上。
「幽司……我道歉了。」他可是教授，為什麼要對學生這麼低聲下氣的……雖然的確錯在自己，但怎麼就是被這男孩吃得死死的呢？
「幽司？」
手剛搭到幽司肩膀，幽司突然轉身，反抓住他的手臂，力氣大的可怕。
幽司將他推倒，桑提反抗不了男孩的憤怒，他們雙雙跌入星炫草叢中。星炫草騷動著，但似乎也顧忌著男孩的怒意，不敢把他們拋出去。
黑暗中，只有星炫草的葉子閃爍光點，冷冷的白光在幽司金色的獸瞳中跳動，「桑提……教授。」幽司欺近他，灼熱的吐息讓桑提忍不住顫抖。
桑提睜大眼睛，眸中的恐懼沒有震退幽司，他居高臨下的坐在桑提身上，嘴角勾起王者的高傲微笑。
我的！
撕開遮掩住精靈纖細頸子的布料，幽司咧出四顆犬牙，用力咬下那幾乎透明的白皙肌膚。
「唔！」桑提痛哼，抬手想推開對方。
幽司鬆口，滿意的看見鮮紅的血液從他咬過的地方流出來，紅與白的完美對比，甜美的血液……他溫柔的舔去血痕，就著傷口，輕輕吸吮著。
令人瘋狂的美味。
桑提的反抗一點用處都沒有，幽司的力氣太大了，在血族帶著麻醉效果的舌頭舔上他時，所有的掙扎都化作一灘爛泥。桑提只能抓著幽司的肩頭，眯著眼睛不住喘氣。「咬……輕點。」
英雄大人，拜託牙下留情。
精靈的求饒讓半血族興奮不已，狼尾竄出，背上張開巨大的的蝙蝠翅膀，他在喉嚨深處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撕裂對方、吸幹他身上每滴血、留下永遠也無法消去的咬痕，讓所有覬覦者知道，這個精靈，只屬於他一個！
尖牙深深刺入肌膚，享受對方的輕顫跟湧入喉中的溫熱血液。幽司才不在乎什麼花蜜果凍，他正品嘗著精靈最真實的美味。
模模糊糊中，桑提只有一個想法……千萬不要惹這個半血族生氣。
桑提慶倖自己能撐到下課學生們都走光才昏倒，小說中浪漫的血族愛情故事都是捏造的吧？！什麼溫柔的親吻女主角，愛憐的撫摸後才舍不的輕輕咬下，這些東西是那個腦子不正常的人族想出來的！
他的半血族男孩簡直像頭餓過頭的野獸，狠狠的咬他嚼他好像不把他榨幹不肯鬆口。
桑提躺在星炫草中，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奇幻小說中的英雄，不但本身就是個移動災難，還會將身邊的親戚朋友們全都捲入悲慘的漩渦中……這是定理啊！
「叮咚！」清脆的聲音在頭上響起。
桑提花了比平時長的時間睜開眼睛，坐起身子。三隻咖啡色的信雀在他頭頂上方繞圈圈，不斷發出「叮咚」的聲音。
精靈的腦子努力運作……「啊！」他眼睛一亮，「快給我看快給我看！」終於想起那是什麼的桑提催促。
咖啡色的信雀融合在一起，在桑提眼前拉長拉長，化成一本裝訂精美的全彩目錄。桑提接下目錄，放在腿上快速翻到他想要的那一頁。
「《魔劍》第九集第九集……」翻頁的手停下，「找到了！」發現目標，他輕點目錄上的書名，一隻迷你的咖啡色信雀從書頁中飛出，「感謝您的購買，本月特惠新書有……」迷你信雀念出一大堆書名，「一次購買三本免郵資，買滿十本還有九折優惠！」
就是這罪惡的打九折，讓桑提每次都忍不住一口氣買個十來本。
桑提翻到本月新書那頁。「喔喔！」精靈揚眉。「卡茲姆出新書啦！《紅龍泥沼》……書名聽起來就很好看，買！」點下去。
「《神之騎士》第二部終於出了……我還以為是假消息呢！」點下去。「『凡亞西•零』？沒聽說……新作者嗎？嗯……看文案好像不錯。」點下去。
「我記得《鋼鐵之月》這個月出版……喔？在這在這……」再點下去。
——這是，名叫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的精靈，小小、不為人知的，興趣。
他每點觸一本書名，目錄中就飛出一隻迷你信雀，等到桑提終於把眼睛從目錄上移開時，九隻信雀在他頭頂拍動翅膀。
怎麼只有九隻？
桑提決定重新、仔仔細細的選一遍，以免有漏網之書。「夢想之城」購書網流量超大，稍一猶豫很多熱門書就會永久缺貨了……半個小時後，桑提再度從目錄中抬起頭，頭頂的信雀依然是九隻。
精靈皺眉。不管是誰，這種時候都不會放棄打折的機會吧！
看看有沒有什麼參考書能買好了……桑提往前翻動書頁，用精靈絕佳的視力快速掃過內容。
突然，他的動作停在某一頁，目光像是被定住似的移動不了。
工具書、生活與保健類。
書名：《第一次喂血就上手——血族的零到十二歲》。
「……」桑提歎口氣，默默的，點下去。
星期一，桑提走進教室，慣例的跟學生們問好，他坐上椅子，再沒有任何動作。
幾分鐘過後，台下發出悉悉索索的討論聲。
又幾分鐘過後，終於有人提起勇氣舉手發問。
「教授，請問我們今天不上課嗎？」
「嗯，你們的任課老師似乎是有事耽擱了。」此話一出，教室中爆出足以震破精靈耳膜的抗議聲響，內容不外乎是不要新教授之類的……
早就料到學生們會有如此反應，桑提才故意瞞著他們，不過，這新來的魔咒學教授是誰呀？！難道不明白守時是種美德嗎？
再不來，他要開始上課好跟校長多要一堂加班費了喔！
心裏正在抱怨——或是說妄想——的精靈抽動尖長耳朵，從現場一片吵雜聲中分辨出一道自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
腳步聲悶悶的，應該是人族法師，有些年紀了……桑提起身，在來人打開教室門的同時看向對方。
「我走錯教室了嗎？怎麼那麼吵……」新來的魔咒學教授抱怨著，聲音卻在看到桑提的瞬間消失。
「教授，您晚到了。」桑提說，早就習慣別人的這種反應。
一愣之後，對方換上一副激動的神情。「桑提雅？！你是桑提雅對吧？……哇，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呃，請問您是？」桑提偏頭，努力辨認眼前的人類。法師體內流動的魔力能減緩他們身體的老化，尤其魔力愈高的法師，身體老化的速度就愈慢。魔法史上最偉大的人類法師羅右？白恩，據說活得跟龍一樣久……桑提對此傳說采保留見解，龍最短可以活上幾千年。
所以比起精靈，人類法師的年齡更難辨認——至少在精靈眼中是如此。對方看來大概是四十歲左右……天知道他實際年齡多大？！一頭俐落的咖啡色短髮、身上穿著整齊的法師袍，眉頭習慣性的皺著，給人嚴肅、不苟言笑的感覺。
完全沒有印象……桑提皺眉，人類對精靈來說都長得差不多。他對這個新來的魔咒學教授唯一的感想就是，衣著整齊乾淨，看起來不像會遲到的人。
見桑提沒有認出他，對方失望的垂下肩膀，指著自己說：「你忘記我了嗎？包爾•法萊希恩，你的學長啊！」
「啊！」桑提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學生時代苦追他的某個人類之一，因為對方說話還滿有內容的，所以桑提跟他聊過幾次。「原來是包爾學長……好久不見了。」雖說精靈通常比人類晚入學——桑提大概快五十歲才開始接受正規的魔法教育——可是包恩現在應該也要九十歲了吧？看起來真年輕……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包恩高興的臉都紅了，他燦笑著，一把抱住桑提。「桑提，我一直很想你。」
桑提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能勉強拍拍包恩的肩膀做表示。
包恩的動作引來學生們的抗議，無論是教室內的新生、或是圍在教室外偷看的高年級生，均有志一同的發出差點引來校警的高分貝抗議聲。
「這老頭是誰啊！」
「他竟敢抱我的桑提教授！」
「喂，老頭子快放開你的髒手，你把教授的衣服弄髒了啦！」
諸如此類的咒?聲此起彼落，伴隨著幾道魔法光束。我們的未來英雄，半血族男孩杜幽司，也在瀕臨暴走之列。
他危險的眯起金色獸瞳，咧開一嘴尖利的狼牙，幾乎忍不住要召喚他的武器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類哪里來的啊？！竟敢碰他的桑提教授！
就在學生們幾乎要丟桌椅、幽司怒得想沖上講臺撕裂某人類的時候，桑提終於掙脫了對方過分熟情的擁抱。
「謝謝學長的……關愛。」桑提退了好幾步，撫順被弄皺的衣服。「包恩教授您不覺得……應該開始上課了嗎？」
包恩這才想起來他現在的身份。「抱歉抱歉，」他歉笑，「沒想到桑提也回來當老師了，一時高興。」
桑提聳肩，學生時代跟他示好的人太多……當然現在也是沒有少過。這個包恩學長他沒什麼特別的感想，除了「好久不見」外，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那麼，我先離開……他們，」桑提指著亂哄哄的課堂，「就麻煩你了。」
「桑提！」包恩抓住他的手腕，為免造成暴動桑提立刻縮手。
「有事嗎？」他客氣的問。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餐怎樣？」見桑提一副絕對會拒絕的樣子，包恩又補上一句：「……討論課堂進度。我想接著你之前的進度上。」
桑提不好意思說他根本沒教什麼，只好點頭答應。並快步走出教室，把讓學生們恢復冷靜的重責大任交給包恩教授……再晚他就走不了啦！
包恩留戀的看著精靈美麗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才回過神，轉向在講臺下騷動的學生們。
「好的，那我們現在開始上課。」
回答包恩教授的，是殺人視線、怒吼聲、魔法光束、弓箭暗器、課桌椅以及人體攻擊，劈頭蓋面而來。
精靈教授是，不可褻瀆的存在。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41

7.精靈的陰謀論
不知不覺，學期已經過去一半。回顧這些日子，對新生們來說，簡直可以用了無生趣來形容，唯一能讓他們感覺到生命的樂趣只有星期五的奇草學課。美麗的精靈啊……他們這麼讚歎著。
雖然那美麗的精靈教授老是讓他們被植物吃掉、攻擊或者是燒光頭髮，但他們還是很喜歡這堂課。只是不怎麼喜歡火焰草……
星期五下午以外的其他時刻，他們則是得努力學習一堆咒語、魔法陣、魔法歷史還有認識各式各樣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生物。沒有人能一腳踏上頂端，偉大的魔法師背後，總有一大段苦學之路。
他們正走在這條坎坷的道路上，哀嚎呻吟。
艾路班學院一年分成兩個學季，四月到八月為夏學季、十月到二月為冬學季，三月跟九月放假。基本上，夏學季可說是最無聊的學季，因為像萬聖節、耶誕節、情人節等令人期待的節日都在冬學季發生，四月的收穫祭也因為新生入學而取消，反正那是精靈跟地精的節日，人類根本不在乎。
幽司比其他學生幸運些，桑提教授的血族文字加強班每週三晚上準時開課。可不幸的是成員還有一個奇賽可以及……其他的朋友們。
獸族雙胞胎單純覺得無聊所以跟來，一個半小時的授課時間，河極盡可能的跳上跳下，在地板上打滾，雲則是努力的想跟河脫離姐弟關係以及抱怨對方。而小拜亞族的原因更簡單，他對精靈還是抱著懷疑，決定好好監視對方，雖然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拿來打瞌睡。
幽司很喜歡他的朋友，但他還是強烈的想趕走正在翻滾、抱怨、打瞌睡的這幾個傢伙！最好連專注學習的那個也一起消失。
他要跟他的精靈教授獨處！
不如人意的還不只這個，桑提教授終於想到避免被吸幹的辦法，他固定每隔三天給幽司送去一碗血液果凍，當然是用他的血做的。
精靈甜美的血液幽司百吃不厭，可他還是萬分可惜、遺憾、懊惱，不能享受「用餐」的過程。加上包恩教授的魔咒學課程實在無聊，聽著中年法師用平板的語調不停念課文，總讓他更加思念星期一有桑提教授的日子。
豈止了無生趣，幽司甚至覺得他已經絕望到生無可戀的地步……當然是誇張了點。
所以，在這無聊到石像鬼打哈欠的炎炎夏日中，無論新生還是舊生，都是一副很想找點麻煩的樣子……
幽司被罰站了，桑提大老遠就能看到他不情願的表情。
身邊的包恩注意到他的視線，也跟著看過去，而後，人類法師皺眉。
「這個杜幽司又在搞什麼鬼？」
「相信我，我也很想知道。」
桑提叫住一個跟幽司同班的女生，紅著臉的女孩斷斷續續的說出稍早發生的事。
依然是在變形學的李文教授課堂上，因為一個學生不小心把魔蘋果變成會走路的大火球——桑提猜想那學生可能不小心用了火咒——引發一連串的混亂，所有的魔蘋果尖叫著從碗裏跳起來，跟它們著火的同伴一起攻擊學生。
為了救差點被烤焦的奇賽可，幽司長出巨大的蝙蝠翅膀，在混亂中拍飛幾個同學，也咬傷他們這堂課的教授……
下場可想而知。
李文教授很討厭幽司，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所以只要他出一點小紕漏，李文就絕對不會放過懲罰他的任何機會，幽司為此跟桑提抱怨過好幾次。
桑提一直不敢跟幽司說明，李文教授討厭他可不是因為他愛惹麻煩——基本上桑提覺得這不算什麼——而是，李文教授一視同仁地厭惡所有不需要念咒就能變身的人形學生，例如吸血鬼跟狼人。
李文教授把大半生的精力都投注在變形上，才勉強能讓自己變成仙人掌，刺還是塑膠的……
聽完事情的始末，桑提聳肩。他不能也沒必要干預其他教授的懲罰，向女學生說了聲「告辭」後，跟著包恩來到觀星塔頂樓。
現在，他應該把心力放在這人族法師身上。
桑提覺得包恩非常可疑。
他打聽過，包恩在好幾年前失蹤，最近才開始跟朋友還有學校聯繫，並主動爭取魔咒學教授的工作。在桑提的印象中，包恩的魔法並不非常厲害，他失蹤那時還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所以親友們也沒特別尋找，以為他已經過世。
而現在的包恩，卻是個四十來歲的健壯中年。
包恩跟親友們的說法是，生死之際，他體內潛藏的魔力突然覺醒……這不是沒有可能的，醫學上也有很多瀕死的法師活過來且變年輕的例子。既然陸迷校長願意聘請對方，也就表示這個人應該沒什麼可疑之處……
但、是，據奇幻小說定律，突然失蹤，出現時卻魔力大增的法師，絕絕對對有問題！這類角色不是被魔王附身的大反派，就是歷經奇遇的主角。
桑提已經有幽司這個主角了，所以包恩當然是前者。於是精靈決定要好好監視他的學長。
不過桑提可不是無害又嬌小的新生小主角，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觀察肯定會被懷疑，「有問題想請問教授」這理由絕對行不通，因為他本身就是教授。
桑提只好用他這年齡體型能用的辦法——跟包恩約會。
為了世界的和平他會忍耐的！
「桑提，你還記得這裏嗎？」包恩握住他的手，溫柔又……呃，深情的說。
桑提忍著一股很不禮貌的……反胃衝動，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出。「觀星塔，當然記得。」天文學、觀星以及占卜學都是在這棟觀星塔上課。
「我是指你入學第三年的那件事，記得嗎？你跟一個鳥身女妖約會，結果差點引起暴動……」
桑提的臉色有些尷尬，包恩提起了他不願回想的過去。美麗的鳥身女妖歐妃雅，桑提跟她在觀星塔上的第一次約會簡直慘不忍睹，幾十個特別激動的愛慕者，在他要跟歐妃雅接吻時沖出來朝女方射魔法，嚇得歐妃雅轉身飛走……之後他們當然分手。
自此他認定一件事，那就是——他註定得在眾多愛慕者的包圍中孤單的老死。桑提可不想害自己的戀人死於非命。
「……記得。」桑提歎氣。當時那件事，應該傳遍全校了吧。
「我聽說，那時候桑提你氣得從……」
桑提沒有很注意在聽包恩說話，注意力又被他的半血族小英雄吸引去。幽司就在觀星塔不遠處罰站，他這裏的視野正好。
毒辣的太陽底下，幽司張開他背後的巨大蝙蝠翅膀遮擋陽光的熱度，饒是如此，他還是被曬得汗如雨下。
幾個學生走到幽司面前，指著他的大翅膀，譏笑道：「怎麼，你的翅膀又不聽話啦？！」
「與你無關。」幽司冷冷的說。
「哈哈，你看他神氣的勒！果然，沒本事的人特別會叫……」
「你說誰沒本事！」幽司猛搧翅膀，「被影馬嚇哭的人可不是我。」
被戳中痛處的男孩氣急敗壞地大吼：「誰、誰被嚇哭啦！」他揪著幽司的領子，作勢要打他。
雲從一旁跳出，指著對方的鼻頭罵道：「東尼，別老是找幽司麻煩，夠了沒有！煩不煩啊你。」
河點頭道：「對嘛對嘛，又不是他害你被嚇哭的。」
「你、們！」男孩又羞又怒，氣得一拳往幽司臉上招呼。
幽司當然不會乖乖被打，他反手抓住男孩的拳頭，翅膀一搧，把對方拍得暈頭轉向的。
「可惡！還不幫忙。」男孩瞪了同伴一眼。他的同伴們立刻朝幽司發射魔法，幽司急忙閃避。
「打架啦！」河嚷著，撲向其中一名男孩。雲罵了幾句，也只得上去幫忙。
捷倫跟奇賽可接著加入，他們跳到人家頭上猛捶猛打，或是朝每個會移動的物體胡亂射魔法。被魔法波及的路人連連怒?，反身攻擊附近的人。
加入混戰的人愈來愈多，一時間，魔法光束亂飛，整個場面只能用混亂來形容……
「天哪！」桑提傻眼，因為天氣太熱，學生們火氣都很大嗎？！為什麼連無關緊要路人也加入了？
見混戰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桑提決定在校警把學生全都抓禁閉之前阻止他們。他的半血族小英雄已經累積夠多的處罰經驗。
桑提快步走到欄杆邊，朝底下喝道：「全部住手！別再打了！」
話音剛落，包恩還來不及也跟著吼幾嗓子，就見桑提一躍一蹬，抬腿踩上欄杆，眨眼間已經跳了出去。
「對……你當時就是這樣離開的……」包恩目瞪口呆的喃喃低語。
混戰中的學生只聽見頭頂爆開一聲低喝，幾個學生抬頭往上看去，一道白色的人影從天而降，他伸手在屋簷上勾了一下改變墜落的方向，準確的落到混戰的學生中間，落地不帶起一絲塵土。
單膝著地，而後起身，動作優雅俐落。桑提抬起美麗的淡粉色雙眸，淡淡的環視學生們。
學生們全都停下動作，在精靈驚心動魄的魅力下動彈不得。揉合力量與美麗的修長身軀、在陽光下反射著炫目光澤的長髮，精靈淡粉色的眸子仿佛帶著魔力，只要被凝視，就會迷失其中，找不到呼吸。
「桑、桑提教授……」
「教授？！」學生們驚呼。
桑提不是故意要炫耀自己的身手，單純只是覺得直接跳下來比較快，他已經看到校警往這邊趕來……不過他這戲劇效果十足的出場，的確讓所有的學生瞬間安靜下來。
桑提看向這場混戰的起因，幽司跟挑釁的男孩正停格在扭打撕咬的姿勢。「呃……」他挑起眉，适才的怒氣突然間消失。「東尼同學、亞方洛同學、黑迪同學，罰你們三個勞動服務，去幫奇獸學的泉教授整理鷹馬廄……」
男孩們不服。「可是，是他們……」
桑提抬手打斷他的話。「不要懷疑精靈的耳朵跟眼睛，還是要我罰你們幫火焰草澆水？」
男孩們立刻噤聲，火焰草的生存意義就是燒死所有敢在它身上滴水的生物。
「雲同學、河同學、奇賽可同學跟捷倫同學，你們四個罰站到晚餐前。」
「咦？可是他們先動手的耶，我只是自衛！自衛也要被罰？！太沒有道理了吧……」
小拜亞族喋喋不休的開始抱怨，桑提選擇當作沒聽見。
「至於幽司……呃，」桑提不知道該拿眼前的景象怎麼辦，「等我先處理完你目前的狀況，再來想你的處罰。」
「嗷嗷……」幽司咆了幾聲，終於吐出一點正常人類的語言。「細……教授……」
桑提揉揉額角，再這樣下去他會長出黑頭發——類似人類的白頭發。「好，至於其他人，去忙你們原本要做的事吧……校警要過來了。」桑提補上這一句。
於是乎，看呆的學生們終於回神，還來不及表達對精靈教授的敬仰，就立刻被桑提最後那句話打得鳥獸散。
給校警逮到，下場可不只勞動服務那麼簡單。
桑提走到幽司面前，低頭看著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想笑又不知道該不該笑。「那個……你能『站』嗎？」
「一……應該……」幽司努力撐起四足，讓突然多出來的兩條腿支撐自己的重量。「勉強可以。」
「走路呢？」
幽司試著抬起前腿、又抬起後腿，勉強移動了一小步。
「好，那……先跟我來吧，我幫你想辦法。」
桑提撿起幽司掉落在地上的衣服，轉身向趕來想給惹禍者一頓好打的校警說：「辛苦你們，我都處理好了。」
校警看看桑提又看看乖乖罰站中的捷倫等人，有些失望的「喔」了一聲，收隊離開。
在桑提跟校警講話時，河正用一種奇異的表情瞪著幽司，眼睛極其所能的張大，嘴巴咿咿喔喔扭曲著奇怪的角度。幽司看了好氣又好笑，咆了幾聲，惹得桑提無奈地聳肩。
「等等再玩吧。」
又咆了幾聲，幽司搖著尾巴跟在桑提身後。
應該怎麼說明幽司現在的狀態呢？用精靈的方式形容，幽司就好像是被卡在地洞口的地精。
混亂中他讓自己變成了狼的樣子，可是蝙蝠大翅膀卻還掛在背上。長翅膀的狼還不算什麼，最讓桑提傻眼的，幽司全身毛色不是狼的銀白色，而是像老鼠有點偏灰的雜黑色，兇猛的狼嘴中吐出兩顆老鼠的大門牙，頭顱上顫動著一對蝙蝠大耳朵……這男孩到底想變身成什麼動物？
「下次，你最好只決定一種動物變身！免得、免得……噗！」精靈終於忍俊不住，捂住嘴，蹲在地上，瘋狂的抖動肩膀。
「細……教授！」幽司不滿的低吼，都已經夠慘了，桑提教授還取笑他。
桑提實在克制不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他擦掉眼角的水珠，笑道：「抱歉……失禮了！」
桑提抬起頭看向幽司，嘴角還殘留濃濃的笑意。幽司見了愣住，剛剛的不滿全都不翼而飛。精靈的燦爛笑臉像是花朵綻開的一瞬間，仿若奇跡般的美麗……雖是這麼比喻，但桑提能讓世上所有的花朵失色，任何一種奇跡也抵不上他笑著的一個回眸……
幽司咽了抹滾燙的唾液，就算會招來全世界的怨恨，他也想把眼前這人占為己有。只為一個笑容，他願意對抗一切。
「桑提教授……」幽司抬腿想靠近桑提，激動之下，他的兩隻前腳突然冒出四根銳利的長爪子。
桑提連忙閃開，免得被幽司撕成好幾條。
「咦？！」幽司驚叫，取起雙足，狼臉上露出很明顯的錯愕表情。
可以靈活抓握，用來吃向日葵種子的齧齒動物爪子，出現在他兩條前腿上。加長加大版的。
桑提偏頭，眼前這很難分類的生物，大概只有奇獸學的泉教授會感興趣吧……「呃，我們先來解決你的麻煩吧？」
大麻煩。
「我想李文教授大概沒有辦法幫助我們，我來幫你想辦法好了。」桑提說道，於是他把幽司帶回自己的辦公室。
「桑提雅教授，你不能帶寵物進辦公室！」校警法藍基剛好看到他們，出聲警告。
艾路班的校警皆是高大的雙臂獨眼巨人——摩凱族，天性憎惡所有違背秩序的行為。桑提正在考慮該怎麼跟這大傢伙解釋，他腳邊的奇怪生物是個學生，對法藍基來說，把自己變成四不像也算在惹麻煩。
「我不是寵物……」幽司喃喃低語。
「這動物會說話？！」法藍基訝異的瞪著這開口說人話的四不像，什麼時候動物身上也能施放通譯咒語了？
「他……他是被施惡咒的學生，李文教授……很忙，所以拜託我想辦法。」桑提面色不改的說謊。
「就算他是學生，也不能讓他進你的辦公室。桑提雅教授，他會弄髒你的地毯！」法藍基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桑提跟幽司，這巨人有八尺那麼高。
地毯？桑提揚眉。他很感謝法藍基的關心，雖然搞錯了重點。「放心，我的辦公室裏沒有鋪地毯。」
說著，不顧法藍基的阻止，他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讓幽司進去。
幾乎是被塞進室內，「……」幽司正要開口說話，他的話語卻被訝異吞下，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恍然以為自己進到了讀書館。
不誇張，桑提教授不大的辦公室裏全都是書，一本又一本……幽司努力仰頭往上看，頭頂有白雲流過，這間辦公室竟然沒有天花板？！四面牆上，直到視線盡頭的巨大書櫃塞得滿滿的，就算精靈很努力整理，還是有不少書滿出來，堆放在地上。
以幽司現在的高度，只能看到佔據所有視野、四面八方的書，正對他警告性的頻頻開闔著書頁。
「呃……教授？」應不應該跟桑提教授說，他一向很惹書厭。
「別擔心，它們不會咬你。」桑提的聲音從書堆中傳出，他正拿起一本書查看書名。「……前幾天買的那本我記得放在……」
就算有桑提教授保證，幽司還是很難放心。這些書每本都又厚又重，而且看起來對他這個「入侵者」很有敵意，他可不敢冒險……尤其以現在這體型。
幽司退到門邊，努力克制自己想把尾巴夾起來的衝動。「教、教授，這些書……真多啊。都是些什麼書呢？」
桑提把頭從書堆中抬起來，毫不猶豫的說：「教科書。」
教科書？有幾本書幽司看得懂書名，《星辰傳奇》、《天火雙塔》、《魔幻的塔林法鎮》……這些名字還真不怎麼像教科書。
「找到了！」桑提終於從書堆中找到他要的那本，前幾天他訂的書一口氣全部送到，足足有五十多本，雖然高興「夢想之城」購書網終於把以前欠他的書都補齊了，但一次送來太多，害他沒有時間整理。
桑提順手撈了個坐墊，拿著書，在幽司面前坐下。「我看看喔……」
幽司見書本不再騷動，於是靠近桑提，趴在他腳邊，仰起脖子直盯著他瞧。
活脫脫的寵物姿態，桑提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是不是應該拍拍對方的頭呢？
「……在這裏。」桑提找到他需要的資料，「關於血族的變形。」他逐字讀了下去，「變形為血族的天賦才能，血族可以變成狼、蝙蝠……這都是老調了。」跳過，桑提翻到下一頁。
多虧禮拜三的課後輔導，幽司大概看得懂書皮上扭曲的血族文字。《獸毛、利爪與皮翼——血族的變形藝術》，竟然有這種書？！
「教授，」幽司用鼻頭蹭了桑提幾下「你的教科書都那麼……特別嗎？」
桑提頭也不抬的說：「為學生解惑是教授的責任。」尤其是不會變形也不會吸血的某半血族。
幽司喔了一聲，又繼續用鼻頭蹭桑提……單純因為忍不住。
「嗯……聽好了，上面說，你在變形之前，要一直想著『自己要變成哪種動物』，還有這動物的型態……我想你之前在變形前，什麼都沒想吧？」
「沒有……」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血統啊。
「所以我們可以先來試試，書上說最簡單的是體型小的老鼠……但也建議由之前曾變化過的型態練習。」桑提看著幽司背上的蝙蝠翅膀，「你試著化形成蝙蝠吧？要專心。」
「好。」幽司立起四足，閉上眼睛專心在腦裏描繪蝙蝠的型態，黑色的皮翼、巨大的耳朵、尖爪豬鼻……
沒有「碰！」的一聲、也沒有冒出煙霧，幽司的前爪快速的縮成三隻小爪子，雜黑色的毛皮退去、尾巴收縮。突然間，幽司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他正飛在半空中，奮力揮動著雙臂上的皮翼。
「吱！……哇哇！我看不見了！」
桑提連忙制住到處亂飛的幽司，免得他撞倒書櫃被砸死。「冷靜點，蝙蝠本來就半瞎呀！」
感覺到精靈溫暖的手掌，幽司冷靜下來，試著用他巨大的耳朵來「看」。喉中發出超音波，將四周的景物描繪出來。
用蝙蝠的角度看東西，感覺很奇怪。幽司知道桑提教授的位置，但比起細部的表情或神態變化，他最清楚的是精靈血液散發的熱度，桑提在他的視線中就像一團誘人的紅色光球……幽司忍不住伸出細小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周圍。
「我來看看……嗯，你變得很好。」桑提繞到幽司背後，很好，沒有留下尾巴，唯一的問題是……體型。
蝙蝠有那麼巨大嗎？幽司的體型簡直像一隻黑色的老鷹，皮翼張開比成年人的手臂還長，有力的鼓動隨便一搧就能把人拍暈。看來他的半血族小英雄，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瘦弱嬌小。
桑提拿起書本研究了一下。「基本上，變形後的型態跟血族的能力有關……我看你還是先別練習狼的型態，我的辦公室沒什麼空間了。」蝙蝠都可以長得像老鷹，狼不就像頭獅子？
好啦，他知道這男孩天資過人，誰叫他是未來的英雄呢。
「教授，我現在要變回來嗎？」翅膀用得有點不習慣，幽司比較喜歡它們長在背上的感覺。
桑提認同幽司的提議，「嗯，你專心回想人類的型態吧……剩下的你找時間自己練習。」
幽司花了一點時間抵抗精靈體溫的誘惑，專心回想人類的樣子。他終於再次以雙腳站立，手指頭也恢復正常的數量跟長度。
「呃。」法袍可不會跟著血族一起變身，見到男孩赤裸的出現在他面前，桑提立刻把衣服拿給他。「穿上衣服吧。」有些尷尬的移開視線。
幽司發現自己什麼都沒穿，手忙腳亂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整張臉都紅了。他的身材又幹又瘦，給桑提看到很丟臉。
其實幽司在他們這年齡層的學生來說，身材算健康的。可能跟常做家事有關，幽司手臂跟小腿的線條頗為結實，可以想見幾年後他會成長成如何高大健壯的模樣……
桑提訝異自己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太失禮了！確定幽司把衣服穿好後，他才把視線拉回男孩身上。「這本書我會拿給奇賽可，」免得有人被書攻擊，「你有空可以看一下。」
「謝、謝謝教授！」幽司相信沒有人能抗拒這精靈的美麗，尤其他又處處關心著自己、這麼溫柔的對自己笑著。就算會被捷倫說他發瘋了，幽司也願意很肯定的說：沒錯，他為桑提教授著迷！
「這沒什麼。好啦，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比方說找藉口跟包恩交代，還有整理這裏的書。
「好的。」幽司剛要開門，手又不舍的收回來。「教授，你覺得……覺得我很會找麻煩嗎？」他帶著不安的神情問。
桑提失笑：「怎麼會呢。不找點麻煩怎麼叫學生？相信我，我學生時代做過更好笑的事。」例如情人節時引起全校暴動，同學們打做一團只為了拿情人節軟糖給他。
「真的嗎？！教授不嫌我煩？」
桑提搖頭。「當然不會。」
「那就好！」男孩對他咧開燦爛笑臉，小臉撲紅撲紅，煞是可愛。桑提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幽司，你的觀察力絕佳、思路清晰，魔法也學得很快。對自己有信心點，你一定可以成為很棒的法師。」
惹麻煩跟創造驚奇是未來英雄的專利，桑提不在意他的小英雄還會惹毛多少教授或遇到多少挑戰，只要男孩願意依賴自己，他會毫不保留的伸出援手。
因為他是男孩的教授。
因為男孩是他的英雄。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42

8.
桑提在心中對自己這麼承諾，但沒幾天，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再度遭遇到危險。
那時候他正在草園中喂火焰草吃煤炭，聽到騷動聲趕去奇獸牧場時慘劇已經發生。關雙頭陀蛇的籠子似乎被什麼人打開，還沒吃晚餐的雙頭陀蛇把學生們當成了新鮮的餐點，奇賽可、雲跟幾位學生嘗到雙頭陀蛇噴射毒液的威力，全都倒地不起。
桑提立刻接手照顧昏迷不醒的學生們，讓泉教授得以分身把雙頭陀蛇們關回去。
「誰開這種危險的惡作劇！別讓我抓到！」獸族的泉教授氣得尾巴的毛都炸開了。
桑提叫上幾個學生幫忙帶中毒的同學去醫護室，他離開前回頭交代了幾句。「你們先待在這裏不要亂跑……」視線掃過人群，他注意到捷倫懷疑的目光……太快趕到了嗎？可是火焰草園離奇獸牧場本來就很近，女同學尖叫的那麼淒厲他怎麼能不過來看看。
視線移向捷倫身邊，可桑提卻沒有看到原以為會在的幽司，連河也不見了。再仔細找過一遍，果然他們兩人不在……注意到好友們失蹤的捷倫正露出緊張的神情。
怎麼回事？懷裏抱著昏迷的學生，桑提知道現在不是思考事情的時候，他只好先擱下疑惑，將被攻擊的學生們送到醫護室。
事情的發生經過在幾天後才慢慢被整理出來。
奇獸學上，泉教授拿著一袋死鼬鼠給新生們介紹雙頭陀蛇。雙頭陀蛇的兩顆頭會噴射出讓人昏迷的毒液，一旦毒液接觸到身體，獵物就會麻痹個好幾天動彈不得。正講解到一半，雙頭陀蛇的籠子突然憑空消失……後來就如桑提趕來時所看到的，幾個學生中了麻痹的毒液昏迷不醒，其他人驚慌尖叫，一團混亂。
好險雙頭陀蛇在用餐前兩顆頭總會先爭吵一番，搶奪吞下食物的權力——雖然都進到同一個胃裏——才讓泉教授及時救出差點當了蛇飼料的奇賽可。
至於幽司跟河，在混亂之中，除了桑提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失蹤。之後他們完完整整的出現在醫護室，探望昏迷的朋友們，桑提在樹上偷看……觀察到他們的臉色很是凝重，決定先不追問。
奇怪的是，校長並沒有指派桑提追查原因，他可以從腳印或是魔法殘留中查出是誰開這惡劣的小玩笑，但沒有接到校長的指示，他不方便在奇獸牧場到處徘徊。
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如果不是這個教授身份，他便不需要有那麼多顧忌。還是當學生好啊……桑提在心裏歎息，陷入謎團的感覺讓人難受，又加上個無能為力……
或許好奇心是學生的專利吧，教授只有在事件結束後把受傷的主角們送到醫務室的分，這是所有奇幻小說的定律，他遺憾自己無法違背。
桑提抒解壞心情的方式是整理心愛的奇幻小說，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把前陣子新送到的那些安排住處，他從書堆中翻出幾本跟讀書館借來的書。
書本們賴著他一點都沒有回讀書館的意思，但要找的資料都找到了，讀書館的書跟自家用書向來不太合，放太久說不定會互咬。桑提想了想，決定趁下午上課之前，把這些帶回讀書館歸還，順便新借幾本回來。
奇幻小說中，謎團的開始跟解答往往都發生在不經意的小插曲中。雖然這跟謎團無關，但桑提此時卻冒出了這樣的感想。
命運……嗎？
他的小主角、小英雄，半血族人杜幽司，就在讀書館中，而且正好站在他要進去的那排書櫃前。
……跟書本搏鬥著。
「可惡！」幽司低咒，將手從一本正要夾扁他手指的黑皮書前縮回。「燒掉算了！」
威脅可不是讓書本喜歡的好辦法，他這話激怒了其他本書，書本們兇猛的對他開闔著書頁，將墨字噴到他臉上。這有幾本魔法書甚至飛到他頭頂，上上下下的捶打著他的頭。
「哇！」幽司氣得揮手亂拍，桑提見狀，趕忙來阻止。這些魔法書可是很珍貴的呢！
「好了好了。」他一手護住男孩，一手輕揮著把魔法書趕開。「回你們的櫃子上，別鬧啦。」
見桑提出來緩解，書本們才不甘願的回到架子上。「沒事了……幽司？」男孩正緊緊的抱著他，桑提輕輕推了一下，對方卻沒有放開手的意思。剛剛威脅書本的樣子不是很凶嗎，怎麼突然又害怕起來？
「好久沒見到教授了！」幽司抱著他，把他按到書架上，惹得書本不安的騷動著。
幽司抬起小臉，兩眼水光光的是很可愛沒錯啦……但他嘴裏冒出的四顆尖牙可不是打招呼的好方式……
桑提抬手抵住幽司，不讓他得逞。「前幾天才見過……我下午還有課！」言下之意就是不給咬。
「啊？」幽司一臉失望，「我好久沒咬教授了耶……」嘟噥著。
難道血族也需要磨牙？桑提決定晚上要把那本《第一次喂血就上手》看仔細點。「先、先不說這個了。幽司，你現在沒有課嗎？」他記得今天是新生們課最滿的星期四。
幽司終於鬆開手，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我請捷倫幫我請假了……奇賽可還在醫護室，我很擔心他……」
桑提很能理解幽司的心情。「可這裏不是醫護室吧？」他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叫「讀書館」。
「嗯……奇賽可這兩天已經能開口說些話，我問了他一些問題，他告訴我可以查哪些書。」
雙頭陀蛇的毒藥雖不致命，但會讓獵物無法動彈好幾天，而且沒有任何解藥……等等，不會致命嗎？
腦中好像突然浮現什麼模糊的概念，還來不及仔細思考，桑提的注意力就被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拉去。
「教授，可以請你……幫我找書嗎？」幽司問道。
有人喜歡別人倔強逞強的樣子，但桑提卻是欣賞男孩坦率的疑惑，只要幽司求助，他便毫不猶豫的伸手。
「當然。」桑提輕笑。「我雖然沒有奇賽可的能力，但也常跑讀書館。」
而且，他覺得自己可以盡情在男孩面前展露表情，明明對方的反應跟其他人差不多，可是桑提一點也不介意幽司看著他的臉發愣。反而還覺得挺有趣的。
幽司紅著臉，緊盯著桑提教授，不放過他臉上一絲溫柔的神情變化。「就是……一個靈魂有沒有辦法操縱另一個靈魂呢？」
桑提為幽司的問題皺眉。「這是……很恐怖的事。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是有的……我不會告訴你那些書放在哪里，不過可以大致回答你的疑惑。」
「你在怎樣的情況下產生這個問題？」桑提婉轉的問。
幽司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對桑提說明。「籠子消失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施法的人，於是我跟河一起追出去。我們……發現他的樣子……奇賽可告訴我某些特徵。」幽司不安的沉下臉色，抿著嘴，沒有把話說下去。
很沒有道理，就算發現誰疑似被邪惡勢力操縱，就奇賽可對魔法的瞭解程度，他不可能那麼快想到答案。難道還有什麼人暗示過奇賽可？
桑提嘴唇張了又闔，最後還是決定不逼問。解謎是英雄主角的工作，他這小配角教授只要負責回答問題就好。
雖然，很不甘心。被排除在外……
「嗯……就我所知，靈魂操縱另一個靈魂的方式有三種，一種是『附生』，死物的靈魂殘留在活物靈魂上的形式；一種是『寄生』，活物的靈魂與活物的靈魂共存。這兩種方式比較溫和……比第三種溫和啦。」
「而第三種是『蛆生』，強大的靈魂——無論死物活物，操控、束縛、侵蝕另一個弱小靈魂……但蛆生的條件非常嚴格，好像需要契機跟一些特別的儀式。」說話間，桑提一直注意著幽司的表情。這半血族男孩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沉思神情，擰著眉頭，被苦惱纏繞著。
唉。「……沒事的。」桑提伸出手指壓平男孩眉間的折痕。「沒事的幽司，你不是一個人。」
請不要一個人苦惱，英雄身邊總圍繞著忠心熱誠的同伴們。
幽司一怔，反手圈住桑提的手，將他的手掌攏入自己的之中。「我知道，」他溫柔的低笑，「謝謝你，教授。」
男孩的表情意外成熟，指腹輕輕磨搓桑提細緻的掌心，垂眸低笑，柔軟的眼神好似將所有溫情傾倒於凝視的事物之中。
桑提沒來由的覺得難堪，那總是仰著盼望眼神的男孩，怎麼會有如此溫和沉穩的神情，令他無法迎視。
「這真的……」沒什麼。話語被輕堵在男孩的唇前，幽司踮起腳尖，仰頭輕點他的嘴唇。
桑提瞪大眼睛，反射性的轉身想跑，半血族以不輸給精靈的速度把他拉住，圈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
「幽、幽司？」
「教授……找想快點長大，我要保護我的朋友跟最重要的人。」
「……加油？」
「噗！」幽司失笑。應該有人來提醒桑提，他再這麼可愛下去會害死很多生靈。「雲老是勸我不要自己一個人煩惱，雖然我已經習慣了。很久沒有被朋友們圍繞，我幾乎快忘記被關心的感覺。」
可憐的孩子。桑提拍拍幽司的手，對方把他抱得更緊。
「教授，入學典禮的餐會上，坐在二樓的是你吧？為什麼呢？」
「咦？」換話題了？給他點空檔討論初吻被奪走的事吧！「喔……沒什麼，因為我吃素，廚房為了方便準備我的食物，於是把我丟到二樓。」免得精靈的嘔吐物破壞大家用餐情緒。
「吃素？」幽司想起桑提那滿滿一大盆的食用植物。「精靈都吃素嗎？」
「一小部分。」桑提說。「我們精靈跟你居住的地方一樣，有吃素的信仰。但我的情況比較不同……我對動物的組織過敏，別說是肉，我連蛋啊牛奶啊都不能碰，廚房才特別安排我坐在二樓。」
幽司喔了一聲。難怪桑提的食物只有滿滿一碗植物，連個調味的美乃滋都沒有。
桑提拉開男孩的手，他覺得這樣很難走路。「你該不會在懷疑我吧？」可惡的拜亞族就算了，如果連小英雄都懷疑他，那桑提真是欲哭無淚。
他只不過對小主角特別關心了點啊！
「不是、不是我啦！」幽司連忙擺手，大聲澄清。「我怎麼可能懷疑教授！」
桑提皺眉，比了個收聲的手勢，豎起手指放在唇前。「小聲點，這裏可是讀書館。」
幽司縮縮肩膀，壓低了音調。「是捷倫啦……」好友，原諒我把你供出來了。「加上那個人跟教授走得很近，所以他要我打探清楚……」
「『那個人』？」
見幽司抿起嘴，一副不小心說太多的樣子，桑提在內心苦笑。這個傳奇的主角是幽司跟他的朋友們，教授師長等角色向來就只有串場的分……還是別問吧，桑提相信男孩不想對他說謊。
無法介入，誰叫他是教授。「不管怎樣，你們小心點，別太亂來。」桑提拍拍幽司的肩膀，「有需要的地方，儘管找教授幫忙，知道嗎？」
「嗯嗯嗯！」幽司紅著臉，大力的點頭。「謝謝教授。」
桑提淡笑。「應該的。」
幽司拉住桑提的手，精靈纖細的手指讓他心裏油然生起保護的欲望，他會快點長大，直到對方再也不能掙開他的環繞，霸佔著，不讓任何人覬覦。
桑提偏頭看了看幽司握住他的手。這半血族對他表現出愈來愈多的親昵舉動，難不成真把他當成兄長？……也不是不行啦。
不過親吻就有點超過了。「那個，幽司，我們精靈不習慣跟情人以外的物件親吻，所以你下次還是不用太過表現你的感激……」
「喔！」幽司癟嘴，很是委屈。
他說錯什麼了嗎？「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先告辭了，等等還有課。」
幽司又是一聲委屈的「喔」。
桑提揚眉，這男孩今天怎麼了？好像特別的不安。因為朋友們受傷嗎？「還有問題嗎？」
幽司搖搖頭，卻是抓著桑提的手不放。
桑提失笑，好吧，再多陪他一下也無妨，他可以用跑的去教室。放棄要掙開男孩手掌的念頭，桑提將手輕輕搭在幽司肩膀上。
瘦小的肩膀，還是個會對黑夜產生恐懼的孩子，卻像所有奇幻小說的主角一樣，必須背負起比別人還多的責任。
幽司放開桑提的手，改而緊緊圈住他的腰，將臉整個埋入他胸前。
桑提在內心無奈苦笑，但他沒有注意到，男孩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得逞微笑……
幽司欲言又止的「那個人」，桑提怎麼想都覺得應該是包恩。他這陣子跟包恩走得頗近，幽司他們會對他有所忌諱也是不無道理。
畢竟在奇幻小說中，教師們對學生小主角的懷疑警告，都是一句「孩子你想太多了」打發，幽司他們可能是有先見之明吧。
雖然他也覺得包恩非常、非常可疑。
奇獸牧場的腳印在下一次上課後被破壞殆盡，讓桑提想追蹤都沒辦法，暗自後悔自己應該叛逆點，學生時代他可沒那麼聽校長的指示……薪水會讓精靈失去骨氣嗎？歎氣。
他只好改而跟蹤起包恩，可是成效不彰，畢竟他還有課要上、有作業要改，除了繼續跟包恩約會外桑提沒有任何辦法，跟蹤教授果然還是小主角們的專長，所以他依然沒收集到什麼有幫助的線索。
小英雄的朋友們在不久後出院，秘密討論著他這個教授無法干預的計畫。上課、下課、吃飯、看小說，這種說法雖然很老套，但……日子就在平靜無事中過去——至少是對身為教授的桑提來說的平靜。
當學生們意識到的時候，學期已經接近尾聲，那令人膽戰心驚、恐懼到狼人半夜會磨牙的，季末考試，即將降臨。
驗收一學季所學的季末考試，要是沒通過，不但要花大把金幣重修，還會很丟臉——這對學生們來說是重點——如果沒有通過的科目太多，可是得面臨留級的命運。
考前一周，學生們埋頭在書堆中苦讀時，教授們也不得閒，編寫考題可是很傷腦力的一項任務，當然每年都拿考古題來出的教授沒有這個煩惱。
桑提終於放棄想從包恩身上挖出什麼線索來的不可能任務，專心給學生們想季末考題目。他手下總共有五個班級，每班的考題就要有點變化才好玩。
高年級的魔草（會施魔法的植物）學，桑提打算帶來幾盆以施死咒為樂趣的斷魂花跟學生們搏鬥，選修的奇草與魔藥學，他準備了一片種滿草藥與毒藥的花圃，要讓學生們用味蕾辨認……新生的考試題目他花了點時間考慮，最後從一本奇幻小說中得到靈感。
桑提決定建一座迷宮，將他們這學季學到的奇草們都放入迷宮中，應該會讓新生們對這堂課留下美好的印象。
夜晚，因為考試在即，學生宿舍內燈火通明，桑提遠遠望向校舍窗子透出的火光，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微笑。
他的小英雄，是否也在溫暖的火爐前捧著筆記苦讀……
桑提正走在黑暗的森林小徑中，精靈的夜視能力讓他不用攜帶任何照明設備，就能在漆黑中行走無礙。
這片森林有許多語言的名字，人類稱呼它回首森林或詛咒森林，而在精靈的語言中，這片森林稱之為「黑森林」。廣大的黑森林位在學校後方，一望無際的延綿過無數山頭。
黑森林與千里之外的魔窟相連，森林深處的動物、植物受到魔窟的影響，睥氣都有些……不太好，有的甚至被人類以魔物相稱。但它們跟魔窟中封印的上古魔王阿凡奇、魔煞、地獄魔龍等恐怖力量比起來，實在算是溫和善良。
據說偉大的羅右•白恩法師，將學校建立在黑森林結束的地方，就是為了鎮守魔窟，讓艾路班學院的師生們成為保護魔法世界的第一道陣線。
……或是炮灰。
但黑森林還稱不上是禁區，畢竟魔窟與魔窟中的危險都離得極遠，就算飛馬全力飛行，也要好幾個月才會接近魔窟週邊的黑暗地帶，更別說是學院中師生們。無論他們有沒有翅膀，幾千公里的距離不是開玩笑的。
桑提背著個袋子，他進黑森林的目的是要找斷魂花跟幾種毒草。雖然精靈自己能種的出來，但野生的奇草們總是比較活潑。
濃密的森林遮掩住天頂的彎月，稀落的月華從林葉間縫中穿過，將黑森林照映出忽明忽暗的詭異氣氛。
桑提的手一直搭在腰間的匕首上，腳步刻意放輕，這片森林他非常孰悉，平常他並不會感到害怕，但今晚森林的氣氛卻很奇怪，四周聽不見生物的聲音，連風也好像靜止了，只有魔怪在黑夜中私私竊語。
桑提決定明天詢問校警進來黑森林有無異狀，他背著滿袋子扭動呻吟的奇草們，快步走出森林。
一路上，精靈感覺不到生物的蹤跡，這森林像是死了一樣，不祥的感覺在心裏擴散，只有遠方校舍透出的燈火亮度，能壓下他心裏的慌亂。
精靈教授之死……他可不想這樣成為一個傳奇中的插曲。
突然間身後傳來樹叢晃動的簌簌聲，桑提停下腳步，警戒的注視著聲音的方向。
簌簌、簌簌，聲音愈來愈響，從草地被踩踏的聲響可以辨別，來者的數量絕對不少。精靈抽動耳朵，努力辨別……四足落地的聲音……難道是野獸？可野獸不會有這麼平穩規律的步伐……
來者很快就出現在精靈的視線之內，朦朧的月光描繪出他們的輪廓，那群生物的上半身為人、下半身是駿馬的姿態。
桑提松了一口氣，低下頭，側過身打算讓路給人馬們經過。黑森林的守護者，人馬族，他們善於觀星騎射，有著健壯的四蹄跟高大的身形，狂奔的速度比風還快。
人馬的首領發現桑提，群中傳來些許的討論聲。
「桑提雅，你必須儘快離開這座森林。」人馬的首領用低沉的語調對他說。
桑提抬起頭，問道：「我感覺到黑森林中醞釀著不祥的氣息，人馬之首法牧大人，請問星星是否能為我們解惑？」
法牧望天歎息，「星星們指著災禍，我跟我的族人要暫時離開這裏，桑提雅，你也快點離開。」
「離開？！」桑提驚訝的瞪大眼睛，人馬從不離開森林。「法牧，請告訴我，若有災難即將發生，我必須跟學校傳達警告。」
法牧看了他好一會，歎道：「桑提雅，我不忍讓你見到命運的殘忍，你瘦小的手臂無法抵抗命運的運轉……快走吧，我可以送你到森林外。」
桑提咬牙，連人馬都認為他脆弱得不堪一擊。「謝謝你的好意，法牧大人，我自己會離開。」桑提躬身告辭，反正他本來就要回去了。
桑提快步跑出黑森林，人馬奇怪的言行困擾著他。雖然被不祥籠罩，但人馬絕對不可能棄守黑森林。法牧說要帶他的族人離開，為什麼？森林裏出現讓人馬害怕的東西嗎？還是他們在忌諱什麼……
踏出森林的範圍，一股奇異的衝動促使桑提抬頭。
「天哪！」他驚呼，臉色變得蒼白。
彎月終於脫離林葉跟雲層的籠罩，在精靈眼裏露出它完整的面貌。天空中的月亮，低斜的一彎是耀眼非常的銀白色，而其他部分，卻被血一般不祥的紅色所佔據。
夜空暗黑得連星光都幾乎被吞噬，血紅與銀白的雙色月華掛在濃黑之中，這景象詭異得令桑提全身發冷。
回頭，他發現黑森林不知何時被濃濃的黑霧包圍住，無風，黑霧卻波濤洶湧，好似什麼邪惡的東西要從中湧出。
桑提放下袋子，拉出背上的長弓。他想再回去森林一探究竟，可剛靠近森林邊緣，包圍森林的黑霧像突然有了生命，伸出一條黑霧觸手卷向他。
知道不能被纏上，桑提立刻跳開，發了幾箭都被黑霧吞沒。
看來沒有辦法接近……桑提只好先回學校示警。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43

9.秘密與上古魔王
回想精靈記載的歷史，紅月的出現代表災難降臨，可銀月卻是和平盛世的象微，同時存在兩種顏色的月亮，有什麼含意？
災難怎麼可能與盛世共存？人馬為何憂慮？……桑提覺得這個現象絕對不簡單。
帶著滿腦子的問號，桑提回到學校。已經到熄燈的時間，除了轉角隱蔽處，躲起來偷念書的學生手中的火球光點外，偌大的校園就跟不遠處的黑森林一樣，被黑暗籠罩。唯一不同的，這是寧靜祥和的黑。
不管躲起來偷讀書的學生，桑提直奔校長室。
一面平整的大理石牆壁就是校長室的大門，要不是其上雕刻著葡萄藤蔓跟雀鳥的圖騰，乍看之下這就只是面牆——一面雀鳥會偷吃葡萄的牆。這面大理石牆上應該還有只麋鹿圖騰，麋鹿不見就表示校長不在裏面。
這麼晚了，校長不在校長室內休息，會去哪？
桑提皺眉，思考間，腳步不自覺的移向宿舍區，他的小英雄應該沒有溜出去……吧？
艾路班學院全體師生一律住宿，校地分為講課區、實習區及宿舍區三大區域，講課區包括教室跟教授辦公室等室內空間，實習區包括觀星塔、格鬥場、奇草園跟牧場等等開放空間，宿舍區則分為男、女及教授宿舍跟餐廳、交流間。
講課區跟宿舍區之間，要經過一個三層結構的花園回廊，因為新生的房間都在宿舍最頂樓，於是桑提直接從回廊三樓穿過去。
露天的花園回廊，只要是誰稍微抬頭，一定會發現天上詭異的月色，可或許是因為考試在即，學生們的心力都放在書本上，沒有人注意到天空。
不對勁……學生就算了，難道教授們都沒有發現縈繞在空氣中的不祥氣息嗎？
桑提覺得自己似乎被重重的謎團纏繞住，心裏的違和感再度浮現。
精靈靈敏的聽力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從底下傳來，他下意識的閃身躲入陰影中，從欄杆的縫隙往下觀察。
花園回廊的第一層竟然有人？！那人低著頭，站在噴水池旁，幾乎沒有聲息。若不是桑提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發現對方的存在。
底下那人的身影很眼熟，就著紅銀兩色的月光，桑提辨認出對方就是艾路班學院的校長，陸迷。
急促的腳步聲往陸迷靠近。「校長！」三個人族法師緊張的跑到老校長身前，桑提認出他們是這學校的教授。
終於有人發現了嗎？
其中一名教授說：「我在學校周圍施了魔法，除了我們，不會有人注意到月亮的異色。」
什麼？！桑提差點沒跳起來，這件事難道跟校長有關？！……沒道理啊？奇幻小說中，校長通常不可能是反派。桑提決定先不動聲色躲起來，聽他們講什麼再下決論。
陸迷校長點點頭，說：「麻煩你了……」他看向另一名教授，「達奎教授，你去宿舍看過了嗎？」
那叫達奎的人是男生宿舍的管理員，他說：「看過了，杜幽司跟他的幾個朋友果然不在床上。」
「那些孩子真的很厲害……先前我無意的提起靈魂操控的黑魔法，還故意把記載著紅月傳說的那本血族古書拿出來放在讀書館，好讓奇賽可找到，看來，他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
桑提皺眉，現在是怎麼回事？難道校長在利用幽司，又是為什麼？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是他？」達奎問道，「杜幽司看起來很普通，怎麼會跟上古魔王阿凡奇有關連？」
桑提希望陸迷能多說一點，省得他逼問。
而就如奇幻小說中常見的橋段，躲在暗處的人總能聽到他想聽的東西。
陸迷校長接著道：「你們應該知道，將阿凡奇封印的人就是血牙的前任主人——血族之王，歐索幽。歐索幽知道他在封印阿凡奇的同時，阿凡奇也會借由他的力量揭開封印，於是將他的力量分給他的兒子跟一個人類少年……歐索幽認為，數代之後，他的血統跟力量便會在人間分散。」
「可是沒想到，幽司的人類母親跟血族父親，就是當時的人類少年跟血族的後裔，歐索幽的血統在數千年後還是結合了，所以幽司能召喚出血牙。不只是血牙，連阿凡奇也認定他是就歐索幽力量的繼承人。」
另一名教授問：「那我們為什麼不阻止幽司？他會解開阿凡奇的封印吧。」
「阿凡奇的封印遲早會被解開，」陸迷搖著頭，「但不是今晚……好了，今晚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月色會恢復如常，幾位教授辛苦了。」
「校長，守護學校，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咦？散會了？！難道沒有人對校長的結論有疑慮嗎？就這樣把學生丟著回去睡覺，能睡得安穩嗎他們！
見陸迷校長要施法瞬移離開，桑提情急之下縱身一躍，從三樓往校長的身前落下。
「誰？！」四位身經百戰的法師們立刻對他的突然出現做出反應，桑提還未落地，四道駭人的魔法光束朝他射來！
桑提無法閃避，他沒有想到法師們的動作那麼快，四道強大的魔法射中他胸口，「唔！」桑提悶哼一聲，身子被魔法打得飛彈而起，撞到後方的大柱子。
桑提像破布似的滑落在地，長髮披散開來，水銀的顏色灑落一地。他一動也不動的癱在地上。
「桑、桑提教授？！」
「桑提！你沒事吧？」
發現是他，法師們立刻趕過來查看桑提的狀況。「桑提，你傷得很重嗎？」桑提後援會之一的達奎擔憂的問。
桑提勉強抬起頭，臉色蒼白得像隨時會融化的碎雪，淡粉色眸子漾著柔弱的水光，淩亂的銀色發絲粘在細緻他的臉頰邊，此時這美麗的精靈，脆弱得讓人心碎。
在詭異的月色下，桑提散發出不同以往、夢幻般的魅力，就連陸迷校長也看呆了。
「校、校長……您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桑提啞著聲音追問。
陸迷心裏忍不住升起疼惜的感覺，他輕聲說：「桑提雅，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來吧，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一時間竟沒有人質問精靈偷聽到什麼。
「不，」桑提抓住陸迷的衣袖，「拜託您，跟我說清楚。」
精靈漂亮的臉靠近陸迷，就算他已經一把年紀，還是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覺。他拍拍桑提的手，溫聲說：「桑提雅，別問了，你的傷要緊。」他伸手就要把桑提扶起來。
突然間，銀光一閃，陸迷赫然發現鋒利的精靈匕首正抵在他頸前。「什麼？！桑提雅你……」
桑提沉下神色，淡粉色的眸子凝結成冰般的冷酷。「失禮了校長，拜託您回答我的問題。」軟的不行，別怪他來硬的！
刀尖威脅性的往前推，他冷聲問著：「你引幽司去哪？阿凡奇的復活又是怎麼回事？」語態平穩，哪有一點中了魔法攻擊的樣子。
「你不是……被我們的魔法擊中嗎？」陸迷不解，就算精靈動作再靈敏，也不可能閃避四道魔法光束。
桑提勾起嘴角，淡笑道：「我的族人非常疼愛我，我身上穿的可是精靈秘寶——艾諾席亞的榮光。這件胸甲可以抵擋所有的魔法攻擊。還有，」他看向校長身後一臉戒備的三位法師，「我手中匕首就是傳說的『破滅』，任何魔法都無法復原它造成的傷口。」
言下之意非常明顯，法師們的魔法對桑提無效，而只要桑提的手再往前推進一寸……副校長就要準備搬到新辦公室了。
陸迷苦笑，他早該知道這精靈不好惹，所有人都被桑提的外表給蒙蔽。
「校長，不好意思，請問您考慮的怎樣？」桑提的話雖然客氣，語氣卻是不容置否的強硬。
被匕首抵著脖子，陸迷還有得考慮嗎？但可惡的，就算這樣他還是對精靈氣不起來，桑提那張臉太有威力。
「唉……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銀月仍抵抗著紅月，阿凡奇的力量還不足以掙脫封印。桑提，如果那些孩子真的有危險，我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喔？」桑提揚眉。「紅月現世、人馬棄守黑森林，您還覺得半夜偷溜出學校的學生們不會有危險？」
「桑提，相信我，他們不會有危險。」陸迷正色道。
感覺這年邁的校長還藏著很多秘密沒說，但現在可不是追問的時候，桑提有的是辦法讓陸迷校長開口。他明白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我明白了。」桑提收回匕首，站了起來。他欠身說：「那……校長，幾位教授，我先告辭。」神色一如平時的淡然優雅，好像剛剛拿刀抵著校長脖子的精靈不是他。
「桑提雅，你可別亂來！」陸迷想阻止他，揮動手指想施放植物纏繞，這精靈是他計畫中無法控制的一環，他不能讓桑提介入太多。
桑提不閃也不躲，只是側過頭。「幾位晚安。」燦爛一笑。
紅嫩的嘴唇滑開，柔細的眉梢輕揚、雙眸流光晶瑩。像整片山頭的花朵瞬間綻放，千萬彩蝶翩翩飛舞，這世間最美麗的景色也不過如此……法師們看呆了，陸迷的手舉在半空中，揮不下最後一個手勢。
桑提朝他們點點頭，踩著優雅的步伐，穿過花園。
「我好像……更迷他了……」視線追著精靈的背影，達奎喃喃自語。
陸迷校長雖然沒說得很清楚，但桑提已經能猜得出事情發展。反正奇幻小說都是這樣寫的，某角色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必須要讓小主角去做一些他計畫的事，所以他會在跟小主角的談話中留下一些線索……或是說誘餌，讓好奇心強烈的小主角調查。
如果小主角太不濟，他還會丟出更多的肉塊，例如半封信、一本書或者是幾個破爛舊玩意。
但這不都是反派的任務嗎？桑提不相信校長是反角……因為最有嫌疑的角色通常都只是煙霧彈。
好吧，先不想陸迷校長站在哪一方。他到底丟了什麼餌給幽司？漏掉太多劇情的桑提有些湊不起來。
首先一定跟上古魔王阿凡奇有關，再來是靈魂操控……照這個發展來看，肯定是阿凡奇操控了某人替他解開封印，而那本血族古書中可能記載著紅月現世，就是阿凡奇復活之時。幽司跟他的朋友們一定發現那某人形跡可疑，於是偷偷跟蹤。
小說上都是這樣寫的，桑提愈想愈覺得他的推論很正確。
那麼現在呢……根據定律，他應該回到他的樹上，等小主角們戰勝大魔王後把他們送到醫護室，這是教授配角唯一能做的任務。
可是……
桑提剛剛從花圃的方向一路跑到學校，照理說如果幽司他們從這方向離開，應該會跟他撞個正著。奇草花圃跟奇獸牧場位在學校左側，所以他們是從右側的校門偷溜出去的？
學校的側門天黑後鎖上，不過這應該難不倒小拜亞人。
果然，桑提在右側門發現門鎖上的魔法有被破壞的痕跡，知道他們往哪里走就好追蹤了。
門鎖再度上鎖，但這可難不倒桑提……沒為什麼，他是教授，他有鑰匙。
離開學校，桑提眯著眼仔細追蹤幽司他們的足跡。帶爪的兩對獸足是獸族雙胞胎，幾乎沒有腳印的是小拜亞人，腳步最清楚的那個一定是奇賽可。他沒有發現幽司的腳印，猜想這男孩應該變出了翅膀。
四人的足跡之下，還有一組模糊的成年人腳印，對方的動作似乎有些匆忙，腳步下得很重。
如果周圍有人認識精靈，那麼他做壞事就應該要格外小心，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精靈的感官。
腳印顯示，幽司他們在觀星塔旁停了一下，又繼續前進，最後停留在黑森林邊緣。幽司在這裏收起翅膀，地上出現了一對新的腳印。
後面的腳印就有趣了，那組新腳印，跟著成人的腳印，直直的走入包圍森林的黑霧之中，其他的腳印卻在森林邊緣打散，看來是跟桑提一樣遭到黑霧攻擊。
為什麼黑霧不會攻擊幽司？命運之神究竟指引他哪一條路……
桑提的半血族小英雄沒有丟下同伴，腳印再度折返，混進那堆淩亂的足跡中。無論命運將英雄引向何處，英雄絕不會拋下他忠心熱誠的朋友們！
五對腳印退開，繞著黑森林邊緣發愁。桑提也發愁了，他沒有聽到幽司他們的聲音，表示學生們已經穿過黑霧進入黑森林，如果他們是用魔法排開黑霧的話，桑提還真的只有回樹上睡覺的份。
跟蹤到腳印的盡頭，桑提忍不住微笑。他第一次覺得拜亞人可愛，地上有個不大的地洞，看來一心要追隨幽司的朋友們，發揮了他們的長才。
奇賽可解讀了血族古書的內容、獸族雙胞胎負責跟蹤敵人，而捷倫，他打開門鎖以及……挖地道。
這的確是穿過黑霧的好辦法。
桑提蹲在洞口，張開雙手量了一下，捷倫挖洞的技術還有待加強，這洞太小了，只能容幽司他們這個頭的孩子們通過，對他這四肢健全的成年精靈來說有些勉強。
很好，現在他是要去醫護室預約病床，然後守在洞口等他們曆劫歸來嗎？
試問有哪本以學生為主角的奇幻小說，出現教授老師在其中攪和的？這種故事還有人會看嗎！？
「唉……」桑提歎氣。
根據主角不死定律，桑提大可對幽司的安危放心，加上才第一集不會死配角，所以他的朋友們應該一個也不會少。可是……
法師、智者、小偷跟打手，他們這即將結成的傳奇組合還少了個不可或缺的角色——精靈弓箭手。
桑提看了一眼背上的弓和箭袋，離他們最近的精靈只有他了吧。
心一橫，桑提卸下身上的精靈胸甲，他將弓跟箭袋解下來，用腰帶綁著拖在腳後，深吸口氣，把自己擠進狹小的地洞中。
桑提努力縮起肩膀，在男孩尺寸的地洞中匍匐爬行。難怪校園類奇幻小說的主角都是學生，有些地方成年版本的配角根本擠不進去嘛！不過都跳進來了，現在要抽身也不可能，他只好埋頭奮力鑽啊擠的。
幸虧他夠瘦，雖然吃力了點還是能在地洞中移動，肩膀跟膝蓋在反復泥地上摩擦，讓桑提難受的不住抱怨陸迷。好好一個受人尊敬的校長角色不做，跑去學反派玩計謀，人類的生活那麼無聊？
小心翼翼的在地洞中爬行一會，桑提感覺到前頭吹來冰涼的空氣，地道的出口應該距離不遠。
再往前爬行一段，淡淡的月光從地洞開口透進，桑提稍微探出頭看了看。他在黑森林的某處，周圍不見黑色霧氣，似乎那霧氣只包圍在黑森林周圍，作用在於阻擾他們進入森林……可幽司為何不受阻擋？
決定把疑問留到事件結束後再找答案，見四周無人，桑提爬出地洞，將弓箭背回背上，繼續追蹤。
這次的追蹤沒有費精靈多大心力，因為光是用耳朵就能找到他們的位置。
「奇賽可——」
前方傳來幽司焦急的低喊聲，桑提心裏浮現不好的預感，他抽出三枝箭，往聲音的來源跑去。
精靈全力奔跑的速度極快，夜晚的森林掠過眼角，越過幾棵被魔法轟倒的樹幹，小英雄們的戰鬥在桑提眼前展開。
他已經踏入其中，不能也不想抽身！
獸族雙胞胎正跟一隻傀儡獸纏鬥的難分上下，河想跳到它背上，卻因為抓不住傀儡獸霧狀的身軀而被甩下來，雲趁傀儡獸分心對付她弟弟時，喃喃念起咒語。
捷倫拼命的往樹頂上爬，胡亂的往下發射魔法，兩隻傀儡獸正在樹下兇狠的對他嘶吼，並大有把樹推倒好咬爛小拜亞人的感覺。
幽司舉著血牙，跟五隻巨大的傀儡獸纏鬥。他被它們團團圍住，沉重的血牙還用得不是很上手，傀儡獸靈活的閃開他的魔法光束，並不是補上幾爪，讓幽司傷痕累累的很是狼狽。
光閃躲及對付五隻傀儡獸已經非常吃力，幽司根本沒有辦法幫助他的朋友們。
可憐的奇賽可被這一集故事裏的大魔頭抓住，那人左手捏著奇賽可的脖子，右手化成忽聚忽散的黑刺，眼看就要奪走他的性命。
桑提幾乎沒有思考，三枝箭矢搭上弓弦，拉弓射箭抽出匕首向前躍去。箭矢連三發射中對方手臂的下一瞬間，桑提的匕首在月光下爆出如閃電般銳利強勁的銀芒！
黑霧被銀光割散，桑提抓住奇賽可的後領，往旁一滾。一氣呵成的動作，讓旁觀者只有摒息的份。
——就說他們隊伍裏少一個精靈弓箭手。
「桑、桑提雅教授？」在死亡面前遛過一回的奇賽可，愣愣的看著桑提，反應不過來。
「教授？！」幽司也發出驚呼。
要訝異要懷疑等下一章再說吧！桑提抽出箭矢，將箭尖對準敵人。
被精靈射中的敵人並沒有倒下——基本上桑提也覺得大魔頭沒那麼容易掛掉——他的身體冒出濃濃霧氣，箭矢在黑霧之中化成細沙。「是誰？」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吼聲，他抬起表情猙獰的頭。
桑提皺眉，拉弓的手指微微顫抖，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親眼看到的打擊還是不小。大魔頭的臉既熟悉又陌生，是一張扭曲的人類臉孔……腦中閃過對方紅著耳根找他說話的畫面，桑提咬牙又射出一箭。
這箭直指心臟。
桑提的箭矢在到達前便被化為細沙。「沒用的，包恩周圍的黑霧能化去所有的武器，捷倫的暗器也是這樣被毀掉。」奇賽可說道，他戴好歪斜的眼鏡，已經緩過氣來。
將奇賽可護在身後，桑提擔憂的看向幽司，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正將一隻傀儡獸砍成兩半。照這種劇情發展來看，大概只有幽司手中的血牙能派上用場。
「幽司，只有你能對付他！」桑提喊道。
幽司點點頭，回視桑提擔憂的眼神。不可思議的，在精靈銀色的身影躍入視線的瞬間，所有慌亂不安的心情都被撫平，只剩下堅定不移，想要對抗眼前邪惡的信念。
美麗的精靈教授總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比奇跡更難能可貴的存在。他不能，讓桑提遭遇一點危險！
「桑提雅……是你？」魔化的包恩認出桑提的樣子，混沌的瞳孔恢復清明，他移動腳步，想接近桑提。
桑提可不想跟全身冒著黑霧的人來什麼感動大重逢，抓著奇賽可立刻逃開。「抱歉，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包恩。」他得趕緊撇清，跟反派作朋友可是也會被當成反派的。
「桑提，但我愛你……」包恩癡迷的說。
桑提皺著臉，露出厭惡的表情。省了吧拜託。
「來吧，跟我一起，我給你力量。」包恩伸出手，身上的黑霧凝成細長的觸手，卷向桑提。
幽司的火焰箭正好趕到，將觸手打回黑霧。這半血族又解決了一隻傀儡獸，正怒氣騰騰的托著一顆碗大的火球。
「你這敗類離我的教授遠一點！」舉起血牙鎮退傀儡獸的爪子，幽司不忘用兇狠的金色眸子瞪向包恩。
「敗類」這個詞好像不太好聽……桑提沒有心思糾正幽司的用詞，散開的黑霧又化作好幾條觸手，往桑提襲來。
桑提推來奇賽可，往另外一個方向躲避。
幽司的火焰箭接連而至，奇賽可也射出幾發雷電幫忙。
面對武器攻擊不到的霧氣，桑提只有躲的份。為什麼目標變成我啊！他在心裏?喊。
「休想妨礙我！」抓不到桑提的包恩怒吼著，他的雙眸又被混沌佔據，仰頭髮出嘶啞破碎的魔嘯聲，包恩的身體散開，化作一片翻滾的黑霧。
當霧氣再度凝聚，妖異的月色下，桑提被包恩制住，動彈不得。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4 11:44

10.
匕首砍不斷聚散不停的黑霧，他蹩腳的魔法也派不上用場。化作細長蛇狀觸手的黑霧圈住桑提，將他拉向包恩。
被包恩抓住，桑提心裏直叫苦。包恩捏著他的肩膀，刺痛的麻痹感從人族法師抓握的部分蔓延，削弱他的反抗。衰弱之手……包恩什麼時候學會這種黑魔法？
這人可疑的地方明明那麼多，為什麼他之前都沒有發覺，教授類的配角難道註定後知後覺？
「桑提……桑提……」包恩低喃他的名字。嘴唇開闔間，淡黑色的霧氣噴出，桑提在心裏猛翻白眼。
夠了真是的！
桑提猜想立刻會有把刀或是死咒指著他，威脅幽司放棄抵抗束手就擒之類的，小說中類似的橋段用道爛，被反派抓住的配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主角為了他的安全而陷入危險中。
可是想像中的刀刃魔法沒有出現，湊上桑提頸邊的是包恩的嘴唇，「桑提桑提桑提……我一直渴望能這麼觸碰你……」他粗魯的磨蹭著桑提的頸窩，癡迷的不停低喃。
桑提簡直快瘋了，雖然握著匕首，卻沒有力氣抬起手臂，動彈不得的精靈氣得全身顫抖，不能忍受這種污辱。
同樣快抓狂的不只有他，幽司的獸眸危險地眯起，嘴角往兩旁拉開咧出滿嘴銳利的獸牙。「你找死！」他低吼，將血牙平舉橫在胸前，如一記箭矢迅速的發動攻擊。幽司撞開阻擋他的傀儡獸，直往包恩沖去。
包恩放開對桑提的箝制，揚手噴出黑霧阻擋。只見幽司背上瞬間冒出巨大的蝙蝠翅膀，大翅一搧，他整個人飛到半空中，躲開黑霧的攻擊。翅膀收攏，幽司從半空中重重往下一砍，血族的血液讓他發揮出超過平常的力量，血牙刀刃爆起紅芒，強大的風勁把包圍包恩的黑霧排開。
眼看或許就能一刀把包恩砍成兩半，散開的黑霧又突然聚集，更多的霧氣從包恩的口鼻眼耳中冒出，聚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加瑪斯！」人臉吐出咒語，一片邪異的綠光在霧臉和幽司之間張開，這一切的變化只發生在眨眼間，幽司來不及張開翅膀飛離這張可疑的霧臉，只好就著去勢一刀狠劈在綠光壁上。
血牙好像劈在堅硬的龍骨上，幽司這一擊不但沒有破開綠光壁，反而被反彈的作用力震得虎口生疼，差點握不住血牙。
幽司立刻拍動翅膀，退開一小段距離。
「什麼東西……該死！」被他撞開的傀儡獸終於又找到攻擊的目標，利爪朝幽司的後背抓去，要不是奇賽可及時的一道魔法，他的翅膀可會被這一爪撕爛。
奇賽可的援助引來另一隻傀儡獸的注意，它改而將目標轉向奇賽可，後腿一蹬撲向他。
獸族雙胞胎孩子跟一隻傀儡獸糾纏，不過它身上的霧氣已經有些淡化，看來雙胞胎的一片亂打還是有點成效。捷倫爬到樹頂上，正不停對掛在樹身上的傀儡獸亂丟魔法。兩隻傀儡獸夾攻幽司，奇賽可吃力抵擋把他當目標的那只……情況說不上非常危急，但一時間也是僵持不下。
中了衰弱術的桑提，在包恩放開他對付幽司時，兩腿一軟，無力的滑坐在地。連一根指頭都無法動彈，桑提又急又怒，十分後悔不該脫掉那件抗魔法攻擊的精靈胸甲，睜著眼，焦急地看著學生們的戰鬥。
他不能乖乖等待被救援啊！
「包恩，你別做多餘的事……記住你的身份！」黑霧凝聚成的人臉發出嘶啞聲音，像是從狹窄的縫隙中擠出的尖嘯風聲，字句飄忽而遙遠。
包恩的臉色在霧臉凝聚時刷白。「主、主人……原諒我。」他顫抖著，恐懼霧臉話語中冰冷的怒氣。
「但主人，您、您看……」包恩蹲低身體，輕捏桑提的下顎，抬起他的頭讓霧臉看清楚。「您看這精靈……多美麗的精靈。」
桑提狠狠的瞪向霧臉，淡粉色的眸子流轉晶光，精緻的臉龐因為怒意漲紅，加上脆弱的姿態，美得任誰也無法移開視線。
霧臉在桑提眼前放大，幾乎要貼到臉上了，他死命的睜著眼睛，用力瞪著那團霧氣，無論如何氣勢絕對不能輸！
「呵呵呵。沒錯，的確是美得讓人難以抗拒……」霧臉發出低啞難聽的笑聲，從口中噴出一條霧氣，像舌頭那般滑過桑提細緻的臉頰。
「……！」若不是桑提不能動又發不出聲音，此時他應該會尖叫抽氣或者哭出來。這、這、這是怎樣？！他剛剛被什麼東西舔了嗎？！
「做得好，包恩……做得好。」霧氣反復舔舐桑提的臉，甚至還分出幾絲鑽進他的衣領。「你把這精靈帶來，我要他！」
小說上不是這樣寫的啊！哪有大魔頭會對僅作威脅用途的小配角感興趣？！大魔頭的目標應該要放在主角身上吧？快用你的霧手去攻擊幽司啊不要往我衣服裏鑽！
桑提在內心哀嚎呻吟，朝酣戰中的幽司投去求助的視線。快點啊英雄，你發威的時候到了！
打鬥中，幽司仍不時注意桑提這邊的情況，見霧臉靠近桑提，心裏已經急得像太陽下的蝙蝠，又見到桑提朝他投來求助的視線……精靈教授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那麼優雅而冷靜，從沒有看過桑提這麼柔軟脆弱的神態，此時的精靈好似必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雪花。
他要力量！足以保護對方的力量！
沒有誰能將桑提從他手中奪走！
霧臉發出低沉的笑聲。「呵呵呵，這世界將成為我阿凡奇的，而你，精靈……你也是。」
桑提還來不及為阿凡奇狂妄的宣言在心中發表感想，話聲未落，一道火刃帶著呼呼的風聲朝他們打來，在桑提頭頂上炸開，將阿凡奇的霧臉打散。
「教授是我的！」幽司咬牙切齒的說，張開的手指竄起騰騰紅焰。
也很狂妄，但非常帥！桑提承認自己很偏心。
「怒達非！」幽司召喚的風卷夾著手上的火焰，他抬手揮出一片火幕，將眼前的傀儡獸燒成灰燼。
若不是傀儡獸沒有知覺，它定會恐懼於半血族此時冰冷倨傲的神態，另一隻傀儡獸越過同類的殘骸，不屈不撓朝幽司揮舞著爪子。
「這只讓我來！」雲搶在幽司出手前，撞偏傀儡獸的攻勢。她跟河已經解決掉纏著他們的那只，河正趕去協助奇賽可。
英雄本該心無旁騖的對付大魔頭，因為魔頭腳下的小囉嘍們有他忠心熱誠的同伴解決。
幽司勾起嘴角，雙手握住血牙，手中的烈焰在黑暗的森林中格外耀眼，熱騰騰的火焰瞬間撲面而來，桑提在心中興奮的尖叫，並希望半血族小英雄別燒焦他的頭髮。
火焰與紅刃切割黑霧，幽司拍動翅膀，越過桑提，一刀砸在剛聚攏的霧臉上。霧臉散開，飄到幽司後方化作一隻巨爪，抓向幽司。
小心！桑提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幽司敏銳的感覺到後方的風壓，及時做出反應，它化作一隻老鷹大小的蝙蝠，靈活的躲開巨爪攻擊。
更多黑霧瘋狂的從包恩五孔冒出。「主、主人，饒命啊——」包恩發出痛苦的吼叫聲，臉上、身上的皮膚逐漸乾癟萎縮，阿凡奇的魔法正燃燒著人族法師的生命。
「他們沒有完成契約！小司，消耗他的能量！」奇賽可喊道。
被幽司他們打斷了解開阿凡奇封印的儀式，照理說阿凡奇無法離開魔窟，但他借著轉換寄生者生命的手段產生能量，讓自己能以霧影的形式存在。只要包恩的生命耗盡，阿凡奇很快會失去力量。
殘酷。可這是包恩自己選擇的命運，那個人族法師早已經在幾年前死去……
幽司明白奇賽可的意思，他在天空忽高忽低的胡亂徘徊，讓巨爪抓不到。不時發出蝙蝠的超音波，震開圍攏上來的黑霧。
黑霧愈冒愈多，包恩的身體快速的老化，化成一個扭曲的老邁軀殼。
包恩兩眼的神采隨著消逝的生命退去，桑提看了他一眼，一滴淚水從包恩眼角滑下。
被利用的可憐人……桑提在心裏道了聲：學長，願你安息。
明明反角跟反角的支持者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為什麼還是有一堆人相繼往違背良心的方向走，因為這條路比較容易嗎？還是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從沒有奇幻小說分析過反角的心態，所以桑提不知道答案。可如今眼睜睜的看著，他發覺自己似乎有那麼一點同情包恩。
幽司再度變形，他決定集中全力發出魔法，把這團黑霧打回地獄。他化回人類的樣子，一個翻滾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血牙，左手在刀身上一抹，將烈焰包覆住他的武器。
既然黑霧怕火也怕他的刀，那就將兩樣加在一起！他眯起眼角，揮動手臂將血牙射出，瞄準黑霧的本體——阿凡奇的巨手。
纏繞著火焰的血牙直射而來，黑霧立刻又散開，血牙在半空中劃過火色的?物線，在落到地上的同時消失不見。
幽司咧開勝利的笑臉，他趁阿凡奇散開的時候張開翅膀飛到他前方，阿凡奇要再度聚攏時，幽司的武器已經回到他手中。一記夾著火焰熱氣的橫劈，將黑霧打散。
「哈哈哈……」阿凡奇尖嘯著，「太好了！這世界將是我的，還有你，精靈！」霧臉消散，化作一縷煙塵，飄飄蕩蕩的繞上桑提，很不死心。
哪里好？對於一個被打回魔窟的大魔王來說，這話非常不合邏輯……桑提覺得他有很多事情得跟陸迷校長好好討論。
幽司用手上剩下的火焰燒光纏著桑提的霧氣，咬牙咒?。「下地獄吧！」
桑提皺眉，這句詛咒不太好聽……這一動作他才發覺衰弱之手的效果已經退去，施法的包恩死後，照理說他就能動了，但是剛剛的大決戰太精彩，他看呆了所以沒注意到。
剛想起身，桑提被幽司一把抱住。「教授！你沒事吧？」
「嗯，沒事……」
「你沒事就好！剛剛那東西是什麼？……真噁心，竟敢這樣對教授。」幽司圈著桑提的肩膀，手掌若有若無的磨搓著桑提的背。「可惡！教授是我的……」
你的？桑提揚眉。「呃，幽司，你可以先放開我嗎？」奇賽可他們不知道怎樣了？
男孩沒有放手，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不想，桑提只好勉強扭頭看過去。操縱者包恩死後，傀儡獸也都失去力量，捷倫從樹上爬下，河跟雲累癱在地，奇賽可也坐在地上不住喘氣，眼鏡摔破一片。可能受到不少驚嚇，但他們看起來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教授的工作終於來了！
「幽司，我得帶你的朋友給艾妮女士看看，而你……我想你應該跟校長聊聊。」奇幻小說都這樣寫的，所以桑提決定照辦。
他拍拍幽司光裸的肩膀，「幽司，放開我。」這男孩不會嚇壞了吧？
幽司不舍的放開桑提，不甘願的癟著嘴。「喔。」
桑提失笑。「不要裝可憐。」剛剛那個滿口詛咒的兇狠男孩哪去了？「還有，幽司……把你的衣服穿上……」
幽司這才注意到，他變成蝙蝠時已經把他的衣服拋棄在草地上。
天上的月亮恢復正常的月白色，反角退場、大魔頭被趕回魔窟，拯救世界曆劫歸來的主角們，安詳的睡個好覺後，早餐來杯熱可哥，配上這世界的新消息新變化，然後大剌剌的在章末放上個「下集待續」……正常情況應該是這樣的，吧？
「校長，打擾了。」
桑提走進校長室，不意外的看見他的小英雄坐在陸迷對面，手中捧著一杯安定心神的魔藥。
聽到他的聲音，幽司扭頭朝他看來，臉上揚著大大的笑臉。「桑提教授……」
桑提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快步走到幽司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辛苦了，幽司，你回醫護室躺一下吧？我有事情要跟校長討論。」
見桑提凝重的臉色，幽司也不敢跟他撒嬌耍賴，點點頭，反正他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那，我先回去了……」
男孩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口，桑提立刻發難。他兩手按在書桌上，拱起肩膀，低頭直視坐在椅子上的陸迷校長。
「校長，可以麻煩您跟我說明，幽司與阿凡奇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關連嗎？」
被這麼漂亮的眸子盯著看，連最頑固的矮人都願意開口，更何況陸迷這個人類。「桑提雅，你其實……不用知道太多。」精靈教授令人困擾又難以抗拒，陸迷不希望桑提干涉計畫、也擔心他會被捲入危險中。
「我知道的已經比一般人多。」桑提說，「我知道幽司他們一直在懷疑包恩教授，他發現放出雙頭陀蛇的人就是包恩，而且也注意到他被操控靈魂的跡象……」雖然大部分的事件他並沒有參與，但帶入奇幻小說公式之後，還是能大概推出劇情的發展。
「今天晚上幽司他們注意到異象，我想他們一直輪流在監視包恩。異象發生，包恩又離開學校，這已足夠讓他們決定跟去阻止可能的陰謀……但或許，最大的陰謀，在您身上？」
陸迷笑著搖搖頭。「桑提雅，你太聰明了，這麼敏銳的觀察連我都比不上。」
「您過獎了，我還不足以推估出這事件背後的計畫。」否則他也不用在這裏套陸迷的話，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感動大結局就得了。
「……校長，桑提求您，讓我知道真相，我不想被排除在外。」他眨著水漾的粉色雙眸，懇求道。
陸迷盯著精靈過分漂亮的臉龐，好一會，他歎氣。「從你進到這所學校開始，我就很難不對你多注意……桑提雅，我該如何拒絕你，即使你可能會破壞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計畫……」只要桑提想要的，誰不願意擦拭乾淨雙手捧上。
「桑提，你還知道什麼？」陸迷輕聲問。
桑提略微思索，將最近發生的事整理一遍。「阿凡奇派包恩攻擊幽司，但好像……並不想置他於死地？」
就這點桑提想不明白，若幽司是阿凡奇的死敵，為什麼不儘快剷除他？
「是的，桑提雅，是的……阿凡奇需要幽司的力量。」
「需要？」桑提不解。
「阿凡奇在被封入魔窟之前，曾發誓他會借著歐索幽的力量回來，法師們花了畢生的時間研究，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阿凡奇在刺殺他的血牙上下了個詛咒，他的力量將會跟血牙主人的同步成長。」
「歐索幽無法消去這個詛咒，他只好分散自己的力量，並在自己的血統中加上封印，所以幽司的魔力才會那麼不穩。」
「阿凡奇屢次計畫攻擊幽司跟他的朋友們，為了就是激發他身上的力量。幽司的力量愈強、阿凡奇相對的越強大……最終讓他能衝破魔窟的封印。」
「阿凡奇會借由歐索幽的力量解開封印嗎……」桑提喃喃低語，逐漸明白這故事中殘酷的伏筆。「那為什麼，您不乾脆把歐索幽力量的繼承人除掉呢？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阿凡奇會離開魔窟。」
「幽司必須留著……」陸迷垂下肩膀，疲憊般的搓搓臉，「我們需要他制衡阿凡奇。」
桑提明白了。「但……幽司無法打敗阿凡奇，因為他們的力量對等。校長您是希望幽司能與阿凡奇兩敗俱傷，好讓其他的人消滅魔王？」
幽司絕對沒有生命之憂，因為阿凡奇在取得足夠力量前不會讓他死，陸迷這邊也讓想辦法保護他，好讓他成為削弱魔王力量的工具……兩方都在期望男孩能為強大的法師，但全都不是為了這男孩。幽司註定被犧牲、被利用，成為世界和平或是野心的計畫。
原來，他心目中的傳奇英雄，只是另一位真正英雄的車前卒……
現實並不像小說那樣美好，這句用到發爛的臺詞桑提現在有了深刻的體會。
「教授！」
離開校長室，他被一道人影緊緊抱住。桑提拍拍男孩的肩膀，微笑道：「有事嗎？」
幽司搖搖頭，仰起脖子看向桑提，黑夜顏色的眸子深邃迷人，其中星光閃爍。「我只是想等教授出來。」
幽司的手指輕輕磨搓桑提背脊，過分親昵的動作讓桑提忍不住挑眉，是他的錯覺嗎？怎麼覺得男孩好像高了些？
「沒事了。」桑提安撫道，以為男孩的黏人是因為恐懼。
桑提的微笑讓幽司臉頰泛紅，「教授，你真溫柔……」他踮起腳尖，雙手環在桑提的脖子。
略微猶豫，對男孩的縱容戰勝桑提的反抗，他任著男孩貼在他身上，把他壓向牆壁。「幽司？」
幽司將臉貼近桑提的頸子，感受到半血族灼熱的氣息，他明白了對方的想望。「幽司，你餓了？」
「教授……我想咬你。」幽司啞著嗓音說。
「喔。」果然是餓了，激烈的打鬥很耗體力吧。
看桑提沒有拒絕意思，幽司咧出四顆尖牙，用牙齒撕扯開礙事的衣領，鼻尖迫不及待地鑽入精靈白細的頸窩，嗅著他身上的青草氣味。
「教授……桑提教授……」溫熱的舌尖舔上桑提的頸子，勾畫那完美的線條。這精靈如此美妙迷人，是該被眾人覬覦，不過……「教授，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什麼？」
「教授，我好喜歡你。」繞在後頸的手往下滑，幽司捏著桑提的下顎，將饑渴的尖牙埋入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中。
他會變得更強，為了這個精靈！
「唔……」桑提輕哼，他勾著幽司的肩膀，視線朦朧，思緒一片空白。幽司需要他，認真而直率的依賴著他……
故事標上「未完待續」，桑提決定要繼續追下去。
無論如何，這男孩，是他的英雄。


——本文完——


敬請期待更精彩的《英雄的仰望角2/4》
作者: 小自    時間: 2008-12-4 13:40

真的感覺蠻哈利波特的勒~
而且好長篇啊~才1/4啊!
作者: 競悠    時間: 2008-12-4 20:02

[發帖際遇]: 競悠收取租客本月房租現金42Ds幣.


是的，2/4在12/5就會出了，結局還要等待一段時間呢。
作者: 阿染    時間: 2008-12-4 21:23

[發帖際遇]: 阿染玩小豬樂園, 獲得現金41Ds幣.


噗！
樓上的那番話和那張圖讓我不小心笑了出來> <
其實這篇小說染本來是想要買的，
但是也因為看到那個1/4...
所以以我就買不下手了> <
太多本啦~~~~
可是看完這篇，我又有想買的慾望了> <|||
作者: 本之    時間: 2008-12-5 11:27

作者也有說，其實不管是1/4 2/4 3/4...都可以分開閱讀
但是看了第一以後...感覺就是要去接第二
2/4 桑提終於被撲倒了
作者: yasufumi691217    時間: 2008-12-8 22:52

很奇特的故事...多謝分享
作者: gilly    時間: 2008-12-9 06:11

好看...
有哪ㄍ好心人可以把下一集貼上來ㄇ??
好想好想看喔....
作者: yames    時間: 2008-12-9 21:07

[發帖際遇]: yames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19Ds幣.


真有趣
題材很新穎呢
期待下一集~
真是可愛的精靈呀~~~
作者: catmomo    時間: 2008-12-10 21:08

好可愛好可愛.....
原來1/4是只級數喔...我還以為有什麼特殊涵義呢
作者: cherry9038    時間: 2008-12-17 20:21

這部書的2/4已經出了
在網上找到可是沒那論壇的帳號QQ
有人可以轉帖來嗎~~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13     標題: 英雄的仰望角2/4 BY久夜

[發帖際遇]: 酒紅精靈見了帥哥而暈了,醒來不見現金10Ds幣.


英雄的仰望角1/4

封面文字：
他想快點長大，
換自己保護對方！

封底文案：
艾路班學院第二學期開課囉！
喝飽了精靈血的半血族小英雄，
以犯規速度飛快成長著。
長大有什麼好呢？桑提想。
根據奇幻小說定律，
英雄能力強度與敵人的等級成正比呢……
但更糟的是，
他的小英雄熱切的目光也越來越……得寸進尺？
天啊！小說裡沒寫英雄的迷人特質，
會讓他的臉比吃了火爆椒還要紅啊！
——戀愛煩惱也是英雄養成的必修課程嗎？

楔子
奇幻小說上都是這樣寫的，打敗魔王拯救世界並且考完學期考試的小英雄們，放假回家，享受美好假期跟甜蜜——也可能不怎麼甜蜜——的居家時光。
他們的人生將會在假期中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對平凡生活的不適應感，外加如影隨形的魔王爪牙，硬是要擾亂主角們難得的休假。
因為，英雄可沒有放假的權利……
反觀教授們，例如桑提雅，這漂亮得過分的精靈，他的假期只能用一成不變來形容。跟平常一樣的瘋狂購買奇幻小說、跟平常一樣的鎖起門來把自己埋在書堆中。對他而言，假期唯一的挑戰就是如何找到藉口不回森林。
桑提可不想錯失任何關於他未來英雄的消息。
假期中桑提斷斷續續的跟幽司通信，內容多半是課業上的問題。
據桑提向其他教授打聽來的結論，就一個初次接觸魔法世界的學生來說，幽司的成績算是相當不錯——反正好成績從來不是英雄的必備條件——唯獨歷史類的學科差了點，桑提猜想幽司可能不擅長背誦。
學業上的問題，桑提知無不言，他們能為了某個歷史事件，通一個晚上的信雀。有一種信雀可以很快速的往來傳遞消息，便捷度差不多就等於幽司說的……那叫什麼來著，「電子郵件」？
男孩幾乎不提自己的現況，只有在幾封信雀中觀察到一點他情緒上的線索，幽司「又」要跟著家人搬家了，這讓他有些煩惱。
桑提不知道他的小英雄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他不忍心看幽司吃著剩菜剩飯，睡在櫥櫃裡或陰暗的地下室。
雖然，吃苦是成就英雄的必備元素。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2

1  英雄的產生模式

一個半月的假期，在眨眼間過去。對幽司來說，這些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輕鬆，先不說上古魔王阿凡奇的爪牙如何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妄想殺死他或他的家人朋友，光是發生在他身上的「小」變化，就已經夠讓他煩惱。
為避免招來鄰居的異樣眼光，幽司的家人只好不知道第幾次的再度搬家，原本幽司還以為能在這個城市待久一點……也罷，反正他不是多喜歡那裡。充滿煩惱、生命威脅跟搬家用紙箱的假期中，唯一的安慰就是桑提教授跟朋友們的信雀——尤其是桑提的。
每次跟精靈教授通信雀，幽司總忍不住想詢問對方那天晚上的答案，但想到隔幾天桑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給他們考試，幽司肯定桑提一定沒有聽到他說「喜歡你」，便一直不敢去問結果。洩氣之餘，他只好不停的跟桑提扯些課業上的問題。
這算是戀愛甜蜜的苦惱嗎？
假期快結束的前一個星期，奇賽可來找他玩，說是要親身體驗非魔法族群的生活，為此他鬧了不少笑話……乘坐在雙尾脊鱷拉著的接引船上，幽司不顧朋友的道義，跟雲、河等人說起奇賽可的精采事跡。
「他因為可樂不夠冰，想施個小型的冰凍術，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的手黏在可樂罐子上了！」
「我一時忘記罐子是鐵的。」奇賽可為自己辯解。
「可熱？」獸族女孩問道。
捷倫插嘴，解釋道：「一種飲料啊，你該不會沒喝過吧？」
「我姐不喜歡喝人類的飲料……」獸族男孩故意壓低聲音，朝幽司他們擠眉弄眼：「噓！別管她，她是怪人。」
你也沒正常到哪去……眾人心裡想。


「陸生影馬飛行意外」並沒有再發生，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平安無事地回到學校，迎接他們的是充滿食物的開學餐會。
「……最後一項新規定，『水生奇草學』不得重修超過三次以上，以免浪費太多氣泡……以上幾點，請各位同學注意！」台上的教授和校長講了一堆幽司他們根本沒在聽的新規定跟注意事項後，終於宣佈開動。
感覺自己餓到可以吃下一隻雙尾脊鱷，幽司立刻抓起半隻烤鵝，正要拿到嘴邊大啃大嚼，卻注意到周圍的同學好像……都在看他。
就算他阻止阿凡奇解開封印危害世人，也不用全都盯著他看吧？更何況這件事除了幽司、桑提、校長，還有朋友們外，應該沒有人知道。
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幽司將疑問的視線投向他的朋友們。
河咧開嘴，將手掌按著頭頂，伸直手臂比了個拉長的動作。
幽司點點頭，恍然大悟。
河還在繼續拉長，已經整個人站到椅子上踮起腳尖，幽司決定跟其他朋友一樣無視他。
嘴裡嚼著烤鵝，幽司不知道第幾次看向二樓。他從進大廳開始便不停尋找精靈教授的身影，桑提不在教授群中，也不在幽司第一次見到他的二樓看台，開學幾天前，桑提的信雀就斷了，像是突然失蹤似的。
桑提給他的最後一隻信雀上面說到，他這幾天會比較忙，還有問題的話可以等開學再找他討論……比較忙啊……桑提教授忙什麼呢？


晚餐過後，幽司回到久違的臥室整理他的行李。滿腦子都是精靈的臉，所以他怎樣都沒辦法讓襪子們待在衣櫃最底層，衣櫃硬是不肯接納這些又皺又髒的毛球團。
最後還是幽司氣得揮出火球，威脅要把不聽話的衣櫃燒成木炭，才把行李整理好。
重重的往床上一坐，把可憐的床鋪壓出呻吟的喀唧聲，幽司將空的破行李箱踢進床底下，枕著手臂往床上躺去。
捷倫從口袋中掏出一大堆他從餐會上偷渡出來的點心，招呼幽司跟同寢室的奇賽可一起吃。「來唷來唷，慢了就沒有了。」說著，他不停的往嘴裡塞點心。
幽司冷冷的投去一記白眼，他現在可沒有心情吃什麼點心，他要他的精靈教授！
非常懂得察言觀色的小拜亞人立刻噤聲，拉上奇賽可兩人埋頭吃甜點。別看幽司一副害羞又溫和的樣子，其實他的脾氣可差得很呢，發起火來連龍都會被嚇飛。


又發了封信雀，還是沒有得到回復，幽司愈想愈在意，於是第二天，他趁著選課的空檔溜出學校，決定要在正式上課前見精靈教授一面。
他逛遍整座奇草花圃，都沒有發現桑提的身影，幽司忍耐著變成狼，好用鼻子找的衝動。朋友們說他現在的狀態還不穩定，盡量不要變身比較保險。
離開花圃，他正好看到石像鬼們懶洋洋的扇著翅膀打哈欠。說不定它們知道……
「諸位午安。」幽司恭敬的朝石像鬼們鞠躬。這種怪物喜歡對人惡作劇的理由，只是希望能得到行人多一點的尊敬……比方說跪在地上親吻它們的站台。
幾個石像鬼停下扇翅膀的動作，朝他看來。幽司可不想被噴得一身石像鬼口水，所以他沒有太靠近，只往前了幾步，又低下頭。「諸位高貴的岩石鬥士，請問你們知道桑提雅教授在哪裡嗎？」
這話說得連幽司自己都有些反胃，用口水攻擊敵人的高貴岩石鬥士……
石像鬼們扭頭……交談（？）了一會，七八隻石臂指著學校外頭。
範圍還是挺大的，幽司抓抓臉，客氣的跟「高貴的岩石鬥士」們說聲謝謝，往學校外頭找去。
艾路班學院後方被詛咒森林包圍著，而前方則是高低起伏的坡地，瓦瑟河蜿蜿蜒蜒地繞過山坡谷地間，成為往來學院跟轉送點之間的水道。
瓦瑟水道的支流在坡谷間形成幾座淡水湖泊，愛芬湖是其中距離學校最近、也最深最大的湖泊，裡面據說棲息著不少稀有的水生奇獸，因此被列為教學用場地之一。
幽司拿出他隨手塞進口袋的課表，他印象中星期三有堂課就在愛芬湖上課，好像是……水生奇草學？他知道精靈教授可能會在哪裡了！


愛芬湖坐落於谷地之中，谷地的坡度不深，順著階梯不用張開翅膀就可以平穩的爬到底部。
愛芬湖淡藍的水色在眼前展開。雖然已經在學校上了一學季的課，但幽司還是第一次到愛芬湖，他不禁讚歎這湖水的清澈與朦朧。
它像一面鏡子，反映著天上飄過的雲朵，寧靜的白霧淡淡一層籠罩著湖面，半遮掩著愛芬湖的全貌，視線較遠之處皆是一片深邃神秘。
還未從眼前的景色回神，不遠處響起水聲，幽司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幽司曾在心裡幻想無數種跟桑提相見的畫面，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情形……
上身赤裸的精靈教授冒出水面，銀色的發瀑披垂在他纖瘦的肩膀上，將他白晰的肌膚映襯得彷彿透明，修長的手指拂開臉上垂落的濕漉髮絲，露出他令人屏息的精緻五官，被水霧包圍的精靈，夢幻絕美得如水之妖精。
桑提爬上湖岸，抽來放在岸邊的毛巾包住身體，他轉頭看向發愣的少年。「幽司？……你是幽司沒錯吧？」
水珠從桑提的髮梢、下顎跟精靈尖長的耳朵末端滴落，將包在他身上的白色毛巾暈出水痕，滴滴答答地顫動幽司的心跳，他嚥了抹滾燙的唾液，啞著聲線說：「桑、桑提教授……」
「真的是你！」桑提挑眉，拎起放在岸邊的鞋子走向幽司。「哇！難以置信！」
幽司被桑提訝異的語氣說得耳根泛紅，他抓抓臉，不大好意思的扯出笑臉。「那個……教授，我變了不少。」
豈止不少！桑提不知道怎麼形容內心的驚訝。一個半月前他的小英雄還是個只到他腰部高的小男孩，眨眼之間身高已經直逼他的肩膀，或許再過一陣子這男孩就會比他高了……好吧，現在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對方。
「好久不見了。」桑提微笑道。
「教授！」男孩……少年撲向他，熱情的將他一把抱住。一個半月前這種撒嬌的動作還沒什麼，但以少年現在的體型，可讓桑提吃不消。
桑提退了一步，差點被幽司撞回湖裡，他架開少年往他頸窩蹭的頭顱，阻止少年非常明顯的企圖。「謝謝你的熱情回應……呃，幽司，你可以先、先放開我嗎？」少年的力氣跟體型同步成長，他幾乎制不住對方。
幽司稍微退離一些，但雙手仍環著桑提的腰，他抬起眼，笑瞇瞇的望著他的精靈教授，很滿意這種愈來愈小的身高差距。「教授，我想你……」
還滿感人的，桑提失笑。偏頭看了一眼幽司環在他腰上的手臂，也抱得太順手了……不得不說他也已經開始習慣。「幽司，你怎麼會長得那麼……快？」
桑提知道人類的小孩子都長得很快，但也沒有迅速到這麼離奇的地步吧？莫非他是中了什麼讓植物快速發芽的咒語不成？
幽司放開手，得意的挺直腰桿。「嘿嘿，捷倫他們也嚇了一大跳！」
很嚇人沒錯……「這樣正常嗎？我是說……你這樣的成長速度。」
「是有點困擾。」幽司拉扯著自己的袖子，袖長短了一節，很明顯的不合身。
「這一個半月我長得太快了，只好不停的搬家免得被鄰居懷疑，也不知道該買什麼尺寸的衣服。」他聳肩，「這件是我大伯的舊衣服。」
「沒有辦法治好嗎？」桑提以為男孩的快速拉長是一種人類的疾病。
「這樣也好，終於可以恢復正常。」
「恢復正常？」哪裡正常了？
幽司笑了笑，深邃的黑色眸子盯著桑提。「教授，你覺得我幾歲？」
「十二？十三？」就男孩一個半月前的體型看來，桑提以為他差不多這個年齡。
「教授……」幽司咧出燦爛的大笑臉，「我今年，要二十六了喔！」
「啊？」桑提一愣，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以前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長不大，只能一直念小學，而且被迫每隔幾年就要搬家……奇賽可說是因為我不喝血的關係。
「一旦我開始喝血，身體的機能恢復正常，就會成長到我應該有的體型。血族混血好像會隨年齡成長到二十幾歲左右吧？七、八十年後才會慢慢老化。」
桑提點點頭，他印象中書上有提到這一段，血族混血的成長速度比純血血族要快，大約十幾年就能發育到成熟體型，不過他沒有想到幽司已經到了成長的年齡。他的小英雄一出場那個小男孩樣子，讓他以為幽司不過才十幾歲。
「嘿嘿嘿，我終於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幽司得意的說。
桑提不知道該不該跟幽司說明，二十六歲無論在精靈或血族——甚至半血族——眼中都還只是個孩子。
「不能這樣算的……好吧，不討論這個。」桑提揮揮手，決定不在年齡的問題上打轉，他的小英雄一直希望快點長大，桑提也不好意思太早說出殘忍的真相。反正血族跟精靈族的平均壽命都差不多在三百歲左右，在龍的眼裡，他們這些人形生物根本還沒孵化。
「還是教授比較喜歡我小小的樣子？」幽司扁著嘴，眨著漂亮的長睫毛，看起來有些可憐。
「怎麼能這樣問？」桑提拍拍少年的肩膀，這動作有些太不順手。「我沒有特別討厭或喜歡你什麼樣子啊……不管變成怎樣，你都是『杜幽司』。」
小英雄一夕之間變成大尺寸英雄的故事不是沒有，相信幽司一定很苦惱不穩定的身體狀態吧，他這個教授當然要好好開導跟接納人家。
桑提的話讓幽司笑開了臉，他暗自鬆口氣。期待能有將精靈納入懷抱的體型，但他同時也擔心精靈教授不再給自己溫柔，「教授你真好！」
見少年又要朝他撲來，桑提連忙閃開，他夠濕了，可不想再掉進湖裡。「應該的。」
桑提將濕答答的長髮盤在腦後，找了塊石頭坐下，想穿上鞋子。
幽司有趣的看著精靈小巧的腳掌跟特長的指頭，他走到桑提身側，低頭笑問：「教授，你在湖裡做什麼？」
必須要抬頭的高度讓桑提幾乎忍不住皺眉，他扒開沾黏在臉上的髮絲，說：「準備上課要用的教材，水生奇草學。」
「我有看到課表……所以我們要在湖裡上課？」不會淹死吧？才第二個學季，有必要上那麼挑戰生命安全的課嗎？
「對。不過今年氣泡的數量不太夠，學生太多了……人魚們跟我都很苦惱。」
幽司伸出手，幫桑提整理劉海，「人太多？」
以仰望的姿態，幽司溫柔的語氣跟深邃的凝視籠罩著他，手的溫度貼在他冰冷的肌膚上，燙得像龍的鼻息。
桑提突然覺得難堪，他別開視線。「沒、沒什麼，教授會處理好的。」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我現在力氣很大喔。」
少年還在幫他整理頭髮，修長的手指撫去他臉上濕冷的湖水，桑提很想推開對方，又覺得這樣太失禮，只好在心裡苦笑著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你願意的話，是可以幫點忙。」桑提看了看少年現在的體型，相信幽司所言不假。
「你下午還有活動吧？」他記得剛開學，學生們應該有很多演講得聽，「你要現在幫忙嗎？我可以請你吃午餐。」
桑提滿臉笑意的問著，別說是潛到湖裡幫忙了，要幽司飛到天上抓獅鷲獸他也毫不遲疑。
「當然好！」幽司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能做些什麼？」
桑提起身，將半濕的毛巾折好放在岩石上。「嗯……你最好幫自己施個防水咒。」
陽光底下，桑提的肌膚白晰得幾乎透明，像是一觸即溶的雪花，更像蛋糕上散髮香甜氣味的奶油，輕輕一捏，一定可以在其上留下自己專屬的印記……幽司喉中的乾渴感更加劇烈。
「不、不用了，我把衣服脫下來就好。」幽司手忙腳亂的脫下不合身的上衣。
少年赤裸的上身讓桑提忍不住揚眉，穿著衣服看不出來，幽司的身材還挺不錯呢！
依他肩膀的厚度跟寬度，再過幾年——也可能是幾個月——一定能長成讓女性們想依靠的寬闊臂膀，手臂跟胸膛微微可見的肌肉線條簡直是作弊，這少年一個半月前才只有一丁點大，哪來的時間長肌肉？！
桑提不得不說有點受到打擊，當他像幽司這種尺寸的時候，可是瘦到飛馬翅膀一扇就能吹走他。
「喔，好。那就下水了？」發覺自己的視線被少年注意到，桑提連忙轉頭看向湖面。
幽司點點頭，桑提率先走向湖邊。籠罩愛芬湖的霧氣像有生命似的，感應到他的靠近，微微散開些。
十月了，天氣已經逐漸開始轉涼，湖水清澈卻冰冷。
桑提已經習慣這湖水的溫度，他直直的走入湖中，雙手劃著水，回過頭，眼角帶笑的望向幽司。「水有點冰，你後悔也沒關係的。」
幽司才不會後悔，他願意追逐著精靈到世上的任何角落！雙腳踩出水花，幽司也走入湖水中，划動手臂，游到桑提身邊。
他抓住桑提在湖面上不斷起伏的纖細肩膀，湊近桑提，在他耳邊說：「教授，這水好冰……」
少年灼熱氣息噴上桑提冰冷的頸窩，冷熱的反差讓他打了個顫。很難理解他的小英雄，害羞懦弱，卻又意外的強勢大膽，時而稚氣時而成熟。但無論是溫柔的黑眸抑或霸氣的金獸眸，唯一不變的是眼中的直率。
有時候，這樣的幽司讓桑提不知所措，好像被困在山谷中的花斑馬，焦躁的跺著四足卻要強裝冷靜。
英雄們都有股迷人的特質沒錯，但那麼讓人慌亂難堪的，桑提還沒看那個作家寫過。
「會習慣的……」桑提微扯嘴角，反手抓住幽司的手臂，「下水了！」他試圖拿回主導權，深吸一口氣，拉著幽司往水面下潛。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3

2

桑提的頭髮在水中散開，幽司對湖中的第一個印象，不是湖水冰冷的溫度，而是滿視線炫目的銀，隨著水流漂漂蕩蕩。
他看呆了，精靈的肌膚泛著陽光的反射，細小的氣泡順著桑提身體的線條漂上水面，這景象讓幽司無法找出更好的詞句形容。
幽司傻傻的被桑提一直往下拉，注意到缺氧的感覺時，已經離水面很遠了，他扯扯桑提的手，對方回頭，投給他疑問的視線。
難道精靈可以在水中呼吸？幽司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他快沒氣了。
桑提點頭，其實他也差不多了，他拉著幽司游向不遠處一根柱狀發光體。幽司瞇起眼睛，用金色的獸瞳看清楚那物體。
柱狀的發光體從水面上一直延伸到深處的黑暗中，幽司估計應該直至湖底。在陽光的折射下，反射出一閃一閃的光點，密密麻麻的光點讓柱狀體好像在發光。
「這是什麼？」幽司用口型問。
桑提張口，吐出的泡泡暫時模糊了幽司的視線，但他大概看得懂桑提的回答，桑提說的是「氣泡」。
無數密密麻麻的光點，原來是一顆顆巴掌大小、圓滾滾的氣泡球。氣泡球掛在長長的晶藍色細線上，一層又一層，形成這光點閃閃的柱狀體。
桑提將幽司拉到柱狀體邊，摘下一顆圓滾滾的氣泡貼在口鼻上，並用眼神示意幽司照做。
幽司也摘了顆氣泡球貼在臉上，看似脆弱的氣泡摸起來像充飽氣的籃球，堅硬結實，一貼在臉上，便感覺呼吸無礙，原來氣泡球裡面充滿空氣。
「這是人魚做的氣泡，要省著點用。班沃瓦濟雅……人魚族的女族長，怪我們氣泡的用量太凶了。」氣泡之中，桑提的聲音就像在陸地上那樣清晰。
原來還有這種東西……「一定要用這個才能潛水嗎？」
「倒也不是，」桑提說，他搖晃著懸掛氣泡的晶藍色細線，「用魔法總能讓事情更簡單，可是人魚討厭魔法。在他們生活的水域使用魔法可是會令人魚抓狂的。」
「是有幾種藥草可以讓我們在水底呼吸，但都有些小小的副作用……例如突然很喜歡生魚的味道或是起鱗片形狀的疹子，聽說還有吃太多背上冒出魚鰭的病例……所以，這是我們跟人魚們討論出來最好的辦法了。他們製造出這種氣泡讓我們在水底下呼吸。」
「可是人魚卻抱怨我們氣泡用太凶？」幽司接著他的話說。
桑提聳肩。「很有個性的種族吧。」
……就跟崇拜樹木卻同時喜愛看書的精靈一樣有個性。
「噗！」幽司噴笑，跟桑提聊天非常有趣。「教授，一顆氣泡裡的空氣能用多久？」
「看個人吧，精靈能用半個小時。活動量大的話，消耗得比較快。」
「半個小時？可以用很久嘛。」幽司看著數量驚人的氣泡柱，一堂課最多兩個小時，他們一班才四十幾個人，怎麼會不夠用？
桑提歎口氣，他什麼都不想說了。「你到時候就知道……啊，他們來了。」
順著桑提的視線往下看，黑暗的水底逐漸浮現三道人影，幽司想他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人魚。
幽司對人魚的印象僅停留在童書上，他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正往他們靠近的傳說生物。
這三隻人魚的組成很明顯是兩男一女……還是要說兩雄一雌？
全藍色的瞳孔、鰓狀耳片，女人魚就如童書上的圖片那樣夢幻迷人，淡藍色長卷髮在她週身漂蕩，正好遮掩住她赤裸上身的玲瓏曲線，下半身的魚尾在水中悠悠擺動……
撇去張開嘴巴露出的鋒利尖牙，蹼手上的長爪子跟背上那排比牛排刀還銳利的硬棘不談，是很童話沒錯。
男人魚就比較正常了——正常的怪物樣，幽司相信恐怖小說中的魚人怪物就是參考公人魚的設計。滿身的暗色硬鱗、長棘，頭部活像巨大的燈籠魚，只差沒掛個小燈泡。
加上手中很具壓迫性的長三尖戟，一副「我不好惹」的樣子。
不等人魚們游近，桑提兩腳一蹬游向他們。兩位公人魚朝他點點頭，態度頗為和氣，精靈的魅力無遠弗屆。
女人魚似乎不怎麼喜歡桑提，冷著一張臉，呱啦呱啦的說了一堆幽司聽不懂的語言。
「我原本打算下午再回來，但剛好遇到願意幫忙的學生。」桑提看了幽司一眼，「他要幫我把氣泡掛好。」
女人魚又呱啦呱啦了幾句，聲音雖然動聽，但滿嘴的尖牙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我們弄好就走，不會打擾到你們……我知道族長最近心情不好。」
說了幾句，女人魚似乎覺得沒趣，她多看了幽司幾眼，轉身遊走。
「呼……」桑提吁了口氣，游回幽司身邊，「下去吧。」他順著氣泡柱往下潛。
幽司跟在桑提身後，著迷的看著他光裸的背脊跟漂蕩的銀色長髮，如果現在撲過去抱住他不知道會怎樣？
「教授，你聽得懂人魚語呀？」他根本不知道人魚在呱啦呱啦什麼。
桑提停下動作，回頭道：「不，我完全聽不懂……而且人魚不喜歡我們對他們施通譯咒語。」
聽不懂？「可是……那你怎麼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我不用知道啊。真正需要討論的事情，他們會有辦法跟我溝通……不過像剛剛這種情形，」桑提聳肩，眼角帶笑，「反止他們也沒有理由攔我。」真的不能下去，就不只是這等陣仗啦。
幽司笑道：「哈，原來是這樣。」
過分好看的精靈教授，總讓人以為他高高在上不可攀取，但真正接近瞭解後，才發覺他的溫柔他的可愛。
幽司迷戀這個精靈，不只因為他美麗。


順著氣泡柱往下潛，光線愈加昏暗，但水中世界卻變得熱鬧了。色彩斑斕的小魚成群游過，小人魚躲在遠處偷看他們，感覺到頭上的水壓遽增，幽司抬頭看去，一隻巨型章魚在他們的上方不遠處，暗紫色的觸手是他身高的兩倍長。
水底的一切讓幽司大開眼界，他忍耐著不像個觀光客左顧右盼驚呼連連，可還是忍不住被遠方半透明的人形生物吸引去視線。
它們的形體跟人類極為相似，只差顏色不一樣。那生物三、兩隻聚在一起，隨著水流緩緩漂動，難道是人形水母？……幽司聽捷倫提過。
「那是幽靈，別太靠近它們，這些死物的脾氣不太好。」桑提停下動作，說道。
幽司瞪大眼睛。「什麼？！……它們是在這湖裡……產生的嗎？」
「不清楚。你也知道，這種問題不太禮貌，我不好意思問。」
這種問題好像跟禮貌與否無關……
桑提撥開擋住他視線的銀色長髮，微瞇起淡粉色的眸子，警戒地盯著遠處的幽靈。桑提這態度讓幽司知道，幽靈的危險性可不是他口頭說的那麼簡單。
幽司游到桑提身邊，他注意到精靈沒有帶任何武器，若是真有危險，他們能倚靠的只有他的魔法。「教授，它們很危險？」
桑提遲疑了一會，才說：「我不確定，幽靈、死靈之類的靈體向來與黑暗生物同盟……照理來說它們不會出現在這裡，人魚不歡迎它們。」
學期結束前，跟陸迷校長的那番談話一直是桑提肉裡的一根刺。他的小英雄被正邪兩方的勢力利用操控，注定要經歷許多生死危險後淪為棄子。
桑提很不甘心，幽司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傳奇英雄，如果這成長得太快的少年必須被推上刀鋒，那這個故事裡不會少了他！
桑提看了一會，確定幽靈們只是正巧路過，「看來只是……」他回頭，發現幽司的臉近在眼前，半血族少年近得幾乎要貼到他背上，金色獸眸在光線昏暗的湖水中格外燦亮。
「！」心臟猛地一跳，桑提倒吸口氣。
「教授，你怎麼了？」幽司眨著眼睛，不解的問。
「這是我要問的吧……」
不等桑提反應過來，幽司笑了笑，抓著他的手臂，貼向他。
「教授，那些幽靈沒有危險吧？」
少年貼在他背上的肌膚讓桑提忍不住挑眉，但他的心思還是被對方的問題拉去。「我想沒有，」他指著幽靈群的方向，「你看，已經有人魚去趕了。」
五、六名手持三尖戩的男人魚從湖底游來，揚著武器驅趕那些幽靈。
「人魚不怕幽靈嗎？」幽司問道。
少年的問題再次讓桑提分心，他原本想請對方別貼得那麼緊，幽司現在可不是一個半月前的男孩尺寸，這麼大個人，太過親暱的動作總是不怎麼妥當。
不過，教師回答學生問題的本能又讓桑提忘了提醒。
「人魚有特別的辦法，他們的武器會發出能震退幽靈的震動波……我們動作要快點了。」他可不想還沒開始工作就浪費氣泡。
點點頭，幽司搭在桑提肩膀上的手往下滑，圈住他的手指。「好，快點吧！」
桑提沒有感覺不對勁，他反手拉住幽司，踢蹬著腿，往水底游去。
幽司以為湖底會一片黑暗，看來是他的見識淺薄。人魚們將發光的珠子立在用貝殼裝飾的石柱上，將昏暗的水底照出一片片瑩黃朦朧的光暈。朦朧中可見不遠處由水底升起的石砌建築物，人身魚尾的身影從中不斷往來進出，該建築可能是人魚族的重要據點。
「人魚族的宮殿，」桑提簡單的說明，「相信我，你不會想被請進那裡。」
氣泡柱的底部是一大片黃綠色的海草林，好幾條人魚尾巴在其中穿梭，將氣泡從海草林中抱出來，放到漂浮在上方的海草網子中。
桑提帶著幽司停在海草林上方，揮手跟工作中的人魚們打了聲招呼，游下去背起一張裝滿氣泡的海草網子。
幽司跟著桑提的動作，他也游到海草林上方，背起兩網氣泡，手上又提起一網。
桑提揚眉。「我覺得滿重的……」
「還好耶。」幽司笑道。
這些看起來輕飄飄的大氣泡是有些重量沒錯，但還在他能負擔的範圍內。
「喔。」反正精靈不是以力氣見長。「藻林只在這帶生長，所以我們要把這些，」桑提揚揚海草網，「掛在水生奇草園的氣泡柱上。」
「這樣的氣泡柱有很多？」
「就藻林跟奇草原兩處。」桑提說。
「那也很多啦……」幽司還是不明白怎麼會不夠用，從下水到現在大約過了二十幾分鐘，他覺得自己口鼻上的氣泡空氣量還滿充足的啊？
「唉。」桑提只能歎氣。
「快走吧，人魚不願意接近我的奇草園，所以我得自己去掛。」
「如果是教授，應該有很多人願意幫忙吧？」濕淋淋又赤裸的精靈可比乾燥的精靈誘人好幾倍，所以不能怪幽司老找機會往桑提身上貼。
桑提苦笑，「我知道他們願意……但我可不想製造太多麻煩。」他還想要這份工作啊！讓全校師生爭奪陪他下水工作，可不是給校長好印象的方法……雖然校長可能也會在爭奪者之列。
幽司完全能明白桑提的意思，他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精靈這誘人的樣子。「我會努力幫忙的！」幽司咧開燦爛無害的笑臉，「奇草園在哪呢？」
「在那。」桑提指著跟人魚宮殿完全相反的方向，「希望今天能多掛一些。」不然他可能要徹夜趕工了。
幽司瞇起眼，任他再怎麼努力也看不到桑提所指的氣泡柱。噢！這湖還真大！
「跟著我，不算太遠。」背著海草網，桑提往他剛剛所指的方向游去。
精靈教授說不遠那就不遠吧。背起兩網手上又提著一網氣泡，幽司奮力踢蹬著雙腿跟上桑提。
海草林在他們身下帶出一陣陣黃綠色的波浪，這數量壯觀的水生植物跟食用海帶有些像，不過背面覆蓋著一層看起來不怎麼可口的絨毛，細小的氣泡珠凝結在絨毛尖端，許多蝦子一樣的生物正在採食這些小氣泡珠。
小蝦子的掠食者是淡黃色、長著跟海草相似花紋的小魚。突地，海草中竄出一隻手臂長的扁嘴魚，大嘴一張，吞掉幾隻小魚，將大氣泡從頭部兩側的鰓裂中吐出，人魚們則收集起落在泥地上的氣泡，抱到網子裡。
原來氣泡是這樣生成的啊……幽司心想，不知道人魚在怎樣的情況下發現這奇特的生態系。
把注意力從扁嘴魚移開，幽司跟上他的精靈教授。
「教授都自己來呢。」
桑提回頭，應了一聲。「嗯？」
「明明可以找別人幫忙的。」
桑提說道：「我不覺得有哪個種族能比精靈細心，所以還是自己來的好。」
「那我呢……教授，你相信我嗎？」
「當然，」桑提回答的毫不遲疑，「不然我怎麼會帶你下來？」這半血族可是正義的代表、光明的希望呢，怎麼不能信任。
「我願意幫教授的忙，只要你需要。」幽司望著桑提，金色的獸瞳充滿霸氣，強硬的踏進桑提的世界中。
桑提別開視線，笑了笑，「謝啦！」
他也是啊，只要這少年願意求援，哪怕再黑暗再邪惡，他都會挺身對抗！


當幽司終於幫桑提把工作做完，全身濕淋淋的爬出湖面時，他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將氣泡柱黏在人魚特製的晶藍色細線上是滿簡單的，只要將氣泡放到細線旁邊，氣泡就會自己滾到細線上，自動填補氣泡球較稀少的地方，自此幽司都不用費什麼力氣。
累人的是往來搬運氣泡的過程，海草林距水生奇草園少說也有好幾公里，背著有些重量的氣泡球，光是一趟來回就讓幽司必須多喘幾口氣了，更別說是不下三十趟的來回，就算他現在力氣大增，也非常吃不消。
桑提溫和的勸他累了就休息，可是看精靈教授毫不停留的繼續背起海草網，他怎麼可能停下。
明天就是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凡事謹慎的精靈當然會在上課前，把課程所需的教材全都準備好，所以他才會那麼努力的補充氣泡。幽司只要想到，可能在星期三上課之前，桑提都會在冰冷的湖底往來工作，他怎樣也要在今天幫對方完成！
桑提在幽司之前上岸，看幽司一副全身無力的樣子，他蹲在岸邊，伸手拉了幽司一把。
幽司捏著桑提的手臂，藉著他的幫助離開水面，濕冷的身體接觸到空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微濕的毛巾包上他的肩膀，幽司抬眼一看，桑提把自己的毛巾蓋在他身上。
濕淋淋的精靈將銀色的濕發抓在腦後，表情平淡的看著天空，肩膀卻微微縮起，顯示他並非不在意寒冷。「現在……一點多了吧。」
精靈蒼白的肌膚讓幽司心裡浮起疼痛的感覺，這個人，應該被好好收藏在溫室之中，卻選擇站立在風雨艷陽下。如此美麗又如此堅強的存在，怎麼能不讓他動心。
「教授……」
「嗯？」
趁桑提回頭，幽司仲出手，將精靈冰冷的身體拉入自己被溫暖起來的懷抱內。他用毛巾圈住桑提，仰著脖子，頭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少年的側臉硬生生的闖入視線，桑提這才發現對方長得實在好看，剛毅的劍眉、深邃專注的眼眸，笑一笑，嘴唇便會綻開迷人的線條。「幽、幽司？」他無法對幽司的動作產生反應，只能愣愣的讓幽司圈在懷中。
幽司還小啊……
「這樣就不會冷了吧？」幽司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追上桑提並且超越，他要站在桑提的身前，保護他、獨佔他，讓這個精靈安心的倚在自己懷抱中。
「是、是不冷了……啦。」桑提不知道第幾次別開視線，這反應很不禮貌，可是他就是沒辦法直視幽司的眼睛。冷意被少年的體溫驅離，桑提覺得臉頰發燙、耳根泛紅。
「那就好。」幽司輕笑，精靈泛著粉紅的尖長耳朵看得他心癢難耐，恨不得狠狠的咬上一口，含在嘴裡細細品嚐。「教授……我餓了，你不是要請我吃午餐？」
「啊！對，午餐……軒靈夫人應該請人拿到院子裡了。」
提到午餐，桑提也覺得有點餓，他掙了幾下，發覺掙不開幽司的手臂。在心裡歎口氣，看著少年神采奕奕的側臉，桑提也只好隨他去了。


這種時候校園內應該有不少人，但精靈就是有辦法在不被任何生物發現的情況下，回到他的奇草原——當然是陸地上的。
桑提在湖邊擦乾身子後，立刻換上準備好的乾淨衣服，看幽司用隨手掛在肩膀上，自己不合身的舊衣服擦身體，他微微皺眉。他是不是應該來開一堂選修的禮儀課程？
「你在這等我一下……桌上的東西你餓了可以先吃。」
丟下這句，桑提不給幽司開口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抓起微濕的舊衣服，幽司眉頭疊成川字型。為什麼他在精靈教授面前總沒辦法有什麼好形象，不是被怪物追殺、被石像鬼口水攻擊、就是穿著不合身款式又過時的舊衣服。誰叫他成長的速度太難預測，沒辦法買衣服啊！
什麼時候他才能像書上的吸血鬼那樣神秘、帥氣又威風凜凜，幽司希望自己能有讓桑提目不轉睛盯著看的魅力，若能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他願意做更多的努力與改變……
「唉！」歎氣，幽司將目光從精靈消失的地方移向木頭桌。一看清桌上擺滿的東西，他在心裡「唉呀」一聲。
植物——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完整的或是被剖開來的，無論以何種方式呈現在幽司眼前，擺滿桌上的，所謂他跟桑提的午餐，就是植物——而且只有植物。
……對啊他怎麼忘了桑提吃素。
他期待跟精靈教授單獨共進午餐，但餐點的內容原來不能太過期待。
放眼桌上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調料的東西，廚房大概怕麻煩，乾脆準備沒有烹調或調味過的「生菜」給桑提，免得他又什麼什麼不能吃……幽司怪自己忘記提醒桑提，他一餐不吃肉牙齒會癢。
學上桑提挑眉的動作，幽司戰戰兢兢的拿起一根看來味道很安全的螺旋小黃瓜，一口咬下半根……他真的很餓。
味道還不錯，新鮮的蔬果又甜又脆，但天天吃這些怎麼受得了？幽司很佩服桑提竟然能忍耐只吃植物過日子。
胡思亂想間，桑提回來了，他手臂上掛著一隻大竹籃，懷裡還抱著包東西。「抱歉久等了。」
幽司連忙上前接過桑提手臂上的籃子，裡面是許多裝著各色液體的玻璃跟陶罐子。
「這是？」
桑提將懷裡的褐色物體放到椅子上，伸手從籃子裡將那些罐子拿出來擺在桌面。
「調味料，我跟廚房拿的……我想你吃不慣生菜吧？」他拿起一個玻璃罐子嗅了嗅。「嗯……這是紅醋。」又將陶罐打開，「這是蜂蜜。」
幽司看著桑提，一時間做不出回應。這精靈太過溫柔太過可愛，細密的心思，有許多令人失笑的認真，輕而易舉融化他心裡結冰的部分，給了他勇氣把他往前推。
他應該獨佔住對方，把這份溫柔這股甜蜜據為己有！
桑提一個一個的將調味料排在桌上，逐一說明名稱。
辣椒醬、胡椒、鹽巴、調味酒、醬油……甚至還有他絕對不會碰的肉燥醬跟美乃滋。他幾乎把廚房所有的調味用品都給帶來。
「好了好了……教授，我認得出來。」幽司打斷桑提的介紹，他一直盯著桑提張闔的嘴唇看，再讓桑提說下去可就危險了。
桑提揚眉，不大滿意被打斷，但他還是收聲。「嗯，那就先開動吧？我也餓了。」
他把放在椅子上的褐色物體拿開，坐下。
乾枯的褐色物體，其上的紋路跟色調讓幽司聯想到幹掉的荷葉，他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注意到少年的好奇，桑提把荷葉包拿到桌上。「這是精靈收藏重要物品的方法，葉片的背面有咒文……」他撕開乾枯的荷葉，將裡面包著的衣服遞給幽司，「送你的。」
「送我？」幽司傻愣愣的接過，內側寫滿精靈咒文的葉片，包著一套暗銀色的上衣跟深黑色的長褲，這套衣服泛著金屬的光澤，觸手微溫，手裡的感覺像絲綢般光滑柔軟。
雖然衣服上沒有太多花紋或裝飾，但相信絕非凡物。
桑提說道：「精靈秘寶，凡賽迪斯之袍……其實它不是袍子啦。」
「不是袍子？」幽司發覺自己只會應聲。
「嗯，名稱誤導了尋寶的人，凡賽迪斯之袍其實是套衣服。它是矮人跟精靈的共同傑作，能阻擋部分的武器及魔法攻擊，防水火雷電、冬暖夏涼……最重要的，它會隨著穿著的人身體變化，應該能趕上你的成長速度。」
最後一點應該不是最重要的吧……
「這東西我不能收啊！太貴重了！」幽司連忙把凡賽迪斯之袍還給桑提。
「噢！拜託你收下吧，像這種秘寶我很多，卡繆雅之劍、愛諾星光、鏡盾……
「我的族人跟朋友們老是送我這些，簡直像在比哪樣東西有歷史夠稀有，一樣比一樣『秘寶』……也不管我用不用得到。」要是幽司知道他還拿金龍皮當床墊，大概就不會覺得一件凡賽迪斯之袍有什麼了不起了。
「那教授喜歡別人送你什麼？」幽司脫口問出。
「啊？」
「沒、沒有……謝謝教授。」幽司胡亂的將凡賽迪斯之袍塞到褲子的口袋裡，這舉動可能會讓精靈哭泣矮人抓狂。
「吃飽再換吧，平常你可以直接穿這件，我是沒穿過但應該不難看……至少絕對合身。」
「嗯。」
看幽司似乎是願意收下，桑提點點頭，拿起一把青菜開始啃。
「教授……」
桑提看向幽司，嘴裡繼續嚼著食物。
「……你真好。」
桑提搖搖頭，嚥下食物，「不會。」又拿起一把開始啃。從早上就在湖裡來回掛氣泡，他很餓了。
「教授……」
桑提偏頭，希望幽司能一次把話說完。
「你可以再對我好一些嗎？」
有什麼問題……又吞下食物，「嗯？怎樣？」對他的未來英雄，桑提一向很優待。
「教授，我好餓。」幽司靠向桑提，手輕輕放在他大腿上。
桑提將一碗食用植物推到幽司面前，「請用？」
「不是。」幽司搖頭，「教授，我、餓。」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
桑提嚥了抹唾液，被這樣盯著看，他覺得很是難堪。「嗯？」
放在大腿上的手往前稍稍移動，幽司靠得更近。「我想要……你的血。」
精靈血液甜美的味道在腦中浮現，幽司飢渴的舔舔嘴唇，張嘴咧出兩對尖利的犬齒。
這一個半月只有血液果凍吃，幽司對精靈肌膚跟血液溫度的渴望膨脹到極點，沒有在見到桑提時就咬下去，他已經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
桑提將手放在幽司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氣。「別……太用力。」也別吸太多！
「不會的……」幽司的氣息噴上桑提的頸窩，「我會，先舔你……慢慢的，你不會感覺到痛……」溫熱的舌尖貼在桑提微冷的肌膚上，細細品嚐他頸部的線條。
幽司低沉嘶啞的嗓音讓桑提臉頰發燙，這長大得太快的少年跨坐在他腿上，一手捏著他的腰、一手插進他發間，溫柔又強硬的將他壓向桌面，成長的身軀輕易地壓制住他的反抗。
「幽司……」血族的唾液麻痺桑提的身體，他只能搭著幽司的肩膀，任他將尖牙沒入自己的皮膚，吸取所需的血液。
可能，他的小英雄很……得寸進尺？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4

3　血族的傳說武器

正式上課那天，幽司幾乎吸引了全班同學以及路人們的眼光。主要當然是他太快的成長速度，不過見識過巨人在一周內把自己拉成三倍大的驚人效率，魔法世界的法師跟異族學生們，已經可以說是見怪不怪。所以，固然會招來視線，但讓視線停留卻另有原因。
幽司不但變得高大——跟他的同學們比起來——也變好看了。
帥氣的五官跟勻稱的身材比例不說，他深邃的墨色眸子充滿神秘感，嘴角的笑意帶些邪魅味道，隱隱藏在眉宇間的霸氣顯示，這半血族逐漸成熟，但他的舉止神態卻還有些害羞，種種特質矛盾又協調的融合在幽司身上，讓人忍不住將視線停留。
精靈送他的凡賽迪斯之袍也起不少加分作用，幽司終於不用再忍受短一截的衣服，這套衣服完全貼合他的身材，襯托卻又不過分強調他的腰身跟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上衣立領跟開襟的設計，使他整個人帥勁十足，連說話一向狠毒的雲，都忍不住稱讚了他幾句。
星期二，幽司被幾十隻粉紅色的信雀吵醒，同樣也被粉紅信雀吱吱喳喳的叫聲吵醒的捷倫，一整天都拿「幽司收到情書」這件事笑話他，甚至還編成了一首歌。
「幽司收到一封情書、粉紅色信雀在窗邊飛飛飛；幽司收到兩封情書……」捷倫除了吃飯跟上課時間外，都在哼這首歌。
當天晚上，終於忍不住爆發的幽司跟捷倫在寢室裡打了起來，他將跳到他肩膀上的捷倫抓起摔向地毯，嚴重警告對方別再唱那首蠢歌！否則他會剪掉拜亞族最寶貝的「幸運馬尾」。
「好啦好啦！不唱就是……」捷倫不甘心的說。
威脅看似奏效，幽司希望捷倫的承諾至少能維持過隔天的水生奇草學。


第二天，吃過午餐後，幽司滿懷期待的迎接下午的水生奇草學，其他的同學們也是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
前往愛芬湖這段短短的路程上，愈來愈多的學生往他們上課的隊伍聚集。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幽司指著隊伍中，那些不是他們班的學生，問道。
「小司，你不知道這堂課很多人修嗎？」雲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為什麼？……喔！」話剛問出口，幽司就後悔了，答案還不簡單，大家都想看打赤膊濕淋淋的精靈。
「……太過分了吧這些人，一堂課可以重複修那麼多次嗎？！」幽司咬牙切齒。
「當然是桑提教授的詭計，多收點學生他可以多賺學分費呀。」捷倫不放棄任何懷疑精靈教授的機會。
奇賽可立刻幫桑提辯駁。「桑提雅教授不是這麼居心叵測的人！」
「對呀，」河應聲道，「你們要打架了嗎？」
說話間，眾人走下階梯，湖邊的景象讓幽司再度傻眼。十幾個高年級生圍坐在湖岸邊，其中幾位很明顯要脫離學生年齡了。看他們左顧右盼尋找精靈教授的樣子，幽司肯定這些過熟的學生絕對不是什麼助教。年紀不小了快點畢業吧拜託！
包括他們班上原本的同學，幽司大略數了數，聚集在湖邊的學生約有八十幾人，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桑提說到學生人數時只能頻頻歎氣。
精靈在不久後出現，他抱著點名板匆匆的趕到，穿過學生們走到湖岸邊，引起高年級生一陣騷動。
「抱歉久等了，確認學生名單花了不少時間。」目光掃向數量過多的學生們，桑提輕聲歎了口氣，「唉，今年又那麼多人……我們先來點名吧。」無奈的，他打開點名簿，逐一念出學生們的名字。「卡羅、艾瑞雅……凡賽？」被點到名的高年級生舉手答有。
桑提揚眉。「凡賽，你今年重修第幾次了？麻煩這次記得來考期末考試好嗎？」
那叫凡賽的高年級生一臉委屈的說：「可是那天我吃了毒磨菇拉肚子……」
怎麼不毒死你！幽司心想。
桑提只能搖頭，又繼續點名。「東星……」
「教授這裡！」一名過熟的男學生舉手。
桑提再揚眉，「你怎麼還沒畢業？」
過熟男學生一臉討好的笑道：「因為這堂課一直修不過呀！」
「唉……」桑提垂下肩膀，再這樣下去，校長就不讓他教這堂課了，看來還是得取消期末考，用平常成績讓他們及格。
好不容易點完名，桑提將點名板放到一旁，站到最醒目的一顆岩石上。「各位同學，我先說明這堂課……雖然在場有不少人已經上過好幾次。
「課堂中，我將會帶大家認識一些常見的水生奇草，所以不用說，我們是在湖底下上課……放心，還沒有學生在這堂課上淹死。」有的話哪來那麼多人重修。
「相信你們都有收到要帶盥洗衣服的通知，忘記帶的話，可以請學長們幫你借，他們很樂意幫忙的。」桑提看向高年級生，他們忙不迭的點頭。
「你們可以穿衣服，也可以不穿……但，男生們請顧慮到女同學的觀感，記得留一條褲子。下水前鞋子一定要脫掉，穿鞋子對人魚來說很不禮貌。還有，在水裡，千萬、千萬不能使用魔法，人魚非、常討厭魔法。」加重音，桑提慎重的警告。
「……就這樣，十分鐘的時間給各位準備，準備好的人到我旁邊集合。」他看了學生們一眼，「有人有問題嗎？」
幾個學生們舉手發問，桑提仔細的回答後，就讓學生們各自散開準備。幽司的朋友們被擠到山壁邊，他只好穿過人群跟朋友集合，害他想跟桑提打招呼都沒辦法。
「這麼多人，也難怪人魚抓狂……」幽司嘟噥著。他將及肩的頭髮綁起來，脫下鞋襪，塞到石縫中，免得跟其他人的搞混。
其他人也學幽司，把脫下來的衣物塞進石縫。奇賽可換上一件短袖休閒衫，正忙著對他的眼鏡施隔水咒、雲穿著原本的無袖毛邊背心不打算脫下，而捷倫跟河直接脫掉上衣打赤膊……要不是眾人極力阻止，河可能會連褲子也脫了。
奇賽可注意到幽司只脫掉鞋襪，於是問：「小司，你不換衣服嗎？」
「不用，這樣就好。」凡賽迪斯之袍能防水，而且幽司也捨不得把它脫下。
整理好衣服，由最高大的幽司開路，他們擠回人群中。精靈教授站著的那顆岩石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他們……正對著精靈現在的裝扮流口水。
精靈並沒有在學生們面前打赤膊，但也差不多……他解下腰帶跟匕首，精靈胸甲、短披風、護腕都被他疊好放到岩石上，桑提只穿著一件輕薄的白襯衫跟棉質長褲，雪色的肌膚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隱若現，比沒穿還引人遐想。
「超養眼啦！」說這句話的人，立刻發現自己的屁股著了火。「哇啊啊——」那人亂吼亂叫的跳入湖水中。
桑提偏過頭，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幽司的方向，半血族立刻紅著臉頰低下頭。他下手已經很節制了，否則對方可不只有屁股烤熟。
將頭髮紮成利落的馬尾，桑提確認學生們都準備好後，說：「同學們跟著我。」他率先走進湖水中。
那些一直圍在桑提身邊打轉的高年級生讓幽司怒火中燒，他趕緊拉上朋友們，搶在其他人之前跟隨桑提下水。
「動作快點，下水了。」稍微催促了在岸邊猶豫不定的學生，桑提深吸一口氣，往水面下潛。
見班上的同學猶豫不決，幽司決定先起示範作用，「快下去！」他拉著一臉抗拒的捷倫潛入水中。


三隻樣貌兇惡的男人魚在水面下等著他們，人魚手中各提著一大網氣泡。學生的待遇果然跟苦力不一樣，有人專程送氧氣過來。
桑提接過裝滿氣泡的海草網子，遞給跟在他身後的高年級生，「麻煩發下去，一人一個。」他大略數了一下人魚們拿來的氣泡數量，很遺憾地，不夠用。
「不好意思，今年的學生特別多，可以麻煩你們再拿一網過來嗎？」
人魚咕噥了幾句，轉身遊走。
「我還以為他會讓我們淹死呢！」捷倫接過氣泡，學幽司貼在臉上。
「怎麼可能。」知道拜亞族對精靈的觀感，幽司沒多說什麼，他瞇著眼睛，大部分的心思都被精靈精瘦美麗的胴體吸引去。
薄薄一層幾乎透明的襯衫貼在桑提白晰的肌膚上，勾畫出他完美的身材，雖然迷人的臉龐幾乎被氣泡遮掩，但這已經足夠讓學生們為此重修這堂課好幾次。水生奇草學只有一學季嗎？
人魚們很快就回來，將一網氣泡交給桑提，發下去後，總算所有的人都分到一個氣泡。
「同學們請跟我來。」桑提指著水生奇草園的方向，領著同學們游過去。
那三隻人魚跟著他們，其中一位背著氣泡網以防萬一，另外兩個穿梭在學生之間，不時的拉一把跟不上的學生。幾位女同學起初被人魚兇惡的外表嚇到，但相處一會後發現他們還滿和善的，就是牙齒跟指甲長了一點。人不可貌相……看來人魚也是如此。
幽司踢蹬著這一個半月來拉長不少的雙腿，將朋友們落在後頭，追上桑提。「教……」
但想跟精靈教授說話的不止幽司，桑提身邊圍了一圈高年級生，他們不停的找話題跟桑提聊天。別說是打招呼，幽司連讓他注意到自己都沒辦法。悻悻然的回到朋友們身邊，幽司在心裡不下十次的詛咒那些死賴在這堂課上不走的高年級生。
大約游了十幾分鐘，人魚們突然全部折返，連氣泡網都沒有留下。不過幽司倒不擔心氧氣不足，閃閃發光的氣泡柱直立在水生奇草園外，讓上課的學生隨時有氧氣可使用。
桑提在氣泡柱旁停下，等同學們都聚集過來後，他說道：「發覺空氣不夠的同學，自己來這裡拿氣泡球使用，別憋死了……現在，一個人先拿一個氣泡球掛在手上，小心不要弄丟。」
說完，他退開來，讓同學們爭先恐後的從氣泡柱上摘下氣泡，有些人不適應在水裡的移動方式，加上緊張過度，原本氣泡中的空氣已經差不多要用光了。
奇賽可也是其中一位，桑提看他臉色發青，似乎太過緊張，於是親手摘顆氣泡球給他，奇賽可青白的臉上立刻透出血色。
幽司沒有幼稚到為這點小事跟朋友吃醋，他只是在心裡不滿的哼了幾聲，游向氣泡柱時，乘機咧開嘴角跟桑提打招呼。「教授！」幽司輕喊。
桑提看了他一眼，這才注意到幽司的裝扮。還滿適合的嘛……他忍不住想。幽司墨黑的眸子及髮色，與暗銀色的凡賽迪斯之袍極為相襯，這件精靈秘寶果然送對人了！
準備完畢後，桑提繼續帶著學生們往前游，穿過一大片黑藍色的樹枝狀珊瑚林。
「小心點。別撞斷這些海藍珊瑚，否則珊瑚蟲會跑出來咬你。」桑提提醒著。
「珊瑚蟲會咬人？」有學生問道。
桑提點點頭，說：「這種的會，而且很痛……不過請放心，牠們的牙齒很小，只會受點皮肉傷，不過，」他語氣一頓，「珊瑚蟲通常集體攻擊……大概幾千隻吧。」
對於桑提輕描淡寫的功力已經非常有體悟的學生們，立刻盡可能的遠離海藍珊瑚，他們可不想被一大群珊瑚蟲活活咬爛。
一大片的海藍珊瑚，像是從海底伸出的鬼手，張牙舞爪的在湖底綻開。
石灰質的珊瑚表面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附著物，大概連苔蘚都知道要找安全的地方生長。緊張的學生們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們跟著桑提，魚貫地穿過。
游出珊瑚林，在眼前展開的是一片暗綠色的水藻地毯。這些海草不像被桑提照顧的其他同類，一點也不高大強壯，小小的一簇一簇，像水族箱中的金魚藻。
一地的水藻糾結著，形成一團一團的草球，上面覆蓋著淺褐色的絨絮狀青苔，加上植物本身不怎麼討喜的暗綠，看起來髒兮兮的頗為噁心。
「這是什麼？」幽司低聲問。那天桑提只帶他在水生奇草園附近繞了一圈，沒有游進來。
「會淹死我們的東西！」捷倫沒好氣的說。拜亞人很不喜歡水，這堂課的上課地點讓他抱怨了一整路。
「這是……」
「安諾草。」
奇賽可張口正要說明，桑提已經開始講解，於是他闔上嘴巴。「教授應該最清楚……」
桑提在輕輕擺動手臂，讓自己漂在水中，講解著：「安諾草，俗稱鬼翻船，它們生長的範圍很廣泛，只要是水深過腰、又沒有毒性的水中都可以看見它們的蹤跡，據說有些甚至佔據了小孩玩耍的游泳池。」
「法師們利用它們親近活物的習性，將一些寶物藏在水底。」桑提手一擺游近安諾草，水藻突然間活了起來，鬆開集結的枝葉，擺動長長的枝條纏上桑提的腳。
桑提停止游泳，一動也不動的任海草纏上他，一會，海草從他身上退開，又縮回一團草球，像死掉似的靜止不動。桑提游回學生們面前，繼續說明：「它們很失望，因為我不動，以為我是根木頭或屍體。
「這些安諾草感覺到活動的物體，便會熱情的纏上去，以表達喜愛……」
表達喜愛？幽司將疑問的視線投向奇賽可，後者用力點頭表示精靈教授所言不假。
「但是太過熱情有時候會造成一些意外，特別是很多人不知道怎麼對待它們。我們的動作會吸引安諾草，它們為了搶奪喜歡的東西，常常互相拉扯，甚至比誰纏住的部位多……」
幽司嚥了一抹唾液，他知道桑提後面要說什麼了。
「人類鋼鐵船的那個……馬達？常被安諾草誤以為是活物，在安諾草生長太過氾濫的水域，很容易發生船隻的故障或是失蹤事件，或者是產生一些受詛咒的游泳池啊、水塘啊什麼的傳說，非魔法的種族通常不會注意到，肇事原因是這種不起眼的水草。」
果然……幽司心想。這精靈明明一副溫柔又柔弱的樣子，可偏偏喜歡這種兇猛的植物，不是把人溺死就是拋下懸崖……
「為了讓各位更加瞭解這些可愛的植物，我在安諾草中藏了八個硬幣，在下課之前找出來的人……我請他吃晚餐。」桑提拋出誘餌，食物向來是激勵生物最好的辦法。
學生們一陣喧嘩，連高年級們也沒想到桑提會提供獎勵，吵雜聲中，人們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幽司在心裡「呃」了一聲，他可以想像桑提晚餐的菜色，滿桌的植物……最多加碗肉燥醬。
但還是很讓人想爭取！
桑提說明完需要注意的事項後，「好——大家開始找吧。」這句話彷彿是賽跑的槍響，話聲剛落，幾乎所有人都衝了出去。
學生們一動，感應到活物的安諾草立刻興奮得貼過來，幾個機靈的學生——其中大多是高年級生——馬上靜止不動，等安諾草失望的放開他們後才快速游開，但還是有不少緊張掙扎的人被纏成了草球。
「放輕鬆，別動別掙扎。」桑提浮在上頭，不時提醒著。
想去幫忙的人，也被安諾草纏上，學生們尖叫閃避，造成不小的混亂。
「難怪氣泡不夠用……」幽司喃喃低語，覺得他的教授真是辛苦。
「你說什麼？」捷倫問道。
幽司哈哈一笑裝傻帶過，他沒有把前幾天的事告訴任何人，所有跟桑提私下見面的時間，都是他最寶貴的秘密。
「沒有……快點找吧，靠你了！」幽司拍拍捷倫的肩膀，說到找藏起來的東西，誰比得上拜亞人？
幽司跟朋友們遠離亂作一團的同學們，游到少人的角落尋找桑提藏起來的硬幣。水裡很難嗅出味道，鼻子包在氣泡中的獸人雙胞胎派不上用場，他們唯一能靠的只有捷倫。
小拜亞人不甘願的撇撇嘴，他一點都不想跟精靈共進晚餐，但看幽司跟奇賽可都非常期待的樣子，他也只好把本事拿出來，相信幽司跟奇賽可一定非常願意接收他的作業。
這些安諾草每簇看起來都差不多，但在拜亞人的眼中，還是能注意到不少的蹤跡。
這帶明明還沒有學生來過，安諾草的葉片上卻有些被扯動的皺摺，顯示先前有別的生物經過這裡，敢穿越外頭那片鬼珊瑚的生物大概只有……循著蹤跡，捷倫往下潛，安諾草感應到他的靠近，將枝條「溫柔」的纏上來，他立刻不動，等枝條縮回去，才繼續游。
其他人也散了開來，游游停停的碰運氣。說真的，安諾草沒什麼威脅性，只要知道它們的習性，甚至還會覺得它們的反應很有趣。
開始理解桑提喜歡這些植物的理由，如果能陪桑提一起照護這些植物的話，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不錯……畢竟是同性，種族上也有不少差異，渴望歸渴望，幽司不真的認為桑提跟他能有什麼結果。
桑提對他，只是單純的照顧吧……摸摸身上的凡賽迪斯之袍，舌苔還能回憶起精靈血液的香甜，幽司瞇起眼睛。不，這麼放棄太可惜，精靈如此美好誘人，怎麼能讓別人奪走！他心裡霸道的一面嘶吼著。
「看看哪！這是什麼?！」捷倫發出誇張的驚呼，幽司回頭尋找朋友的身影，只見小拜亞人漂在安諾草上方，高舉著手，食指跟拇指夾著一枚硬幣。
不起眼的小硬幣此刻發出了黃金般耀眼的光芒，幽司跟奇賽可幾乎同時朝捷倫游去。
捷倫蹬了一蹬腳往後退，發覺腳踝被安諾草纏上，他們停下動作。安諾草鬆開後，又繼續你追我跑。
「不要給我！」幽司嚷道。
他們的嬉鬧引來其他同學的注意，東尼、還有他的跟班亞方洛和黑迪，這幾個愛找麻煩的人游了過來。
「你們還真是悠閒啊。」東尼涼涼的說。「桑提教授好像說了，這堂課要用平常分數來打成績吧？」
「哈！好笑，不知道是誰最想要這東西呢。」捷倫不屑的輕哼，拋接著手中的硬幣，「小東尼，你在枕頭底下藏了什麼啊？」探聽別人的隱私，是拜亞族除了順手牽羊外最大的樂趣，膽敢惹到他的人，肯定連日記裡都不敢寫的秘密也會被挖得一清二楚。
「你！」東尼立刻被激怒，揚起拳頭往捷倫揮去。他在枕頭底下藏著桑提的畫像這件事，應該沒有別人知道啊！
捷倫靈活的閃開，外加言語攻擊：「像個笨蛋一樣！」
「捷倫，別鬧了！」雲在一旁警告。
他們一動，安諾草隨即纏上，圈住東尼、捷倫跟雲的腳踝。「你才像個笨蛋！」東尼怒道，瞪向他的跟班們，「快去把硬幣搶來啊！」
亞方洛和黑迪游向捷倫，幽司搶在他們前頭，擋住去路。「東尼，你不會自己找嗎！」他氣得瞇起金色獸眸，所有對桑提有企圖的生物都該被關進魔窟！
「大個子，別擋路！」黑迪推了他一把，比對方高大不少的幽司當然推回去。
可是他還不能掌握自己的力道，不小心用力用過猛，黑迪被他這麼一推，跌進安諾草堆中，興奮的安諾草團團纏上他。
「嗚嗚……」黑迪驚慌的掙扎，反而引來更多的安諾草。
「不要亂動！」雲驚喊，幽司下意識的伸手拉他。
暗綠色的水草像蛇一樣纏住他的手，另一株安諾草也伸長了枝條捲上他的大腿，把他往下拉。幽司在心裡努力要自己冷靜，他看到另一隻手也伸過來想幫黑迪的忙，原來是亞方洛。「別動啊！」幽司焦急的警告。
因為太過緊張，黑迪臉上的氣泡已經小得幾乎要破掉。
安諾草也貼上亞方洛，他驚慌的大叫，幽司情急之下揮動了手臂，一道藍光在眼前炸開。
魔法帶起的水流波動，將他們打得在水中滾了幾圈，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幽司發覺纏著他的力道已經消失，泥地被魔法炸開一個窟窿，四周漂浮著安諾草的碎屑。
「完蛋了……」幽司倒抽一口冷氣，這些植物可是桑提的寶貝啊！
「你們……看你們做的好事……」
雲正要開罵，精靈的身影閃現在眼前。桑提的臉色蒼白，漂亮的粉色眸子裡不是憤怒，只有擔憂與驚慌。
「這是……」桑提的嘴唇張了又闔，扭頭不安的望向水面。
幽司沒有見過桑提如此驚慌的神態，直覺這記魔法的後果，不只炸掉半片安諾草原而已……他還來不及張口發問，水流洶湧而來，頭頂的光線瞬間被大群人影覆蓋，湖底一片黑暗。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5

4

眨眼間，幾百隻人魚將他們團團圍住，外型兇猛的男人魚在前，他們手中拿著藍光灼灼的三尖戟，齜牙咧嘴的，看上去威脅性十足。數量較少的女人魚漂在公人魚後頭，抓握著尖利的爪子，憤怒地擺動魚尾，一副隨時要衝出去把人咬碎的樣子。
不安的視線對上雲那看笨蛋的眼神，幽司猛然想起桑提的警告：「人魚討厭魔法。」
全魔法界大概只有他不知道這個常識吧……
「教授，是我……」
桑提看了幽司一眼，「唉……」早該知道英雄等於找麻煩，「沒事的。」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撫著。
人魚群中游出一位披著白紗袍子的女人魚，她頭上戴著淡紫色跟粉紅色的珍珠冠，從其他人魚恭敬的樣子，看得出她的地位崇高。
「族長。」桑提上前，恭敬的跟她鞠躬。
人魚族長指指桑提又指指他身後的學生，咧著滿嘴的尖牙，呱啦呱啦的說了好幾句，雖然聽不懂人魚語，但她臉上的憤怒沒有人不知道意思。
「我們不是故意驚擾您，這只是意外……」
人魚族長不聽他的解釋，依然呱啦呱啦的說個不停。
桑提皺眉，「他們都是新生，很多地方不懂，我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這魔法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請不要懲罰他們。」
「教……」
才剛想動，話語跟動作就被桑提回眸的一記警告視線逼了回去，幽司瞇起眼睛，恨得全身顫抖，他恨做不了任何努力的自己。
「族長，拜託請聽我的解釋……請給我解釋的機會。」桑提哀求道。
沒人能抗拒這精靈示弱的神態，就連向來凶狠的人魚也不例外，人魚族長頓了頓，轉頭看向身後的女人魚，呱啦呱啦的說了幾句。
那人魚游上前，從魚尾上拔下一塊鱗片，遞給桑提。
桑提略微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接過。看著手中流轉美麗藍光的人魚鱗片，桑提苦笑，他扯開嘴邊的氣泡，將人魚的鱗片吞了下去。
又立刻把氣泡放在嘴邊，桑提的臉色白得難看，他大口的吸了幾口空氣，張嘴說出同樣呱啦呱啦的人魚語，人魚族長也呱啦呱啦的回著。
來來往往的呱啦呱啦後，桑提看了看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幽司。
少年正用一副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像是只做錯事怕被主人懲罰的寵物狗……而且還是大型犬。他在心裡笑了。
下定決心，桑提淡淡的說出一句話，像是終於跟人魚做了什麼決議，他點點頭。
「……」人魚族長回頭吼了幾聲，幾名男人魚立刻圍了上來，橫著三尖戟把桑提圍住，吆喝著似乎要把他帶到哪裡。
桑提抬手請人魚們稍等一下，對驚慌騷動的學生們說：「你們可以下課了，高年級的學長麻煩帶新生們回去。幽司、捷倫、東尼、亞方洛和黑迪，你們幾個放學後勞動服務，內容我會請其他教授通知……」他被人魚粗魯的推了一把。
「喂！」幽司怒瞪著人魚們，咧出滿嘴的獸牙警告著。要不是怕桑提為難，他早就喚出血牙撲過去了！
「沒事的。」
桑提被人魚催促著推入隊伍，他最後一次回眸看向幽司。原本以為會得到一記警告視線的少年，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但看向他的粉色眸子卻是一如以往的溫柔，帶著點安撫的意思。
「教授！」幽司眼角發燙，要不是被朋友們攔住，他絕對會追上去。
怎麼能，再讓這個人擋在他身前……


破壞水生奇草園的學生，勞動服務當然是回復原狀。他們扛著一大籃安諾草苗，在黃昏灰暗的水底中，默默地接受他們的懲罰。連平常最聒噪的捷倫都沒有說話，安靜的跟太過活潑的安諾草苗搏鬥，它們一直不肯離開他的手被種到沙子裡。
精靈被人魚們帶走的那一幕，讓所有人沉默，一時間無法有任何想法或反應。
接到勞動服務時，雲只來得及跟他們說一句話：「教授可以跟學校聯絡。」這就表示，人魚們應該沒有為難他……
完成工作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很久，飢腸轆轆又濕淋淋的學生們沒有力氣跟死對頭吵嘴，拖著疲憊的身軀，他們在夜晚的冷風與冰涼的月光下回到校園。
學校被魔法包圍著，長年籠罩在溫暖宜人的氣候中，室內的溫度讓捷倫他們舒服的吁了口氣，但幽司沒有，他的身心依然冰冷，精靈送給他的衣服沾不上一點水珠，溫暖而舒適，就如對方給他的保護。
幽司跟捷倫胡亂吃了點廚房留下來的麵包，他們回到寢室時，他的朋友們，包括雲，都圍坐在地毯上輕聲討論著什麼。
「怎麼啦？」捷倫好奇的湊了過去。
幽司卻沒有力氣理會朋友的關心，他將所有的疲憊往床鋪上丟，臉埋進柔軟的枕頭中。
剛剛，他又再次接收到同學們的注目視線，但愛慕崇拜的成分少了些，多出來的是怨恨與不諒解。害精靈教授被人魚帶走，他怎麼不立刻下地獄？！連幽司都想判自己死刑。
「喔，河他把桑提教授跟人魚們的對話偷錄下來……」
「因為很有趣！」河插話。
雲不理她的雙胞胎弟弟，繼續說：「奇賽可用通譯咒翻譯出來……我們剛剛聽過了，你們要聽嗎？」
聞言，幽司立刻抬起頭，盯著奇賽可手中，貓耳朵形狀的石盒。
「聽聽看聽聽看……」捷倫揉著眼睛，但疲憊倒是打不倒拜亞人的好奇心，他立刻爬到眾人身旁。
幽司沒有說要或不要，但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奇賽可便將翻譯好的錄音放了出來。
「你們這些魯莽的種族……」一開始是人魚族長一連串的怒罵，桑提偶爾插上幾句。
「我們不是故意驚擾您，這只是意外……」
人魚族長不聽他的解釋，繼續罵著，直到精靈放低姿態哀求才停下。短暫的無聲後，桑提的聲音再度響起。
「感謝您給我解釋的機會。」
這大概就是桑提吃下人魚鱗片，開始能說人魚語的部分。
「食用人魚的鱗片後，能短時間聽懂、會說人魚的語言。」奇賽可說明道。
幽司點點頭，也大概猜出是這樣。
「我的孩子即將孵化，你難道不知道你們的魔法會造成什麼影響？」人魚族長厲聲質問著。
「學生們不是故意的，他們不知道在您的地盤中，不能擅自使用魔法……」
「那是你的問題！他們是你的學生！」
「很抱歉，是我管教無方……但不是我要辯駁，剛剛並非什麼高階的魔法，相信不會造成傷害。」
「如果有呢?我要拿這些學生怎麼辦？這可是我最後一次產卵！
「桑提雅，精靈，別再維護那些學生。交出施放魔法的法師，我就讓你們回去……」
桑提在這時候沉默，幽司記得那時候他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不，學生們沒有錯……班沃瓦濟雅，我會負責。所有的責任。」
「很好！……那，你得跟我們回去，萬一我的孩子們有所閃失……精靈，你知道我們的律法。」
他記得桑提那時候點頭了，沒有任何猶豫，承擔下一切。
他記得桑提的擔心、桑提的驚慌，記得最後那安撫的眼神……


「不——」幽司痛苦的嘶吼，心臟結冰了，感覺不到跳動，全身的細胞都在喊疼，精靈隨著人魚們離去的背影痛得他幾乎掉淚。「教授……」他喚了，桑提卻沒有停下，那人總是會為他的呼喚停留。
「教授！」
等幽司回過神，他正被雲跟河壓制在地毯上。「幽司，你想去哪裡？」雲驚呼。
「教授他……教授他……」幽司奮力扭動肩膀，想掙開壓制。他的精靈有危險，他怎麼還能待在溫暖的屋子內？愛芬湖底那麼的冷……
「你發神經嗎？教授剛剛回來了呀。」河一臉莫名其妙的說，「聽說正在醫護室睡覺。」
「啊？」幽司一愣，停下掙扎的動作。「教授回來了？」
「沒錯，還比你們早，桑提雅教授冤屈已洗刷，傍晚前，人魚們將他送出湖面。」奇賽可說。
所有的憤怒緊張瞬間鬆懈，幽司垂下頭，「這樣啊……」要是桑提真的有什麼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聽說教授有點著涼，我們剛剛正在討論明天找時間去探望。」雲說，「阿司你應該也想去吧？」自從他突然拉長後，朋友們不再叫他「小司」，改稱「阿司」。
「好，當然！」他得好好的跟桑提道歉。


幽司一直思考該如何向精靈道歉，但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
別說怎麼從上百名同樣目的的師生中搶到排隊的號碼牌，桑提根本不見客。
「教授怕你們被傳染感冒，在他好轉前，一切的探訪慰問心意到就好。」醫療員艾妮女士傳達桑提的意思，並幫他收走探病的禮物。
雖然艾妮女士一再地對頻頻追問的師生表示桑提沒有大礙，就是一點小感冒，但他們還是不放心，圍堵在醫護室外頭要求要見桑提一面。
「看來是見不到……」幽司聳肩，對他的朋友們說：「我們走吧。」
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哇！你不是我認識的幽司吧？這種話真不像你說的耶。」
「對啊，阿司，我還以為你一定很擔憂桑提雅教授的病情。」奇賽可也說。他們沒想到幽司會那麼乾脆的說要走，他對精靈教授的愛慕，只要有眼睛的種族都看得出來。
「見不到也沒辦法呀。」幽司眨眨眼，擺出無辜的表情。
「少來了！」雲翻了個白眼，才不吃他這套。無辜可憐的樣子留起來騙教授吧，他們都知道這半血族沒有那麼良善無害，老是任性妄為、脾氣又壞，剛入學的那副害羞懦弱根本是幻覺。
「我覺得阿司有理呀，既然見不到就回去吧。」雖然捷倫有的是辦法把大家弄進醫護室，可他一點也不想探精靈的病，「聽說精靈的流行感冒待別嚴重呢，不但會狂流眼淚、身上還會長紫斑喔，我可不想被傳染……」
「咦？真的嗎？！」幽司馬上當真。
雲嘲笑道：「阿司你還真信啊。」
朋友們嘻嘻鬧鬧的回到校園內，準備上下午的課，既然桑提不見客，他們也只好把探望精靈教授的事往後擱，反正只是感冒，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桑提睜著雙眼，數著天上的星星。精靈待在天花板下過夜會發瘋，學校特別為他們設置了一間沒有屋頂的病房，此時的病房內只有他一名病人，艾妮女士接連趕走幾個裝病的精靈學生，還給他一個清靜到很無聊的空間。
躺醫護室應該是傳奇英雄們的強項，為什麼反而輪到他了呢？而且還不是因為被什麼怪物魔物或反派攻擊。桑提眨眨眼，看月色推斷此刻大概是午夜，他已經睡了一整天，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
全身包裹著厚厚的紗布，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不禁希望有人能帶本奇幻小說給他打發時間，上個月新買的書應該已經寄到了……唉，桑提在心裡歎氣，照他現在身體的狀況，這種無聊的情勢可能還會持續好幾個禮拜。
他只好繼續望著天空發呆。
微弱的風聲變化吸引桑提的注意，天空中，逐漸靠近的聲響被月光描繪出一個巨大的輪廓，黑影啪答啪答的拍動著翅膀，忽明忽暗的光影變化，給這深夜的醫護室帶來奇異的氣氛。
詭魅，卻又不讓人恐懼，反而是期待。桑提看清黑影的動作，他正用巨大的皮翼拍打醫護室天頂的結界，尖長的爪子抓刮著阻隔他的空氣。
桑提揚眉，他不能離開病床，只好請對方自己想辦法。
黑影徒勞的拍打了一會，終於想到辦法，他收攏皮翼倒掛在附近的樹枝上，身體逐漸拉長變化，從一隻老鷹大小的蝙蝠化作外表看似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有穿衣服的。
凡賽迪斯之袍會隨著使用者的體型變化，無論他是只大蝙蝠或人類。
幽司抓著樹枝，念了一小段咒語解開天頂的結界，從上頭躍了進來。
「咳……我不能吹風。」在少年綻開笑容前，桑提說道。
幽司連忙把結界關上，躡手躡腳的蹭到桑提床邊。「教授……」
桑提不知道該為對方的出現做出什麼表情，只好不冷不熱的說：「幽司同學，我記得門禁時間已過。」
「我沒有離開學校呀？」幽司一副無辜樣。
……但你離開了寢室。
心裡再次歎氣，「這麼晚了，怎麼不睡？」桑提對他的小英雄氣不起來，早該知道校規、禁區跟門禁對於未來英雄而言毫無參考作用。
「我擔心教授……」幽司無視一旁的椅子，直接坐到桑提床邊。
桑提沒辦法對他太過主動的行為表達什麼，他全身被厚厚的一層被子裹住，像個木乃伊一樣，只露出張臉。
「謝謝，我沒什麼大礙。」
「我們都很擔心。」幽司壓低身子，靠向桑提。「教授，聽說你感冒了？」
少年將手掌貼上他的額頭，這動作讓桑提微微一怔。「不……其實不是感冒，精靈很少感冒。」
「那是……？人魚們對教授做了什麼嗎？」幽司擰眉，黑眸閃過一瞬冷意。不可原諒，那些人魚！
不屬於少年、不屬於英雄的森冷表情讓桑提以為自己眼花，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對方，又會察覺更多他沒有見過的表情。幽司就像一潭清澈但不見底的湖水，得更加的深入才可能看清楚。
這個故事，似乎，演變得與他想像中不同……
發覺少年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在怒意佔滿對方黑眸前，桑提趕緊說明：「沒有，下午只是誤會一場。魔法會對人魚的卵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些人魚才那麼緊張。
「但他們的卵通常受到非常嚴密的保護，別說你的魔法，我想就算來頭水龍在卵上噴毒，人魚們的卵應該也不會有所損壞……」
緊張過度。不只人魚，很多育幼中的種族都有這種習慣。
「確認他們的卵沒事後，人魚就放我回來了。」誰叫他說了好幾次不會有影響，人魚們卻都不聽，他只好跟他們走一趟。
聽到桑提沒事，幽司鬆口氣。「那麼，教授的身體哪裡不舒服呢？」不是感冒、又沒有受傷，幽司清楚桑提的個性，他不會無病呻吟，大驚小怪。
桑提略微猶豫一會，有些難以啟齒，「那個……是過敏啦。」他小聲的說。
「什麼？」幽司好像沒有聽得很清楚，他靠向桑提。又問了一次。
過近的距離讓桑提再度感到惶恐難堪，少年雖然側著身子，但他靈敏的感官還是能感覺到少年的呼吸､體溫跟氣味，潑灑在他身上。
難以抗拒對方太過強烈的存在感，少年總是認真專注的看著他，若有若無的靠近又退離。
「……過敏。」桑提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把視線從少年的臉部輪廓上移開。
書本飛快的翻過一頁，他的英雄原本應該是個男孩，卻在眨眼間成長……
「我、我提過了……我對動物的組織過敏，人魚的鱗片……」
桑提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幽司聽懂了，「喔！」他點點頭，「所以教授是對人魚的鱗片過敏？」
「嚴重過敏。」桑提苦笑，「過敏讓我全身起疹子，一碰就會又痛又癢，艾妮女士只好把我包起來。」
幽司點點，「我還以為教授會冷呢。」
「精靈對冷熱的抗性很大……」
「嗯……」幽司垂眸，摸摸包裹著桑提的厚被子，手心感受著精靈呼吸的起伏，莫名的，他笑了。
「教授。」幽司抬眼，伸手撫去散亂在桑提頰邊的銀色髮絲，「教授……」神情溫柔得像一灘暖水。
「怎樣？」被這對黑眸注視，桑提的思緒無法集中。他的英雄有一對迷人的眸子，深邃，又溫柔。
無論書評怎麼寫，桑提肯定，這半血族將創造最經典的傳奇，他的故事會被放在書櫃最顯眼的那排收藏。
「我、」幽司張口，又突然紅了雙頰，換他將視線別開。「別這樣看我……」
「什麼？」桑提不解。
笑了笑，「沒事，」幽司將手放在棉被的隆起上，應該是桑提手掌的地方，「我明天能來看教授嗎？」
「不行，」桑提拒絕，「門禁時間已經過了，校警不會高興看到你離開寢室。」再怎樣他都是教授，怎麼能讓學生違反校規……頂多睜隻眼閉只眼。
「他們才不會發現……」少年不甘心的嘟噥著。
桑提失笑，一會露出成熟的表情、一會又像個大男孩般耍脾氣，也就只有這個半血族才能有反差如此大的情緒變化。
「很晚了。幽司，快點回寢室休息，你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呢。」
「喔。」
雖然要幽司快點回寢室睡覺，但桑提還是狠不下心來把這少年丟出窗外，看他一副委屈的樣子……
「好啦，幽司，我們今天都很累，真的該好好的休息……你可以幫我拿一下我的藥嗎？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桑提用眼神示意方向，他能不動就最好盡量不動，否則身體又會開始癢了。
「好！」幽司立刻起身幫桑提拿來他的藥，桌上放著一隻玻璃杯，盛著半滿的淡乳白色液體。幽司小心翼翼的把杯子端到桑提床邊，他正想扶起桑提餵他喝藥，桑提已經坐起身子接過他手中的杯子。
「謝了。」起身的動作摩擦到肌膚，桑提微微皺眉，忍不住隔著衣服在手臂上搓了搓。
「教授，你很不舒服嗎？」
在少年關心的視線下，桑提微笑。「沒事。」
他緩緩喝乾杯中的液體，幽司接過空杯子，放到一旁。
桑提鑽回棉被中，將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張臉。「這藥沒什麼效果，只是能讓我比較好睡……在我睡著前，幽司，你先回去吧……」桑提瞇起眼睛，藥的效果很快，幾分鐘內就能讓他進入夢鄉。
過敏症的特效藥非常難以啟齒，大部分發病的精靈都是放著讓它自然好轉，長滿全身的紅疹大概幾個星期就會退掉了，他可以靠意志力撐下去！
「教授，讓我陪你好嗎？」
被睡意侵襲的雙眼逐漸看不清楚少年的輪廓，但聽覺仍敏銳的接收著對方的話語，少年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磁性，很舒服……
「嗯……」
溫柔、不安，以及霸道的，他的英雄。


「教授、教授……桑提？」幽司喚了幾聲對方都沒有反應，「睡著了？」他輕輕撫摸桑提的臉，精靈精緻的長睫毛微微顫動，但沒有醒來的跡象，想是熟睡了。
凝視著精靈平和的睡臉，指尖感受著精靈肌膚的細緻觸感，幽司覺得此時自己可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想望的對象就在唾手可及之處。
日日夜夜，心裡只有這個人。
精靈的味道還殘留在舌尖，整個心緒都縈繞著他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反應、所有的表情，感覺心臟抽痛，又痛楚得擠出甜蜜。
幽司靠在床上，將頭湊到桑提的臉頰旁，貪婪地嗅著他肌膚的氣味，嘴唇摩擦過他的嘴角，感覺喉嚨有一團火球在翻滾。
幽司的實際年齡比他的外表大得多，無論是看似天真的男孩、還是現在這靦腆的少年，在他還未完全成長的身體中，埋藏著高傲又自私的野獸，為了得到可以不擇手段。
可是，桑提信任他……
這精靈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不吝嗇給予他溫柔的淺笑，呼應他的叫喚，為他的請求回頭停佇。
一個「請放心」的淡笑。
一記「沒關係」的轉眸。
總讓他癡迷的想要奪取、卻又心軟的渴望細心呵護，他會快點長大，換自己保護對方！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7

5　關於餐桌禮儀

像是被灑上糖粉的姜餅屋，不知不覺校園被一層白雪覆蓋。
十一月尾，寒冷讓愛芬湖的冰凍期提早來臨，因為精靈「感冒」而停了兩周的水生奇草學，還沒上到幾堂課就被迫結束，下次上課將改在溫暖的室內。
捧著精靈特製的熱姜茶，失望卻又滿足的學生回到校園內時，訝異的發現學校的各個角落綴滿了七彩的水晶泡泡。八隻手的薩巴族校工，正忙碌的將不停扭動的緞帶草固定在排好的位置上，它們總想比另一株長得更突出，好炫耀自己。
「哇，這麼快就佈置好啦？！」幽司訝異的左顧右盼，才一堂課的時間，已經能明顯感覺到節慶的氣氛。
「佈置好？阿司你想太多了，這才剛開始。」捷倫搖搖手指，說：「聽說啊，艾路班的聖誕佈置可是全高斯大陸最華麗的呢，連國王都會來參觀喔……他很不高興皇宮中怎麼沒有那麼大的聖誕樹。」
「真的嗎？」
「……又來了。」對於拜亞人說大話的興趣，雲不以為然的撇撇嘴，「沒那麼誇張啦，但人類很重視這個節日，從十一月底就會開始佈置。」
「『那個』也是從十一月底就會開始準備哩。」河附和道。
「『那個』？是什麼，交換禮物嗎？」如果有交換禮物的活動，幽司覺得自己唯一能送出去的只有穿不下的舊衣服，他的家人並沒有給他太多的物質資源。
「當然是……」捷倫故意拉長每個字的尾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聖､誕、晚、會！」
「咦？！」聖誕晚會？
「唉……希望老姐能找到兩條腿的舞伴。」此話一出，河的尾巴立刻被他雙胞胎姐姐用力踩了一腳，痛得他又叫又跳。
「唉唷唉唷！毛要掉了啦！」
雲冷哼一聲。「哼，先擔心你自己吧！」
「舞會啊……」


十二月初，隨著聖誕晚會的日子逐漸接近，包圍在銀髮精靈身邊的人有愈來愈瘋狂的趨勢。
「教授，請問我可以邀請你一同參加聖誕晚會嗎？」、「桑提雅，請問我有這榮幸……」、「教授、教授，請問……」
無論教職員工或學生，無論男女老幼或者非活物，他們找上桑提，劈頭第一句就是邀請他一同參加聖誕晚會。被人群堵得進退不得的桑提，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有事要忙，可否先讓我……」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愛慕者的吵鬧聲中，這群人已經有即將打起來的趨勢。
「是我先開口問的！」、「教授才不會答應你！」、「教授怎麼可能跟你……」嗡嗡嗡嗡，吵鬧聲讓精靈敏感的耳膜發疼。
唉……桑提在心裡歎氣，這種時候他應該躲起來，可無奈的是，他拿了學校的薪水，必須做好分內的工作。
「不好意思，請借過……」
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到達奇草原，抱著一大盆聖誕裝飾用的槲寄生出來時，他又被人群團團圍住。
「教授……」
「桑提雅，你聖誕晚會……」
桑提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好聲好氣的說：「各位，我真的有事要忙……如果有人能幫我的話……」話還沒說完，他的面前立刻聚集起一堆自願者。
「教授，讓我幫你吧！」
「很榮幸能幫上你的忙……」
好吧，至少他不用做到死了。
於是乎，當幽司下課經過走廊，看見他親愛的精靈教授時，的確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桑提抱著一盆檞寄生，身後跟著一大群學生，他們手裡都捧著一堆會扭動、攻擊人、或發出刺眼光芒的植物。高大的校警法藍基，扛著幾乎有二十尺高的聖誕樹，亦步亦趨的跟在精靈教授身後。
「教……」幽司原本想打招呼，但看到這等陣勢，舉到一半的手停住。
「哇，聲勢浩大啊，桑提教授可以組一支球隊了！」河吹了聲口哨，發出不明所以的驚歎。
「哼！」不知道為什麼，先前的退縮被胸口怒火一把燒退……這精靈是他專屬的！不許任何覬覦者接近。幽司冷哼一聲，隨即咧開笑容，往桑提的方向跑去。
「教授！需要幫忙嗎？」
他的聲音排開人群，桑提轉向他，揚起眉頭。
「幽司同學啊……呃，應該不用。」桑提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包圍他的人群，「感謝你的熱心，剩下的校工們會接手。」
幽司好喜歡桑提這揚眉的動作，神氣又可愛。「喔，教授辛苦了！」他揚聲，越過人群對桑提說道。
桑提聳聳肩，有些無奈的說了聲不會，帶著一大群的擁護者離開。
幽司沒有追上去，他下一堂還有課，桑提特地的停留讓他心情愉快。幽司相信自己在精靈眼中跟那些擁護者愛慕者不同，所以他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只會追逐只會糾纏，他想站到桑提前方，想讓對方為自己停佇。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邀請他……」幽司喃喃自語。


當檞寄生掛滿校園每個角落，女孩們穿過走廊時就必須小心了，站在檞寄生底下，任何人都不能拒絕接吻。
幽司現在的模樣在校園內引起不小的騷動，他苦惱著該怎麼開口邀請精靈，也必須開始苦惱如何拒絕別人的邀請。自從差點被幾個女生騙到檞寄生底下……咳……後，幽司決定出了教室，一律改用翅膀移動。
朋友們不停的拿這件事嘲笑他，幽司可是又氣又委屈，他一點也不希罕受女孩子歡迎，他想吸引的只有精靈教授的目光！
啪答啪答！拍打著巨大的皮翼，老鷹大小的蝙蝠或許太過引人注意——而且可能會被變形學的李文教授懲罰勞動服務——但總比被女孩子們纏上的好。趁著下午空堂，幽司變成蝙蝠的樣子，到處尋找他的精靈教授。
迴廊上，桑提抱著一個木桶，幽司發現他時，他正好被三位學生攔下。
「桑提教授，你聖誕晚會的舞伴決定好了嗎？」學生們問。
桑提垂下肩膀，一副「怎麼又來了」的無奈表情。「抱歉，那天我很忙，沒有空參加。」
「可是聖誕節全校放假啊？」
見他們還不死心，桑提只好搬出屢試不爽的老辦法。「人類的節日，我沒什麼興趣耶，不好意思。」外帶一個非常非常遺憾的表情。
「好吧……」桑提都這麼說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好失望的離開。
見礙事的傢伙走了，幽司拍著翅膀追上桑提。「教授！」
桑提頭也不回的說：「抱歉，晚會那天我很忙……喔？是幽司啊。」發覺來人是他的小英雄，桑提扯了扯嘴角。「找我有事嗎？」
幽司化回人形，順手接來桑提抱著的木桶，「我幫你拿……教授，我以為聖誕節那天全校放假呢。」他裝作不經心的問。
「謝了。」桑提沒有多在意幽司的舉動，說道：「是放假啊。」
「但教授你說很忙？」
「嗯……我想早點休息。」桑提說。
幽司愣了愣。「休息？」
「我得幫廚房釀聖誕晚會要用的水果酒，還有晚會用的植物佈置，第二天結束還要整理……事情非常多，所以當天想提早休息。」
「怎麼不請人幫忙？」話剛說出口，幽司就後悔了……
「我可不能把我族的獨門釀酒配方洩漏出去，而且我也不放心讓其他種族照顧那些脆弱的小東西。」精靈當然是這麼說。
幽司笑了笑，沒錯，這就是他喜愛的精靈教授，美麗又堅毅。「所以這桶就是材料？」他看了一眼木桶裡的彩色葡萄。
「對，有些顏色要挑出來。」
「我可以幫忙，下午沒有課。」
「好啊，先謝謝你了。」在他的英雄面前，桑提完全沒有「獨門配方」這種東西，他樂於跟對方分享所有。
「所以教授不打算參加聖誕晚會？」幽司不經意的又把話題拉回來。
「嗯，說實話啦，人類的節日對我們來說沒有意義……應該沒有什麼精靈熱衷於聖誕節吧？」
的確，瘋狂追逐桑提跟尋找檞寄生的師生中，還真的幾乎都是人類，完全沒看到精靈的長耳朵。
「那麼，血族呢？血族有什麼節日嗎？」
桑提想了想。「我記得冬至好像有個潘卡節……要再查一下，血族很少特別過節日，但他們每個家族有固定的日子聚會。」
「原來血族也不過聖誕節呀。」
「不一定，」桑提說，「有些種族會覺得這些節日還滿有趣的，但我不怎麼感興趣啦……對我來說，聖誕節只是個忙碌的日子。」他歎了口氣。
幽司明白桑提的意思，明明不是自己感興趣的活動，卻要被迫參加，加上一堆人的糾纏，真的不怎麼讓人愉快。
幽司幫桑提把木桶扛到廚房後院，刻意被清空的院子裡，擺了兩口大缸跟幾個木桶子，兩名矮小的綠皮膚地精守在院子的出入口。
「辛苦了。」桑提對地精說。
見他走近，地精們讓路給他們通過。
「這是？」幽司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地精們，傳說地精跟精靈是遠親，但看著生物干皺的暗綠色皮膚，怎麼也無法跟身邊美麗的精靈聯想在一起。
「我說是秘密配方啦。」桑提隨手一指，「桶子放那邊吧……」
「好……然後呢？」聽話的將桶子放好，幽司看向桑提，眼巴巴的感覺有點像某些大型犬科。
桑提失笑，「嗯……你有空的話，就幫我分類吧。彩虹葡萄有六種顏色，紅色跟綠色不要，」他指著一個大木桶，「挑出來放那裡，我有別的用途。紫色跟黃色也挑出來，各放在一個桶子裡。」
這水果酒的配方果然很獨門，光是彩虹葡萄的顏色比例搭配就非常講究，更別說還要加上什麼水果什麼蔬菜，製作過程繁雜得讓幽司只能咋舌。他細心的做好每個步驟，決心一定要幫上精靈的忙。
晚飯前，天空昏黃一片，空氣中帶著冬季冰涼的氣息。桑提跟幽司對坐在一桶彩虹葡萄兩端，桑提垂眼專心的挑著葡萄，而幽司則忍不住頻頻的抬眸偷看對方……他是不是，能踏進這精靈的世界？像現在這般，遼闊天幕下，只存你我……
「教、教授……」
「嗯？」桑提停下工作，看向幽司。「有事嗎？」
「我……我……」幽司不知道怎麼說出心裡的緊張，微抖著手，不小心捏破一顆葡萄。

瞬間果香四溢，甜甜的，這凝視能讓胸口漲滿溫暖。
「我……可以時常來幫忙嗎？」
桑提笑了笑，「你願意我當然高興，不過，你不需要練習聖誕晚會的舞步嗎？聽說有很多女孩子想當你的舞伴。」
「我……我不想參加聖誕晚會。這種活動我一向沒什麼興趣，而且我也不大會跳舞。」
「這樣啊……」
幽司並沒有說謊，如果無法邀請精靈，他的確不想參加什麼晚會……雖然他的舞技其實還不賴。
但與其無聊的混在人群中，他寧願想盡辦法跟桑提相處。
「那……教授呢？那麼多邀請……教授沒有想要答應的對象？」幽司嚥了一抹唾液，緊張對方的答案。
桑提正要挑出幾顆紅色的葡萄，聞言，停下動作，「嗯……」他半認真的想了想，「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共舞的對象。」雙人共舞並非精靈的浪漫。
幽司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為他即將說出口的話，「那，我……我呢？教授願意跟我共舞嗎？」
少年認真的凝視著精靈，深邃的黑眸中有著倔強和不安，還有那麼一點要別人答應的霸氣。
精靈愣了一愣，而後笑說：「可是，你不會跳我們的舞吧？」
他的回覆說不上答應，但也不是拒絕。


水果酒的甜味像眼前的氤霧，包圍著他們。小心翼翼的，精靈算準時間揭開酒甕，洶湧而出的醉人氣息瞬間佔據鼻腔，看著在霧氣中朦朧的身影，幽司恍然以為自己喝得太多了。
但他並沒有喝酒，第一口品嚐秘製水果酒的人是釀造者本人，桑提用杯子嘗了一小口成果，滿意的點點頭。
「很好，」他注意到幽司正盯著他看，以為幽司是好奇水果酒的味道，「你想喝的話我會幫你留一點，可以先幫我把這些水果酒扛到會場嗎？」
同樣是精靈那套理論，他不相信粗魯的校工們不會偷喝或是打翻幾桶水果酒，從原料製造到運輸，桑提都堅持自己來，唯一破例的是讓幽司參與。
「當、當然……交給我吧！」少年像是怕精靈反悔不讓他幫忙，急忙的扛起一桶水果酒，大步走向會場。
與此同時，他的同學們也正準備前往聖誕晚會……


約好的朋友們，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幽司，他們的半血族大個子。
「阿司到底在做什麼？！好幾天都找不到人……啊他是不來了對吧？」雲不滿的瞪向她的舞伴，涼颼颼的短裙讓她渾身不對勁，脾氣也跟著壞了起來。
獸族女孩可憐的舞伴——奇賽可，縮了縮脖子，怯怯地說：「阿司這陣子神秘兮兮的……我們也問不個所以然。」
「阿司有說過他不想去呀，」河說，他舔了舔嘴唇，「我們還要再等嗎？美味的水果酒跟烤羊腿可不等我們喔。」
捷倫沒有應聲，小眼賊溜溜的四處探望著，會場內的八卦跟好友這些日子偷偷摸摸的秘密，這兩樣都讓小拜亞人很難割捨，他曾試圖跟蹤幽司，但追蹤飛行生物不是他的長項。
不給捷倫稍微考慮偷跑的空間，餓肚子的獸族男孩拉住他。「走吧走吧，我們先過去啦，反正阿司要來會自己找我們的……」
捷倫才不會乖乖給人拉走，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看到河臉上別有深意的神情，立刻明白。
要湊合那兩隻嗎？嘿嘿，感覺很有趣呢！
「呿，你這人怎麼搞的，只知道吃！」他撇撇嘴，跟著河先一步離開。
眨眼間現場只剩奇賽可跟雲，兩人皆是一愣。
「呃，那我們也快點過去……」雲說。
奇賽可努力扯開嘴角，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僵硬，他伸出手，比出個請的姿勢。「小姐，你先請……小心地滑。」
雲失笑，輕哼了一聲。「擔心你自己吧！」
「還有，你今天穿這樣很好看。」奇賽可又加上一句。
雲覺得自己耳朵的毛好像豎起來了。


今年的聖誕晚會可能讓很多人失望，不是佈置……糖粉似的雪花覆滿校園，仔細一看，能發現雪花閃閃著星光，魔法給這片雪景增添了光彩。
七色光華的玻璃珠子、努力炫耀自己美麗的花朵跟永遠不會熄滅的金色蠟燭，垂掛在所有能掛東西的燈柱、窗台、欄杆上……艾路班學院被一堆亮晶晶、閃閃發光的聖誕裝飾品包圍著，其華麗程度保證能閃瞎蝙蝠的眼睛。
令他們失望的，除了依然欣賞不到精靈教授的美麗舞姿之外，連女學生中的最新偶像——半血族少年幽司，都不願意參加他在學校第一次的聖誕晚會，加上一些以外貌見長的精靈族、吸血族男女學生也興趣缺缺……
這次的聖誕晚會，以比較直接的說法來形容就是：沒有什麼好菜色。
但至少今年的水果酒依然香醇潤喉。


幽司跟桑提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足夠喝死全校師生的幾十桶水果酒搬到會場後方的廚房，想到往年這苦力都是精靈一個人擔下——雖然是桑提自己不想交給別人——幽司終於明白，為什麼桑提寧願回樹上睡覺也不想參加聖誕晚會。
他明天起床一定會全身酸痛……
「這是最後的，我先放在這裡了？」
「好的，桑提教授跟幽司同學都辛苦啦！」廚娘對他們笑得那個燦爛啊，看得幽司內心發毛。
「你也辛苦了。」放下最後一桶水果酒，桑提也不做多餘的寒暄，快步離開廚房，充滿烤肉味的空間他待得好難受。
跟著精靈的腳步離開，走到屋外，幽司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呼……」天空的顏色在眼前黯淡了，他們的影子逐漸被夜晚吞沒，霜晶凝結在屋簷及樹梢上，給七彩珠子裝飾的光彩閃閃。
不遠處，歡愉的歌聲，熱鬧的喧嘩聲，將濃濃的聖誕氣氛傳來。其實他也沒抱太大的期待，既然聖誕節對精靈沒有意義，幽司很樂意陪對方參加精靈們的收穫祭。
「唉！」只是有那麼一點遺憾，他希望能與對方共度這節日。
精靈敏銳的聽覺聽到少年的歎氣，桑提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麼了？」
幽司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好熱鬧。」胸口有種漲滿的情緒，如果能讓對方瞭解……好想，拉住他的手……
桑提笑了笑。「去吧，晚會還沒開始呢，你現在還有時間換件衣服，找個舞伴。」
以為小英雄想欣賞豎立在會場中央的巨大聖誕樹，所以他才急著把水果酒運過來，就是要讓幽司還有時間參加晚會。
「我沒有什麼舞伴啦。」幽司嘟噥著，為什麼精靈總是不懂，自己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原因。
「這樣啊。」桑提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下雪了。」
他望向天空，細小的雪花緩緩飄落。
應該是浪漫的場景，就像所有奇幻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愛情元素。小主角在學校的第一個冬季，總是少不了聖誕節跟舞會，青澀的愛苗萌芽，成為往後波濤的歷程裡一點點星光。
聖誕樂聲中，是或許有些生澀的共舞；飄雪的夜裡，會有男女主角們羞澀的相望——或者甚至接吻——然後身為教授的他，望著雙雙對對的學生，感歎著他們都長大了。
他的小英雄是長大了沒錯，而且速度驚人，不管別人怎麼計畫，他仍相信他的英雄會創造傳奇。
教授的責任跟角色定位，應是默默的看著、守護著，但為什麼，總有一些寂寞……
當他回過神，發覺自己正看著少年逐漸靠近的身影發愣，少年深邃的雙眸中蘊著一股濃烈，抓住他手腕的力道讓他心驚。
好像，會這麼被拉扯過去。
沒有俗套的交換禮物跟聖誕舞會，在遠離人群、雪花落下的地方，未來的半血族英雄，伸手將本該是配角的精靈教授拉進自己的傳奇中……
「什、什麼？」桑提反應不過來，想往後卻被抵住退路，分神一看原來後面是樹。
「教授……你知道吧？」少年欺近他，手臂抵在樹身上，把他困在自己跟樹幹之間的狹小空間中。「在檞寄生底下，誰都不能拒絕接吻喔……」
略微低啞的嗓音飄入耳殼，桑提正回想這裡有放上檞寄生擺飾嗎？嘴唇已經被對方的堵上。
……明年他絕對不要準備那麼多檞寄生。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29

6     

用一個多月時間準備的聖誕晚會，收拾起來當然頗費工夫。
有些東西……例如那些亮晶晶的水晶串或是滿地吃剩的糖果紙，幾句魔咒就可以讓它們消失無蹤，但有些比較麻煩的……例如動作敏捷的頑皮小精靈或是桑提出借的寶貝植物們，可就得出動校工跟校警們來處理了。
隔天桑提沒課，與其躺在自己的樹上，擔心他的寶貝植物會不會被粗魯的校工碰掉幾片葉子，他寧願拖著疲勞未退的身體到會場幫忙收拾。
「別碰別碰！這讓我來就好。」桑提趕在校警要一棒子打扁一株齜牙咧嘴的虎臉花之前，衝過去護住那盆脆弱的花朵……只不過被咬了幾口而已，又沒有毒，發什麼脾氣呀！
「虎臉花個性纖細，難免容易激動，只要輕拍它的葉子就會冷靜下來了。」說著，桑提輕輕撫過虎臉花爪狀的葉子，原本逢生物就咬的虎臉花，立刻安靜下來，綻開它漂亮的奶油色花瓣，乖順得像株小貓花。
「我們粗人不懂得照顧這些花花草草啦！」差點動粗的獨眼巨人抓抓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關係……這些盆栽都讓我來收就好。」生怕有人再傷害他的植物，桑提立刻抱起盆栽，放到外頭不會妨礙路人的角落。
將會場四周裝飾用的盆栽都搬到安全的地方後，桑提停下來吁了口氣。昨天晚上他在槲寄生下除了被偷吻之外，得寸進尺的小英雄還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貧血對於勞動來說可是一大阻礙。
唉……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吸乾。
靠在牆邊，白牆上的華麗布幔跟星星裝飾已經被拆下，熱鬧的晚會會場正在恢復成原本的大禮堂、唯一看得出節慶蹤跡的，只有正中央那棵還搬不走的巨大聖誕樹，以及縮在牆角，一直不肯面對聖誕節已經結束這個事實的幾株緞帶草。
薩巴族校工施展著飛行咒飄在半空中，想把它們都弄下來。
對於這副景象，桑提唯一的感想只有釀酒的疲勞，但不經意間還是會閃過槲寄生底下的畫面……他的小英雄，就這麼直直的走向他，吻上他，就這麼直直的……
咦？！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兩三個薩巴族校工圍住巨大的聖誕樹，八隻手全都貼在樹上了，還是沒辦法把聖誕樹扛起來。他們抱怨幾句，退開一小段距離，準備使用魔法……
「等等，這株老松樹脾氣不太好，對它施法它可是會發脾氣的。」桑提指著聖誕樹粗壯的枝丫，阻止道。
不說這株松樹看起來就很威猛有力，光是掛在上頭的聖誕飾品，每樣都足以成為凶器……校工們互看了彼此一會，還是決定乖乖付出勞力。
「用力啊！」
「在使力了！」
校工們費了全身的力氣，頭上都冒出泡泡——類似人類的流汗——了，還是沒辦法把聖誕樹扛起來，校警法藍基剛好忙完手上的工作，走了過來。
「小章魚們，讓我來吧。」他揮動肌肉壯碩的四條手臂，將校工們趕開。
雖然不喜歡被稱作章魚，但校工們也清楚這棵大樹只有巨人扛得起來，小聲抱怨了幾句，悻悻然的退開。
法藍基兩手環住樹身，兩手撐在地上，「喝！」的一聲，將聖誕樹扛起來，還不忘咧起得意的笑臉看向桑提。
精靈很識相的給了他想要的反應，他對法藍基點點頭，拍了拍手表示鼓勵，那巨人的臉立刻漲成暗紅色。
法藍基嘿嘿笑著，將大樹扛上肩，邁步走出會場。桑提心疼的看著垂在地上被拖著的枝幹，見剛剛被笑話成小章魚的校工們沒有幫忙的意思，他只好跟在法藍基後頭，將垂在地上的枝幹舉起來。
喔！有點重……
「桑、桑提雅教授，這活我來就好，我力氣大啊！」受寵若驚的法藍基趕忙回頭，怎麼能讓細皮嫩肉的精靈做這種辛苦工作。
巨人這一轉身，巨人的樹幹脫離桑提的掌握，往他臉上掃來，好在精靈反應敏捷，他立刻往地上一縮，險險逃過被法藍基打飛的命運。
被頭上刮過的勁風嚇得幾乎要一嗓子喊出來的桑提瞪大眼睛，勉強保持著鎮定的神色，「呃……沒關係，」他撥開臉上散亂的髮絲，「讓、讓我幫你……你也不知道要拿到哪去吧？」
再說。如果不看住這巨人，讓他帶著凶器化的寶貝松樹到處亂晃……後果真難想像……
桑提自認體力不算差，但今天怎麼連棵樹都舉不起來，大概是接連一個月的勞累耗盡體力……加上貧血症狀……
桑提暗自懊惱，當年在森林裡，他的野外求生比賽可是拿到很前面的名次，一向以耐力自傲的精靈，怎麼才在安穩的學校待個幾年，體能就退步了？
或許要多加鍛煉才對，這幾年真的過得太安穩……
前頭法藍基的身影幾乎遮住所有的陽光跟視線，看著對方高壯的身影，桑提忍不住說：「真好啊，這麼高大……」他想起不對勁的地方在哪了！
回憶一個月前……或是半年前，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明明還只是個身高不及肩膀的小個子，而昨天晚上，幽司竟然不用踮腳就能親到他！
半血族的成長速度有那麼恐怖嗎？！
桑提不是沒找點什麼書來研究，吸了血後迅速成長的半血族也是有前例，但半血族的成長速度多半取決於心態的影響，或許幽司很想長大。
長大有什麼好呢？奇幻小說定律，英雄能力強度與敵人的等級成正比……
對法藍基的無心讚美——在桑提的認知上那根本稱不上讚美——桑提本人說過就忘了，但聽者可是非常有心的接收進去……
「哪裡哪裡，我們一族啊，高大強壯的人才能得到美人的青睞喔！」說著，法藍基空出一隻手，展示他強壯的肌肉，外帶拋給桑提一記「媚眼」。
桑提感覺自己臉部的肌肉有些不禮貌的抽搐動作，心中大喊冤枉啊！他又一個無心的言行讓別人誤會了嗎？
「呃……」桑提拖起逐漸下滑的樹幹。「我們族……小姐們都喜歡耐力好，動作敏捷的男士呢。」或是長相比她們漂亮的……
「我對這點……一直很自豪。只不過離開森林後，有些疏於鍛煉。」
看來一天跑校園兩圈的運動量還不夠，應該改為早晚兩圈。
「我每天早上都在觀星塔外面的空地鍛煉，桑提願意的話，一起來吧。」法藍基熱情的邀請。
他對亂甩石棒的鍛煉沒興趣……而且不是「桑提雅教授」嗎？什麼時候改稱呼了？桑提心裡那個汗啊。
「不了，我還是跑步……就好。」桑提婉轉的拒絕。
「三餐飯後，再來杯特製的精力飲料，給我一整天的好體力！」法藍基說著像是推銷某些秘藥的台詞。
桑提倒是有了點興致，「喔？精力飲料，純植物嗎？」這是重點。
「保證純天然植物製成！祖傳秘方不外傳，但若是桑提……」法藍基咧出兩排白牙，回過頭，頭上的獨目又給桑提拋了個媚眼，「我可以破例喔！」
「謝謝你的好意……」類似「但若是桑提」，「只要是桑提」，「如果是桑提」的台詞聽得太多，別說感動不感動，精靈覺得自己已經無動於衷了。
「啊，我們到了，種在這裡吧。」他朝法藍基感謝地彎起嘴角。
不意外的，高大的摩凱族巨人呆住，差點沒讓桑提的寶貝松樹摔到地上。
從這天起，精靈的死忠崇拜者名單中，又多了個校警法藍基……


漸漸的，學生們話題終於脫離「那晚的聖誕舞會」，開始把重心放在一個多月後的季末考試上。
對桑提這奇幻小說永遠的配角——一名學校教授來說，日子依然平靜無聊，他在幾個學生討論考題時才恍然驚覺，一個學季又快要結束。
真是無聊到虎臉花打哈欠的一學季。沒有偷襲者、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黑暗生物可能復活的消息，只有一成不變的校園生活。
不是說他的小英雄跟朋友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平安順遂的長大，而是以他一個小配角來說，很多冒險刺激自己無法經歷。
桑提願意用他的吊床打賭，幽司他們身邊一定有很不尋常的事發生……這點可以從他們愈來愈多的勞動服務次數跟幽司每每欲言又止的態度看出。
又是奇幻小說定律，小英雄們的勞動服務背後，一定是一場拯救世界的大冒險……
桑提每次看到這裡都會為小英雄抱不平，蹺課或是炸掉某棟學校建築又不是他們願意，這一切都是為了打倒魔王啊！被罰勞務真是太可憐了，他很樂意讓他們在課堂上補充睡眠。
幽司跟他的朋友們上課老是打嗑睡，他們被其他教授處罰的原因，桑提沒有多問，只因為學期末還沒有到，劇情伏筆還不到掀牌的時候。
作為一名立場堅定地站在英雄這方的教師小配角來說，他的貢獻就是盡量減輕其他教授給他們的懲罰。
比如現在。
「我——說過多少次了！」製藥學的教授老女巫——這就是她的名字——揪著河的獸耳，拉高尖利的嗓子，在教室外對這可憐的小男孩訓話。「再敢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我就把你丟去餵食人花！」
不要吧，那小東西最近胃口不太好耶……桑提抱著剛寄到的書，經過走廊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還想說怎麼這條路上都沒有人，原來是恐被波及，同學們很識相地繞路走。
「因為塊中午了嘛，我肚子一餓就會想睡覺……痛痛痛！」河在老女巫的鉗制下努力掙扎，不停的叫著痛，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你——們，幾個，怎麼搞的——老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
老女巫尖利的聲音讓一旁的桑提忍不住想摀住自己敏感的耳朵。
難怪學生們都討厭上製藥學這堂課。
「只不過是打嗑睡而已……」河小聲的嘟噥著。
「打瞌睡而已嗎——」
這一聲嘶吼讓桑提幾乎要哀嚎了……真感謝精靈的好聽力。
「不知道誰亂動我的置物櫃——」
再讓老女巫吼下去，桑提覺得自己都要聾了，他決定上前緩頰。「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快步定到老女巫面前，臉上是一副「哪裡發生慘案了」的驚慌表情。
「唉呀，原來是桑提教授呀！」見到他出現，老女巫立刻變臉，和顏悅色、輕聲細語跟個什麼似的。「沒什麼啦，在教訓學生，不好意思讓你關心。」
扭捏的表情出現在老女巫皺巴巴的臉上，河誇張的做了個快吐的動作。
桑提哭笑不得的看了河一眼，「沒事就好……老……教授，」老女巫這名宇實在不怎麼好說出口，「我正要去吃午餐，請問你願意跟我一道走嗎？」
沒有任何生物會拒絕如此美妙的提議，老女巫紅了老臉，急急忙忙的說：「當、當然願意，我、我先換件衣服。」
說完，她一溜煙的跑回教室，「河同學——在門門站好，罰你不准吃午餐！」還不忘回頭丟下這句。
河縮著脖子，「喔」了一聲，揉著他可憐的耳朵，無賴地靠著牆壁蹲下。
這好像不是在罰「站」。
「嗨！教授你好啊！」注意到他還沒走，獸族男孩仰起脖子，眨巴眨巴著橙色的大眼睛，「今天午餐的菜色好像不錯？」
桑提瞬間不能搭上獸族男孩跳躍的思維，愣了一愣才明白。「那你還不快去多吃點？」他似笑非笑的說。
「嘿嘿，謝啦啦啦——」獸族男孩對他咧開笑臉，蹬的一下跳起來，眨眼間就竄了出去，手中似乎還拿著一包東西……
精靈揚眉，他注意到獸族男孩消失的方向，並不是餐廳所在的位置。回想起老女巫吼過的話，精靈嗅到那麼一點點計謀的味道。
「抱歉啦。」他捏出一隻信雀，給老女巫留下一封誠懇而得體的道歉信，被好奇心吊著走的精靈，悄悄跟上了獸族男孩。


河並沒有偷偷摸摸的鑽進什麼暗巷或小路，他大搖大擺的走在校園明亮的長廊上，讓桑提的跟蹤增加不少難度……沒錯，是難度。
精靈的存在絕對會引起騷動，尤其在午餐時間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就算桑提再怎麼善於追蹤，也無法避免在毫無遮蔽物的教室走道中引起幾聲尖叫。他只好盡可能的與河保持距離，感謝精靈的好視力。
正常的午餐時段，正常的舉止神態，一般來說，河的行為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但是，應該是飢腸轆轆的學生們擠進餐廳找東西吃的時間，河卻與人群的相反方向走，而且他手裡的那包東西……桑提肯定那絕對不是什麼教科書。
不知道被人跟蹤，河沒有繞太多的路就到達他的目的地——校警室。
傳說，校警室是艾路班學院僅次於奇草原外第二恐怖的場所，膽小的學生最好不要單獨靠近……關於這點桑提一直不明白，他的寶貝植物們如此可愛迷人，哪裡恐怖了？
不過他能明白學生畏懼校警室的原因，那些巨人的確看起來很嚇人，尤其他們習慣兩兩輪班的守在門口站崗，其兇惡威猛的樣子好像裡面藏著什麼寶藏……不過就是個休息室。
巨大的石門「嘎」的一聲打開，一群八尺高的巨人們出現在桑提的視線中，看來這些大個子正要去吃午餐。河在看到巨人們出來時閃身躲到雕像後頭，這讓桑提再度挑起眉頭。
喔唷！所以是要對這些巨人下手嗎？
石門又「嘎」的一聲關上，兩位巨人跟守衛門口的人交班，和其他巨人們交談了幾句後，嘻笑的朝桑提的方向走來。
桑提沒有閃躲，因為不需要，「辛苦了，吃過午飯嗎？」他跟這些巨人打聲招呼，就要從他們旁邊穿過。
「桑提！」
法藍基的叫喚讓桑提背脊發寒，但他還是有禮貌的回過頭，溫聲說道：「請問有事嗎？」
他這柔柔的一回眸引發巨人們的騷動，「喔！我的教授……」要朝他撲來的巨人立刻被法藍基打倒。
「桑提，真巧啊，能在這裡遇到。」剛剛對同伴施以暴行的巨人，轉瞬間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對桑提說。
臉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桑提敷衍道：「是啊……抱歉我還有點事。」超級好奇小英雄又有什麼神秘的計畫，拜託請不要打擾他看下文好嗎！
法藍基搔搔頭，絞盡腦汁的想找話題留住桑提，「對了，桑捉上次不是很好奇我的精力飲料嗎？我媽幫我熬了一大鍋，就放在我的桌子上，桑提要不要試試？」
「好啊，那就等你吃飽吧？」桑提指著校警室的大門說：「我先去你辦公室等？還是在門口等？」語態裡的熱切連自己都覺得虛偽。
怎樣都好，拜託快去吃飯吧幾位。
「裡面裡面！」法藍基開心的漲紅了臉。「阿帝！幫教授開個門！」他對守門的巨人喝了一聲。
警衛阿帝立刻應好，把沉重的石門拉開一小道可供正常人類出入的縫隙。
對於摩凱族明明只是個休息室卻要弄得那麼誇張這點，桑提沒資格給什麼意見，他自己也是絕對不在有屋頂的空間中入睡。
又應付了幾句，桑提終於讓那些大個子繼續吃午餐的預定行程，「天哪……」他歎了口氣，疲憊似的揉了揉肩膀，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忽視警衛阿帝幫他拉開的大門。
「桑提教授，您不是要……」
阿帝的叫喚被一聲「轟！」的巨響打斷，桑提反射性的摀住口鼻，剛好遮住撲面而來的濃煙跟臭味。
「你這小子！」
「我要逮住你扒了你的皮——」
巨人揮舞石棒，憤怒的追著剛剛在他們面前丟出臭煙彈的搗蛋鬼。
「哈哈哈咬我啊！」濃煙中傳來河的譏笑聲。
唉，真是令人困擾的惡作劇。桑提苦笑不已，他大概聞得出來河手中那包東西就是臭煙彈，令人鼻子發疼的恐怖臭味想藏也藏不住。
很好，那麼接下來就是……正如桑提的預料，濃煙中，四道身影從躲藏處出現，其中一人明顯比同伴高大，他們捂著鼻子，偷偷溜進警衛室。
時間的選擇跟方法都用得不錯，可惜他們忽略了校警室的厚重石門，桑提心想……如果不是他想辦法要法藍基打開門，他們恐怕沒辦法順利溜進去。
難怪奇幻小說中教授之類的職業只能當配角，故事的難度太低的話，就沒什麼可看性啦！光是桑提手中的一把萬用鑰匙，就能省去小英雄們費盡心力的偷拐搶騙功夫。
……連帶減少小說的頁數。
校警的追趕及吼叫聲遠去後，看臭煙也飄散的差不多，桑提惡作劇地笑了笑，朝校警室的石門走近。
「好了就快走吧！」
小英雄熟悉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唉，是誰在惡作劇啊？被抓到的話可慘了。」桑提故意在門外發出聲音，並訝異自己哪來的好心情開玩笑？
果然——
「有人來了！」
雲警告著，接著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凌亂聲響，裡面的人正在找地方躲藏。
等到聲響靜止後，桑提才走進去。小說裡每次遇到類似的場景，為了某些目的潛入某個地方的角色，總能在聽到主人回來的聲音後找到地方躲起來，完全陌生的環境中，能立刻找到街道或是空衣櫃可以躲人，這點對桑提來說一直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不是角色們天賦異稟，就是屋子主人刻意放水，好比他現在這樣，足足在門口站了一杯茶的時間——大約等於人類的三到五分鐘——才進去。
放眼四周，在堆滿木桶酒、風乾肉塊跟發霉獸皮的「休息室」中，唯一能讓幽司他們躲藏的，大概就是角落那些空酒桶吧，還真委屈他的小英雄那成長速度犯規的身材了。
桑提聳聳肩，隨便找了塊較乾淨的獸皮坐下，該怎麼形容呢……摩凱族的休息間還真的就只是個空間，獸皮地毯、獸骨裝飾，髒制服跟石棒隨便丟在角落。空曠的石室，完全沒有所謂傢俱或隔間可言，空氣品質之差，簡直跟臭煙彈有得比。
皺著鼻子，桑提翻開手裡的小說，故作悠哉的看了起來。
「怎麼不走啊……」
捷倫的聲音戛然而上，看來嘴巴被人摀住。
桑提忍不住偷笑，放下書本，無聊似的四處亂看著，觀察幽司他們動了什麼手腳。
不知道房間原來的樣子，光是大略掃過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桑提只好把視線移向桌面，刻意不看空酒桶免得自己笑出來。
所謂的桌子，就是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板。巨人們費心製造出這處最接近家鄉環境的休息室，校警的工作壓力一定很大，離開故鄉那麼久，想必很辛苦……
目光無意地瞄到石桌上一隻石碗，臉大——桑提的臉——的石碗盛著八分滿的暗綠液體，桑提把碗端到眼前，嗅了嗅，充滿草腥味的液體……這就是法藍基的「精力飲料」吧？
聞這味道，感覺還頗有效果的……一想到跟幽司之間愈來愈小——甚至有可能被逆轉——的身高差，他難免覺得懊惱，或許真該跟法藍基要一些精力飲料來強壯筋骨……看法藍基那高大威猛樣，肯定吃得很營養。
知道配方自己弄也不錯……想著，桑提將精力飲料湊到鼻端，從氣味來推估原料。
這股怪味……應該是鼠腥草，這有……
「教授別喝！」
桑提正想得專心，冷不防地身後爆出一聲警告，幽司爬出酒桶衝到他身後，拉了他一把。
偷別人的祖傳配方不是什麼光明事，心虛之下桑提被嚇得手一抖，加上幽司這麼拉扯，潑出的半碗精力飲料全濺到他臉上。
不小心喝下幾口精力飲料，桑提難受的咳嗆，「咳咳咳……」接過幽司遞來的毛巾，他難堪得耳朵都紅了。真丟臉，他明明能閃開啊！
「教授……我很抱歉。你、你喝下去了？」
「原本沒、沒有要喝……咳咳咳！」這東西的味道讓人不舒服。
「事情糟糕了……」
「應該沒關係吧？」
奇賽可跟雲的討論聲讓桑提把臉從毛巾中探出來，看到四位非法潛入者從藏身處爬出，正慌張不安望著他，那神情像是……生怕他會突然長出兩顆頭。
「教授，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幽司擔心的問著，又變出一條毛巾，幫他擦拭濺到衣服上的液體。
桑提有些茫然的搖搖頭，也沒在意幽司的舉動在外人眼裡有多親暱，他舔舔口腔裡殘留的草汁味道，回想起某本奇幻小說中有名的變形魔藥。
「呃……你們能說明一下……我喝了什麼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37

7　精靈的陰謀論

兩大把蝙蝠腸子干、一小撮紅蕨胞子、新鮮老鼠尾巴一包，犄角魚的鱗片跟艾森蜘蛛絲……當奇賽可細細說明這劑魔藥的材料時，桑提羞愧的承認，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熬煮跟調配魔藥這門藝術他自認不差，在製藥課上他也總能拿到很好的成績，但是，他卻完全不能理解小英雄們究竟想要調配什麼魔藥？
應該說，究竟「已經」調配出什麼魔藥。
「我想，直接跟我說用途吧？」他抱歉地打斷奇賽可的配方說明。
幽司看了同伴們一眼，不太好意思的說：「其實……是一種據說能把摩凱族變成老鼠的魔藥。」
「喔？」桑提撫著額頭，靠著石桌坐在地板上。管他會變成什麼，他現在頭暈得不得了，只希望不是魔藥的作用。「麻煩說明一下。」
幽司眉頭擰得更深了，臉上的表情都是擔憂，他又飛快的跟同伴交換一個不安的視線。「我們想要……想要……」
「想要到學校外面，一些不希望被那些大個子發現的地方。」雲接著他的話說，獸族女孩明白坦白從寬的道理，尤其受害者是全校的偶像。「我們試過很多方法，譬如施咒讓他們睡著或是想辦法害他們起疹子什麼的，但都沒用。」雲聳聳肩，表示他們真的盡力。
「然後我們無意間發現……呃，反正就是弄到一本記錄很多惡作劇魔法的筆記本。」
「——在校警收藏違禁品的箱子裡。」女孩瞪了小拜亞族一眼，後者正露出一副「不要太佩服我」的自滿表情。
桑提點點頭表示明白，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隻出現在視線中的箱子，是人們希望拜亞族少生兩隻手的最好理由。
「裡面有一種地精發明的魔藥，能把摩凱族變成老鼠……他們想要讓這些巨人嘗試被踩在腳底下的滋味……」說完，雲緊張兮兮的看著桑提。
桑提覺得身上有些癢，他想是魔藥的關係。那一長串的動物組織材料，光聽就讓他起紅疹。精靈不著痕跡的抓了抓腰側，柔軟的絲質衣料鬆垮垮的垂在腰帶上，但他沒多在意。
糟糕，脖子也開始癢了。桑提甩甩頭，努力整理現況。他的小英雄跟同伴們，為了達成什麼拯救世界的目的，必須把守門的警衛都變成老鼠……這很合理。
不過他們的計畫卻意外出現了自己，如果他沒有對法藍基的精力飲料產生那麼一點好奇心……好吧，看來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以後還是乖乖躲在遠處偷看就好。
「不管怎樣，」桑提頓了頓，自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不大一樣？「……不管怎樣，我們先出去吧。要是被校警發現你們偷跑進來，下場可不只是被掛在牆上當裝飾那麼簡單。」
反正先離開再說。桑提站了起來，他的褲子隨著起身的動作滑落，感覺到布料摩擦大腿的觸感，他下意識的拉起褲腰。
咦？桑提看向自己的腳，瞪大眼睛，猛地抬頭往上看，正好對上幽司低著頭，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的眸子。
低著頭……這下桑提徹底無言。
「我……我們還是先走吧！」捷倫哈哈乾笑兩聲。
幽司只沉聲說了句：「沒錯。」兩臂一張把桑提抱了起來……沒錯，是「抱」。
也不管桑提願不願意，他將桑提的臉摁進懷裡，飛也似的衝出房間。
……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氣勢？


桑提被幽司像袋馬鈴薯似的抱到他們的寢室，途中，幽司為了加快速度，甚至化出巨大的蝙蝠翅膀，啪答啪答的飛了起來。
所以他們從窗戶進去。
「教授，你先……」幽司把桑提放到床上，看著他的臉，愣了一愣。
桑提伸出纖細的手臂，拍拍幽司的肩膀，「幽司，別緊張，冷靜下來。」桑提不愧是教授，這種時候還沒忘記先安撫他的學生。
「教授，我……我們……」幽司慌亂的環視寢室，深吸口氣，終於想到現在最迫切解決的問題。「我先拿衣服給你穿。」他打開自己的衣櫃，胡亂扯出衣服拎到桑提腳邊，看向乖巧……不對……沉穩地坐在床邊的桑提，想了想，又去開奇賽可的衣櫃。
衣櫃不喜歡讓主人以外的學生偷翻，死死的關緊了櫃門，他用力拉了幾次把手，衣櫃門絲毫不肯鬆開，幽司頓時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他今天已經夠不順了！
「打開！」幽司低吼，掌心裡閃過威脅意味十足的火光。可憐的衣櫃何其無辜，顫了一顫，委屈似的打開一小縫，幽司立刻鑽進去抓出一堆衣服。
桑提彷彿能聽到衣櫃委屈的哭泣聲，他無奈的搖搖頭，幽司抱著一大堆奇賽可的衣服放到他腳邊。
「小奇的衣服可能比較合身……」他扭頭望向門口，「他們要回來了！教授你先換，我去門口擋一下。」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給他，幽司急急忙忙跑出寢室。
唉呀。桑提在心裡歎了一聲，拖著稍長的褲管走到鏡子前。
沒記錯的話，他在鏡子中映出的應該是五十年前的自己。看來那種奇怪的魔藥果然把自己弄小了，小英雄們的製藥學不及格啊……被變小對他來說倒沒有什麼很大的困擾，反正明天沒課，他相信藥效會在隔天中午前消退……小說都是這麼寫的。
唯一讓桑提難堪的，類似這種角色被變大變小變動物的場景，不都是發生在通俗言情小說中，或是拿來當作串場的搞笑段落嗎？他既不想成為言情小說中的角色，也不想被當作搞笑用人物……
算了。
體型比正常模樣小了一輪的桑提，身上的衣服、褲子全都不合尺寸，尤其鬆垮垮的上衣，毫無遮掩的露出桑提漂亮的頸部線條。
脫下胸甲跟不合身的衣服，在幽司為他找出的衣服堆中翻找了一會，揚起了眉頭。
他走到房門邊，敲敲門。
奮力抵住門板的幽司將門拉開一條小縫，「教授，好了嗎？」順手拍開河擠過來想看清楚的頭顱。
「沒有，有一點問題……奇賽可的衣服好像穿不下。」桑提不好意思的說。
「太大？」
桑提點點頭。
這下可麻煩了，如果連奇賽可的衣服都太大的話，幽司自己跟河就更不用說……幽司看向捷倫，拜亞人天生瘦小，他的衣服對桑提來說又太小。
「我借教授吧！」聽到兩人的對話，雲很乾脆的說。
一時間，所有人包括桑提都看向雲。
「幹麼啊！又不是要他穿裙子！」
再說雲自己也沒有什麼裙子。


總之，雲的衣服勉強能穿。桑提穿著獸族女孩的毛邊無袖背心跟短褲，紮起長髮，他自己覺得這副打扮還挺俐落帥氣的。不過幽司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精靈裸露出來的部分太多了，尤其是那雙纖細的長腿，給他造成很大的視覺刺激。
「還能穿吧？」雲走進男生們的寢室，問道。
「謝謝了雲同學，可以穿，只是褲子有點緊。」
雲暗自鬆了口氣，如果年輕版的桑提比她還瘦的話，身為女性的尊嚴要往哪擺啊？！
但同時的，桑提也在暗暗歎氣，一點都不想承認小時候的他，竟然跟個女孩似的瘦小。
雲笑著點點頭，自然而然的坐進同伴們的討論圈中，幽司跟他的同伴們啃著捷倫「打包」來的午餐，圍坐在地毯上，正為桑提的現況傷腦筋。
「難道哪邊出問題嗎？」奇賽可咬著筆桿，仔細檢查著「老鼠藥水」的材料跟步驟，臉幾乎埋進那本惡作劇大全裡。
「所以我就說你不要來瞎攬和嘛，說不定是你的毛掉進魔藥中了。」雲冷冷的批判她的雙胞胎弟弟。
「冤枉啊老大，我有管好我的毛，它們才不會隨便亂飄呢！」河磨蹭著他毛茸茸的尾巴，很自我陶醉。
「還是……」幽司看向捷倫，小拜亞人立刻雙手平舉，宣告他的無辜。
「舞發誓舞絕對咩油拿錯材料。」他嘴裡塞滿烤肉卷。口齒不清的說。
「噗！」桑提坐在床邊，看著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第一次以這麼靠近的角度觀察他的小英雄們。原來奇賽可苦惱時習慣咬筆、雲教訓人的功力一流、河對他的尾巴那麼寶貝、捷倫其實還滿怕幽司的……只遠遠的看，果然不夠清晰，因為現實不是小說，不會仔細的為他剖析每個人物。
聽見聲音，學生們紛紛回過頭。
桑提立刻換上一副認真正經的神色，說：「我想，可能你們的魔藥沒有弄錯，只不過因為我不是摩凱族巨人，所以反應也不同，再加上法藍基校警的那碗……」不知道有什麼材料的精力飲料，「你們調配這魔藥時，計畫讓巨人們變成老鼠多久？」
「書上寫，大概一天左右。」奇賽可說。
桑提點點頭，「如果明天我還不能恢復原狀，再去找艾妮女士也不遲。」他才不會大驚小怪破壞英雄們的計畫呢。
「教授……」幽司愧疚又感動，不否認他們因為精靈教授的身份，隱瞞他許多事，可桑提從不多問，總是無條件的支持他所有在別人眼中「違反校規」的舉動。
「在你們擔心我能不能恢復原狀之前，可否讓我這個『受害者』問幾個問題？」桑提走過去，坐在幽司他們的圈圈中。「比如，你們想穿過巨人守衛的目的跟原因？」
他都被害成這樣了，好奇一下不為過吧。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捷倫的抗議被幽司一記威脅視線逼退，半血族瞪著金黃色的獸眸，一副「誰敢阻止我向教授坦白我就咬掉誰的頭」的凶狠模樣。
雲聳肩，「隨便你。」
「呣呣呣……」河專心的嚼著烤肉卷，好像完全不在話題之中。
「是這樣的……」幽司簡單的說明原因。
在某個無意的巧合情況下，幽司聽見陸迷校長跟幾位教授的談話。被包恩建造來召喚魔王阿凡奇的黑暗祭壇，在阿凡奇敗退、包恩死亡後竟然沒有停止運作，可是校長他們短時間內還想不出辦法關閉黑暗祭壇，只好先讓校警們看守著祭壇，不讓外人闖入。
聽到這裡，桑提不得不說這件事破綻百出……不是幽司的，而是陸迷校長那部分。
試問一個正常的、魔力高強而且德高望重的老巫師，遇到一座無法關閉的黑暗祭壇時的反應，會是派一群腦袋空空——他沒有惡意——的雙臂獨眼巨人看守，好讓其他巫師一個高階魔法把他們全都炸飛，然後利用祭壇為非作歹嗎？
無法關閉至少也要封印起來吧？不然送去異空間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太可疑了！
但冷靜的精靈不會在學生跟他的小英雄面前發難，他維持著聆聽的姿態，要幽司繼續說明。
幽司說道：「然後，有一天趁警衛不注意時，我偷偷靠近祭壇，看到一些東西……」
幽司咬咬牙，接著說：「第二天雲知道了很生氣。」他偷瞄一眼獸族女孩，「他們說如果我還想去，一定得大家一起去……可是他們不像我能變成蝙蝠躲過校警的看守，所以……」
又一個「只有幽司能辦到」而其他的人可能會被排除在外的冒險……或者是說陷阱，陸迷教授還是阿凡奇……你們想利用這孩子達成什麼目的？
桑提微不可察的冷了眼神，這是他動怒的表現，無論目的什麼，你們都忽略了英雄總有朋友相伴，他不會孤獨的面對挑戰。
這少年，是我的英雄，誰也不許玷污！
見桑提沒有說話，幽司不安的問了聲。「教授？」他以為桑提因他的魯莽生氣。
「啊！」發覺自己的失態，桑提說了聲抱歉，接著問：「幽司，你怎麼認為你能接近祭壇呢？」不帶任何諷刺對方能力的意思，他只是想清楚幽司是不是還受到其他的指引。
幽司猶豫了一會，說：「我不清楚，我覺得我應該去。」
是暗示嗎？
「好像，我可以得到一點答案，我想知道自己跟這些事件的關聯……」魔王的復活、針對他的攻擊行動、纏繞在身上的黑霧，他想看見答案。因何而生？似乎背負著使命又覺得茫然，必須前進但卻抓不住方向。幽司知道，如果想變強，他不能有迷惘！
桑提皺眉，拍拍幽司的肩膀帶著鼓勵的意思。
「我明白了，別著急，你會找到答案的。現在，」桑提吁了口氣，「午休時間快要結束，我想你們該去上課了。」職業病，他還能再更像個教授嗎？！
學生們發出長長的「喔——」的掃興抱怨，意興闌珊的收拾起吃剩的食物，在凌亂的寢室內尋找下午要用的課本。
雲早就把書包背在背上準備好，女孩子果然比較細心。她看桑提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靠過去對桑提笑了笑。
「教授，你變成這樣，感覺好像跟我們一樣的學生耶。」
雲說的沒錯，他現在的樣子，大概跟幽司他們念同一年級。桑提也勾起嘴角，「是啊，璀璨的青澀年華對吧？」
桑提別有深意的笑容讓雲看傻了一會。
「當——當——當！——」
「喔喔，要上課哩！」校園內響起的上課鐘聲，他們抱著自己的課本，急急忙忙的離開寢室。
「那個，教授……」但幽司放心不下桑提，猶豫著該不該把對方塞進背包裡帶出門。
桑提揮了揮手，淡笑道：「別擔心我，我不會離開寢室半步的。」他可不想引起騷動。
「嗯，我……我等等回來看你，教授小心——」滿臉通紅的幽司被他的朋友們硬拖出寢室。
「走啦要上課了！」
「看什麼，教授不會跑走啦……」
同伴們吵吵鬧鬧的離開寢室，當房門輕輕關上的下一瞬間，桑提原本溫和的笑臉一滯，身為一個純血統的精靈，他飛也似的衝到窗邊把所有窗戶打開。
啊啊啊啊——天花板好恐怖啊！尤其被迫在這類似的空間中，度過整個求學生涯的精靈，都會有桑提如上的反應。
趴在窗邊，喘了口氣。桑提心想，看來他有很多問題得煩惱。
他難受的抓了抓從剛剛開始癢個不停的脖子，這也是其中一樣。


幽司沒上到兩堂課就忍不住跑回宿舍，他無法放著脆弱無助的桑提一個人待在寢室，很難說會有什麼危險……例如突然衝進來一個變態戀童癖同性戀？
所以他在課堂上開了一個不怎麼讓人欣賞的玩笑，把用剩的臭煙彈丟進魔法史教授的袍子裡，教授氣得將幽司趕出教室，並威脅要對他下詛咒。
在雲不認同的眼神下——她認為臭煙彈可能會害他們被校警抓到——幽司愉快的換到兩節空堂。
幽司輕輕推開房門，閃身進房時，坐在窗邊的桑提不解看著他。
曲起纖細的雙腿，白玉似的手臂環住膝蓋，精靈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幽司盡量不去想變得嬌小的精靈看起來多麼美味可口。
「你蹺課了。」肯定句。
精靈嗓音世很誘人，細細弱弱的，給人一股無辜又委屈的味道。他懷疑桑提怎麼可能平安的度過學生時代。
「那個……魔法史課……」幽司被桑提看得很不好意思，抓抓臉，吶吶的說。
「唉……」桑提搖搖頭，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在他的認知中，小英雄蹺課乃是家常便飯。
「教授，我……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幽司希望自己在精靈注視下，不要再那麼緊張，連話都講不好。
「倒也沒有啦。」
桑提扯了扯嘴角，幽司敏感的察覺到對方有些不對勁。
他走到桑提旁邊坐下，寢室內三扇窗戶都被推開，風吹得窗簾沙沙作響，幽司多看了一眼。教授很熱嗎？
「喔，我不習慣在有屋頂的地方待太久……是還可以忍耐啦。」桑提說明道。
幽司回想起精靈那沒有屋頂的辦公室跟病房。
靠近後，幽司注意到一顆顆沙粒般細小的疹子長遍桑提的手臂和雙腿，他白細的肌膚微微發紅。「屋頂會讓教授過敏？」幽司半開玩笑的說。
精靈回給他一個無奈的苦笑，「不會……但你們那杯『老鼠魔藥』會。」蝙蝠腸子干、老鼠尾巴……這劑魔藥大部分的原料，桑提都碰不得。
「教授很難受？」幽司問，又往桑提靠近了些。
「嗯……」桑提沒有閃躲，或許是因為只要一動他就會癢得無法忍受，精靈睜著水盈盈的粉紅色眸子，任由著他的小英雄……現在應該是大英雄，環臂將他摟入懷中。
「很難受嗎……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
少年的嗓音和氣息灑在精靈敏感的長耳朵上，有點奇怪的感覺……雖然是魔藥把他變小了，可是少年能輕易把自己包覆住的臂彎還是讓桑提覺得犯規。
被自己的學生這樣像對待女孩子似的抱住，桑提訝異的想，自己在意的竟然只是對方的成長速度，他給英雄的寬容果然沒有限制。
身體很難受，皮膚又刺又癢，精神也不太好，少年的懷抱好溫暖，讓桑提沒有任何推拒掙扎的理由。
「嚴格來說是我本身的問題。」桑提半瞇起眼眸，臉頰貼著對方的胸膛。這是人類間安撫病人的方法嗎？……雖然他並不算是生病，不過一個擁抱的確讓他好受不少。
「教授……」精靈瘦弱的軀體溫順地靠在懷中，幽司沒辦法克制自己沉迷這美好的感覺。血族的血統該死的混帳，他卻又常為血液中的這份霸道野蠻叫好，身體總在精神還未克服理智這關時，先一步先替他的慾望做出反應。
自從看到精靈的第一眼起，就一直想這麼佔有性的抱住他。「……桑提。」
幽司低喃著對方的名寧，手掌撫過精靈纖瘦的手臂，精靈在他懷中一顫。
「教授，會癢嗎？」
「是、的。」感覺上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
「還是去保健室看看？」
「……好讓我把你們的計畫供出來嗎？」
也是啦，艾妮女士一定會問清楚桑提過敏的原因。桑提看似什麼事都不掛心的平淡眸子底下，思考的一直比其他人縝密，尤其是他的事。
幽司想不出什麼原因，讓桑提教授對他這麼好。
「教授，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血族混血，脾氣反覆難搞而且特愛找麻煩——這是他的朋友們跟其他教授的說法。
「沒什麼原因呀。」桑提語調輕鬆的說，他絕對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他的奇幻狂熱症跟英雄崇拜情結！尤其對他的小英雄本人。
「這樣啊……謝謝教授。」
桑提抬頭，從幽司懷中抬起嬌小的臉龐，笑道：「什麼話，我可是你們的教授耶……雖然現在不像啦。」
彷彿被巨龍一尾巴掃過，暈眩般的酥麻感竄入四肢百骸，將幽司僅有的一絲人類理智驅散，原本抱著桑提縮小的身軀，提早預習將精靈完全納入懷裡的感覺已經讓他心猿意馬，再來個致命的笑容……
「教授，你的耳朵……」幽司終於還是忍不住貼上精靈尖長的耳朵，用嘴唇輕輕磨蹭。
桑提覺得很癢，精靈的耳朵十分敏感，平時絕對不會讓人觸碰。「嗯？」他微微掙扎了一下，幽司卻張嘴含住他的耳尖。
「……好可愛。」半血族少年用低啞的嗓音呢喃著。
「幽司？」桑提開始覺得應該認真的反抗，他的小英雄看來是餓了，不是前幾天才餵過他嗎？
「等等，別咬我……」他抬起手肘撐開與對方的距離，這動作讓他皺緊眉頭，好癢啊！……「幽司！」這麼一個遲疑，身上的重量增加，幽司伸舌舔舐他的耳郭，順帶將他整個人壓倒在地毯上。
耳朵……沒有什麼血管的，桑提迷迷糊糊的想。吸血族唾液的麻痺威力，他這頭獵物從來無法抵抗。
炙熱柔軟的舌尖順著頸側的線條移動，桑提抓住幽司的肩膀，發覺對方的手臂是如此強壯有力，而自己卻太過瘦小。「我說真的……別、別咬我……」就連掙扎也是虛弱無力。
「我不會太用力的。」
幽司低笑，尖牙擦過桑提頸窩脆弱的肌膚，指甲輕撫他肌膚上的細小紅斑。身下的獵物弱小而乖順，在他的爪牙底下輕輕顫抖，這能激發所有狩獵者內心最兇猛的渴望。
現在的桑提只用一隻手就能輕易制住，他可以慢慢的品嚐、撕裂、吞噬他……幽司發出野獸般嘶啞的喘息。
桑提的臉色刷白。平時他是那個站在講台上，彎身拍拍少年肩膀的教授，可一旦被少年制住，一旦成為他的獵物，長輩的一點點驕傲全都被抹去，只剩下對這半血族的敬畏的顫抖。不可否認的，在這對金色獸眸的注視下，甚王連靈魂也好像被對方吸取。
「幽司……」可他還是不能答應少年的飢渴，「真的，不能啦……我吃了奇怪的魔藥，又……又過敏……血液可能……不太、不太乾淨。」桑提喘著氣，努力把這句話說完。
幽司稍微頓了一頓，抬眼看他美麗的獵物，桑提兩頰緋紅、氣喘吁吁，渙散的粉色眸子中卻有著莫名的認真。
忍俊下住，幽司笑了出聲，「噗……我知道啦。」他飢渴的原因並不是食慾。
「我其實也沒那麼餓……」幽司不捨的撫摸桑提纖細的頸子，手下的觸感將他的目光拉近。「咦，教授你的過敏……好了嗎？」他的手感無誤，精靈白細的頸子上，細沙似的紅疹已經消退，但頸部以下卻還是大片大片的緋紅。
聞言桑提別過頭，「……」沉默了好一會。
幽司差點又抗拒不了精靈血管的誘惑，桑提咬咬牙，很小聲、很小聲的說：「其實……血族的唾液，是精靈過敏……的特效藥。」而且要「現采」的，愈新鮮愈好。
「因為太過難堪……所以我們通常讓它自然好……」
這種時候如果露出得逞的笑容的話，以後可能就混不不去了——我們的半血族少年，未來將會拯救世界打敗大魔王的英雄，腦中瞬間閃過如此的念頭。
「這樣啊……」半血族少年揚起好誠懇好無害的笑臉，「過敏很令人困擾啊，讓我來治好教授怎麼樣？」雖是問句，幽司卻馬上付諸行動，他吸吐苦燥熱的氣息，將桑提扯近自己。
「不用了……真的……」
精靈怎麼有辦法拒絕，半血族少年捏著他的脖子，貪婪地嚙啃著他的肩線，跟雲借來的無袖背心輕易被扯開，溫熱的大手貼上他的腰側，他們之前已沒有多餘的空隙。
「……幽司！」桑提眼中泛出水霧，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這是怎樣，腦子昏昏沉沉的，身體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少年的舌尖往下滑往他的小腹，過敏很令人困擾沒錯，但現在的情況更令人困擾。
他像一根椰漿糖，將要被少年從頭到腳舔過一遍。
上次想把手伸進他衣服裡的那位學生怎麼了？那人的手最後好像還是接不回來……而之前想灌他喝迷藥的某位校友呢……桑提記得自己好像把對方一腳踢到牆壁上。
桑提得慎重聲明自己不是毫無反抗能力，只是他有選擇的權力……咦？……他好像沒辦法思考了。「……幽司……同學。」
「嗯？」幽司抬起頭，嘴裡含著他的手指，眨巴眨巴著金色獸眸，搖搖狼尾巴、扇扇蝙蝠大翅膀，用眼神詢問。
桑提用另外一隻還沒被逮到的左手摀住臉。「……別咬我。」
都無所謂了，隨便啦，只要他的小英雄高興。
幽司在品嚐過無名指要換尾指的空檔說：「不會啦。」
「……還有。」
「嗯？」幽司拉起桑提遮掩臉紅的手掌，在他臉上舔了一口，喜孜孜的叼起他的左手。
「我餓了……」
「什麼？」幽司暫時停下動作，「我沒聽清楚。」
「我沒吃午餐，現在餓了。」被制在半血族身下的精靈，可憐兮兮地說：「晚餐可以幫我帶點我能吃的嗎？……我想吃糖霜草莓……」
糖霜草莓？！


8

糖霜草莓啊……
幽司盯著餐桌上那盤糖霜草莓，認真到幾乎讓其他人誤會他對草莓有什麼奇怪的企圖。
下午回教室上完最後兩堂課，幽司跟他的同伴們照原先的計畫，到餐廳打包食物帶回寢室。他們的行動還有些細節要私底下討論。
知道同伴們會順便打包他愛吃的，幽司端著大盤子，決定專心照顧他的寶貝精靈的胃……從中午就沒吃啊，桑提的忍耐功力一流。
繞到放置甜點的長桌邊，這種女孩子才會喜歡的點心，幽司一向沒什麼興趣，但只能吃全素的桑提，想來能選擇的也不多。
鮮紅飽滿的草莓包裹著雪花似的糖漿，令人垂涎欲滴，幽司很努力的盯著它看，認真到如果草莓沒被糖霜裹住一定會哭著跑走。
對於糖，他第一個想到甘蔗，少年生活的地方人們習慣用這植物做糖，印象中還有椰子糖、玉米糖、楓糖跟化學合成糖……反正那是植物吧？
得到這個結論，幽司放心的夾了十幾顆到盤子裡，這讓草莓們鬆了口氣。接著他繞到放沙拉的長桌子上，發現自己唯一能選擇的只有葡萄乾。他可憐的桑提。
「我說阿司，你要在這些植物中耗一個晚上嗎？」河敲了一下他的手臂，獸族男孩的盤子裡疊著兩隻金黃肥嫩的烤雞。「我不覺得它們會比我盤子裡的小姐們誘人。」
幽司舔舔嘴唇，他還是愛吃肉。「我想再加點太妃糖冰淇淋會更好。」
「好主意！」河立刻拿了個空盤子表示贊成。


餐廳當然不准學生把食物帶出去，更別說是打包到寢室開睡衣派對、但小拜亞族總能在這種無聊的規定裡派上最大用場。
為今晚的探險，學生們興奮又緊張的帶著晚餐回到寢室。中午堆滿食物殘渣跟衣櫃爆掉的房間已經整理乾淨，被縮小的精靈教授披上斗篷，坐在窗邊，仔細將麻布纏到腿上，短劍、弓眼箭袋放在他腳邊。
精靈的腳趾特別修長，他穿不下雲的鞋子，只好另外想辦法。
幽司放下偷渡進來的食物，訝異的問：「教授，你出去過了？」
「是啊，不能被打掃的小矮靈發現。」桑提比了比窗戶。整座校園聘請小矮靈們固定打掃——當然有支薪——桑提可沒辦法跟他們解釋自己出現的原因。
「可是這裡有……」幽司張了張嘴，他早見識過精靈對高度的不在乎。
「別擔心，沒有人發現我。」桑提懂得「別亂跑」這三個字的意思，現在這副可疑的模樣被其他人見到了可不好解釋。
他只是個小配角，沒必要上演被反派勢力抓走的老戲碼消耗字數。
「大家先吃點東西吧。」奇賽可熟練的在地毯上鋪上一條大毯子，將晚餐放到地上。
「——等等，要洗手！」桑提在學生們要伸手抓向食物之前說。
「好啦好啦！」學生們嘻笑著擠進角落的浴室。
一會，「教——授，我洗好了——」河甩甩手上的水，將手掌舉到桑提面前。怪腔怪調的說。這獸族男孩不知道哪根筋又斷掉了，學著幼稚園小寶寶給老師檢查的動作。
「嗯，河同學，指甲記得修整齊喔。」桑提竟然也附和了他，拍拍河的頭，故作認真的說。
所有人頓時笑作一團。
真是的，這群活寶……桑提好笑的搖搖頭。
「教授。」幽司拿了滿滿一盤子的糖霜草莓跟蔬菜給桑提，「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能拿的都拿了……」
「謝啦。」桑提笑著接過糖霜草莓，手指碰到幽司的，「我、我不挑的。」瞬間臉紅得像草莓一樣……可口。
幽司再度舔了舔嘴唇，或許他不該把沙拉的美乃滋洗乾淨，讓精靈再犯幾次過敏也不錯……
桑提避開幽司的注視，端起盤子坐在毯子邊，他正要抓起一顆糖霜草莓時，想到自己也沒洗手，說了聲抱歉走向浴室。出來時，小英雄跟他的同伴們嚼著食物，對著攤在地上的一張學校地圖比比畫畫。
桑提微微皺眉，唉呀食不語啊！但他沒說什麼，強迫別的種族接受他們的禮節，也是種不禮貌。
「魔藥我看有效，」捷倫說，「下午都沒發現那些大巨人了。」
「嗯啊，我聽到老女巫在走廊上咆哮著有老鼠。」雲也說。
「我比較喜歡蜜糖老鼠，生的不好吃。」河扁扁嘴說，但沒人理他。
「所以計畫照常進行？」奇賽可看向幽司，見後者點頭，於是他繼續說：「依照原定計畫，我們在十一點點過名後，從迴旋梯下去……今晚巡邏的是卡曼德教授，他有懼高症……」
學校宿舍以天井的形象建造，學生的房間在外圍，每層樓皆有樓梯相連。一道螺旋樓梯從天井的中間升起，每隔一段高度便往外延伸出一個空間，作為該樓層的交誼室。
卡曼德教授懼高出了名，他每次巡夜只繞著外圍的房間，從不敢靠近螺旋梯上的交誼室，常有學生趁他值班時躲在交誼室徹夜狂歡。
「接著，這扇門……」
「那個，」桑提一出聲，學生們立刻轉頭看向他，發覺自己手裡還有半顆草莓的精靈紅了耳朵，「抱歉你們先討論。」
「教授，你想跟我們說什麼？」幽司笑著問，他知道桑提手裡有食物就不能說話的禮貌。
「……等我先吃完。」此刻桑提的神情竟有些委屈。
「不要緊的，教授您先用餐。」奇賽可再度被桑提迷得暈暈然，這學期他已經盡力把眼光從精靈身上移開……免得被好友殺死。沒想到，年輕版的桑提他還是沒什麼抵抗力。
幽司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指甲抓奇賽可的腿肚以示警告，因為他的視線根本沒辦法從桑提身上離開。
少年版本的精靈賣力的解決盤子裡的蔬菜，抓著紅蘿蔔條努力咀嚼、將芹菜一段一段的塞進嘴裡，那麼認真那麼努力，加上此時嬌小又稚嫩的樣子，在眾人眼裡就像小動物般可愛。
知道大家都在看著他，以為是在等待，桑提更加努力的解決食物，不時對學生們投去困惑的視線……你們繼續討論啊不用等我！
恍然間，這些年輕氣盛熱血青年的眼裡，彷彿看到他們的教授頭上垂著一對長耳朵……
「……那個。」終於把幽司帶給他的晚餐全都吞完，桑提擦擦嘴巴，「我不是對你們的計畫有意見，我是想……」看呆的學生們還沒回神過來，桑提挑起眉頭，接著說：「我要跟你們一起去。」只是這樣而已，有必要都呆掉嗎？


有何不可——學生們對於桑提要求的回應。
或許是精靈教授早就證明比他們更有實力保護自己及其他人，又或許對於把對方害成這副只能躲起來的樣子良心不安，但也很有可能只是害怕精靈教授的處罰，無論這群學生們的原因為何，重點是他們沒有拒絕。
諒他們也拒絕不了，別說很少有生物能甩開精靈的跟蹤，光是桑提那殺傷力強大的外表，能讓人答應他所有請求。
午夜的鐘聲響起，巡房教授前腳一離開他們房門口，桑提立刻從藏身的衣櫃裡出來，側耳聆聽了會，確定警報解除。「走吧！」他拉起斗篷掩住自己的臉。
幽司、奇賽可跟捷倫掀開被單，雲跟河從床底下爬出來，早就整裝待發的小英雄們輕輕推開房門。像所有奇幻小說中描寫的一樣，經反覆、仔細排演好拯救世界——或單純只是滿足好奇心的計畫，終於要付諸實行。
他們偷偷摸摸的進入這層樓的交誼室，運氣非常好，沒有人。穿過對面的門，幾人矮著身子爬下螺旋梯。
精靈靈敏的聽力在這時候派上用場，他們特別小心的經過幾間躲著人的交誼室，盡量放輕腳步。終於踏到地面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刺激的來了！」河搓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怕被巡夜的教授們發現，獸人雙胞胎四肢著地、壓低尾巴，在地上匍匐前進，桑提跟捷倫矮下身子，拜亞族不用說，精靈同樣也習慣這種潛行姿勢，比較辛苦的大概就是正常人類奇賽可跟體型不正常的幽司。
在轉角陰影處稍做停頓，「安全。」在前頭探路的捷倫退回陰影，嘶聲說。其他人點點頭，跟著他的腳步悄悄穿過走廊。
花了一點時間避開幾個巡夜的教授，他們總算順利看到學校的側門。基本上桑提一點也不擔心這一環，除非劇情所需，否則無論有沒有讓自己隱形的魔法道具，小主角們總能順利的溜出學校。
悄悄走近厚重的木製側門，捷倫裝腔作勢地一擺手，夥伴們同時停下腳步，把開門這工作交給專家發揮。
桑提慢了半拍，差點要撞上幽司，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及時煞住腳，心裡訝異學生們的好默契，對於偷溜這事，看來他們經驗豐富……好現象啊！
小拜亞人貼上木門，彎下腰瞇起單眼仔細看了一會鑰匙孔。
桑提很想說：不用麻煩了我有帶鑰匙，但想到他教師的身份本來就是作弊，所以忍住了。交給專家吧。
「又換鎖了……不過難不倒我。」捷倫得意的說。
學校幾個側門的鎖天天更換，只有教職員才有出入的鑰匙。捷倫摸了一把他腦後那撮「幸運馬尾」，「摸摸馬尾、永不帶尾」這是拜亞人的小迷信。
但看來捷倫的馬尾不只是幸運的象徵，他縮回手時，指尖夾著兩根細長的金屬絲，捷倫將金屬絲捻成一根，插入鑰匙孔中，沒兩下，桑提聽見細微的「喀！」一聲，鎖開了。
捷倫三隻細長的手指插入門縫中，用特殊的手法將厚重的木門推開而不發出一點精靈能察覺的聲音。雖然對這種族沒什麼好觀感，但桑提必須承認，拜亞族闖空門的手法之精妙，簡直可以說是藝術。
「好啦。」捷倫第一個鑽出去，其他人也陸續跟上。
隔開一扇門，校園外頭一片漆黑，熄燈時間早過，微涼的夜裡只有淺淺的月光照路。
「現在多晚了？」幽司瞇起金色獸眸，警戒的環視四周，不經意地問。
「午夜快過一小時。」桑提很自然的回答。「離天亮還有四小時。」
幽司看向桑提，薄淡月色下光暈似的銀髮讓他稍稍閃神，「喔。」而後他咧開笑臉，將胸中的緊張感吁出。
「我們要等到天亮嗎？」河故作天真的問。
「等校警把你吊起來！」雲沒好氣的白了弟弟一眼，領頭走向黑森林。
桑提故意落在最後，好觀察他的英雄隊伍。
反應跟行動力最好的獸族雙胞胎走在最前頭，以應付突然的狀況，捷倫跟奇賽可居中，而幽司壓後……他的英雄們正逐漸演化成一支堅強團結的隊伍，再過幾年，別說黑森林了，桑提覺得他們要闖魔窟都不成問題。
他很榮幸，在幽司的傳奇中一起走上那麼一段，成為他們的一夥。
可惜，只可惜，天亮以後他就得恢復教授的身份，所有的傳奇中，教授都不會是主角，他必須在的地方是教室的講台上、是陸迷和藹的笑容中，一些他可以擋下、可以承受，而英雄們最好永遠不會發現的黑暗。
屬於「正義」的陰險黑暗……
斗篷底下，桑提偷偷勾起嘴角，但這股落寞又讓他凝重了臉色。


風吹過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黑森林在眼前展開。詭魅似的黑影籠罩整片土地，他們走入黑森林，微弱的月光瞬間被這片黑暗吞沒，掩去眼前的路。
枝葉深處傳來低等魔怪的嘲笑聲，躲藏在森林裡的動物發出不安的細語，奇賽可恐懼的嚥了抹唾液。
「我知道你們天賦異稟，但我只是普通人類……能來點光嗎？」他可沒有其他人的夜視能力或敏銳感官，在黑暗的樹林裡，奇賽可等於瞎子。
「你很沒用耶。」
「安靜。」雲正想要念個幾句，被桑提低聲制止，「你們聽！」他將奇賽可拉到身邊，免得未來的智者被樹根絆倒摔死。
幽司也注意到了，娑娑地，四周的草木晃動，幢幢黑影往他們聚攏。「那是什麼？」他退到桑提身前，喚出血牙，警戒的盯著高大的影子們。
「討厭的味道。」河揉揉鼻子。
捷倫第一時間的躲到幽司背後，「我想他們不會喜歡我。」他說。
足蹄踩踏草地的聲音在他們周圍停下，除了奇賽可，其他人已經勉強能看清來者的樣貌。上半身為人、下半身是駿馬的姿態，他們是黑森林的守護者——人馬。
頭上響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我聞到拜亞人的臭味……還有獸族跟人類。」人馬之首，法牧語態高傲的說。
黑暗中，捷倫吐舌扮鬼臉，用嘴型無聲的說了句「我就說吧」。
「呃，我們是……」幽司想要解釋，但一時間也想不出把半夜不睡覺溜出學校這件事合理化的好藉口，這個計畫他們排演了好幾次，唯獨漏掉人馬。
「嘎」的幾聲桑提熟悉的拉緊弓弦聲響，人馬們舉起他們的武器，重重地踢踏地面。
「入侵者們，斷足森林可不是你們散步的地方！」斷足森林是人馬對黑森林的稱呼。
面對高大的人馬，河的腦子裡似乎沒有畏懼的情緒，他興奮的搖著尾巴，低聲催促：「要打嗎要打嗎？打吧打吧！」
「發生什麼事了？」奇賽可努力張望四周，想弄清楚現況。
「我們是艾路班的學生……」
桑提扯扯幽司的衣服，阻止他說出讓他們更可疑的謊言。「法牧大人，是我。」
桑提走到人馬面前，拉下斗篷，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臉。
「桑提雅？！」法牧訝異的踱步，「精靈……你怎麼……」
「原來精靈會愈長愈小嗎？」
人馬中傳來輕佻的話語，法牧警告的瞪過去。「弓背，現在輪到你說話了？」
那叫弓背的人馬低下頭，退到同類後方，不敢再出聲。
對於人馬那些硬邦邦的紀律，桑提絲毫不在意，他聳肩，指著身後的學生說：「我想你們也注意到巨人們失蹤……這些學生用奇怪的魔藥，對我們忠心的守衛開了些小玩笑，害我被牽連。」
他莫可奈何的苦笑，「學校正在想辦法解決，幾個教授要求我一定要給他們最重的懲罰……正好我缺幾種藥材做解藥。」桑提臉色不改的說出與事實完全不符的謊話。
沒有什麼比勞動服務更能解釋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桑提一點也不擔心謊言會被拆穿，人馬們不屑與人類接觸，更別說是確認一群學生有沒有被懲罰這點小事。
「這樣啊。」法牧點點頭，人馬們同時放下了他們的武器，「雖然我對人類老是拿斷足森林取樂很不以為然，他們永遠想像不到夜晚的黑森林裡潛藏著什麼危險。」
例如被不聽解釋就發動攻擊的人馬當箭靶……這句話桑提可不敢說出來。
「如果是桑提雅，或許我可以將夜晚的森林分給你。」人馬看著天空，提醒道：「但，請小心，我親愛的精靈，星星在西方連成不祥的形狀，請帶你的學生們避開災禍之地。」
「謝謝，我明白了。」桑提尊敬的微微躬身。
「不得不說，桑提雅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從前……」法牧感慨的說完，帶著同伴們消失在森林中。
瞪著人馬消失的黑暗，幽司不悅的哼了一聲。
「唉唷，教授好受歡迎。」河這句沒大腦的讚歎立刻引來某半血族的拳頭，對方藉著身高的優勢狠狠往他頭殼捶下去。
「走了！」
「好痛痛痛痛痛——」河抱著可憐的腦袋呻吟。
「中空的總是比較響。」雲涼涼地說。


那座黑暗祭壇，幽司在夢裡見過無數次，身上像是裝了個直指祭壇的指針，幽司輕易地在森林黑暗複雜的環境中找到方位。
——西方。
領著朋友們跟精靈在森林中繞了半個多小時，幽司在一片被魔法強力開闢出的空地上，再次看見召喚魔王的黑暗祭壇。
邪惡的能量將土地劃出燒焦的痕跡，黑色的焦痕圈出扭曲的圖騰，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符文與圖騰交會，形成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魔法陣中心的陣眼位置，一團黑色的物質在半空中飄浮著，翻滾出令人噁心的黑暗氣息。
桑提皺眉，黑色霧氣害他想起了包恩。
河輕佻的吹了聲口哨，「咻——不要跟我說明，讓我猜猜……」他手撐下顎做思索狀，「這就是那老校長無意中提起、阿司無意中偷聽到、並且偷偷接近過，朝思暮想的那個祭壇？」
幽司聳肩。「答案還能再更明顯嗎？」
「那我們還等什麼？」
朋友們難得認同獸族男孩的話。
「去看看！」捷倫說，他越過傾倒的樹木，搶第一個靠近祭壇。
「小心啊！這祭壇還在運作……」幽司回頭看了桑提一眼。
精靈臉色凝重的盯著祭壇，注意到他的視線，拉回深思的目光。「嗯？」
「沒、沒有……」幽司臉上一熱，連忙將注意力放回捷倫身上。
拜亞人哪怕是龍心都想摸一顆來，更別說是運作中的黑暗祭壇，他弓著背，躍躍欲試地靠近魔法陣。
「捷倫！」幽司連忙喝止，上前拉住捷倫。「你、你在幹麼！這東西很危險的！」
「我倒覺得沒什麼……」捷倫嘟噥著，拜亞族的直覺向來準確，「感覺不出這什麼怪祭壇哪裡危險了。」
河好奇的在魔法陣邊緣嗅了嗅，皺起鼻子說：「對我的鼻子很危險……臭死啦！裡面有什麼？」
陣眼上那一大團黑色物質似乎包裹著東西，河也沒多想，抬腿跨入魔法陣中。
「河！」
「你這笨蛋！」
幽司跟雲同時驚呼，桑提更是飛身上前一把揪住河的後背。
「你太魯莽了！」精靈忍不住低喝，這群學生還需要多練習幾百次「慎重」的寫法。
河抖抖耳朵，很委屈的眨眨眼，「啊？」攤手，而後指著自己的腳下。
……他們兩個都踏進了魔法陣的範圍。
「咦？」沒有黑色閃光魔物哭嚎著從結界中爬出、沒有角色突然爆炸血肉模糊、也沒有什麼奇怪的預言或是邪笑聲，桑提跟河腳下正踩著被形容的多恐怖多恐怖的魔法陣，卻除了被煤灰弄髒腳底板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難道還要觸發某個神秘開關或關鍵語嗎？桑提放開獸族男孩，不解的看著腳底下的魔法陣。
「不、不可能啊？！」幽司也同樣不解，但疑惑中還摻著他自己才懂的懼意。
桑提沒有遺漏幽司的表情，皺了皺眉。「不管怎樣，還是別靠太近……」伸手想揪回河，但頑皮的獸族男孩一溜煙就跑到了另一側。
唉……他在心裡歎氣，變成這副模樣能融入他們是好事，但連帶的也管不動這群未成熟的小英雄們，真讓人沮喪啊！桑提走到他的小英雄身邊，如果對方抱著疑惑，那他願意相信這個黑暗祭壇可能有問題。
「不可能啊……我明明……」幽司抓著他已經夠亂的頭髮，如果那些畫面是他的幻想，那這些日子的計畫豈不只是玩笑？
思緒煩亂間，一隻纖細的手掌輕拍他的肩膀，唱歌般悠揚動聽的聲音安撫的對他說：「別著急，慢慢回想。」
「……教授。」突然間他有一股衝動，好想抱住這總是支持他、全心相信他的人。從來沒有人這麼純粹而認真，總站在離他最近的位置、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看透精靈迷人的外表，他愛戀上對方美麗的眼神……就算魔藥把精靈變成一隻雜毛肥老鼠，他也會為對方尾巴的卷度心跳加速。
「教授，我……」咬咬牙，幽司苦惱如何跟桑提說明。
「別著急，」桑提微笑，「天還沒亮呢。」
「阿司、桑提雅教授，你們看！」奇賽可似乎發現了什麼，他蹲在魔法陣邊緣，朝兩人招手。
終於輪到未來的智者出場了嗎？桑提跟幽司走到奇賽可身後，「嗯？」
「我在書上看過這個魔法。」奇賽可推推眼鏡，指著黑色的圖騰，「這是阿凡奇的標記，他邪惡勢力的象徵。」又指向紅色的符文，「而這是召喚魔王的禁忌咒文。」
「中間的是祭品……邪惡之名、召喚之力、祭獻之血，這三洋構成呼喚阿凡奇的條件，那——這個呢？」他指著腳下。
奇賽可腳邊，黑色跟紅色線條交會之處，多出幾道不明凹痕，像是什麼東西在原本的魔法陣上劃過。
「我覺得……好像是另一個魔法陣，影響著黑暗祭壇的運作。」奇賽可不確定的說。
難道是陸迷？桑提沒有把閃過腦中的人名出口，在他的小英雄面前，他不忍心推論。
「另一個魔法？」幽司直起身子，臉上有一絲猶豫。腳邊的紋路交會成纏繞住他的冰冷恐懼，他看了好一會……
「只能這樣，否則我永遠在原地踏步。」
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他抬腿踏入魔法陣之中。
必須要鼓起勇氣。
「幽司！」
桑提驚叫，幽司的身體在踏入魔法陣的瞬間消失，他下一個反應就是去拉對方的手臂。
「阿司！」
「桑提教授——」
隨著一股奇異的吸力，他們一同掉入濃濃的黑霧之中。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41

9秘密與上古魔王

總是會想起那段歲月，帶著道不出的感傷。
「杜太太，真巧啊！在這遇到你。」
「是、是呀……」
先聽到聲音，而後眼前亮起畫面。兩名婦人在家門口巧遇，看來有些交情，提著採買的食物在路口閒聊起來。
「最近忙什麼啊？」
「沒有啦，不就是一些……」
聲音跟影像的突如其來讓桑提怔住，他拉住幽司而被一同扯入黑霧之中，手中的肌膚觸感在瞬間消失，剛想尋找，卻發現自己出現在這陌生的街道中。應該說，陌生的街道突然出現在眼前。
遮蔽住天空的高樓，放眼看去不見一簇綠色，冷冰冰的建築、沒有生命力的水泥地，這裡不是精靈認識的世界，是隔了一座傳送陣的，所謂非魔法的科技世界。
婦人間的對話繼續著。
「杜太太你搬來我們社區也差不多……兩年了吧？」
「是啊，日子過的真快……兩年啦。」
「說到這個，你們最小的兒子叫……小司對吧？這孩子都沒什麼大呢，我們家的合彥都比他高了。」
「這……這孩子，很會挑食……」
「我知道一帖中藥不錯，吃了孩子大得快，我家合彥原本坐在教室第一排，才吃一個月……」
婦人露出為難的表情。
精靈恍然明白自己闖進不該看的過去。幽司呢？他想尋找應該會出現的身影，半吸血族少年站在門邊棚架的陰影處，默默的看著婦人。
「幽司？」桑提穿過兩名婦人的虛影走向幽司，喚了一聲，少年卻沒有反應。難道他看不到我？
「叮叮！」
開門聲，場景切換。婦人提著採買的食物走進玄關，放下，轉身脫鞋。「拿去廚房放好。」頭也不抬的說。
「好。」在門口等待的男孩提起沉重的袋子，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對袋子裡食物的好奇。
「幽司，我們過兩天搬家。」婦人說，依然沒有回頭看他。
男孩低下頭。
「都是你害的——」
一名少女坐在書桌上，轉頭對他們嘶吼，顫抖的肩膀訴說她的怨恨。
「我必須跟我男朋友分手，因為我們又不知道要搬到哪裡！」少女隨手抓起桌上的筆筒朝他們砸來。
桑提沒有閃躲，因為筆筒不會砸中他，站在他身後的男孩退了一步，筆筒摔在他腳邊，裡面的原子筆摔出一地墨水。
光是這麼看著，就覺得痛。
男孩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雅琴，對不起。」一旁的少年蹲下身想幫少女撿起她的筆筒，可虛影穿透他的手，他什麼也夠不著，只能反覆的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幽司……」
桑提的手搭上幽司的肩，少年抬眼看他，「……教授。」幽司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想再看了，怎麼辦……好幾年，我們必須時常搬家，因為我一直是小孩的樣子……以前，我跟雅琴很好的，我們常玩在一起，但她現在卻很恨我……」
極力想忽視的回憶如今赤裸裸地被掀出，被殘忍撕開傷口的結痂冒出血淋淋的痛。「自從上次發現這個祭壇，回去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這些場景，我不想再看了！」
少年脆弱的痛苦令桑提胸口發疼，他得說些安慰的話，不能讓幽司困在這他無能為力的過去中。
「我……我沒資格說什麼，但我們跟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對他們而言，我們只是小說中才有的存在。」
無論幽司的親戚虐待或是冷漠的對待他，肯容納他在同一個屋簷下，肯為了彼此努力忍耐，已能說明他們之間還是有關愛。可惜這份親情正逐漸被消磨，現實會將他們漸漸逼上兩個不同的方向。
本來，就不是能生活在一起的人們。在收到艾路班學院的入學通知之前，幽司的世界只有這片黑暗。
「那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不想的，這不是你的錯。」
背後透來光亮，桑提跟幽司一起轉過身，另一條陌生的街道出現在眼前，來往的人群中，大一些的幽司正跟朋友揮手道別。
「奇賽可，開學見了！」少年笑著，毫無顧慮的開心。
「開學見，小司。」奇賽可揮揮手，消失在轉角。
朋友離去後，少年的笑容枯萎，「唉……」他吁了口氣，轉身走回現在的住處。
客廳裡，婦人跟男人看著電視節目大笑，笑聲在幽司進門的瞬間冷卻，兩人的視線避開少年的，刻意的忽略。
「我朋友回去了。」少年低著頭從他們旁邊走過。
這時，中年男子開口：「幽司，你朋友說你還會再繼續長大？」
「好像會，奇賽可說我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少年沒有解釋更多，他跟他的家人已經很難再說些什麼。
「那麼等你夠大了，就搬出去吧……」
低著頭的幽司跟緊抓著桑提手腕的幽司，同時露出快哭的表情，他的家人沒有看到，卻在桑提眼裡呈現出清楚的絕望。
所以才不安的緊靠著他，說著狂妄的話語，霸道的將他扯近。應該是成熟的年齡，總表現的像個男孩、像個少年般笨拙。
原來，他心裡一直有份恐懼，怕被拋棄、怕會失去、怕自己的存在沒有意義。
「別看了！」桑提拉起幽司，轉身就跑，穿越牆壁的幻影，想帶他逃離這場幻境。
「……教授。」
場景在幽司眼角快速掠過，狹小陰暗的房間、在車子上逐漸遙遠的街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教室……憤怒哭泣的家人的臉，以及他那些歎息那些落寞那些迷惘，隨著精靈的速度被遠遠甩開。
所有的陰鬱似乎模糊了，只能看見精靈在身前飄動的銀色長髮……
誰都有過落寞低頭的時候，但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他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朋友們跟牽掛心上的人。
「謝謝……謝謝你。」幽司停下腳步，桑提被他扯得往後一晃，他順勢抱住精靈纖瘦的身子。「教授，我會往前走的！」
「嗯。」桑提拍拍環在他肩膀的手臂，少年溫熱的鼻息在頸邊磨蹭，心跳的節奏快不受控制。「幽司，那個……」
「教授！」
環住他的手臂一緊，面前閃過的銀色反光讓他說不出話來。
白皙的臉龐、尖長的耳朵，液態水銀般的長髮微微飄動，從他們身前走過的年幼精靈，纖細的氣質給人必須呵護的衝動。
幽司指著半透明的虛影，「教授……這是……」
「我幾乎要以為我才是幻影了。」桑提挑眉，精靈男孩與他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儼然那就是他學生時期的虛影。
精靈男孩蹲下，從地上拾起一塊裁切整齊的木頭。四周空白的景象逐漸浮出畫面，像是慢慢染上顏色的畫紙，勾畫出一片棗紅色地板的廣大空間。
桑提「唉呀」了一聲，介於呻吟與訝異之間。
「練習場？」雖然畫面不是很清楚，但幽司從地板的顏色認出，虛影所在的地方是學校的魔法練習場，四周設了強化的魔法結界，給學生在裡面練習魔法……每個艾路班的學生都曾在這塊棗紅色地板上流下年輕的汗水……或是血淚。
精靈男孩拿著木塊在一旁坐下，喃喃念起咒語。
「初等魔咒控制？這堂課我也有上過呢！」少年語調興奮，想跟自己的教授分享共有的課堂回憶。
「是啊……」桑提的神情有些苦澀。
一隻手拿走精靈男孩的木塊。「桑提雅，我不是讓你在旁邊休息嗎？」
男孩不解的抬頭，對他的教授說：「教授，我想練習……大家都在練習。」
四周出現男孩的同學，他們都握著木塊喃喃唸咒，想用魔法把木塊分成兩半。
「不行，桑提雅，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可是，上次是意外啊！邱蕾之前受的傷還比我重。教授不是也說，在練習控制魔法的過程中，難免會受點小傷……」
教授摸摸男孩柔軟的頭髮，愛憐地說：「桑提雅，你不用勉強自己。乖乖在旁邊看好嗎？別讓教授們擔心。」
男孩張了張嘴，最後垂下頭。「……我知道了。」
「這才乖，我可愛的桑提雅……」
「喂喂！」幽司大步跨到那教授身後，氣得抬腳踢對方的虛影，「這個人怎麼回事啊！真噁心！」他差點想喚出血牙砍過去。
桑提哭笑不得的聳肩，「我的教授們幾乎都是這樣……總比假借勞動服務的名義把我騙到地窖去的諾德教授好……啊，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見到幽司氣憤的表情，桑提趕緊補上這句。
「桑提桑提——」
幾名男孩從桑提跟幽司之間穿過，爭先恐後的將手上的木塊拿給精靈男孩看。
「你看我！」
「我才用一句咒語就把木塊切開了喔！」
「喔……」精靈男孩一點也不高興，他淡淡的應了句，穿過圍在身邊同學們。「教授，我不太舒服，可以去讀書館看書嗎？」
「當然可以，桑提雅，你哪裡受傷了嗎？」教授拉著他左看右看。「還是教授陪你去醫護室？」
男孩淡淡一笑，「沒有啦……」
四周的景象慢慢淡去，只剩下精靈男孩半透明的虛影，他羨慕的回頭看了好一會，「唉……」歎息著。
桑提眨眨眼，掩去眼睛瞬間的迷茫。「……我想，你上次應該沒有看到這些吧？」他說。
「沒有，我只看到了自己的部分。」
「那就是因為我在的關係了？」這個奇怪的空間只有幽司才進得來嗎？他拉著幽司所以被拖進去……可是目的是什麼？
「桑提！」
「桑——提——！」
記憶中的叫喚聲讓桑提忍不住回頭，他們在一間樹屋中，從圓形的樹洞窗戶往下看去，他的朋友們在地上叫喚著他的名字。
佈置乾淨整齊的樹屋，沒有太多不必要的擺飾，大部分的空間都擺滿了書，與他記憶中的一樣。
「教授，這是你的房間？」
桑提點頭。
「桑提——一起玩吧！」
「來了！」回應朋友們的叫喚，坐在床邊看書的精靈少年放下書本，興沖沖的跑到窗邊。
「不能笑。」桑提淡淡的說，精靈少年果然在將頭探出窗戶的瞬間，斂起臉上興奮的笑容。
「好啊，要去哪玩？」他問。
「草原吧？紫垂草開花了喔！」朋友們提議。
「我昨天去過了……還是去老舊祭壇？」
另一個朋友說：「不好吧，老舊祭壇附近有很多野獸，對桑提來說太危險了……我們去玩水吧？」
「去草原啦！」
「為什麼要聽你的，我先邀桑提的耶！」
幾個朋友在底下像是要吵起來了。
「喂，別這樣，大家一起玩吧。」少年在上頭勸道。
但他的朋友們愈吵愈大聲。
「桑提先回答我的！」
「我也有邀他！」
少年的眉間出現皺折，「你們再吵我就不去了……」
景物在精靈少年背對著窗戶，默默坐回床邊看書的畫面中轉淡，只留下少年翻開書本時的一聲歎息。
「唉……」
幽司看向桑提，這聲歎息從他唇瓣間吐出。「教授，你還好吧？」他清楚這些虛影對自己的影響。
「感覺很無聊吧？」桑提苦笑，「跟你比起來，我的哀愁好像玩笑，一點意義都沒有。」誰叫他不是主角呢？排擠、衝突與孤獨，多麼賺人熱淚的過去啊！他的小英雄果然不一樣。
「我……我不覺得，」幽司看著精靈少年的身影，緩緩地說：「就算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微小的事，但因為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痛苦或開心，只有自己感覺的到。
「別人哪有資格說什麼，『還有誰比你慘』之類的話……教授的……我不覺得無聊，反而很難過……」精靈的身影，有時帶著淡淡的無奈。
「……嗯。」桑提瞇起眼睛，想起那段所謂「璀璨的青澀年華」，這般無聊苦澀他從不向別人說起，可幽司竟然懂。
站在人群之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與方向，這份感傷這份沮喪。
被人群包圍著，卻好像置身於事外，這份難解的茫然這份歎息。
——是寂寞。
他們有過一樣的寂寞。
或許因為這樣，幽司才會被精靈的微笑吸引，卸下沉重的保護殼，認真的想守護一個人，想前進。
或許因為這樣，桑提才能一眼在千萬個陌生面孔中找到這個男孩，找到屬於他的英雄，他的信仰。
「總是這樣，教授同學們包圍著我，給我特別的眼光、特別的待遇，我其實一點都不高興。
「我沒有那麼脆弱，我不怕受傷……我可以，我可以的！」桑提緊握腰間的短劍，神情少見的激動。「我想要加入他們，我、我不是……非得被保護著。」
精靈美麗的外表跟脆弱的姿態，總讓人忍不住想憐惜，但從來沒有人，看透他的內心。
澎湃著，渴望挑戰、渴望冒險，渴望一場傳奇、一個能效忠的英雄，不單只是盲目的狂熱而已。
「我知道，教授，我知道。」幽司將手按在他握劍的手上，「你一直很強呢！真的。」
抬首迎視幽司的視線，少年帶著強烈到令人畏懼的眼神注視他、緊抓著他，而他也願意這麼被抓牢。胸中膽顫的不是懼意，原來是心跳。
「……幽司。」桑提想回握幽司的手，對他訴說心中的感謝，如果幽司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他只能一直等待。
桑提張嘴，話語卻沒有說出口，少年的身上冒出熟悉的黑色霧氣，忽聚忽散著要纏繞上兩人。
「怎麼？！」幽司驚懼的放開桑提，往後退了一步。只這麼一小步，少年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幽司！」沒有任何思考，桑提唯一的反應就是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他應該再更小心，他們闖進來的可不是什麼彩虹樂園！


跨步的瞬間，黑暗在眼前展開。
桑提自認自己經歷的事不少，他獨身闖過老舊祭壇、看過黑水澗裡的夜行亡魂，可眼前不斷變化的景象仍是令他反應不過來。
星光在黑暗的天幕中散開，四周浮現搖曳的樹影，月光描繪出不遠處的建築輪廓。高低兩層圍牆圈起數座高塔，塔間廊橋縱橫交錯，火光從窗內透出，此時看來竟是清冷而遙遠。
「學校？……」桑提喃喃自語。
我在哪呢？桑提認出自己的樹在不遠處，他想靠近，可無論怎麼走，四周的景物與他的距離都沒有拉近。
走了一會，桑提放棄，他停下腳步。與其埋頭狂奔，不如冷靜的觀察四周。
他抽出三枝箭矢搭在弓弦上，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
遠方傳來騷動的聲響，桑提側耳仔細聆聽。
「沙沙！」黑影掠過月亮，熟悉的感覺讓桑提心裡一跳。
來了！
一道瘦小的人影衝入視線中，朝著學校的方向狂奔。如記憶中的畫面，黑影凝成的巨大野獸追逐著男孩，他只能埋頭拚命逃跑。
男孩慌亂的喘息彷彿近在耳畔，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恐懼的心跳。桑提拉緊弓弦，焦急的等待自己出現。
這詭異的場景中，傀儡獸的黑色身影脹大了好幾倍，幾乎只要一抬腿就能踩碎男孩瘦小的身軀，它身上冒出的黑霧，隔著這大段距離，仍令桑提感到噁心難受。
為什麼自己還沒有出現……難道這裡不是過往記憶的虛影？
黑色的傀儡獸咧開滿口白森森的利齒，撲向逃跑中的男孩，鋒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撕裂他的後背。
「可惡！」桑提咬牙，再也按捺不住。就算是虛影，他也無法忍受什麼都不做的看著對方受傷，心一橫，不管有沒有用了，他一口氣射出三枝箭。
箭矢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射向傀儡獸，連續三枝箭矢穿過傀儡獸的爪子，強勁的力道震得傀儡獸的動作一滯，男孩乘機往旁滾開閃避，險險閃過另一爪攻擊。
見攻擊有效，桑提又連續射出幾發箭。「幽司，這裡！」他焦急的喊道，如那天一般。
這時男孩才發覺他的出現，瞪大眼睛。「教授——」不顧後頭齜牙咧嘴的黑影，拔腿向他跑來。
像是穿越重重森林，又像只有一眨眼，男孩來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他毫不猶豫的握住對方，抓緊手掌的力道是如此強勁，他絕對不再放開……
「教授快跑！」
男孩超越過他，瞬間變成他所認識的少年，拉著他，在黑暗的樹林中穿梭。
……樹林？！
桑提往後看了一眼，黑壓壓的枝葉在身後快速後退，天上銀紅兩色的月光將黑森林染上妖異的顏色。
「幽司你剛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就算精靈的心臟很堅強也不用這樣測試吧！
「我也不知道……我在躲後面的東西，突然看到教授出現在面前，瞬間還以為是幻覺。」幽司側頭對他咧出笑臉，他金色的獸眸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教授你在這裡……太好了。」
桑提也笑了，「這也是我要說的。」太好了，能夠相遇、能夠發現你。
過去的苦悶歎息孤獨寂寞，似乎全都是為了這刻，能握住彼此的手。
太好了，多麼值得……
「……你說，你在躲什麼？」桑提沒漏掉這句關鍵字，能讓現在的幽司這麼慌忙逃跑的，肯定是什麼恐怖的記憶。
「其實是……」幽司正想說明，前方幾株傾倒的樹木令他一愣，「不會吧？！」他倒抽口氣，越過傾倒的樹幹，黑森林在此出現一小處缺口。
這麼熟悉的景象，桑提當然不會忘記，他在這裡參與小英雄們的第一場戰鬥，可他不明白幽司的訝異。「阿凡奇？」
幽司點頭，他往後看了一會，戰戰兢兢的走入他的戰場。
原本桑提以為會看到混亂的戰鬥場面，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在邪惡勢力的威脅下努力抵抗，但……五隻巨大的傀儡獸把男孩團團圍住，包恩的右手化成黑刺，眼看就要刺穿奇賽可的喉嚨……
這場景卻是靜止的，像在看一副繪得生動逼真的畫，黑森林的時間凝結在精靈出現的前一刻。眼前的景象平靜得不祥，幽司平舉起血牙，警戒地盯著籠罩包恩的黑霧。
變化來的又快又急，甚至連桑提都來不及抽出武器，黑霧突然凝成人形虛影，張口朝幽司噴出魔法。
血牙正好擋住魔法的綠芒。「唔！」幽司被震得往後退了一小步，轉身拉著桑提就跑。「我們快跑！」
「不打嗎？」桑提訝異的問，幽司明明能擋住虛影的攻擊啊？
「沒用的！我試過了，」他拉著桑提鑽入樹林中，霧影緊追在他們身後。「先前我也是一直被阿凡奇的虛影追著打，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擊倒他……而且現在還有這個。」
桑提往幽司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不、不會吧……」他也跟少年的反應一樣，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如此之爛。
幽司所指的方向，黑暗的樹林之中，一片黑色霧影悠悠飄飄的往他們接近。對這種霧影已經有深刻瞭解的桑提，當然不會以為那是什麼瘴氣或晨霧，那東西擺明就是阿凡奇的化形……另一個。
「兩個阿凡奇？！」現在是怎樣？他們走入奇怪的無限迴圈嗎？！
「如果無法擊倒他……你之前怎麼脫離這幻境的？」
「……」幽司猶豫了一會，才說：「我……我昏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祭壇的魔法陣外……」
很好，毫無參考價值的經歷。
總不能一直這樣跑下去，難道他要拿顆石頭敲昏自己嗎？桑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不遠處的景物卻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樹木零散的傾倒在地，像是被什麼力量硬生生折斷，黑森林在前方出現一小處缺口……
「！……」
幽司爆了一句粗口，此時桑提已經沒有心思在意小英雄的禮儀。
「我們……繞過去看看？」
桑提話才剛說完，眼中的景物一閃，他們猛然發現自己就在傀儡獸群中，雕像般靜止的包恩身上冒出絲絲黑霧。
幽司這次連舉刀都省了，直接拉著桑提繼續狂奔！
不用回頭看，桑提肯定「又」有一個阿凡奇追來了，難不成他們想組成一隊球隊？這樣世界還有救嗎！
「再、再下去不是辦法！」桑提忍不住說。照這情況看來，他們肯定還會遇到更多的阿凡奇。
「教授有辦法嗎？！」狂奔中的幽司吼道。
桑提皺眉，要聾啦！「現在才三個，我們應該能夠擊退他們。」真讓阿凡奇累積一個球隊的話，到時候壓也能壓得死他們了。
「只好這樣了！」幽司說，否則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兩人的腳步剛停，四周的場景立刻切換到傀儡獸群中，這下連桑提都想罵髒話，玩他們嘛真是！
「一人一半吧。」桑提說，朝其中一個阿凡奇射去幾箭。
阿凡奇週身的黑霧一張一合，箭矢在黑霧中化成細沙……桑提無言，「我看我負責牽制他們好了……」
幽司露出想笑又不敢的表情，他張手召出一團火焰，將烈焰抹在血牙上，揮刀朝身前的兩個阿凡奇砍去。
阿凡奇對血牙及血族之火有所顧忌，兩個同時化成黑霧散開，另一個阿凡奇趁著幽司攻擊的空隙，繞到他後方，張口射出一片綠光。
「後面！」桑提驚喊，幽司翅膀一扇飛到上空閃避。
漂亮啊！桑提在心裡叫好。既然都被牽扯進來了，精靈當然不會容忍自己只能在一旁當啦啦隊，弓箭不能用的話……桑提環視週身，想找些能對阿凡奇造成傷害的東西。
精靈眼睛一亮，他怎麼會忘記這個！
希望能夠使用它。抱著些許的擔心，桑提避開阿凡奇的注意，悄悄繞進傀儡獸群中。他的幼年版小英雄正吃力的舉起血牙，想打退這些沒有知覺的怪物。
在心裡說了聲抱歉，桑提抓住這個幽司手中的血牙，稍微一使力便把男孩的武器搶過來。
沒想到真的能用！精靈頓時體會到救世主得到神器的感覺……雖然他只是個小配角。
血牙的尺寸對他現在的身材來說是難使些，但他一向不怎麼挑剔，將血牙橫垂在身側——因為太重他舉不起來——桑提對著要從背後偷襲幽司的阿凡奇，就是一記由下往上的斜劈。
阿凡奇發出無聲的嘶吼，化作一大片黑霧。
幽司回過頭，看了一眼桑提手中的血牙。「……我不知道怎麼表達心中的讚歎。」這精靈還能讓他更佩服嗎？
桑提有禮的微笑，「那就專心打吧。」又一記斜劈，驅散即將聚攏的黑霧。
兩把血牙暫時壓住了阿凡奇的攻勢，四個阿凡奇只好退到空地邊緣，圍著桑提跟幽司繞圈圈。
繞圈圈、繞圈圈，四個阿凡奇頭連著尾、尾連著頭，將身上不斷湧出的黑霧連成一線……難道他們想合體？
桑提承認自己看太多奇幻小說了，阿凡奇們並沒有合體，兩個阿凡奇中間的黑霧逐漸凝成一個清晰的形體……很好，不是合體，是分身！
他開始考慮把自己敲昏，可能有助於回到現實。
「教、教授……」幽司求助的望著他，這個半熟英雄很英勇的打過了一場，但現在的情形已經不是他現有的歷練能夠面對的了。
「……我想知道在這裡死了會怎樣。」桑提喃喃自語，握緊手中的血牙。
「這樣嗎……那就繼續打吧。」幽司將視線移回漸漸成形的八個阿凡奇上，如果能與這人並肩，就算結局是死亡，他也會奮戰到底！
「別等他們成形！」桑提還沒把話說完，幽司已經會意，他搶先衝出去。「小心點！」桑提提醒，他想跟上掩護幽司，眼角餘光注意到身側晃過黑影，心想是阿凡奇，他揮動血牙一刀劈了過去。
冰冷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刺痛的麻痺感瞬間蔓延到全身，「可惡！」脫力的身體再也握不住血牙，唯一能抵擋阿凡奇的武器掉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息。精靈訝異的睜著眼，雙腿無力的跪坐在地。
該死的，他怎麼忘記還有這一段！
「桑提……我愛你……」包恩的肌膚如屍體般死白冰冷，他抓著桑提的手腕，著迷地細細撫摸著他的臉龐。
如果不是被施了「衰弱之手」，桑提絕對會一拳打扁對方的臉。都什麼時候了還來搗亂！想多騙一個便當也不是這樣的！
「教授！」身後，幽司著急的喊著，他沒辦法移動身體，不知道對方的狀況，心裡焦急不已。
黑霧也跟著凝聚而來，圍在桑提身邊，低喃著令他噁心的話。
「這世界將是我的，還有你，精靈……」
他寧願死！
「放開他！」
血般的紅光在頭上閃過，他仰望著幽司挺拔的身形，俊逸的臉部線條令桑提失神。
血牙一刀斬斷包恩的頭顱，連帶驅散幾個阿凡奇。「他是我的！」少年凶狠的咧出尖牙。
這麼的凶殘、這麼的霸道，這麼的……威猛無敵。
他的英雄。
他的英雄！
麻痺的感覺退去，「幽司。」桑提呼喚對方的名字。
幽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緊。「唔……」張口嘔出一灘血色。
一滴滴濺到桑提臉上，他愣住，身體做不出任何反應。
黑霧化成的尖刺從背後刺穿了幽司胸膛，「哼！」又一根尖刺穿過幽司的身體，半血族少年悶哼一聲，硬生生忍住喉間湧上的腥甜味。
「教……授……」
不！不不不不不——
「你不能死！幽司！」桑提嘶吼著，有什麼破碎了，從眼角流出。「你死了我一定會把這本書撕爛！」
對！主角死了這故事還能看嗎！幽司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教授……」
顫抖的手撫上他臉頰，幽司貼著他的身體好沉重，他快承受不住……
「幽司，你別說話，教授會想辦法的！」桑提慌亂地翻出隨身的急救包，試圖挽救。
「教授，你、你別擔心，我想到……想到、」幽司靠向他，吃力的喘息，「想到、這……這不對。」
「……什麼？」桑提不能明白幽司的話，他已經無法冷靜思考。幽司維持著護衛他的姿態，擋下所有的攻擊，他只能無用的支撐對方的身體。
不該是這樣的，小說的定律被破壞了，他的英雄怎麼可以在故事才開始時死去，要犧牲的人應該是他！
「教授，」幽司的身體往前傾，嘴唇輕輕貼上他嘴角，溫聲說：「那時候，他已經被我趕跑了，所以……」他握住插在身上的尖刺，猛地睜眼，金燦的眼瞳像是擁有能照亮一切的光。
「所以……阿凡奇——你並不存在！」
金眸冷冷的瞪向虛空，幽司用力一捏，堅硬的尖刺在他手中化為粉末。
身上的另一根尖刺、橫倒在腳邊包恩的無頭屍體、圍繞著他們尖嘯的阿凡奇們，甚至是這片黑森林這個空間，都在同時化為細粉。
略帶濕意的冷風吹過，消逝無蹤。
「啊……」桑提一腳踩在魔法陣內，正拉著少年的手想阻止他的莽撞……一愣，桑提瞬間明白適才經歷的都是幻影。被他拉著的少年一臉的得意，反握住他的手晃啊晃的。
「嘿嘿，果然被我猜中了！」
「什麼？」
「——幽司！」
幾道人影朝他們撲來，桑提看了一眼，下個反應就是甩開幽司的手跳得遠遠的，來不及逃跑的幽司，被又氣又急的雲撲個滿懷。
精靈挑起眉頭。
「我——不——是——告——訴——過——你——！」獸族女孩揪著他的領子，用足以把全黑森林的動物都嚇跑的音量吼道：「不要每次看到可疑的都要摸一摸踩一踩，你覺得很好玩嗎！啊？好玩嗎！」
「呼，嚇死我了。」奇賽可捏了把冷汗，鬆口氣的坐倒在地。
「我老姐的怒吼的確很嚇人，」河一臉同情的說，「可憐的傢伙。」
「阿司啊！你到底跑哪去了？害我們找好久。」捷倫埋怨道。
他們為了把幽司跟桑提弄出來，幾乎把這詭異的魔法陣翻了遍，這幾個忠心的好朋友好夥伴還拆開陣眼上方的祭品，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檢查。
黑魔法的祭品會有什麼？不外乎是各種動物的血肉內臟，捷倫這幾個人身上都沾滿過期很久的「祭品溶液」，那股恐怖的味道讓精靈第一時間閃避，而被抱得正著的幽司，只能以一副感動、欣喜，但卻快吐出來的表情面對他的朋友們。
「這有點難說明……」幽司別有深意的看向桑提，咧開笑臉，「但其實還滿有趣的。」
桑提只想翻白眼。


將黑暗祭壇破壞——其實捷倫他們已經毀壞的差不多——清理乾淨後，天空已經浮出魚肚白。
就像所有奇幻小說的結局，黑暗的夜晚終於過去，黎明到來。
迎接黎明的小英雄們沒有打勝仗的喜悅，「哈——」他們輪流打著哈欠，一副現在要他們去上課等同酷刑的表情。
精靈當然不會那麼殘忍的趕他們去上課，至少也必須要他們把身上的味道清理乾淨，否則對班上同學就太過分了。
……開玩笑的。
「雖然要幫六個人……包括我自己，請假不太容易，但我應該可以辦到。」桑提說，將心比心，他今天也沒辦法教課……倒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他還未完全從幻境的衝擊中回復。想到幽司垂死的那幕，胸口就緊得難以呼吸。
「我就知道教授你最好了。」河拋個飛吻給他，但桑提現在只想離這幾個臭烘烘的學生遠一點。
「對了，幽司……」這位也挺難聞的，但桑提卻覺得還可以忍受，他走到幽司耳邊小聲的問：「你怎麼想到破解幻境的方法？」早點這麼做，他們就不用面對精神迫害了。
「因為太扯了。」幽司聳肩，「怎麼想都不可能。」
「……魔法沒有不可能。」桑提說，不是他要洩對方的氣。
「可是……不知道，」幽司抓抓頭髮，垂眼凝視著桑提的粉色眸子，「我只是，突然想到教授說過的話，你對我說過的話我永遠都記得。」
「嗯？」桑提別開視線，臉頰發燙。
幽司偷偷圈住桑提纖長的手指，溫聲說：「教授你說，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喔？」他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唉呀。」桑提突然停下腳步。面對學生們疑問的視線，他不舒服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開始恢復原狀了！」難怪他老覺得胸口緊得難受，原來是衣服不合身。小說中寫的果然沒錯，天亮後什麼詛咒魔法、整人魔藥都會自動失效。
「然後，我好像把衣服放在你們寢室裡……」
這下可糟糕了。
作者: 酒紅精靈    時間: 2009-2-17 23:44

10

故事應該這樣就結束才對，英雄們再一次的擊退邪惡勢力，黑夜過去、黎明來到，又是充滿希望與挑戰的全新一天。
……或是說全新一集。
扯遠了。
桑提再次體會到生活果真不如小說美好，這個感想套用在講台底下的那群學生身上也可以。就像他在月初領薪水前得先面對月底的赤字狀態，學生們在享受美好的假期之前，必須接受季末考跟報告的考驗。
季末考的痛苦，桑提也經歷過，所以他知道，這可不是小說中兩三句話帶過那麼簡單，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
「下集待續」的字樣怎麼還不出現？！
低著頭，雖然並不覺得冷，但他還是拉起斗篷，將臉藏在厚重的布料底下，用比平常還要快不少的速度穿越積雪的庭院，並在看到教室走廊上空無一人時鬆了口氣。很好，大家都還在上課。
現在他只要將手中的季末考試題交給教務長，他在這所學校的任務就算達成了，可以繼續躲到二月結束。
正想快步離開這危險地帶，輕微的腳步聲卻從後頭傳來。精靈尖長的耳朵輕抽，他反射性的將自己藏入牆壁跟雕像之間的陰影中，背部緊貼著牆面，幾乎整個人要縮到雕像後頭。
精靈提起全副警戒、繃緊全身的肌肉——隨時準備轉身逃跑。
達達達……終於，不慢不快的腳步聲消失在聽力的範圍外，警報解除，他繼續往目的地移動。
拍拍斗篷上的灰塵，精靈歎了口氣。「……為什麼我要那麼那麼辛苦。」
二月，在一周後的季末考試之前，有一個眾所期待、卻讓精靈巴不得能闔上書本跑走的節日。
——情人節。
這天可是連嚴肅的人馬都會害羞期待的日子，他再也不能用沒興趣打發掉追求者的情人節軟糖，只好極盡可能的躲起來，免得被虎視眈眈、想將軟糖罐塞進他手裡的狂熱者們發現。也就表示，他得要躲開校園內半數以上的師生……
幾天來精靈一直以要給學生想考題的理由躲在辦公室不出去，三餐全托軒靈夫人送進來，課堂上也都發信雀要學生們自習，他還以為只要再躲過今天晚上就世界和平了，可是沒想到，在情人節當天，他竟然還是被上千隻又唱歌又閃光的信雀逼出辦公室。
早上醒來，跟平時一樣，趕走幾隻藏在餐碗裡的信雀——大概是有人賄賂廚房夾帶進來的——精靈正打算優雅的吃個早餐，把昨天看一半的小說看完。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上阻擋垃圾信雀的咒語一陣扭曲，突然就失效了！上千隻一直被擋在門外的信雀們，像聞到花蜜的長牙狼，朝他洶湧而來……
不誇張，看到這些能把他擠死的信雀，精靈第一個反應是就地一滾，衝到門口把門關上逃出辦公室，以上動作在眨眼之間完成。
見識過十幾個人聯合起來，一人接一句唱奇怪情歌的信雀，跟在他手心裡爆出足以閃瞎精靈的粉紅色愛心閃光信雀後，對於學生們對他表達仰慕之意所發揮的創意，他已經到了恐懼的程度。
該死的情人節……請原諒他真的很想爆粗口。
好不容易逃過被信雀們閃瞎炸聾的命運，原本想再換個地方躲藏的精靈，卻被幾隻羽毛上帶著金色紋路的信雀纏上，這幾隻信雀很有耐心的在門口等他，所以得到最終的勝利。
金色花紋的信雀是校方的信使，精靈忍著將它們打扁或是塞進門縫中的衝動，不甘願的打開。
一封是郵件寄放處的西裡提醒他，他有好幾份包裹沒有領取……但奇怪的是，精靈很清楚的記得這個月他並沒有訂書——「夢想之城」購書網的廣告信雀混在情書中，他根本挑不出來。
另一封是奇獸科的助教妃雅妮拜託他拿一點干飼料過去，但他明明幾天前已經送了一車給泉教授啦？還有一封，教務處的華榮提醒他，要他在今天之內把季末考的考試內容交過去，免得學校來不及安排考試。
精靈隨手把信塞進口袋裡，雖然知道他們老在找理由讓他自動送上門，但他仍然趁著天剛亮，校園裡沒人時，將兩桶干飼料塞進奇獸牧場的圍欄中，並寫信通知西裡他隔天再去拿包裹。
剩下繳交季末考試題的部分嘛，因為有些教材要事先跟學校商量，他只好親自走一趟教務處。要平安到達其實不算困難，教務處在講課區四樓，他的辦公室出來轉角就有樓梯，可是……
看著樓梯口拉下的鐵柵，上面掛著「整修中」的牌子，精靈不禁懷疑，從失效的擋信咒語到樓梯口的鐵柵，都是校警跟學生們串通好的陰謀……難道他想平安度過情人節這麼微小的願望，都無法達成嗎？
沒有穿牆的本事，他無奈之下只好繞路走……穿越危機重重的校園。


再穿過一排教室，轉個彎終於看到能與教務處相連的樓梯，想到回頭還要再躲躲藏藏的這麼繞一圈，精靈心裡實在委屈。
把兜帽拉低，正當他要踏上辦公區的階梯時……
「桑提教授！」
靠近樓梯的教室中，幾位學生注意到他。桑提眼角微微抽搐，表情平靜的跟學生們打了聲招呼。
這麼一回頭可不得了，幾乎全教室的學生都扭頭朝他看來，幾個比較「熱情」的甚至衝出教室。
「教授教授，昨天的課你怎麼沒來上？」
「教授，情人節快樂！」
「桑提教授，請你收下這個……」
學生們將他團團圍住，晃動著手中的玻璃罐，裡頭的彩色軟糖噹噹作響，聽得桑提直起雞皮疙瘩。
「同學們，現在是上課時間……」桑提的話語停小在校園內迴盪起的下課鐘聲中。
「噹噹噹——」
很好，下課了……
一旦下課，情況變得讓精靈只想閉上眼睛逃避接受，學生們全都湧出教室，人頭黑壓壓地將他包圍，扯著他的手臂、拉動他的衣服，晃起手中晶亮的軟糖罐子，一口一句的喊著他。
「那個……」別扯我褲子！被人群簇擁著，桑提只能希望上課時，他的衣服還可以保持完整。
為什麼大家要那麼想盡辦法的讓他收下情人節軟糖呢，他這幾天的反應還不夠明顯？他真的沒有意思要接受任何人。
精靈再次歎氣，有一種可能會在人群的包圍中孤單到死的無奈感，太過吸引目光的外表，誰能注視到他這軀殼以內的東西。
無法真正融入人群的寂寞啊……
或許還有一個人能懂吧。桑提想起那個在朋友轉身離去後，枯萎了笑容的少年。
「幹什麼都擠在這裡？」
幾乎要掩沒在人群中的抱怨聲，桑提仔細的聽在耳裡，他瞬間有股想要掉眼淚的感動。
瘦小的拜亞人拉長脖子踮高腳尖，好奇人群聚集的原因。「這樣我們很難過去耶！」抱怨歸抱怨，但他還是努力的往人群中擠。
「說不定有人在發糖果喔……唉呀小心我的尾巴！」河抓高他的寶貝尾巴，也跟著擠擠擠。
英雄的好同伴好跟班在場的話，那就表示他的小英雄一定也在吧？桑提看向傳來捷倫他們聲音的位置，不意外的發現在人群之中特別突出的幽司。
——他的英雄。
幽司雖然長高了，但混在其他高年級的學生之中，身高並沒有比較顯眼。可是，桑提總能一眼就找到對方，他的英雄身上散發著誰也比不過的耀眼魅力。
名為寂寞的惆悵瞬間被驅散，因為他的英雄，給了他目光追尋停留的方向。
一旦擁有目標，一切便有意義。
「好誇張……」雲撇撇嘴。
「因為是桑提雅教授。」奇賽可這麼說，而後被獸族女孩瞪了一眼。
「那你怎麼不也過去！」
似乎是被人群堵得不耐煩，幽司皺著眉頭、瞇起眼睛，咧開嘴裡尖牙，一副隨時會變身成野獸的凶狠模樣。
唉呀脾氣好大……桑提好笑地揚起眉頭。
見桑提注意到自己，幽司斂起氣憤的表情，朝他換上一張燦爛得過頭的笑臉。
「教授，情人節快樂。」
幽司用唇型說，桑提感覺到他的耳朵好像紅了……好險兜帽遮著沒人看見。
「同學們……」還有一部分的教師們，「要上課了，你們快回教室吧……」
沒人聽見他的話，人頭還是亂哄哄的互相推擠。
「憑你也想接近我的桑提教授！」
「桑提教授是我的！」
「小子，你也太狂妄了吧？！」
眼看現場又會變得跟往年一樣的打成一團，桑提無力的垂下肩膀。就說他還是躲著不要出來安全，對於這些根本不聽勸的學生他真的無可奈何。
「拜託不要吵……」唉唉唉，桑提沒有辦法，朝幽司投去求助視線。
英雄們！拯救人類於痛苦之中是你的任務啊！
幽司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看看幾乎要暴動的學生們，又看看在人群中瀕臨爆發的精靈，幽司指著混在人群中的捷倫，朝他眨了眨眼。
什麼？
「糟糕！」幽司突然用力推了身邊的人一把，發出誇張的驚呼聲。「我的錢包不見了……」他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口袋，「還有我的鋼筆！」
說完，他非常戲劇性的朝捷倫的後腦勺一指，「——是那個拜亞人！他偷走我的東西！」
「啊？」捷倫莫名其妙的回頭，「在說我嗎？」
「拜、拜亞人！」一旁的雲很配合的跟著演下去，「小心這些小偷……唉呀我的錢包也不見了！」她慌張的跺腳。
「什麼？拜亞人！在哪裡？！」
「有拜亞人？我的錢包還在嗎……」
人群騷動起來，一時間每個人都把手搗在自己的錢包上。
「那些可惡的小偷！敢偷我的東西……抓住他！」幽司火上添油的喝道。
給幽司這麼一煽動，幾個脾氣烈的學生按捺不住，朝捷倫射出魔法。
「對！把他抓起來！」
「抓起來！帶去找校警！」
「咦咦咦？」莫名其妙被當作箭靶的捷倫，抱頭閃過幾道魔法光束，狼狽的在人群之中逃竄。
「我什麼都沒偷啊！只是想想而已……」
趁著人們的注意力被捷倫引去，幽司鑽到桑提身邊，張開巨大的翅膀拍倒包圍在精靈身邊的學生。「教授快跑！」他拉住桑提的手腕，往樓梯間的方向跑去。
「謝、謝啦！」桑提忍不住笑了出來。


「後來呢？」雲盯著他，停下在講義上畫重點的動作。奇賽可也從書堆中抬頭。
「啊？」幽司一愣，不明白好友們的疑問。「什麼後來？」
「當然是問你跟桑提跑走之後啊，笨耶！」河拍拍額頭，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喔……」幽司將目光移回課本上。之前教授說很重要會考的地方在哪裡？……「然後就上課啦。」他不大在意的說。
他把桑提安全護送到四樓，上課鍾在不久後響起，兩人互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就各自去做該做的事，哪來什麼後來？
河抽走他的課本，「笨耶你，那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拿軟糖給他？」
捷倫趁機從河於上拿走幽司的課本，偷抄他的筆記。
「喂！筆記自己整理啦！」幽司想拿回課本，河手一橫，把他攔下。
「借我們一下又不會怎樣……喂喂，你難道不打算送桑提軟糖？」河硬是要繼續這個話題。
「你很煩耶！」幽司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我又沒有準備情人節軟糖。」倒是拒絕不少想送他的人。
「不會吧！」雲放下筆，湊近他。「我以為你喜歡桑提教授呢。」
「對啊，你不喜歡他喔？」河也說。
被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逼問，幽司很想拍拍翅膀逃跑，這對獸族雙胞胎姐弟，有時候真的非常相像。
「我……我喜歡他啊。」幽司不自在的往旁挪了挪，「那、那又怎樣……」要不是他們在讀書室中，這裡除了他們幾個外，別人進不來，幽司才不會跟別人坦白自己的心意……雖然對他的朋也們來說，這件事已經不算秘密。
「那你為什麼不趁機送他軟糖？我覺得你的機會不小耶。」雲說。
「……至少比其他人大。」河附和，比了比故意把臉埋在書本小的奇賽可。
「可是……不會太招搖嗎？我不懂其他人怎麼可以……那麼明顯。」幽司猶豫著說法，「再怎麼樣，桑提也是男的吧？難道這裡同性之間……呃，沒問題嗎？」
桑提的追求者中男女皆有，人們理所當然的會喜歡上精靈的美麗，可是在幽司的生長環境中，同性之間並不是什麼會被祝福的事。
他喜歡桑提，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愛上對方。現在才掙扎這點可能太過造作，但總得考慮桑提跟外界的看法。
雲認真的想了想，「是不太好……有些地方被發現會很慘的。比如薩巴族，同性戀會被吊起來活活燒死喔……」
河兩手學著章魚腳蠕動，吐出舌頭，做出被吊死的表情。
幽司嚥了抹唾液，「所、所以啦……會造成桑提的困擾耶。」活活燒死啊……這個世界的法律比他想像中的還嚴苛。
「但——桑提是精靈耶。」
「對啊是精靈耶。」
幽司不懂雙胞胎的意思，「所以？」精靈有什麼法律豁免權嗎？
「我忘記你很多事不知道了，」雲坐正，擺出準備講解的正經神色，「精靈族禁止女同性戀，但男同性戀是合法的，甚至可以結婚。」
「什麼？……為什麼？！」幽司幾乎要跳起來了，男同性戀合法？
「因為女精靈很少。」雲說。
「非——常——少——」河很誇張的補充。
雲繼續說道：「精靈壽命很長，又是終身配偶的一夫一妻制。為了避免男精靈們爭取配偶時引發戰爭——歷史上真的有類似的記載。於是，便鼓勵王室以外的男精靈尋找同性配偶……你也知道有些精靈看不起其他種族，不願意跟外族人結婚。」
不，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當然，男精靈也可以跟其他種族的同性或異性結婚……不過女精靈就不能這樣啦，她們數量太少了。」
「有這回事……」幽司感到很不可思議，他應該跟桑提多借幾本關於這個世界各種族風俗民情的書……還是不要好了，他怕被書咬。
「所以才會一堆人圍著那精靈打轉啊……而且你沒發現我們學校都沒有女精靈嗎？」捷倫努力偷抄著幽司的筆記，頭也不抬的說。
好像是這樣沒錯，學校裡有不少男精靈學生，但幽司的確還沒有看過女精靈。難怪眾人追求桑提的態度那麼自然，不是精靈的魅力讓他們?去顧慮，而是這本來就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太過分了吧這個！
「但若是艾森蜘蛛一族，因其公蜘蛛數量極少，他們反而鼓勵女蜘蛛同性結婚，禁止男同性戀。」不知什麼時候，奇賽可把書本放到一旁，加入他們的話題，「那個……阿司……」
「怎樣啦？！」幽司突然覺得很火大，他才不管什麼女同性戀蜘蛛呢！原來他的精靈隨時會被別的男人——或女人——追求走，他還一直在傻傻等待對方有一天能明白他的心意，笨死了！
「血族的女性也很少，所以……福利社瑪琳琳糖果鋪，今天情人節軟糖打折……我剛剛去看過……」奇賽可苦惱的咬著筆桿，「阿司，你真的不試試看？」奇賽可也喜歡桑提，但自認自己對精靈的心意遠遠比不上幽司，今年他情人節軟糖送的對象已經另有人選。
「這個嘛……」幽司抓抓頭，吁了口氣。怎麼會不想，他發瘋的渴望精靈的陪伴，若真的有那個可能……「今天晚上舍監點名時，可以幫我擋一下嗎？」


桑提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身後。
「請問……需要幫忙嗎？」眼前的情況讓他不知道能說什麼好。
他的小英雄，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幾步遠處，手中提著一名男學生，腳邊還倒著另一名唉唉叫痛的學生。
幽司笑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說著，他將手裡的同學?到草叢中。
……現在是怎樣？這兩位男學生已經是被幽司打倒的第十五個了。從校舍出來，一路上可說是屍橫遍野，幽司把所有跟著他或是想接近他的學生全都趕跑了。
「你不覺得……你應該在寢室裡嗎？」桑提指指天上明澄澄的月亮，「熄燈時間過了喔。」
幽司跨過倒在地上翻滾的同學，笑嘻嘻地說：「對啊，就是有些人不肯乖乖待在寢室裡面。」
桑提失笑，「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幽司聳肩，似乎不覺得自己違反什麼校規，一派悠然的說：「我擔心教授又會被他們纏上，所以來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幽司同學，感謝你的好意，但我能應付得來的。」不過才十幾個偷溜出宿舍的學生，桑提相信自己有能力把他們逮給校警。
「還以為教授會待在辦公室呢……情人節不是還沒過？」不到十二點，「今天」還是二月十四號。
說到這個桑提就無奈，他疲憊的垂下肩膀。「我想念我的吊床，而且辦公室並不是什麼能睡得舒服的地方……反正今天快結束啦。」
雖然也有些學生偷溜出寢室，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塞情人節軟糖給他，但大部分的學生還是會乖乖遵守門禁，他已經盡量挑隱密的路徑了。
「說到這個，幽司你呢？為什麼偷跑出來？」難不成大魔王要復活了？小英雄得去履行他的天命？
「我是想……等一下。」話說到一半，幽司轉身跑向一旁，從柱子後面拖出兩位女學生，低吼：「我注意你們很久了，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麼？！」
對女孩子要溫柔啊……「幽司同學……」你不是自己也偷偷摸摸的跟了好久嗎？
「我、我們是想拿軟糖給……」女學生被幽司凶狠的樣子嚇得縮在一起，兩眼水光光的看來要被嚇哭。
「好了好了，快回寢室吧，再跟著我，我只好跟校警報告了。」雖然法藍基也一直在找他。
見精靈真的生氣了，女學生扁扁嘴，可憐兮兮的轉身回校舍，一名精靈學生也從別處的柱子後面走出。「教授對不起……」
桑提在心裡歎氣。「現在沒事了，幽司你還要繼續跟著我嗎？」只要不是想去偷考試題目，他倒不是很介意小英雄半夜在校園裡遊蕩啦。
「呃……」一瞬間幽司露出尷尬的表情，又馬上咧開笑臉，他抓抓頭，「其實我也想……」
桑提揚眉，「你也想……拿軟糖給我？」
幽司點點頭，「對。」
喔，天哪！「這、這樣啊……抱歉我真的沒想過……」莫名的，桑提覺得緊張，手腳都不知道該擺哪好。
他完全沒有設想過這件事，幽司竟然也會跟其他人一樣想要送他情人節軟糖……
不對，幽司跟其他人不一樣，幽司是……是他的英雄。
「那個，」桑提捏捏尖長的耳朵，他的耳朵好燙，「幽司，要……要十二一點了……」
幽司愣了一愣，「喔……喔！這樣啊。」急忙從門袋中掏出一隻小玻璃罐。「等等等等！」手剛要伸出去，他又將玻璃罐塞回口袋，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凌亂的頭髮，將領子拉挺，拍去褲子上的灰塵。
「等一下喔。」
「……你慢慢來。」桑提也忍不住整整袖口，將頭髮塞進耳後。
「好、好了。」幽司拍了拍臉，將玻璃罐子拿出口袋，他故作鎮定的走到桑提面前，濃黑色的眸子平視著桑提。「咳……教——桑提。」
「是！」
幽司突然改口直呼他的名字，不再害羞的閃躲彼此的視線，認真而又成熟的表情令桑提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情人節快樂，希望你收下這個。」幽司將玻璃罐遞到他面前。
顏色鮮艷的軟糖，在少年顫抖的手中，發出喀啦喀啦的細微碰撞聲。
從男孩到現在這般略帶稚氣的少年，他的英雄將逐漸成長，開始面對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命運。無論這個故事會如何進展，桑提不想缺席。
不只因為崇拜、不只因為嚮往。
桑提看了好一會，軟糖幾乎要被幽司手裡的溫度融化。但他仍固執的舉著手，沒有放棄的意思。
最後放棄的是精靈。「謝……謝謝。」桑提伸出手，略帶緊張的接過玻璃罐子。
這少年，是他發現的。
——只屬於他的英雄。

                              ——《英雄的仰望角2／4》完
作者: gilly    時間: 2009-2-22 08:46

好看....
謝謝分享....
不過...有3跟4嗎??
好想看喔
作者: 羽龍    時間: 2009-2-22 18:34

[發帖際遇]: 羽龍在路邊做小販, 本日賺到現金42Ds幣.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部
充滿了奇幻的故事
桑提真的是位很有趣的精靈呢
盡然超喜歡奇幻故事而且還效仿故事裡的冒險者
的經歷過程
作者: 羽龍    時間: 2009-2-27 17:39

真的是很好看呢
桑提真的是單純的好可愛喔
到底桑提教授要到何時才會發現自己的心意並不是崇拜
的精神呢 真是苦了幽司小英雄啦
謝謝分享啦  不知有沒有3/4跟4/4呢
作者: 彤月    時間: 2009-2-27 20:30

超好看的
久夜大大的書是有品質保證的
作者: 阿莫    時間: 2009-2-28 17:38

[發帖際遇]: 阿莫送饅頭獲得小費現金27Ds幣.


真好看!!!!!!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阿莫    時間: 2009-2-28 17:47

真好看!!!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staying_ya    時間: 2009-3-1 00:09

我要3/4和4/4啦 T[]T 上網找都只有亂碼的!
久夜大大的書都超好看
多謝分享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19     標題: 英雄的仰望角3/4 by久夜

[發帖際遇]: dokiya在巴士上揀到現金100Ds幣.


文案：
開頭很老套，但歲月如梭（喂！），自精靈教授從他的半血族小英雄手中，收下情人軟糖那晚開始，已經過了－－兩年。
小英雄再也不「小」，養成課程進入危機的實戰訓練，黑暗陰謀離眾人愈來愈近！
儘管清楚明白，不這樣寫就沒得玩、一切正按照奇幻公式走，然而隨著依戀愈深，桑提開始動搖。
主角將迎來犧牲與別離，他卻想為他擋下悲劇，即使忽略背後的危險……沒有人教他，當旁觀者被拉進英雄的世界，甚至徹底淪陷時，局外人的心情該怎麼辦？



楔子

時間過的總是比想像中快得多，可能眨眼間發現學期已經過一半但期末報告還沒做完、或是截稿日快到了而進度卻一點都沒有往前……
用精靈的方式敘述就是：才翻過一頁或一個分段，日子突然跳了一大段，作者用非常隨便的方式讓小主角們一夕長大、或是打混掉一個事件。
簡單來說，自精靈從他的小英雄手中收下情人節軟糖那晚過後，已經過了－－兩年。
他的英雄再也不「小」，幽司已經追上他的身高並狠狠超過一個頭，寬厚的肩膀跟挺拔的身型，光是影子就能把他全部蓋住，每當精靈站在對方身邊時，總忍不住有些挫敗感。
身高之外，英雄也變得成熟許多，如所有奇幻小說裡寫的那樣，他跟他的朋友們一次又一次的經歷並克服來自黑暗的陰謀計劃，漸漸地往他們應該前進的道路邁步。
堅定不移。
看在精靈眼裡，他慶幸、感慨、卻又有些擔憂。因為他知道，未來可能不如小說的結局美好順利，陰謀，不一定來自暗處……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0

1傳奇啟幕

信雀是魔法世界中最流行、最普遍的傳訊工具，這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怎麼看都比會鬧脾氣的禽類或是紙飛機可愛，它們不用餵食－－因為根本不是生物－－可以附加魔法、運送小型貨物，而且不會生病出意外。
最大的缺點大概是負重低跟……防不勝防。
只要發信者知道收信者的姓名跟大概位置，信雀就能準確無誤的找到對方，想閃都閃不掉，因為用信雀遞送詛咒的事件層出不窮，政府還特地制訂了「信雀傳送法」，坊間也有不少阻擋垃圾信雀的咒語跟護身符。
「信雀傳送法」強迫信雀依信件類別呈現不同的顏色，像是傳單或廣告之類的大宗信雀，通常是咖啡色系，詛咒或是可能有攻擊威脅的危險信雀，則是黑色或紅色。
另外也依據功能性而分色，急件為亮黃色、咒語信件為橘色花紋……依各個地方的習俗不同，還有其他更複雜的分類。
在艾路班學院中，金色花紋的信雀為教職員的公事信件－－雖然不一定都作為公事用途－－學生之間的信雀通常是綠色、教師的通常是白色，至於紫色的信雀嘛，只有校長能使用……
看著在眼前拍翅盤旋的紫色信雀，桑提有股衝動想拿手上的書把它拍扁……不行，這本書可是他費了好大功夫才入手的《龍海傳說》限量精裝版，還是把它抓去餵食人花好了。
「啪答啪答……」
正常情況下信雀不會發出聲音，但它在頭頂不斷拍著翅膀的動作實在吵得緊，害桑提沒辦法專心把結局看完。
「好啦好啦。」桑提無奈的起身，把書本收入放在一旁的行李包中，好不容易平安度過一個學季沒有缺手缺腳缺腦袋，他整理好行李正等人跟他去度假，學季都已經結束了，校長大人又有什麼重要的事得傳訊給他？
陸迷校長的信雀上從來不寫字，說好聽點是怕被人偷看，說難聽點就是他老人家懶，隨手發只信雀來，誰都得乖乖跟過去。披上短披風，桑提跟著紫色信雀穿過無人的走廊，這種時候學生不是在打包行李就是回家了，校園裡比平常安靜許多。
穿過校長室的右門之前，桑提揉開緊擰的眉頭，不能讓陸迷校長看出他的警戒跟敵意，至少現在還不能。
這兩年並不是平靜無波，阿凡奇的爪牙不斷找機會攻擊幽司跟他的朋友們，黑暗教團－－暗影，偷偷在首都建立了據點，並似乎已經與阿凡奇結盟。
這學季，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差點被暗影的人綁架……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引發幽司體內的魔力，好讓阿凡奇能夠衝破魔窟的封印。
在這些事件中，敏銳的精靈都或多或少發現到他們偉大校長的影子。之前的不說，光黑暗教團的臥底怎麼可能混入學校中這點，就讓人不得不懷疑。
桑提一直沒有勇氣讓幽司知道，關於他的使命，還有未來可能的犧牲，現實從來不像小說寫的那麼美好。
深吸口氣，桑提走進校長室，躬身，語調溫和有禮的說：「校長，我是桑提，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陸迷校長兩手交疊平放在桌上，對他揚起和藹的笑容。「桑提雅，我有件事要派你去做。」
桑提努力克制自己別擺出太過明顯的防禦姿態，他只是稍稍退了一小步。「什、什麼事？」
「為紀念史上最偉大的魔法師，羅右?白恩大法師，在大法師的出生地，也就是現在蘭爾的首都白塔，每隔三年舉辦一次的魔法競技賽，將在這個週末開幕……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桑提點點頭，「知道。」他還知道開幕典禮的門票可不便宜呢，現在黑市裡－張可以賣到五千金幣，相當於他半年的薪水……
「今年，本校按例推選了幾位優秀的學生參加，那幾位學生強力拜託我找你帶他們去。」
「所以？」那又跟他有什麼關係？三年前、六年前，九年前……被推選參加競賽的學生哪次沒有強力要求校長找他帶隊？甚至還有人威脅，他不去他們也不參加，還不是全都被桑提拒絕。
別開玩笑了，他又不是沒有安排，為什麼要去白塔人擠人。
「所以，」陸迷將放在桌面上的識別證推向他，好像非要他收下不可，「這些學生就麻煩你了。放心，學校會全程補助你們的花費，加班費也會算進去的。」
這麼慷慨準沒好事！「可是，校長，我這假期已經有安排……」
陸迷不讓他把話說完，揮手打斷他。「桑提雅，我知道你已經另有計劃，但是他們這些學生特別會找麻煩，非你帶隊不可。」
那為什麼不找摩凱族的巨人帶隊……
「比如說幽司跟他那些朋友們，很多教授都覺得頭痛啊。」
「咦？！」桑提忍不住發出訝異的驚呼，「抱歉……校長你說幽司……我們學校那個杜幽司？！他也會參加比賽？」
「我沒跟你提過嗎？」陸迷笑得一派怡然自得，似乎非常滿意他訝異的表現，「你應該看看參加名單的。」說著，他手指一搓，紫色的信雀在桑提面前躍現，快樂的繞著他轉圈圈。
不用那麼懶吧……桑提無言，他攔下信雀，紫色信雀在他手裡展開，化成一張名單。
上面列著幾個人名，桑提對他們有點印象，都是優秀的好學生。杜幽司的名字寫在一個被劃掉的名字下頭，從顏色稍有不同的墨水可以看出，他的名字是後來才被加上去的。
「這是？」桑提問道，不懂為什麼幽司的名字會突然出現在裡面。他的英雄當然本事高，可在學成績並沒有優異到能上榜的程度。
「艾洛瑪同學患上麻疹，只好臨時換人，於是我推薦讓幽司同學參加，我知道他有這個能耐的。」
陸迷當然知道，幽司幾乎大部分的事都會跟這德高望重的老人報備……桑提對於「德高望重」的形容詞抱持著保留態度。
「至於幽司嘛，他本人也很有意願，所以，」陸迷笑容可掬的望著桑提，「桑提雅教授，不知道你的意願如何呢？……我是可以再找其他教授幫忙啦……」
意願如何？他還能如何……
桑提懊惱的垂下肩膀，「真的能全程補助？」

精靈很久沒有感覺那麼鬱悶了，盯著他的行李，一句話都不想說。幽司在他附近，背靠著牆壁，腳邊同樣放著一袋行李，也同樣低著頭不發一語。
桑提發現對方時，他就一直維持這種狀態，喚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後，精靈放棄，陪著對方沉默，敢情這孩子在和他鬧彆扭不成？天知道他才想發作呢。
這個學季經歷太多事情，桑提為了鼓勵沮喪的半血族，特地邀請對方放假前往他們精靈森林遊覽，順便證實拜亞人對於他不敢回森林的不負責謠言，本來他們都很期待，在幽司準備季末考的時候，桑提還認真的計劃好行程，打算路上特地經過幾個有趣的城市。
但他們的計劃卻被陸迷校長打亂。
該鬧脾氣的人是他才對吧？他特地寫信回森林，使得全村的精靈們都在準備歡迎他們的到來－－雖然大部分的原因是桑提－－路上該訂的車票船票，甚至是能在各國間通行的錢幣他都弄好了，他自認自己對這趟旅行很盡心啊。
突然改變心意也不跟他商量，真的想去白塔的話，他又不是不會答應……
學季結束的校園，礙事的學生大多已經回去，幽司跟桑提站在奇草原附近的走廊上，沒有人會突然闖來打破他們之間凝固的氣氛。
想突破眼前的僵局，看來只能靠自己。
桑提在某本書上看過，像這種情況，先低頭的才是成熟的那個。他瞇起眼睛，現在是證明自己比對方年長的時候嗎？
「教授……」
結果先開口的反而是幽司，雖然他悶悶的喚了一句後就沒有下文。
桑提考慮著，他是要立刻回頭還是等對方多喚幾聲？但等了一會身旁都沒有其他動靜，無奈之下他只好先給回應。
「嗯？」他抬眼，望向比他高一個頭的幽司。
這半血族一定被下了什麼迅速長大的詛咒，成長的速度比他的寶貝植物們還快－－當然只是個比喻－－才不過三年前，幽司還是個怯懦害羞的小男孩，為什麼眨眼間他就必須仰望？
不可否認的，幽司非常吸引視線，這點從他身邊絡繹不絕的信雀情書可以看出。挺拔的身型、穩重的氣勢，發怒時那股讓人屏息的魄力，在在顯示他成熟的一面，可大多的時候，他是個容易害羞、愛撒嬌的大男孩。
－頭黑髮永遠弄不整齊，亂糟糟的卻有些瀟灑的味道，笑起來會使人很想跟著笑，抿起嘴角的認真，又讓桑提總忍不住慌亂的移開視線。是霸道任性、是溫柔貼心，無論深邃的黑眸或迫人的金眸，都是對方吸引他的表情。
算了，還是氣不起來，誰叫幽司是他的英雄呢。
唉－－
「幽司，你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嗎？」桑提用平和的語態說。
他這一示弱，幽司也板不住臉，他瞄向桑提，委屈的眨眨眼。「教授沒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耶？怎麼一副他才是壞人的樣子。桑提揚眉，「我以為是你要跟我討論？你真的想去白塔我不可能拒絕，但怎樣也要先跟我說一聲吧……」
「要去白塔的是教授吧，我才想說……」一頓，幽司像是突然開竅，亮了雙眼，「等等等等，教授的意思是，我想要去白塔？」他指著自己。
「不是你答應校長，願意代替生病的艾洛瑪同學參加競賽？」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他們的話題好像湊不起來。
「是陸迷校長跟我說，你臨時要帶他們去參加競賽，我才只好答應的……不是嗎？」
當然不是！
「校長說你答應了我才……」桑提垂下肩膀，很好，被騙了！陸迷這頭老狐狸，玩弄他們的手法愈來愈高招！
「喔……」拉長音，而後幽司咧開久違的笑臉，「原來啊，我還以為教授不理我了，原來是誤會。」他走過去拉住桑提的手，「嘿嘿，害我好擔心。」
傻笑什麼……桑提失笑，「我怎麼會不理你，我才以為你……」等一下！現在是快樂大和解的時候嗎？！
桑提掙開幽司的手，拿起背在背上的弓，轉身就走，「先等我一下，我想到有點事要辦。」真是夠了！他絕不允許有人把他的英雄耍著玩。
幽司攔住他，雙臂一張從身後把桑提抱個滿懷。「桑提－－你要去哪裡啊？」
「幹麼突然這麼叫我。」桑提紅了耳根，沒有掙扎的任對方扯進懷中，「我要去找校長問清楚，真是的，你都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麼非要你去參加呢？」他這話說的很委婉，現在還不到跟幽司坦白的地步。
他的英雄要面對的已經很多，猜疑跟陰謀什麼的，桑提決定先自己擋下。
「我覺得沒關係，陸迷校長應該有他的原因吧……還是教授你不想去？」
「還好啦，」門票一張五千金幣耶，他寧願把這些錢拿來買《諾亞的異界歷險》套裝版，「我們都已徑安排好行程了……」
陸迷會千方百計的把幽司拐去白塔，桑提肯定那邊有個大陰謀在等著他們。他希望的是幽司能早日長成能創造奇跡、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而不是要被人利用後拋棄的棋子。
桑提無法也沒有立場阻止幽司跟陸迷親近，在半血族眼中，老人的確有值得尊敬信任的地力，他只能盡力避免幽司踏入陸迷安排好的陷阱裡。
雖然他一次也沒成功過。
「那就拒絕吧，」幽司很乾脆的說，「可以請陸迷校長再找別人，我們照原計劃，一起去精靈森林。」
半血族的頭顱在他頸窩間輕輕磨蹭，溫熱的氣息噴上他的臉頰。
「這趟旅行，我期待很久。」
突然的溫柔讓桑提反應不及，他愣了一愣。「是、是啊，我也是。」他對幽司的影響力果然比陸迷大，無論那還不知底細的校長大人對幽司有什麼計劃，他絕不會讓他的英雄受到傷害！
……一點象徵英勇的小傷倒沒關係啦。
「我發信雀跟校長說明？」桑提問道，幽司點點頭，喜孜孜的抱著他不放。
這麼大個兒了，還像以前一樣愛粘著人，桑提想幽司可能沒有自覺，現在他－個撲抱就能把自己推倒，為此他常困擾要不要跟對方明說。
事不宜遲，桑提搓手捏出一隻信雀，看著白色的信雀拍拍翅膀飛往校長室的方向，他鬆了口氣。
對抗邪惡勢力的情節上禮拜寫過，現在，該是讓英雄們好好休假放鬆的時候。
桑提看看天色，「嗯……行李都整理好的話，我們就出發吧，太晚怕趕不上接駁船。」快點離開免得陸迷又想到什麼辦法攔住他們。
幽司沒有意見，能跟桑提在一起，去哪裡都好。
他單手扛起自己跟對方的行李，「走吧。」空下來的手朝桑提伸出。
桑提笑了笑，手掌剛要搭上幽司的，他尖長的精靈耳朵微微抽動，被電到似的他又將手收回。
幽司也垂下手，不悅的擰眉，「我以為大家都回去啦。」嘟噥著抱怨。
「阿司－－」
腳步聲由遠而近，不一會，英雄的朋友們咧著興奮的笑臉，朝他們跑來。
「阿司你真是太棒了！」第一個撲上來往幽司胸口捶一拳的是河，這獸人少年正值成長期，身上的肌肉跟吹氣球似的一個一個鼓出來，塊頭幾乎要比幽司還高大。
幽司在好友的「攻擊」下退了一步，獸人族以耐力好力氣大出名，他可禁不起對方全力的一拳。
「輕、輕點……你們在興奮什麼啊？」幽司笑著，也在河的肩膀上敲了一記。
「就是啊就是啊……」河猛晃著尾巴，「就是啊」個沒停，沒說出什麼有意義的話。
幽司轉頭看向獸族少年的雙胞胎姐姐，現在再也沒有人分辨不出他們姐弟倆，雲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變得凹凸有致，豐滿高挺的胸部跟結實渾圓的臀部，時常引得其他同學對她吹口哨。
雲漲紅臉，耳朵的毛膨鬆松的炸開，顯示她現在的心情也很興奮。
「阿司，謝謝你！」
雲這麼說，而幽司依然一頭霧水。
「什麼？」他跟桑提對看一眼，兩人都不明白他們在興奮個什麼勁。
「門票啦，一張可值不少錢耶，學校這次大手筆了。」捷倫搓搓手，「白塔應該有很多人吧，嘿嘿……」
幽司低頭看著小拜亞人，心想無論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這麼興奮，路人們得要小心自己的荷包，捷倫的神情很明顯的－－手癢了。
從認識到現在，捷倫倒是沒有長高，拜亞族人身材一向矮小，他們的平均身高大約跟十二、三歲的孩童差不多，是剛好方便伸手進別人口袋的高度。
「那個……誰可以解釋一下嗎？」幽司困惑的看著眾人，事情好像與他有關，可是他卻完全狀況外。
奇賽可喘了幾口氣，剛被雲死命拖著跑，體力有些負荷不來，他推推眼鏡，抹掉額頭上的汗，說：「就、就是……阿司你不是補上艾洛瑪的名額，參加白塔城舉辦的綜合競技賽嗎？所以大會給我們送來幾張門票。」
「有四張耶，我們都能一起去了……這可是一票難求的比賽啊！」奇賽可兩眼放光，神情充滿期待。
幽司總算明白，原來當選手還有這種福利啊……關於這場競技賽，他的朋友們曾熱烈討論過，這是他踏入魔法世界以來第一次遇到的大型盛會，只可惜門票在半年前就賣光，更別說是住的地方跟交通工具，早就沒他們的分。
加上他已經跟桑提約好，所以對這場活動也沒太過期待，沒想到捷倫他們那麼想去……
「可是我……」正要拒絕比賽耶。這話幽司說不出口，如果他不參賽的話，捷倫他們的門票大概會被收回吧。
「……教授。」他求助地看向身旁的精靈。
桑提瞇起眼睛，臉色雖然平靜，但他其實氣得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陸迷這招夠絕！別說是幽司，就連他也捨不得讓這些孩子失望。
紫色的信雀「啪答啪答」的拍著翅膀飛到桑提面前，桑提伸出手，信雀將嘴裡叼的東西放到他手心裡，化作一封簡短的信簽。
－－他們拜託你了！
桑提捏緊陸迷派信雀交給他的識別證，捏碎捏爛了他也不會可惜，很、好，全額補助是嗎！

「教授好像不太高興？」幽司蹲在他腳邊，垂著一對狼耳朵、捲曲起狼尾巴，眨巴眨巴的望著他。
「少裝可愛。」桑提失笑，這半血族已經習慣變身，並靈活運用在生活上，比如說裝可憐討他開心。「我是不太高興沒錯，原本安排好的行程被打亂就算了，帶隊並不是我的專長……」
他最後還是妥協，不能因為個人對陸迷的懷疑，而讓他的英雄們失望。更何況，陸迷既然都能拿出門票利誘，一定也還能再使出其他辦法。至少他能跟著，他會盡力阻止所有不好的事情。
「教授……」
「沒事啦，能去參觀也好。」畢竟是魔法界的盛事，若沒有可能的陰謀，他會更欣然接受。
「喔。」幽司甩甩狼尾巴，往他腳邊蹭了蹭，「所以，教授現在要做什麼呢？」
出發前，桑提請大家先給他一些時間，他有點事情要先處理。再怎麼樣，桑提都是高高在上、掌控學分生殺大權的教授，他說要等，沒人敢亂跑，雖然小拜亞人為此頻頻抱怨、而河是立刻衝出去來趟無人校園的探險。
幽司甩動狼尾巴，一路跟著桑提來到他的奇草原。精靈轉進一條掛著「內為有毒兇惡奇草區、未經許可入內生死不負責」警告標示的小路中，熟悉的繞過幾株會咬人的陷阱草、打發掉鬼吼個不停的警告標語，在小徑深處上鎖的溫室前挑出鑰匙。
說是溫室實在太過委婉，正確來說，那應該是個罩著保溫布的巨大鐵籠，重重的咒語纏繞在臂膀粗的欄杆上，不知道要防止入侵者，還是防止裡頭的東西衝出來入侵別人……
桑提從他的鑰匙串中挑出一把竄著紅色電光的菱形匙片，將匙片按在鑰匙洞上，厚重的鐵門「嘎」地緩緩打開。
幽司好奇的探頭，「裡面是？……噢！」他被桑提一把按了回去。
「裡面的東西很危險。」桑提警告著。
連桑提都說危險的植物，幽司當然不敢亂來，他立刻乖乖縮回精靈身後。連會咬人會吃人的凶殘植物都能被桑提形容成「可愛」，那麼「可怕」的定義到底是……
「幽司，你要幫忙嗎？」
幽司兩手搭在桑提肩上，猛點頭。「要！」
「喔，好吧，這個拿去。」他拿出口罩跟手套遞給幽司，自己也穿戴上。
口罩貼上臉，立刻化為堅硬的半透明材質，從眼睛處罩到咽喉的部位，將整張臉都包住。
幽司記得這種材料，好像是某種稀有的甲蟲殼，雖然戴上後會影響行動，但有很高的耐毒性，也能抵擋大部分野獸的撕咬。
關在裡面東西有那麼恐怖嗎……
不過幽司似乎沒有機會進去參觀，因為看來連桑提都不太想進去，他站在門邊，往裡面小聲的說：「抱歉，打擾到各位了。」壓低聲音、放輕呼吸，像是怕驚擾到裡面的什麼。
溫室內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還有植物摩擦的窸窣聲。幽司忍不住嚥了抹唾液，妄想征服世界的黑暗大魔王算什麼，養在精靈溫室裡的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呼嚕聲停止後，桑提從口袋中拿出個拇指大小的陶瓶，將裡頭乳白色的液體倒了一點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蓋上瓶子。
「等等我一把門關上，你就用蛛網咒把裡頭出來的東西抓住。」
疑問先擱一邊，幽司點頭應好。
乳白色的液體發出極其難聞的腥臭味，這味道引起溫室內的一陣騷動，窸窸窣窣的，眨眼間幾道黑影從裡頭竄出。
精靈的動作更快，他在黑影竄出的瞬間把鐵門關上，幽司也馬上朝黑影的方向丟出蛛網咒。一片白霧狀的蜘蛛網展開，罩住三隻……還是株？毛茸茸的「東西」，它們伸出佈滿疙瘩的舌頭，正在舔食地上的乳白色液體。
「黑絨血暴草，俗稱黑絨草，它們動作非常迅速，舌莖上的疙瘩帶著很恐怖的毒素……弔喪鳥的骨髓是它們最喜歡的食物，我就是用這個將它們引出的。」桑提解釋道。
骨髓……幽司眨眨眼。「它們是……植物？」明明就會跑又會跳，植物的定義到底在哪裡啊？
桑提從蛛網中抓出一株黑絨草，把它的底部翻給幽司看，「沒錯，它們有根。」一條條很像植物根部的細絲不斷扭動。
「呃……好吧。」植物就植物，他都聽桑提的。「教授，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桑提想了想，說：「你拿一下我的匕首，等等應該還有要你幫忙的地方。」
「匕首……」精靈的匕首「破滅」就掛在他腰上，幽司一手抵著桑提的腰側，一手顫抖的將匕首抽出，精靈纖細的腰肢令他心神不寧，感覺喉嚨火辣辣的渴。
「好了。」
精靈一把捏住黑絨草毛茸茸的身體，黑絨草吃痛，吐出長滿疙瘩的「舌頭」，貼上桑提的臉頰。
隔著手套跟面罩的保護，桑提扯下黑絨草的「舌頭」，一手抓著它的身體、一手抓著它長長的「舌頭」。「幫忙把舌莖上的疙瘩刮下來，我要用。」
幽司二話不說的，拿匕首刮去舌莖上的疙瘩，黑絨草痛得不斷扭動掙扎。
割完這株，桑提把它塞回蛛網咒中，又抓出另一隻，如法炮製的把它們舌莖上有毒的疙瘩全都割掉。
幽司覺得有些樂趣，他笑道：「挺好玩的，這些疙瘩能做什麼用？」
「可以製作毒箭，」桑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再度打開鐵門，將剩下的報喪鳥骨髓丟進溫室中，揭開蛛網，被采收完畢的可憐黑絨草們飛也似的衝回溫室。
幽司笑不太出來了。「毒箭？做什麼用的？」
桑提蹲在地上收集那些割下來的疙瘩，頭也不抬的說：「沒什麼，麻痺敵人的一點小招數。」
「敵人？」
「不是嗎。」桑提淡淡的說。
幽司明白他的意思，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或許可以稱之為他的宿命，可是他卻一直把周圍的人牽扯進來，前些日子還害得雲他們差點被暗影教團的人綁架……
他想保護他的朋友們，卻一直讓別人為他挺身而出。
「不過，放心吧。」桑提偏過頭，對他溫笑道：「我會保護你們的！」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1

[發帖際遇]: dokiya送饅頭獲得小費現金10Ds幣.


2

捷倫他們原本已經上船準備離開，卻在收到門票後，臨時跳船衝回學校，重新整理行李加上精靈的採集工作，等到全部的人都準備好時，太陽已經落下了一大半。
「現在可能快沒有船了……你們要趕一下還是明天早上再出發？」桑提問道，他是不介意多在學校留一晚啦。
「明天『中午』出發！」河吆喝著，其他人看上去也是持贊同立場。
「可以啊。」關於這點他很好說話，反正今天才週二，離週末的開幕儀式還有好幾天，用轉送陣眨眼間就能到達目的地，他可一點都不著急。
「要吃點什麼嗎？我請廚房準備。」看吧，他可是個好教授。
學生們歡呼一聲。
「桑提你最好了！」
河一把將他抱住，幽司好氣又好笑的死命拉開他。
「喂喂喂，你放手啦！」
「精靈做的東西我才不敢吃呢。」捷倫嘟噥著。
我也沒這本事做東西給你們吃……桑提心想。
他在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中擬出一份晚餐菜單，雖然放假了，但還有些苦命的教授或學生留在學校，所以廚師跟校工們會輪流在學校裡值班，只要別太過分的菜色，廚房基本上都做得出來。
幽司想吃烤羊排跟焗馬鈴薯、雲想吃奶油鮭魚跟葡萄果凍、而河要橙片香雞……哪來那麼講究？……桑提則是老樣子，幫自己要了盤生菜。
離開廚房，他發了幾封長途信雀回森林，旅館跟交通工具的預約也都要取消，還有大會的聯絡事宜，其他的參賽學生已經先去白塔等他們了。忙著忙著，桑提覺得精靈可能天生注定勞碌，連想輕鬆放個假都不可能。

天色暗下來後，他終於把該聯絡該通知的事處理得差不多，走進餐廳時看見幽司他們已經毫不客氣的佔據了一張長桌。
「教授，這裡這裡。」半血族站起來朝他招手。
跟你們這群食肉人一起用餐？不用了吧……桑提原本只想領了晚餐就走，但最後還是拒絕不了對方的笑臉，跟幾位留校的教授打了聲招呼，走過去坐在幽司他們的長桌邊。
餐廳裡稀稀落落的坐著幾位教授跟學生，看到桑提出現，他們紛紛將視線投向精靈，還有人趕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但桑提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
桑提一坐下，好幾個學生便端著餐盤圍了過來。
「教授，原來你還留在學校啊？」
「不介意的話一起用餐吧？桑提教授。」
「教授……」
「碰！」的一聲，幽司一爪拍在桌面上……沒錯，是「爪子」，四隻如刀鋒般銳利的巨大版老鼠爪子刮過桌面，刨起一大片木屑。
「餐廳還很大，請各位讓讓。」他咧開滿嘴白森森的狼牙，那笑容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不好意思，我怕擠。」
學生們立刻齊唰唰的把屁股挪開，抱著餐盤躲得遠遠的。誰都聽說過這半血族的厲害，幽司打起架來那股很勁，連摩凱族都要怯步。他身邊的獸人雙胞胎也不是好應付的，敢惹上他們，下場一定非常淒慘……很可能渾身是傷還沒錢看醫生。
「一分二十九秒，」河看著手腕上根本不存在的手錶，「阿司，你趕蒼蠅的動作愈來愈迅速了。」
「還好啦，」幽司咧著狼牙笑了笑，有些陰森的味道，「我的目標是讓他們連靠都不敢靠過來，看來還需要多加鍛煉啊。」他對桌子施了個恢復咒，除去光滑桌面上被他抓出來的爪痕。
「我變成某種特訓工具了嗎？」桑提好笑的說。但他真的很感謝這兩年來，幽司一直努力幫他趕走圍繞在身邊的追求者。
一開始常聽說這半血族被高年級堵得很慘，漸漸他聽到愈來愈多幽司反而把對方整得更淒慘的消息，到後來已經沒有人敢惹幽司他們了，大家都很愛惜自己的四肢跟荷包。
「是啊，真感謝你喔。」捷倫冷冷的說，他對精靈一直喜歡不起來。
桑提早已習慣小拜亞人對他的態度，很多種族跟拜亞族合不來，精靈族便是其中一支，他們沒有明白的表示出看對方不順眼，已經是成熟跟尊重朋友的表現。
「我跟廚房點好你們的晚餐了，應該很快就會送上來。」桑提說道。一般情況，學生餐廳是看廚師們的心情隨機提供菜色，只有教授才有點餐的權力。
「嗯嗯……我好餓喔。」幽司趴在桌子上，側頭朝桑提咧出笑臉，剛剛的凶狠樣不知道跑哪去。
晚餐很快的送上來，一盤盤香味四溢的烤雞烤羊排憑空出現在桌子上，餓壞的幽司跟河同時伸手抓向烤雞。
「沒禮貌！這是我點的耶！」河拍掉幽司不安分的手，
「所以規定只有你能吃嗎？」
幽司才不理他，伸出另一隻手要抓烤雞。但捷倫的速度比他更快，動作敏捷的小拜亞人，在高大的獸人跟半血族眼皮底下，輕輕鬆鬆扒走肥嫩的大雞腿。
「死賊人！敢搶我的雞腿！」河氣得隨手抓了個杯子蛋糕扔向對方，但被捷倫隨手用雞腿拍開，奇賽可趕緊往旁邊挪開，免得被捲入戰爭。
雲兩手各捏著一把叉子，豎起尾巴上的毛，狠瞪著她的雙胞胎弟弟，誰敢動她的烤魚她就在那個人手上戳個洞！
「先搶先贏啊笨蛋！」捷倫也扔了個果凍回敬對方。
在一來一往的食物炮彈中，並非以武力見長的奇賽可根本找不到空隙拿食物，他虛晃著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可憐。「不要玩弄糧食……分我一點……」
唉呀，真熱鬧啊……雖然打掃的小矮靈們應該會抓狂。桑提端著自己裝滿生菜的大碗，有趣地看著他的英雄跟朋友們打鬧，在這如惡夢般的學季過去後，這群好友能這麼聚在在一起嬉鬧，真是太好了。
希望，這一幕的歡笑，能是永遠。

話雖這麼說，但也不表示可以放任這群小惡魔為所欲為。
河跟捷倫光明正大的打包一堆餅乾跟果凍回寢室，而且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好幾瓶酒精類飲料。扯下床單、拆開床罩，他們在寢室內搭起帳棚，還煞有其事的弄出一團假的營火。幾個人窩在「帳棚」中，吃吃喝喝的像在露營。
放假期間宿舍沒有熄燈跟點名的規定，所以幽司他們大概決定要玩通宵。桑提原本想像征性的清點一下人頭以及跟他們道晚安，一進到寢室，看的便是這副像要把房間拆了的混亂景象。
簡直把玩樂的創意發揮到極致……
難道晚餐還沒餵飽他們嗎？「可否請問一下，你們這是……？」桑提拿起一瓶水果酒，瞇眼看了會。「還有這些水果酒哪來的？」
幽司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得意的說：「捷倫弄來的。」
小拜亞人哼了兩聲作為表示。
「你們能喝嗎？」印象中，在場半數以上的人未成年。
雲知道桑提的意思，她說：「我們獸族沒有限制喝酒的年齡。」
……但校規有。
「還有這個，」桑提比了比被他們開出大洞的牆壁，隔壁的房間一覽無遺。「難道－個房間的空間不夠你們用？」雖然這群小鬼長大不少，但應該不至於要把地盤擴展到隔壁的地步吧？就算學校裡沒人也不表示他們就能當老大了。
「那是幽司弄的。」雲撇撇嘴，而當事人則是縮著脖子不敢看他們的教授。「他跟河打架，沒控制好魔力。」
「……」桑提無言。
「桑提雅教授，我很抱歉，我們保證明天之前會將一切恢復原狀……」奇賽可一臉抱歉的說。
「唉。」桑提歎氣，希望他們之中有個能明白守規矩為何物的角色，看來指望雲是他太過天真。
精靈終於體會到其他教授對他們的頭大，這群小惡魔很能挑戰教授耐心。
「你們……得在午夜之前熄燈，還有把房間恢復原狀。」桑提揉揉額頭，沒好氣的說。
「現在放假耶！」捷倫抗議，精靈討厭的地方就是管太多。
「對啊對啊已經放假了，放假就是要玩啊！」河也說。
「明天還有得你們玩……我是認真的，午夜我會來巡房。」順便帶他那盆最近心情不太好的虎臉花來認識新朋友。
「教授要跟我們一起睡嗎？」幽司豎起狼耳朵，期待的問。
「我絕對不跟精靈同一間房……」
捷倫的嘟噥聲被幽司一把摁進枕頭堆中，「那你就去睡門口吧！」半血族嘶聲罵道。
「呃……」美好的友情到哪去了？「那個，我不習慣睡屋子裡，所以……幽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還有點事，就先這樣……」桑提準備離開，再待下去他可能會受不了的先動手整理。可憐的小矮靈們，整理這些學生的房間，可能是那些迷你生物最近老吵著要加薪的主要原因。
「啊……記得午夜前要熄燈。」臨走前桑提不忘提醒道。
「知－－道－－啦－－」拉長音。
口頭上抱怨歸抱怨，他們可不敢真的違逆精靈，別說是精靈的寶貝植物們有多恐怖，光是他們的頭頭－－幽司，這關可能就過不了。半血族對精靈忠誠到極點，連他一點不悅的神色變化，都會緊張個半死。

午夜十二點，半血族躺在半個小時前才兵荒馬亂地整理好的床鋪上，很認真的等待精靈巡房。
但看來桑提只是隨口威脅，或是他臨時有事，幽司瞪大眼睛等了十幾分鐘，一直沒有聽見精靈的腳步聲，他失望的在心裡歎氣。
才幾個小時、才一小段路，這點距離讓他的思念如此強烈。
桑提能明白嗎？他的心情。
精靈沒有出現，幽司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惹得跟他擠一張床的捷倫睡意濃濃地抱怨。「你想碾我嗎……」
「睡你的啦。」幽司翻開棉被，將被單全推給小拜亞人。他睡不著，好想見他的精靈，一刻都等不了！
背部的肌肉繃緊，巨大的蝙蝠翅膀伸展而出，蓄勢待發地微微扇動。幽司穿上鞋子，隨手撈起一件披風，輕著手腳越過他的朋友們，推開窗戶飛出寢室。
桑提不只一次跟他討論過這個濫用翅膀的壞習慣，他再這麼無視門禁，哪天惹得學校下飛行禁令的話，可是會被血族、龍族、鳥身女妖……等等喜愛飛行的同學們恨死。
但幽司再怎麼努力也改不了這習慣，一方面夜遊是他血液裡的天性，另一方面，他的精靈戀人太受歡迎，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能不受打擾的與桑提見面。
戀人……嗎？幽司拿不準自己能否使用這個詞，兩年前桑提的確收下了自己的軟糖，並在三月放假時回禮給他。當幽司從信雀嘴裡收到對方寄來的單只耳環時，他可能這輩子還沒那麼開心過。
暗紅寶石的耳環他正戴在左耳上，同樣的桑提左耳也有一隻，純銀的耳針穿過耳垂留下的小小傷痕，幽司一直相信是某種儀式某種象徵，證明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外人再也不能介入。
美好的幻想在開學後，在桑提對於這對耳環的敘述中破滅。
「斐帝斯的思念」，這對耳環依然是某個名工匠－－原諒他沒辦法把名字記住－－鑄造的精靈秘寶。
用最上等的海地紅寶石製成，並在寶石中刻入成雙的魔法印記，如果這對耳環被分隔兩地，「思念」會使它們互相呼喚、互相尋找，所以傳說擁有這兩隻耳環的人永遠不會分開……
說白一點就是，戴上耳環後能讓對方找到彼此的位置。
明明很美的傳說，在精靈的形容下卻好像變了味道，精靈教授怕他的學生在某個地方又闖了什麼禍，所以用這個方法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他。
會這麼想的自己，究竟是精靈認真的表情太缺乏浪漫因素，還是他體會浪漫的細胞不足？
這兩年來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一般情侶該有的行為？校園十大約會地點他們一個也沒去過，倒是精靈的花圃熟悉到現在連石像鬼都會跟他打招呼。雪中觀星、月下漫步、共賞日出黃昏不是沒有……如果歷劫之後傷痕纍纍的情況也算在內的話。
桑提從來沒真切的對他說過「喜歡」，精靈愛逞強的天性使他說不出情愛，所以幽司總是忍不住憂慮，精靈如此完美，身邊圍繞著眾多追求者，其中不乏條件比他好的……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對方。
在精靈的花圃外降落，不用靠「斐帝斯的思念」的幫助，幽司輕易地找到桑提。無燈無火的深夜，天上朦朧的彎月並沒有給大地帶來多少光明，黑暗之中精靈所在的方向閃動著火焰，像是漆黑大海裡的燈塔般引人注目。
半血族從來不畏懼黑暗，但光亮仍是無比溫暖的存在。他張開翅膀，輕著腳步靠近桑提，精靈屈膝坐在火堆旁，端著一隻淺鐵鍋在火上烘烤，腳邊堆著些魔藥。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不意外的，桑提早就發現他的到來。
幽司懊惱自己一直學不會無聲息的接近精靈。
他收起翅膀，蹭到桑提身邊，傻氣的笑道：「我等著教授巡房啊。」
桑提抓了一把魔藥丟進鐵鍋中烘烤，看了他一眼後，又將注意力放回手上的工作，「我並不是很認真的……我想你們也沒有在期待我去點名吧？」
「但我很期待……」幽司嘟噥著。
「我不能對你太好，免得其他同學抱怨。」桑提打趣道，又抓了一把魔藥丟進鐵鍋中。
「我才不在乎他們會不會抱怨……教授，你在煮什麼？」幽司指著那淺鍋裡黑紫色的焦塊，皺著眉問。桑提準備的魔藥都不怎麼好聞，又嗆又辣的厥葵草根害他很想打噴嚏。
「我下午採集到的黑絨草舌苔還需要做點加工才能用。」桑提說。
「教授……」幽司舔舔嘴，跳躍的火星中桑提看起來暖洋洋的，平穩流動的血液香甜誘人，他挪動身體貼近對方，感受令人心醉的體溫跟氣息。
桑提沒有躲避他的接近，反而換另一側的手抓握鍋柄，好讓幽司能更靠近些。「嗯？」
「我想我能變得更強，我會……變得更強，所以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他將手掌滑向桑提腰側，溫聲說。
桑提的眉頭有一瞬間泛起細微的皺折，像是有什麼無法說出口的煩惱，但只有一瞬間，還未等幽司仔細觀察，又恢復成平時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為此期待……」
「教授？」
「以防萬一啦，不是嗎？」桑提側頭對他笑了笑。
炫目的，一直毫不掩藏地為他綻放的笑容。
「教授……桑提，你也喜歡我吧……跟我喜歡你一樣嗎？」幽司目光炯炯地望著桑提，將心中一點點的不安傾倒而出。
桑提摸摸耳環，同樣的純銀耳針穿過血肉，留下烙印般的痕跡，任精靈能擁有再長的壽命、任半血族身體的自愈能力再厲害，這印記是無法被輕易抹滅的。
「幽司，你知道嗎？……『斐帝斯的思念』不能隨便送人的……」
半血族一愣，而後微笑。
他嘲笑自己無謂的煩惱，這美好的精靈只屬於自己，誰也無法奪走！
手指撫上精靈纖細的頸子，幽司吐出灼熱的氣息。「教授……」
桑提稍微側開身體，閃躲半血族很明顯的企圖。「冷靜點，我還不能停下動作。」
沒關係，他不介意再多等會。幽司心想。

用非魔法族群的人類形容詞來說明，艾路班學院建在人煙罕至的深山中，四周被原始森林和高山深谷包圍，隱密到讓幽司這個在接收了二十幾年人類世界知識的「正常人」，第一次來到這裡時，不禁懷疑這片純天然的原始林地真的在地球上嗎？
他那麼問時，當時還不是很熟的捷倫隨口說道：「我沒聽過什麼『地球』，這裡是蓋亞大陸。」
啊？
後來在桑提跟奇賽可的口中，幽司才大略明白這個世界的輪廓。
他們在地球上沒錯，「蓋亞大陸」是古魔法族群對這個星球的稱呼，在魔法與非魔法科技逐漸融合的世界中，現在只有厭惡非魔法的偏激派才會用這個說法，當時捷倫是故意唬他的。
他們的學校位於非魔法世界口中的「異世界」，簡單來說，如果非魔法的科技世界位在一樓的話，魔法世界或其他族界就是在這星球的二樓或地下室。
他們所處的，都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星球，只是有的物種能在各樓層之間往來，而有的物種終其一生也不知道身邊有扇通到其他樓層的門。
對於池塘裡的魚來說，整個「世界」就是池塘的水，而對於兩棲類的青蛙來說，它的「世界」就比魚認知的寬廣的多。
桑提試圖講解的很清楚，但對幽司來說還是模模糊糊的沒什麼概念。反正知道他能在生長的地方跟學校自由來去，而不必經過什麼太空船或是穿越時空之門就夠了。
不過因為各城市之間距離太過遙遠，有時往來還是需要一些魔法的幫助，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就是「轉送門」。
學校的轉送門設的稍遠，只有一條蜿蜒的水道能往來，據捷倫說，是因為怕學生受不了學校生活逃學……幽司已經學會稍微懷疑小拜亞人說的話。
第二天中午，學生們嚼著午餐外帶的肉卷，來到水道的渡口前，他們的精靈教授正捲起褲管把小船推到水道上。
幽司立刻將肉卷塞進口袋中－－丟給捷倫一定回不來－－也脫掉鞋襪下水幫精靈的忙。
「不用啦，我快弄好了。」桑提說，但幽司已經跳下水幫他推船。
半血族的力氣比精靈大得多，幽司輕鬆的一拉一扯，就把小船推進水中。他拋出纜繩給河接住，讓小船停在水道上。
弄好後，幽司搶先一步跳上渡口，伸手拉桑提上來。「教授怎麼不找人幫忙？」
「放假期間渡口本來就沒人……我比較希望盡量保持低調。」雖然招呼一下肯定會有一大堆人自願幫忙，但這點小事，桑提寧願自己來。
知道精靈就這個性，自己辦得到的事絕對不假手他人，幽司聳聳肩，拿出條毛巾給桑提擦腳。「以後可以等我來幫忙。」
「下次吧……謝啦。」
穿好鞋子，桑提將學生們趕進小船，「你們快點上去，轉送門要關了。現在不是尖峰時段，下一次開啟要等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那到白塔不就要天黑了！」雲尖聲說，「動作快點啦！」催促著同伴們。
這艘小船對他們幾個人來說太擠了，平常學校用來接駁的船可是這艘的好幾倍，不過太大的船，精靈也拖不出來。
獸人雙胞胎跟奇賽可佔滿了所有座位，對空間需求量不大的捷倫爬到後座坐在他們的行李上，最晚上船的幽司只好到船頭蹲著。
確定大家都有地方窩著，「好啦出發吧！」河吆喝道。
「走嘍。」桑提解下船纜，小船隨水流漂出渡口，他跟著小船跑了會，動作靈敏的往船頭縱身一躍。
雖見識過精靈的身手，但幽司仍忍不住站起來接他，使得桑提收勢不及，差點撲到幽司身上。
身後傳來曖昧的口哨聲，桑提忙亂地架開近在眼前的胸膛。「謝、謝了。」
「不會。」幽司燦笑。
反正他們的關係在場沒有人不知道，精靈微微泛紅的耳根看得他心癢難耐，想起昨晚……唇齒間還殘留著精靈血液的香氣，他忍不住舔了舔嘴。
「教授，這船不用控制吧？」
「不用……幽司？！」
「既然不用控制，那就沒關係啦。」半血族喜孜孜的將他抱個滿懷，桑提兩手空舉，不知該推開幽司還是乾脆把手安放在他背上。
「呃……話也不是這樣說的……」

順著蜿蜒的水道，十幾分鐘後，無人駕駛的小船到達終點。渡口出來就是轉送點，小船還未停妥，桑提遠遠就看見轉送門周圍的淡黃光暈忽明忽滅，他趕緊跳上岸，跑到轉送門前。
再晚個十分鐘，他們就得多等四個小時了。
桑提調整轉送門上的轉盤，將目的地設在白塔，這邊的轉送門接收到白塔轉送門的位置後，黃光轉白，表示可以使用。
「……差點來不及。」桑提鬆口氣，回頭說：「把船收好吧，轉送門要運作了。」
幽司隨手一個魔法就讓小船乖乖飛到岸上，他們拎起自己的行李，搶著衝進轉送門中。
桑提原本想殿後，但幽司經過他身旁時卻伸手拉住他，他猛地重心不穩，被扯進白光刺目的轉送門中。
轉送門發出輕微的齒輪轉動聲，而後白光暗去，只留下空蕩蕩的門架。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2

3 漂浮在空中的城市

轉送門並非眨眼就能到達目的，還是有些等待的時間，尤其是愈尖峰的時段、愈多人去的那幾扇門。在一片白光閃閃的空洞空間中無聊等待，一直是轉送門為人所詬病的地方。
桑提設想的很周全，他知道這時候白塔的轉送門一定很忙碌，所以他刻意挑了個最偏僻、最少人使用的轉送門，饒是如此，他們也在轉送陣中忍耐了小拜亞人快半個小時的喋喋不休。
「轉送門這種東西，全靠一個輪盤控制目的地，若遇到心懷不軌的『開門者』，把我們都帶去魔窟，我們就只能等死了……」
「怎麼，魔窟也有轉送門？」幽司半信半疑的問。
「當然啦，那裡曾經也是人住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轉送門？就連神秘的北海底下都有轉送門呢！」捷倫說得煞有其事。
「我確定魔窟沒有轉送門，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知道轉送數字……」桑提歎道，他已經懶得再跟小拜亞人辯駁什麼。
轉送門依方位編成十碼一組的數字，在輪盤上調出目的地的轉送數字，轉送門就會把人送到接應的另一扇門處。總有些迷糊蟲記不住要去的地方的號碼，亂撥亂調輪盤，所以難免會發生一些奇異的故事。
傳說曾有人被誤傳到北海底或是魔窟深處，至於有多少可信度，桑提就沒辦法掛保證了。最近有不少以這樣開頭的奇幻小說，不否認他滿喜歡這種新題材。
漫長的等待時間終於結束，轉送陣在轟隆轟隆聲中停止運轉，淡黃色的門一出現，早就受不了拜亞人的獸族雙胞胎立刻衝了出去。
就奇賽可的形容是：奪門而出。
幽司他們隨即跟上，出了轉送門，天空的顏色在眼前展開，幽司忍不住發出驚歎。「哇！這裡是……」
河也同時發出驚呼聲。「哇－－靠！這裡也太舊了吧！我以為這扇門已經拆掉了。」
「這裡還真老舊……我才不會花錢飛過去！」捷倫雙臂環胸，橫了精靈一眼警告著，他從來沒有把桑提看作教授……除非對方真的動怒時。
「這你們倒不用擔心。」桑提愉快的說，拜亞人的不禮貌並沒有破壞他的好心情。
「這扇門有問題嗎？」幽司不覺得這裡老舊，當然，他認識的轉送門也沒有多到讓他有資格比較。這三年來，他就只去過幾個學校附近的魔法小鎮。
這個轉送點看起來的確有些年久失修，門上的鍍金掉了一大片，露出青霉色的銹斑，轉盤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不過還是有幾個清楚的手印，顯示這裡的轉送門雖然老舊，但也不是無人使用。
桑提解釋道：「說真的，我也沒想過這個門還在，我小時候都用這組號碼傳白塔……我們家人不太適合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他真的沒有不法企圖，把主角騙到無人的暗巷幹麼幹麼的，那應該是屬於坊間言情小說的場景。
「我覺得這裡很好啊。」幽司說，他真心這麼認為。
轉送點似乎浮在半空中，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蔚藍天空，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雲朵近得彷彿唾手可及。遠處有一大片灰濛濛，看不見盡頭的雲團，另一片稍小的雲團飄在大雲團下方……難道要下雨了？
「結雲二號門，這裡在古時是很熱鬧的，但因為時代變遷，白塔的位置轉移，所以逐漸荒廢了。」奇賽可說道。
「我有聽說……所以我們要怎麼過去呢？」雲指著遠方巨大的雲團問。
這下幽司才明白，原來那團灰雲不是什麼積雨雲，看來就是白塔城……沒想到白塔城飄在空中。難怪什麼結雲二號門會荒廢，這裡也離白塔太遠了吧？連幽司都沒有把握能帶那麼多人飛過去。
「別擔心，會有辦法的。」轉送門邊掛著一隻同樣銹跡斑斑的銅鈴，在風中晃晃蕩蕩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桑提敲了敲銅鈴，嗡的低沉聲響盪開。
「坐鳥很貴的……」捷倫喃喃抱怨。
不一會，天空中出現三個小紅點，紅點快速的靠近，逐漸能看清輪廓。朝他們飛來的，是三隻淡青羽毛大鳥，展翅足有十幾尺寬，長長的尾翎參雜些許紅色羽毛，在藍天中格外顯目。
大鳥飛至他們面前，同樣鮮紅色的爪子抓著一隻加蓋的木桶，它撲騰著翅膀，曲著爪子將木桶舉起。
幽司問道：「這是？」很明顯的這些大鳥就是他們的交通工具，但它為什麼要朝他們舉起桶子？
「要收錢啦。」捷倫沒好氣的說。
「喔……當然。」幽司恍然大悟，連忙掏錢包。
「我是很想騎『落格爾』，但『落格爾』不便宜耶。」雲捏捏她扁扁的荷包，無奈的說。
「我說過別擔心。」桑提依然心情很好，他對提著桶子的大鳥說：「落格爾，可以記帳吧？」
落格爾是人們對這些鳥的稱呼。
大鳥「嘎」了一聲，點點頭，垂下木桶子，嘶啞的說：「記帳可以，請告知付款處代碼。」
「它、它們會說話？！」幽司訝異的指著為首的大鳥。
「要做生意當然得學一點啦。」雲輕描淡寫的說。
「好，請將帳單寄到艾路班學院、校長辦公室，多陸陸?陸迷簽收。這是我的識別證……」桑提掏出識別證給落格爾看。
「校長原來姓多陸陸啊……」
「多陸陸，陸迷，好有趣的名字。」
學生們在一旁低語，他們都是第一次聽到校長的全名。
識別證確認無誤後，落格爾們在轉送點的平台降落，縮著長腿、收起大翅膀，好讓客人們爬到背上，
桑提回頭招呼他們。「好了，大家上去吧。」
興奮感勝過對精靈的懷疑，捷倫早想乘坐看看這種昂貴的交通工具，他搶著第一個上鳥。河也跟著爬上鳥背，這大塊頭粗魯的扯掉一大把羽毛，惹的落格爾頻頻扇翅表達不滿。
「不好意思讓教授破費……」奇賽可想推辭，他可以幫大家付這個錢。在朋友們之中，奇賽可家境還算富裕。
「別跟我客氣，反正有公費補助。」花再多他也不會心疼，「這幾天你們要買什麼東西儘管跟我說，別浪費自己的錢。」校長可慷慨的呢！
「我們還有事要辦，走吧。」桑提翻身躍到落格爾背上，幽司當然也爬上同一隻，相信沒人敢跟半血族搶位置。
大家都坐好後，落格爾拍動翅膀起飛。
落格爾長著一對大翅膀，飛行的速度卻不快，或者是這轉送點離白塔真的很遠，大鳥們飛了好一陣子，灰雲團卻還是遠遠的，感覺不出有在靠近。
「我們要多久才到？」雲隔空對桑提喊道。坐在她後頭的奇賽可忍不住摀住耳朵。
「要快到嗎？」載著他們的落格爾用不熟練的人類語言問，雖然有通譯咒語，但動物跟人形種族溝通上基本還是有困難的。
「不用了！」奇賽可連忙制止。真讓落格爾加速的話，他們都會被甩下去。
要知道落格爾可是以飛行技巧跟智力出名的鳥類－－從它們能學會人類語言這點可以看出－－它們最快能在眨眼間飛過一個山頭，也能以比人類步行還慢的速度滑翔，所以才會成為這城市最高檔的移動工具。
無論趕時間或是想遊覽，只要隨手敲敲銅鈴，落格爾使命必達－－這句是交通公司的廣告詞。
「落格爾可以飛很快的，因為載著我們，所以它們慢慢飛。就當觀光吧？」桑提說。
捷倫輕哼，「哼。看小鳥嗎？……這裡連鳥都沒有。」
「有大鳥！」河用力拍拍身下的坐騎，惹得落格爾不悅的嘎嘎叫。
「這樣啊……」對這些年輕氣盛的學生來說，吹吹風看看雲可能真的太無聊了，「你們知道白塔城的演進嗎？還是都聽過了？」
「我沒興趣。」捷倫依然是第一個潑精靈的冷水。
「我在書上看過，傳說是……」
「停！」幽司止住奇賽可的話頭，圈住精靈的腰，頭貼在他肩膀上。「我沒聽過，我想聽……教授跟我說。」
「惡！真是夠了。」捷倫用力一扯落格爾脖子上的厚羽毛，落格爾吃痛，嘎嘎叫著往下沉。
桑提默默覺得載到捷倫他們的落格爾真可憐，等下可能會跟他多要小費補償肉體傷害。
「喔，那我就說啦。」至少有人肯捧場，桑提繼續他的好心情，縮起雙腿，整個人靠在幽司身上。幽司也樂得將精靈圈在懷中。
「白塔分為白塔城跟白塔村，白塔村就是底下較小片的灰雲。」桑提比了比灰雲團，接著說：「白塔村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在很久之前白塔城只是白塔村中小小的聚落，因為大法師在此誕生而出名。」
「自從開始舉辦競技賽後，有愈來愈多人想搬進那裡，幾乎把『白塔聚落』擠爆，當時的村長沒有辦法，只好把白塔聚落整個架空，讓它有更多的空間拓展。白塔聚落漸漸發展的比它原本附屬的白塔村有名，大家也就忘記了白塔村原來的名字。」
「而至於非魔法科技種族擴張太快，使得白塔村只好跟白塔城一起浮到天上，這大概是近百年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幽司聽得津津有味，當然精靈在懷也是他陶醉的原因。「所以底下是人類的城市了？」
「好像是在大西洋附近吧，白塔周圍的灰雲是一種障眼魔法，免得人類的飛行機器誤闖進來……雖然不是完全有效。」不然哪來那麼多神秘失蹤事件。
「教授懂得真多。」幽司很是佩服。
「也不算啦……」都是小說上寫的。
說著說著，他們總算飛到白塔周圍，落格爾在灰雲團外撲騰了一會，才嘎嘎叫著飛入灰雲中。
「它們在等什麼？」幽司問。
「沒什麼……兩段式計費。」
「嘎？」

穿過灰雲，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幽司再度感覺到三年前初次走進艾路班學院的驚奇感，原來地球上有這麼神奇的地方，他以前從未發現。
白塔是蘭爾地區最為繁榮的城市，所有最新、最有創意的魔法皆在此誕生，因為離底下的科技世界不遠，所以城裡也能看到些許科技化的影子，正是魔法與科技融合的最佳典範。
白塔城「大致」建立在平面上，一些星碎般的建築物散佈在半空中，離他們最近的是一棟有花園的城堡建築。有錢人的奢侈享受－－捷倫這麼形容。
從上空看去，白塔城像是一個大圓盤，競技場跟大法師紀念塔在這個城市的最中央，現在上面綴滿各種圖樣各種顏色、閃閃發光的旗幟跟巨大的緞帶花－－那真的是一種花－－往外則是規劃整齊的公園跟高級建築。
中圈是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商店，餐廳、紀念品鋪跟旅館林立，螞蟻般的人潮塞滿大街小巷，人群中不時噴出幾簇火爆的魔法光束。
最外圈則是施工區，這城市無時無刻都在擴張，摩凱族巨人們搬著巨大的石塊在施工區中來回忙碌。
象徵大鳥落格爾的紅點在城市各處穿梭，另外還有一種幽司只聽聞而現在才真正見過的交通工具－－坐墊。人們坐在或大或小或綴滿緞帶草的坐墊上往來移動。
桑提講解道：「飛墊，那也是這城市的交通工具，它們比較沒那麼舒適跟靈活。」但比較便宜。「大會期間城裡被下了禁飛咒跟禁瞬移咒，要快速移動只能依靠交通工具。」
這讓幽司聯想到他們科技世界的大眾運輸系統，只是一個用鐵殼車而一個利用生物或是坐墊……
一大群落格爾聚在不遠處，看到他們出現，為首那只落格爾背上的人連忙指揮著鳥群朝他們飛來。
「請問你就是……」對方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他跟所有第一次見到桑提的生物反應一樣，瞪大著眼，望著桑提的容貌出神。「桑、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果然，就像傳聞中的……」
幽司將桑提摟得更緊，不悅的瞪著對方，「喂！這位先生，麻煩你醒醒。」宣誓主權中。
知道男精靈跟其他男性交往屬於這個世界的「正常」範圍後，幽司積極的發揮佔有慾，趕跑任何一個對精靈有企圖的生物，而精靈大多也順著他，只有在太過分－－例如快打起來－－時，才會出聲制止。
「我就是桑提雅，請問找我有事嗎？」桑提也說。他不介意被人癡癡的盯著看，可是他們還有別的事要做。
「啊！我我我我是……我是、」對方滿臉通紅，連話都說不好，「我是大會的招待，奉命來接你們……」
「哪來那麼妥當的服務啊。」捷倫不以為然。
「肯定是對教授感興趣，自己跑出來的啦！」河毫不婉轉的說出對方的心思。
「才不是！我真的是大會的招待！」對被一語說中，對方惱羞成怒的揮動手臂，不注意扯了一把羽毛，痛得落格爾撲騰著翅膀嘎嘎亂叫。
做這工作大概禿得很快吧……桑提很同情這些落格爾。
「沒關係，你別太介意……請問怎麼稱呼？」桑提禮貌的問。
對方的更臉紅了，「我、我……叫我蓋墨就好……」
「好的，蓋墨先生，可以麻煩你帶我的學生們去旅店嗎？我要先帶杜幽司同學到會場報到。」
「好、沒問題……咦？」答應下來後，蓋墨才發現他馬上就要跟桑提分開，「那個……還是、還是我請人帶他們去旅店？你們可能不知道會場在哪……」
「不用了，我比較擔心我的學生們。」桑提婉拒。
會場就在城市的正中央，誰找不到？
「麻煩你了，蓋墨先生。」幽司咧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
快滾吧！在這待著，教授也不可能會注意你！
蓋墨沒有辦法，誰叫他答應的太快。「那……好吧，你們預定旅館了嗎？這種時候不訂房絕對找不到地方住的。」
「我訂好了，」桑提說，他怎麼可能讓英雄們失望。「麻煩你帶他們到『蒙帝桑納』，用陸迷校長名字訂的三間房。」
「蒙帝桑納？！」蓋墨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
「喔喔，真了不起耶。」河發出怪聲。
「教授好大的手筆。」奇賽可讚歎著。
不用問，幽司看他們的反應就知道，那個「蒙帝桑納」一定是非常高級的旅館。精靈將「公費補助」運用的淋漓盡致。

「嘿嘿嘿……」幽司抱著桑提，頭靠著他的肩膀傻笑。
「笑什麼呢？」
「終於只剩我們了，教授－－」
桑提失笑，「什麼話，我們不是為了他們才來的嗎？」要不是為了英雄的好友們，他們也不必改行程。
「這是兩回事啦，」幽司輕啄精靈泛紅的耳根，「教授……我們要去哪呢？」
「別、別鬧了……」桑提笑著推開對方的臉，「我先帶你跟大會報到，我還得照顧其他參賽同學呢。」
「對喔。」幽司差點忘了，桑提的工作可不是陪他們玩的，他得負責艾路班學院所有的參賽學生。「我們學校有多少學生參賽？」
說真的他還不知道到底要比什麼呢，糊里糊塗的就答應了。
「包括你十一個，其中有一名精靈、三名獸族跟龍族混血。」
「有精靈啊？」幽司滿感興趣的，他們班上沒有精靈學生，他認識的精靈只有桑提而已。
「是呀，等下你就會見到了。」桑提輕拍落格爾的脖子，對它說：「麻煩左側門降落。」
落格爾「嘎」了一聲，表示知道。
落格爾在競技場上空繞了半圈，尋找到適合的降落地點後，它攏起雙翅，緩緩落下。不愧是以飛行技巧出名的落格爾，它避開路上行人，準確的落在左側門邊，雙翅攏起時，腳爪已經穩穩的站在地面，平穩得讓乘客沒有一絲顛簸感。
就連幽司也沒辦法這麼漂亮的降落。
「在這裡等？」降落後，落格爾問道。
桑提說：「當然，麻煩了。」包下一隻落格爾應該要不少錢－－但誰在乎？
他們爬下鳥背，幾名艾路班的學生朝兩人走來，帶頭的是名金褐色短髮、一臉雀躍的男精靈。
「桑提教授！」他走到桑提面前朝他行禮，「真的是你！有教授的鼓勵，我們一定能拿到好成績。」
桑提淺淺的對他回了一禮，「希雅，你太誇張了……當然，我希望你們都能有好表現。」他扭頭跟幽司介紹著：「希雅?傑諾班提尼，參加的項目是射箭……」
希雅神氣的朝他咧起笑臉。
「杜幽司，參加綜合競技……」
幽司也有禮的朝對方伸出手。「你好，請多指教。」
握手不是精靈的習慣，但希雅還是友善的伸手與幽司交握。桑提在心裡滿意的微笑，他教過的精靈中，最欣賞的就是希雅。這少年善良謙遜、對人忠誠、友善，而且箭術一流。英雄的隊伍裡，神射手的職位空缺已久。
桑提又接著介紹其他的學生給幽司認識。
「幽司你應該知道綜合競技是雙人競賽吧？所以你還有個夥伴。」
幽司點頭，「奇賽可有跟我說過。」綜合競技是競技賽的壓軸，只有各校中術科、學科成績最頂尖的學生才有可能被推派參加……幽司聽到這裡時頻頻苦笑，他承認自己術科成績可能上得了名次排行，但學科卻一直在及格邊緣。
不是他不認真，而是課本們根本連看都不想讓他看，更別說唸書了。
綜合競技顧名思義，比賽的題目不只單一的類型，內容可能涵蓋賽跑、射擊、魔法格鬥甚至是機智問答。任是成績再好的法師學生也不可能十項全能，所以綜合競技是采兩人一組的方式進行，夥伴之間必須互相協助，才可能贏得勝利。
「你的夥伴是……伊妮，過來吧，認識你的新夥伴。」桑提朝一名卷髮的漂亮女學生招手。
伊妮將她滿心的不情願表現在臉上，她別過頭，連看都不看幽司。「這樣的人竟然想代替艾洛瑪，看起來沒什麼本事嘛。」
對方不給好臉色看，幽司當然也不會客氣，他冷冷的回道：「我覺得，你這句話可以等見識過我的魔法再說。」
伊妮不屑的攤攤手，說：「只不過是校長稍微寵愛你，就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啦，我看你只有勞動服務厲害吧？」
「再怎樣都比你只有一張嘴強好。」
「呃……你們兩個都別吵了……」桑提打斷兩人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印象中伊妮跟幽司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啊，哪來那麼大成見。
「教授，又不是我起頭的，是她自己莫名其妙……」
「就是有你這種人，連自己哪裡有毛病都看不出來，大言不慚！」伊妮冷哼。
幽司的朋友們都知道，這半血族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小仙子，一旦被點著，他可是爆炸的比誰都快。「喂！你……」
「幽司！」桑提皺眉，低聲警告。再吵下去他真的要生氣了。
幽司咬牙，金色獸眸狠狠的瞪著伊妮，要不是這女人，他才不會被桑提罵！
在半血族怒氣騰騰的瞪視下，伊妮忍不住別開視線。「……教、教授！」她為自己的挫敗氣得跺腳，「艾洛瑪真的沒辦法參加嗎？我一點都不想跟這傢伙一起參加比賽啦！」
「我也希望艾洛瑪同學能早日康復……伊妮，幽司同學是校長跟教授們選出來接替艾洛瑪的選手，為了學校，你們得好好相處。」桑提頭痛極了，才剛見面就吵起來，那以後的比賽怎麼辦？


4

「那個女人太討人厭了！」幽司怒氣騰騰的低吼，一副幾乎要喚出血牙砍人的凶狠樣，「她哪裡有毛病啊？！」
「誰？哪裡？」奇賽可被幽司吼得一愣一愣的，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說你比賽的夥伴，那個伊妮？」雲問。
聽到名字，埋頭在巧克力棒堆的河抬頭，吹了聲口哨，「咻！有人在說伊妮嗎？那個美人兒？」他推了推幽司，擠眉弄眼的說：「嘿，兄弟，伊妮可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漂亮小姐耶，你的運氣真不是普通的好。」
獸人少年牙縫中黑忽忽的巧克力糕讓幽司噁心的皺眉，他推開河，一屁股的坐在沙發上。「我一點都不覺得她哪裡漂亮……」
「桑提看久了，眼睛都被養刁啦。」河說道。
跟桑提比起來，連鑽石都顯得一文不值。
「－－這不是重點！」幽司搶著把想表達的說完。他交疊著長腿，氣憤得將全身重量交給柔軟的椅背，隨手抓來一片剛出爐的雞肉派。
捷倫他們在桑提的安排之下，住進白塔城最高級的飯店「蒙帝桑納」。
蒙帝桑納飯店不但附有上百坪的花園、狩獵場跟湖泊－－當然從外觀看不出來－－內部的設施更是一樣都不少，舉凡商店、酒吧、遊戲間甚至是賭場，讓人在裡面住上好幾月都不成問題……只要他有那麼多錢。
蒙帝桑納最值得稱讚的是他們的客房服務，雖然桑提太晚訂房所以訂不到很好的房間，但沒有專屬管家，服務生還是一招即來，想吃什麼，廚房馬上送到。
於是乎，滿滿一桌子高級巧克力棒跟各式鹹甜點心，隨便他們愛吃多少就吃多少。
咬了一大口雞肉派，嚼了嚼，幽司繼續埋怨他的同伴。「我今天第一次見到她耶！她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應該說厭惡。」
「又一個精靈愛慕者？」捷倫隨口說道，什麼事都得要跟桑提扯上關係他才甘心。
金色的獸眸冷冷地瞟過去，捷倫很識時務的閉嘴並換到另一張沙發上，他可不想被幽司－把火燒掉寶貝馬尾。
「那就光明正大的跟我決鬥啊！就算是女孩子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教授！」桑提正好走進房間，幽司立刻拋下食物，起身將桑提拉進客廳。「教授，你事情都辦好了？」溫聲暖語，神態與適才判若兩人。
捷倫噁心地做出要吐的表情。        
「嗯，差不多了，」桑提跟幽司一起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看著面前滿滿的食物，他揚起眉，「你們……很餓嗎？」知道學生們都正在發育，但這樣的食慾也太了不起了。
「很好吃啊……桑提來一點？」河把巧克力棒推到他面前。
「不……不用了……」桑提別過頭，不敢看獸人少年黑忽忽的牙齒，簡直慘不忍睹。
幽司端了一盤鮮紅欲滴的草莓給桑提，「糖霜草莓，教授你最喜歡的。」
「喔，好……謝謝。」桑提順手拿起一顆。「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幽司問：「什麼？」但精靈已經把草莓拿在手裡，所以他耐心的等桑提吃完。
吃掉手中的草莓，桑提擦了擦手，拿出一卷羊皮紙給幽司，「綜合競賽的規則，還有賽程表。在比賽正式開始前，我希望你跟伊妮能多找些時間練習，培養默契。」
「喔……」幽司滿心不甘的應了聲。
桑提當然有聽到幽司剛剛的抱怨，硬性強迫他們合作只會造成反效果，他只好勸道：「伊妮平常不是這樣的，可能是艾洛瑪同學臨時無法參加比賽，令她焦慮吧……幽司？」
「我知道，我會努力練習的。」他才不會跟著小姑娘計較，「教授教授，我回來時看到附近好熱鬧，要不要一起去逛？」幽司咧開笑臉。
「好啊好啊，我也好想逛街……」河第一個附和。「老姐呢？」
「好啊。」雲也一直很想到處看看，這熱鬧的景象可不是平常見得到的。
「大賽前後一個月，中城區安排了一連串的活動，凡舉遊行、餐會、街頭表演，應有盡有，旅遊書上介紹了好幾家非品嚐不可的食鋪。」奇賽可說道，他從飯店附屬的圖書館中找到不少介紹白塔城的旅遊書，要給朋友們導遊。
「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情。」桑提拍拍幽司的肩膀，微笑道：「玩的開心點呀。」
幽司立刻垮下臉。

跟朋友們一起逛街當然開心，尤其買什麼吃什麼都不用花自己的錢。中城街道上的－切都讓幽司感到驚奇，掠過頭上的飛行墊子、從來沒見過的食物，一群長得像樹的小孩從他們面前跑過時他瞪大了眼睛，好像全世界聽過、沒聽過的生物都聚在這裡了。
雲說道：「樹人族的小孩，他們的動作可快哩。」
「是啊……有沒有人要吃刺桃？」小拜亞人手裡捧著好幾顆長滿細軟刺的粉紅色桃子，他們剛剛經過一家水果攤。
「嘿，捷倫，我們可以用買的！」雲雙手叉腰，警告著。
「他們不會發現啦。」捷倫一點也不在乎，管他口袋裡有沒有銅板，順手帶走點什麼是拜亞人與生俱來的習慣。
「反正拿都拿了，有什麼關係。」河拿來一顆刺桃，在衣服上磨掉刺後，一口塞進嘴裡，「呣呣……好甜。」
「還是回去付錢比較妥當吧？」奇賽可不安的問。
就跟平常一樣，與好友們相處總能讓幽司心情愉悅，捷倫他們不只是朋友，還是一同戰鬥過的同伴……「……唉。」
雲耳尖的聽到幽司歎息，關心的問：「怎麼啦？你好像不太開心。」
捷倫撇撇嘴。「還用問，因為精靈不在嘛。」
「是啊。」幽司承認，「如果教授也跟我們一起就好。」
奇賽可說：「桑提雅教授還有別的工作吧？帶隊教授還必須指導參賽的學生，必要的話，得給他們做加強訓練。」
「而且有他在，我們就不用逛了。」捷倫輕快蹬著腳步，他巴不得離精靈愈遠愈好，一點都不想跟他相處。
捷倫的意思幽司當然知道，精靈也可能有這層顧慮－－所以他才沒有硬拉著桑提一起。都幾歲了，太過任性可是會被笑話的，雖然桑提一直都很依順著他。
在桑提心裡，自己一定還是個小男孩吧……
「怎樣才能像你們，成為真正的情侶呢？」幽司看向雲跟奇賽可，他們倆趁別人不注意時偷偷牽起手。
「誰、誰是！……」雲羞紅了臉，連忙把奇賽可的手甩開。
奇賽可不好意思的推推眼鏡，「沒、沒有啦……互相體諒，互相瞭解吧，我覺得你們已經……已經很要好啦。」
「是啊，還有誰比你們更像情侶？！」捷倫撇撇嘴，很不以為然。
「肚子搞大就跑不掉了！」
幽司決定忽略某獸人說的話。

大賽期間，白塔城像在舉行嘉年華會，店家掛上吸引客人的發光招牌、吐著發光泡泡的空氣精靈勤勞的裝飾著街道，城內一片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已經是晚上，城裡仍明亮的有如白晝，桑提半躺在飯店為他準備的吊床上，不用點燈就能有足夠的光亮看他心愛的小說。之後可有的忙了，他想在比賽開始前把這本看完……雖然他可能會忍不住想繼續看下一本。
吊床在晚風中微微晃蕩，捧著苦等兩年多，才終於出版的《諾亞的異界歷險Ⅳ》，手邊放一杯純天然野梅汁，人生最大的享受莫過於此。
如果他的英雄也在就好……
說人人到，熟悉的翅膀拍動聲令桑提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他放下書本。幽司抱著鼓鼓一大包紙袋飛到他休息的樹上。
「教授，這裡好大啊。」從飯店外頭根本看不出來，蒙帝桑納有一大片森林的樹讓精靈選，若不是藉著「斐帝斯的思念」，幽司可能沒辦法那麼快找到桑提。
桑提笑了笑，「對精靈來說倒是好事。」因為精靈根本不願意睡在有屋頂的房子裡，唯有大片的森林才可以吸引精靈貴客。
幽司收起翅膀，坐在吊床旁的樹枝上，樹木因為他的重量發出輕微的聲響。「也是啦……教授我幫你買了東西。」他獻寶似的將紙袋裡的東西一個個拿出來。
野梅干、杏子點心……都是桑提會喜歡的零食，還有一枚木雕的手工胸針。
桑提手下這些東西。「謝啦。」
「街上好熱鬧呢，可惜教授不能一起。」幽司將胸針別在桑提的領口上，「賣飾品的老闆說，這是最高級的金霖木，味道很好呢。」
「是啊，可惜作工普通了點……」
「……那是我做的。」
「咦？」糟糕，他話說太快了。「我、我很喜歡啦，真的真的。」
桑提握住幽司的手，用力點頭，證明他的真切。
精靈認真的表情害幽司忍俊不住，噴笑出聲，「噗！……教授，你好可愛。」他反手握住桑提纖長的手指，順勢將他拉向自己。
感覺身下的樹枝發出呻吟，桑提連忙抓住另一根樹枝保持平衡，若是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連他自己都想笑死自己。
但幽司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坐在一根不怎麼粗壯的樹枝上，笑盈盈的圈著桑提的腰，頭顱在精靈頸窩磨蹭。「教授，你真好……」
「啊？……應該的……幽司你可以先放開我嗎？我覺得這根樹枝好像支撐不住我們倆的重量。」他不介意跟對方摟摟抱抱，但也不能殘害到無辜的植物。
對精靈來說，傷害樹木可是罪大惡極。
「喔。」幽司倒是挺聽話的，他一個傾身將桑提推回吊床中，自己也躺了進去。「這樣可以嗎？」
支撐吊床的樹枝還算牢固，多躺一個大男生還不是問題。
「應該吧……」桑提說，他笑著推開半血族一直貼過來的臉。「怎麼？你打算跟我一起睡樹上？我以為飯店的床鋪比較舒服。」
「跟教授一起，哪裡都是好地方……可以吧？我們一起睡。」幽司握住桑提的手，指腹輕輕磨蹭精靈柔軟的掌心。
只要跟桑提在一起，柔軟的床鋪或是搖晃的吊床都一樣舒適。幽司一向是不知足的，他貪婪的想在精靈身上汲取更多溫暖，桑提總順著他，他可以再要求更多……
「可以啊。」幽司，他的英雄，桑提對這個人的寬容退讓沒有止境。「那就，早點睡……」雖然他小說還沒看完，但明天還有時間能看的。
桑提瞇起眼睛，幽司把他攬入懷中。
這感覺很棒……哪裡都好，這麼互相依偎，好像再也沒有別的了，只剩彼此。
「教授，開幕那天有煙火秀……聽說很精采。」幽司在他頭頂輕輕的說。
「嗯……玩的開心點。」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的出現可能會給幽司的朋友們造成一些阻礙。
「小奇說，在外城看煙火特別好看，我決定不去看開幕表演了。教授，我們一起到外城看煙火好不好？那時候外城應該沒什麼人。」
「可是，」桑提起身，「可是你不是很期待開幕儀式？你跟奇賽可他們玩的開心就好……」不用顧慮他的，桑提已經習慣在陌生的場合盡量迴避人群，免得招惹來一些奇怪的人。
「我比較想跟教授一起，如果教授被別人纏上我會很困擾的。」幽司故意用力擰起眉頭，擺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說真的，桑提也不希望一直待在飯店裡。
「這……好吧，那就一起去看煙火，」他躺回吊床上，頭靠著幽司肩膀。
幽司撫摸著桑提垂落在肩上的水銀色長髮，這光澤比世界上任何一種顏色還來的美麗耀眼。奇賽可說的沒錯，他渴望佔有精靈的一切，但相對的也要懂得順應對方的需要。
幽司會趕走所有糾纏精靈的蒼蠅，若是能力不及，那就拉著他到沒有人的地方吧。

週末，眾所期待的「羅右?白恩」競技賽開幕儀式即將開始，法師以及各種異界生物紛紛湧進白塔城，無論有沒有辦法弄到門票，來湊個熱鬧、開開眼界也好。
桑提跟大會的招待蓋墨聯絡過，確定其他參加比賽的學生都到會場觀賞開幕儀式了，因為他沒有要過去，於是拜託蓋墨照護那些學生。
對於自己的偏心，桑提有時也會覺得心虛。
「你們準備好了嗎？」桑提敲了敲幽司他們的房門，開幕儀式已經快開始，但他卻一直等不到幽司他們出現，只好進飯店找人。
「等等等等，馬上好，換件衣服。」
雲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桑提知道，女孩子多花點時間打扮很正常，所以他也不再催促。
「沒關係，不用急，落格爾已經在外面等了，它們會直接送你們到座位上。」一天之內湧進的近百萬人將街道都給塞滿，一出飯店大門肯定寸步難移，所以桑提很大方的包下三隻落格爾代步，當然依舊是報公帳。
「可以了吧？老姐你太誇張啦。」說著，河將房門打開。「嘿，桑提，你的口味重嗎？」
「什麼？」誰來翻譯一下。
「鏘鏘鏘！」河誇張的一擺手，往旁退開讓桑提人內。
桑提首先注意到的是，混亂得像被一大群長牙狼闖入的房間，沒有一樣傢俱在原本的位置上，零食包裝紙丟得滿地都是。
「呃……什麼？」要他欣賞刁難清潔人員的極致？
河這才發現想展示的「東西」還沒出現，他回頭朝著裡面的房間喊：「老姐可以啦！桑提來了喔。」
「我就說還沒好……阿司你別亂動……」
雲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到幽司急匆匆的從小房間內跑出，在桑提面前站定，「教授，抱歉久等了。」
「啊？不會……」桑提楞了一楞，半血族對他咧開的笑臉，讓他有些呼吸困難的感覺。
在雲的精心打扮下，幽司一頭亂糟糟的及肩黑髮被抓成小馬尾，暗銀色的凡賽迪斯之袍外，套上一件類皮質長擺外套，腰上繫著一條金屬裝飾鏈，使得他整個人帥勁十足。
「那……我們先走了。」桑提別開視線。
「先走了，你們隨意啊。」幽司滿面笑意地伸手攬住桑提的肩膀，笑得一臉欠打的得意。
「好啦好啦你快滾吧，晚上不用回來睡了。」捷倫揮手趕人，他們再這麼閃下去他要瞎啦。
「捷倫！」知道小拜亞人在笑話他這幾晚都溜出去找精靈的事，幽司瞪了他一眼。拜託，桑提根本就把他當小孩子看好不好，就算睡在同張吊床上，他又能怎樣。
「你們也別玩太晚，」桑提提醒著，「都弄好的話就早點去吧。」
「會的，桑提雅教授請放心。」奇賽可認真的點點頭，雖然結局可能還是會被河他們硬拉去瘋。
桑提仍然有點擔心，或許放著他們隨便玩不是什麼好主意，捷倫他們可能會敗壞學校名譽……還想再提醒幾句，幽司已經拉著他走出房間。
「晚點見。」幽司向朋友們揮了揮手。
「玩的開心點啊。」雲說。
「嘿！阿司，接著－－」
河朝幽司拋出兩根短棒狀物體，幽司一把接住。
「這是？」紅黃兩色鮮艷包裝的空心管狀紙桶，兩端開口塞著同樣艷紅色的紙團，搖一搖，裡頭發出沙沙的聲響。
「超級煙火，揭開封口就會爆炸，要小心啊。」河說的很誇張。
幽司想起這是什麼了，昨天有個看似可疑的法師沿街兜售，這種煙火火力超強，一放出來肯定會讓全競技場的觀眾都注意到他……說不定是違禁品？但，管他的。
幽司笑著說：「謝了」。

落格爾巨大的翅膀滑過漸漸暗下來的天幕，載著桑提跟幽司，往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街道跟商店在腳下掠過，瞥到路上密密麻麻的人潮，幽司忍不住發出驚歎聲。
「真恐怖。」魔法世界所有的人都擠到這裡了嗎？
地面上「蓋」著一片竄動的人頭還滿出來，各種大小的墊子將低空處全都塞滿，不少落格爾撞在一起，發出不滿的嘎嘎聲。地上跟空中都交通大亂，還不時閃過幾道魔法光束，使得管理大會秩序的摩凱族巨人疲於奔命。
「難得的盛事啊。」桑提說道，但似乎不怎麼熱衷，「說真的，三年對精靈來說並算太久，比起競技賽，精靈們六十年一次的合葉宴我更期待。」
「合葉宴？」幽司好奇的問，他不只一次在課本裡看過這個名詞，但都沒有機會再多加瞭解……幽司一直不明白他哪裡招惹到這些書本了。
桑提說道：「將兩片葉子合起來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精靈們的聯誼活動。我們部族的觀念很強，平常各部族之間很少有機會往來……其實這聚會還有更複雜的目的，但年輕人都把它當作認識新朋友的管道。」
「教授很想認識新朋友嗎？」幽司霸道的將桑提扯進自己懷裡，圈著他的身子不滿地說：「不可以！教授已經有我了。」
咦？扯到哪去了？桑提失笑：「我沒有說我要參加啊，但是真的很熱鬧，下一次的『合葉』大概是三十多年後吧？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
桑提不好意思的側開臉，攜伴參加合葉宴的意義是很重的，他無法直率的說出口，只能一直用婉轉的方式表達。
他的英雄，一個得意的笑臉一個深沉的眼神，總讓他無法直視卻又移不開視線。
「教授……」心臟被澎湃的情感撼動著，劇烈地跳動，桑提那麼的含蓄那麼的可愛，雖然沒有說出口，可是他的心意，幽司已經能懂得。「我想的，我想跟你一起去……無論哪裡。」
幽司追趕上桑提躲開的視線，金燦的獸眸牢牢把他定住，如此強烈的視線，總使他輕易的讓步，給對方渴望的一切。幽司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吐息炙熱地接近他。
「只剩下我們了，桑提……」那些該死的電燈泡都不在。
「幽司……」臉頰熱辣辣的，細弱的聲線說不上是拒絕還是想邀請，可能桑提自己也不清楚，「我們……」
幽司不讓桑提有表達意見的機會，傾身就要吻他……可他們身下一路安靜的落格爾卻在這時很不賞臉的出聲。
「－－客人們，可以嗎這裡降落？」
「啊！……可、可以，我正要說我們到了。」桑提低下頭，拍拍落格爾的脖子，「麻煩附近降落。」
被落格爾這麼一打岔，美好的氣氛瞬間消散無蹤，幽司的手往下滑到桑提肩上，挫敗地垂頭。
「教授！」
「好啦好啦，我們先降落嘛。」桑提安撫著。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3

5 黑暗中的襲擊

象徵羅右?白恩大法師的太陽圖騰在空中爆開，金紅色的光芒瞬間照亮整片天空，細細小小的金紅色光點從天上落下，碰到物體便閃出討喜的小星星。從幽司跟桑提所在的位置看來，這些光點像是在城市中展開的金色星河。
「真漂亮……」幽司讚歎，空中不斷有更多歷屆偉大法師的象徵圖騰爆開，此起彼落的各色煙火將夜空點綴的耀眼奪目。
「是啊，」桑提也說，「沒想到那麼好看。」
白塔外城的工事暫時停下，摩凱族巨人們不是去參觀比賽，就是被調去維持大會秩序了，放眼望去整片外城黑壓壓地沒有半個人，只有遠方零零屑屑的細小光點，想來也是跟他們一樣不想擠開幕式，選擇到外城看煙火的情侶們。
幽司沒有點起光球，半血族與精靈的視力在黑暗中皆不受影響。他們讓落格爾先回去休息，選了塊立於地面上的石柱坐在一起，享受難得的獨處時間。
忽明忽滅的煙火下，精靈專注凝視的側臉夢幻非常，他仰著脆弱的頸子，粉色瞳眸晶瑩水潤，柔軟的嘴唇看起來那麼誘人……幽司覺得喉嚨火辣辣地燒。
「教授……」
「又有了，你看！」桑提指著天空，金紫色的煙霧狀巨龍從競技場上空浮現，高傲地仰起尊貴的頭顱，發出無聲的長嘯。
在紫金霧龍的呼喚下，許多就連法師們畢生也難以窺見其真面目的奇幻生物紛紛出現，傳說中力大無窮的泰坦巨人、齜牙咧嘴的九頭巨蛇……鳳凰與獨角獸們從競技場躍出，帶著魔法的銀光穿越街道。
一隻鳳凰幻影從他們頭上飛過，桑提仰頭欣賞它美麗的羽翎，鳳凰逐漸消失，身上的火色與銀光在空中留下淡淡殘影。
黑暗中似乎有人影晃動，定睛看去卻又像什麼都沒有，桑提揉揉眼睛，他想應該是煙火造成的錯覺。
「教授……桑提……」
幽司呢喃著他的名字貼近，把桑提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去。「嗯？怎樣？」桑提偏頭，溫熱的鼻息噴上頸側，癢癢的，桑提想推開但手卻被對方按住。
幽司的手掌滑向桑提腰側，把他拉近自己，嘴唇沿著他的頸部線條落下細吻。桑提輕笑，但隨即他又笑不出來了，貼在腰線的手掌往上移，手指采進他胸甲的接縫中，扯開胸甲的綁帶。
桑提臉都紅了，他一把推開幽司，「嘿，幽司，你還太小。」而且他們目前仍是師生關係。桑提可不是為了私慾一頭熱，什麼都不想的精靈。
還小？幽司眨眨眼，「教授，我快三十了……」人類年齡。
「三十歲還是孩子呀。」他三十歲時連話都說不好呢，「幽司，我們還是等……別這樣啦，幽司。」桑提將手搭上幽司的肩膀，半血族英雄癟著嘴，金色眸子很委屈很委屈的望著他。
還說不是小孩子……房間裡滿地的巧克力棒包裝紙可不全是河跟捷倫的傑作。
不可否認，幽司時常露出他這年齡的人類該有的成熟，溫柔的低笑跟冷冽的眼神可不是孩子懂得的神態。但他也時常像現在這般，一臉任性固執的表情，做事不經細想的莽撞跟不顧後果的衝動行為，的確是個半大不小的三十歲半血族。
完全不同個性、互相衝突的兩種血液融合在一起，使得這半血族有著深沉霸氣跟溫柔靦腆的兩面。或許難以說出口，但桑提可以在心裡大方承認他為這樣的幽司著迷。
……但這與現在的情況是兩回事！不管怎麼說，三十歲在精靈的世界裡還是太小了！他們的適婚年齡可是九十歲耶。他要怎麼跟族裡說明？！
「教授你……一直覺得我還是小孩子？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幽司一臉難過。果然他想的沒錯，在桑提眼裡他就是個不成熟的小鬼頭！
「也沒有一直……好啦，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已經夠大了，是我自己心裡過不去。」桑提示弱，結果他還是捨不得讓他的英雄失望。
「別這樣，」他兩手捧著幽司的臉，抬首直視半血族俊逸的五官，「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經歷那麼多事，要面對那麼多困難，當然是個成熟的大人。」撇去年齡不談的話啦。
桑提這麼說，幽司還是開心不起來，這分明是哄小孩的話！「才沒有，我只是個三十歲的半血族幼稚小鬼。」
帶著賭氣味道的話讓桑提失笑，成熟也好幼稚也好，都是他一心嚮往、必須拾首仰望的英雄。
「別不高興啦，」桑提笑盈盈的湊近幽司，柔軟的嘴唇輕輕貼上幽司嘴角，他曖昧的說：「大英雄，你剛剛不是想吻我嗎？」
「哄小孩……」幽司不滿的嘟噥一聲，心裡卻笑開了。吻住精靈難得主動送上的嘴唇，一手捏著桑提纖細的腰線、一手按著他的後頸不讓他有機會逃脫，懲罰性的輕咬桑提的唇瓣，恨恨地說：「……把我當小孩子。」
唉呀，這樣還不高興？桑提在心裡苦笑，他的英雄真難伺候。嘴唇被堵住，桑提無法說出什麼安撫的話，只好抬起雙臂圈住幽司的肩膀。
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這樣，半血族將舌尖鑽入桑提嘴裡，不但伸手去解他的胸甲，更是變本加厲地將他壓到石柱上，企圖再明顯不過。
桑提莫可奈何，事已至此了，他還能拿對方怎麼辦？想到小拜亞人半開玩笑的話可能成真，精靈只有搖頭苦笑的分。要他們不用回去睡嗎……
半血族的嘴唇往下啃咬他的脖子，尖利的犬齒刮搔過肌膚，輕微的刺痛感引得他一陣顫慄，「幽司……」渾身燥熱的感覺令桑提難堪，他好像喝了太多水果酒，半血族讓人麻痺的唾液影響著身體，思緒迷迷濛濛，唯一抒解的辦法只有緊抓著對方的肩膀。
「……桑提、教授。」
桑提很不習慣幽司直呼他的名字，這兩個普通的字從幽司嘴中說出，總有那麼些蠱惑的味道，讓他感到窒息。
「真的，不可以……」桑提輕推幽司，這半血族咬開他的領子，第一道防線胸甲也快被解開了，「再等一陣子好嗎？」三十歲怎麼樣都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啊！
「不要！」幽司才不管他，機會難得，不把握的是笨蛋，河說的有道理，搞大肚子對方就跑不掉了！……雖然男精靈不會生小孩啦。
徒勞無功的推拒著幽司，不知怎麼的，桑提有股錯覺。
「你還太小我們還是再等幾十年吧」以及「不行我再也等不下去了」諸如此類的對白場景，不是通俗言情小說常用的橋段嗎？桑提沒記錯的話，這故事應該是轟轟烈烈的冒險奇幻才對……還是他記錯了？半血族的唾液害他喪失了思考能力。
「好啦，不然……」話說到一半，桑提倏地睜大眼睛，黑色的人形無聲地從他們身旁的石壁升起，這物體全身包覆在一片翻滾的黑霧中，要不是精靈視力極好，在黑暗中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靠近。
黑影朝他們伸出一對白森森的骨頭爪子－－
「幽司！」桑提心裡一跳，立刻抓著幽司躍下石柱。
幽司的反應也很快，畢竟經歷太多事情，他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男孩，在桑提猛地推開他時，他已經展開了巨大的皮翼，張著皮翼半滑行地落到地上。
一落地，幽司隨即喚出血牙，橫在身前。「那是什麼？！」
黑影輕飄飄的滑下石柱，黑霧團浮現一顆咧著嘴的骷髏頭，兩顆血色光點在眼眶中閃動，冰冷的瞪著他們。那生物兩手生出白骨拼組成巨大鬼爪，迅速的朝他們滑來。
「死靈。」桑提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他抽出腰間從不離身的精靈匕首，揮刀朝鬼爪砍去。
幽司的反應也不慢，他喃喃念起一小段咒語，碗大的火球出現在手中，他揚手將火球擲向死靈。
桑提將能砍斷任何物體的破滅匕首抵上死靈的鬼爪，發出輕微的「鏘」的金石交擊聲，但鬼爪卻沒有被斬斷，反而是桑提被反作用力震得退了好幾步。
死靈張開鬼爪抓向他，幽司的火球正好在這時趕到，火團擊上死靈，黑影在地面上化作一灘黑水。
「死、死了嗎？」幽司餘悸未定的問。那東西的動作也太快了吧？！他差點反應不過來。
「怎麼可能！死靈這種靈體死物沒那麼容易被消滅。」桑提顫抖的聲線藏著恐懼，他吹了聲響哨，希望落格爾來得及回來接他們。
「教授，別擔心，我……」
「魔法對死靈無效！」桑提弓背擺出警戒的姿態，地面上，死靈化成的那灘黑水已經消失無蹤，不知會再度出現於何處。「死靈是所有法師的剋星，它不怕任何魔法或物理攻擊，只怕強光……」
「－－教授！」
幽司打斷他的話，將手中炙熱的火球直朝他打來，桑提反射性的側身閃開，原本站立的位置冒出一團黑影，死靈揮動骨頭組成的長刀，險險劃過他脖子。
幽司的火球不但給桑提警告，還順帶將剛冒出地面的死靈打回一灘黑水。
「謝、謝了。」桑提感激的笑了笑，感覺牙齒在打顫。
與死亡擦身而過的經驗不是沒有，但死物冰冷的氣息是精靈一族最本能的畏懼，傳說被死靈殺死的生物，其靈魂將永遠在黑暗中受苦。
「教授，你……」幽司頓了頓，看著精靈毅然站在他前方的身影，纖細指尖微弱的顫抖是如此明顯。沒有誰能無所畏懼，他的精靈總是在逞強。
「教授，你過來吧。」知道多說無用，幽司拉住桑提的手臂，將他拽到身後。
桑提靠著幽司的背，喘了幾口氣，他得振作點，靈魂詛咒什麼的只是騙年幼精靈的傳說，死靈沒那麼恐怖……比起兩年前在幻境中發生的，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恐懼。
瞇起眼睛，桑提緊握著手中的匕首，刀身反射著遠方的燈火，令人安心的銀芒使他冷靜下來。「幽司，死靈可能不只一隻……剛剛攻擊我的那隻，眼睛的顏色是橘色的。」
「橘色？」連這都注意到了，不愧是桑提，「那……怎麼辦？」幽司舉著兩團火球，一片黑影貼在地上快速滑向他們，他毫不遲疑的將火球打過去。
又一團黑影在桑提腳邊現身，死靈身上的冰冷氣息幾乎令他無法動彈，桑提吃力地舉起匕首擋住往他揮來的鬼爪。破滅一抵上鬼爪，骨頭組成的爪子瞬間長出更多細小的骨刺，攫住桑提握刀的手。
「幽司！」桑提驚叫。
幽司立刻轉身，也不顧身前的黑影了，他抓住攻擊桑提的那只死靈的頭骨，手中的火團直接燒上死靈，死靈雖不怕魔法，但它們智慧極高，不會直接跟魔法硬碰硬，它鬆開對桑提的鉗制，縮回地面。
幽司轉身想對付另一隻，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拿著骨刀的死靈也縮回地面。「……是我的錯覺嗎？怎麼它們的攻擊對像好像是……」他看了桑提一眼，精靈蒼白的臉色令他心疼。
精靈很少願意透露心裡真正的情緒，含蓄是他們族群的美德。這麼努力隱藏恐懼的的桑提，就算顫抖也不逃避戰鬥，幽司好希望自己能再變得更強，捍衛他所珍惜的一切。
可以的，他還能再更加強大！
「是我沒錯。」桑提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它、它們很敏感，感應到我的恐懼，這些靈體死物會被人們對它的恐懼吸引……」
死靈極為稀少，數量跟行動都被法師們嚴格看管著，其他的先不說，光是這兩隻死靈如何能潛進充滿魔法師跟異界生物的白塔城，這點就非常可疑。
桑提敢用拜亞人的小馬尾打賭－－反正猜錯了也與他無關－－背後的主使者肯定是黑暗集團?暗影。他們都能在首都白塔建立據點了，偷渡幾隻死靈入城又有什麼問題。
這些死靈不丟進開幕儀式造成大眾恐慌，而故意放在這裡攻擊他們，不用說，肯定是阿凡奇爪牙們的陰謀。
太老套的模式了，桑提這個奇幻小說狂熱者不用翻參考資料，稍微分析就能推出故事後來的發展。靈體死物沒有體積可言，偷渡一隻跟偷渡一群難度都差不多，既然要攻擊他們，一次放出一大群不是更有效率？
……桑提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料得那麼準。
迅速的往後躍了一大步，在死靈從地上冒出前，幽司的火球已經趕到，死靈才冒個骷髏頭便縮回地面，只留下一地的火星。
「是我的錯覺嗎？剛那死靈好像又不同。」幽司不確定的問，這些死靈都長得一模一樣，只有從它們眼睛的顏色可以勉強分辨。
剛剛那只死靈的眼眶中跳動的分明是藍色光點。
「你沒看錯，的確不同只。」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死靈正召喚同伴，桑提想起先前看到的人影，或許不是煙火造成的錯覺。莫非真的有一隊死靈大軍等著他們？
「幽司，」桑提拉了幽司一把，「別再跟它們糾纏下去了！這些死靈我們沒辦法消滅。」
幽司也明白，但城裡被下了禁飛咒跟禁瞬移咒，要快速的移動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幽司不願意逃跑，一味的閃避並不是上策，可現在似乎也沒有任何辦法，憑他目前的能力根本對付不了這些死靈。
桑提大概看看方位，回到內城應該就安全了吧？「幽司！」他越過錯亂的石塊堆，招手要幽司跟上。
死靈藉由人的氣息追蹤獵物，無論他們怎麼躲藏都沒用的，不如挑最好走的路線逃跑。
幽司揮手放出一片火網，暫時嚇阻那些死靈，他身形一矮，化作能快速奔跑的銀白大狼，緊跟上桑提。

遠方熱鬧的燈火還很遙遠，黑暗中灰濛濛的石塊牆瓦從眼角掠過，外城是一片荒涼孤寂的景色，只有桑提跟幽司快速奔跑的殘影。
牆瓦下的每一塊黑影似乎都是死靈的埋伏，桑提跟幽司朝著遠方的燈火全力狂奔。無論如何，他們不要丟下對方！命運究竟有什麼計劃，在故事還未到尾聲前，桑提不會明白，他只能一直看下去，警戒的等待所有危機跟挑戰。
「沒有什麼能消滅它們的辦法嗎？！」幽司吐著舌頭喘氣，問道。
「它們只怕光。」桑提也希望能像小說一樣，一個神奇的魔法就能驅除所有死靈，但現實上並沒有什麼有效對付這些靈體死物的辦法，只有魔力強大的法師才有可能召喚光魔法擊退它們。
街道的輪廓在遠方漸漸清晰，隨風搖曳的商店招牌令桑提很想扯開笑臉，但他沒有放下戒心，冰冷的感覺使得他停下腳步，一道黑影從空中落下。
又一道、又一道，半透明的人形死物從半空中落到他面前，擋住他們尋求援助的路。
很好，雖然沒有死靈大軍，但幽靈小隊也夠嚇人了！
「幽靈？！難道城裡的人都沒感覺？」桑提訝異其他人的遲鈍，這麼多死物在城中，竟然都沒有發覺，他們都被開幕儀式跟酒精沖昏了頭嗎？！
「教授這裡！」幽司變回人形，他拉著桑提，閃身鑽入巷弄中。這裡是近期才開發好的新住宅區，空有房舍的架構但無人居住，他用力踹破一扇門，跟桑提躲了進去。
「沒、沒用的，它們是幽靈啊！」
幽司拉著桑提往樓上跑，一道道半透明的幽靈穿過牆壁，口中發出呼呼的鬼嘯聲，往他們包圍。
「可惡！」幽司咬牙，能飛的話，這些死物根本追不上他們！「教授你說它們怕強光？」
「對，但這裡哪來的光？！……光魔法可不是所有魔法師都能用的。」桑提說。
幽司的確喚不出光，他能使用火球照明、也能召喚發光的小毛球，但「光」，連他們之中學識最廣的奇賽可都使不出來。
順著樓梯一直往上跑，妄想進到建築物裡躲避是個爛主意，奮力爬到頂樓才發現死物早已直接穿透牆面在屋頂等他們，他們一出現，便全部呼嘯著將兩人團團圍住。
這時，後頭的死靈們已經追至，五團黑影一一滑到他們面前，鬼爪、骨刀、骨翼……白森森的骨頭帶著令人膽顫的冷光。
幽司從不放棄戰鬥，就算事態已經陷入絕境。他在地上劃出一圈火圈，暫時逼退那些死物。
「至少得想個辦法讓其他人注意到我們。」幽司說，他朝天空射出一簇火星。
微小的星火在夜空中，瞬間被城內更加耀眼的煙火淹沒。
月亮還在嗎？桑提沒有心神抬頭去看。他好喘，呼進呼出的儘是死物帶來的冰冷空氣，只覺得四週一片黑暗，所有的光芒都被空氣中的冰冷掩住了，他深深、深深的恐懼著。
「教授……」幽司習慣性求助的望向桑提，精靈總是能在他最不安的時候給他解答，但桑提緊擰著眉頭，對眼前的危險沒有任何辦法。
他得冷靜的思考，可是他無法冷靜。死靈的本事不只如此，若是這些靈體死物一起攻擊的話，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他們逃掉了，又被抓住，再度嘗試逃跑的下場，可能還是一樣。
「這群死物並不是沒有目的的尋找獵物，有人在控制它們……幽司。」桑提嚥了抹唾液，「我、我來引走這些靈體，你去找出它們的操縱者。」或是，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桑提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幽司為了保護他而犧牲。
幻境裡發生的一切，才是桑提最大的恐懼。
「不！」如意料之中的，幽司一口回絕，「不可能，桑提，我不可能拋下你！」沒錯，無論精靈怎麼想，他的的確確是長大了，不需要再請求幫助、也不用任何人挺身護衛，他有能力保護珍惜的一切。
－－更多的能力。
「別說了，就這麼決定！」他是教授他最大！桑提不給幽司反對的機會，跨步穿越即將消失的火圈。
幽靈們興奮的低嘯，死靈的骨頭武器發出咯咯的顫動聲，桑提衝出重圍，想要跳向對面的屋頂。
靈體包圍而上，它們散發的寒氣蒼白了精靈臉色，死靈的鬼爪從後攫住那頭銀燦耀眼的長髮……這幕在幽司眼中像是靜止了，美麗而又強悍的精靈在死靈的包圍下好脆弱，如果不小心保護著，這耀眼的銀芒隨時會消散。
他不允許，他的精靈不該受到一點傷害，站在最前方護衛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本就該是他！
幽司展開巨大的翅膀，剎那間黑色的皮翼似乎遮罩住所有的黑暗與光明，大翅一揚，幽司振翅而起，穿過靈體的重重包圍。
「－－桑提！」他伸手抱起他的精靈，飛越高低不一的樓房屋頂。
強大的禁飛咒使得幽司無法再飛得更遠，翅膀顫了顫，他們雙雙摔落到建築物的屋頂上，死物們被幽司甩開一段距離。
「幽司，你……」怎麼可能，就算是血族，在禁飛咒的限制下也無法扇動翅膀。桑提訝異的仰頭看向幽司，卻在瞬間失去言語的能力。
幽司的雙眸化作鮮紅的顏色，襯著他此時冷肅的神情，竟讓桑提感到害怕。血族在發狂時眼睛會染上血色，但幽司並不是純種的血族啊……
「桑提，交給我就好。」幽司以為桑提的擔憂是來自身後的威脅，他將桑提護在後方，竄著火光的血牙立於腳邊，冷冷地看著再度朝他們逼近的死物們。
先前的不安和畏懼像是假的一樣，此時的他面對這些死物，反而有股傲然的感覺，他全身充滿了魔力，只消一抬手，便能將這些靈體化為灰燼。
「幽司……唔！」桑提想抓住幽司的手臂，手掌卻被他身上竄出的火焰逼退。
火光在幽司身上流動，他鼓振著翅膀，雙手長出尖利的爪子，咧開嘴，露出兩對血族犬齒的表情，猙獰的猶如邪惡的凶鬼，任何妄想阻擋他的生物都將被消滅。
幽司的神態高傲而森冷，所有人都該對他俯首膜拜，可桑提卻痛苦的想流下眼淚。
陸迷，你是知道的吧？我們會遭遇這些攻擊。自詡正義的你跟妄想稱霸世界的阿凡奇，你們對我的英雄究竟有什麼樣的安排？
或許早在紅月現世的那天，桑提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不可以－－」桑提從背後抱住幽司，不管巨大的皮翼揚在身上有多疼、不管幽司身上竄出的火焰灼燒著身體，就算利爪會撕開他的血肉，他也要緊緊抱住幽司，阻止即將發生的事。「幽司！你不可以用這個力量……至少現在不行！」
故事即將展開新的一頁，但桑提拒絕繼續看下去。
他的英雄還太小，拜託別那麼早讓他面對這些。命運的安排過分殘酷，他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別太快帶走他，他是我發現的英雄！
「但，桑提，我得保護你……你看這些死靈。」幽司舉起血牙，感受到主人強大的魔力，血牙歡愉地迸出火花，一片淡紅色的薄幕從血牙刀尖展開，輕易地阻擋住包圍上來的靈體們。
「我可以消滅它們，只要我想……桑提，你不用害伯了。」幽司偏頭，血色的眸子透出溫情，「我會保護你，保護大家……」
他不再是那個懦弱低下頭的小男孩，他找回了屬於他的強大魔力。
「不，幽司……我、我不用被保護。」桑提咬著牙，努力忍耐幽司身上火焰的熱度，「我們……一直一起戰鬥不是嗎？沒有人會退縮。嘿，幽司……」
我的英雄。
桑提撫上幽司的臉頰，這個他心裡的男孩有著俊毅的臉部線條，無論生氣大笑抑或固執的表情都好好看好好看；幽司在一夕之間抽高，讓他只好懊惱地仰望著仰望著。
「幽司，我喜歡的－－是原本的你啊！」
桑提淺粉色的眼眸凝望著他，哭泣般的顏色總能讓人發自心底愛憐，幽司懷疑這世界上怎麼有人捨得傷害這精靈，讓桑提難過的人都該被打入深淵地獄。
可現在，桑提一向冷靜沉穩的眼神卻透著脆弱，眼中水光閃動像是要哭了，好像……好像他正在做什麼會讓桑提受傷的決定。桑提待他好好，總那麼無條件的包容跟體諒，他怎麼能讓他的精靈難過？
「教、教授……」血紅的顏色被墨黑澆熄，幽司垂下舉刀的手，背上的翅膀縮回體內，冷傲的神情為了精靈的一句話一個神情而化得柔軟。
「教授，我也……好喜歡你。」
桑提笑著說聲謝謝。太好了，他的英雄又恢復了正常，哪怕再大的困難，他們會一起面對的，不用誰獨自擔起。
……好吧，桑提承認他想多扛一些，誰叫他是教授。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無敵狀態解除，變回平凡半血族的未來英雄，拉著他的教授全力狂奔。
魔法護壁撤去後，靈體們再度朝他們發動攻擊。幽司跟桑提只好繼續剛才的逃跑工作。
「回城啊！煙火放完，開幕儀式就結束了，到時候人們應該會注意到這些靈體死物！」桑提說道。
幽司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啊」的一聲。「我是笨蛋啊！它們怕光！」
「是呀？」他剛剛不是講過了？
「煙火啦！」幽司停下腳步，桑提煞車不及差點撞上去。
「什麼？……啊！」桑提也想起來，真是太蠢了他們！
幽司從口袋中翻出兩管超級煙火，遞了一管給桑提。「有用的話，回去我買一大箱巧克力棒送給河－－當然是報公帳。」
桑提笑了，他們倆朝著後頭追來的靈體死物們，揭開超級煙火的紅色紙塞。
幾乎要閃瞎精靈的彩色煙火在黑暗的街道中爆開，連遠處泡在酒吧裡喝酒的醉鬼們都好奇的探出頭來，抬手遮掩住刺眼的強光。
靈體們紛紛撤退，在它們痛苦的嘶吼中，伴隨著桑提跟幽司放肆的大笑聲。


6

堆滿桌子的巧克力棒幾乎要將獸族少年淹沒，他伸出黑忽忽、沾滿巧克力膏的手，再度抓來一把巧克力棒塞進嘴裡。
「所以縮，它們就被泥嚇跑了？」口齒不清的說。
滿嘴巧克力膏的獸族令幽司噁心的皺眉，怎麼隨著年齡增長，河的吃相反倒有退步的跡象呢？「……是、是啊，那個什麼超級煙火連我都會被閃瞎了，更別說是靈體死物，等我回過神時，它們都不見啦。」幽司說，他現在眼裡還有白花花的煙火殘影呢。
「要感削我……」河得意的咧開滿嘴巧克力渣。
……這樣的謝禮還不夠嗎？
「不過，那些死靈不可能這樣就被消滅吧？」雲擰著眉，一臉擔憂的看向窗外。「真希望他們的效率夠好……五隻死靈，我連想都不敢想。」
窗外正下著灰濛濛的雨。
照理來說白塔城位在雲層之上，不可能下雨的。
這場從昨天晚上開始降下的雨絲，其實是這座城的防禦機制，特製的雨水能洗掉所有黑暗生物的偽裝，並且困住它們。在防禦機制啟動的時間內，所有人一律不准外出，競技比賽也被迫順延。
「但我們家幽司就辦到啦！他是大英雄耶。」說著，河又抓來一把巧克力棒，撕開包裝往嘴裡塞，「鳥不起的呢。」
河的雙胞胎姐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請你把這些噁心的垃圾丟進垃圾桶裡！」她指著地上的大木桶說，就在河的腳邊。
「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清潔員會掃。」河埋怨著，有那麼凶悍的姐姐真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幸。
「當然有關係！我們有客人耶！－－把垃圾丟進桶子裡。」雲用力踹了他一腳。
「知道啦……」河嘟噥的把包裝全都掃進垃圾桶裡，「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女人啊？」他看向坐在雲身邊看書的奇賽可。
奇賽可推了推眼鏡，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我們命中注定……」
河聽不下去了，他別過臉，繼續跟巧克力棒山奮鬥，他愛這種考驗。
雲口中說的客人－－桑提，正抱膝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濛濛細雨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每當他們被逼到困境，總會激發幽司體內深藏的魔力，這就是陸迷跟阿凡奇的企圖吧。一旦幽司的能力完全覺醒，阿凡奇便能衝破魔窟的封印。而陸迷正等待著幽司跟阿凡奇兩敗俱傷……
陸迷早就有所計劃，會有另一批勇者代替幽司打倒大魔王，可那人並不是桑提選中的英雄，他的英雄只有幽司而已。這種情況下，小說中站在英雄這方的長輩們通常都會有個神秘的身份，什麼古老教派或聯盟的長老之類的……他們總有辦法找來平常人絕對料想不到的援兵，扭轉劣勢創造奇跡。
但桑提可沒加入過什麼神秘聯盟，他連《諾亞的異界歷險》書友會都沒參加。
「教授。」
幽司搭上他肩膀的手令他心裡一跳，桑提訝異自己太專注在思緒中，竟沒有注意到幽司的靠近。
感覺到桑提肩膀的緊繃，幽司溫聲問：「教授，你在想什麼呢？」
「我、」桑提張了張嘴，把不該說出口的話嚥下，「沒什麼，我只是不習慣一直待在屋子裡。」這話不假，屋頂的確能把精靈逼瘋。
白塔下了禁行令，好讓警衛隊清除那些會給城裡帶來危害的死物們。
昨天晚上，靈體們被超級煙火放出的強光逼得四處亂竄，鑽進好幾間酒吧，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沒多久，城內便響起了警報。好在桑提跟幽司脫身的快，否則他們一定會被警衛隊逮去問話。
「教授，別緊張，屋頂不會掉下來的。」幽司半開玩笑的說，揉著精靈的肩膀想讓他放鬆心情。
「謝了……」桑提並不會為屋頂擔心－－至少在要睡覺之前不會－－他憂心的是他們的處境，與此時被困在屋子裡的情況一樣，看似自由，卻早已被命運牢牢限制住。
桑提有時會後悔自己看太多奇幻小說，在他心裡，所有的英雄故事都有一套既定模式，沒有任何人物能跳脫這公式，除非他不是這故事裡的主要角色－－誰會管配角死多少個。
「教授，別不理我啦。」幽司圈住桑提的肩膀，撒嬌地說：「我在跟你說話耶，看我一下啊。」
桑提失笑，哪有不理他了，「我不正在和你說話嗎？」
「噢！真是夠了－－」捷倫發出長長的哀嚎聲打斷兩人，「你們一定要那麼噁心嗎？」他趴在地上，細數這幾天以來的「戰利品」，從腰邊的小袋子中拿出來又放回去，幾串鑰匙、一些金幣跟一隻看起來價值不斐的寶石胸針。
「難道沒有其他有趣的事嗎？」除了待在房間裡看兩對情侶放閃光以外的。
幽司沒好氣的說：「飯店裡有不少玩樂設備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酒吧？」哪邊有趣就哪邊去吧，不要一直來打擾他跟桑提！
「現在那邊都是討人厭的精靈探子，他們會把我這可憐的小拜亞人倒吊起來審問，還會在我嘴裡塞青椒，我才不去呢！」比起一大群精靈，捷倫寧願忍受一個精靈。
真不好意思我是討人厭的精靈一員……「我不覺得我的同伴們喜歡倒吊人。」桑提說，更何況精靈審問的方式通常是下藥。
警衛隊一方面派法師們清理幽靈，一方面也請來追蹤高手精靈族的探子們，追查將靈體偷帶進城裡的主使者……關於這點桑提得說，公家的人果然都是死腦筋，答案這麼明顯都猜不到。
「讓大家待在房子裡的確委屈了，你們想去什麼地方？我可以盡量想辦法。」桑提說。這禁行令至少還會再持續一整天，到時候捷倫他們可能就悶死了吧。
「還能去哪裡？除了臥室跟廁所外我哪裡都不能去，想開窗透透風都怕被當成犯人抓起來，這裡一點都不好玩……」小拜亞人會被當成犯人也是應該，誰叫他的小袋子裡塞了那麼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抱歉，打擾了。我是蓋墨。」
敲門聲打斷小拜亞人的喋喋不休，桑提暗自鬆了口氣。「請進。」
門上的鎖應聲而開，大會的招待員蓋墨推開房門，他見到屋內混亂的景象，跟桑提當初的反應一樣，「呃……」愣了一愣。
「有什麼事情嗎？！」捷倫不耐煩的說，他滿肚子怨氣正無處發洩。
桑提以為蓋墨帶來了大會的消息，和氣的問：「蓋墨先生，請問大會有公告要給我們嗎？」
發覺桑提在看著他，蓋墨整張臉立刻刷紅，「也、也也也不是，是是是……」
「是？」桑提揚眉，很有耐心的追問。蓋墨的反應不算最誇張的，他還遇過有人一見到他，連站都站不住。
反倒是幽司先失了耐心，這叫蓋墨的人類難道沒看到他跟桑提正在聊天嗎？！「拜託，」他沒好氣的翻個白眼，「蓋墨先生，你能不能好好的把話說完？」
「抱、抱歉，」蓋墨很努力的把視線從桑提的臉龐上移開，他將目光掃向癱在沙發上打飽嗝的獸人少年，「那個……因為禁行令，我怕你們太無聊，所以來看看你們想去什麼地方，我可以幫點忙。」
「不懷好意！」捷倫冷哼。
「呃。」蓋墨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沒有別的意思啦，桑、桑提雅，你……你們有什麼計劃嗎？」
「不用了謝謝！」幽司一口回決。還說沒有別的意思，像蓋墨這種人他看多了，千方百計的接近桑提想討好他，哼！想都別想。
「可是，你們應該很無聊吧……禁行令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除。」蓋墨不死心。
蓋墨的提議讓桑提有點動心，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可就怕這群學生們悶壞了繼續破壞房間結構……「不然這樣，你們有想去的地方嗎？還是打算一直待在飯店裡？」
「我們有地方可以去嗎？」雲說，「出去還是一樣有禁行令吧。」
「這點我可以想辦法的。」蓋墨笑盈盈的說。
不知怎麼的，幽司看蓋墨就是不順眼，那傢伙太過刻意的討好令他不悅。「真的不用了，不然這樣吧，你們要去我家嗎？」幽司問向他的朋友們，「我去年搬出家裡了……只要你們不嫌非魔法區域無聊的話。」
「阿司的家啊！好呀好呀。」河從沙發上彈起來，「你家有電視吧！我要看電視！」
魔法的世界裡不是沒有「電視」這種東西，但從非魔法區域入手的原裝品，有電源跟收訊上的問題，根本不能正常使用，而經過法師工匠們改良過後的通用品，價格非常的貴，一般人很難買得起。
就連蒙帝桑納這類的高級飯店，也只有王子級以上的房間才安裝電視。
「有是有啦……但我家沒有網路喔。」跟這群拜亞人獸人精靈討論「網路」，真是奇怪的感覺。幽司在魔法世界才生活三年多，就已經幾乎忘記上網的感覺了。
「那是啥？」捷倫壓根兒不知道什麼叫網路，「沒關係啦！就這麼決定，到阿司家去！」
雲跟奇賽可也是贊同，於是乎，在五票對一票，而桑提沒有意見的情況下，幽司獲得壓倒性的勝利，蓋墨只能黯然退場。

蒙帝桑納內部就有一個轉送門，雖然被嚴格看管著，但有桑提出馬，當然就不成問題，別說阻止了，精靈探子甚至幫他們調好離幽司家最近的轉送門，著迷地目送桑提他們離開，桑提只能不好意思的連連說下個假期一定會回森林一趟。
轉送陣的轟隆聲停止後，他們並沒有看見想像中的淡黃色門框，事實上，他們什麼都沒看見……身體似乎被什麼光滑的物體包圍著，感覺有些滯悶。眼前一片漆黑，就連精靈絕佳的夜視能力也看不清楚周圍的景物。
若不是桑提非常瞭解他的族人，一定以為「開門者」調錯輪盤了。
「嗚窪拉拉，喀喀吱咂咂！」捷倫亂喊一通，但幽司一個字也聽不懂，雲也說了幾句他不懂意思的呱啦呱啦。
「什麼？」
桑提扯了扯他，用他聽得懂的語言說：「通譯咒……到非魔法區域就失效了。」
幽司這才想到有這東西，他已經習慣了。「喔，好！」他立刻對大家施了通譯咒語。
捷倫的話終於能聽得懂，他尖聲喊道：「我就知道精靈不可以信任！」拔腿就要往來處沖。
幽司一把揪住小拜亞人後領，「捷倫等等，我聞到熟悉的味道。」他抽抽鼻子，覺得周圍這股過分濃烈、溫熱的香氣非常熟悉。
努力的回想在哪裡聞過這股味道，伸手探向四周，他摸上包圍他們的光滑物體，軟軟的，手按下去發出沙沙的聲音。這種感覺不就是？……幽司順著光滑物體的表面往上摸，果不其然的摸到一個金屬桿子，桿子上掛著一節節突起的金屬勾。
「我知道了！」唰唰唰的幾聲，幽司推開他們身邊的光滑薄膜，將桑提拉了出來。
電燈在這時「啪」地一聲亮了，沒錯，是電燈。
「這種時候怎麼會有人……」一名頭髮凌亂，身上穿著睡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門邊，打著哈欠問：「大賽結束了？」
幽司張口結舌，這人他是認識的，就住在他租屋處的對面，總是一副懶洋洋、不愛理人的樣子，幽司從來沒想過他也是「他們」的一員。
就著燈光，這些幾乎一輩子生活在魔法區域的人類精靈獸人拜亞人，終於能看清這個小房間的全貌。房間裡立著十幾個金屬大衣架，上面滿滿的吊著用透明軟膜包起的衣服，他們剛剛就是陷進了衣服堆中，才有一片漆黑又滯悶的感覺。
衣服上過分濃烈的香氣令獸人們猛打噴嚏。
「哈啾！這是什麼地方啊？」雲問，而河則是猛揉著鼻子。
「洗……洗衣店。」幽司呆了半晌才說出這句話，「而且就在我家對街！放假時我天天經過都不知道這裡有個轉送門！」他為什麼要大老遠的跑到市中心的密道「搭車」啊？！原來自家對街就有個車站！
「不然要放在公園裡嗎？」那人又打了個哈欠，「我說你們到底要不要出來？這些衣服才剛洗好耶。」
離他家最近的轉送門就在對街的洗衣店裡，但他這一年來竟然都沒有發現？！幽司不知道哪一樣更令他訝異。
市中心的轉送點還比較具規格，藏在電腦商場的一扇塑膠拉門之後，不但有兩扇門，還有四個身上圍著「通聯電子」圍裙的開門者全天候輪班服務……洗衣店嘛……真是太有創意了！
「所以這些衣服都是你的商品嗎？」
桑提好奇的探頭四處看著，原本對方也沒多在意他，「開門者」見識過的生物可多了，精靈算是最不稀有的一群。可桑提這麼一問，讓開門者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誰會賣這麼俗的……衣服……」這麼正眼一看可不得了了，原本要說出口的諷刺全都消散無蹤，就跟所有人一樣，他著迷地盯著桑提的臉，幾乎忘記自己的名字。
「桑，桑提雅！你是南森林的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對吧！」開門者尖起聲音說，讓桑提差點被嚇得跳起來。
「是、是的，我是。」被一個穿著跟舉止完全「非魔法世界」的人類喊出姓名跟住所，桑提還真有點訝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誰了！那麼的迷人……」開門者暈暈然地走向桑提，將其他人視若無物。「我可以跟你拍張照嗎？」
「啥？」
「或是、或是握個手？」
太超過了吧！幽司不耐的把對方擋開，跨了一步站在桑提身前，「小陳，放尊重點。」他常聽街坊鄰居喊對方小陳，於是也跟著這麼喚。
幽司冷肅的神情讓小陳縮起肩膀，他看了看幽司又看向桑提，發出介於恍然大悟跟遺憾之間的長長一聲「喔－－」。
他點點頭，明白的退了幾步，「原來啊，抱歉抱歉……唉呀，很多人要失望了。」漂亮的精靈能欣賞到就是運氣好，他可不敢惹血族的尖牙利爪。
「所以我們能離開這鬼地方了嗎？」捷倫不耐煩的問。
小陳將視線往下，看到矮小的拜亞人。「拜、拜亞人？！」他驚呼，立刻摀住口袋退退退到門邊，「小本經營，手下留情啊大爺！」
幽司突然覺得，如果捷倫願意的話，由他來趕跑精靈的追求者可能更有效率……
「是啊，難道我們還要在這地方等著消毒？」河也問，感覺自己被晾在一邊好久。
「去去去，你們快走吧，別妨礙我做生意。」被這麼一說，小陳立刻板起臉孔趕人，當然，他萬分不介意桑提留下來喝茶聊天兼過夜啦。
幽司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指了指同伴們，問：「對了，你這邊有衣服可以借吧？」

洗衣店最不缺的就是衣服，這也是小陳為什麼要把轉送門藏在這的原因，他不但可以收「開門」的小費，還能順便租衣服給來非魔法世界觀光的法師們，兼任時裝指導。
捷倫他們的服裝當然很有問題，先不說獸人身上太過龐克的金屬跟獸骨飾品，他們穿的皮衣光看就覺得熱，還有捷倫那一身深色緊身衣跟鬼鬼祟祟的盜賊斗篷……幽司承認他喜歡他的朋友們，但也不否認第一次看到這些人時，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電玩人物。
他們之中衣著最為「正常」的應當是奇賽可了，他只不過穿著一件絲質的刺繡長袍而已……
「桑提雅……這件衣服應該很適合你。」小陳討好地拿出一件碎花小洋裝給桑提。
精靈勉強維持住鎮定的神色，「不了，謝謝……」他還分的出男裝跟女裝的差別。
幽司連說些什麼都懶了，直接捏著小陳的肩膀把他拉開，遞上一件淺咖啡色的寬版針織杉給桑提。「教授，這件吧？」
「喔，謝了。」
若要說奇怪，桑提的穿著可能最無法走出這家店。
胸甲、絲衣、長皮靴，還有從不離身的弓箭跟太過顯目的銀髮長耳朵。在魔法區域十分常見的衣著到了非魔法區域，可是會讓人忍不住張望著尋找攝影機。
但桑提寧願貼身穿著胸甲，怎樣也不肯把珍貴的「艾諾席亞榮光」寄放在洗衣店裡。幽司只好幫他找些寬鬆的衣服套上。
大概花了半個多小時找衣服，捷倫他們終於搞定自己的穿著，獸人雙胞胎換上帥氣的短衫、牛仔褲跟馬靴，一頭紅髮用魔法染成暗褐色，獸耳跟尾巴也都藏了起來。
幽司隨便換雙運動鞋就看起來萬分「正常」，而奇賽可則是牛仔褲加格子襯衫的標準書獃子打扮－－這句話是拜亞人說的。
至於捷倫嘛，他矮小的身形讓朋友們煩惱了好一陣子，最後是幽司亮出爪子硬逼他穿上粉藍色的連帽童裝－－而且還有熊耳朵－－才搞定。
精靈站在穿衣鏡前，最後一次確定頭上的軟呢帽完全蓋住他尖長的耳朵，而帽沿露出來的頭髮也是不引人懷疑的深亞麻色，黑色的眼睛看起來不會太假、寬大的針織衫完全遮住身上的精靈胸甲……很好，應該沒問題了。
幽司找來網球拍的套子將精靈的武器藏在裡面，小陳雖然看起來一副不牢靠的樣子，但他這間洗衣店裡可是什麼偽裝的東西都有，包括給小精靈「使用」的手電筒－－將會發光的小精靈偽裝成手電筒－－跟魔寵專用的嬰兒車。
依然是報公費，桑提付過衣服的租金，順道換點非魔法區域的錢幣，由幽司帶著他們踏上科技世界的柏油路。
「回程時見！」小陳笑得跟花似的，頻頻朝桑提揮手。
「喔，好的……回程見。」桑提友善的回應。
幽司發誓，他以後絕對不要經過這條路！

「買點東西回去好了。」幽司摸著口袋裡鼓鼓的零錢，「我家只有泡麵。」
「喔？這裡有什麼能吃？」河舔舔嘴，說到吃的他又餓了，發育期嘛……他常這麼說。
幽司停在一間連鎖便利商店門邊，超商光潔明亮的地板引得捷倫不住探頭張望，「哇，好多新鮮玩意！」
他這興致盎然的說法讓其他人忍不住打冷顫，小拜亞人一旦手癢，可是誰都制止不了。
「你們在外面等我一下……拜託看好他！」幽司將不規矩的小拜亞人塞給獸人雙胞胎，他相信，超商的監視攝影機絕對拍不到捷倫把商品塞到口袋中的動作，但感應門可就很難說……
「交給我吧！」雲用力捏住捷倫的肩膀，她可不想在非魔法區域丟臉。
河則是一個勁的回頭看自己的屁股，尾巴啊尾巴他好想念它。
「叮叮！」
兩聲自動門打開的聲響，「歡……」超商工讀生的歡迎詞才起一個字，看到跟在幽司身後走進店裡的桑提，瞪大眼睛，話再也說不下去。
「又來了！」幽司小聲的嘟噥，握住精靈的手將他拉近自己，並用眼神制止對方想跳出櫃檯搭訕的動作。
桑提揚眉，幽司的反應已經到了訓練有素的境界，這樣也好啦，要無時無刻擺出好耐性的樣子也是需要些努力的。
「阿司，能買些洋芋片嗎？……可樂怎樣？」奇賽可走到擺放零食的櫃子旁。自從他嘗過一次可樂這種氣泡飲料後，從此便愛上了那滋味。
小說中，初次來到非魔法區域的法師們，對於科技的驚奇反應，純粹是為了故事效果。本來就生存在鄰近的區域，他們就算沒親眼看過，多少都聽說過所謂的「電子產品」，有些像電視或按摩椅之類方便的好東西，法師們也滿喜歡的。
雖然並非人人都是「科技通」，但還不至於到傻乎乎、大驚小怪的程度。
「隨便拿吧。」幽司撈來一個提籃，有河在，還擔心東西吃不完嗎？「教授，你想吃點什麼……應該有全素的吧？」
「都好耶。」桑提說道，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門邊那排書櫃。精靈的視力遠遠就能看清書櫃上每本書的標題……《龍語錄》第五集耶！為什麼非魔法區域比較早出！啊啊！還有《獸血》，他期待這本書好久了。
他們隨便買了些零食飲料－－外加精靈偷塞進去的兩本小說。
幽司把結帳的工作交給奇賽可，拉著桑提逃出超商，動作再不快點，可能店裡所有員工跟客人都要上來跟精靈要手機號碼了吧？他沒有手機啦！要「信雀地址」倒有兩組－－幽司很想這麼說。
店門外，河依然在瞪著自己的屁股，捷倫不滿的抱怨連連，而雲正要抓起店門口的大垃圾桶丟向幾個對她吹口哨的青少年。
「水喔小姐！」
「去死啦！」雲吼道，她的獸耳還在的話，毛一定炸開來了。
「哇啊！」奇賽可一驚，趕忙上前阻止，「雲，你別衝動！他們只是普通人。」可禁不起這獸人少女的輕輕一推。
「雲，正常人不可能把那麼大的垃圾桶舉起來的。」桑提提醒著。
……這好像不是重點，幽司心想，正要說點什麼，原本鬧著雲的小鬼頭們，一見到桑提出現，瞬間看傻了眼。
夠了沒有啊！幽司很想大吼，很想在精靈身上掛牌子貼標籤，讓全世界的生物知道桑提是他的、是他的！就算桑提本人早就習慣那些目光，但太過赤裸裸的企圖仍會讓幽司抓狂。
裝扮成人類樣子的精靈魅力依然不減，身上寬鬆的針織衫，成熟中帶著可愛的味道，包住頭髮的大軟呢帽，讓精靈的臉更顯小巧，柔軟的亞麻色髮絲貼在臉上，襯托出他白皙的肌膚……
精靈的眼波流轉簡直是誘惑，令幽司衝動的想不顧一切地將桑提緊摟在懷中。
青少年們嚥著口水，彼此使了個眼色，擺出自以為帥氣的笑臉接近桑提，「小姐……」
「小哥吧？」其中一人說。桑提就算再漂亮，他的體型也從不會被人誤認為女性。
「管他的！」揮揮手，那人繼續說：「漂亮小哥，很面生耶，外地人？北部來的？」
「呃……」他要怎麼回答？
「我們也有親戚在北部，可以認識一下……」
「你們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耶。」捷倫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有一瞬間，幽司的眸中金光一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他們眼花，但他冰冷的怒意可不是錯覺，這半血族雖稱不上壯碩，卻能給人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旦讓他露出自身的霸氣，可是連純血的血族都感到膽顫。
那幾個青少年被幽司的臉色逼得幾乎要退到大馬路上，他弓著背，肩胛骨微微鼓起，像要長出翅膀了。
「幽司！」桑提連忙按住幽司的背，這裡可不是展示他漂亮翅膀的好地方。「……我看我還是帶雲他們先到你家好了，你跟奇賽可繼續買東西怎樣？」
桑提對青少年們一點也不在意，他能輕易地撂倒那些普通人類。不過既然會讓幽司反應那麼大的話，還是能閃則閃吧。
在魔法區域中，這佔有慾太強的半血族也常跟他的追求者大打出手，但與一頭狼人撕咬可不同於面對這些連魔法都沒聽過的人類，欺負普通人有損英雄威名啊。
「好吧。」幽司緩下情緒，眨眼間那群小鬼已經跑得不見人影。精靈被人群包圍是常有的事，他也知道自己不必那麼生氣，可是……不知怎麼的，昨晚之後，有股力量在體內不住翻湧，他處在一種驕傲又憤怒的情緒中，急著想發洩出來。
桑提對幽司笑了一笑，他為幽司眼神的變化不安。某些東西一旦衝破限制便再也壓抑不住。
他明白英雄即將展翅，前往另一個自己無法參與的橋段。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4

7英雄的戶外教學

幽司的租屋處並不難走，桑提去過一次便能永遠記得。他帶著獸人雙胞胎跟滿臉不情願的小拜亞人，走進一條小巷子，拐幾個彎，目的地是一扇漆著米白油漆的鐵門。
桑提沒有按門鈴，他把手伸進門邊其中一個信箱中，希望他的手指夠長能構到幽司放在信箱深處的鑰匙。因為每年才回來兩次，幽司乾脆直接把鑰匙放在門口。
平常拿鑰匙這事只要幽司小小一個魔法就能辦到，但要桑提放出魔法……他爬窗還比較快。低頭撈了老半天，指尖總算摸到一串冰冷的金屬物。
「不好意思再等我一下。」現在只要把鑰匙拉起來就行了。
「是說，桑提你對阿司住的地方好熟呢！怎麼看都不像第一次來耶。」河說。
「難怪幽司忘記放通譯咒，因為桑提教授本來就會說他的語言嘛。」雲也說。
聽著獸人雙胞胎冷不防的一搭一唱，桑提肩膀一震，覺得背脊好像被細針刺了一下。「匡啷！」好不容易撈到的鑰匙從他指尖脫出，掉到信箱最深處……
桑提徹底被擊倒，「是來過幾次……」他無奈的看向正要爬到別人家機車上的小拜亞人。
－－後者揚起了可以說是此生最得意不過的笑臉。
桑提只想哭。

小說裡寫的一點也沒錯，任何一支冒險隊伍中絕對少不了盜賊類的角色，就算他們的言行舉止有多麼讓精靈看不下去－－這句形容已經經過修飾。
有捷倫出手，就算門的鑰匙掉到魔窟深處也不用擔心－－因為他根本不需要鑰匙。總之，他們不費多少工夫的，將鐵門打開。
「這種鎖無聊透頂……我嬰兒時的玩具箱都比它有難度！」上樓梯時，捷倫不住的炫耀。
「……謝謝你了。」桑提歎氣。
幽司的房間並不大，在捷倫他們的眼中簡直跟個火柴盒差不多，但友情勝過一切，事實上，三人逛完一眼就能看清全部的房間後，全都集中在矮櫃上那台黑殼方形小盒子前。
「看電視看電視！」河吆喝著。他爬到電視機前面又敲又打，他終於自由的尾巴興奮地甩啊甩的，「快給我看！」
雲一把將他揪了回來，沒好氣的說：「你是白癡嗎？亂敲有什麼用，要按開關啊！」
「這個嗎？」捷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遙控器，胡亂按了一通，「沒反應？」電視螢幕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教授，你會用嗎？」雲從捷倫手上搶來遙控器，遞給桑提。
「我不太……」好吧，現在說什麼也沒人相信。桑提只好接下遙控器，對著電視機按下電源開關……依然是沒有反應。
「咦？……喔。」桑提明白了，他走到矮櫃旁，拉出電源線，插進插座中，再按一次電源鍵，電視機啪的一聲亮開。
「喔喔喔，桑提好厲害。」河高興的拍手，「果然很常來呢。」
桑提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他把遙控器拿給雲，簡單的講解使用方法，「這幾個鍵能選台，這兩個是音量的控制鍵……拜託別太大聲！」請為他可憐的耳朵著想，科技區域的吵雜已經快讓他受不了了。
「還滿簡單的嘛。」雲試著轉了幾個節目，「有什麼好看的嗎？」
桑提在心裡歎氣，是他太敏感還是這群小鬼的確在套他的底？「這我不清楚……我很少看電視的，都是幽司在看。」
「那桑提在阿司房間都做什麼呢？」河接著問。
桑提放棄掙扎，「……我通常都在看書、或者是指導功課……幽司歷史不太好你們也知道。」拜託別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他，「我們也沒有到外面逛街或是吃飯，而且，我通常不會待太久……沒錯，就是不會過夜的意思－－如果這是你們想問的。」
「喔－－」拉長音，河點點頭。「停停停！我要看剛剛那台！」他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電視機上。
桑提鬆了口氣，被這群學生套話比跟陸迷校長相處還累。好奇的話去問幽司不就得了……雖然下場可能會被對方揍一頓。
幽司的租屋處真的沒什麼特別，就一個小小的房間，臥室兼客廳兼廚房，簡單的浴室。一個曬衣服的小空間勉強稱作陽台。房間裡除了床、矮桌跟電視外，只剩個放衣服的雜物櫃，因為幽司這次根本沒打算回來住，所以櫃子裡一件衣服都沒有。
只有堆在牆角的一疊教科書，才能與他們生活的魔法世界扯上聯繫。
搬離養大他的家人後，半血族原本打算乾脆在學校附近找間房間住，但桑提勸他別那麼急著擺脫他普通人類的身份，他知道幽司對這充滿塵囂的科技世界還有所眷戀，沒有誰能真正拋棄從前。
房間雖然空蕩，但桑提希望，這裡能成為英雄疲憊時渴望歸來的一個家。
樓下響起幽司跟奇賽可的交談聲，他們終於買好東西回來。因為食物的香氣，河－個跳起來衝出去幫他們開門。
「吃的！－－這是什麼好香啊！」
「鹹酥雞，」幽司將手中的大紙袋放到桌子上，「就是一堆炸肉塊啦，很好吃喔，可是教授可能不太……」他一抬頭，桑提已經退到房間的最角落，萬分害怕的樣子。「教授不太喜歡這味道。」幽司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精靈的反應總是讓他忍不住買個一大包。
「我對油的味道有點……」桑提一臉的抱歉，他不是故意要破壞學生們的食慾，他只吃蔬果的胃受不了重油重鹹的食物氣味。
幽司笑盈盈的舉起一罐柳橙汁，「教授，我有幫你買果汁。」現搾的，保證純天然。
「謝了，先放著吧，我還沒有胃口。」桑提勉強對他扯了個微笑。
「是說阿司啊，你哪來的金幣租房子？」滿嘴食物卻還是堵不住小拜亞人的大嘴巴，他跟精靈相處時憋太久，現在幽司回來了，他終於可以好好的發表內心的好奇。
此話一出，所有人包括奇賽可都很想拿飲料罐整個塞進捷倫嘴裡。他們這些跟幽司走得最近的朋友都知道，幽司與家裡的關係並不好，物質生活也不是很富裕。
「你閉嘴啦！」雲踹了捷倫一腳。好奇的時機也太糟了吧！
捷倫撫辜的揉著屁股，「阿司又不在意……」開玩笑，察言觀色可是拜亞人生存的本能，他才沒有傻到去點半血族的引火線……當然有時還會發生意外啦。
「沒關係啊，」幽司無所謂的笑笑，「原來我家裡一直有在幫我存基金，雖然不多……加上教授借我一點……」他不好意思的看向桑提。
桑提曾經說過，他的家人對他還是有愛的，因為存著愛，才會讓彼此痛苦。
繼續留在從小生活的世界也好，偶爾可以偷偷回去看家人，他前陣子聽說，雅琴好像懷孕了……
精靈教授給他的意見一直是正確的，是最為他好的，桑提對他無條件的包容跟支持，他也全心的信任依賴對方。
桑提說過的話，幽司一直記得。

拋下為了零食、汽水、鹹酥雞跟遙控器大打出手的朋友們，幽司拎著柳橙汁，擠進狹小的曬衣間。桑提靠在陽台的圍欄上，就著逐漸昏暗的天色看他剛剛入手的新書。
「教授真的很喜歡看書呢。」幽司擠到桑提旁邊，肩膀靠著肩膀。
他知道精靈是個瘋狂的奇幻小說迷時，的確震驚不小……桑提明明才是奇幻作家筆下的人物，卻著迷於對他而言仿若自傳的故事。
但很可愛，可愛的不得了。
被一個人吸引原來不只因為外表，對方的一言一行都讓他移不開眼光。幽司慶幸半血族的壽命夠長，他能一直看著桑提，一直霸佔他。
桑提正看到精采處，他淡淡的回了聲。「嗯……」
「唉呀，不理我。」不甘被冷落，幽司摟住桑提，腦袋瓜磨蹭著他：「教授－－」
好好好……桑提無奈的闔上書本，劇情正精采的呢！「嗯？怎麼了？」
幽司將果汁塞到他手裡，討好的笑道：「教授，喝點果汁吧？」
「謝謝。」就這樣，那他可以繼續看了嗎？
「我才要感謝教授，一直對我那麼好。」幽司說。
「應該的。」誰叫幽司是他發現的英雄，偏心也好、執拗也好，他就是願意順著應著想把所有的最美好最順遂的給對方。
英雄理應接受考驗跟挑戰，但桑提卻不忍心讓幽司面對太多殘酷。
「教授……」
「嗯？」桑提頭也不抬。
「教授，你是不是有心事？……是我應該知道的事對吧。」幽司說得很篤定。
「你怎麼……」桑提沒有意料到故事的伏筆必須那麼早被揭出，半血族的觀察力比他想的更為敏銳，昨晚之後他的確是心事重重，藏了很久的秘密讓他在必須與能不能坦白之間掙扎。
總是覺得幽司還太小，可他或許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男孩，桑提知道的，所有英雄故事接著的發展……
「跟我說好嗎？桑提。」幽司沉著嗓子，身體跟他貼得極近，嘶啞的聲音有些蠱惑的味道。
他們靠得如此緊密，幽司圈住他，將他整個人完全包圍，視線想逃開卻被固執的金色獸眸困住，他已經沒有閃躲的空間。

獸族少年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螢幕，偶爾隨著劇情發出幾聲狂笑，專注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哈哈哈哈！你們看他！」抓起一把洋芋片塞進嘴裡。
他的雙胞胎姐姐受不了地翻個白眼，「真是夠了……阿司，我非得在這裡忍耐我的白癡弟弟嗎？！」雲轉頭才發現幽司不見人影，不用說，肯定是去找桑提。
聽到叫喚聲，幽司從陽台探出頭來。「什麼？」
雲吐了吐舌頭，她知道打擾情侶會被飛馬踢死的道理，只希望沒有壞到半血族的好事，「沒有啦……嘿，阿司，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有個夜市，附近有幾間遊樂場，還有吃的。」
「吃的！」河猛地將頭抬起。「有什麼好吃的？」
「就很一般……」幽司打從心裡佩服河的食量，「教授，我們能晚點再回去嗎？我好像也有點餓了。」他回頭問。
「可以啊。」桑提說，他與幽司擦身走出陽台，「反正禁行令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除，現在回去也只能待在飯店裡。」
精靈捏著手裡的小說坐到床邊，低垂的肩膀看起來有些沮喪，「你們小心點，可別被人看到尾巴。」言下之意是：去玩吧他待在房間裡就好。
幽司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忍住，他拎起隨手丟在地上的外套，對他的朋友咧開笑臉，「我想出去走走，有誰要一起嗎？」
「我我我餓了我要去！」河舉起雙手，搶著說。
「你還能吃啊？！」捷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他，毫不懷疑這獸人少年能將一個無底洞吃進肚子裡。
「我也去。」雲說，不盯著這群愛闖禍的傢伙她不放心。
雲要去，奇賽可當然也會跟，結果幽司的朋友們全都不想待在房間裡。
「好吧……可是河，你的尾巴得收起來，還有捷倫……這裡的人對待扒手可不只一頓好打那麼簡單。」幽司叮囑著，這裡不像魔法區域，長尾巴的人類肯定會造成騷動。
「太小氣了吧？」捷倫埋怨，他只不過習慣帶點「小東西」收藏。
「知道啦，我可憐的尾巴。要想我喔！」河愛憐的撫摸他的尾巴，萬分不願意的將自己的尾巴用魔法藏起來。
幽司哭笑不得，能認識這群人的是他的幸運，只要他提議，這群朋友們都願意跟隨。
－－無論將前往何處。
幾人將偽裝的衣服穿戴整齊，幽司拎起鑰匙－－雖然顯然沒有必要－－隨手抓了些零錢塞進口袋中，期間，桑提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好了嗎？走吧。教授……」幽司回頭，用眼神再次詢問桑提。
精靈用一貫平淡的神情說：「你們玩得開心點。」就像個教授對學生那樣。
幽司沒有辦法，桑提這樣子的確不適合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保證比河的尾巴更引人注目，他無奈的抓抓頭髮，「那好吧，我們會給教授帶點吃的回來。」
房門關上，學生們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盪，桑提將臉埋入書本中，偷偷、偷偷的，歎了口氣。
他固執的站在「教授」的立場上，不肯也不能參與他們，一直把自己當成個旁觀者，遠遠的關心故事發展。
他以為自己應該這樣，這不是他的故事。

「阿司，你們……」
回頭，雲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他。幽司站在門口，仰頭望向他住的那層樓，燈光從窗口透出，他能清楚描繪出精靈坐在床邊低頭看書的身影。
「嘿，兄弟，你還好吧？」河朝他的背重重拍下。
精靈的溫暖寬容，朋友們的真誠友善，他可以安心存在的地方。這些，都好像隔了一條鴻溝、隔了一片汪洋，遠遠的。
「一定是那個精靈對他說了什麼屁話啦。」捷倫不以為然的說。
拜亞人的直覺有時準得可怕，幽司笑了一笑，「沒什麼啦，真的……」再次將視線轉回樓上，有時對這樣的桑提，幽司也很無奈，精靈極重禮教又自持身份，只有兩年前被縮回學生時期大小那時，他才有那麼一點融入這群人的感覺。
幽司不是一定要桑提跟他們打成一片，再怎麼樣，師生的身份跟年齡差距都是隔閡，但他不喜歡精靈有時露出的無奈。曾經他不懂，只明白耍賴撒嬌。
如果他離開學校、脫離學生身份。
如果桑提對他再也沒有照顧的責任。
他們會愈走愈遠嗎？
「阿司，我們需要談談嗎？」雲擔憂的問。
「……比起這個，我們到底要不要走啦？」捷倫不耐的嘟噥著，「我一定得穿成這樣在路上罰站嗎？」他厭惡的盯著身上的粉藍色熊寶寶衣。
這話惹來雲的一記狠瞪，「捷倫，你！」
小拜亞人不經心的一句話點醒幽司，他蹲下身重重抱了一抱捷倫，「謝了捷倫！」
「你們等我一下。」丟下這句話，幽司推開大門，頭也不回的衝上樓梯。

無論多煩惱，只待在原地沒有任何幫助。
就算隔著一條鴻溝一片汪洋，哪怕相隔一個世界，他也會張開翅膀奮力橫渡，為他好不容易看見的小小幸福。
「－－教授！」
桑提猛地從書頁中拾起頭，隨著叫喚聲，他的英雄跑上樓梯，硬生生的闖進他劃好的界線。「怎、怎麼了？」
幽司抓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教授，走，我們一起去！」半血族強勢的說，凝視他的目光帶著拒絕不了的霸道。
「不用啦，我這樣會很麻煩的。」桑提拒絕，他這張臉可會給幽司跟他的朋友們帶來不少困擾，尤其在沒有見識過精靈的非魔法區域，很難說會不會造成什麼大暴動。
「怕什麼，誰敢接近教授，我就把他們統統趕跑！」
……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行，幽司，我……」
桑提想擺出教授的姿態推拒，但半血族皺起眉頭，低沉的一句：「－－我不管！」把他欲說出口的話打回。
「我不管，我就是要教授陪我一起！」任性的話語，神情卻是狂妄霸氣的。幽司不給桑提任何拒絕的空間，抓起放在桌邊的軟呢帽，幫桑提戴上。
「放心啦，我不會跟那些討厭的傢伙打起來，當然也不會讓他們接近教授！」幽司保證著。他輕輕束起桑提的長髮，塞進軟呢帽裡，手裡柔軟的髮絲使得金色的獸眸中化出溫柔。
「幽司……」桑提猶豫的張了張嘴，還是說：「我、我很抱歉……或許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你可以不用承受這麼多的。我……我是個失職的教授。」
桑提不願那麼早讓半血族面對太殘忍的東西，他清楚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適合闔家觀賞，尤其需要英雄勇者的奇幻經典，總少不了血腥背叛跟死離。明明只想當個看故事的讀者，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那麼的期待傳奇，尤其知道傳奇背後可能的犧牲。
他只想他的英雄能過得平安順遂，笑得像個他這年齡的少年。
如果往後的路注定崎嶇不平，桑提多希望能走在他前頭，踩平路上的荊棘。
「那我就是個失職的學生，」指腹撫過精靈纖細的頸子，幽司曖昧地低笑，「我老想著怎麼把你拉下講台，脫下你教授的外衣。」他輕啄桑提的眉角，真的真的不在乎，再怎麼注定的崎嶇，只要他還有他的朋友們，只要這個精靈願意支持他……
「沒什麼好擔心的，教授。」
「……幽司。」他的英雄長大了，他看中的，當年那個仰望著他的、不安的男孩，如今是他必須仰望崇敬的英雄。
會的，一場屬於半血族的傳奇。
幽司將軟呢帽拉低，遮住精靈尖長的耳朵，「走吧，捷倫他們很不耐煩了。」確定不會被注意到什麼可疑的地方後，幽司拉著桑提離開。
「喔……喔。」反抗不能，桑提一愣一愣的被幽司拉到他的朋友們面前。
桑提以為不是他的故事，在這傳奇中他可能只是個註腳。但，幽司卻把他拉扯進他們之中。
不再是個旁觀者、局外人，終於擁有屬於他的位置，成為了某個人故事的一都分。

桑提顧慮的沒有錯，他的的確確不適合出現在人群中，這是他十歲後，母親帶著他介紹給族人認識那時便有的體認，母親被上門想與他預定親緣的仰慕者嚇得幾乎要帶他逃離森林。
已經盡量將帽沿拉低遮住臉，但精靈獨特的氣質仍很難不被人注意，加上桑提那如唱歌般悠揚動聽的嗓音，讓路人想不回頭多看幾眼都難。
在接連幾個人看他看到呆掉或是撞到建築物後，桑提歎氣，「說真的，我自己有時也會覺得困擾。」他也想好好的逛個街或是肆意地綻開嘴角，但考慮到後果的嚴重性，只得盡量收斂表情。
「我還滿開心的耶。」相較於之前草木皆兵、見人就咬的狀態，幽司現在可說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他們逛進一間遊樂場，奇賽可換來些遊戲代幣給大家嘗鮮。「大家玩玩看，別用魔法，免得妨礙公平。」
不給桑提表達意見的機會，這群玩瘋的學生一哄而散，鑽進轟轟作響的遊樂器跟人群談笑聲中。
被幽司拉著尋找好玩的新機台，桑提終於忍不用手摀住耳朵，他要聾了要聾了，科技世界果然不適合精靈生存。「你怎麼受得了啊？」血族的感官也很敏銳，這些轟隆隆的噪音虧他能夠忍受。
「習慣就好啦，」幽司笑道，「教授我想玩這個。」他指著好幾台排成一排的籃球機說。
「喔。」籃球在魔法區域頗是流行，雖然遊戲規則不太一樣，但看籃框的形狀也就能大概猜出玩法。
桑提興趣不高，但仍是順著幽司，讓他拉到籃球機旁。
這種有計分功能的遊戲機旁通常圍著一大堆人，而且都是年輕氣盛的衝動小鬼頭，他們發覺桑提的出現，眼中不約而同的亮起驚艷。
但卻沒有人敢上前搭訕。
將代幣投入機器中，幾顆籃球骨碌碌的滾了出來，桑提拿起兩顆，交給身後的幽司。
幽司隨隨便便的揚起單手，一記漂亮的空心球入網。桑提反應很快的把陸續滾出來的球遞給幽司，而這半血族將球一個又一個漂亮的投入籃框中。
機台的顯示幕分數直跳，幽司精湛的球技引來眾人的喝彩。開玩笑，這種遊戲機器別說是半血族，讓獸族來玩也能輕易破分數記錄……只是他們可能會把籃框打壞。
聚集而來的人潮表示更多注意到桑提的死小鬼頭，但他們全都只圍著兩人不敢靠近。見狀，幽司得意的勾起嘴角，將手中的籃球帥氣地投入網袋中。
周圍女生的尖叫幾乎要害桑提聾掉，但他不在乎，因為他也想尖叫。幽司的動作太帥了！傲氣十足的神態，嘴角勾起的淺笑帶著一股邪氣，也難怪他老是被女同學的信雀騷擾。
他現在正被幽司摟在懷中，背脊貼著對方溫熱的胸膛，幽司只用單手投球而另一隻手臂一直圈在他腰上，若不是他們一路都必須保持這親暱到令人臉紅的姿勢，桑提可以更認真欣賞他的英雄的帥勁。
半血族明明白白寫著「此為有主物」佔有性強烈的舉動，讓所有覬覦精靈的人類不敢靠近，面對一個眼神凶狠的帥氣小子，誰都沒有自信能獲勝。
不得不說這方法有用，給幽司的朋友們省去不少困擾，但現在，感到為難的反而是桑提，幽司抱著他一副得意樣，他不禁覺得自己可能……上當了？


8

巨大的空艇從白塔城上空飛過，開幕儀式那晚鬧事的靈體死物們終於被全數抓住，將要在法師的嚴格看守下送回黑水澗。
據桑提從精靈探子們那邊打聽來的消息，暗影教團的人是藉由無人看守、幾乎荒廢的結雲二號門將靈體們偷運進城內，警衛隊決定封閉這個轉送點，以免再被有心人士利用。
禁行令總算解除，白塔城恢復晴朗的天色，眾所期待的競技比賽即將展開……
「煩耶！」幽司暴躁的低吼一聲，將手從書櫃前縮回。兩本兇惡的厚皮書對他威脅性的猛噴墨汁，看那書皮框角的金屬裝飾，幽司毫不懷疑，再妄想靠近一步，他可能會被咬斷手指。
「別玩了好嗎？我們時間不多。」伊妮不耐的用指節敲打牆面，催促著。
白塔首都的中央讀書館擁有全高斯大陸最豐富的藏書，上從描寫天地開拓奇觀的歷史書，下至幻想未來百年世界變化的預言書，凡舉學識、生活、詩歌、工具書、文學小說等……就連旅遊導覽，中央讀書館都有滿滿十幾櫃。
放眼望去除了書就是書櫃，中央讀書館約有二十層樓高，增建的速度趕不上進書的效率，成千上百個塞得滿滿的書櫃在頭頂飄浮，對幽司來說，這些那些，都是壞脾氣的移動凶器。
他繼續跟書櫃上的書本搏鬥，一把將這兩本厚皮書拍到櫃子上，死命揪著它們的書殼讓它們無法張開「嘴巴」咬人，書本在他手下憤怒的顫動。「乖一點啊！……燒了你們喔！」幽司嘶聲威脅。
他的言行無疑是挑釁，瞬間書櫃上的所有書本都顫動著抗議，幽司認命地接受自己的失敗，放開手，離那些兇惡的書本遠遠的。
「你真的很沒用耶。」伊妮冷哼，隨手從書櫃裡抽出幾本書，這些凶暴的小東西如今乖乖的躺在少女的手臂中。「我拿好了啦，你到底要不要看？」
幽司咬牙，他實在受不了這高傲的大小姐，河是瞎了眼才說她漂亮，跟好個性的精靈相比，伊妮潑悍的讓他快抓狂。
綜合競技比賽在三天後開始，桑提希望幽司的成績能別讓學校太丟臉，於是擺出教授的威嚴，要求幽司一定要跟他的夥伴伊妮好好相處……至少在比賽結束前不要啃斷對方的手腳。
桑提都這麼吩咐了，幽司只好照辦，在比賽開始前乖乖和伊妮上讀書館念點書，他早已經承認自己跟書本不合，伊妮還強迫他借書，幽司覺得這女人簡直故意找碴，他心裡再次肯定自己絕對跟對方合不來。
「不用了，你自己看就好。」幽司冷冷的說，轉身要走。
「喂！杜幽司，你這什麼態度！」伊妮氣得一把揪住他，拉高的音調惹來周圍的視線。
「怎樣？」幽司回頭，神情很不耐煩。
伊妮被周圍的人看得很不好意思，微紅起臉，瞪著眼睛說：「我們不是同伴嗎？你怎麼可以丟下我自己走掉！」
基於做人基本的禮貌，幽司沒有第一時間甩開對方的手，只用眼神冷冷的暗示伊妮放手。
「喔？怎麼，你承認我們是同伴了？」
察覺到幽司視線的意思，伊妮氣得把手甩開，臉上紅暈更濃，「你……再怎麼樣我們都被分成一組了，我沒得選。」
幽司攤手，「那就得啦，既然我們是同伴，就應該分工合。學科的部分交給你，術科由我負責……我記得當初跟艾洛瑪也是這麼分配的不是嗎？如今又為什麼要求我一定得陪你唸書？」
他本來學科成績就不好，要是沒有精靈的課後輔導，有好幾科他可能沒辦法順利及格。願意陪伊妮上讀書館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休想要他再做更多！
伊妮被幽司堵得說不出話來，張著眼睛死瞪著他。「可、可是……」
幽司聳肩，揮揮手，「再見啦。」
「喂！杜幽司，你想去哪？！」伊妮不在乎旁人的視線，尖聲喊著。
但幽司壓根不想理她，一個閃身躲入交錯複雜的書櫃中。
「麻煩死了。」他低聲抱怨。
桑提說臨時有事晚點才能過來，但幽司也知道桑提是想藉機讓他跟伊妮有時間好好相處，多認識彼此的優點，才不會每次見面都像吃了火爆椒似的吵個沒完。
這點幽司只能說無奈，他對伊妮原本一點惡感都沒有，是對方一直在挑他毛病，而真正的原因，幽司實在沒辦法跟桑提明講……
想到他的精靈，幽司放緩了表情。他的血液裡有著霸道任性的脾氣，只有桑提能夠制得住他。精靈沉穩的氣質，給他無人能取代的平靜心安，讓他這個人人說壞的脾氣，卻在桑提面前總表現得柔軟。
桑提桑提桑提……幽司在心裡反覆想念精靈的名字，指尖無意撫過一排書本，他的舉動惹得書本們全都飛出來抗議。
幽司連忙抱頭閃過幾本想敲死他的書，「很煩耶你們！」覺得自己真應該快點離開圖書館，管他什麼競技比賽！
鑽進另一條走道想閃避書本的攻擊，卻發現這條路中飛舞著上百本書，它們啪答啪答地不停開闔書頁。
……一定是魔法書，幽司心想，他掉頭就跑，努力回想旅遊書放在哪一排書櫃，那些好客的書本比較不會攻擊他。
「哎唷！」
幾本魔法書從後頭追來，對他狂噴墨字，這些字句都帶有魔力，貼在背上又刺又痛，幽司終於弄懂自己老被捲入攻擊事件的原因，但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得書本們討厭？雖然常口口聲聲說要放火燒書，但他可是從沒有對這些高貴的書本們點過一簇火苗。
幽司的身手早已不是當年水準，伸手將幾本要冒出書櫃偷襲的書按了回去，一個急轉彎讓幾本死追著他不放的歷史書撞上牆壁，他姑且尚稱平安，但一路逃竄也連帶引來不少同仇敵愾飛起來攻擊他的書。
為什麼他都沒有遇見個能協助他或是幫他分攤的人啊！
「噗！好慘啊。」
屬於精靈的悠揚嗓音令幽司停下腳步，他越過書櫃跑向聲音的來源。
金褐色短髮、身著水色胸甲的精靈少年希雅，手裡抱著幾本書，正饒富興味地看著幽司朝他跑來。
幽司繞過希雅，停在他後頭稍微喘了幾口氣。「麻煩了，幫個忙吧。」
「哈哈哈，好啦好啦，都別鬧了。」希雅笑著擋下幾本書，「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他吧。」
幽司料想的果然沒錯，書本們都很聽精靈的話，一經希雅緩和，原本兇惡的書本全都退開，乖乖回到自己的櫃子。
「謝啦。」幽司鬆口氣，他可不想真的把讀書館燒了，桑提會恨死他的。
「不用客氣，應該的。」希雅笑盈盈的說。
還是精靈好脾氣的樣子看得舒服，幽司也友善的咧開笑臉。「唉，真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老是惹書本討厭。」
希雅從書櫃上抽出一本書，翻一翻又放回去。「聽說你的朋友擁有令人羨慕，能跟書本交談的能力，你怎麼不問問他呢？」
「小奇嗎？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讓書本討厭的人，所以我也沒興致問他了，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少看點書又不會死。」幽司無所謂的聳肩。
希雅又抽出一本書翻閱，「話不是這麼說……我想它們不喜歡你身上火焰的味道，你的魔力太強，書本們在你身邊受不了。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強硬點，逃跑也不是辦法。」
幽司一點也不覺得他的魔力哪裡強大，「也是啦……那個，希雅，幫個忙好嗎？」
希雅扭頭看他，「怎樣？」
精靈少年尖長的耳朵讓幽司想到桑提，雖然他們除了同為精靈外，沒有一點相似處，但他還是因為桑提而對希雅頗有好感。
「我被書本討厭的事，可以不要讓桑提教授知道嗎？」他想桑提那麼喜歡看書，知道後大概會很煩惱吧，
「是沒什麼問題。」希雅又將視線移回書櫃上，盯著一本本的書名，「幽司……」頓了頓，他猶豫的說：「傳言都是真的？……你跟教授在交往？」
幽司勾起嘴角，神情帶著些驕傲。「是啊，要兩年了。」
「兩年很短的……」希雅嘟噥了一聲，他難過的垂下肩膀，看向幽司的眼神中含著些許絕望。「我也很喜歡教授……幽司，你得、得對他好點，教授、教授很好……」
「當然！」幽司燦笑。現在他很肯定自己會喜歡這個精靈，希雅對桑提是認真的愛慕，卻仍大方的祝福。
「還有，別再讓伊妮哭了，你得跟她說明白。」
提到這點幽司也覺得頭痛，他煩惱的抓抓頭髮，「我知道她喜歡我啦，但是她不說，我又不好表示什麼……她想引起我注意的態度，有時真的很讓人受不了！」
幽司不是笨蛋，他看得出來伊妮對他的眼神不同，太直接的拒絕怕會傷了這高傲少女的心，幽司只得盡量疏遠她。可是桑提好像不明白，常要他跟伊妮親近些。
「對了，這件事也別讓桑提教授知道，我不希望他想太多。」雖這麼說，但如果桑提什麼都沒想的話，幽司也會小受打擊的。
「這個就……」希雅臉色一變，盯著旁邊的書櫃。
與精靈相處那麼久，幽司當然明白希雅變臉的原因，精靈的聽力可是很好的……
幽司遲疑的問：「難……難道？」
希雅的回答是－－
雙手合十給了他一記充滿歉意的眼神，丟下書本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幽司你保重！」
「希……」幽司差點想叫書本們敲死自己，希雅可沒說得太明白，是他太笨，脫口承認知道伊妮對自己的心意……不過逃走也太沒義氣了吧，虧他才剛覺得那傢伙不錯！
一會，連他也能聽見腳步聲了，桑提手裡拿著一包紙袋，從一排書櫃後出現。
「教授。」幽司扯出笑臉，上前拉著桑提的手。
他沒辦法欺騙自己桑提可能什麼都沒聽到，這對精靈的尖耳朵可是種侮辱。
「原來你在這裡。」
桑提對他微笑，幽司暈暈然的看傻了眼。
「教授，你，你在找我？」
桑提揚眉，笑著說：「我說晚點會來找你啊……免得你又跟伊妮吵架了，吶，」他將手裡的紙袋塞給幽司，「競賽的資料，我幫你整理過了，怕你看不明白。」
幽司隨手接過，張了張口：「桑提，我……」
「別說了。」桑提拍拍幽司的肩膀，「是我不對，我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伊妮喜歡你，我還以為你不會察覺呢。」
他才沒那麼遲鈍……等等！「教授你早就知道了，伊妮喜歡我的事！」
幽司的聲音頗大，桑提立刻比出噤聲的手勢，「小聲點，這裡是讀書館……沒錯，我很早就知道了，伊妮的態度挺明顯的不是？」否則誰會對個初見面的人發那麼大的脾氣。
「可、可是……這樣的話，教授為什麼……」為什麼還要他跟伊妮親近，難道桑提不會在意嗎？
「總得要好好把比賽進行下去吧，更何況……」桑提別開視線，「伊妮很可憐的。」
「我才可憐咧……」幽司小聲的埋怨。感情的世界本來就只有絕對的勝負，可憐啊同情啊，毫無必要也沒有任何用處。
雖然這話說得太殘忍，但因為同情對方而曖昧不清，只是阻礙對方往後遇見真正幸福的可能。
「教授每次都這樣，到底有沒有喜歡我啊。」
幽司沮喪的垂下肩膀，他一點都不瞭解桑提。精靈願意順應他所有的渴望要求，溫柔的笑著包容著他，可對於感情的事總太過淡然，讓幽司難免煩惱不安。
他下定決心才將軟糖遞出，決定了便永遠不會後悔。
但桑提呢？
「別這樣啦，我當然會在意……」他推了推幽司，「真的啦，我很在意的。」
「哄小孩！」幽司索性別過頭不看他。
唉呀，真的不高興了？桑提心裡好氣又好笑，老說自己是個大人，但看幽司這耍脾氣的樣子，誰會相信他快要成年？
「我表現的不夠明顯嗎？」桑提苦笑，拿使性子的幽司沒有辦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小氣又很貪心。」
……脾氣還很大呢。「幽司……」
「教授一定會為了工作拋棄我！」或是為了一本小說。
扯到哪去了？桑提好無奈。生來一副吸引人的外表，桑提不否認感情上他向來都在被動的一方，以為無條件的寬容付出就是心意的表示，可他忘了這未來英雄總貪心的還想要更多更多。
他幫小英雄們隱瞞搗蛋事跡、露出脖子讓這小半血族練習吸血、為了他與發薪水的校長對抗、甚至……桑提甚至願意放棄期待已久的傳奇故事，只求對方能過得安穩順遂，這樣還不夠？
「好啦，別不高興。」手指撫過半血族凌亂的黑髮，桑提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將嘴唇貼上，「我很努力了。」桑提在幽司唇邊輕聲說。
半血族狂傲的勾起嘴角，輕咬桑提的嘴唇，將他壓上書櫃。幾本書被摔到地上，開闔著書頁發出抗議，正在享受精靈溫柔的半血族懶得應付它們，將這些煩人的書本一腳踢開。
幽司總能獲得勝利，對於他的英雄，桑提的讓步沒有上限。

綜合競技比賽開始前一天，桑提透過關係，讓幽司跟他的夥伴伊妮先到比賽場地練習。反正別校的學生早就先勘查過比賽的內容了，是蓋墨自己找上他，討好的表示願意帶他的學生「參觀」，桑提可不是古板的精靈，他認為這樣並不算作弊。
給英雄一點小提示，又不會影響歷史的發展。
為了進行競技比賽，會場中央張起巨大的結界，各種小型召喚陣、幻象咒語、迷障陣交錯在結界中，將會場佈置成一個巨大的迷宮。
進入迷宮的比賽選手與外界暫時隔絕，看臺上的觀眾跟裁判能看清迷宮中的變化，就選手的表現評分。透過選手的表現成績跟到達終點所需的時間綜合計算，來決定比賽的名次。
通過迷宮的時間雖然不是名次的絕對關鍵，但也佔了很大的評比，因此，先熟悉環境對比賽有很大的幫助。
趁著天色未亮，摩凱族警衛還在睡夢中，桑提跟幽司在蓋墨的帶領下，從側門潛進會場。
會場看起來跟上次進來時沒什麼兩樣，周圍一圈五十層、能同時容納上百萬人的看臺，牆壁上掛滿各個學校的象徵旗幟，以及拼出贊助廠商名稱的緞帶草，中央的廣場鋪上一片平整的淺綠軟草，角落堆著保護選手安全的飄浮氣墊……
唯一不同的，原本設在廣場中像是箭靶、格鬥台之類的比賽設備全都撤去，只剩下一片寬廣的草地。
蓋墨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石塊，說：「有個很帥氣的門啦，但現在還沒裝好。你們明天就能看到了」
「什麼門？」幽司根本沒時間看其他人的競賽，不知道這些法師們會把比賽場地裝潢得多誇張。
「就是比賽的入口，不過你現在什麼都看不到。」
雖然眼前是一片寬廣的空地，但幽司肯定他再往前個幾步會撞到「牆壁」，空曠的場景只是防止入侵者－－例如他們這些想偷看比賽的選手－－的障眼魔法，有點經驗的法師就能從空氣中的凝滯感覺出前方的結界。
「我想也是……我們要開始了嗎？」幽司可不認為他們能溜進來太久。
「你的同伴不來嗎？」蓋墨問道。兩人一組的比賽，可是現在只有幽司一個人到了。
桑提揚手發出一隻信雀，回頭說：「我發信雀給伊妮了，我應該有提醒她集合時間……為什麼她沒有到呢？」
他昨天晚上發了信雀給伊妮，對方也有回復，可是他們在會場外等了很久，伊妮都沒有出現，眼看天都快亮，他們只好先進到會場。
「睡過頭了吧。」幽司不大在意的說，若非伊妮是比賽的同伴，他只想離那個性討厭的女生遠遠的。
「我想不可能……」桑提偷看了幽司一眼。以伊妮這麼好強的性格，絕對不會在喜歡的人面前遲到的，更何況伊妮很重視這個比賽。
「怎麼辦，要去找她嗎？」蓋墨看著門口，有些焦急，「晚點工人要上班了，到時候我就沒辦法打開結界。」
不只無法「參觀」競技比賽的場地，被抓到的話，幽司可能會取消比賽資格。
要等嗎？但明天就是比賽了……「這樣吧，」桑提說，「幽司你先進去，我到伊妮住的地方，找她。」
「不行的，這個魔法陣設定一次必須有兩個人進去……」蓋墨想了想，「還是我去找，桑提雅，你跟你的學生一起進去吧，否則我無法開啟法陣。」
「也只能這樣。」桑提聳肩，他還有得選嗎？都已經溜進來了，沒有仔細「參觀」太可惜。
「我很樂意。」幽司笑嘻嘻地說。
「那我就先去打開結界，對了，比賽的規則你知道吧？」蓋墨對著幽司說，「禁止飛行、禁止召喚魔寵、禁止使用範圍魔法，還有不得傷害其他參賽選手……反正也沒有其他人。」
「我知道。」比賽規則就算幽司不想看，桑提也已經仔細說明過好幾遍。
蓋墨匆匆的交代完後，便轉身走入結界中，消失不見。
「……好像哪裡怪怪的？」幽司看著蓋墨消失的地方，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感，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是啊。」桑提也贊同，但怪異的原因他也說不上來。「我還是不覺得伊妮會遲到……」他不相信伊妮會睡過頭，雖然個性好勝了些，但伊妮可是個認真的好學生，否則也不會被推舉為比賽選手。
不容桑提再做推想，蓋墨已經將結界打開。耳邊響起輕微的嗡嗡聲，景物在眼前快速旋轉，糊成一片模糊不清的色塊，一堵由不均勻的色塊組成的巨大牆壁從地面升起。
牆面上有個一人多高的門形黑色塊，想來就是入口。
「我好像太過期待了？」這種場景設計似乎有點無聊。
桑提笑道：「就說還沒建好。」
比賽場地以外不受魔法影響的範圍，景物沒有任何變化，看臺還是看臺，天空微微的透出亮光。他們好像沒剩多少時間可參觀了。
「教授，快天亮了，我們走吧。」
幽司拉住桑提的手，兩人一同走進那片黑色之中。
－－再也無法回頭。
作者: dokiya    時間: 2009-3-3 03:25

9英雄展翼

穿過入口，桑提第一個反應是拿起背上的弓，雖說「純參觀」，但就以往的經驗來看，小心點準沒錯。
多虧精靈的謹慎，他及時拉住要往前走的幽司，他們在一處巖洞口，再往前一步便是峭壁，底下流動著滾燙的岩漿。
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幽司連忙往後退，他張開翅膀撲騰著，發現自己飛不起來。「噢！又來了。」
「小心點。」桑提提醒。
幽司盯著巖洞底下流動的岩漿，那種滾燙的感覺還真像一回事。一條岩漿河在峭壁底下緩緩流動，橫隔著他們所在的巖洞口跟對面的平台。
「看來，我們得要過去？」幽司比著對面看上去相對安穩的平台。
桑提說：「相信是的。」這等場景這等架式，不用說肯定是要他們橫越滾燙的岩漿到達對岸。
桑提瞇眼衡量巖洞口跟對岸之間的距離，如果能有段距離衝刺的話，他應該跳得過去，但……他往後退，意料之中的，巖洞後頭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巖洞外也沒有一點能立足的地方，他們能移動的空間大概就周圍這兩三步而已。
岩漿河中，找不到什麼能作為橋樑的岩石塊或石柱，就算有，桑提還得要好好的考慮過不過呢，因為這類的通路通常會在角色們經過時逐漸崩解，小說裡的橋樑沒一個建工紮實的，都非得來個驚心動魄的這麼一段才行！
「要怎麼過去？為什麼老是不能飛啊！」幽司煩躁的扇動翅膀，他總算明白河的心情了，不能飛的血族跟少了尾巴的獸人一樣，綁手綁腳怪難受的。
「比賽嘛。」桑提笑道，誰說小說主角都是心懷救世理想的聖人，這裡就有鬧壞脾氣的。
「但我們已經看夠了，難道真的得解開才能過去？」幽司試著努力拍動翅膀讓自己飛起來，他恨這些禁飛咒，簡直歧視有翅種族！
巖洞中的空間已經夠小了，幽司還在不停拍打他巨大的蝙蝠翅膀，桑提得將身體貼在石壁上，才不會被幽司的翅膀掃飛。雖然這些場景都只是幻象，但他可一點都不想摔到岩漿河中。
「嘿，幽司，別試了。」桑提抬手擋開快貼到他身上的皮翼，「這裡不可能飛起來的，就算你變身成蝙蝠也沒辦法。」
幽司原本正打算變身成蝙蝠試試，給桑提這麼一說，只好打消念頭。「喔……」他放棄的收起翅膀。
閉上眼數到十不知道有沒有用，桑提心想，他們已經「參觀」夠了，換下一站吧。
「我應該有辦法，但這招你們到時可能不管用。」桑提拆下掛在箭桶上的繩索，將繩索的一端綁在箭矢上，而另一端綁在自己腰上，拉滿弓，使力射出箭矢。
通體黝黑的箭矢發出破空的嗡嗡聲，一箭射穿堅硬的岩石，帶著繩索扎入對面的平台。
幽司第一次看到不用魔法就能射穿岩石的箭矢，好奇的問：「這箭是什麼材料做的？好堅硬。」
桑提順口說道：「精鋼……是目前所知最堅硬也最輕的金屬。」
精靈擁有的秘寶可能比金龍洞穴裡的還多，隨便一樣都是會讓矮人工匠感動落淚的傑作。像精鋼這種金屬就非常稀有，精靈們最多拿來做箭頭，只有桑提才有這魅力拿到一整枝，他的箭桶裡還有好幾枝材質特殊的箭矢。
桑提使力扯了一扯繩子，確定固定得牢固後，說：「來吧，我們蕩過去。」
「果然是教授能用的方法。」幽司笑道。相信就算跟桑提借來弓箭，幽司也沒精靈的好箭術。
為避免增加精靈的負擔，幽司變身成老鼠－－一隻仔貓大小的灰毛老鼠－－順著桑提的背爬到他肩膀上。
「吱吱，教授，我是弱小的小老鼠。」幽司抽動小鼻子，用毛茸茸的頭顱磨蹭精靈的頸子。
「是喔。」桑提失笑，他肩膀上的這只「弱小」老鼠，大概能將全魔法界的貓科動物打得跪地求饒。「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幽司樂得吱吱叫，牙齒輕啃桑提的髮絲。
桑提無奈的搖頭，他老是拿肩上的這隻大老鼠沒有辦法。「抓緊了！」說完，桑提在巖壁上一蹬，抓著繩子整個人蕩了出去。
身體剛動，桑提瞬間判斷出繩子的長度不對，對面的平台比他估計的還近，繩子放得太鬆太長，依勢他們應該會摔進岩漿河中。
桑提對自己的眼力十分信任，他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判斷錯誤，要不是平台移動位置，就是兩端的距離突然拉近了。該死的幻境！
他沒有把時間浪費在苦惱上，桑提眼尖的發現他們可能的落點附近有－小塊突起的岩石，應該能藉勢躍到對面。反應只在眨眼之間，他立刻偏過身子，讓自己準確的落在岩石上，腳尖輕點岩石，手上不慢的將多餘的繩子收回。
正要借力蕩到對岸，他突然感覺到腳踩的地方傳來劇烈的震動。
有沒有那麼準啊！
猜什麼來什麼，桑提覺得自己可以去當預言師了。
流動的岩漿以腳下的岩石為中心排開，露出這東西原本的樣貌，一頭鼻腔噴吐著滾燙黑煙的火龍從岩漿河中冒出頭，曲起長脖子，對著踩在它背上的精靈跟半血族，憤怒地噴出一口烈焰。
桑提幾乎要大喊「不公平」，那麼一條小小的岩漿河，小小的巖洞，哪能容得下眼前這頭龐然大物？！作弊嘛簡直！
桑提動作敏捷的往後躍，落到火龍高高舉起的尾巴上，縮在他肩膀的幽司縱身躍出化回人形，兩手在虛空中劃個了圓，勉強張開結界擋下巨龍的火焰。
「它是真的龍？！」幽司驚呼。
很好，這是個好問題，眼前的火龍當然不可能真的存在，不過它是仿照真實存在的龍製作出來的幻影，每一片火焰流竄的龍鱗都做得栩栩如生，那兇惡的氣勢光看就能讓桑提腿肚發顫。
這也太逼真了吧，桑提肯定做出這場景的法師是個龍控！
火能嘶吼著，撞碎周圍的岩石，想從沉睡的岩漿河中飛起。要閃躲火龍噴出的焰息、還要避開頭頂紛紛落下的石塊，就算是動作敏捷的精靈也有些吃力。岩石落在岩漿河中濺起－朵朵火焰，高溫把狹小的巖洞烘烤得熱氣騰騰，使得桑提額角冒出了些汗。
太逼真了……精靈可是很少流汗的。
桑提跟幽司被落石逼得愈來愈遠，半血族忍不住又展開翅膀，焦急的扇著。「教授，我們要跟它打嗎？」
「希望不要！」桑提無法想像他們與火龍對決的場景，就連史上最偉大的法師羅右?白恩，也不想輕易招惹這些大塊頭。
他們能落足的地方幾乎被火龍巨大的身體破壞殆盡，桑提肯定真實的龍性子沒那麼暴躁，不過這頭火龍卻發狂似的對他們不停噴火，魔法無法穿透堅硬的龍皮，幽司只好不停的張起結界防禦，心裡暗暗為比賽的難度捏冷汗……他要怎麼打敗一頭火龍？！
火龍甩動巨大的長尾巴，桑提往旁邊跳開險險閃過。
「被龍的尾巴掃到」，這句魔法世界流行的諺語表示某人突然喪失理智，但桑提相信若是他真的被龍尾掃到，喪失的可不只理智。
正為晃過眼角的暗紅龍鱗捏把冷汗，桑提沒注意到他落足的岩石已經被龍焰的高溫熔化，軟糊糊地根本站不住腳。他想換個較安全的地方，可腳下軟爛的石頭害他無法使力，身子一晃，他幾乎站不穩。
「幽司！」桑提只希望他的英雄能抽空幫個忙。
幽司及時射出道冰凍，暫時凝住桑提腳下的石頭。他往桑提的方向躍去，瞬間變身成一頭豹子大小的銀毛大狼，有力的後腿在碎石塊上蹬跳，沒幾下就接近了桑提。
「抓住我！」
桑提的反應極快，他在幽司從身側越過的同時抓住他身上的長毛，翻身爬到狼型的幽司身上。
竟然把英雄當成騎寵，這段要是被未來的讀者們看到，肯定會罵死他！
背著桑提，幽司甩動尾巴，漂亮的越過火龍噴出的烈焰，他跳上石壁，蹬足落到火龍的大腦袋上。
「吼－－」
火龍發出嘶吼，晃動脖子想把他們甩下來，附近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只剩火龍的身體了，幽司怎麼會讓火龍甩下！長爪摳住火龍的鱗縫，他壓低身體死命趴在火龍頭上。
爬到幽司背上後，桑提終於緩過勁來，他在幽司跳上巖壁時，已經抽出三枝箭矢咬在嘴裡，趁火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甩掉頭頂的幽司，桑提翻下幽司的背，對準火龍的眼皮就是唰唰唰連續的三箭。
眼皮是龍最脆弱的都位，它痛得哀鳴狂吼，嘴裡吐出一大團火焰。
火團在巖洞中炸開，強光讓桑提忍不住閉上眼睛……
「唰啦！」
似乎有大群飛鳥從眼前掠過，刺眼的強光逐漸緩和，桑提戰戰兢兢的睜開眼，與巖洞截然不同的景像在面前展現。

湖水寧靜的平躺在山壑間，嫩綠色的青草無盡蔓延，清澈的天空，淡淡的雲絮，一艘小船停靠在湖岸邊，被湖水拍打出平穩的水花聲。一隻毛色潔白、圓滾滾的獨角羊在附近吃草，而不遠處趴臥著一條黃毛狗，在和煦的陽光下懶洋洋地打滾。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祥和到不可思議的美景。
如此反差的情景令幽司傻眼，「這啥？！火龍呢？」
「我覺得這樣就夠了……」桑提鬆口氣，管他的，他好久沒覺得那麼喘了。
現在說後悔會不會太遲？像這樣程度的比賽經歷一次就夠，想到明天幽司還要正式來一回，桑提不禁覺得英雄的命運果然坎坷。
眼前雖是一副寧靜的景象，桑提可不敢掉以輕心，他提著弓，小心翼翼的走到湖邊。湖水清澈見底，能清楚的看見湖底生長的黃綠色水草，帶狀的長葉片尖端隱隱有個白色的心形，水草隨著水波緩緩擺盪，給人一股安寧的感覺。
「長安草……？」桑提喃喃念出這種植物的名字。
幽司也跟著探頭望向湖面。「長安草？教授是說只生長在最安全的環境中的那種水草？」
「喔唷，」桑提揚眉，「沒想到你有在聽課啊。」不得不說他挺訝異的，桑提還以為學生們的專心只發揮在考前一周。
「當然，因為是教授的課。」幽司燦笑。
桑提別開視線，感覺耳尖發燙。「我、我從來沒真的見過這種植物，最安全的……世上真的有這種地方嗎？」
……奇草原以外的地方或許有，幽司不好意思這麼說。
「表示這裡很安全嗎？」
「可能吧。」雖然他不太相信幻境。
清澈的湖水散發冰涼的氣息，這讓剛剛從火龍嘴裡活過來的桑提忍不住想撈口水解渴。他半是好奇半是試探的將手伸進水裡攪了攪。
天空沒有裂開、遠方沒有響起怪物的吼叫聲、也沒有水怪衝出來咬掉他的手，除了濺起些水花外，一切平靜的就像是這副祥和的景象。
好吧，那麼他們要怎麼離開這裡？
「教授，我們應該是要划船過去吧？」幽司走近那艘小船，看了一看發覺沒什麼可疑的危險後，把小船拉上岸。
對此，桑提抱著些懷疑，小船駛到湖心時裂開或是出現海怪這類的場景已經是老梗了，最近沒什麼小說會用……瀑布這東西倒還沒有退流行，但他可沒聽到什麼奔騰的水花聲。
「好像沒有選擇了……」他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得在工人上班、蓋墨關閉魔法陣之前逛完一趟。
「你要丟下我們嗎？」
身後突然冒出聲音，桑提跟幽司同時警戒的回頭，桑提拉滿了弓，而幽司的血牙已經握在手中。
見到他們擺出攻擊的姿態，那說話的東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哇啊啊，不要吃我－－」
幽司傻眼，現在是什麼情況？
「那東西」只有巴掌大，外型像是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孩，褐綠色的長卷髮、晶瑩的翠綠色大眼，眼淚嘩啦啦地滴個不停，身上穿著一件嫩綠色的無袖洋裝，露出粉藕色的手臂跟赤裸的小腿。
它？她？飄浮在半空中，一對像是蜻蜓的翅膀在背後不停拍動。
妖精嗎？可又不像，這小女孩沒有妖精特有的磷光，翅膀的形狀也不一樣。
「教授，這是……」幽司想問桑提，卻發現他的精靈教授瞪大眼睛，手裡的弓箭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
精靈的反應讓幽司戒備的招出一簇火焰，血族之火嚇壞了那個小女孩，她哭得更加厲害。
「我、我不好吃，不要吃我……嗚嗚嗚。」
「把火收起來！」桑提抬手制止幽司的動作，精靈臉上認真的神色使他不得不聽話地收起火團。
「教授，這東西是怎麼回事？」
「艾露露！它、它是艾露露啊！」桑提兩眼發亮，萬分神聖的將那小女孩捧在手心，指尖興奮的顫抖，
「艾露露？」幽司很少看到精靈這麼激動的神色－－通常是看到等很久的小說出版的消息才會這樣－－他心裡的疑惑更深。
桑提輕輕撫摸小女孩的頭髮，安撫它的情緒。「乖喔，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我一直很想養一株艾露露，」他回頭說道：「這種植物太少見了！」
一株？桑提的量詞讓幽司困惑了一會。「等等……教授，她是植物？！」會動會飛又會說話，哪裡像植物了？！
……雖然精靈的奇草原中，會動的植物還真不少，可這「艾露露」明明就是個小女孩啊？
「對啊。」桑提點頭，指著艾露露粉藕色的小腿，「它有根。」
根……的定義在哪啊啊啊！
這世界對植物的判斷標準到底是什麼？或者根本就是精靈的問題……
難怪艾露露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後，因為「它」是植物，本來就沒有氣息……好吧，桑提說是就是。
「艾露露，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桑提揚起好看的笑臉，和善地問。
幽司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株植物嘛，笑得那麼好看，哼！
艾露露揉揉眼睛，也對精靈咧開笑臉。「我們、我們要到湖的對岸，」它指指一旁的獨角羊跟黃毛狗，「但我們都不會划船，你可以帶我們過去嗎？」
「當然可以。」桑提非常樂意。
「但你們不在的話，狗會把羊吃掉，而那隻羊會吃掉我。」說著，艾露露渾身發抖，「……只有我跟狗能和平共處。」
「這艘船一趟只能載一個人跟我們之中的一位過去，若是小船吃水太深，會害死這些水草的。」艾露露仰著水汪汪的大眼請求。「你們能想辦法帶我們過去嗎？」
「咦？」這是某種猜謎嗎？桑提想了想，「可以的，不過先等我一下。」他把艾露露放開，對幽司招手。
「教授？」幽司走近他。
桑提低聲說：「這關好像是猜謎？……黃狗、獨角羊跟艾露露……狗會把羊吃掉，羊會把艾露露吃掉……」
「嗯……」幽司沉吟著，「一次只能帶一樣東西過去嗎？我好像看過類似的問答。」
「我也是，」桑提說，「但要想一下。」他拿箭尖在地上畫了狗、羊，跟植物的圖形。
「只有艾露露跟狗能單獨相處……所以要先帶獨角羊過去，」他將羊的圖形圈了個箭頭拉到另一頭，「再來……」
「帶狗過去吧？然後把羊帶回來。」幽司說，「這樣對岸是狗，這裡是羊跟艾露露。我再把艾露露帶過去，最後帶羊。」
「就是這樣。」桑提點頭，他的英雄果然頭腦很清楚。
「但教授呢？我最後再來接你？」
「你不在的話，不知道獨角羊會不會把艾露露吃掉？再看看吧，我可以游過去啦。」桑提說，他比較在意艾露露的安全。
「教授，這只是幻影……」
幽司說不過桑提，更何況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由幽司划船，把這些生物都運過去再說。他先將獨角羊趕上船，過了一陣子又回來載黃狗……桑提覺得這關還比較像樣，很一般的機智題目，火龍真的太誇張了！
桑提一直待在湖岸邊看幽司來來回回，到了最後一趟要把獨角羊要運過去時，他已經累得猛扇翅膀。
也是啦，這湖可大的呢。
「辛苦了，最後一趟啦。」桑提拍拍幽司的肩膀，給他打氣。
幽司喘了幾口氣，「教、教授等我，我馬上回來接你。」
「嗯，看情況啦。」他真的不介意自己游過去。
載著一隻咩咩直叫的獨角羊，幽司奮力划船的身影愈來愈遠，終於消失在湖面飄起的薄霧中，桑提不打算多等，他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
他盤起頭髮，將弓背回背上，小心翼翼的滑入冰涼的湖水中。
這湖的深度比他估計的要淺，一個不注意，腳踏進湖底軟爛的淤泥，桑提立刻揮動手臂，拱起身體把腳縮回，生長在湖底的長安草生性敏感，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他可不想弄死這些植物……
縮著雙腿，桑提緊張的盯著湖底的長安草，悠然地隨水波擺動的長安草原本還沒有什麼變化，正要放下心，他卻發覺長安草帶狀的葉片尖端正逐漸枯萎。
桑提趕緊退回岸上，心裡大叫冤枉，他可沒有踩到它們！只希望長安草能平靜下來，否則後果就嚴重了！
他已經退回岸上，可是湖底長安草還是一株接著一株的死掉，枯萎的長安草縮成乾癟的灰綠色枝條，這不祥的灰綠色眨眼間在湖底蔓延開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桑提喃喃自語，若幽司正要划船回來……他不敢想像後果。
正在擔憂幽司的安全，精靈尖長的耳朵微微抽動，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警戒的回頭。
「怎麼了？看你緊張的。」蓋墨一臉好脾氣的笑容，從－扇憑空出現的木門中走出。
「長安草……」算了，沒必要解釋。桑提聳肩，「沒什麼，我們要離開了嗎？」真可惜，他們浪費太多時間了，還有好幾關沒有「參觀」到。
「差不多了。」蓋墨走近桑提，探頭張望著，「你學生呢？」
「他過去了，我去叫他回來？」
「不用了。」蓋墨笑了笑。
因為對方是熟悉的人，也出現得理所當然，所以當蓋墨張口噴出一段咒語時，桑提連抽刀的機會都沒有。
據說暗影教團的人有招秘術，能將魔法咒語存在嘴裡，需要的時候可以不用讀咒立刻施放。蓋墨張嘴噴出的咒語瞬間漲成一個巨大的氣泡球，桑提閃避不及，被吸入氣泡球。
「……因為我們的目標只有你而已。」蓋墨接著把話說完。
氣泡球看似簡單，卻是個很高深的束縛魔法，它能限制裡面人的行動，將被困住的人與外界完全隔絕，而且十分堅硬，大部分的魔法都難以破開。
桑提抓著破滅匕首用力敲打氣泡，發現根本沒辦法破開……太大意了！他恨恨的咬牙，長安草會枯死，也是因為感應到蓋墨的出現吧！
「你是暗影還是阿凡奇的爪牙？！」
這時才想明白事情奇怪的地方已經太遲，蓋墨平常見到他，總是話也說不好的猛盯著他看，今天卻反常的都把注意力放在幽司身上。蓋墨的氣息與之前並無不同，肯定是同一人，看來以前他都在演戲。
打從一開始，蓋墨接近他們就別有企圖，他們只有六個人，當初蓋墨卻帶上一大群的落格爾來接他們，想來那些落格爾原本是用來將靈體們運進白塔的，剛好給他們遇到。
「很重要嗎？」蓋墨編出一張網子，套住氣泡球，「我只知道，把你送去給主人，他就會與我們結盟。」
主人？阿凡奇？「阿凡奇為什麼要抓我？！」他的對手應該是幽司吧！
「桑提雅……漂亮的精靈，你難道感覺不出來主人多麼喜歡你嗎？」
桑提覺得他快吐了！
「他要我們把你帶去他身邊，讓你看著他建立新世界……我一直在找機會帶走你，可是那個半血族老在你身邊打轉，害我沒辦法下手。主人命令我們還不能傷害他。」
蓋墨一直在找機會與他獨處，桑提太習慣這種待遇所以沒有察覺到異常。是有不少的奇幻小說描寫大魔頭看中主角心愛的女子，派出爪牙千方百計的要擄走人家……但他又不是女主角！
可惡！桑提奮力敲打的氣泡壁，太爛了吧這種劇情，他竟然蠢到「又」被敵人抓住，虧他看了那麼多小說，以為已經很瞭解奇幻故事的劇情模式。
「伊妮……我的學生怎麼了！」想到那個個性好強的女孩，桑提心裡浮現不祥的預感，沒錯，伊妮絕對不會睡過頭……
「精靈啊精靈，別把同情心放在沒有用處的地方。」蓋墨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拉動網子，將氣泡球連同桑提帶向木門。
「我知道你看那女孩的眼神，雖然你掩飾的很好……那是嫉妒啊，我看得出來，桑提雅，你嫉妒那女孩的直率。」
「是、是又怎樣！」桑提的確在意，因為他好喜歡好喜歡他的英雄。欣賞對方與日俱增的魅力，也為此擔憂。
「所以我幫你解決她啦。」蓋墨語態輕快的說，「我總不能讓她礙我的事吧？」
「不……」
好像有一桶冰水從桑提頭頂澆下，一直以來，他對這即將開始的傳奇期待得太過頭，忘記每個故事中注定會有的悲劇－－離別、犧牲與死亡。
「你怎麼能……你怎麼能！」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小說中隨筆帶過的角色。
痛苦的憤怒令桑提失去冷靜，他抓著破滅，瘋狂的敲打氣泡壁。現實血淋淋的朝他打來，桑提為過去自己的天真感到荒謬，他怎麼能以為這不過又是一本套上奇幻公式的故事，現實從來不像小說那麼簡單！
在英雄傳奇的背後掩埋多少痛苦沒人知道。
「你怎麼……怎麼可以……」
「沒用的，精靈，你破不開這個魔法。」蓋墨指尖輕點困住桑提的氣泡壁，氣泡球內竄起一道電花，電流打在桑提身上。
「啊－－！」身體一麻，他脫力的滑坐在氣泡球底部，全身肌肉在電流的威力下微微顫抖，胸口不住起伏著疼痛。
可惡！桑提咬牙，感覺自己是籠子裡任人宰割的小老鼠，被困在這魔法中，蓋墨只要一句咒語就能殺死他……手裡捏著的破滅匕首第一次那麼令他厭惡，他憎恨能輕易得到這些的自己，外人對他的想法沒有錯，他的確是軟弱無用的，必須被保護。
他不像他的英雄，耍賴著霸道的，想把以前從未擁有過的東西全撈到手中，擁有他完全不及一分一毫的堅強勇氣。
桑提好想告訴對方、他應該告訴對方，自己有多喜歡他。
「你應該知道，我能輕易的毀掉你。」蓋墨殘酷的說。
「所以……你在等什麼呢？」桑提抬起頭，抖動肩膀，嘴角綻開苦澀的笑意，「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我吧。」
桑提的思緒很明白，蓋墨若真想帶走他，不會浪費時間跟他說那麼多。
「精靈，你很聰明……」
「－－放開教授！」
火光劃破桑提眼裡的黑暗，黑色皮翼扇開籠罩的迷霧，這一聲低喝瞬間點亮他的世界。
一直以來所等待的所冀盼的，他生命中的傳奇、他的英雄！
纏繞上血族之火的血牙射向蓋墨，準確地落在他與桑提之間，將蓋墨逼退一小步。
桑提仰頭，望著對方的身影，他的存在強烈得幾乎烙在眼球上。
應該，變得更加堅強才是。
害怕被拋下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10

長安草只生長在最安全的環境中，它們極為纖細敏感，外界一點小小的變化都會害死它們……但這並不是長安草稀有的原因。
長安草死後的怨氣，將化為一種連桑提都要皺眉的兇惡植物－－敗喪草。敗喪草的怨氣極重，所有經過湖面的生物都是敗喪草憎恨的對象，它們像兇惡的毒蛇，纏繞上目標，將之拖進湖中淹死。
大部分的法師一發現長安草，不是放火燒成灰、就是運來泥土將湖水填平，免得它們變成棘手的敗喪草。
湖底的長安草因為蓋墨的出現全數死亡，枯萎成灰綠色枝條狀的敗喪草，鬼手般的枝條爬上幽司的小船，將他困在湖中動彈不得。
「蓋墨，放開他！」
一個揚手，血牙又回到幽司手中，金色佔據瞳孔，嘴裡咧開尖牙，他憤怒的拍動翅膀，晃蕩的小船在湖心激起一波波漣漪。
「半血族，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快出現呢。」蓋墨拉起網子，挑釁地托高困著桑提的氣泡球，「來吧，來救你心愛的精靈。」
「蓋墨，你的目標是我！放開教授！」幽司嘶吼著。他跳上船頭，朝蓋墨射出一發火箭矢。
蓋墨不慌不忙的閃過，幽司還不能完全掌控魔法的準確度，距離這麼遠的攻擊，他當然不放在眼裡。
「就這樣？幽司，你以為這裡只是幻境？你再不認真點……」蓋墨在氣泡壁上又是一指，桑提只覺得眼角電花閃過，疼痛的感覺再度流竄全身。
「唔！」
「教授－－」
桑提蜷起身體抵抗電流帶來的疼痛，雙手環胸緊捏著自己的肩膀，他狠狠地抿起嘴唇，把呻吟聲咬在口中，他不能在蓋墨面前示弱！
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
「知道了吧，這精靈的生命可是很脆弱的。」
羞墨臉上露出陰冷的表情，桑提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察覺出這人平庸無害的表面下，內心的邪惡，他為了達成目的，誰都可以利用、誰都可以除去。
「可惡……」幽司不敢把時間浪費在怒罵上，攻擊未果，他隨即招出大片火焰，想燒掉困住他的敗喪草。雖然桑提已經警告過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使用封印在體內的力量，可是，幽司管不了那麼多了，桑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敗喪草的數量極多，燒掉了一片又馬上有一大片覆蓋上來，包圍著他的小船，想爬進船內抓住他。
「動作太慢了。」蓋墨冷笑，他一點都沒有出手攻擊幽司的意思，目的只是藉著桑提激發幽司體內的力量。「這樣如何呢？」
蓋墨一個彈指，桑提聽見氣泡壁上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這是？……」他感覺呼吸變得困難，氣泡球內的空氣正快速被抽出。
「你可能看不太清楚，我來告訴你吧。」蓋墨側身閃過一記火焰箭，接著說：「這氣泡球中的空氣快要沒有了，你覺得精靈能憋氣多久？十分鐘？二十分鐘？……」
「有種你就衝著我來啊！」
幽司咧起滿嘴尖牙，憤怒的拍動翅膀，若不是禁飛咒，湖水跟敗喪草根本不是距離！心一橫，他跳進長滿敗喪草的湖水中。敗喪草像是見了蜂蜜的長牙狼，瘋狂地包圍上他，鬼爪般的長枝條抓住幽司的腿，瞬間他被一片灰綠色包圍。
「看看他，多麼可憐，你應該要好好的保護他啊！半血族，你看……你覺得他還能支撐多久？」
桑提全身脫力似的靠在氣泡壁上，淡粉色的雙眼緊閉，他低垂著頭、蜷起身體，披散在身上的銀色長髮使他顯得脆弱又無助，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消失飄散。
是的，幽司一直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能張開翅膀護著精靈，將所有壞的、痛苦的事物都隔絕在外，佔據著精靈所有的美好。
－－就算因此撕毀、破壞一切，他也不能讓桑提受到傷害！
所以明知道是陷阱，幽司也只能往下跳。蓋墨比其他試圖攻擊他們的人冷靜得多，看準幽司的最大弱點，直接拿桑提做威脅！
他咬牙，雙眼化出凶狠的金色，火焰從體內竄出，逼開湖水，連帶燒掉一些敗喪草。幽司勉強前進了幾步，但很快的火焰又被湖水澆熄，更多的敗喪草纏繞上來。
「媽的！」幽司低咒。
這話可……不好聽啊……聽到幽司的詛咒，桑提在心裡低笑。他並沒有表面看來的那麼虛弱，精靈很懂得用自己的形象欺瞞敵人。
趁著蓋墨不注意，桑提偷偷將弓箭放在手邊能立刻發起攻勢的距離。他盡量維持心情平靜，緩和呼吸的節奏，好讓自己能支持得更久。
桑提不願成為對方的負擔，更不希望把幽司推向必須面對的命運，因為他知道等著他們的會是什麼劇情，故事向來都是那麼寫的……
敗喪草一層層的纏繞上幽司，它們身上沾著詛咒的毒氣，正逐漸削弱幽司身上的力量，他得努力催動體內的魔力，才能召喚火焰與敗喪草抗衡。
魔力在哪？幽司在心裡呼喚，他真的擁有讓阿凡奇和陸迷校長都想利用的力量嗎？
那天桑提對他說出他的擔憂，可幽司仍不住懷疑，如果他真的繼承了血族之王歐索幽的魔兒，為什麼他還會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桑提為了保護他挺身而出……
糾纏著他的敗喪草讓幽司彷彿回到了兩年多前，他在愛芬湖底犯了個愚蠢的過失，桑提當著他的面被人魚帶走。
他只能無力的憤恨。
而桑提卻什麼都沒說，從未抱怨，從未怪罪，給了他一記「請放心」的回眸……多麼難得、多麼珍貴，精靈是他好不容易遇見的奇跡。
「對了，這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蓋墨兩手一開，招出他鐮刀形狀的魔法武器，工人們即將上班，他能利用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把任務完成！「幽司啊幽司……你知道嗎？你的父母也是死在我們手中，我們藉此取得主人的信任。而現在……」
「－－輪到這精靈了。」鐮刀的刀鋒閃動的冷光，蓋墨舉起鐮刀，就要從桑提身上砍下。
「教授……」幽司嘶聲低喊，敗喪草纏上他的翅膀，他飛不動了。
這次桑提不會再回頭，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來。
幽司從不畏懼，哪怕要與全世界的黑暗對抗，他也會為了守護他的幸福而奮鬥！
「教授－－」
桑提睜開眼睛，像是回應半血族的呼喚，他感覺一股灼熱的勁風撲面，幽司全身被火焰包圍，像是一隻從湖中央升起的巨大火鳥，將掙開過去的束縛，展翅……
罩住氣泡球的網子在血族之火的熱度下熔解，連蓋墨也被逼得退了好幾步。
「對，繼續發怒吧，讓我看見你的力量！」蓋墨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他的主人將在幽司的幫助下重返霸位！
烈焰直逼而來，無法抵擋的熾熱氣息使得桑提幾乎要落淚，他不能再被動的等待機會，他要撕開這一頁，阻止故事繼續發展！桑提瞇起眼睛，甩手將破滅匕首往抽出空氣的小縫隙射去，鋒利的匕首將氣泡球擊出一道裂縫，裂縫愈裂愈大，桑提擠過去想掙脫禁錮。
他不是無能為力，他會掙扎會反抗，就算推翻這個故事，他也要他的英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英雄！
幽司體內溢出的強大魔力衝破這個幻境的結界，寧靜的湖畔景色像被打碎的鏡面，一片一片地破碎崩解，露出原本競技場內的樣子。
如同再也無法找回的安寧，故事已經邁入最後的高潮情節。
火焰從幽司的體內、從他腳邊竄起，他高高張起翅膀，身體凌駕於水面之上，藐視所有與他作對的敵人。他擁有能照亮能燒燬的強大力量，任何膽敢阻擋他的愚昧都將被消滅！
蓋墨知道現在他已經不是幽司的對手，他張起防護退到門邊，打算從出現的通道逃走。
桑提哪會讓他如意，他還有伊妮的仇要報！現實中有太多殘酷的悲劇，因為活著，所以必須咬牙承受忍耐，或者－－舉刀反抗。
「蓋墨！」
桑提低喝，聞聲，蓋墨逃跑的腳步一滯，他的反應很快，立刻回頭朝桑提射出魔法，桑提不閃也不躲，將抹了毒的箭矢搭上弓弦，拉滿弓，專注全副心神的射出一箭！
沒有人能躲開精靈的箭矢，蓋墨也不例外，塗著黑絨草毒液的箭頭穿透蓋墨的手臂，「你……」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維持張嘴慾念魔法的姿勢，往後倒在地上……
如果陸迷校長跟蓋墨有聯絡－－桑提一直相信陸迷是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應該提醒蓋墨，千萬不要被精靈瘦弱的外表欺騙，桑提的強悍可是連幽司都佩服不已。
總算把故事裡的大反派解決，桑提心裡很是得意，黑絨草毒素的蔓延速度極快，一沾上血，麻痺效果就會立刻發揮出來，不枉費他費了一番功夫。
「教、教授！」
金色火焰在幽司腳下憤怒的燃燒，高溫在他週身騰起顫抖的熱氣，身上的衣服唰唰地飄動著，此時的幽司是如此威風……可是，他的對手卻被桑提搶先一步解決，幽司愣愣的垂下佈滿火焰的血牙，像是卡在洞口的地精，進退不得。
桑提安全了、但鋒頭又再次被搶走，這應該要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幽司！」桑提回頭朝他的英雄咧開笑臉。
不對！現在不是感動大結局的時候！想到這裡，桑提又立刻凝起臉色，「幽司，你不可以用你的力量！」他想拿桶水澆在幽司頭上，阻止幽司身上象徵魔力爆發的火焰。
「咦？！」幽司一愣，「可是我……」他是為了救桑提啊。
桑提板起臉色，「幽司，聽我的，你必須……」
「－－教授！」
皮翼一振，幽司飛身朝他撲來，對方眼中的驚恐讓他瞬間做出反應，桑提側身閃避，一張幽綠色的鬼臉險險從頰邊擦過，邪惡的氣息燒得桑提臉頰生疼。
沒想到，中了黑絨草毒素，蓋墨竟然能動！
「竟敢攻擊我！精靈，我要殺了你！」毒素讓蓋墨呈現半瘋狂的狀態，他見詛咒魔法一擊未成，舉起鐮刀形狀的魔法武器，砍向桑提。
幽司徹底的被激怒，桑提又再一次的在他面前遭受危險，他並沒有招惹那些人，甚至也不在意阿凡奇稱霸世界的野心，這些對他而言都是模糊的，唯有身邊的朋友們、唯有他的精靈是清晰的存在，為何要一再地傷害他們？！
他想要的只有這些而已！
「蓋墨……從我面前永遠消失吧。」幽司推開桑提，攫住蓋墨的頭顱，金色的火焰從他手中湧出，眨眼間，火焰高高竄起。
桑提愣愣的看著這－幕，看著那可恨的人類，他的靈魂在烈焰中掙扎，最後連同身體一起被金色火焰燒為灰燼。
「……」張嘴卻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自己想對幽司說什麼，雙腿無力地滑坐在地上，仰望著被金色火焰籠罩的幽司，桑提眼角溢出一滴眼淚。
那個害羞不安的男孩。
那個任性固執的少年。
都長大了，成為他再也無法直視的，高傲、威嚴、霸氣十足、所向披靡的男人，就像小說中所寫的－－一名真正的英雄。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任何興奮或喜悅，為什麼身體如此疼痛、為什麼胸口心臟叫囂著痛苦，為什麼……好想哭。
「幽司……」
可能，他是最後一次這麼呼喚對方了吧，那個老愛往他懷裡鑽的男孩已經不在。
「教授。」幽司看向他的金色眼眸一貫地溫柔，但他的神情卻是桑提不曾見過的剛強冷硬。
可能，對方也是最後一次這麼叫喚他了吧，那個老抓著他的手傳達恐懼的少年再也回不來。
毫不留戀的，他們狠狠的甩下他。
幽司扭頭看向四周，這棟建築物幾乎被他的火焰燒燬，無疑地，他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在被城裡的警衛隊包圍前，逃跑可能是最明智的決定。扇扇翅膀，幽司毫不意外的發覺禁飛咒語對他再也起不了作用。
「桑提，我們快走吧。」幽司對桑提伸出手。
桑提望著他，搖了搖頭。
「桑提？」
「我不能跟你走……幽司，同樣的事還會再發生的……」桑提知道，他或許就是幽司最大的弱點，阿凡奇會一再的拿他威脅幽司。
原本，他只想遠遠的看著，可卻被那對金色眸子吸引了，忍不住靠得太近，導致自己的存在，變成這故事唯一的敗筆。
如果桑提沒有收下軟糖，或是更早更早之前，在那個星期三的下午、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堂課中，他沒有找幽司攀談，現在的他們，又會是如何？
「桑提……」手掌微微顫抖，幽司總能理解桑提未說清楚的話語，他明白的，這是精靈第一次沒有回應他伸出的手。
「但是，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不是嗎？被警衛隊發現很難解釋的。桑提，先……先跟我走吧。」
幽司專注的望著桑提，金眸中透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哀求。
「也、也是……」在心裡長長一聲歎息，永遠、他永遠拒絕不了他的英雄。
桑提苦笑著將手放上幽司的，幽司立刻緊握住他的手。
緊緊的，不想放。

伊妮的屍體在當天晚上被人發現，鋒利的魔法武器刺穿少女的胸膛，她被兇手用束縛魔法捆住全身，隨手丟在屋子的角落等死。
這好強的少女怎甘心這麼死去，她掙扎了好久才流盡血液……牆上、地板上飛濺著少女暗了顏色的血跡，這個畫面從此烙印在桑提心裡……
整座白塔城亂作一團，黑暗勢力攻擊的傳言使得城裡陷入恐慌與混亂，加上競技場被燒燬，今年的比賽只好取消，警衛隊忙著偵察兇手、以及疏散城裡的人群。
幽司他們沒有馬上離開，他們跟其他艾路班的參賽學生在城裡多待上一天，留下來參加伊妮簡陋的葬禮。
在恐慌跟混亂中，伊妮的喪禮彷彿波濤巨浪裡的小小漩渦，除了這些學生跟她的家人，不被任何人注意。
「桑提……」葬禮上，幽司輕碰桑提的手。
桑提沒有閃躲觸碰，卻是低垂著頭。
簡短的葬禮，桑提跟幽司沒有太多交談，他們都為少女的喪命沉痛無語。
偶爾，幽司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沉默的精靈身上，桑提總是壓抑著內心的情緒，拚命的要自己表現堅強，不想讓人推到後方被保護，可是……誰忍心讓這精靈承受痛苦。
這些，何時才會結束……幽司好希望精靈能再次毫無顧慮的對他微笑。

傍晚，學生們整理隨身的行李準備離開。
桑提在轉送口前一一清點學生名單，他這帶隊教授當得很不盡職，如今可不能再弄丟任何一名寶貝學生了。
街道上，建築物被夕陽拉出灰色調的影子，黃昏的顏色總是令人感傷……
「教授！」
「桑提教授……」
捷倫跟河等人氣喘吁吁地朝桑提跑來，桑提揚眉，輕聲問：「怎麼了嗎？」
「阿司、阿司不見了！」雲凌亂了一頭漂亮紅髮，慌張全寫在她橙色的大眼中。「剛剛阿司可我們等他一下，他要回房間拿個東西，結果……結果他一直沒出現，我們回去找人，卻找不到他，他不見了！」
「你們冷靜點。」桑提拍拍雲的肩膀安撫她，「他或許去買個東西什麼的……城裡的戒備森嚴，暗影教團的人不可能抓走他。」
「我們也、也是這麼想的沒錯……房、房間裡沒有打鬥的跡象。」奇賽可喘著氣說，「阿司帶走了他的行李，還有……還有那本血族古書。」
「是嗎……」桑提垂下視線，他的胸前別著一枚作工粗糙的木製別針，木頭貼著的部位扭絞般地發疼。
這是他已然預料的劇情，奇幻小說都這麼寫的。
「精靈，阿司給我們留下這個，你要看嗎？」捷倫伸出手，一隻金色的信雀在他手心裡拍動翅膀。
英雄即將展翅高飛，踏上另一段艱難、充滿挑戰的旅程……

後來。
開學典禮上，除了幽司，他的朋友們也不見蹤影，捷倫等人都拋下學業，追尋著他們的好友，義無反顧。
後來。
暗影教團跟阿凡奇爪牙的動作愈加頻繁，在世界各地發生多起規模不一的對抗戰爭，伊妮並不是他們手下唯一的犧牲者。
偶爾有些幽司以及他朋友的消息傳回學校，他們英勇的破壞不少邪惡計劃，拯救了許多性命。
後來。
幽司等人的英勇事跡感動不少艾路班的學生，他們紛紛離開學校加入這場長期抗戰中，其中包括精靈希雅跟學生時期一直與幽司他們作對的東尼等人。
或許是要捍衛心中和平的希望，或許是為了某些必須保衛的事物，他們奮戰不懈……

而這時候，金色的信雀在小拜亞人的手中振翅，精靈眼裡反映著夕陽顏色的哀傷。
故事注定的是分離，無論他如何竭力阻止。
「不了。」桑提微笑。
「不用了……孩子們，這是你們的故事。」他只是個教授，奇幻歷險中永遠的小配角，還有太多的責任要擔，桑提必須帶這些心理受創的學生回家、必須為了其他學生繼續站在講台，他無法別開眼放下身份，所以……
再見了，他的英雄。
他會在永遠不變的位置上，等待最後的完結篇。

仰望著。

－－《英雄的仰望角3/4》


敬請期待更精采的《英雄的仰望角4/4》


後記

所謂的火燒人臀……大概就是我現在的情況。
因為種種官方非官方人力非人力的因素，《英雄》這套書是在屁股燒大火的情況下進行的Orz。
究竟有多趕？幾乎是當月這本書要出時，我才剛開始要為次月的下一本努力，這是打從我開始寫文以來，第一次真正面對所謂的「截稿日」，就連作夢都會夢到被稿子咬。
不是開玩笑的！而這種天昏地暗的趕稿日子，在我寫這本後記時，還、在、繼、續、著。
難怪我覺得最近特別冷，原來是頭上的窗子開了，冷風颼颼地刮啊（遠目）。
這種時侯就恨不得咬掉舌頭，怨自己把話說得太滿，為什麼我說要寫四本呢！
沒錯，很明顯的能夠從書名看出來，《英雄》這套書總共有四集。
其實如果不是被恐怖的截稿地獄追著跑，我還挺想說四集寫不夠呢（被打），誰叫我迷戀奇幻耽美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轟轟烈烈的寫一本魔法光束亂飛的正港奇幻耽美（何）。
因為某套著名的奇幻小說，我對於角色扮演模式（啥鬼）的奇幻小說，一直很喜愛，當然某粽子串的RPG旅館空降模式也非常經典，無論是英雄養成或是速食麵英雄，只要有魔法跟黑暗勢力就有萌點！
扯遠了XD……到底有沒有人看得懂我上面那一大串的意思？
《英雄的仰望角》是我目前為止想過的書名中最喜歡的，原意是「仰望英雄的角度」，這集的內容中應該可以看出意思。
從第一集開始，故事會愈來愈偏沉重，桑提跟幽司這兩個原本應該不會有太大交集的人被湊在一起，除了互相喜歡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去面對、去磨合，漸漸地成為成熟的、適合彼此的，而且真正能讓對方幸福的人。
我想，兩人要互相陪伴，除了喜歡跟愛以外，能給彼此快樂跟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
就是這樣，咱們最後一集見了（揮手）。
當你們看到這篇後記時，或許我正在跟最後一本奮鬥Orz，請一起為完結篇的順利生產祈禱吧！
套句某著名奇幻小說的經典（？）台詞：今日事今日畢，否則你就斃。
大家共勉之。

久夜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3-11 16:28     標題: 《英雄的仰望角4/4》作者：久夜【完結】

[發帖際遇]: connote獲得本周補貼現金40Ds幣.


封面文字：
最終發現，
原來對方的存在，
便是一場傳奇。

封底文案：
三年了……他的靈魂一直在等候，
渴望能再次見到那雙遮蓋視線的黑色翅膀。
奉陸迷校長命令，經過一番掙扎，
滿心矛盾的桑提隱瞞身分，
潛入幽司他們之中調查背叛者——
雖然偽裝還是被識破了……
當任務完成，精靈教授回學校進行報告時，
竟被禁錮了起來！
成為待解救的公主已經夠讓人沮喪，
兼魔王祭品又更是糟糕，
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
這一次，他要以伴侶的身分，跟主角並肩而立，
堂堂正正面對與大魔王的決鬥，迎向傳奇最終幕……


楔子

傳奇的最後，那些英雄那些勇者，他們抱著怎樣的目標而戰鬥？
是和平的遠景、是成為世界之王的野望、還是犧牲性命也要解數的珍寶？又或者……只為了一句誓言一個夢想。
無論這些所謂的主角願意付出一切追求的是何者，無論最終他們能否圓滿心中的希望，光陰似水流逝，故事正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邁入終章，直到劃下最後一個句點。
就如所有奇幻小說中所寫，歷經身心的重重考驗，當年那個小孩已經成為足以開拓新世界新希望的——英雄。他背負著宿命踏上成就傳奇的最後一段旅程，朋友們毅然決然地跟上他的腳步。
而無法跟隨的精靈，只能在起始之處等候。
等待湮滅或光輝的，結局。

1　給精靈的任務

散發清香的花茶端在手中，背後是燃燒著香松木的溫暖火爐，坐在柔軟的天鵝絨椅墊上，外頭的天氣大雨滂沱加上剛下班的一身疲憊，不容否認的，這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如果他不是待在校長室，而陸迷校長就坐在辦公桌對面翻閱檔假裝忙碌的話，他倒是很想闔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下午那班新生害他筋疲力盡，為什麼他們班上會有混血巨人呢？那位塊頭過大的學生幾乎要毀掉他半個溫室……只不過是看到同學被喇叭花吞進花嘴裏就嚇得亂跳亂竄，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唉，不長進啊！
桑提緩緩喝掉一杯花茶，見校長大人還是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他只好又幫自己倒了一杯，想著是不是該拿本小說再過來，他昨天拿到的新書還沒看完呢。
校長室啊……桑提不經意地環視四周，他在這裏工作二十年了，從未好好注意過這個房間，又不是沒見識過大場面的年輕精靈，他連皇宮都住過，哪會多在意一間辦公室。
陸迷的辦公室有好幾排大書櫃——裏面絕對不會有奇幻小說。勳章、獎牌、畫像跟老照片掛滿四周牆壁，當然這些東西一直以來都安安靜靜的停在原地……會動的畫像跟照片，怎麼想都是靈異事件。
身後是紅磚砌成的暖爐，兩旁有幾個桑提不想去研究放了什麼的玻璃櫃，而他面前，就是校長大人的辦公桌跟辦公中的校長大人。
很好，參觀完畢，現在呢？！
校長室是很多經典校園式奇幻小說中不可或缺的場景，小主角們常在這裏接受任務、解答疑惑、或者發現什麼事件的關鍵線索。
而「校長」這角色在奇幻小說中的地位，以桑提多年研究奇幻小說的經驗來看，可以分類成三種。一是德高望重的燈塔型好好校長，二是串場用負責下結論的路人甲，而三嘛……就是處處與主角們作對的「壞大人」類型。
如果要桑提給校長陸迷分類，肯定會將他分類成第三種，更甚者——關鍵性的大反派。
最好的證據就是，他面前那位校長大人派信雀把他叫來，丟下一句「你先隨便參觀」後，就假裝不知道在忙什麼，把他晾在一旁足足一個多小時！
大人您忙我也忙啊，我的溫室還沒修好呢！桑提沒好氣的想。要測試他的耐心也別挑今天，某位巨人混血新生已經把他的好脾氣用罄，滿心掛念寶貝花圃的精靈，現在真的很想不賞臉的甩門就走。到底怎樣啊……
輕輕放下杯子，桑提決定不再跟這讓人猜不透企圖的老法師比耐心，他要先動手！
「好像有點熱。」抹了抹額間不存在的汗水，桑提瞄向身後燒得正旺的暖爐，煞有其事的用手扇風，「火太旺了嗎？」自言自語，他在自言自語。
對面的老法師動作一頓，很肯定有把他的低語聽仔細。桑提揚眉，然後，修長的手指緩緩解開領口的扣子……
「咳！」陸迷輕咳一聲，不大自在的從椅子上起身，「桑提雅，太熱的話，你可以把火弄小一點……」
這招萬試萬靈，桑提在心裏揚起勝利的微笑，臉上卻是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用了校長，沒關係的，我脫個披肩就好。」
「別這樣，桑提雅，我年紀很大了……咳！」陸迷有些尷尬的又咳了一聲，「對了，我找你過來是有些事情要讓你去做。」
終於肯進入正題了。桑提微微點頭，恭敬的說：「是的，校長請問有什麼吩咐？」
從過去的經驗看來，絕對不會是好事。
陸迷坐回位置上，他臉上凝重的表情讓桑提也認真起來。
「桑提雅，最近的那些傳聞，你應該都聽說了。」
桑提點頭，「校長是指……阿凡奇復活的傳聞嗎？雖然好幾年前就有跡象了，但最近這陣子的確是……不太妙啊。」
多年前那晚的紅月現世，早就被魔法界的高階法師們注意到，他們陸續派出許多魔武士看守魔窟。半個月前，那些英勇的魔武士與從魔窟中脫出的死靈軍團展開一場激烈交戰，我方死傷過半，倖存者帶來了不祥的消息。
據說，他們聽到死靈們歡呼著：我主，即將重獲自由……
非常老派的勝利宣言，但不否認的確很有動搖人心的效果，不安逐漸在魔法界中蔓延。
被魔王佔據的那個黑暗年代，無論是對精靈或其他長壽種族來說都太遙遠了，阿凡奇的事蹟只有在史書或床邊故事中才會出現，但魔窟中封印的東西，一直是所有魔法師最黑暗的惡夢，無論他將會造成什麼危害，都絕對不能讓他逃出魔窟。
「所以，桑提雅關於你半個月前的申請，很抱歉的我必須拒絕。」陸迷雙手交迭撐在下顎，眼中的深沉給人一股說不出的魄力。
「怎麼說？我以為像這種時候……我們都必須加入戰鬥。」桑提早料到這老法師不可能那麼輕易答應，但他沒想到焦急了半個月的答案是一口回絕。
「你說的沒有錯，但我主張，要把戰士放在最適合他的戰場上。」陸迷手指一勾，也不見他念什麼咒語，一卷羊皮紙緩緩從檔堆中飛出，落到他們之間的辦公桌上。
「這是你半個月前給我的辭呈，」老者乾瘦的手指壓在那卷羊皮紙上，「你告訴我，你想要加入族人們的軍隊，為將來可能的戰爭做準備。」
「是的，校長。我要跟族人們一起戰鬥。」桑提說。
陸迷微微一笑，「桑提雅，我看著你長大……我知道你心裏真正想去的地方，你騙得了你自己，但騙不了我的。」
「我想跟族人一起戰鬥！」桑提又說了一次。
「你覺得有幫助嗎？加入你的族人，你真的能對這場即將展開的戰爭有任何助益嗎？」陸迷看著桑提粉色的眸子，輕聲問。
桑提垂眸，「我會努力……」
「更何況，桑提雅，那不是你的戰場。」老法師收回壓在紙卷上的手指，下一瞬間，那羊皮紙卷起火燃燒，眨眼便燒成灰燼。一閃而逝的火焰，沒有在桌面上留下一點痕跡。
桑提眼皮眨也不眨，對陸迷的作法絲毫不感到訝異，他只是抬起眼，等著這令人看不透心思的老法師繼續說下去。
「在你還沒看清真正想去的地方時，很抱歉，桑提雅，于公於私，我都不會允許你的辭職……就這樣放你出去，並不是好事情。」
桑提暗自咬牙，說得他好像禍害似的。
「所以校長您打算怎麼做？您剛說有任務要交托給我？」雖然在心裏暗罵，但桑提還是好耐心的表現出對陸迷的尊敬，現在並不是跟這位校長攤牌的時候。
「是的，桑提雅，我要你去你的戰場，那裏才能讓你這幾年的努力有所收穫。」
「……是嗎。」桑提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以為他掩飾的很好、他以為都沒有人知道，但他忽略了這位老者的能力，陸迷能成就現在的地位，不只因為年齡。
原來陸迷都知道……自他從白塔回來後，一直瞞著眾人偷偷鍛煉自己。
「桑提雅，我要你去那孩子那裏達成一件任務，但不能用你現在的身分。」
「什麼？」桑提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要他去找幽司，這怎麼能……就算不是用桑提的身分也……
「呵呵。」陸迷低笑。「我知道你們很久沒聯絡，但也不必那麼興奮啊。」
「校長，請別開這種玩笑！」桑提冷冷地說。若是他現在給校長一箭，會不會影響到年終獎金？[星期五論壇]
「桑提雅，你聽我說……」
陸迷壓低了聲音，慎重的態度使得桑提明白，他後面這句話的嚴重性。陸迷將一座白金鑄成、拇指大小的雕像推到桑提面前，「幽司的身邊——藏著阿凡奇的眼線。」


背叛者啊……這麼說的確可能發生。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中，桑提手邊整理著新買的小說，心裏卻也不停的思考著。
憑大魔王的勢力，的確可以收買、威脅或乾脆附身在某個角色身上，將他派到主角身邊收集情報。難怪這陣子幽司他們的行蹤老是給敵人發現，信雀也常常被中途攔截……但為什麼要指派他？雖然精靈敏銳的感官的確是找出可疑者的不二人選。
因為陸迷肯定他不會背叛幽司嗎？天知道桑提還懷疑陸迷才是隱身幕後的大反派呢。
不否認陸迷決定的正確，跟隨幽司的人大部分是他的學生，要是有什麼可疑之處，他一下就能發現，而且他對半血族絕對忠誠，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保護對方。
「可是我……」桑提曲起腿，將臉埋進雙臂中。
自那天幽司悄悄離開後，又過去了三年。這點時間對精靈的壽命來說，不足以稱得上等待……但他的靈魂一直在等候，渴望能再次見到那雙遮蓋視線的黑色翅膀。
三年啊……甚至是他與幽司相處的時間。與過去相比、與未來相比，他擁有這少年的日子如此短暫。
漫長的是一成不變的寂寞。
他曾在心裏發誓要保護對方、決定再也不放開手。但他誰也保護不了，但他最後還是放手……他們從來沒有約定過什麼，他也從沒有認真的看著對方眼睛，訴說你是我心裏多麼重要的存在。
他們沒有約定、沒有承諾，他們什麼都不曾擁有。桑提不敢回頭也不敢前進，他懦弱的停在原地，把心裏的遺憾不舍深深藏住，塞進書櫃的最深處。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桑提低喃。
他被保護得太好，想要的東西一向能輕易得到，沒有人捨得傷害他，只巴不得將所有珍貴的寶藏捧進他手裏，所以，他沒有真正的追求過，天真的做著幼稚的夢，以為現實能如小說中那麼簡單。
英雄們克服萬難，打敗魔王拯救世界。
寂寞啊，他怎麼能覺得自己寂寞，比起那個少年，他只是任性的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人會屬於他。只是……不去尋找不去爭取而已。
「……教授。」
回憶中的呼喚聲令桑提張大眼睛，他觸電似的跳起來四處尋覓張望。沒有……房間裏只剩他一人，沒有男孩害羞的凝視、沒有少年深沉的眼神，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胸膛劇烈的起伏。
原來他現在才開始呼吸、原來此時心臟才繼續跳動，他呼吸著寂寞，思念在胸腔瘋狂地跳。
「教授。」
聲音似乎是從書櫃中傳出，桑提抽出礙事的書本，他珍藏的小說嘩啦地掉了一地，但他不在乎，踩著書架將手探向聲音的源頭。他從書櫃深處挑出一隻巴掌大的荷葉包。
「……桑提。」
呼喚聲從裏頭傳出，桑提慌亂地撕開深褐色的荷葉包，荷葉的內側寫滿深色的咒文，那是精靈用來保護重要物品的咒語，只有物件的主人才能拆開。
撕開層層的葉片，做工粗劣的木制胸針跟小小的玻璃空罐躺在一起，玻璃的流光刺得他眼角生疼。
「幽、司……」他好想好想回應對方，願意為那半血族做一切的容忍退讓。如果他的存在會威脅到幽司，那麼，他就再變得更強更強吧——直到誰也不需要被保護。
陰謀也好宿命也好，那人是他的英雄，絕對不會被誰打敗！
「嗚……嗚嗚嗚……幽司！——」桑提握住那兩樣物品，緊閉的眼角，落下了他三年前哭不出的眼淚。
「我好想你，請你……請你不要丟下我。」
他要跟上要抓牢，他要到那人的身邊！


兩天後，桑提整裝完畢，準備出發。精靈的任務必須絕對保密，話雖如此，原本應該要悄悄離開的桑提，還是有幾個知道內情的人忍不住替他送行。
黃昏時分，艾路班學院的校長陸迷、宿舍管理員達奎還有幾位校長的親信教授，一同在水道的渡口前等待精靈出現。
精靈本人似乎沒料到會有這等陣勢，秘密任務這種東西不是要儘量低調的好嗎？所以他才會選在晚餐的時間離開學校，這種時候大家的注意都放在餐桌上。
「請問，校長還有事情要交代嗎？」桑提走向眾人。
陸迷等人先是看了他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
「啊……桑提雅？真是……一時間沒有認出來。」
不能怪陸迷的訝異，現在拿面鏡子給桑提，連他也認不出鏡子裏的人是誰。陸迷千萬交代不能用原本的身分接近幽司，於是他用精靈的秘寶「樹皮面具」給自己換了張臉。
「桑提，你的臉……還有你的頭髮，你剪頭髮了嗎？！」達奎沖到他面前，拳握著雙手，眼中流出激動的男兒淚。
「啊？」
「桑提雅教授，你這又是何苦呢……我們的偶像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其他幾位教授也說著，他們煞有其事的抹著眼淚。
「什麼？」等等，現在是怎麼回事？
陸迷拍拍他的肩膀，感歎的說：「桑提雅，真是辛苦你了。沒想到你為了我交代的任務做了如此的犧牲。」
什麼跟什麼啊……「呃……校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去吧，孩子，你要好好保重。」陸迷的眼角浮現淚光。
「嗚嗚，桑提，我美麗的精靈怎麼會……」
「桑提主人的頭髮，我最愛的頭髮！」
教授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但看來傷心的原因不只因為桑提即將離開。
桑提……主人？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昵稱，莫名其妙嘛真是的！看了一眼這群哭得亂七八糟的教授們，精靈深深覺得這件事結束後，他應該慎重考慮換個新工作，原來他身邊都是這麼恐怖的同事。
「那我……先走了。」桑提從岸邊的船塢中拉出一艘小船。
平常這種時候，其他人肯定會搶著過來幫桑提的忙，但此時岸邊要給桑提送行的教授們，卻只知道哭個呼天搶地，沒人想到要伸出援手。
瞬間桑提體悟到這世間的殘酷現實，他只不過小小的易容了一下，待遇卻如此不同，那個達奎不是很迷他嗎……人情淡薄啊。
感歎著，桑提奮力拉出小船，將小船放到水道上。
「先再見了？」
「桑提，你的……你的頭髮會再長回來吧？」達奎哭喊。
這是重點嗎？桑提心裏冷汗。「我沒有剪頭髮啊？現在的樣子都是易容的效果……」
「呼，真是太好了。」教授們松了口氣。
「原來是易容啊。」陸迷拍拍胸口，「嚇死我了。」
怎麼連校長都那樣……不就是陸迷要他偽裝的嗎？怎麼，偽裝的太成功也不行？
看著那些教授們哭哭啼啼的替他送行，好像他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來似的，桑提心裏只有無言。他連招呼都懶得打了，鬆開手上抓著的纜繩，小船瞬間隨著水流漂出渡口。
他往前跑了幾步，足下一點，縱身躍至船頭。
「桑提，要早點回來啊——」
「桑提主人好帥！」
「我還是比較喜歡桑提原本的樣子嗚嗚嗚。」
送行人的喊叫聲不絕於耳，桑提只想越快離開越好，真是夠了……

2

「開門者」小陳將買來的便當放到櫃檯上，打算趁現在洗衣店裏沒客人時，配著電視享受他的晚餐。
轉送門那頭的魔法世界近來很不安穩，但日子對於小陳這生活在科技世界的人來說，並無多大的改變。景氣不好洗衣店沒什麼生意，但他靠著魔法世界那邊給「開門者」的輔助，還有租借衣服的小外快，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這年頭啊，做生意要講求創意，死板的將轉送門放在地下室或森林古木的樹幹中已經過時了，看看他，一間洗衣店，誰會想要爬進滾筒式洗衣機裏找精靈或是人魚的蹤跡呢。[星期五出品]
說到精靈……三年前，他有幸能親眼見到那位魔法界出名的美人，精靈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回想起他可是連做夢都會流口水，當年桑提雅穿過的衣服被小陳裱框掛在店裏當傳家寶。可惜沒能跟他拍張相片什麼的，那可是死也無憾的美事啊！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想，小陳拆開便當盒的橡皮筋，正要一筷子插向他晚餐的大雞腿，卻聽到後面掛衣服的房間裏傳來轉送門的運作聲。
他看了一眼櫃檯桌下的顯示盤，上頭出現艾路班轉送門的號碼。不是已經開學了嗎？難道是忘記帶東西的新生？
小陳抓了抓他淩亂的頭髮，不耐煩的走向後方的房間，「這種時候，誰啊？」
他「啪」的一聲按亮電燈的開關。從轉送門出來的只有一名陌生男法師，他抬手遮了一下突然的光亮，連看也不多看周圍一眼，默默的從衣服堆中走出。
好像不是第一次來嘛，對他的創意一點也不訝異。但小陳不太記得以前曾否見過這人。
破壞他享用晚餐興致的法師，是個臉色蒼白，樣貌平凡無奇，看起來嚴肅又壞脾氣的傢伙。身上穿著裝模作樣的白襯衫、西裝褲跟黑皮鞋，外頭披上同款的黑色長大衣……別搞錯了現在可是夏天！
黑色的半長髮往後梳，在脖子上方紮了撮難看的小馬尾，深鎖的眉頭跟抿成一條線的嘴唇，臉上沒有一點討人喜歡的臉部線條，就連他深黑色的眼睛也是死氣沈沈的，毫無光彩。
從剛剛開始，那法師就一句話也不說。小陳在心裏冷哼了一聲，玩深沉耍神秘的魔法師他看多了，膩到不行。
「你要借衣服嗎？」小陳滿臉不耐的問，沒有的話就快滾吧。
「不用。」那人的腳步很輕，走起路來幾乎沒有聲音，雖然身上沒什麼肌肉，但看來是個不好惹的練家子。
現在的魔法師大多身手笨拙，以為魔法就是萬能，有點身手的法師倒是不常見……從艾路班來的啊，說不定是校長的密探，傳言那位校長可不只有臺面上的幾種身分。
反正與他無關，身為「開門者」的小陳知道，很多事情還是不要太明白比較好。
「你的衣服沒什麼問題啦，但我說小哥，別忘記現在可是夏天。」小陳的提醒並非出自好心，他主要想賺點加菜金。
「不用。」那人用平板低啞的語調又說了一遍。
「不用就不用……」小陳嘟噥著，希罕啊他，借衣服給這種囂張法師，還怕還回來是臭的呢！
那人從小陳身邊走過，腳步一點都沒有猶豫，看來已經很熟悉這裏的環境了。
他走到洗衣店門口時停了一下，回頭問過：「離這裏最近的轉送門怎麼走？」
小陳正要坐回椅子上享用晚餐，聞言差點沒笑出來，他嘲諷的說：「小哥啊，你該不會忘了，你剛從轉送門出來吧？」
也不見對方抬腳，眨眼間那人已經出現在他面前，這下小陳可被嚇得夠嗆。他、他他也不算說錯話啊，該不會這樣就發火了？！
「不好意思，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問『別的』轉送門。」
對方雖然話說的很有禮貌，語氣裏的冰冷還是讓小陳咽了一抹唾液。
畢竟是見多了各種脾氣古怪的生物，小陳還算有點膽識，他看向對方毫無生氣的眼睛，慶倖自己至少沒一嗓子喊出來，「市中心的電腦商場中還有個比較大的轉送點，遠一點的量販店二樓還有一處，你是問哪個？」
那人說道：「遠點的吧。」


走出洗衣店，桑提籲了口氣，依「開門者」小陳所指的方向，踏上不習慣的柏油路面。
沒想到，他隨手亂設了一組號碼，竟然是傳到這裏……
沿途的街道景致他再熟悉不過，清楚的記得前面那條小巷子轉進去，能通到幽司住的地方……曾經住過的地方。
不經意的在街口停下腳步，精靈靈敏的視力清楚看見，他與幽司一起挑的那間房間，燈光從窗戶透出。
又有新主人了吧，那間小房間，幽司用過的二手傢俱大概已經被淘汰出清，抹去房間裏他們曾經擁有的記憶……歎息又何用，桑提繼續邁步往前走。
不過是有些感慨，當年那開門者對他們多麼殷勤啊，甚至租衣服還給他打折，反觀現在……桑提摸摸自己的臉，樹皮面具完美的貼合在臉上，無論用看或是觸摸，都與一般人類的肌膚沒有兩樣，還能呈現他想要的表情。
樹皮面具不但改變他的樣貌，發色、髮型、肌膚的顏色都可以偽裝。
當然桑提不會以為這樣就能瞞過幽司那些人，光是獸人的鼻子就必須萬分小心。他用特殊的油膏塗抹在汗腺密集處，掩去精靈特有的草木氣味，還在舌根貼了能改變聲音的「葉舌」。這東西讓他不好說話，所以只得儘量裝沈默。
改變血液味道的藥草當然也不能忘記服用，免得被某半血族嗅出端倪。
為了這個任務他研究了不少資料，目標是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但其他人竟只把注意力放在他改變的容貌上，怎麼能不讓桑提無奈。唉……好現實啊那些人。
「量販店嗎……」在馬路口的紅燈前停下腳步，桑提喃喃自語。
電腦商場的轉送點他知道，每次來找幽司都是走那個門，不過桑提這次想要選個較少人使用的轉送點。
出發前桑提將左耳上的「斐帝斯的思念」封印住，這使得他能輕易得知幽司位置，但幽思卻不知他的靠近。
他要藉由耳墜的指引，前往對方的所在。所以桑提根本不在意轉送門的號碼，他隨機選擇轉送點，胡亂撥動號碼，目的是防範有心人的追蹤。
幽司一夥的藏身處可是個秘密啊……雖然有那個背叛者的存在，可能已經不怎麼保密。


從幽司曾經住過的城市出發，桑提用了近十天的時間不斷亂跑轉送點，期間，幽司的位置換了兩次。他慶倖自己把耳墜帶著，只鎖定一個位置可能會白跑一趟。
桑提常故意在同個地方繞圈圈，或傳到些特別熱鬧、特別荒涼的城市，就算追蹤者只是他的假想，他也不容許因為自己的大意，而將可能的危機帶進幽司他們之中。
最後一次撥動轉盤上的數字，桑提不禁想起拜亞人的胡話，如果魔窟深處的轉送門真的存在，那麼鎮守魔窟的魔武士就不用千里迢迢的穿越黑森林了。而且他一路亂傳，也沒有誤闖什麼北海秘境或冰原魔塔……小說的內容果然不能盡信。
其實桑提還挺期待能被傳到失落的古城呢，虧他已經儘量把數位撥亂。
轉送門出來的地方，是一處荒廢傾倒磨坊的地下隔層中，他花了一些力氣爬出磨坊的殘骸堆，拍落身上的灰塵，抬頭看向昏暗的天色。
陰暗的天空細雨綿綿，這裏應該是秋季的氣候區域，但雨絲帶來的冷意滲入骨髓。雨應該下好幾天了吧，土地一片濕爛，桑提放輕步伐，注意不能在泥地上留下腳印。
他在陰雨中邁步狂奔，北邊約三哩處，有一處同樣被荒廢的倉庫，耳墜所指引的位置就是那裏！
一路上，精靈不忘用他的好視力辨認四周的景色，這裏像是被人類荒廢的耕地，荒涼的田野中沒有太多高大的植物。左側模糊的黑色帶是一片貧瘠的岩山地形，他勉強能看出近一點的岩山上有些人為開鑿的跡象。
矮人的群落嗎……這些人還真大膽，竟然跟壞脾氣的矮人們當起鄰居了，不怕在睡夢中被巨斧敲死？
附近零星的廢棄人類建築，可能就是不長腦子的人類法師——也可能只是普通人──被憤怒的矮人們趕走的跡象，竟然連轉送門都想拆，矮人發狂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可怕。
桑提在能看到倉庫的距離停住腳，緊張的喘了幾口氣，他得想個好一點的開場白……
突然，他耳朵微動，雖然樹皮面具將他偽裝成一般人類法師，但精靈的好聽力不會喪失，他聽到一聲細微的破空聲，眼前雨絲似乎被什麼速度極快的物體撞擊出細小的水珠。
幾乎沒有思考，桑提向前一滾，避開飛射而來的物體。一枝灰色尾羽的箭矢從上頭擦過，刺入泥地中。避開箭矢，桑提立刻起身往箭矢發出的方向沖去，又接連著三發灰羽箭射來，都讓他輕鬆的閃開了。
灰羽箭在昏暗的天色中幾乎隱形，若不是精靈的感官比人類敏銳，一定閃躲不了這波突如其來的攻擊。
桑提不用想也知道發箭的人是誰，對方的攻擊模式他太熟悉不過了。跟幽司一道的幾乎都是艾路班的學生，那些人可以說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對方見他逼近，知道躲藏的位置已經暴露，一名身上罩著灰色斗篷的射手從藏身的草叢中躍出，拉滿弓，又是一箭射來。
桑提無意與對方多做糾纏，他的任務可不是來跟學生打架，當下，精靈決定先用武力制住對方，免得他向同伴求援，而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嘖……這不是反派才會有的想法嗎？糟糕他墮落了。
桑提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逼近那位射手，但對方也經歷過許多場實戰，並不會因為這樣就驚慌失措。兩人的距離拉進得太快，弓箭已經無法做有效的施展，於是他丟開弓箭，抽出腰間跟腿旁的兩把長匕首，飛身朝桑提襲來。
對於學生的臨場判斷與反應，桑提贊許的微笑，但他樹皮面具上的那張臉仍是陰沈沈的，沒有呈現出任何表情。
射手平舉著雙匕首，壓低身子打算以全力發出這一擊，桑提怎會給他出手的機會，不是擔心傷到彼此，而是怕自己一動手，身分就會曝光。在跟對方距離約還有十步遠時，他雙腿一併，縱身躍起。
對方暗叫了聲「糟糕」，停下腳步，握緊匕首，警戒的盯著躍至他上方的桑提。
桑提的黑色長大衣隨著下墜的風勢颯颯飛揚，給落下的速度多了點緩衝，他這麼一跳，就躍到了射手的身後。判斷出他的落點，身披灰斗篷的射手腳下一扭，旋身朝他可能落下的位置就是一記快又狠的橫劈。
這記攻擊看得桑提冒冷汗，對方手上的武器可鋒利了，要是被砍中，不死也難啊。又沒有多大仇恨，下手真狠！
電光石火間，桑提身子在半空中旋了半圈，正好閃過那記狠劈，落在那射手身側。不再給對方反應機會，他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伸手，捏住那人後頸，用力將他按到泥地上。
「唔！」對方痛哼，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他一直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今天竟然這麼輕易就被人制住？！
桑提半跪著，用膝抵住對方的背脊不讓他掙扎，扯掉對方罩在頭上的斗篷。精靈希雅扭頭憤恨的瞪著他，白皙的臉頰跟金褐短髮上沾了許多泥土。
在心裏說了聲抱歉，桑提啞著嗓音，冰冷平淡的說：「精靈希雅•傑諾班提尼，你玩夠了嗎？」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希雅咬牙，恨恨的問。
連身分都不查證就發動攻擊，這個希雅啊，不知道是太莽撞還是謹慎過了頭……桑提放開他，動作優雅的起身，拍落褲管上的泥土。
一抬眼，便見到周圍出現好幾個法師，精靈希雅也馬上從泥地中爬起，他們或舉劍或念咒，全都戒備的盯著桑提。桑提一點也不訝異，希雅哪可能如此不濟，肯定是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所以假裝被他壓制住，趁機呼叫其他人出來幫忙。
見這些人緊張兮兮的，好像隨時會忍不住動手的樣子，桑提決定不再裝神秘，耍帥適度就好。
他攤開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淡淡地說：「你們的教授都是這樣教的？問也不問就出手攻擊要幫助你們的人。」
「誰知道你是不是魔王的手下！」其中一人喊道。
「你應該還活著吧？你們的藏身處有被炸掉嗎……卡巴狄。」
被說中名字的少年肩膀一震，「你怎麼……」
「夠了。」桑提揮手打斷少年的訝異，樹皮面具上出現不耐煩的表情，「陸迷那老頭派了個麻煩任務……一路上天氣很糟，我已經沒什麼耐心了。」
「陸迷？你是校長提過的密使？」
桑提看向發問的人，懷念的感覺從心裏升起，「隨便你們怎麼稱呼，但我的確是被派來拿些東西給你們。既然有接到通知，那我們還要在這裏淋雨嗎？雲同學。」
獸人少女看向身旁同伴，想詢問對方意見。黑髮的人族法師推正因雨水而下滑的眼鏡，思考了一會後說：「十分抱歉，密使先生，我們必須確認您的身分，這點還請您見諒。」
「喔？」桑提臉上沒有表情，「你們打算怎麼做。」
「請您證明，您跟校長的確有所接觸……您能清楚的描述校長室的陳設嗎？」他問。
桑提偏過頭，「那你又能嗎？奇賽可。你們之中唯一知道我的答案正確與否的，就只有倉庫裏的那位半血族，只要讓我見他，不就明白了？」
「不可能！」希雅反對。
「無所謂，我並不在意這個任務。」桑提冷淡的說。他拉攏身上的長大衣，一副要施展跳躍術離開的樣子。
「等等！你不能走。」
希雅探出手想抓住他，桑提假裝大意的讓對方抓著，皺起眉頭說：「又怎麼？精靈，我沒什麼耐心。」
幸虧希雅攔住他，否則他可使不出什麼跳躍術。
「你知道了我們的藏身處，哪能就這樣讓你離開。」說著，希雅用眼神暗示其他人，要他們一起攻擊。
冰冷的雨水不斷落著，被困在這些人中桑提覺得很為難，他們都是他教過的學生，桑提瞭解他們、他們當然也很熟悉桑提，尤其雲等人跟他特別親近，還有個精靈希雅……他不想說太多的話、表現太多情緒，免得被發現端倪。
並非不願意好好解釋，而是他必須佯裝出冷漠高傲的形象，不讓這些學生探問太多。
「怎麼那麼慢啊？你們該不會被打倒了吧。」
倉庫的方向又走來幾個人，為首是名高壯的獸族少年，而說話的，正是什麼都要抱怨幾句的拜亞人。
「打架嗎？那快點吧……我不喜歡尾巴被泥巴弄髒。」河興奮的咧嘴，扳著手指很想打場架的樣子。
這下，英雄夥伴的固定班底：獸人雙胞胎姐弟、奇賽可跟拜亞人，都到齊了。
桑提忍不住想笑，雖然又髒又濕、渾身是傷、衣衫破損，看來很是狼狽，但這些人還是像以前一樣胡亂打鬧而又互相扶持。
美好而堅定的友情一向是推動英雄前進的動力，也是桑提嚮往一個傳奇故事的原因之一。無論未來多麼艱難，他們會一起面對……
好想，再度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這人說他是校長派來的，要見幽司。」卡巴狄指著桑提，對後面出來的同伴們說明。
捷倫看向桑提，撇了撇嘴，「所以呢？你們最後決定在外面淋雨㟲舊？」
「這人太可疑了，我們不能讓他離開。」希雅堅持桑提不可信任，握緊匕首想要攻擊。
「等等，希雅，你別衝動……我們還是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說。」雲阻止他，「或許我們應該要他拿出證明。」
「別大意，那人身手不錯，不注意點，他很可能把我們全都殺掉啊！」希雅焦躁的說。
「我的確是來送東西的。」桑提出聲打斷，再讓這些人討論下去，天都要亮了，「要我拿出來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有什麼好『只不過』的？！」捷倫冷哼一聲，雙手環胸，滿不在乎的睨著他，「他要是有問題，連那些什麼證明的都能偽造。」
桑提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他知道這拜亞人一直很討厭「精靈桑提」，沒想到不只精靈，連他這偽裝的身分好像都讓拜亞人看不順眼。
但捷倫的下一句話，卻讓他以為自己自豪的聽力出了問題。
「所以我們能進屋取暖了嗎？不懂你們為什麼那麼喜歡淋雨。」捷倫比了比桑提，「就讓他見幽司吧，我倒不覺得這傢伙哪里可疑了……就是討厭了點。」他補充道。
「可是……」
「算了啦。」其中一人拍拍希雅的肩膀，說：「捷倫說的有道理，在這裏討論也不會有結果，等他見到幽司就知道。」
雲說：「也是，這小子的預感一向很准，他說沒問題的話……那好吧。」
「不打架啦？」河失望的垂下耳朵，嘟噥著：「沒勁！」
「回去休息吧，」奇賽可看向桑提，禮貌性的點點頭，問：「敢問先生怎麼稱呼？」
桑提看也不看奇賽可，冷傲的說：「你們不需要知道。」


雖然包括希雅在內還有小部分的人反對，但疲累的學生們實在不想一直在外頭淋雨，既然雲與奇賽可等人都沒有想和「這陌生人」大打出手的意思，其他人也樂得回到溫暖的倉庫休息。
桑提完全沒想到，幫他緩頰的人竟然是捷倫，這比拜亞人面對一個寶箱卻說沒興趣還不可思議！
世界無奇不有，時間果然會改變很多人……
倉庫的角落堆滿稻草，衣物或小毯子鋪在上頭，勉強還算是個舒適的床鋪，糧食跟行李堆放在門邊，整理成隨時能提著就走的小布包。
這群學生並不是什麼都沒想、傻傻的跟隨幽司加入抗爭，他們準備得很周全，每隔幾天換一個據點，這廢棄的倉庫就是他們臨時的藏身處之一。
進到倉庫裏，桑提偽裝成的陌生人果然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圍在火堆中取暖的學生紛紛扭頭看向他，並且和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同伴低聲討論著。
桑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淡淡的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幽司的身影，「那位半血族呢？我有東西交給他。」他沈著噪音問。
問話的時候，桑提心裏一陣緊張。好想快點見到幽司，又擔心見到他後，自己再也無法維持偽裝。
雲扭頭對著樓上喊道：「阿司，你有客人喔！」倉庫的屋頂下方還有一層閣樓，看樣子幽司在那裏休息。
回答她的是一陣拍翅聲，滯悶封閉的倉庫中帶起了流動的風，口袋裏的「斐帝斯的思念」發出想念另一半的顫抖。桑提用力壓著耳墜，自己卻也無法克制靠近的渴望，他忍不住往前邁了兩步，仰頭盼望對方的出現。
頭頂上方展開仿佛能遮蔽天地的黑翼，張著翅膀滑翔至地面的黑色人影一時間有些模糊，桑提眨了眨眼，對方的樣貌又恢復清晰。
三年了，他的男孩他的少年比離開時又高了些，光是將雙手隨意的插在褲袋中，單腳落地的動作就顯得帥勁十足，看得桑提直想撕掉面具沖上去一把抱住他。
幽司，他的英雄！
被磨練得銳利的金眸、俊逸的五官線條，頎長身形跟沉穩的氣勢，霸道地搶走他所有的聽覺視覺。廢棄的穀倉、細碎的雨聲、昏暗的天空、周圍所有人都消失了，他的眼裏心裏只能看見只能聽見只能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應該跟著去的，哪有那麼多的顧慮，眼前這人不就是他一生的尋覓？
總是遺憾著沒有說出口的話，後悔著沒有邁出的腳步，下一次，絕對不能再讓自己錯過。
……等一切結束之後。
幽司落到地面，斂起翅膀，「你是誰？」他冷漠的問，金色的默眸中是桑提從未見過的疏遠。[星期五論壇]
好陌生，面對面站著的兩人卻像隔了一片汪洋，從來幽司就是用這麼冷淡的眼神對待無關緊要的人嗎……對啊，他不是那個精靈教授了。
「我嗎……」在心裏笑了一笑，桑提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冰冷的雨水中或許混著淚液的溫度，不過才三年，已將思念發酵成烈酒，在胸腔灼燒得喊痛。
想觸碰他，想看他的微笑，想溫聲問他過得如何，而不是冷漠疏離的板著臉孔。
可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他的戰場，這個任務只能由他完成！
「是能幫助你的人。」
壓抑內心翻騰的情緒，桑提以同樣冷漠的語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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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成為英雄的理由

幽司微微皺眉，疲倦的抹了一把臉，「我不需要幫助。」他冷淡的說完，越過桑提，就要走到火堆邊休息。
桑提很是心疼，幽司這些人三年來的活動他略有耳聞，他們四處打遊擊，破壞許多暗影教團的據點，也曾逮著幾個阿凡奇的爪牙，他們的事情幫助及振奮了不少人。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使得幽司想這麼做，這半血族從來不是自詡正義的熱血青年，那場葬禮之後他好像突然開竅了，認真的當起個英雄。
「話別說太滿。」桑提拉住幽司，半血族回頭給了他一記警告的冷眸，但桑提沒有被嚇退，他扯著幽司的手臂，沉聲說：「看了我帶來東西，你就會想收回之前說的話。」
幽司甩開他的手，退了一步，審視的眼光將桑提偽裝的陌生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桑提願意拿自己的弓打賭，他的偽裝絕對看不出破綻，但在半血族銳利的眼神下，還真有點心虛。
「那就讓我看吧。」幽司說。
桑提點頭，二話不說的爬上通往閣樓的階梯，幽司正要跟上去，但希雅卻阻了他一下。
「小心點，我不信任那個人。」希雅悄聲說。
幽司拍拍希雅的肩，「別擔心，我心裏有數。」他看了一眼已爬上閣樓的桑提，「……麻煩你一件事，我想知道他怎麼發現我們的，矮人那邊的轉送門應該沒有人能開啟。」
「沒問題，雖然雨有點麻煩，但我會追查出來的。」希雅保證著。


閣樓堆滿了廢棄的農具，能利用的空間不大，幽司他們將底下的雜物都搬上來，好讓一樓能有更多的空間活動。
雜物被儘量塞到角落，整理出個只能放得下三個睡袋的空地，從睡袋淩亂堆疊的情況看來，睡在這閣樓的大概是幽司、捷倫跟河這三人。被幽司帶走的那本血族古書躺在其中一個睡袋旁邊，給某人用皮帶狠狠的捆了好幾圈，看起來十分的挫折。
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對待一本無辜的書……聽見上樓的腳步聲，桑提轉過身，現在可不是同情一本書的時候——無論它多麼具有歷史價值。
樓下幽司跟希雅的交談，他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裏，對於幽司的不信任，桑提絲毫不覺得訝異，令他震驚的是，幽司他們原來不知道磨坊底下那個轉送點的存在，他提到矮人的轉送門……難道他們和矮人結盟？！
幽司爬上樓梯，面無表情走向他。閣樓上沒有點燈，只有樓下傳來的火光從幽司背後透出，這沈默著靠近的男子，給桑提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心跳的好快，指尖不受控制的顫抖。
男子啊……他的英雄已經是個大人了。
「陸迷校長要我把這個給你，你看了就知道。」桑提從外套的內袋中拿出一小張羊皮紙信封，遞給幽司。
幽司垂眼看了信封好一會，才緩緩的將手伸出。
恍然間，他好像聽到這半血族發出嘿嘿的得意笑聲，正想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手腕就被用力握住。幽司將他扯近自己，桑提毫無防備的跌進半血族厚實的胸膛之中。
「什……」頸子給捏住，嘴唇被人堵著，桑提發不出訝異的聲音，幽司放大的俊臉出現在眼前，熟悉的熾熱鼻息將他包圍。
什、什麼？！
思緒一團亂，但身體已做出反應，他抬手勾住幽司後頸，踮高腳尖好讓彼此能更加接近。直到不留一絲空隙。像是得到允許，幽司將舌尖鑽進他的齒列間，一手捏著他的腰側。
桑提的指尖插入幽司墨色的頭髮中，抓了一把淩亂發絲，喉間發出幾聲低笑，沒有原因的，他就是想笑。幽司也笑了出聲，手上施了點力，要將桑提壓到地板上。
精靈可一點都不想被半血族小鬼放倒，他將手搭在幽司的肩膀上，使勁將幽司推開，對方張嘴正要發出抗議，桑提一個用力把他推到地上。背部撞擊木板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滿痛的，但幽司的眉頭卻皺也不皺一下，桑提跨坐在他腿上，綻開嘴角笑意更盛。
好奇怪，原本眼角還疼的想哭，但現在卻沒有理由的笑個不停。
幽司著迷地看著桑提的笑臉，雖然是陌生的臉孔，但只要是桑提，任何一個樣子都令他迷戀不已。笑著，桑提傾身貼向他，嘴唇又再度交疊，不想再分開了，像終於尋回另一半的「斐帝斯的思念」，呼喚渴望著彼此。
幽司很樂意接受精靈教授難得的主動，但貪心的半血族總想爭取更大的甜頭。他用犬齒輕咬桑提柔軟的嘴唇，桑提吃痛，壓制身體的力量稍微鬆懈了些，幽司便趁機進攻，捏著桑提的肩膀，一個翻身將他按到睡袋堆中。
唇瓣暫時分離，桑提睜著眼，不解的揚眉。怎樣？現在是要來比力氣嗎？
記憶中精靈的習慣動作將幽司打得暈暈然，不需要再訴說他對這精靈多麼想念多麼喜愛，身心無法抑止的衝動已經證明。幽司忍不住又再度品嘗桑提嘴唇美好的滋味，扯開他的襯衫，手掌探向他胸前柔韌光滑的肌膚。
桑提也無法克制想觸碰半血族的欲望，他將修長的腿擠進幽司的兩腿間，弓起背脊讓他們的身體能貼得更近、更近，再近些！
幽司發出低啞的喘息，火焰在他體內流竄，應該立刻把這精靈拆吃入腹，活生生、毫不留情的，撕開礙事的衣服，舔舐每一寸細緻的肌膚，每一滴香甜的血液都不能放過。
齧咬著彼此的唇瓣，拉扯著彼此的衣服，渴望觸碰到對方更多肌膚，如果可以，連靈魂都想侵犯掠奪。他們為了相遇而存在，本就不應該分開，這是個奇跡是場傳奇！半血族跟精靈的故事不用被擺上書架——只要寫進心裏。
言語再也沒有用處，說不清也道不盡的想念或是眷戀，都不用再提了，也無須多做解釋，現在他們必須緊緊的摟著彼此，互相糾纏。
幽司的唇舌暫時放過桑提的，桑提仰頭淩亂的喘息著，呼進呼出都是對方灼人的體溫。
「……」張口想呼喚名字，喉間卻擠不出任何字句，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呼吸，他們應該繼續親吻。
桑提抓著幽司的肩膀抬頭想再吻他，這次換幽司不肯，伸出的舌尖曖昧地滑過桑提的嘴角，順著頸部的線條往下舔舐，犬齒饑渴的按上精靈纖細的頸子，薄薄的肌膚底下，血液脈動的氣味令半血族興奮地猛搖翅膀。
眯起眼，桑提茫茫然的看著壓在身上的幽司，就將他撕開咬碎吧，只要能更加的靠近對方，怎樣都無所謂了。
……等、等一下！
貼在頸子上，犬齒白森森的反光突然打醒桑提，本來應該丟到水溝中的理智被他撈了回來，瞬間驚覺他們的處境。
現在可不是邁入成人劇情的時候！
好像有一桶冰水從頭上澆下，桑提猛地清醒過來回到現實，他推開幽司，退退退的退到角落，手忙腳亂的將身上的衣服穿整齊。
無法忍受動情時被推拒，幽司皺了皺眉，半眯著銳利的金燦獸眸，手腳並用地朝桑提逼近。「教授……」他咧開兩對犬齒，口中吐出帶著水霧的粗喘氣息，神態跟動作活像頭噬人的野獸。
桑提急忙捂住他的嘴，「噓！」睜大眼睛猛瞪著他。他們可不是在無人的空屋，樓下住著一群隨時會沖上來的好同學好夥伴，更別說還有個精靈希雅，剛剛的動靜他肯定聽到了。桑提真希望立刻能來頭飛馬踢死自己！
幽司眨眨眼，明白了桑提的意思。想是桑提有不能用原本身分接近他們的理由，才會精心偽裝成另一個樣子。
「可是……」
桑提輕敲幽司的腦殼，警告他不准再出聲。他對自己的聽力非常有信心，當然也對希雅的尖耳朵毫不懷疑。
「可是，教授……」看桑提瞪大眼睛抬手作勢要再敲，幽司縮起脖子飛快的把話說完，「可是我剛剛已經把希雅支開了。」
桑提一愣，對呀！希雅的確是受託暫時離開，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沒了精靈的尖耳朵，只要不要發出太大的音量，底下那群人應該是不會察覺到異狀。
「那就好。」桑提鬆口氣，但說話也是不能太大聲。「我可不能讓其他人發現……等等，你早就知道是我？所以才故意支開希雅？！」他壓低聲音問。
才三年不見，他的英雄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奸詐？……或者那就是本性？！
「大約十天前，我發現耳墜感應不到教授，正覺得奇怪。」幽司指著左耳的紅色耳墜。
「嗯，我把耳墜封印住……沒想到你一直在注意我的位置。」他還以為幽司不會察覺呢。要不是他們這群人常換據點，他也不用帶著「斐帝斯的思念」確認位置。
「就因為這樣發現我？」這應該不算他偽裝上的漏洞吧。
「不，沒那麼早。」幽司看著桑提，又開心的嘿嘿笑了幾聲，「在看著教授上樓時才認出來，雖然樣子跟味道不一樣了，但教授的背影一點都沒變。」
「這樣啊……」還是說他得在背上弄個瘤什麼的。
樹皮面具、葉舌、特殊油膏還有味道很糟的藥草丸，那麼多努力的偽裝，竟然是失敗在背影上。說不定就算他變成巨型老鼠，幽司也能認出他來。
「教授，你來找我的嗎？」幽司笑眯了眼，垂著一對狼耳朵，討好似的湊近桑提。
「算是……」桑提架開幽司，在地板上尋找校長的信，剛剛一陣亂滾，也不知飛哪去了。他很快就找到那封信，就壓在幽司的腳邊，桑提抽了過來，拿給幽司。
「這個只有你能看。」
幽司隨手接來，喜孜孜的環住桑提的腰，趴在他的大腿上，撒嬌地說：「教授幫我念。」他解開信封上的封印，拿出裏頭的羊皮信紙，塞給桑提。
桑提感到哭笑不得，拿起信紙大概念出內容。「嗯……陸迷校長說，我是他的部下……部下啊……」那他為什麼沒有加班費領？「可以信任。」
「嗯嗯。」幽司點頭，他正在用牙齒玩著桑提襯衫上的鈕扣。
「我會幫助你找到、找到……」桑提猶豫了一會，還是說：「找到躲藏的黑影。我想你懂意思的。」[星期五出品]
「嗯。是有點感覺，只是我不願意去懷疑任何一個人。」
幽司看來有些沮喪，桑提安慰的揉了揉他的頭髮，「就這樣，這是校長給我的任務。」
幽司抓住桑提的手，拉到嘴邊輕咬他的手指。「教授有覺得可疑的人嗎？」
「現在還不清楚，我可能必須跟著你們一陣子。」
「嘿嘿，真開心。」
濕軟的舌尖在指縫間滑動，尖利的犬齒摩擦著肌膚，桑提揚起眉頭，這小子到底餓了多久？他不是都有定時托人送去濃縮的血液瓶嗎？！
「我的身分不能暴露，你得假裝不知道我是誰。連捷倫他們也不能說。」桑提叮囑著。
「沒問題。」幽司允諾。
總覺得不太放心……「還有，我覺得我們應該下去了。」
「不要！」一口拒絕，「我想跟教授一起睡。」
果然，他不應該答應這個任務……「這是不可能的，別忘了，你剛剛很討厭我。」
「現在不討厭了。」幽司任性的說。
桑提開始想念起原本那個冷淡疏離的半血族。
「教授。」
「嗯？……以後別這麼叫我了。」
「知道……教授。」
「怎樣？」
「我們可以繼續嗎？剛剛的。」幽司叼著桑提胸前的鈕扣，曖昧地問。
要不是有樹皮面具擋著，幽司一定會發現桑提紅透了臉。他沒辦法想像自己竟然那麼主動。「有，有機會吧。」桑提別開眼，「這裏太多人了。」
「我們下一個據點在城裏喔，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間……我不介意先把希雅敲暈。」幽司喜孜孜的說。
饒了我吧。「好啦好啦。」桑提放棄掙扎，誘拐未成年人是重罪啊！可這條法律只適用在精靈森林中，他實在沒辦法跟幽司解釋自己心境的掙扎。
三十幾歲……他三十幾歲時還是還拿著蠟筆在幹樹葉上塗鴉的年齡。
「可是我的樣子，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人們對他態度的反差之大，讓習慣受寵的精靈只能搖頭無奈。
「不太喜歡，教授選的這張臉真的不怎麼討喜耶。」幽司承認，他抬頭仔細的看著桑提偽裝的面容，咧嘴笑道：「但我不挑的，只要是教授就好。」
臉孔是天生的，無論討厭或喜歡都無法輕易拋棄。樣貌本來就是人的一部分，不可否認連桑提都會被外貌影響，若小說主角是個只會流口水的醜山怪，那他可能會考慮退書……
但在容貌之外，原來自己還有其他部分吸引對方，還有別的素質能被對方發覺欣賞，這個人果真就是他一直等待的。
我的英雄，你總能把我從黑暗中解救出來。
無論這半血族是否能達成拯救世界的使命，他永遠是桑提心目中唯一的傳奇。
「教授，我可以咬你嗎？我餓了。」幽司搖搖狼尾巴，仰頭期待的問。
「唉……好吧，但別咬脖子，免得被人發覺。」桑提卷起一隻袖子，將手臂送給半吸血族，「咬這可以嗎？」
「喔……」幽司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聲，張口在桑提的手臂上試咬了幾口。白細光滑的手臂口感挺好的，他喜歡。
桑提感覺他好像養了頭英雄當寵物，而飼料就是他自己。「那個，幽司。」
「什麼？」幽司叼著他的手臂，抬眼問。
搖頭。「不，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不再需要說明什麼解釋什麼，離開的理由或是無法跟上的原因一點也不重要。
他是他，仰首期待的英雄傳奇。
他是他，斂目渴望的美好奇跡。
桑提再次找到幽司，幽司依然死認著桑提，或許這故事還會有許多哀傷許多挑戰，但此刻，他們依偎著彼此。


精靈希雅在深夜時出現，他把幽司找去屋外，兩人悄聲談了一會，幽司面色凝重的回到倉庫。
桑提在倉庫的一角閉眼裝睡，幽司跟希雅的談話，他全部聽進耳裏。幽司他們果真不知道廢棄磨坊的轉送門，他們平時是借用矮人群落中的轉送點移動，雖然不清楚這些人怎麼跟矮人拉上交情，但多個盟友總是沒有壞處，矮人忠誠頑固，絕對不會出賣夥伴。
雨一直到天亮都沒有停，河跟幾個同伴冒雨在岩山附近抓了一窩棕毛狐狸，血淋淋的拖在地上帶進倉庫中。正在跟同伴練習搏擊術的雲見了，搶來一隻斷頭的棕毛狐狸，在他們面前甩了甩，獸血嘩啦啦的滴了一地。
她罵道：「我說過多少次，獵物要處理乾淨，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在這裏嗎？」
這些年一直與暗影教團作對，他們的人頭在黑暗勢力之間可值不少錢。阿凡奇的手下也千方百計的想要抓住幽司，這三年來半血族的魔力與日遽增，已有完全覺醒的跡象。等那一天到來，阿凡奇就再也不需要留著幽司了。
「知道啦知道啦，」河擺擺手，沒把姐姐的警告放在心上，「我們不是在露營對吧，聽得都會背了。我去整理就是了嘛。」河嘟噥著把獵物丟給同伴，極不情願地回到雨水中。
「雨水能將我們的足跡沖掉，其實不用太擔心。」希雅說，「還是我也去一趟？」
「不用啦，希雅你昨天很晚才回來，多休息吧，河自己行的。」雲將獵物扛上肩膀，接著說：「我也知道雨水不會留下太多痕跡，但那些傢伙得養成用腦子的習慣。」
希雅笑了一笑，「也是，那我就不找麻煩了。」
「要吃早餐了嗎？」幾個剛睡醒的同伴，看到河他們打獵回來，打著哈欠湊過來問。
「你們要吃生的我不反對，反正獸族喜歡生肉……你們把火生一下啦！」雲指著倉庫中央的火堆餘燼。
「沒有能用的木頭了啦，稻草燒不久的。」有人說。
「你們到底還是不是法師啊？」雲沒好氣的翻白眼。
桑提很早就醒了，應該說根本沒熟睡，他一直在暗中觀察每個人，跟背叛者睡在同一個屋簷下，實在不是什麼好受的事。加上對屋頂的恐懼感，要安心的闔眼根本不可能。
這時他還挺羡慕希雅的，可以名正言順的睡在倉庫外頭，只要沒有人造建築物擋著天空，他才不在意淋雨！
桑提在角落默默的看著眾人，幽司已經跟他們解釋過，他有任務在身，所以這些人不再那麼排斥桑提，只是仍沒有接納他的意思。桑提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他巴不得儘量疏遠他們，免得身分洩漏。
聽見他們討論，桑提移動腳步走到火堆旁。這團火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幾乎只剩下灰白的木炭。放眼望去，這屋子裏能燒的除了稻草就是牆壁，附近也沒什麼樹木。
捷倫坐在餘燼旁，正拿著小刀百般無聊地翻動炭灰，看他靠近，語帶譏諷的說：「怎麼，你想贊助這身難看的衣服當柴火燒嗎？」
「該燒的是你這小子的馬尾巴。」桑提冷冷回他。既然他現在不是精靈教授，也就不需忌諱想說的話啦。
「你這……」捷倫張了張嘴，似乎還想不到什麼話能夠反駁。
終於贏了！桑提在心裏歡呼勝利。
讓獸人少女罵得很慘的法師們圍過來蹲坐在餘燼旁，念咒放出火球術，捷倫被熏得皺眉抱怨了幾句。這些法師的火球很完美，但沒有助燃物，火光閃了閃，很快就熄滅了。
「把衣服拿來燒啦！」捷倫說。
「那也燒不久啊。」法師們很沮喪。
「怎麼了嗎？」
幽司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桑提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半血族的金眸裏透出些許笑意，但神情仍是冷漠淡然。他捏捏肩膀伸個懶腰，一躍而下，從閣樓落到地面。看也不看桑提，幽司逕自走到雲旁邊，問道：「你說誰不是法師？」
「阿司你醒啦，幫個忙，」雲指著火堆的餘燼，「來個火吧。」
「火？」語氣上揚，幽司隨手一指，柴火的餘燼堆中猛然竄出一大團火焰，火光騰騰的燒得正盛。他比著旺盛的火團，說：「火。」
「哈哈哈。」捷倫大笑，用力拍拍身旁挫折的法師們。「你們到底是不是法師啊？！」
「哪能這樣比啊，幽司是怪物。」
「對啊，要玩火，誰比得上他……」法師們哭喪著臉說。
桑提差點沒笑出聲來，竟能不靠助燃物就維持這麼一大團火焰，果然英雄威能一旦開啟後，就可謂所向披靡法力無邊。不過，是他多想嗎？怎麼覺得幽司剛剛的舉動有那麼一些炫耀味道？
「看來我們該換據點了。」幽司坐到捷倫身邊。
「選一個不下雨的地方吧。」同伴中有人說，「這雨看得好煩！又濕又冷。」他把手湊到火團前取暖。
「糧食也差不多了，是該找個熱鬧點的城市……我們沒剩多少金幣了，得想個辦法賺錢，不能總靠小奇幫忙。」幽司思索著。
一人問道：「好像有點餓，我們還有東西吃嗎？」
「誰知道，」捷倫聳肩，「矮人應該藏了不少。聽說他們會把寶物交給地龍看守……」
「這種地方哪來的龍。」幽司壓根不信。
桑提沒有加入他們的談話，默默做著自己的事。他從內袋裏拿出一隻扁水壺跟小鋼杯，將水壺中褐綠的膏狀液體倒入鋼杯，放到火旁加熱。
「看起來好噁心！這是什麼啊？」
桑提將水壺拴緊，小心的收回外套內袋中，無神的眼睛盯著鋼杯映出的火光，沒有理會他們的疑問。好奇心永遠快過理智的拜亞人，索性一把搶過來，湊在鼻前嗅了嗅。
「惡！」他厭惡的皺眉，「這東西比老女巫的眼屎還惡！」
「拜亞人，你別太好奇。」桑提捏住捷倫瘦小的手臂，手下用了點勁力，捷倫吃痛鬆手。在杯子摔到地上前，桑提不慌不忙的伸手撈了回來，放回自己面前。
捷倫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甩著手腕連珠炮似的抱怨：「這傢伙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又沒有要拿去賣，只是好奇……好奇一下又不會怎樣，沒看過的東西當然會想研究啦，有什麼希罕……」
桑提在心裏猛翻白眼，這拜亞人果然需要好好罰幾個勞動服務。
「那是藥吧？看上去味道不太好。」其中一個學生說。
「人家的事，不要問那麼多。」幽司制止其他人對桑提的好奇，「校長派他來一定有道理，我們最好信任他。」
雲跨進他們之間，笑道：「這還真不像你說的話。」
「阿司說的很有道理，既然是校長的意思，我相信這位先生能給我們幫助。」奇賽可邊說邊將分成塊的狐狸肉放到他們面前，「大家請隨意。」他用小刀串了一塊獸肉遞給雲。
「終於有得吃哩！」饑腸轆轆的同伴們圍了上來，搓搓手，搶著將生獸肉放在火上烤。
河也正好回來，他甩甩身上的雨水，嚷著：「喂，最大塊的給我！」撲上來搶食。
就連希雅也優雅的拿短刀串起獸肉烘烤起來。桑提心裏深深的後悔著，剛剛怎麼不找個理由離開現場呢……他看起來做別人、聽起來像別人、聞起來也像別人，但本質上，還是那個對動物組織過敏的可憐精靈，這種「烤肉大會」要他怎麼辦才好？！
誰叫他一看到幽司出現就不想移動位置，現在想逃也來不及。
河抓了一大塊半生的獸肉扔進嘴裏，嚼著滿嘴的血水。烤肉的油膩味道撲面而來，貧血狀態的桑提精神已經很差，還得要忍受這些肉味……糟糕，好想吐！
他趕忙喝下一大口鋼杯裏的濃縮精力蔬菜湯壓味道……噢！這東西也有點噁心。
蔬菜湯里加了能改變身體氣味的特殊草藥，入口的滋味，真的不能用享受來形容。
「喂，冷臉的，也吃一點吧？」河抓著一塊油膩膩又血淋淋的獸肉，好心塞到他面前。
桑提指尖一抖，差點拿不住杯子。誰來……敲暈他吧。
「放心，沒有毒的。」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幽司搶來河手中的烤肉塊，張嘴吃下一大口，幫他「解圍」。
「不了。」桑提搖搖鋼杯中的液體，一臉陰沈的說：「我並不信任你們。」他喝幹濃縮蔬菜湯，起身離開他們。
松了一大口氣。如果周圍沒有別人，桑提現在一定是抱著幽司的大腿感激得痛哭流涕。
這半血族果然是他的勇者他的英雄。看吧！他拯救了可憐的素食精靈於恐怖的食肉地獄之中，太偉大了！

4

如果先前還稍有懷疑，現在，桑提已經完全相信陸迷的話了——他們之中有背叛者。
幽司他們不像往常一樣跟矮人借路走，而是利用廢棄磨坊底下的那個轉送門離開，照理來說，應該沒有他們以外的人知道這件事，可是一走出轉送門，眾人便遭到襲擊！
魔法轟隆聲在耳邊炸響，眼前瞬間煙塵彌漫。剛聽到一旁有人大喊「小心突襲」，便感覺到腳下地面劇烈震動，轉送點堅硬的石板地在這聲爆炸聲響中碎裂開來。
轉送點位在隱密的山谷邊，只有幾間簡單的露營小屋散佈在附近，這裏一般都作為遠途傳送的中繼點。他們的位置會被發現，若不是對方非常清楚他們跳換轉送門的路線，就是派出人量的人馬將附近幾個可能的轉送門全部守住。
第一種情況表示，奸細是幽司身邊最親近、能負責計畫策略的人，而就算是第二種，也都證明有人跟對方通風報信，否則絕對不可能知道他們今天離開。
令人不愉快的推想。桑提在心裏歎氣。
轉送門地基平臺在爆炸中裂開，桑提腳下石板隨著崩落土石往山谷下滑動，他的身體立刻做出反應，隨手撈起一名要掉下山谷的女學生，踩著落下的碎石塊，借力蹬上平臺。[星期五論壇]
幽司張開翅膀第一時間飛到半空中，桑提抬眼看見幽司正擔憂的望向他，伸出的手像是要將他拉起。但幽司還是忍了下來，伸出的手臂改而往下用力一揮，口中低喝：「班迦•肅姆斯！」
隨著振臂動作，一股旋風由穀底吹起，將崩落的轉送門地基跟學生吹上安全的地面，其他人很快反應過來，同樣念出召喚風卷的咒語，或跟桑提一樣，救助落下山谷的同伴。
見大家暫時沒事，幽司喚出血牙，張開巨大的黑色皮翼，要展開反擊。他回頭喝道：「修好轉送門，我先牽制他們！」
雲、河跟幾個先一步爬上山谷的同學，也立刻抽出武器，跟上去與他一同作戰。
混亂中，桑提只能看見幽司逐漸遠去的背影，瞬間他再也無法思考其他的，丟下手邊的一切，也跟著河他們沖上前支援。
發出崩裂術的魔法師躲藏在樹叢中，四周彌漫的煙塵阻礙視線，不小心可能會被突襲。但這從來難不倒精靈，他趕上幽司，往前側的草叢一指，「那裏有兩個！」話才剛說完，河已經齜牙咧嘴的撲了過去。
從腳下的震動可以感覺到，正有一大群人往他們壓近，看來情況正是桑提猜想的第二種可能，暗影教團派人看守幾個可能的轉送點，只要一發現轉送門被打開，不管出來的人是誰，一概先發動攻擊。若確定對象是幽司一夥，就牽制他們，等待總部支援。
這種情節最重要的是不能戀戰，等到轉送門修好他們就必須馬上離開，免得被更多的敵人包圍。
從地面震動的強度推測出，接近的敵人肯定不少，桑提很想把耳朵貼在地上好聽得更清楚些，但別說身分會不會敗露，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他也不想躺在地上任人踐踏。
可惜希雅沒跟他們一起來……
桑提幾個閃身竄到幽司身邊，他的速度太快，正在與敵人近身周旋的幽司收勢不及，那把冒著金色火焰的血牙差點砍到他身上。
「！」幽司張嘴，及時將叫聲收回喉間，猛地扇動翅膀，顯示平淡表情下的焦急。
「別擔心我。」桑提淡淡的說。
與幽司周旋的敵人見兩人大意，揮刀朝他們劈來，桑提側身一閃，抓住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扭。「啊啊啊——」對方痛得大叫，捧著被桑提扭脫臼的手腕不住哀嚎，刺耳的叫聲讓桑提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他微微皺眉，沉聲說：「不能戀戰，轉送門一開立刻走！」
幽司點頭，抓了一下他手腕又立刻放開，什麼都沒說，招出一大團火球繼續抵擋敵人的攻勢。桑提退開一段距離免得妨礙幽司，現在應該……他看著四周，學生都在和敵人交戰，白鐵與魔法的光芒交錯，戰鬥場景激起桑提內心的火焰，他要與這些人並肩作戰！
手下意識的伸向背後，瞬間，一陣無言的感覺將桑提擊倒。
沒有……擔心身分被人發覺，這次的任務他根本沒有帶弓箭啊！
一路上逞能耍帥以為自己有多威了，卻到現在才想起，他連藏在褲管裏防身的破滅匕首都不能拿出來使用。
要精靈空手打架嘛，就跟塞弓箭給獸族人使用一樣，可就浪費了他們的長才。
混戰中，捷倫注意到他愣住的窘態，抱著鼓鼓的一包戰利品，嘻嘻笑笑的接近他，「這位元小哥，需要我幫你弄把武器嗎？」
捷倫的語氣帶了點諷刺，桑提肯定他在為早上的事記仇，當時真該一把燒掉拜亞人的寶貝馬尾！桑提平舉雙手擺出攻擊的架式，冷著臉說：「我不依靠武器。」
捷倫聳肩，「隨便你嘍。」又鑽入混戰人群中，摸敵人錢包順帶偷砍人家的腿肚子。
這下尷尬了，空著手，桑提急急閃過一名法師對他射出的魔法。俗話說的好，矮人因為太固執而死，而精靈——是逞強死。
還是先退回去看看轉送門的狀況好了……有件事他不太放心。
但說要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敵人為了困住他們，把退路全給堵住。兩名擅長土系法術的魔法師，在他們過來的方向立起好幾面兩層多樓高的土牆堆。太過靠近的學生，無不被落石跟飛石柱砸得鮮血淋漓。
這兩個人會是很大的麻煩，如果他有帶弓箭的話……算了，多想無益。
桑提看了幽司一眼，那半血族面對四個圍攻他的法師，臉上卻一點懼意也沒有，扇著翅膀在半空中忽高忽低的與敵人周旋，火焰在於中運用自如，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
雖然對方人數較多，又面臨了可能被圍困的局勢，但他一點也沒有退縮，那氣勢、那搶眼的身影、仿佛只要有他的存在，就能扭轉一切劣勢。
幽司變得好強，而他，也不能輸給對方！
「你們讓開。」他低聲喝退受傷的學生，手臂的傷口已經快見骨了，還想對付那兩個法師，真是不要命！「這兩個交給我。」桑提指了指守在土牆上的法師，狂傲的說。
法師們冷笑，揮手招出數道石柱，朝桑提射去。
這種程度的攻擊，桑提蒙著眼也能閃避，他踩著之字型的腳步，一面閃躲著飛來的石柱，一面往土牆靠近。眨眼間，他已經來到土牆底下。
腳步不做任何停頓，藉著奔跑的衝力，他蹬了幾下土牆躍到頂端。其實這點高度，桑提根本不用助跑，屈腿一跳就能上來了，他故意這麼做，是不想被人發現精靈的身分。
法師們哪會讓桑提靠近，立刻催動魔法，他才剛站定，土牆便在腳下化回泥沙，桑提不慌不忙的躍到旁邊的土牆上，邁開腳步以極快的速度跑向正要念咒的其中一位法師。
腳下的土牆化回沙上，與此同時，四、五道尖利的石柱從地面上竄起，撞向桑提。
身後有人發出警告的驚呼，但桑提卻在心裏揚起自信的微笑。他可沒聽過哪個精靈是摔死的……
腳尖輕點上石柱的頂端，藉著石柱往上沖的力道，桑提一個旋身原地躍起，從半空落到其中一名法師上方，身子看似輕飄飄的，下手卻很重，他攫住法師的後頸，藉著下墜的衝力把那法師按到地上。
土牆再次散開，那法師倒在泥土堆中不省人事。他們不知道來人是名精靈，所以過於輕忽大意，這就是他被打敗的原因。
又有數道石柱從地面立起，剩下的那名法師憤怒得眼睛都紅了，招出的石柱尖端猶如鋒利的箭矢，能輕易撕傷人類脆弱的肉體。桑提猶豫了一瞬間，還是帶著那名昏迷的法師跳離石柱的攻擊範圍，就這麼一個遲疑，手臂大意的被鋒利的石柱劃傷一道口子。
身後仿佛響起誰沉痛的低吼，但其實只有打鬥跟詠唱魔法的聲音，桑提抱著頭在土堆中滾了一圈，頭上掠過一股熾熱的勁風，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教授……」
好像又聽到男孩溫柔叫喚，但那怯懦的男孩已經不會回來，他迅速的長大成熟，變成桑提必須仰望的英雄。
無論這是不是他的期待，故事會一直繼續下去，頭也不回的……


火焰帶起的風勢吹散四周揚起的沙塵，終於再度感覺到新鮮空氣，桑提睜開眼睛，周圍石柱化成一根根焦黑沙塊，樹林的一部分被火焰波及，朝天空冒出嫋嫋的灰色輕煙。
沒有發現另一個法師，他儘量不去思考對方的結局，桑提按著手臂上的傷口從泥地爬起，後方的纏鬥還在繼續，黑色翅膀在半空中拍動著，似乎不曾分神注意這裏的事情。
失去法師控制的土牆化作一堆沙土，桑提聳肩，跨過土堆，跑向不遠處的轉送點。
還有更需要他擔憂在意的事！
回到轉送點前，學生已經將轉送門斷裂的部分接合起來，用纏繞的藤蔓暫時固定好。
「不用完全修好，只要能夠運作就行。等所有的人都進轉送門之後，你們立刻把轉送門炸毀，免得被敵人追來。」奇賽可對正在修理轉送門的同伴說著。
桑提微微的點了點頭，這未來的智者越來越有樣子了。奇賽可沒有跟著雲沖過去，而是站在後方輔助眾人，他已經逐漸看清楚自己在隊伍中的定位。
在一旁幫傷患包紮的希雅發現他回來，抬頭多看了幾眼。
「啊，你受傷了！」剛剛被他救起的女學生看見他手臂上的血跡，靠過來關心詢問。
桑提維持他冷漠高傲的形象，看也不看女學生一眼，逕自走到轉送門前。
「能用了，快讓大家離開，還有更多的敵人正在靠近。」他淡淡的說。
「好、好的。」奇賽可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湊到門邊的轉盤前，就要撥動傳送碼。
「我來。」桑提一把將奇賽可拉開，自己站到轉盤前，快速的轉出好幾個數字。
「可是，先生您不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奇賽可想阻上他，但桑提已經按下轉盤中間的啟動鈕，轉送門發出轟隆轟隆的運作聲，門周圍的黃光漸漸轉成白色。
「無所謂。」桑提冷漠的看了奇賽可一眼，「重點是，我並不信任你們——我只信任自己。」
他絕對不會背叛幽司！


之後是一團混亂，奇賽可發出訊號通知幽司撤退的同時，敵人部分的援兵也正好趕到。首先是傷患，接著他們都被力氣大得恐怖的河硬塞進轉送門中，只留下河跟幽司負責炸毀轉送門。
桑提無法表現出心裏的擔心，他只好相信英雄創造奇跡的能力，小說裏的英雄勇者總有辦法召喚神跡、殺出重圍，或者從峭壁上摔下來一百次都不會死。
幽司當然不會摔死，他的背上可是長了一對大翅膀。
桑提選擇的轉送點是一處草原上頗為熱鬧的聚落城市，平坦的草原中如果有什麼邪惡軍團騎著魔獸大舉入侵，他們便能很輕易的發覺。人類、精靈、獸族人甚至拜亞人，都在城內相處融洽，幽司這群來自各個種族的朋友們，並不會引來太多好奇的眼光。
看吧，他可不是隨便亂撥轉盤的。
對於桑提選擇的臨時落腳處，連最愛抱怨的捷倫也沒意見，也可能是他們一路不停的跳換轉送點，已經累得就連泥巴堆都能躺上去睡個好覺……這點桑提不怎麼認同就是。
這城裏沒有太多的旅社，他們為了找空房間又是一番勞累，最後還是在幾個男生自願睡馬廄的情況下，才安排好眾人今晚的住宿問題。
這個安排讓捷倫再度開啟抱怨技能，他碎碎念著分散過夜有多麼不安全，為什麼不能忍耐點在村外過夜之類的……桑提很難得的認同拜亞人的話，分散只會給內奸報信的機會，雖然他並不贊同睡村外的提議。
想像一下他們十幾個青少年，帶著傷患聚在村外過夜的情形，怎麼看怎麼可疑。這裏可是大草原，躲哪都會被發現。
「好啦好啦，就一個晚上，讓大家休息一下。」雲拍拍捷倫的肩膀，要他別再說下去，「半夜我跟小奇會在村裏巡邏，這樣可以了吧？」
捷倫重重的哼了一聲。「結果我們還是沒得睡！」
幽司似乎受了傷，他們一到達這個城市，便由河攙扶著先找間旅館休息，桑提只來得及盯著對方疲憊的背影發愣，祈禱故事中註定會有的苦難跟考驗情節能早日過去。[星期五出品]
躺在幹硬的稻草堆中，馬廄的角落傳來學生們平穩的呼吸聲。連日的奔波讓身體叫囂著疲勞，但桑提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回想著晚餐時眾人的討論，近來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好多次了，他們不是在睡夢中被人突襲，就是像今天這樣，在轉送點外遭到埋伏。今天算是運氣不錯，只有幾個人受點傷，不少同伴曾在暗影教團的偷襲中喪命。
那些人一點一點的逼近，卻不急著將他們撲殺，利用他們逼出幽司體內的力量。
桑提相信幽司曾經想過離開，但最後，他決定奮力保護這些願意陪伴他的同伴們。
那少年多麼害怕孤單，還記得與朋友告別後他瞬間枯萎的笑臉……為什麼，一定要讓他背負那麼多。因為英雄註定在磨練與考驗中誕生？
「英雄啊……」雙手用力的捂住臉，桑提已經不在意什麼傳奇，沒人知道也無所謂，這半血族的故事會是他心裏的經典。當年他應該跟其他教授一樣，阻止他們胡作非為，在這些小鬼要去拯救每次都會毀滅的世界前，把他們關禁閉！
桑提睜開眼，他坐直身子，扭頭往馬廄門口望去。月光在地上拉出一條矮小的人影，拜亞人打著哈欠靠在門框上，萬分不耐煩的斜眼盯著他。
好啦好啦，桑提在心裏歎氣。的確連他也覺得很自己可疑，這冷傲的個性跟一身難看的黑大衣，怎麼看都是反派角色的標準造型，再加上沒有原因，強得可怕的身手——他並不是在誇獎自己——可疑到只差沒在背上貼張「我是幕後反角」的紙條了。
「拜亞人，省下你的不信任，把時間用在你該做的事。」桑提用冰冷的語氣說。去去去，想幹麼就幹麼去。
好像覺得他說的話很有趣，拜亞人咧開嘴角，看了他一會後說：「桑提，幽司需要你的幫助……還是我得叫你『教授』，你才願意跟我走一趟？」
嘎？
「什麼？！」桑提從稻草堆中跳起，瞪著眼難以置信的問：「你怎麼會……啊！幽司跟你說了？！」那小子！明明囑咐他誰也不能說的。
「喔？原來幽司也知道呀。」捷倫似乎也很訝異，「他沒有說，我自己看出來的。」
「你怎麼會……」算了，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桑提披上他的長大衣，走向捷倫，「你說幽司怎麼了？」
捷倫摸了一把他寶貝的馬尾，撇撇嘴，「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咧。等了你大半夜都沒有出現，不得已我只好過來一趟。」
「等我？……但是我最好不要跟你們太親近，免得讓人發現身分。」
「只要有心，還怕辦不到嗎？」捷倫說。
這拜亞人總能一語中的，桑提沒有任何能反駁的話。的確，如果他真的想見到幽司，憑自己身手，還怕辦不到？
果然還是不夠堅強。
「走吧，你帶路……」桑提歎氣，比了個請的手勢。
拜亞人提起嘴角，得意地走在前頭，「說真的，你的偽裝技術真的不怎麼樣，要是讓我來扮，肯定連我自己都看不出來……嘿，想知道我怎麼發現的嗎？」捷倫回頭說。
一點都不想！
桑提沒有回答，但壞心的拜亞人怎麼會放過讓他更加挫折的機會，自顧自的說：「你是用『樹皮面具』吧？那東西是不錯啦，但生手最好別用，會讓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假，還有『葉舌』……」
真是夠了！桑提揉著額角，考慮應該要塞住拜亞人的嘴，還是乾脆把自己打昏。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捷倫停下他的喋喋不休，轉身看著桑提，臉上的神情難得認真，「你一出現，我就認出來了……無論怎麼偽裝，你的眼神永遠不會改變。」
一開始就……難怪這拜亞人那麼反常，竟然還會替他這「陌生人」說話，原來早就知道他是「桑提」。
他跟這拜亞人很多地方互看不順眼，桑提相信，今天之後他們兩人也不可能變成多要好的朋友，甚至可能連一句能聊天的共同話題都沒有。但他們卻有同樣的心思，為了幽司、為了重視的人，可以暫時放下對彼此的成見。
桑提笑道：「所以，我應該要跟你道謝嗎？」
「看你的誠意啦。」捷倫跩跩地說。
桑提真想給對方一記白眼。


桑提跟著捷倫在夜色下走了好一段路。
「喏，拿去。」捷倫在街尾停下腳步，指了一指不遠處的小旅社，將門房的鑰匙扔給桑提，鑽入建築物後方的小巷弄。
桑提明白拜亞人的意思，他接過鑰匙，身手敏捷地接連跳過幾間民房的窗臺，從旅社二樓的窗戶爬進去。
捷倫低聲罵了句：「炫耀！」
他還是喜歡用傳統的方法，發揮拜亞族精湛的開鎖手藝——走後門。
進屋後，對著鑰匙上的門牌號碼，桑提找到幽司休息的房間。
桑提敲敲門，低聲喚道：「幽司……是我。」偷偷摸摸的感覺讓桑提心情很微妙，好像他要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房裏的人沒有回應，他猶豫一會，還是將鑰匙按上門牌，轉動門把，閃身進入房裏。
旅館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張銅柱大床跟放行李的矮櫃。幽司他們隨身的物品胡亂堆在床角，連打開都沒有，房間裏維持著剛被小矮靈打掃好的整齊狀態，只有那張銅柱大床一片淩亂，連床單都被拉扯了出來。
「……幽司？」桑提不確定該怎麼形容眼前的情況。半血族蜷縮在床鋪上，體內不時竄出細小的金色火焰，巨大的黑色皮冀防禦的張開。他手裏竄動著由血牙化成的金色火焰，粗喘氣息，緊擰著眉頭，胸膛劇烈地起伏，看起來十分痛苦。
幽司睜著化作鮮紅顏色的雙眼，失神的盯著房間的一角，好像沒有發現桑提的到來。
「嚇到你了嗎？」捷倫也進到房間，他站在門邊不敢靠近。
「這……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幽司……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桑提小心翼翼地問。
「兩年多前開始偶爾會發生，但最近比較頻繁。」捷倫說道，「小奇說，這是阿司魔力完全醒覺的跡象，血牙在手，更會觸發體內魔力的成長。但他似乎不想讓自己的魔力爆發，努力壓制的下場就是使身體受到傷害。」
桑提沒有笨到問對方為什麼，個中緣由如果還不明白，那麼連他都想取笑自己。
「因為我嗎……我一直阻止他使用歐索幽血脈的魔力。」
「很高興你有自知之明。」捷倫點點頭，「很好，還有得救。」
桑提歎氣，「這並非我原本的意思。」那時候，他只是不希望幽司那麼快離開自己。
「再告訴你一件事，當年幽司留給我們的信雀你不看真可惜，他告訴我們他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戰鬥。」捷倫看了桑提一眼，但精靈沈默無語，於是他聳肩，繼續說下去。
「你也知道，阿司並不是那種抱著多偉大理想的笨蛋，對他而言，只要身旁的親友們平安就好，才不在乎什麼上古魔王或是黑暗教團。」
誰都是這樣，沒有人會為「拯救世界」這種虛幻不切實際的目標拼命，他們的初衷都是身邊重視的人們，懷抱救世理想的勇者只是小說，現實是英雄們為了保護所愛而戰鬥。
「信裏寫著：他決定順從自己的使命，與黑暗對抗，將這一切結束，這樣……桑提就不會再露出痛苦的眼神了吧。」
當年那幼小的半血族成為英雄的理由，只是因為他的精靈。
為此願意拋棄過去、丟下安穩的生活，踏上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旅程。
「笨死了！」捷倫低笑，「但覺得那傢伙英勇到不行的我們，也挺蠢的……幽司真的，很帥呢。」
掙脫過往，不顧一切往前的勇敢。
或許任性、或許莽撞，卻是令人折服的帥氣。
「所以我們才願意跟隨他。」否則，這只怕天下太平的拜亞人哪管世界會變得怎麼樣。
桑提用手捂住臉，喉間發出細小的嗚咽，「幽司……幽司這樣，其他人知道嗎？」
「只有我跟河。」捷倫說，他拍拍桑提的手臂，「我們一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他就交給你啦，我跟河今晚會在外頭巡邏。」
「但是我……好吧，我會想辦法的。」


夜正深，黑暗的街道中寂靜無聲，桑提耳裏只能聽見幽司夾著痛苦的粗喘氣息。
「嘿，幽司，是我。」桑提低聲說，輕著腳步靠近幽司。
幽司的肩膀微微震動了一下，卻沒有再多反應，他依然猙獰著表情，竭力壓制體內增長的魔力。桑提小心的爬上床鋪，幽司轉動頭顱「看」向他，喉嚨深處擠出狼的嘶吼聲。
「別緊張，我不會咬你。」桑提輕笑，一直以來被咬的人可是他啊。
他將手貼上幽司汗濕的背脊，順著他背部的線條溫柔撫摸，半血族起先不安的扇動翅膀，而後，在精靈手掌的溫度下，漸漸被安撫。
想起他曾從樓上偷看底下的小英雄，那時幽司眼中閃過的金芒令桑提猶豫著該不該靠近。但他還是靠向幽司，在那個充滿雜音的教室裏，用清晰的語言與他交談。
桑提輕揉著幽司淩亂的黑髮，半血族舒服的咕噥幾聲，將頭顱蹭向他。
「還說你長大了。」桑提失笑。怎麼看都是個小鬼頭。
趁著幽司不備，桑提偷偷將手探向血牙，竄動的火焰令他些許的遲疑，但還是握住那把被金色火焰包圍的武器。騰騰的火花像是虛影，桑提握住血牙卻感覺不到一點灼熱。拜亞人曾不只一次抱怨血牙會「咬人」，但他可從來沒有被幽司的武器攻擊過。
原因沒人理解，或許，因為桑提註定要和半血族一起戰鬥，分擔他所有的艱辛痛苦。
不費任何力氣的，桑提將血牙從幽司手中抽出，被丟在地上的血牙恢復原本流動血液般的顏色，消失回到主人體內。
半血族的眉頭終於抒解，他收回翅膀，血液中沸騰的魔力漸漸平復，閉上雙眼，安穩的陷入睡眠之中。
桑提松了口氣，讓幽司枕到自己腿上，垂首斂目，視線細細描繪這人俊逸的臉部線條。
想起在那個飄雪的冬夜裏，幽司走向他，將他困在檞寄生底下進退不得。
但他最後還是退縮還是逃跑，讓那個指尖顫抖著遞出軟糖的少年失望，躲回自己封閉的狹小世界中。
任性的靠近，又自私的退開。或許他才是不夠成熟的那個。
擔憂著幽司的成長，希望逃避註定的分離，但分開他們兩人的，不是奇幻小說的劇情公式，而是桑提自己。其實他也曾背叛對方……
當時，應該踏出腳步。
為何總想著等到完成什麼、或達到怎樣的目標，才去實現心中的願望、才把重要的話語說出口。
黑夜結束的白晝太過遙遠，渴望陪伴的心沒有多餘的時間等待，應該立刻將思念告訴對方。
「幽司，醒醒，我有話得跟你說。」桑提搖動幽司的肩膀。
「唔……」幽司呢喃著翻身，伸手圈住桑提的腰磨蹭著他，「……教授。」
「對，是我。」桑提拍拍幽司的背，「起來一下，讓我說句話就好。」
「喔。」幽司神志不清的抬頭，勉強睜開睡意濃濃的雙眼，「桑提耶……我又做夢了嗎？」他咧嘴傻傻的笑了笑。
桑提也笑：「沒有，我們都不是在夢中。」
想起曾猶豫于幽司伸向他的手，但最後還是無奈的順應對方。所以，就這麼手拉著手吧，有些傻氣的。
手指撫過幽司左耳的紅色耳墜，貼上他的臉龐，桑提專注凝視著半血族金燦的獸眸，一字一句，認真又堅定的說：
「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子，大英雄、大魔頭或只是個普通的小鬼也好，都沒關係的，你就是你。我不會再閃躲了，這次我一定要告訴你。
「幽司，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也願意丟下一切付出所有，跟著這半血族的腳步，成為彼此的唯一。
幽司一愣，而後激動的用力抱住他。「——桑提！」
也好喜歡好喜歡，他的精靈。

已經發生、已經開始的故事，只能繼續下去。
不再妄想阻止或是企圖掩飾，因為，無論結果如何，桑提會與他心中的英雄一起，走到最終章。

[ 本帖最後由 yunwinni 於 2014-10-19 12:08 編輯 ]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3-11 16:31

5　精靈與背叛者

「早啊各位。」神清氣爽。
正在吃早餐的同伴們回頭看向他。
「唷！幽司大人，您今天精神特好呢！」河怪腔怪調的說，他打了個哈欠，「但我好累呢……」
「阿司早上好。」奇賽可揉揉眼睛。
這群人昨天晚上沒怎麼睡，他們在城鎮內巡邏戒備，以防暗影教團的人趁夜偷襲，所以精神都不太好。
雲挪了個位置出來，將桌上的夾肉卷餅遞上一卷給幽司。「�{，吃早餐。」
幽司坐到椅子上，笑著說：「不用了，我不餓……拿杯果汁給我吧。」
「想也知道。」一旁嚼著卷餅的捷倫嘟噥著。
「什麼……捷倫你剛剛有說話嗎？」正在幫幽司倒果汁的雲停下動作，看向捷倫，「我好像聽到聲音。」
「我說……」
「——他什麼都沒說！」幽司立刻打斷捷倫欲說出口的話，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拜亞人一腳。
「噢！」拜亞人痛哼，手反射性的一捏，不小心將卷餅內餡擠出一坨，掉到桌上。
「你好浪費！」說著，河抓起桌子上的肉餡放進嘴裏。
雲露出噁心的表情，很想跟這野蠻人斷絕血緣關係。
「嘿——那是我的！你這小偷！」捷倫抗議，拿起桌上的湯匙扔向河。
河擋開兇器，「什麼？！」他推了奇賽可一把，問：「喂，小奇，那句話怎麼說，當小偷的說別人是小偷。」
奇賽可正在喝湯，被河這麼一推差點嗆到，咳了幾聲說：「咳咳……是『做賊喊捉賊』。」
得到答案，河立刻跳到椅子上大喊大叫：「做賊喊捉賊啊——！」
「吵死了！」雲終於受不了她的雙胞胎弟弟，長腿一抬站到桌了上，捏著河的脖子大吼：「我不是說過，吃飯的時候，給我安靜點！」她氣得耳朵的毛都炸開來啦。
河吐出舌頭，怪聲怪調的哀嚎：「饒命啊大姐……我不能呼吸了！」
這群人的打鬧讓幽司忍俊不住，他「噗」的噴笑出聲：「哈哈哈哈！河啊你活該！」拍著桌子放聲大笑。
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動作，傻愣愣地看向幽司。
發覺朋友們怪異的反應，幽司止住笑聲，奇怪的問：「又怎麼啦？」
「沒什麼。」雲笑了一笑，「只是，感覺好久沒看到你那麼開心。」
「是嗎……這樣啊。」想到好心情的原因，幽司低笑。
「對呀，阿司你今天心情怎麼那麼好？」河用手肘頂了頂幽司，曖昧的朝他擠眉弄眼，「該不會做了什麼好夢吧……夢到某位漂亮精靈？」
「也不算啦……啊，你們快點吃，等會我們得跟人家集合。」幽司試圖轉移話題。
「吃掉了啦。」冷不防的，拜亞人丟出這一句。
雲好奇的問：「吃掉什麼？」
幽司尷尬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呃……」他抓抓淩亂的頭髮，蓋住發燙的耳朵。
河大聲嚷道：「阿司你真可惡！偷吃了什麼好料？！」
「不是啦！別聽捷倫亂說。」
捷倫吹了聲口哨，「咻——我什麼都沒說啊，是你自己反應過度。」
「捷倫！」幽司狠瞪著拜亞人，警告他別再亂說話。
「到底怎樣啦？」雲連聲追問，他們的態度好奇死她了！
「就是昨天晚上……噢！」話說到一半，突然一隻鋼杯從後頭砸來，正中捷倫的後腦勺。「匡」的一聲，響亮。
「噢！」捷倫痛呼，捂著腫起個包的腦袋瓜子，抓著地上的鋼杯跳到桌子上四處張望。「誰！是誰丟的？！」
桑提沈著臉色，披著墨黑色的長袍子，像片黑影，無聲息地出現在捷倫後方。「小拜亞人，請把我的杯子還我。」他朝捷倫伸出手。
「你！」捷倫氣得差點沒撲上去撕下這精靈的偽裝面具，「喂！你這傢伙，幹麼拿杯子丟我？！」他怒目橫眉，擺開要與人吵架的架式。
「手滑了一下。」桑提淡淡的說。
「你的謊話留著騙山怪吧！我警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樣個滿肚子壞水的傢伙，只會裝模作樣……」捷倫舉著杯子叨叨不休。
桑提壓根兒不想理他，看了幽司一眼。後者正傻?的盯著他瞧，接收到視線，幽司立即反應過來。「捷倫，好了，別鬧啦。」幽司出聲勸道。
「還有阿司你也是……我靠！」拜亞人痛矃一聲。
他們標準見色忘義的半血族，正眯起眼睛，用危險的眼神盯著他寶貝馬尾看，指尖把玩著一簇威脅性十足的火焰團。頓時捷倫像被拍扁的氣球鼠，垂下肩膀，「好啦還你啦。」他將鋼杯往後扔，抓起餐盤中的卷餅，洩憤的咬下一大口。
桑提接過鋼杯，一句話也不說，走到隔壁空著的餐桌坐下。幽司的視線偷偷瞄著精靈，差點忍不住想跟隨他起身，但最後還是努力把屁股按在位置上。
旅社餐館的服務生上前幫桑提點餐，他簡單的叫了杯果汁，雖然很想點他們店裏的沙拉特餐，但想到還要把調味的醬料洗掉就很麻煩。
幽司這邊的餐桌上，河低聲問：「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記得他沒有跟我們住同一間旅社。」雲也說。
他們將頭轉向幽司，詢問他的看法。這半血族尷尬得冷汗都要滴下來了，他總不能說桑提昨天晚上在他房間裏過夜吧……說出來桑提肯定會拿鋼杯敲死他。
「我也不太清楚，那人神秘的很。」幽司只好這麼說，希望朋友不要再好奇下去。
「與其好奇我，你們不是要集合點名了嗎？」桑提低沉的聲音冷冷地飄來。
捷倫抱怨：「什麼點名……說得我們好像小寶寶似的。」精靈不是有雙重人格就是演技過人，這高傲尖酸的個性從哪跑出來的？捷倫怎麼看都覺得很不順眼。
「人家說的也沒錯啦，你們吃快點，中午之前得把該採買的食物補好，我們不是計畫下午離開嗎……好了別廢話，吃東西吃東西。」雲催促著。
這群男生一打鬧起來就會沒完沒了，她得要負責制止他們才行。
服務生將桑提點的果汁送上，他默默的掏出幾枚錢幣付帳，一句話也沒多說。從大眾內袋裏拿出一隻扁水壺，桑提將裏頭褐綠色的膏狀液體倒入剛剛用來當兇器的小鋼杯中，混進新鮮的果汁，搖一搖，他皺著眉頭緩緩喝下。
精力飲料啊……這味道是夠提神了。[星期五論壇]
幽司一直偷偷觀察桑提，精靈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看得他心癢難耐，巴不得能整個人貼上去。桑提精神好像不太好，就叫他多睡會啦。
昨天做了那種事，不知道桑提會不會生氣……
「阿司？你還好吧……你的表情怪怪的。」雲有些擔心的問。
幽司滿心想的都是他的精靈，等到回過神來，才發覺朋友們早已經吃完早餐，一個個不解的盯著他瞧。趕忙按住自己不住往兩旁滑開的嘴角，「咳！……我沒事，要走了嗎？」他輕咳一聲，換上正經的表情。
拜亞人在一旁嘿嘿的偷笑。


大夥在村子中央的市場外點名……不，是集合後，雲跟奇賽可分配起眾人的工作。
他們的糧食已經見底，很多人的武器鈍掉了要磨，還有精靈希雅想補充箭矢，所以一部分的人得去買帶上路的糧食、幾個人去修武器，幽司等人則是負責探聽黑暗勢力的行蹤跟討論之後的路線。
雲負責採購組，而捷倫與要修武器的那些人一起行動，這是幽司故意的安排，以防那未知的叛徒，趁機向敵人通報他們的所在。叛徒的事只有他跟桑提知道，就連最親近的捷倫他們也不是很清楚，幽司打算誰也不說，他跟桑提決定獨自扛起。
其實，幽司一點也不想懷疑同伴，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猶豫，犧牲的人已經很多，為避免再連累更多朋友，他們只能狠下心把背叛者除掉！
奇賽可一一將工作分配完畢，眾人卻只呆呆的看著他，一點也沒有要行動的意思。
「有什麼問題嗎？」奇賽可問，難道他還有什麼細節沒注意到？
「這個……」眾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雲拿出錢包，托在手裏秤了秤重量說：「我想唯一的問題應該是——我們沒錢。」
他們僅剩的金幣，都在昨晚的住宿費中花光。
「這倒是個問題。」奇賽可很為難，現在這種情況，他也不方便跟家裏聯絡。
現在英雄跟他的隊伍最大的問題不是未知的邪惡，而是幹扁扁的荷包。關於這點，桑提早有準備。現實可不比小說，哪來那麼多打不死也餓不死，出手闊綽的英雄。
他從外套內袋中拿出一小袋麻布包，揚手扔給雲。「這是陸迷校長要給你們的。」
「校長給我們的？」雲懷疑的打開布包，裏頭金光閃閃的金幣差點閃瞎她，「……這麼多錢？」她瞪大眼睛。
聽到「錢」字，捷倫立刻抓著雲的手臂，搶著看她手裏的麻布包，「金幣嗎？有多少？！」大致數了數金幣的數量，捷倫發出驚呼，「哇靠，這也太多了吧！」
「課外活動費。」淡淡的說完，桑提轉身就走。
「兄弟們快架住他！那傢伙的外套是百寶袋啊！」河指著桑提嚷著，但沒人理他。
「等、等一下。」幽司叫住桑提，跨步想接近他。桑提抬手，制止對方的靠近。
「廢話就不用了，這是我的任務。」別太感激，那的確不是他的錢——不全都是。
「我……」
不給幽司說話的機會，桑提頭也不回地鑽進市場的人潮中。
看著桑提消失的方向，手中捧著一包沉甸甸的金幣，雲愣愣地說：「其實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嘛……」


得到校方補助，這群英雄小隊伍總算能放心的補滿物資，不用依靠拜亞人的天賦。
雲帶上一部分苦力到市場購買糧食，捷倫跟著要修武器的壯漢們尋找手藝不錯的武器鋪，奇賽可與幾個好口才的女孩子負責在附近打探消息。人手分配完畢，眾人原地解散後，沒事做的河，發現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跟在幽司的屁股後面。
「我給你錢，你去吃東西好不好？」幽司對著跟在他身後搖尾巴的河，沒好氣地說。要搖尾巴裝可愛，他還比對方專業。
河咧嘴笑道：「你給我錢，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好不好？」
幽司翻了個白眼，「拜託啦，我還有別的事。」
河甩了甩尾巴，「拜託啦，我沒有別的事了。」
這頭獸人太不可靠——甚至比拜亞人更難讓人放心託付——雲跟奇賽可根本沒有安排任務給他，隨便河要去吃東西去找麻煩都可以，只要他記得準時集合就好。
「那你就去……隨便你要去哪啦，別跟著我！」幽司氣急敗壞的揮手趕人，河一直跟著他，他要怎麼找桑提！
「給跟一下又不會死。」河垮下臉，一臉可憐的說。
會死……幽司會很想拍死他！
幽司跟河的對話，桑提都聽在耳裏，他沒有走遠，藉著人潮的遮掩，他躲入小巷子裏。意料之中的，拜亞人捷倫正在暗處等他。矮小的拜亞人幾乎將全身藏在建築物的陰影中，只有一對眼睛閃動著狡黠的精光。桑提笑了一笑，背靠上牆壁，也縮入陰影裏。
「怎麼，你找我啊？」捷倫說。
現在情況，這話應該是桑提要說才對，但他點點頭，輕聲說：「有件事拜託你。」
他寫在鋼杯上的暗示。捷倫果然注意到了，這拜亞人的確比某只獸人可靠幾百倍。
捷倫也沒問什麼事，他朝桑提伸出手，「工資。」拜亞人不做白工。
桑提將手伸進外套內袋摸索了一陣，掏出一隻白金鑄成的小雕像拋給捷倫，「我要你幫我跟蹤一個人，並回報他的行蹤。」
捷倫接過雕像，仔細的看了一會，確認他的報酬的確有那個價值。他咧開嘴角，「喔唷，這可是好東西耶！真的要給我？」
「反正也是陸迷給的，沒什麼用，你拿去吧。」桑提說。比白金雕像值錢的寶貝他多得是。
「嘿嘿，那麼成交！」捷倫把雕像收進腰邊放寶物的小袋子裏，往後一躍，身形完全沒入黑暗中，一下就不見蹤影。
桑提閉上眼睛，背貼著冰冷的牆壁，直到耳裏再也聽不見拜亞人細弱的腳步聲，雙手捂著臉，他幽幽的歎了口氣。「抱歉……我原本不想讓你知道的……」
幽司決定自己親手解決背叛者，可這太痛苦了，無論那個人是誰，都是他曾經全心信任的夥伴。桑提怎會讓幽司獨自承受，就算這委託會使捷倫怨恨他，他也願意背負起比對方更沉重的黑暗。那個人，讓他來面對，幽司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誰叫他是教授呢。
「……教授。」
最柔軟的記憶中，那熟悉的低沉呼喚令桑提睜開眼睛，以為自己又犯幻覺，他並沒有聽到……抬眼，高頎的身影搶去所有視覺，身體的溫度貼上自己，灼熱的吐息包圍著桑提，將他困在幽司與牆壁之間。
「抓到你了！」幽司在他耳邊低笑。
桑提傻住，他確定自己沒有聽到任何人接近的腳步聲，精靈自信的聽力從不曾失靈，幽司怎麼能無聲息的接近他？！不可置信探向半血族的臉龐，被對方笑著將他的手指圈起，放到唇邊輕吻。指尖的溫度跟柔軟是真實的，並非幻覺，但怎麼可能……
見桑提沒有反應，幽司眨眨眼，有些可憐的問：「怎麼了？教授討厭我嗎。」
「不是……」桑提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因為我昨天做得太過火？」
提起昨晚的事，桑提別開視線，耳根都紅了，「就說不是，你別再說了。」他抽出手，推了幽司一把，「你不要……一直貼著我。」目光不敢與對方直視。
「為什麼？我們以前都這樣耶。」幽司笑盈盈的貼上桑提，把他壓在牆面上不讓他動彈，「桑提——」
「……別這麼叫。」紅暈從耳根蔓延，臉頰好燙，樹皮畫具好像要被他的臉皮給燒透。桑提掙出兩隻手，本想推拒，但手掌一貼上幽司，卻又忍不住環住他寬闊的肩膀。
幸福得很想笑。他們曾經靠得比擁抱更近，不分彼此。
「但桑提很喜歡聽，昨天你就要我這麼叫你，不是嗎？桑提、桑提……桑提桑提桑提！」幽司在他耳邊曖昧的吐著熱氣，嘴唇貼著耳朵下方的頸線，貪婪地嗅著精靈血液的香氣，濕滑的舌尖舔上他的肌膚。
桑提輕喃：「幽司……再咬，我就要被你吸幹了。」
若不是被厚重的衣服包住，其他人肯定會發現，桑提身上全是齒孔跟吻痕，昨天晚上他被這半血族徹底的吃幹抹淨，無論就字面上或是延伸的意義都是。
「不會的，輕輕咬一下就好。」舌尖滑過桑提的頸線，幽司輕咬起一小塊頸窩上的柔軟肌膚。
桑提掙扎，扭動肩膀卻被對方霸道的按住，幽司將大腿硬擠入桑提兩腿間，惹得他一陣戰慄。「幽司！」精靈抽氣。半血族勝利地壞笑，扯開他的衣領，唇舌往下攻略。
「你這傢伙怎麼……有那麼餓嗎？」反抗不了，桑提無奈的靠在牆上，現在只求這裏不會有人經過，否則他可沒辦法制住半血族抓狂的火焰。
「餓死了。」幽司咧開嘴露出兩對尖齒，表情猙獰駭人。他一直處在極度饑渴的狀態，無時無刻的幻想著怎麼把精靈吞吃入腹。
香甜的血液、柔軟的肌膚、溫熱美好的胴體、脆弱誘人的嗓音，動情時泛起水霧、粉紅顏色、哭泣般的眸子，一切一切，這精靈所有最美好的部分他都要佔據，讓桑提無法逃開無法閃避——只能屬於他！
幽司解開桑提襯衫的扣子，溫熱的手掌貼上他微冷的肌膚，順著腰側的線條往後，撫摸他光滑迷人的背脊。
「剛剛，桑提沒有發現我靠近你對吧？聽到我的聲音，你嚇了一跳。」幽司在桑提頸邊喑啞地說。
「嗯……」桑提側過頭讓幽司舔舐頸子，抓著他的手臂免得自己站不住腳，「是，很訝異……沒聽到腳步聲。」幽司的大腿擠壓著他腿間，惹得桑提微微的喘息。
就算幽司用飛的，桑提也能聽見翅膀拍動的聲音，但今天卻完全沒有察覺，怎麼不讓他訝異？不過，現在是研究這問題的時候嗎？……
幽司眯眼欣賞桑提白皙胸膛上的咬痕，這些都是他在桑提身上留下的印記，證明這精靈已經成為自己的。饑渴的唇舌往下，咬著桑提胸前可愛的粉暈。
桑提輕哼，抿著嘴克制喘息。「幽……幽司？怎、怎麼話說到一半。」
「啊，就是，」幽司差點忘記自己還沒把話說完，眼前的精靈太過誘人，光是那壓抑的喘息聲，就令他無法克制，想要瘋狂侵佔對方，「桑提，你以前說過，要是我能在你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接近，你就……」他輕啄桑提的嘴唇，「就在我的考卷上加分。」
「啊？好像有。」恍惚間，桑提想起自己似乎真的說過這種話。那是好幾年前，小英雄因為尾巴問題而來請求他幫助的一天中午。
「怎、怎麼了嗎？我還沒想到季末考考題……」幽司正拉扯著他褲頭的鈕扣，使得桑提無法冷靜思考。[星期五出品]
幽司又點了一下桑提的嘴唇，「沒關係，你可以現在幫我加分。」
這有什麼難度？手臂勾住幽司的後頸，桑提弓起背脊，吻住那兩片若即若離，惹得他心煩意亂的嘴唇。他微啟唇瓣，迎合幽司鑽進齒列的柔軟舌尖。
幽司將手掌探入他腿間。
「嗯……」喉嚨深處洩漏了呻吟，桑提也將手撫上幽司頂著他的熾熱，想幫對方解開褲頭。
「桑提！」幽司低吼，剛力將桑提壓在牆面，托起他的左腿，將長褲順著修長的腿部線條扯下。
兩人唇瓣分開時帶出的銀絲看得桑提全身發燙，血族唾液的麻痹作用果然恐怖，他的腦子像融化似的不能思考。剩單腳支撐身體的重量，桑提根本站不住腿，只好將身體靠向幽司，希望他能給自己支柱。
「真沒想到，桑提會那麼主動。」喉間發出得意的笑聲，幽司搓揉著桑提腿間的硬物。對方喘息著，顫抖的手指吃力地拉扯著他褲頭的拉攑。
「因……因為，」桑提咬牙，硬吞下欲沖出口的呻吟，「因為你知道了……我拜託……唔！」幽司壞心的捏緊他的分身，桑提纖瘦的肩膀顫了顫。
「別忍著嘛。」幽司在他耳畔蠱惑地低喃。
桑提籲出口熱氣，皺著眉努力把話說下去。「你知道，我……我拜託捷倫的事。」
幽司一定聽到他跟捷倫的交談，捷倫要怨恨他無所謂，桑提只在乎幽司的想法。
「所以，桑提在討好我嗎？」
幽司手下的力道加緊，桑提抿著嘴無力的點頭。
怎麼會覺得桑提對他的愛情不夠深刻，幽司不用回想過去桑提為他做的每次退讓，光是桑提此時的討好，能讓幽司相信，他是這美麗精靈眼中的唯一。
他們的愛情故事開始的太容易，這習慣孤獨的兩人曾懷疑曾卻步，或近或離，追逐逼近逃遠退避，在來來往往的奔走尋找中浪費了好多時間。
精靈的壽命雖長，卻長不過思念等待。
血族的傷口癒合容易，但寂寞的折磨無法痊癒。
得來不易的感動，一旦在茫茫人海漫長歲月中看到對方，就應該伸出手。
「沒關係，如果捷倫發你脾氣，我就燒掉他的辮子。」
「這可是你說的……啊！」桑提發出短促的呻吟聲。
幽司得意地咧著尖齒。「呵呵，還是忍不住了吧……」
半血族總能得到最後的勝利，精靈毫不反抗掙扎，就是願意把對方所有的想望拱手讓出。

6

中午，背著大包小包的雲等人在約定的城外集合，夥伴們都差不多到齊了，只差分配糧食整裝出發。
「村外的轉送點太危險，下一個轉送點在草原的盡頭，只要趕點路，應該能在天黑前到達。」奇賽可推了推眼鏡，看著小本子裏他打探來的資料說著，「幽司已經把上一個轉送點炸毀了，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快追蹤到我們，只要我們早點離開。」
另一個女生接著說：「我們沒辦法對村人施展遺忘咒，太多人了，一定會遺漏幾個，所以就讓那些人追來吧，我們會沿途炸掉幾個轉送點。」
這是最不得已的方法，炸毀轉送門可是重罪，但是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雲正將買來的隨身乾糧一一分配給眾人，聽了奇賽可的說法，她點點頭，「嗯嗯，那我們就早點出發……還有誰沒到嗎？」
「方秦不見了！我們被人潮擠散。」
「卡莫啡呢？我就叫他不要那麼貪吃！」
「還有河……他跑哪啦？」
同伴們點了幾個脫隊的人名，被幽司甩下的河果然包括在內。
「不管他們了，反正死不了。」雲沒好氣的揉著額角，她寶貝弟弟果然「可靠」。
「辛苦了。」
「還有你！剛剛跑哪去啦？！」雲炸開尾巴，怒指著悠哉地說出上一句話的幽司，為什麼他們的領頭工作輕鬆，而她卻要為這群人擔心個半死！
「沒去哪啊，不信你問捷倫。」幽司很沒義氣的把問題丟給拜亞人。
矮小的拜亞人坐在他們的行李堆上，洩氣似的垂著肩膀，正用怨恨的眼光刺殺身旁的桑提。「啊？什麼？！」他沒有聽清楚幽司說的話。
「我是說……」幽司張了張嘴，不再說下去。「沒什麼，大家準備一下，我們要多趕幾個轉送點。」
「是……」眾人有氣無力的應著。
桑提沒有加入眾人的忙碌中，他坐在行李堆旁，垂眸默默的看著手裏的物體——一隻白金鑄成的人形雕像。他給拜亞人的酬勞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回自己的口袋中，對方的意思桑提已經明白。捷倫完成了他交代的工作，剩下的，是他的任務。
捷倫也沒有幫忙同伴們的意思，他依然坐在行李堆上，就在桑提身邊。
被拜亞人瞪得全身幾乎要穿孔的桑提，終於還是認輸，「……我很抱歉。」
他歎了口氣，垂眼看著手掌裏的白金雕像。應該繼續保護他的學生們，因為他是教授。但桑提明白現實太過殘酷，他已經無能為力，沒有誰能永遠活在溫室中。
「你能去死嗎？」捷倫恨恨地咬牙。
肩膀微不可見地一抖，桑提閉上眼，聲線中透出一絲藏不住的痛苦。「不……我不能。」
「那你道歉個屁。」捷倫冷哼，「省省吧……不是你的問題。」
他最後這句話說得很輕，幾乎要飄散在吵雜的人聲中。
翻閱精靈的記載，絕對沒有哪個同胞跟拜亞人成為朋友的歷史，相信以後也不會存在。但此時，桑提真的很感激捷倫。他們某一小部分很相似，這兩人都具有自傲的個性，卻也都願意為了珍惜的人、為了正確的事，放下傲氣。
「謝謝。」桑提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那麼。我先走了。」他的音量不大，這句話沒有多少人聽到，只有幽司立刻將視線投向桑提，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桑提離開人群走向城裏，這時才有幾個人注意到他的舉動。
「等等，你要去哪？！」希雅的手按在弓箭上，擺出戒備的姿態。
「回學校，我的任務達成了。」
「任務？什麼任務……」
幽司搭住希雅的肩膀，不讓他追上去。「希雅，他替校長送金幣資助我們，錢送到了，當然沒理由留下來。」
「為什麼一開始他不說？幽司，這個人不能信任！」
「我不認為……」


甩下希雅跟幽司的爭論聲，桑提頭也不回的離開眾人。
他拉緊墨色長人衣，讓寬大的領子掩住眼中的木然，穿過他們昨晚過夜的聚落城市，腳步在城外的轉送點前停下。
正午時分，夏日的豔陽毒辣地熏烤著大地，這時候城裏的人不是躲在屋子內休息，就是找個陰涼處睡午覺，城外的轉送點空曠無人。
轉送點是除了城市外，唯一聳立在這片草原中的建築，兩層樓高的階梯頂端，白色的平臺上是一座涼亭造型的建築，閃動著黃光的轉送門在涼亭中嗡嗡的運轉。
裝飾在涼亭周圍，各色的旗幟微微飄動，桑提仰頭望著鮮豔的顏色，些微的失神。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桑提痛苦的閉了閉眼而後睜開。
「你果然……還是追來了。」他回頭看向來人，眼中露出失望與遺憾的複雜情緒。
精靈希雅提著弓箭亦步亦趨地走向他，神情森冷。「抱歉，我不能讓你離開。」
「我知道，你不會讓知道背叛者身分的人回去。」桑提輕歎，「希雅，為什麼？我原本還不願意相信。」
當陸迷校長將那個白金鑄成的精靈雕像推到桑提面前時，他拒絕相信。桑提告訴陸迷，他必須親眼確認。
但他看見了殘酷的真相。與這些人在倉庫過夜的那個飄雨夜晚，離開倉庫的人只有希雅，而第二天他們遇襲時，這精靈反常的沒有和幽司一起行動，加上希雅對他毫無理由的排斥跟不信任，答案已經非常明顯。
希雅是他最欣賞信任的精靈學生，當初他還鼓勵幽司跟對方結交……他們的英雄隊伍裏還缺個神射手不是嗎。
「當初你加入幽司，是因為你主人的命令？還有伊妮的死，是因為你？」若不是有人報信，暗影教團的人怎麼會找上伊妮？
「與你無關，這是我的選擇！」希雅低吼，舉起長弓，快又狠的朝桑提射出箭矢。
桑提蹬上階梯閃避，希雅又接連射出好幾發箭矢，精鋼鑄的箭頭每一發都狠狠的釘入石制臺階，要是讓這箭射中，肯定連骨頭都會被擊碎。
希雅將一把箭矢咬在嘴裏，追上桑提，邊跑邊射出精鋼箭，每一箭都與桑提擦身而過。桑提無心與希雅纏鬥，他的任務不是殺死背叛者，而是要把他帶回學校審問。
「希雅，我不想跟你打……」桑提回頭說，一枝箭矢正好「咻」地劃過臉頰，將他臉上的樹皮面具劃出一道口子。
可惡！桑提咬牙，逼不得已只好出手。他邁步跨過幾層階梯，前腳踩著石梯尖端，後腳剛力一蹬，藉著衝力原地躍起，在半空中蕩了個半圓，落在希雅身後的臺階上。
「希雅，我的任務是帶你回學校！」他抓向希雅的肩膀，打算制住對方。
但希雅早有準備，同一招使用兩次怎麼會有效！他立刻旋身，將箭尖對準桑提的眉心，拉緊了弓弦。「我說過，不能讓你離開。」而他自己，也不可能回去了。
「希……」
「——希雅！」
金紅兩色的火焰夾著灼熱的風勁撲面而來，希雅大驚，抓緊他的弓箭往旁滾開，從階梯上落到地面。瞬間站穩腳步，希雅幾乎是反射動作的朝來人射出一箭。
對方張開巨大的黑色翅膀，輕而易舉的閃開這記沒有準頭的攻擊。
「希雅，夠了！」來人沉聲低喝。
「幽……司？！」希雅難以置信。他的驚訝與桑提相同，精靈對自己的聽力極有自信，可他竟然沒有聽到幽司接近的聲音。
血族是絕佳的跟蹤者，若是學會控制變成蝙蝠滑翔時的風流聲，他們甚至能悄然的接近精靈而不被察覺。
「你需要跟我說什麼嗎？希雅！」幽司手裏握著血牙，帥氣的劍眉緊擰著，被背叛的打擊讓他的眸子忽金忽紅，咧著尖牙，神情肅殺，火焰在血牙刀身上騰騰的竄起。
半血族的神態冷酷駭人，桑提卻能感覺到他心裏的哀傷失望。
因為桑提的關係，幽司從來沒有懷疑過希雅，希雅跟桑提，他們來自同一片森林，有同樣纖細逞強的個性，這精靈少年是他心裏對桑提的思念。
「我……沒什麼好說的。」希雅垂下弓箭。這兩人一旦聯手，自己沒有任何勝算。
桑提看了幽司一眼，幽司的出現他並不訝異，雖然在心裏這麼祈禱，但對方怎可能沒有發覺，這半血族總是在意著他的言行舉止，近乎崇拜的擔憂他表情上的一點變化。
跳下階梯，桑提走向希雅，語氣溫和的說：「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希雅，跟我回學校，我們可以幫你……」
「沒有用的！沒有用的！我都試過了。」希雅對著他大吼，撕心裂肺，「我不想啊！可是他們抓走我的家人，我必須聽他們的話，否則……否則大家都會死的……」
希雅痛苦的捂著臉，肩膀劇烈的顫抖。桑提想將手搭上他的肩頭，卻被希雅拍開。
這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無法想像的沉重壓在他纖瘦的肩膀上。希雅曾那麼善良、充滿自信，因為他的背叛而害死的同伴，這些人的死亡，一定在他心裏烙下了鮮血淋漓的傷疤。而他只能默默舔著傷口，默默的背負承受。
有時候這些小說中所謂的反角，並非因為什麼野心而決定背光而行，只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如果當初，他能有機會與包恩好好談談，是否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那個人的生命消散？
「我會想辦法救出他們，所以，希雅，你先跟我回學校好嗎？」桑提勸道。
「你又算什麼？！」希雅吼著，趁桑提不備，他一把抓住桑提的手腕扭到背後，將他壓制在地，「我不信任你！我不會信任你的！」精靈少年承受得太多，已經有點瘋狂，他抽出綁在腿上的長匕首，抵著桑提的脖子。
此舉無疑惹火幽司，他眯起血紅色的眸子，憤怒的扇動翅膀。「希雅，我說夠了，放開他！」握緊血牙，就算是希雅，膽敢傷害桑提的人，幽司都會毫不留情的攻擊！
希雅用力拉起桑提，將刀刃橫過他的頸子，威脅著：「可以，但你必須讓我離開。我要靠自己救出家人！」
「不可能！」幽司冷聲說，「你背叛我們，害死那麼多人……我不可能讓你走。」
「那就……」希雅眼中閃過戾氣，鋒利的匕首迅速劃過桑提脖子，割破衣領，揮開一道血痕。桑提微微皺眉，連哼也沒哼。
「希雅——！」幽司怒吼，金色的火焰從希雅腳邊竄起。
只要他想，他可以將希雅燒成灰燼而不傷桑提半點。到剛才為止，幽司都沒有動手，是尊重桑提的希望，他知道桑提想把希雅帶回學校。但現在，他原諒不了希雅！
「你竟敢傷他！」
騰騰的火焰包圍而上，周圍的空氣在火焰的高溫下扭曲，希雅臉上出現一瞬間的恐懼情緒，桑提立刻曲腿往希雅的腿脛上用力一踢，從他的鉗制下掙出。桑提壓著脖子，傷口不深，血已經止住了。希雅並沒有下重手，這精靈少年的心裏還是有猶豫。
「……我沒事。」桑提走向幽司，按住他的手阻止道：「幽司，別動手！」
「不，我要殺了他！」幽司發了狠，揮手讓火焰燒得更盛，將希雅困在火圈中進退不得。他再也無法忍受，桑提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受到傷害，而他卻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在事後嘲笑自己的無用。
「幽司，這麼做你會後悔的！」桑提握住幽司操縱火焰的手掌，仰頭哀求著，「拜託，你不是真的希望他死……」
桑提的哀求讓幽司心軟，「……好，」他鼻翼微張深吸了口氣，「我聽你的。」精靈的示弱總能觸動他內心的柔軟，再沒有人能這麼輕易地安撫他情緒。
幽司剛要收回魔法，希雅見包圍的火焰有稍退的跡象，不顧烈焰灼身，足下一點竄出個老遠，連桑提都來不及將他制住。
不能讓希雅逃跑！[星期五論壇]
桑提沒有細想，吐出嘴裏的「葉舌」，用自己原本的聲音喊道：「希雅！」
希雅後背一震，腳像被釘住似的無法再移動半步。
「不會吧！」他倒抽一口氣，愣愣地轉過身子，「桑、桑提教授？！」
「沒錯，是我。」桑提撕下臉上的樹皮面具，露出本來的容貌。
「不可能……桑提教授……」希雅搖著頭，無法接受他所看到的。這人是桑提教授，他崇拜愛慕的精靈。與對方交手兩次，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還、還想殺他。
「希雅，校長希望我能帶你回去，別再做這種事情了，我們會設法救出你的家人。」桑提張開手臂，溫聲說：「你總可以信任我吧？放心，沒事了希雅。」
他會保護他的學生。
「教授。」淚水從希雅的眼角流下，他丟開手巾的武器，跑向桑提，「教授！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希雅停在他面前，低垂著頭，眼淚不停地從頰邊掉落。
「我不知道是你，我真的……我錯了。」
桑提安慰的抱了抱希雅，「沒事，希雅，沒事的，我不怪你。」他對精靈少年勾起嘴角，「你看，我沒有生氣啊。」
希雅著迷的看著桑提的臉龐，沒有人能抗拒這精靈的魅力，他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溫暖，是春天盛開的花朵、是夏天冰涼的溪水、是秋日紅葉是深冬細雪，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尤其他的微笑，相信誰都願意為了這嘴角綻開的弧度付出所有。
「教授，謝謝你。」希雅抹掉眼淚，緊緊抱住桑提，「我想我沒有資格喜歡你，見面那麼多次，我竟然沒有發覺是你。」
桑提拍拍希雅的背，「別在意這種事，其他人也是沒有發覺。」
他當然不會告訴希雅，捷倫一見面就認出他來，免得這精靈少年更加沮喪。
「幽司也是我跟他說才知道的，對吧？」
幽司心不甘情不願的應道：「是啊。」很好，他忍！
「教授，我……」希雅放開桑提，往後退了幾步，「我做了好多錯誤的事，我害死伊妮，害死好多人。」
桑提說：「很少人能一開始就選擇到正確的路，希雅，現在難過自責也沒有用。」
他不能替其他人原諒希雅，這精靈少年的確選錯了路，而且錯的離譜，但現在不是怒矃責備的時候。
「跟我回學校，我們一起救出你的家人好嗎？」桑提朝希雅伸出手。
希雅愣愣地看著桑提的手，他真的真的好喜歡桑提教授，如果他當初沒有選擇聽命於那些人，是否就能更自信的對桑提教授表白心意？
「教授，對不起。」希雅又退了幾步，痛楚的閉上眼睛，「早在害死伊妮那時起，我就已經……已經回不去了。」銀芒一閃，希雅抽出腰間的另一把匕首。
「小心！」發覺希雅揮動匕首要攻擊桑提，幽司立刻將桑提拉到身後，張開翅膀擺出防禦的架式。
但刀刃不是朝著桑提，而是他自己。精靈少年反手將刀尖轉內用力刺進自己胸口。
「希雅！」幽司驚喊。
「希雅不要！」桑提推開幽司，撲向希雅。
精靈少年拔出陷入胸腔的匕首，橫在身前阻止他的靠近。
暗色的血液從希雅傷口湧出，他啞著聲音說：「教授，求你……」
桑提的肩膀顫抖著，他停在離希雅幾步遠的距離，握緊拳頭沒有再靠近。而靠向希雅的是幽司，他扶著希雅的後背，喃喃念起治癒魔法。
希雅推開幽司，苦笑，「幽司，別費心了，這把匕首上……抹了毒。」
幽司擰眉，他垂下手，別過頭不忍注視精靈少年流逝的生命。「希雅，你不必這樣的……」幽司的確很恨、很厭惡這背叛者，但桑提說的沒錯，他不是真心想要希雅死。
畢竟曾是同伴，他被書本攻擊時，是希雅伸出援手。當希雅說要當他的夥伴時，幽司真的很感動……
希雅身體一晃，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上的重量，跪倒在地。
「……」桑提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他捏緊拳頭直到手掌都發疼了，看著瀕死的精靈少年，無法移開腳步。
「教授。」希雅捂住嘴，暗色的血液從指縫間滴下，「我的靈魂已經受損，再也回不去我們的森林……可以……可以，幫我找到他們嗎？……」
「我對聖樹歐菲帝納發誓，一定會救出你的家人。」桑提沉聲允諾。
希雅安心的闔上眼睛，身軀無力的癱倒在地。
「……唔。」桑提發出一聲細弱的泣音，他往後跌了個踉蹌，像終於下定決心拋棄對方似的，挺起胸膛，轉身慢慢走開。
「桑提？」
雖然不解桑提的舉動，但幽司忍著沒有追上去，他在希雅身邊蹲下，將他呼吸漸弱的身軀翻正，讓他看著天空，有尊嚴的死去……


寬廣，一望無際的草原。偶爾有微風輕撫而過，將青草娑娑地壓低了頭，露出精靈蹲坐在草地中的背影。
幽司將希雅的屍體用魔法暫時藏起，他回頭尋找桑提。在草原中發現桑提時，這精靈蜷縮著身體，手臂環抱著腿，頭枕在雙膝上，兩眼眨也不眨地瞪著腳下的土地。
幽司輕輕將桑提摟進懷裏，桑提揪著幽司的衣服，將臉埋入他胸膛中。
「這故事，變得越來越沉重了。」他悶悶地說。
「教授，你沒事吧？」幽司擔憂的問。
桑提搖頭，「沒什麼，我能承受的，倒是你……」
「我想我也能熬過去。」幽司抱緊懷裏的精靈，「但是，希雅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大家說。」
「我們沒有資格隱瞞這件事，我相信為此犧牲受傷的人，會想要知道真相。」桑提歎息，「只能這樣了……」
「嗯。」幽司也認為不該隱瞞，雖然痛苦，但他會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從頭至尾。
「可以不用現在說。」
「嗯。」
桑提靠著幽司，令人安心的體溫、熟悉的胸膛。
為什麼劇情還要繼續？相遇、分離、重逢、依偎，他們歡樂的痛苦的幸福的悲傷的情節都經歷過，已經夠了，不用再追尋什麼，故事應該在這裏劃下句點。
這一切何時才會看到終章？
「桑提……你剛剛……」幽司欲言又止的問。他以為桑提會摟著瀕死的希雅嘶聲低喊，或是盡任何努力維持精靈少年的性命，但只是桑提撇開頭，默默的走開。
「那是，希雅的選擇。」桑提閉上眼，顫抖的聲線，是他內心壓抑著的悲痛，「放棄生命的精靈戰士必須獨自死去，否則……我、我不能看，我不能陪他。我的同情，是他最不想面對的。」桑提無法違抗精靈少年選擇的死亡，必須轉過身離開。
他們的血液流著森林的味道，逞強又死腦筋的精靈，把禮教跟律法看得比什麼都高。從骨子裏透出的那份傲氣，讓他們就連死亡，也要以最有尊嚴的方式。
「我知道我不能看，我必須丟下他。也知道他會勇敢的面對自己選擇的死亡，可是……可是好痛苦啊！」桑提抓皺了幽司的衣衫，他隱忍著淚水，但悲傷還是無法抑止，幾乎要將他埋沒，「……怎麼會那麼痛苦。」
最後桑提還是保護不了希雅，他選擇錯誤的方向，越陷越深，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
「桑提。」任何話語都無法安慰桑提，幽司只能低聲呼喚對方的名字，輕輕吻走他眼角的水光，幫桑提抹去他不想洩漏的脆弱。
「我能結束這些，不會再有無辜的人從你面前死去。桑提，我一直為此戰鬥，也會繼續戰鬥！」
他不奢望拯救世界、也無心留名歷史，上古魔王或是黑暗勢力都與幽司無關。
讓他奮戰不懈、無所畏懼的，是這些加諸在他的朋友們、加諸在桑提身上的痛苦。
宿命追逐與黑暗路途，分離、淚水、死亡以及犧牲——他要結束這一切！
相信，故事的最終，所重視的人們能開懷大笑。
——和他一起。

7　他們做的選擇

校長室。又是校長室，桑提已經受夠這個了無新意的場景！每當故事裏出現這一幕，都代表沒有好事發生。
暫時離開英雄小隊，桑提得先回學校一趟，跟他們德高望重的校長大人報告精靈少年的死訊，並請求校長派出幫手，讓他實現對希雅的承諾，救出他的家人。
「我很遺憾……希望那孩子的靈魂能得到解脫。」聽聞希雅的死，陸迷校長哀傷的歎口氣，「桑提雅，辛苦你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歡迎你回來學校。」
對！就是這句話，讓桑提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弓箭。
他偽裝易容、冒著會被當成反派殺死的危險，費盡千辛萬苦接近幽可他們，還得忍耐著不能跟他的英雄相認——雖然很快就被發現身分——卻只得到陸迷一句故作深沉的「辛苦你了」，然後揮揮手趕人，這怎麼不讓他火大！後續呢？希雅的家人又該怎麼辦？！
「校長，那……希雅的家人會怎樣？」桑提瞪著陸迷，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我知逆希雅有錯，但也不需要用性命抵罪，您也是因為這樣，才委託我把他帶回學校的不是？雖然希雅已經死了……但至少、至少要救出他的家人。」
這是桑提對希雅的承諾，向聖樹歐菲帝納立下精靈一族最重的誓約，絕對不會違背！
陸迷默默的看著激動的精靈，神情出奇的冷靜，好像精靈少年的死、他被擄走的家人，這一切都與這年老的人類法師無關。
「桑提雅，事情已經結束了。」陸迷從書桌上的檔堆中抽出一張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著全艾路班學院所有教授的課表，「我記得……你後天有課。」
他眯眼看了會，「讓你接這堂課沒問題吧？還是你想多休息幾天？」
桑提咬牙，重重的一拍桌面，「這重要嗎？！校長，請安排我加入你的秘密軍隊，我答應希雅要救出他的家人。」
「秘密軍隊？」陸迷頑皮的眨眨眼，「你從哪聽來的？我可沒有這種東西。」
桑提氣結，他又累又心痛，身體沉重的幾乎站不住腳，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與這居心叵測的老法師多做糾纏。
「那好！我自己想辦法。」他說著，轉身就走，「不好意思，我可能短時間無法回學校教課了！」平常他是不會說出這種賭氣話的，但希雅的死讓桑提無法維持冷靜。他丟下希雅，讓他孤獨的面對死亡……
走到門門，桑提想像平常一樣穿過偽裝成牆壁的門，卻被擋了回來。他摸一摸牆壁，出入口已經不見，手下感覺到的是實心的壁面。桑提轉身怒視陸迷，將手按上腰間的破滅匕首，威脅意味十足，「校長不好意思，我得先告辭了！」
精靈漂亮的眼睛瞪得陸迷承受不住，揮手苦笑：「冷靜點桑提雅，這麼激動不像你。」[星期五出品]
「我很冷靜！」桑提嘶吼。
陸迷搖頭，無奈的說：「桑提雅，別用這種態度對我，我們得好好談談。」
他已經跟這老法師無話好說，但陸迷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他也不會蠢到堅持離開。
桑提用力的一閉眼，平緩自己的呼吸，而後睜開眼睛。
「我明白了。」他垂下手，坐回陸迷對桌的椅子上。
陸迷將交疊的雙手抵在下顎，靜靜的凝視桑提一會後，說：「桑提雅，你冷靜的聽我說，這件事結束了，已經沒有我們或者你自己能做的事。」
「為什麼？……難、難道？！」桑提睜大眼，像是被誰狠狠的敲了一記，頭暈目眩，他得努力喘息才能將空氣吸入胸腔。
「沒錯——希雅的家人已經死了。」
桑提竭力忍耐著對陸迷狂吼的衝動，咬緊的牙齦甚至能嘗到血味。「那又為什麼……要派我去？」一字一句，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他的努力、他所仿的一切……想阻止他的英雄長大、想把迷途學生帶回校園，希望這沉重的故事能變成童話，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嗎？
他太過天真。
「桑提雅。」陸迷閉上眼睛，瞬間他的身上透出年老法師的疲態。六年前，紅月現世的那晚，桑提在同樣的房間裏與陸迷談論幽司時，這人類法師也曾出現如此無力的神情。
「桑提雅啊桑提雅……沒有誰無所不能，就連我也是。當我知道幽司身邊的背叛者就是希雅時，我第一時間就派出你所謂的『秘密軍隊』尋找他家人，但是，我發現我已經遲了太久。早在他們被暗影教團抓住時，就已註定死亡的命運……」
桑提大受打擊，垂下肩膀喃喃道：「所以……希雅他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徒勞嗎……」
好殘忍，這精靈少年背叛同伴、背叛自己，卻還是無法挽回他想保護的一切。難道他也會和希雅一樣？
「那您為什麼不告訴希雅呢？他若是知道，或許就會跟我……」
桑提沒辦法把話說下去，若希雅知道家人早就不在人世，他絕對不會與桑提回學校。以這精靈少年的個性，不是跟操控他的人死戰到底，就是像桑提所面對的，自我了斷生命。
不管怎麼樣，下場都是死亡。
手捂著臉，桑提為這精靈少年的命運悲痛不已，「但他還是……他不需要死啊！」
希雅從什麼時候開始被那些人利用呢？明明在課堂上時常遇到，桑提卻一點都沒有察覺。跟蹤包恩時，他也只想著怎樣發現對方的底細，根本沒在意對方選擇黑暗的原因。
他只活在自己構築出的夢幻中，看不見現實的殘酷。
「沒錯，桑提雅，希雅『原本』不會死的。」
「可是……希雅他……」桑提不明白陸迷的意思，他不想明白。拜託別告訴他！
但陸迷沒有聽到桑提內心的哀求。他用老者溫和慈祥的語態，說出對桑提而言萬分殘酷的話語，「桑提雅，如果你沒有出現在他面前，希雅不會選擇死亡。」
「不是的！」桑提猛地起身，背後的座椅翻倒在地，「……不是的。」
他神情慌亂，搖著頭往後退，踢到椅腳跌了個踉蹌，卻像是沒有感覺，桑提狼狽的搖晃著身體，一直退到陸迷對面的牆壁上。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雙臂抱著頭，桑提很想狂吼很想反駁……但他明白，陸迷的話沒有錯，如果不是他剛剛以「桑提教授」的臉孔出現在希雅面前，精靈少年不會用死亡逃避。
希雅也好幽司也好，最後他誰也幫助不了，重視的珍惜的事物會一個一個消失，最終只剩他孤獨一人。
「我不是交代過，千萬不能洩漏你的身分嗎？」陸迷仍不肯放過他，繼續用殘酷的話語打擊桑提。
「為什麼是這樣。」桑提滑坐在地，「我想要帶他回來的啊——」他痛苦的嘶喊。
他會為小說裏的悲劇歎息，偶爾偷偷抹去眼角的遺憾。但現實呢？現實裏的傷痛不是歎口氣掉幾滴眼淚，翻過一頁就能過去的。頭好痛心臟好痛身體好痛，他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喊疼！快要承受不了……誰能夠帶他從這噬心的疼痛中解脫。
已經承諾不會放手、已經決定要追上腳步。他不想再作個安全的旁觀者，如果這故事裏沒有他的角色，他會把自己的名字寫進書裏……無法再忍受，寂寞。
……幽司，我的英雄。
「校長，為什麼你不一開始就跟我說清楚呢？你明明什麼都料想到了，卻總是讓我們盲目的猜測，不斷為錯誤的選擇後悔……為什麼……」桑提兩手捂著臉，身軀脆弱的縮在牆邊，水銀顏色的長髮披散在纖細的肩膀上，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弱無助。
陸迷還是不忍心傷害這精靈，他看著桑提進學校、看著他長大，比誰都清楚桑提的堅強與脆弱。
「桑提雅，」陸迷走出書桌，在桑提身前低下頭，「我們必須面對的，不是一台新買來的非魔法世界電視機，也沒有附上說明書。你必須自己做出選擇，並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這些……我都知道！」
桑提抬頭，這一瞬間他的眼中再也找不到自責後悔，只有刀一般鋒利的冷意，破滅匕首的銀芒在陸迷眼前閃過，精靈的動作毫不猶豫，揮出藏在手心裏的刀刃。
儘管後悔、儘管遺憾吧，在他往後的兩百年壽命中，他會繼續的後悔自責，或許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放過自己、或許誰的一句話令他從此解脫，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他必須離開這裏，回到幽司身邊！
桑提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到，但陸迷的反應卻比他更迅速。在桑提抬頭時，陸迷已經往後退了一步，銀刃亮起的瞬間，陸迷正好張口吐出一道魔法。
連陸迷的衣角都沒碰到，憑空生出的強勁旋風將桑提彈開，後背重重的撞向堅硬牆壁。
「唔！」他痛哼，額上冒出冷汗，這次可不是裝的了。
「你覺得，我會上當兩次嗎？」
「陸迷，你怎麼……」桑提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將魔法封在嘴裏伺機發出，這不是只有暗影教團才知道如何使用的秘術？！
「喔？其實不太難，我還會別的，例如……」陸迷抓住桑提的肩膀。
瞬間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桑提再也握不住「破滅」，全身無力的坐倒在地。
衰弱之手……陸迷你果然……
「而且我還用的比他們好。」
陸迷鬆開手，虛弱的感覺卻沒有消失。這老法師果然不簡單，天知道他使用的衰弱之手能維持多久的作用。桑提連怒瞪陸迷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心裏詛咒對方。
「抱歉了桑提雅，我可不能讓你離開。」陸迷在他頭上淡淡的說。
感覺到地板震動，校長室的出入門又再度打開，兩雙鞋子從外頭走向他。
「桑提？！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人訝異的問。
桑提認出對方的聲音，男生宿舍的管理員達奎，陸迷的親信之一。
「我是為了他好……達奎，你先把他帶到『地下室』，我有個任務要交代你們去辦。」
達奎猶豫了好一會，還是遵從老法師的命令。
「是……」他扛起桑提，在桑提耳邊念出句咒語。
眼前一黑，桑提暫時失去了知覺。


陸迷有句話說得很對，現實沒有所謂的參考書說明書，就算他搜齊這世界上每個種族每種文字的奇幻小說，也不可能從中猜測出未來的發展。
若是他真有那種本事，也不用辛苦教書了，改行當預言師還比較好賺，這些年星象命理正火紅呢。被關在黑暗的「地下室」中，百般無聊的桑提腦中胡亂的想著。
說這裏是「地下室」，真的太婉轉，囚禁桑提的地方應該要用監牢來形容。大約兩間教室面積的空間中，空曠的連張椅子都沒有，牆面上幾扇厚重的鐵窗緊閉著、窗邊的燈檯也都沒有點上，監牢裏空氣滯悶、一片漆黑。
四周的壁面、頭頂跟地面上刻滿淺淺的封印魔法文字，任何魔法在裏頭都起不了作用——這點顯然是多慮了，如果他擅長魔法的話，怎會淪落到被人抓住的下場。
監牢內唯一運作正常的魔法，就是關住桑提的魔法陣。他身下的石板刻著禁錮的魔法圖紋，頭頂相對的位置也有個一樣的魔法圖紋，兩個魔法陣連成一圈淡土色的牢籠虛影，將他困在裏面。
監牢裏還有許多同樣的禁錮魔法，從石板的刮痕看來，不少人曾被關在裏面。桑提從不知道學校裏還有這種地方，看來又是陸迷的秘密之一……這人族老法師到底是何底細？
衰弱之手的效用已經消退，但桑提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點掙扎逃脫的動作都沒有。
桑提並不是放棄，在看到這禁錮魔法時，他已經知道這魔法陣不可能從內部破壞。監牢的中央立著一根石柱，桑提猜想那絕對是禁錮魔法的控制樞紐，他身上的弓箭跟武器都被陸迷收去了，所以現在嘛……桑提正在醞釀掉眼淚的情緒。
並沒有等待太久，桑提恢復知覺後不一會，便聽到期待中的腳步聲朝他靠近。「地下室」的入口打開，些微火光透進來。桑提不動聲色，眼睛一閉，躺在地板上像是還昏睡著。
「桑提，你醒了嗎？」達奎輕聲問。
「唔……」桑提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睛，「這裏是？」他低垂著頭，艱難的坐起。
這虛弱的姿態惹得達奎腳步一顫，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扶著他。達奎在牢籠的虛影外蹲低身子，憂心的問：「你覺得怎樣？衰弱之手的效用應該已經消退。」
桑提擰起眉，揉了揉額角，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不太好……達奎教授，能麻煩你幫我打開窗戶嗎？密閉的空間讓我很難受。」
「好、當然好。」知道精靈對屋頂的恐懼，達奎不疑有他，走到牆邊把緊閉的鐵制窗框推開，還順手點亮窗邊的燈檯。
微弱的月光從上方斜透而下，顯示這監牢的確被深藏在地底，街外飄進的空氣帶著森林潮濕的味道，桑提心裏已經有了計算。
將牆上的窗戶一口氣推開，達奎又走回桑提身邊，「還需要什麼嗎？只要我能辦到。」
桑提感謝父母生給他的容貌，這使事情變得容易許多。
「我有點……有點餓了。」桑提不好意思的苦笑。
淺淺的笑容讓達奎看傻，好一會他才回過神，「我去拿點吃的……」他往外沖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啊，我不知道你想吃什麼？聽說桑提你吃素。」
桑提說：「蜂蜜……一點生的蔬菜或水果就好。」
「好的，馬上回來，你等我一下。」達奎急匆匆的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把出口封住。
不愧是陸迷的親信，這點達奎倒是挺細心的，但桑提被關在禁錮魔法陣中，就算出口大剌剌的開著，他也不可能逃跑。
達奎的動作很快，沒多久監牢的門又再度出現，達奎提著一大籃的新鮮水果跟整罐的蜂蜜回來，「我跟廚房要來不少水果，桑提，你多吃點。」看桑提沒辦法把身體伸出禁錮魔法的範圍，達奎將水果籃跟裝滿蜂蜜的陶罐推到魔法陣中給他。
「謝謝。」桑提拿起一顆拇指大小的迷你蘋果，握在手心裏，卻沒有想吃的意思。
「怎麼了？」達奎關心的問，「還很不舒服嗎？」
「沒有。」桑提搖頭，「我只是……只是想不透，為什麼校長非要把我關起來？難道我會妨礙到他嗎……」他痛苦的喃喃自語。
「不是的，桑提，校長知道讓你離開，你一定會去找杜幽司他們，所以才暫時把你關在這裏。他沒有別的意思。」
哪里沒別的意思，根本就是整件事的關鍵所在。聽達奎快說到重點了，桑提立刻追問。
「為什麼校長不肯讓我見到幽司？……我真的不瞭解，陸迷究竟有什麼計畫……我一直那麼信任他啊！」說著，萬分哀痛似的，桑提用力一閉眼，硬擠出幾滴眼淚，「還有誰能讓我相信……」
男兒淚果然沒有白費，桑提的眼淚讓達奎心疼的要死，他口不擇言，慌亂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別這樣啊桑提，校長做的事一定都有道理，他把你關起來也是……告訴你也沒關係，在你走後，杜幽司他們接到矮人的消息，似乎是幫助他們的事情傳出去了，岩石礦穴受到暗影教團猛烈的攻擊，矮人要他們千萬別回來。」
一定是因為希雅自殺，暗影教團的人再也沒辦法得知幽司等人的行蹤，所以換另一種方法把他們逼出面。
「你應該也能猜到結果，杜幽司他們決定幫助矮人，跟暗影教團在岩石山附近展開一場很激烈的交戰，聽說死傷不少。」達奎瞄了一眼桑提難看的臉色，沒有再說下去。
但不用他明說，桑提已能猜出劇情發展，「後來，幽司體內的魔力完全醒覺？雖然他拯救了矮人部落，但上古魔王阿凡奇也因此能衝破封印……他要逃離魔窟了，是吧？」
那一定是段很精采的故事，城戰以及捍衛領土一向是奇幻小說中大書特書的情節，可惜他不在場，遺漏了精華片段。
「你怎麼都知道……真厲害。」達奎十分訝異，這美麗的精靈簡直料事如神。
「這不難猜到。」桑提一點都不得意，他只覺得自己的運氣太爛，總是下錯決定挑錯路，回學校這趟根本是白走！
桑提接著推論：「我想，陸迷把我關在這裏，是要用我的性命威脅幽司回來，好牽制要逃離魔窟的阿凡奇嗎？」
「不是的，」達奎說，「為了爭取讓學生離開學校的時間，校長決定把你交給阿凡奇，作為交換條件。」
嘎？桑提一愣，「等等……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他剛剛好像聽到「交換條件」四個字，成為待解救的公主已經夠讓人沮喪了，公主兼魔王祭品又更是糟糕！
「我是說……校長是這麼威脅杜幽司的。阿凡奇似乎真的對你很有興趣。」達奎解釋。
「……」桑提徹底無言。他完全搞不懂陸迷在想什麼，這種玩笑太沒有笑點了吧？！
「不過，傳話的教授把校長的話當真了，讓說法流傳出去，結果全校的師生都不肯走，他們堅持要留下來與阿凡奇奮戰到底……」
「什麼？！」拉高音。太詭異了吧這個？！最終魔頭阿凡奇也好、艾路班的全校師生也好，不要忘記這故事的主角是幽司是幽司啊！跟他這個小小的奇草學教授又有何干係……桑提以為自己已經夠低調了。
「如果校長真的有此打算的話，我、我也會保護桑提的！」達奎說得滿腔熱血，看來他也把陸迷的玩笑話當真。
……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我走。桑提心想。
「校長在禁錮魔法的控制樞紐上下了個必死咒，若是想放走你，碰到控制樞紐的人會立刻死去。但我不在乎了……桑提，我可以為你而死！」達奎臉上露出堅毅，似乎只要桑提請求，他願意犧牲生命放桑提逃脫。
饒了我吧。桑提揉揉額角，他的頭真的痛了起來。
他再怎麼想阻止幽司回學校，也不能要達奎為他犧牲。
「達奎，你走吧，讓我靜一靜。」桑提歎氣，「這些都拿回去，我沒有胃口。」他把水果籃推到魔法陣邊緣。
以為桑提不信，達奎激動的說：「桑提，我是認真的，我對你……」
「夠了！」桑提低吼，「你又喜歡我哪里？！除了這張臉，你對我的什麼地方認真？……真是夠了。」他躺回地板上，翻過身背對著達奎，「達奎，你走吧。」
為什麼把生死那麼輕易的擺在嘴邊，明明根本不瞭解他，卻口口聲聲的承諾願意為他而死……桑提再也不要任何人因為他死去。
「桑提……」達奎難過的長聲歎息，「吃點東西吧，我、我晚點再來看你。」桑提沒有理會對方。之後，監牢裏就沒有了達奎的聲音。
空曠寂靜的監牢中，他瞪著天花板，喃喃的低語：「真受不了……」


「這樣說，就可以了嗎？」
校園無人的角落，兩道聲音低聲交談著。
「可以了，他的反應與我想的一樣，等著吧，我們只要耐心等待結果。」
「如果他真的逃出去，也沒關係？」
「如果桑提真的逃跑，表示那孩子終於找到他的目標，他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一旦下定決心，再也不會後悔。


「真受不了……」籲了口氣，桑提翻身坐起，將達奎留下的蜂蜜拉到身邊，打開罐子嘗了一小口金黃色的蜂蜜，「不錯，很甜。」
滿意的點頭，桑提雙手捧起蜂蜜罐，將陶罐子高舉過頭，用力往半空中拋去。
陶制的罐子撞上困住桑提的牢籠虛影，碎裂開來，一塊碎片也沒有從牢籠中逃脫，罐子裏滿滿的蜂蜜潑灑而出，濺了遍地，香甜的蜂蜜氣味瞬間溢滿空氣中。果然跟他認知的一樣，魔法陣中，物體不能從裏頭離開，蜂蜜的氣味卻不受限制。
桑提望著街口，靜靜的等待。
窸窸窣窣，四足動物在草地上快速奔跑的聲響，野獸「呼呼」的粗重喘息越來越近，一股腥臭的獸毛味道飄進這藏在地底下的監牢。
來了！桑提瞳孔一縮，野獸的長嘯聲從上方地表處傳來，月光下出現一大群狼型生物的影子。牠們聞到香甜的蜂蜜，不停低聲吼叫，興奮的在草地上嗅著氣味。
有幾隻狼發現氣味的源頭，牠們將前足從通風的窗戶伸進關著桑提的監牢，長爪子使力刮刨。後面幾隻狼也發現了味道，紛紛往視窗擠，前一隻狼不耐的回頭對同伴低吼，牠才剛貼平耳朵轉動頭顱，整只狼就從窗戶口滑了下來。
通風的窗戶雖然不大，但要讓一隻體型嬌小的長牙狼擠進來還不成問題。其他長牙狼也學著第一隻的動作，伸直前腿貼平耳朵，一個個從窗戶滑進「地下室」。不用多久，一整群二十來隻的長牙狼統統鑽了進來。
深棕毛色、嘴邊長著兩對嚇人長牙的狼生性喜愛蜂蜜，開心的搖起狼尾巴，抽動鼻子四處嗅聞。桑提蹲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放輕呼吸，儘量不引起長牙狼注意。
長牙狼靈敏的鼻子尋到美味的來源，牠們發現桑提腳邊的蜂蜜，撲上前想搶食卻被魔法陣擋退。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牠們憤怒的吼叫著，在四周跳上跳下亂竄，在「地下室」中部停跳躍、翻滾、撕咬。
魔法界的人常用「被長牙很闖入」來形容環境混亂，理由可以從現在得到佐證。這群愛吃甜食的狼簡直是小怪物，每經過一個地方，總把該處破壞得不成原樣。混亂中，有只狼撞到監牢中央的石柱，控制樞紐的石柱被撞歪一邊，長牙狼也在哀嚎一聲後倒地不起。
困住桑提的禁錮魔法瞬間消失，監牢的牆面上出現一扇敞開的小門。
桑提看了看出口，卻不急著逃走。他走到那只撞倒石柱的長牙狼屍體邊，撫摸著牠還帶溫度的厚毛，輕輕的說聲：「對不起。」一路往前，不可避免的會撞倒什麼踢開什麼，他已決定變得更加堅強，為了成為足以匹配英雄的夥伴！
「很抱歉……利用你幫我開門。」
狼群似乎沒注意到同伴死去，正擠成一團搶食地上的蜂蜜。桑提拍了拍這只長牙狼的毛皮，起身就要逃離這裏。
突然，這只長牙狼翻身站起，看也不看桑提一眼，沒事似的擠進同伴們中搶食。
怎麼會？！……難道「必死咒」對動物沒有效用？不可能啊……抱著懷疑，桑提將手探向歪向一邊的石柱，心中閃過絲絲明悟。


從「地下室」出來，桑提發現自己正在黑森林邊緣，位置與奇草原不遠。這校長的秘密監牢竟然離他的溫室那麼近……桑提不禁感歎，艾路班學院中所藏的秘密，可能比整片高斯大陸還多。
頭頂寬敞的星空讓他鬆口氣，屋頂一直令精靈精神緊張，桑提好懷念他樹上的吊床……
趁著夜色，他悄悄的離開校園。
——跟隨他發現的英雄。就是桑提唯一的目標！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3-11 16:32

[發帖際遇]: connote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1Ds幣.


8

幽司很久沒有覺得如此疲憊，縮在睡袋中，就算帳棚外頭鬧哄哄的不給人一刻安寧，他還是一動也不想動，那怕天塌下來地面裂開，都休想讓他離開溫暖的睡袋。
岩石山那場戰役令他身心俱疲，他喚醒體內屬於自己的強大魔力，代價是同伴朋友們的死亡。很累了，此刻他只想好好的睡個一覺。
「幽司，你醒著嗎？」雲掀開帳棚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問。
幽司沒有回答，獸人少女以為他熟睡著，於是拉上帳棚離開。
心煩意亂。
為何，連片刻的安寧也不肯給他。
壓抑的童年、混亂的學校生活、還有現在顛沛流離的日子……他好像註定一直趕路一直追尋、沒有能讓他安歇的終點。已經那麼的努力，仍是無法阻擋命運的來勢洶湧。
他不會輕言放棄，但此時，真的好需要休息。
「放心，我不會吵醒他的。」
輕柔的聲音從帳棚外傳來，幽司閉緊雙眼。是夢吧，拜託別叫醒他……
帳棚又被人掀開，幽司正想沒好氣的扭頭低吼一句趕人，精靈熟悉的氣味飄進鼻腔。桑提不是被陸迷校長關起來了？他們正要趕回學校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以為是夢的延續，幽司緊閉著眼，不敢驚擾這易碎的美夢。
分離的這三年，他時常夢見他的精靈，在倉庫擁吻的那時，曾有一瞬間幽司分不出是夢境抑或現實。
狹小帳棚中多出一人的體溫，對方靠向他，膝蓋頂著他的肩膀，輕柔的撫摸他的頭髮。
他已經精疲力竭，但此刻卻覺得體內又充滿能繼續戰鬥的動力。
曾經的寂寞歎息、彷徨迷惘，都是為了這唯一的理由。未來再多的考驗苦難他不在乎，無論路途多麼遙遠，這裏總是能讓他安心闔眼的地方。
他翻身摟住桑提的腰，「桑提……」夢境也好現實也好，這是他的精靈，要緊緊抱好。
桑提在他頭上低笑：「你沒睡呀？」
幽司猛地睜眼抬頭，原來不是夢，他的精靈真的來找他了，這次沒有讓他一個人離開。
「教授，你怎麼？……」
「喔，」桑提指著左耳上的「斐帝斯的思念」說：「我有這個，所以能找到你。」
他問的才不是這個。「教授，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被校長抓住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我逃走了，不然你覺得校長會讓我放假嗎？」桑提笑道。
「如果會就好了。」幽司蹭向桑提，「放假的話，教授就能跟我出去玩。」
桑提將手放在幽司背上，輕輕撫摸，描繪著他胛骨的形狀。
「幽司，現在可不是想著玩的時候。」他無奈的說。
「我才不管……教授，我好累。」手指曖昧的撫向桑提柔軟的腰側，幽司揚起脖子，微啟嘴唇討要親吻。桑提點了他的唇瓣一下。
「就這樣？」幽司失望地亮出一對下垂的狼耳朵，「不夠不夠，這根本不算是接吻！」
桑提推開他逼近的臉，失笑道：「不是說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要教授陪我睡覺。」他指的當然不只是純蓋棉被。
「還說不是小孩子。」桑提很無奈。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長大，但又老黏著他撒嬌。
「小孩子才不會想跟教授睡覺呢……好啦，陪我一下。」
最好只有一下，若不是精靈毅力過人，第二天他可能沒辦法挺直腰走路。
「不行。」這次桑提不肯順他的意思，「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而且外面那麼多人，他們可都知道我來了。」
難怪剛才鬧哄哄的，原來是因為桑提的出現。這些人真可惡！發現桑提來了也不立刻來告訴他……某半血族壓根忘記是他自己先裝睡不肯理人的。
「又沒有關係，小聲點就好。」幽司嘟噥著壓向桑提。
他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渴望的東西一定要抓在手裏。
桑提抵著幽司的胸膛，不讓他靠近，「別這樣。」
「嘿嘿。」幽司壞笑兩聲，捏著腰際的手往下，貼上桑提腿間的柔軟，惡意的搓揉著。
「別……別鬧了。」桑提忍不住輕哼出聲，手臂抵著幽司，怎樣也不肯讓他再更靠近，「幽司……這樣，不行的……」
幽司舔嘴，「嗯？」沒關係，他可以慢慢等桑提軟化態度，最後這精靈一定會順從他的想望。
「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幽司！」桑提張大眼睛，瞪向幽司。這小子越做越超過了，都說住手還硬要扯他的褲子！
見桑提真的動怒，幽司立刻撤手，眨眨眼很委屈的表情，「可是教授明明有反應……」
桑提紅了耳根，話差點說不下去，他敲了幽司一記。
「真是的！聽我說，你現在需要的不是這個，幽司，」桑提捧起幽司垮著的臉，「你需要睡個覺，睡眠才是對你最有幫助的。」
「桑提……」幽司張臂把桑提摟進懷裏。
支撐不住半血族撲身的衝力，桑提往後倒進睡袋堆中，幽司壓在他身上，手臂將他囚困在自己的懷裏。
「我真的，有點累……但只要你在，什麼都沒關係了。桑提，只要有你在……」幽司將臉埋進他散發青草氣息的銀髮之中，喃喃的低語。
強勢，卻義溫柔；堅決，又有著不安退卻，他無人能取代的英雄。
「我知道、我知道。」桑提拍撫著幽司的背脊，「我也是。」
再多的迷惘彷徨，他們是彼此的目標及動力。
「幽司，你睡一下……別抱那麼緊，大家都在，我們不會離開的。」桑提輕啄幽司的臉頰，撫平他不安的情緒。
或許身為一名教授配角，他無法參與解謎過程跟英雄的戰爭，但桑提還具有英雄伴侶的身分。在幽司疲倦渴望擁抱的時候，桑提會摟著對方的肩膀，任他孩子氣的耍脾氣，告訴他：你還有我，還有我們，不是一個人戰鬥。
幽司也輕吻桑提的眼角，「睡不著，每當我想要入睡，朋友們臨死的面孔都會出現在眼前……」
桑提微微一笑，從幽司的懷中抽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這樣吧，我唱歌給你聽？」
「哄小孩子！」幽司埋怨著，眼裏泄出笑意。
「我很努力了。」唇瓣貼在幽司耳邊，桑提輕輕哼出精靈的歌謠。

戰爭的理由已經很遙遠。
血光模糊我們的眼，聽不見風聲穿過樹梢，找不回回頭的路途。
英勇的戰士，落下眼淚，再也憶不起永遠離開的朋友；
果決的勇者，無法回首，歎息著身上不堪細數的傷疤。
戰爭的理由已經很遙遠……

註定與眾不同、註定承受痛苦，或許命運殘酷的結果在前方等待、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逃脫黑暗的埋伏，但幽司已經不在乎。
他已擁有他的精靈，勝過世上一切的奇跡。
何嘗有幸，茫茫人海中桑提將他找來，讓他知道，至少他能成為某個人眼中的傳奇。
如果擁抱著精靈的代價是與全世界抗戰，那就戰鬥吧！他甘願做此選擇。
「桑提。」
「嗯，怎樣？」
「……我好愛你。」
沒有桑提，他不會張開翅膀呼喚力量。沒有桑提，他不是「杜幽司」。
「謝謝，我也……我也是。」
他們只屬於彼此的傳奇，早已開始。


天還未亮，外頭細微的腳步聲已經讓桑提睜開眼睛。
「嗯？」感覺到他起身，幽司迷蒙的睜開眼睛，睡意濃濃的問：「怎麼了？……」
「沒什麼，你睡，我去喝口水。」桑提輕拍幽司的手臂，要他放開自己。
「喔……」幽司收回橫在桑提腰上的手臂，翻了個身又繼續睡。
桑提寵溺的笑了笑，幫幽司蓋好毯子，隨手抓了一下頭髮就走出帳棚。
他們在森林的湖泊邊紮營，這裏離艾路班很近，桑提用「斐帝斯的思念」確認到幽司的位置時，他們這群人的移動效率跟縝密計畫曾讓他贊許的點頭。
在接到他被囚禁的消息後，他們並沒有一頭熱的從轉送點殺進學校，而是先傳送到學校附近的城市，以迂回的方式穿過艾路班周圍的森林谷地。看樣子，還打算沿著愛芬湖邊緣潛進學校內。
非常大膽的構想，計畫這條路線的奇賽可越來越有智者的架式了！
桑提帶去的金幣發揮最大的功用，英雄隊伍不但補滿食物、備齊武器，還幫自己買了奢侈的折疊帳棚。
收起來只有餐盤大小、張開時最多能容納十個人，附帶毯子、鵝毛睡袋，冷暖氣跟驅除低等魔獸的保護咒語，還有阻擋擾人信雀跟趕走討厭鄰居的功能。
折疊帳棚，可謂外出旅行、出門洽公的好幫手，現在購買兩套，還免費贈送歡樂營火組——貼在帳棚上的廣告傳單上是這麼寫著。
這東西不便宜啊，但得說錢花的有價值。感應到精靈入住而自動將帳頂變成透明的設計，讓桑提忍不住很想問幽司，一起團購有沒有比較便宜？……至少能省運費。
出了帳棚，外頭彌漫著淡淡的晨霧，但還不會影響視覺。門口蹲著一團瘦小的人影，桑提及時收腳，免得踢到蹲在門邊的捷倫。
拜亞人一面打著哈欠，一面慢慢的啃著早餐的乾面餅。
「早安。」桑提輕聲說。
「……喔。」捷倫敷衍的虛應一聲。
雲、河跟奇賽可這幾個資深的英雄夥伴已經起床，正坐在營火的餘燼堆邊啃面餅，其他人都還在帳棚裏熟睡著。
見桑提出來，奇賽可對他問了聲早，「教授早安，還睡得好嗎？」
桑提點點頭，「早安……還不錯，」他拍拍身旁的帳棚，「好東西啊這個。」
「而且，隔音效果很棒喔！」拿下嘴裏的面餅，河對他眨眨眼，豎起大拇指。
「也非常牢固。」雲用力的點頭。
「這、這樣啊。」這群人到底……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奇賽可連忙幫桑提緩頰，要朋友們別再說下去，「你們別再拿教授開玩笑了，這樣桑提雅教授很難堪的。」
「有什麼好不能說的，我們可是特地把帳棚讓給他耶！真是享受，為什麼我非得要睡草地上不可。」捷倫嚼著面餅，不住的抱怨。
原來他們不是早起，而是根本一夜沒好睡。
「其實你們不用……大家睡同一頂帳棚也沒關係。」再怎麼說他為人師表，要摟摟抱抱要滾床單也不會大剌剌的在學生面前給他們參觀。
……幽司方面就很難說了。
「不、才不要！」捷倫第一個抗議，他吐著舌頭做出要吐的表情，「太噁心了這個！」
一條胳臂從帳棚中伸了出來，幽司拳握手掌從後方捶了捷倫一記，「就算你們答應，我也不肯！」
「唉唷！」捷倫叫痛，回頭罵：「你這重色輕友的混蛋！」
「謝謝讚美。」幽司笑道，他爬出帳棚，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啊……睡得真好。」
「是、喔——」他的朋友們都眯起眼睛，若有深意的看著他跟桑提。
「睡得很好啊。」河嘿嘿怪笑。
「睡得好不錯啊。」雲也嘿嘿的笑著。
「嘎？」幽司不解的抓抓頭髮，將疑惑的視線投向桑提，後者聳肩。「算了，來點吃的吧，我好餓。」
河促狹的說：「怎麼，你還沒吃飽呀？」
噢！他聽不下去了。桑提在心裏翻白眼，幽司也不知道是故意還真的聽不懂，抓著頭亂髮任獸人雙胞胎左一句右一句的調侃。
他可受不了這種事情，又不好發作，只能選擇不戰而退。
「你們聊……我先洗個臉。」
桑提快步離開營地，來到不遠處的湖泊邊。
這裏前些時候才下過場雨，湖泊水量充沛，幾乎要淹上岸邊的水草。桑提撈了把清澈冰涼的湖水洗臉，重新綁好頭髮。
他拿起背在背上的弓箭，拉弓搭箭，以對岸的石頭為目標試射了幾發。
原本使用的那把神弓「展風」被校長給拿走，所以離開學校前他偷偷回自己的樹上取來另一把神弓「星光」。
材質偏重的星光起先不甚順手，稍微練習一會後，便感覺比較習慣了。
桑提一向不缺秘寶神器，但失去破滅匕首還是讓他感到很可惜，那是他最喜歡的近身武器，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拿回來。
他換了一套雙匕首，一長一短的白柄匕首分別綁在腰側跟小腿上。這是他對精靈少年的追念。
營地漸漸響起人聲，桑提聽到有人在詢問他的行蹤，看練習得也差不多了，他收回弓箭，走回營地。
「大家早。」他跟學生們打著招呼。
聊天的搶食的打架的，吵吵鬧鬧的學生們看到桑提出現，眾人一靜，又突然爆開喧嘩。
「桑提教授——」
「教授教授，我好想你！」
「桑提雅教授——」
「教授，想你耶……」撲過去。
「呃。」面對熱情的學生們，桑提額上冒出冷汗。
昨天晚上不是才見過一次？不需要反應又那麼大吧？！
學生們瘋狂的往桑提撲，活像是餓了很久的長牙狼。桑提正開始考慮要不要逃跑，眾人的動作卻在瞬間停住，他們一個個成了石雕，舉著伸出去的手一動也不動、嚷著桑提名字的嘴大大的張開，像被時間魔法凝固似的。
下個眨眼，眾人又動作了，他們收回手，闔上嘴巴，聊天的搶食的打架的，各自做著原本正在做的事。
啊？
桑提不解的回過頭，只見幽司不知什麼站到他身後。
「幽司？」
在桑提轉頭時，半血族原本森冷的臉色立刻變得柔和，手上威脅意味十足的血牙已經收回，輕輕搭上桑提的肩頭。
「怎麼？」幽司溫聲問。
桑提苦笑，「要我怎麼說呢。」是該高興他的小英雄終於練就一身眼神就能殺人的絕妙功火？還是為對方變臉速度之快咋舌？
真了不起啊，他也好希望一個瞪眼就能把朝他撲來的師生們逼退。
搖搖頭，桑提坐到營火旁的木樁——這也是「歡樂營火組」的配件之一，幽司抬腿跟在他身邊，大手佔有意味十足的搭在他肩膀上，讓精靈的覬覦者不敢靠近。
奇賽可拿來幾份面餅，「桑提雅教授，要不要吃點東西。」
桑提婉拒，幽司卻不客氣的全都掃了過來，一個一個往嘴裏塞。
「你不是剛吃過？」雲覺得很不可思議，幽司今天的食量要跟她無底胃弟弟有的比了。
幽司咽下口中的面餅，說：「沒辦法，睡飽就好餓。」
奇賽可說道：「阿司體內魔力的封印解除，強大的魔力讓阿司的身體快速成長，饑餓跟疲倦皆屬正常現象……阿司，多吃點。」他又拿了個面餅給幽司。
「謝唔。」滿嘴滿手的面餅，幽司又接下更多食物。
這讓桑提看得頭疼。天哪，他的小英雄還會再長大嗎？現在這樣子已經夠令他挫折了……我是不是也該多吃點？桑提心裏考慮著。
幽司接連塞下三個面餅，他喘了口氣，桑提立刻遞上一杯水給他。灌下一大口水，他又咬上下一塊面餅。
食量無底洞的河，見幽司滿手的面餅，不滿的指著他嚷道：「為什麼幽司又有得吃？！我也要！」
分配食物的奇賽可看向雲，用眼神詢問她的意思。雲聳了聳肩，「無所謂，想吃幾個就吃幾個吧，反正，很快就能好好休息了。」
她揮手招來帳棚邊的幾個男生，「雷殷，你不是很想喝喝們上次買的酒嗎？拿出來吧。」
「萬歲！」男生們歡呼一聲，爭先恐後的把藏在帳棚裏的兩大木桶酒搬了出來。
桑提見狀揚眉，這群學生也太會享受了吧，還有酒呢。
「喝吧喝吧！咿呀咿呀。」河怪叫著，噴出滿嘴的面餅屑。
學生們敲開酒桶，用吃飯的木碗盛滿酒液，大口大口的灌入喉中。有人搬出食物袋，拆開封口，讓面餅、肉幹跟乳酪可以隨意取用。
不用再顧慮什麼、明天的存糧跟路途已經不成問題，他們要回學校了，回去那個曾經得到溫暖的地方。
「來吧！乾杯。」河摟著奇賽可的脖子大聲笑著。
「幹……乾杯。」奇賽可推正眼鏡，抬起手臂將自己的碗跟好友的重重碰撞，濺出寶石般璀璨的水花。
「捷倫！你又偷我的雞腿！」
拜亞人嘴裏咬著熏雞腿，動作敏捷的閃躲同伴的追打，發出得意的笑聲。
「你們小聲點！」雲跺腳嚷著，自己的音量也沒低到哪去，「真是受不了你們耶……」她氣鼓鼓搶來奇賽可手裏的餐碗，喝下一大口。
酒這東西桑提還碰得起，他接過學生們塞過來滿滿一大碗的酒液，跟身旁的幽司碗碰碗。
「乾杯。」
「乾杯。」幽司笑道。
碗裏撲鼻的酒香讓幽司想起好久之前的那個耶誕節，做了半個多月的苦工，他最後還是沒辦法邀請精靈共舞，也沒有喝到秘釀的水果酒……可是他在槲寄生底下親吻了桑提。
誰說一定要禮物跟聖誕餐會，他們在飄雪的夜裏得到簡陋卻深刻的幸福。
那刻，一直是他黑暗中的星光……
而現在，這奇跡的光亮就在他身邊，將他望進眼裏。
桑提喝了一口酒，凝視著碗裏蕩開水波的液體，用只有對方聽到的音量輕聲說：「其實，你們不一定要打這場仗。」他逃出來了，已經回到幽司身邊了。
看著嘻笑打鬧的同伴們，幽司幾乎自言自語的說：「暗影教團為了迎接阿凡奇，打算佔據艾路班作為賀禮。
「桑提……我們，並不只為了救你而來。這學校，對我們很重要，不能眼睜睜的看它被那些人奪走。」
就像桑提懷念他的吊床，幽司跟這些學生們也同樣想念寢室柔軟的棉被，巡房教授要來點名的腳步聲，如今他們非常渴望能再次聽到。
沒有人喜歡戰爭，也沒有人願意不停趕路，他們想念安穩的床鋪跟溫暖的熱湯，卻仍為了別人的美夢奮戰。
無論各自戰鬥的理由是什麼，他們做了選擇，便不會後悔！
「如果……」桑提猶豫一會，才繼演說，「如果你覺得太沉重，可以跟我說，我們……我會帶你離開這裏。你不用面對這些。」
只想要，他的英雄過得更好。[星期五出品]
「放心吧，教授。」幽司握了一下桑提的手，「我現在可是充滿力量！我不會死的，我想參觀河他們家的牧場、想去拜亞人的村落、想見識小奇家裏據說很囂張的游泳池，想跟你一起……」他看向桑提，金色的獸眸中跳動著傲氣卻迷人的火焰。
「桑提，我想跟你一起去好多地方。」
並非所有的英雄都為了拯救世界而奮戰。
他想圓滿的「更好的明天」，是與所愛人們一起幸福的可能。
「桑提，我們會贏的！小說中的英雄總能得到最後勝利，不是嗎？」
「是的……」桑提握緊幽司的手，男孩瘦小的手掌如今已能將他完全包覆，強而有力、值得託付信賴的手，「你說的沒錯。」
就算幽司並非這故事中正牌的勇者又怎樣？他是桑提唯一核准認定的英雄，沒有人能奪走他主角的位置！
「你看他們，羞羞臉！」河指著他們怪叫。
被嘻鬧聲吸引，桑提看向他們。小英雄跟他的學生們，真的都長大了，桑提覺得驕傲又不舍。
從此以後，桑提將拋下教授的身分，和他的英雄、和這些夥伴，一起戰鬥。


天色漸亮，在陽光的溫度下，包圍他們的霧氣散去。森林盡頭，林木較稀疏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古堡造型的建築，濃濃的硝煙正從建築物的幾處角落飄出，與遠方籠罩黑森林的迷霧互相呼應。
見了這景象，有人倒抽口氣，「不會吧？！我們的學校……」
「看來，他們已經進攻了。」
「不好！我妹妹還在學校裏。」一個女生捂住嘴，眼眶含淚。
幽司看了桑提一眼，精靈對他點頭。
一口喝幹酒液，幽司丟開空碗，站了起來，對他的同伴們說：「來吧，讓我們回學校！」
未來英雄的同伴們也跟著喝幹碗裏的液體，豪氣的拋開空碗，拿起自己的武器，吆喝著出發。
最後一戰，開始了！
他們所要守護的事物在那裏。

9　傳奇終章

精靈心愛的奇草原花圃旁，一條小路從青嫩的草地中延伸而出，些許樹蔭遮蔽路的兩旁。想來在此散步，應該很悠閒愜意才是。
但這條路，卻跟精靈教授秘密的溫室一樣，被學長諄諄提醒學弟妹們千萬不能靠近！
因為，這裏可是石像鬼的樂園。
不知道哪屆的校長收集來那麼多隻石像鬼，它們像衛兵一樣護衛著精靈的花圃，就連暗影教團大舉入侵，校園裏兵荒馬亂的時候，也是沒有半個人敢接近這些煩人的「口水鬼」。
命懸一線的魔法大對決已經夠刺激了，要死至少也要保持形象完美，沒人想在石像鬼的口水中死去。
這些石像鬼們，在陽光底下懶洋洋的抓抓癢啊打打哈欠，張開翅膀曬曬背上的青苔……悠閒非常，與什麼魔王出世、世界大戰完全無關。
但若再仔細看，不難發現它們的悠閒似乎被什麼打擾到了，一隻石像鬼正不停拍動翅膀，憤怒的對著腳下揮動拳頭，張嘴無聲的大罵個不停。
而它周圍的石像鬼們，則是鼓著嘴，隨時準備發動口水攻勢。
那只石像鬼腳下的台座，被緩緩的推了開來，連帶著上頭的石像鬼也跟著移動。這讓討厭換位置的石像鬼更是氣得不停大罵——雖然它發不出聲音。
被推開的石像鬼台座底下揚起一陣塵土，累積很久的大片灰塵漸漸散去後，露出個可供一人通過的地道。
「我先上去。」
「小心點……」
漆黑的通道底下傳來細微的討論聲響，而後，一道修長的人影從裏頭躍出。
石像鬼們立刻準備發動「攻擊」，它們撅起嘴唇正要吐口水，但準備好的「炮彈」卻在看清來人後，硬生生的給咽了下去。
從地道中出來的人，是全校師生的偶像，漂亮的精靈教授，桑提。
石像鬼猛拍翅膀，這次不是因為憤怒，而是興奮，它們好一陣子沒見到精靈教授了！
見到石像鬼的陣勢，桑提在心裏抹把冷汗，好險他提議由自己先出去，否則，換了別人肯定是一場口水雨送上。
桑提出來後，幽司、雲、河……等人也接連從地道中爬出。
突然的光線讓眼睛習慣黑暗的半血族有些受不了，他微微眯起眼睛。
「原來這裏有條地道。」幽司說。
「我比你訝異呢。」桑提拍拍正用石頭身體蹭著他的石像鬼，「我可是在這裏工作了十幾年呀。」
地道啊……還真是奇幻小說的標準配備。一棟有歷史的建築物，絕對不只它表面看上去的那幾道門，這點桑提早該有所覺悟。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奇賽可對石像鬼們恭敬的鞠躬，客氣的說。
石像鬼們理都不理他，猛對桑提獻殷勤，七手八腳的幫他拍去白淨衣衫上的塵土。
其他人也胡亂的拍拍身上的灰塵，將頭髮上、衣服上的蜘蛛網拿掉。
「咳咳咳……」矮小的捷倫，在底下被灰塵嗆得猛咳嗽，「這條路到底多久沒人使用啦……咳咳咳！」
奇賽可講解道：「據我所知，近百年沒人利用了，建校之初……」
也真虧奇賽可在書裏找到艾路班學院建校時的工程圖，裏頭標示著幾個「非正式入口」，他們才能在不被別人發覺的情況下偷偷潛進學校裏。
聽到類似的密道、密門、秘密監獄……等，學校裏還有很多，桑提不禁後悔自己怎麼從未想過仔細探索他上班的地方。
「先把地道關起來吧，免得被人發現。」幽司說，要跟河一起將石像鬼推回原處。
「嘿，老兄，幫個忙，動一下你的石頭屁股！」河說。
兩人費了些力氣把石像鬼推回原位。
「現在呢？」雲問。
眾人下意識的看向桑提。
「咦？為什麼要問我？」桑提傻眼，他們的領導應該是幽司才對，之前不也都一直聽幽司指揮的嗎？
連幽司也看向桑提，這幾乎是反射動作了，「沒辦法，因為這裏是學校。」他說。
河指著桑提，「而你是我們的教授。」
問題是教書可以，但他不會打仗啊……
「我覺得，雖然你們一起行動了那麼久，但原本的目的應該都不同吧？」桑提說。
幽司看向他的同伴，三年來，歡笑淚水生死與共的夥伴們。
「詛咒森林的異變，顯示阿凡奇即將逃脫魔窟，我必須去完成我的使命，而你們呢？你們的決定是？」
「當然是跟著你啦，大帥哥！」河笑道。
「我也是。」雲說。
「我也……跟隨你。」奇賽可也說。
捷倫撇撇嘴，「簡直廢話嘛！」他站到幽司身邊，跟精靈一起。
有幾個學生也靠向幽司，但部分人還是猶豫不決。
「我很擔心我妹妹。」
「我的家人都在學校工作……」
幽司明白他們的意思，就算此時分開了各自戰鬥，他們以後還是朋友，還是夥伴。
「我知道，那就，各位小心。」
「小心嘿，可別掛掉了！」河笑道。
「你這爛狗嘴！」男生們好氣又好笑的捶了獸人少年一拳。
他們分成兩撥，以幽司為首的雲、河等人要先趕到黑森林外，在阿凡奇逃脫魔窟前與他一決死戰。其他的學生們則加入保衛學校的師生之列，抵抗暗影集團的入侵。
各自道了聲小心，夥伴們分散開來行動。幽司等人迅速的討論幾句，決定就近從奇草原抄捷徑繞到黑森林週邊。
「往那走，」桑提給他們指了條路，「從火焰草跟虎臉花區中間的小路穿過，沿著路走到底，就能看見森林。」
「嘎？要走那呀！」聽到要從討厭的火焰草旁邊經過，捷倫哀嚎。
看桑提比劃著給他們指路，幽司突然明白，桑提似乎不打算跟他們一起行動。
「教授，那你呢？」
「我喔。」桑提拍拍腰間，「我要先把『破滅』找回來，雖然我擁有的秘寶很多，但沒有它總覺得不太對勁。」
感覺是獨一無二的，就像他的英雄。
「別擔心，很快我就過去跟你們會合。」


「破滅」會被陸迷放在哪里，關於這點，桑提早已有了推想。他將斗篷拉高罩住頭，悄悄的進入學校。
走廊上，教授們來回奔走著，高年級的學生將幾個來不及離開的低年級生帶到教室裏躲藏，傷患跟……屍體——桑提不敢去想那是他的學生或入侵者——也被抬進教室裏。
是有些人臨時退縮逃跑，或者放棄的躲在角落哭泣，但大部分的人都勇敢的與入侵者對峙，保護這間學校，或僅僅為了捍衛自己的生存。
桑提內心受到些許動搖，好幾次忍不住想與學生們一同戰鬥，但他最後還是撇過頭。[星期五論壇]
必須儘快與幽司會合，英雄的身邊，才是屬於他的戰場！
腳步沒有遲疑，以校園為戰場的戰鬥場景被桑提很快帶過，撂倒幾個擋路的暗影集團爪牙、閃開上方雕像被魔法擊碎的落石，他一路飛奔上四樓，腳步停在校長室門口。
校長室前，他訝異的睜了睜眼，熟悉的石牆上，他沒有看到象徵校長的麋鹿浮雕、也沒看見葡萄藤蔓跟雀鳥。基本上——整片牆都不見了！
出入門的石牆消失無蹤，讓陸迷辦公室的裝潢擺設一覽無遺，印象中這種情況，桑提只有在幾年前陸迷校長百歲大壽，開放辦公室給一般學生參觀時才見過一次……這是「歡迎光臨」的意思嗎？
真夠囂張的，難道不怕遭小偷？
手按在腰間的長匕首上，桑提提高警覺，小心翼翼的走進圓拱型門洞。沒有什麼機關陷阱被觸動、也沒看到網子或是飛刀從頭頂掉下來，桑提在校長室繞了一圈。
辦公桌對面的壁爐，香松木正劈啪的燃燒出宜人的香氣。這房間一如他先前進來的許多次，空間中流敞著令人安心的舒適感。
提示還能再更明顯嗎？桑提走近陸迷校長的辦公桌，他心裏掛念的破滅匕首還有神弓「晨風」就放在桌面上，完好無缺、乾乾淨淨的躺著。不少半個角、也沒有被刻上任何陷阱魔法。
桑提拿起他的匕首，試著揮舞了幾下，流暢的手感令他滿意的點頭。將「破滅」與長匕首分別扣在兩側腰上，提起用慣的晨風神弓跟配套的箭袋，他發現箭袋底下壓著一本以數張泛黃羊皮紙縫起來的破舊古書。
眯眼狐疑的看了一會，桑提還是把這本古書拿起。這本書年紀不知道有多大了，看起來懶洋洋的一點生氣都沒有，任著桑提隨意翻閱它。
泛黃破舊的羊皮紙上，記錄著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血族古字，艱澀深奧的字句看得桑提頭昏腦脹，索性放棄，將書本放入懷裏也一起帶走。
結果，還是照著老法師預定好的路走下去……桑提越來越弄不懂，陸迷這老狐狸究竟藏了什麼伏筆？！


要在阿凡奇沖出黑森林範圍前與他對決，幽司卻發現他們連森林的葉子都沒辦法摸到……魔法界組織的魔武士部隊從魔窟撤出，退守在黑森林週邊，他們拉起防線，把幽司等人擋在後方。
桑提跟捷倫等人會合時，他們都是一臉氣憤的樣子。
「怎麼啦？」
「還不是那些魔武士，」雲沒好氣的說，「學校變成那樣他們都不管，固執的守著什麼『魔法界最後的防線』！」
「我看他們是腦袋壞掉了！暗影教團的爪牙騎著魔龍滿天亂飛，他們都瞎了眼沒看到嗎？幹什麼吃的……」捷倫指著天上飛掠而過的魔龍戰士，連聲咒矃。
魔龍啊……沒想到他們連龍獸都派出來，這些被暗影教團豢養的龍獸雖然只是低階龍，但光是會飛這點就能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這麼說來，怎麼沒看見其他人？幽司呢？」桑提問。
這群人幾乎少掉一半，幽司、河跟奇賽可都不見了。
「喏！」雲比著天上。
桑提才剛抬起頭張望，就見先前掠過頭頂的魔龍騎士像是受到什麼猛烈攻擊，黑色魔龍在半空中一翻肚子，連龍帶人的往地表墜落。
好，不剛講解，他已經明白了……
奇賽可拉著河的手臂，他用一團高速旋轉的風球讓自己跟河飄浮在空中，遇敵時就把這獸人少年丟出去打，想來是河吵著也想打落那些飛在天上的魔龍騎士，奇賽可只好出此辦法。
被丟到龍背上的河不枉費獸族血統，對著騎士以及魔龍猛揮重拳、又抓又咬，看得桑提都為敵人肉痛。
至於幽司那邊，就無需桑提多加贅述，只能用一個「威」字形容！他飛在半空中，連發著火球把魔龍追打得「嗷嗷」亂叫。
又有幾頭魔龍騎士墜落在地，在天空中大鬧一場的主角們才翩翩然的回到他們面前。
相較於摔落在草地上的河跟氣喘吁吁、滿身大汗的奇賽可——天知道要抬起河有多費力——單足點地，微微屈膝便把翅膀漂亮收起的幽司，那隨風飄動的衣襬跟銳利的金眸，可是讓桑提看得直想尖叫。
太太太太帥了！看到沒有看到沒有，這可是他慧眼識得的大英雄啊！……糟糕，他的英雄崇拜情節又跑出來了。
幽司咧開神氣的笑臉走向桑提，「教授。」
桑提別開視線，在這致命的微笑下，他幾乎站不住腳。
「你找到『破滅』了？」幽司拉住他的手，撒嬌似的晃啊晃。
「對、對啊……還發現這個。」桑提將懷裏的羊皮古書遞向幽司。
有鑒於他在書本面前的形象，幽司遲疑著不敢接過，但那本羊皮古書感覺到幽司的氣息，它拍動著書頁從桑提手中掙出，主動飛到幽司面前。
從沒有被書本討好過的幽司睜大眼睛，「喔？！」他自然而然的把羊皮古書捧在手裏，書本在他手中攤開，自動翻動著書頁。
「這是……」幽司困惑的皺眉。
「怎樣？你看得懂嗎？」桑提奇怪的湊上去問。
「也不是，但我好像能明白內容。這是血族之王，歐索幽的日記殘本，他在上頭寫了一些生活起居的瑣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封印阿凡奇之後的紀錄，以及血牙的鑄造過程……但這兩段我完全看不懂。」
「這樣啊……」桑提思考著。歐索幽的日記殘本怎麼會在陸迷手裏？陸迷這時候把書送到幽司手裏又有什麼意思？
「歐索幽的日記？！」捷倫踮起腳尖，伸手去搶幽司手裏的羊皮古書，「我要看我要看……啊！」
拜亞人的指尖一碰到書本，這流傳了上千年的羊皮古書瞬間解體，在眾人訝異的視線中化為一堆齏粉。
「我什麼都沒做！」捷倫立刻舉起雙手澄清。
「不，沒關係的，」幽司苦笑，「我反正也看不懂內容，而且……放下即是力量。」
「古語有雲：放下即是得到，也就是有舍才有得的意思。但……放下即是力量？」奇賽可搖了搖頭，「幽司，我沒聽過這種說法。」
幽司自己也很困惑，「這是日記上寫的，我也不懂意思。」他煩躁的抓抓已經夠亂的頭髮，「什麼啊！好煩。」
桑提輕拍幽司的手臂安撫他，「先別想了。現在我們要擔心的，是阿凡奇。」
「阿凡奇啊……」
潛伏在黑暗中的力量，像是聽到了幽司的呼喚，黑暗的迷霧從森林深處洶湧而出，迅速覆蓋住天空原本的顏色。
魔龍興奮的仰頭嘶吼，入侵者們高呼著勝利，天空一片灰暗，大地微微的震動，轟隆轟隆，森林裏傳來不祥的轟鳴聲，好像有什麼怪物即將沖出。
「……他要山來了。」幽司喃喃低語。
人們不安的望著這片黑影似覆蓋著大地的森林，恐懼的心情油然而生。
森林頂端沙沙地晃動，大群飛鳥驚飛而出，森林裏的野獸們也四處逃竄著，躲避從魔窟深處湧來的黑霧。最後一批離開森林的生物是人馬，大群的人馬撞上鎮守在黑森林前方的魔武士們。
「讓開！愚蠢的人類。」人馬高舉前蹄，踢倒幾個來不及防備的魔武士，森林外的防線出現一道缺口。
「……趁現在！」幽司張開翅膀，趁亂沖入森林。
完全沒有考慮的，桑提抓住欲振翅飛起的幽司，勾著他的手臂神色堅決。
「——帶我去！」
無論結局是什麼，他們要一起戰鬥到最後。
「教授……」幽司用力的一閉眼，而後點點頭，「好！」
他摟住桑提的腰托起他，拍動翅膀離地飛起。
「雲、河，麻煩你們幫我開路！」幽司說。
「看我們的！」獸族雙胞胎同聲說，他們沖到幽司的前方，將前頭亂作一團的魔武士跟人馬踢開打退，清出一條路。
「去吧，阿司，剩下的交給我們！」奇賽可對他比了個人族通用的「OK」手勢。
「別忘記帶寶藏回來。」捷倫咧嘴笑道。
「哈哈，」幽司大笑，「沒問題，絕對少不了你的！」巨大的翅膀一扇，他們沖過魔武士的封鎖線，直闖黑森林！


黑暗的森林在眼角掠過，桑提仿佛看見了五年前的幻境，黑夜裏，他們在沒有盡頭的森林中不停奔跑，躲避後方的追逐。
然而現在呢？相同的劇情會再度上演嗎……英雄擋在身前，而他只能無助的看著對方闔上眼睛。
「幽司，你有辦法打贏他嗎？」
幽司收起翅膀，兩人在一處較空曠的草地中停下。他將桑提放到地上，喚出跟隨他許多年，一直與他並肩作戰的血牙。
因為這把傳奇武器，所以他與眾不同。
從魔窟中湧出的黑霧是阿凡奇的化形，感應到他們的出現，四周的黑霧逐漸聚攏。
幽司看著在他們面前翻滾的黑霧，堅決地說：「不——我是『必須』要打贏他。」
「呵呵呵……」
黑霧中傳來陰冷的低笑聲，一團人形的霧影在他們面前凝聚成形。
「半血族，你就跟你的祖先一樣的狂妄自大，但是，」霧影攤手，「你打算怎麼辦到呢？杜幽司。」
看到熟悉的霧影，桑提驚覺他們上當了，阿凡奇根本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沖出魔窟，他依然是以黑霧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其目的再明顯不過，阿凡奇引誘幽司與他決鬥，逼得幽司引出體內所有魔力，好讓自己能解開歐索幽數千年前的封印。
「幽司。」桑提輕碰幽司的手臂，想提醒他這點。但半血族已跨開腳步，往前一站。
「會有辦法的！」他說，平舉著手中的血牙，「阿凡奇，你出現在這裏，不就是要跟我打嗎？」
「半血族，你不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是……」說話間，阿凡奇的霧影散開，化成一條黑霧觸手往桑提襲去。
桑提早有準備，他知道若阿凡奇要逼幽司出手，一定會追著他打。但精靈一點也不後悔決定跟來，就算會成為對方的包袱，也不能輕易的退縮放棄。只傻傻的在原地等待，他絕對看不到故事的結局。
桑提蹲低身體，腳下在地面上一旋，卷起一陣沙塵混淆阿凡奇的感官，隨即原地縱身躍起，他跳上樹梢，及時閃過阿凡奇的黑霧攻擊。
另一道霧手從身側襲來，他抽出腰上的「破滅」跟長匕首擋了一下，身體往後倒，從樹上落到地面。
幽司的翅膀與他擦身而過，桑提平穩的落到地上，而幽司往上飛到空中，舉起血牙對著阿凡奇的霧手就是一記帶著金色火焰的狠劈。桑提之前站立的樹木承受不住這記攻擊的勁力，應聲爆裂開來。
桑提閃躲著上頭落下的樹木殘幹，幽司也在同時收起翅膀落到他身前。
「阿凡奇！」幽司低喝，「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必須一決生死的宿敵，但你從來不敢與我正面對決……怎麼，你怕了？！」
「哈哈哈！」阿凡奇大笑，「笑話，我怎麼會……」
他沒有機會把狂妄的勝利宣言說完，幽司揚手將火焰流竄的血牙擲向他，阿凡奇趕緊化成黑霧閃避。
奇幻小說定律：戰鬥時，廢話越多的角色越容易吃癟。什麼勝利宣言、話說從頭就免了吧，抓到主角後先殺了再說。
幽司擲出血牙的同時，桑提已經往前沖了出去。他穿過阿凡奇散開的霧影，趕在血牙落地前，按住那把竄動著金色火焰的武器，對著又要凝聚起來的阿凡奇一記斜劈！霧影再度散開……
若是怕成為對方的阻礙，那就變強吧！咬著牙捏緊雙拳再變得更強更強，成為有資格與英雄並肩而立的勇士。
他會再做更多的鍛煉，努力學習不熟練的魔法技巧，就連味道噁心的精力飲料，也能一口氣喝下去。他選中了英雄，已經不再只是個旁觀的教授，還是也被英雄選中的，渴望攜手一生的重要角色。桑提可不想在這故事裏只作個觀賞用花瓶。
威風過後，桑提立刻把血牙丟到地上，好讓它回到主人身邊。血牙雖然願意讓精靈使用，但它「身上」的火焰沒那麼好說話，握久可是會燒手的！
「很好很好……精靈，我越來越喜歡你了。」阿凡奇在他們上空聚攏，「放心吧，我會留著你，陪我一起佔據這個世界。」
真是夠了，桑提在心裏翻白眼，生得太禍水又不是他願意，為什麼每個人見到他都要意淫一番呢？！拜託他也是有選擇權的。
「不好意思，我只喜歡帥氣的英雄。」桑提說，而他「帥氣的英雄」化成一頭威猛無匹的大蝙蝠，朝阿凡奇的霧影張開蝙蝠嘴。
「——桑提是我的！」
蝙蝠的超音波加上野獸的大嗓門，這很感人的所有權宣告震散阿凡奇的霧影。他迅速化為一條霧帶，往下再度卷向桑提。
真不死心！桑提心裏暗罵，他就地一滾，險險閃過黑霧的來勢，而幽司的血族之火也正好從黑霧聚集的地面竄起，將要抓向桑提後背的阿凡奇逼退。桑提立刻跑回幽司身邊。
「教授，小心點！」
桑提點頭，抹了抹臉上的泥土。可惡！沒有任何對付阿凡奇的方法嗎？！
能攻擊到阿凡奇的只有血牙跟幽司的火焰，他又不會血族之火。若是能像幻境那時有兩把血牙就好……等等……對了！
桑提從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枝箭頭包裹著浸油布條的鋼箭，將鋼箭拿到幽司面前說：「幽司，借個火。」
幽司沒有多問，用血族之火點燃油布條，熊熊的金色火焰從箭矢的尖端竄起，桑提隔著一塊布，將著了火的鋼箭咬在嘴裏。
這時，阿凡奇已經緩過勁，他再度發動攻擊，化成尖錐狀的黑霧朝兩人飛射而來！
幽司跟桑提一左一右的閃避，幽司退開後立刻在身前張起火網，阿凡奇化成的尖錐沒有撞上這面火網，而是轉了個方向朝著桑提而來。
同一招用太多次就沒新意了，桑提不慌不忙的將剛剛從地上撿的幾根樹枝搭在弓弦上，樹枝尖端燃燒著跟幽司借來的血族之火，看准阿凡奇的來勢，他一口氣射出數道著火的樹枝，阿凡奇閃避不及，被幽司的血族之火射穿。
金色的火一接觸到黑霧，立刻脹成數倍大，將霧影燒出一個窟窿。
「嘶——啊啊啊——」黑霧扭動著，阿凡奇發出淒厲的嘶吼。
幽司在這時候逼近，他兩手抓握著血牙，對準霧影頭顱的部位，狠狠的一刀刺進去。
「不可能——！怎麼會……」阿凡奇瘋狂的大吼。
乘隙，桑提猛地一拉弓，將引火的鋼箭射入阿凡奇嘴裏，在口中脹大的金色火焰，讓他連喊也喊不出聲。
就說在決戰時鬼吼鬼叫是多餘的嘛，沒看到他跟幽司一句廢話也沒說……對於半血族的所行權宣告，精靈私心不算在廢話之列。
幽司又憑空招起一大團火焰，金色的火光從地表竄出，將阿凡奇剩餘的霧影吞噬。黑暗中瞬間亮起的火光，讓桑提一時難以睜眼。
這火，好像是希望，好像是一個目標，驅使他、推動他，必須邁開腳步向前，追逐那雙翅膀。
阿凡奇的嘶吼聲在火光中漸漸消失，最後只剩下火焰跳動的光影。
「結束了嗎？」桑提脫力的滑坐在地。
「……不。」幽司沉聲說，他抬頭望向天幕，桑提也跟著仰頭望去。
滾滾的黑霧遮住太陽所有的光線，天空不知何時被一片黑暗籠罩，這全然的黑令桑提窒息，他們最終還是避免不了洶湧而來的命運嗎？
小說的結局已經註定。
稍微冷靜細想就能明白，阿凡奇可是上古魔王，故事的最後大魔頭耶，哪會如此不濟，自始自終都被他們追著打。阿凡奇本就無須與幽司周旋，在此時戰勝幽司與否都無關緊要，他的目的是激發幽司體內的魔力，幽司越強，阿凡奇也就越強大……
在翻滾的黑霧團中，浮現阿凡奇巨大的陰森臉孔，他咧著嘴，呵呵的冷笑像是颶風的呼嘯，刺得桑提耳膜生疼。
「來啊，怎麼不打了？半血族，你不是說想打敗我嗎？！」
阿凡奇尖聲喊著，桑提忍不住捂住耳朵，發出哀鳴。
「唔……」精靈的聽力是長項也是弱點，敏感的耳朵受不了過於高亢的聲響。
「桑提……」幽司看向桑提，垂下手中的血牙，金色的雙眸黯淡成普通人類的黑色。
眼前，這所謂的上古魔王是幽司宿命中的敵人，他想打敗阿凡奇，想擊退這個把他的人生推進苦痛之中的魔物。阿凡奇害死他的父母，使他必須承受壓抑寂寞的童年，殺害、利用他身邊的朋友，使得精靈退縮躲避自己。
他想要的並不多，就和其他人一樣。安定的生活、父母的關愛、朋友的笑語、一個彼此傾心的人陪伴，微薄的願望為何一個又一個的奪走……
因為力量？因為他特殊的血統？但幽司不想要，這些都不是他自願的選擇。
「來吧，半血族，打敗我啊！否則，你最重要的東西都會消失……」
籠罩天空的黑霧化出兩隻大爪，眨眼之間抓向跪坐在地的桑提，比刀鋒還銳利的霧爪捏著桑提纖瘦的身軀，只要稍一使力，能夠輕易地捏碎他利爪之中的精靈。
阿凡奇大可直接殺死桑提，激得幽司徹底發狂，他一直將這精靈留到現在，可能真的被精靈的美麗吸引了，狠不下手。
但這都不重要……桑提垂下眼，淡淡的說：「那你就殺了我吧。」
「桑提！」幽司驚喊。
「幽司，我不想再戰鬥了，如果連你也失去奮戰的力氣，就讓這一切結束吧，末日什麼的……管他世界會變得怎樣。」桑提只希望那屬於他的英雄不用再背負著沉重，能無憂無慮的，笑得像當時他發現的男孩。
不用誰為他們寫出傳奇，對方的存在便是經典、便是奇跡。
「如果我死了，一切是否能夠結束……」
桑提美麗的臉龐上露出淒絕的神色，看得幽司心臟刀剮火燒般的絞痛。不！桑提不能死，他們都必須好好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明白幸福的滋味。
「不！教授，不是的！」幽司舉起血牙，「必須死的人——是我！」
「幽、幽司！」這下換桑提驚呼出聲。等等、等等！他沒有真的要死啊！見阿凡奇似乎真對他有些意思，所以才裝可憐想使敵人疏忽大意，趁機逃跑或反擊……這招他都用那麼多次了，幽司怎麼還是看不出來？！
啊！對喔，他還沒在幽司面前用過這招……「幽司你冷靜點，別做傻事！」
桑提正想解釋，哪知道幽司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阿凡奇！」幽司將刀刃反轉抵在胸前，「阿凡奇，你最好放開教授，不然，我會死給你看！」
被逼入火坑的良家婦女標準臺詞，此時從幽司口中說出，桑提卻一點也不覺得搞笑，他只想哭只想嘶吼。
「不要！幽司你不可以……」
幽司揚手止住桑提的話語，仰頭對著阿凡奇喊道：「阿凡奇，你的封印還沒解開吧，如果我現在死了，你再也無法脫離魔窟……放開教授！」他低喝。
或許是幽司的威脅見效，也或許精靈真的很禍水，阿凡奇的黑爪微微鬆開，桑提立刻掙脫而出，沖向幽司想阻止他做傻事。
火焰的牆壁瞬間從他面前升起，阻隔他追上幽司的路，桑提想換個方向，卻發現他已經被熊熊的火焰團團圍住，再也無法前進半步。
「幽司——」桑提嘶喊，眼中浮現水光。
拜託，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在面前死去，他已經那麼努力變得堅強。
阿凡奇也想阻止幽司，這半血族一死，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個世界，但他包圍而上的黑霧也被幽司的火焰逼退。
英雄的犧牲，換來和平盛世。似乎，就是這故事唯一的結局了。
「教授。」幽司凝視著桑提，火光好刺眼，他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教授，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淚水從桑提眼眶中湧出，好想好想保護他的英雄、好想好想陪幽司去所有他希望的地方，任著對方耍性子，把他吸幹也不要緊。
「有的！我們一直擁有選擇的能力。」曾經桑提也以為他無從選擇，註定默默的看著幽司離去。可是，只是自己不敢邁開腳步而已。
「幽司，我求你……如果你真的想放棄，我們可以一起逃跑。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他的英雄想戰，那麼他也會奮戰到底。
他的英雄想退，那他就開出一條路幫對方逃跑。
不用打敗魔王拯救世界，半血族早已是精靈唯一的英雄。
「教授……桑提。」幽司呼喚他的名字。
「幽司。」他也回應，直視對方的眼睛，他終於在火光中看清幽司的表情。
笑著的。幽司笑得很開心，仿佛放下了沉重的過去與肩膀上的包袱。
「你願意，陪我一起戰鬥到最後嗎？即使我失去力量，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半血族小鬼。」
桑提也笑了，「在我眼中你永遠不可能『普通』……是的，我願意，和你一起奮戰到最後。」
漫長歲月、茫茫人海中，他所盼到所覓得的傳奇。
幽司回過頭，垂眼看著抵在胸膛上的血牙，這把血紅色的武器，註定他不凡的一生。
「謝謝你了，血牙。」
將刀刃從胸口移開，幽司兩手捏著血牙的兩端，「放下，即是力量……歐索幽，我現在懂了。」
他兩手往下一拗，不費多少力氣的，將這把流傳千年的血族傳奇武器——折成兩半。
「幽司！」桑提驚呼。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半血族，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阿凡奇在天空中怒吼著，氣憤的卷起大片黑霧。
本來，如此畏懼血牙的阿凡奇，應該是最為幽司毀去血牙高興的人，但此刻他卻如此瘋狂激動。
幽司知道，他終於打敗預定好的公式，走出自己的故事。
被折成兩半的血牙在手中溶解，而後消失無蹤，幽司張開雙手，掌心裏金藍色的烈焰高高竄起。張開仿佛能遮蔽天幕的巨大翅膀，幽司冷肅的燦金獸眸望向天空中，那個他宿命中的死敵。
「阿凡奇，我們之間的聯繫已被切斷，我再也無須為你壓制力量的增長。」
這一戰之後，身邊所有的人都能再度暢快歡笑。包括他自己。
「來吧，阿凡奇，現在是我們一決勝負的時候！」他沉聲說。

10

都結束了……
桑提坐在傾倒的樹幹上，愣愣地看著天空，黑夜過去、白晝降臨——非常老套的㟲述，但此時他總算體會到小說主角們感動落淚的心情。
阿凡奇佔據天空的黑霧已經完全消散，露出桑提此生見過最美麗的緋紅天色，雖然現在是黃昏，他可以假裝黎明應景的感動一下。
他們勝利了！對此桑提現在還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血牙毀去後，他跟幽司並肩作戰，用盡各種方法破壞阿凡奇的霧影，最後他們耗盡阿凡奇的能量，終於將他逼回魔窟中。
幽司追上阿凡奇竄逃的最後一絲殘留的意識，要確定他再也沒有重回這個世界的可能。
這次桑提並沒有跟上去，給予邪惡勢力必殺的最後一擊，是英雄專屬的威風……但主要還是幽司一眨眼就飛走了，桑提完全追不上對方。
與阿凡奇的決戰耗盡精靈所有力氣，桑提現在只想躺在他的吊床上，一覺睡到自然醒。
從早上開始，他們只打了一個下午「而已」。
桑提很佩服幽司的好體力，竟然還能追著阿凡奇飛出那麼遠，想到他的半血族正值年少——其實根本還在幼年期——而自己已經成年，不禁感慨歲月的無情……唉！他老了。
幾十年後他可能會被幽司吃得死死的……雖然現在的情況也已沒什麼太大差別。
「桑提！」
他的英雄沒有讓他等待太久，幽司從視線的盡頭眨眼間飛到他面前，手中倒提著一把火焰形狀的金色長刀。
真不賴，英雄的武器進化了，桑提就知道故事中一定會有個這麼一段。
桑提看向幽司，對他微笑，「嘿，我的英雄……」
夕陽底下精靈絕美的笑靨令幽司看傻了眼，過往經歷的戰鬥與克服的黑暗果然都是值得，為了精靈的一聲呼喚一個微笑。
「桑提……教授。」幽司走到桑提面前，將他的精靈擁入懷中，「我打敗他了。」
「你做的很好……真的，做的非常好。」桑提也摟住幽司。半血族的身上佈滿傷痕，都是英勇光榮的證明。
以為不會走到這裏，以為不會看到完美的結局。
可是，因為他們誰也不肯放棄，用盡所有的可能戰鬥，終於推翻被註定好的悲劇，讓桑提選中的男孩成為真正的英雄。他們辦到了！親手寫下自己的故事。
再說句老套的，所謂的命運，果然要靠自己創造。
「我是因為有教授啊。」幽司在他頭頂輕聲說。
我也是因為有你。而桑提在心裏說。
「……幽司。」
「怎麼了？」
感動歸感動，但有件事桑提不得不問，「你怎麼知道，毀掉血牙才是最終的答案？」
「血牙啊……」
幽司想起陪伴他多年，像是身體一部分的武器，「它的確是對付阿凡奇最有效的辦法，所以我不知不覺的太過依賴它。
「其實也沒什麼……曾有一刻我真的很想放棄，想聽桑提的話逃跑，但是，我早已決定不會逃避，我不能再讓桑提承擔下一切。」他摟緊懷中的精靈，「『幸福』這種東西，要兩個人一起得到，所以我們都必須活著才行！」
他們還有很多未來沒有看見，要為了幸福的希望奮戰不懈。
「那條地道的出口，不是有很多『口水鬼』嗎？」
口水鬼……桑提欣賞半血族的幽默感。
「看到它們，我想起了那時候桑提對我說的話……你說過的每句話我總能輕易的回想起來。」
「我說過的？」
「沒錯。桑提，你對我說：英勇的不是一直戰鬥，而是知道何時該吹起號角、何時必須卸下武裝。這些年，我漸漸明白意思。」
桑提仔細回想，對了！是六年前那個星期三的下午，他的英雄被其他教授處罰勞動服務，桑提在石像鬼的口水雨下將半血族男孩解救出來。
那時看著小說中的某段劇情，他為何會突然說出這番感觸，現在桑提一點也想不出原因。
但或許，有什麼力量冥冥之中將他們拉在一起，讓他們兩人的聯繫，斬斷幽司與阿凡奇詛咒的命運。
「原來，增長的魔力並不代表力量的強大，我必須知道什麼值得奮戰、什麼時候必須放下武裝。『強』真正的意思——是『堅強』。」幽司說。
「堅強啊……說的真好。」桑提的英雄可以畢業了，他已經學會並教導自己，戰鬥的意義。
——為了心中無可取代的目標。
「加上歐索幽留給我的那句話，所以我就決定試一試。」
試一試……真是令人不安的說法。「……其實你也沒有很大的把握吧？」
「還是有的啦。」幽司哈哈笑了幾聲。
「既然這樣……你打算犧牲自己的說法，是假裝的了？」
「嘿……」糟糕！露餡。
「……」精靈為自己的眼淚惋惜，英雄什麼時候練就這番精湛的演技？連自認演技派的桑提，都被他給唬住。
或者……那是本性？
「還害我說出那些話。」桑提懊惱啊！
「這樣也不錯呀……哈哈哈……呃！」
桑提往幽司肚子捶了一記，高大的半血族疼得縮起身體，很可憐地垂著一對狼耳朵。
「教授，好痛喔……」
桑提失笑，「我沒有用力。」
「教授……」幽司蹲在草地上，兩手搭著他的腿，拉長脖子仰頭湊向他。
「怎麼了？」
「小說的結局，男女主角不是都會接吻嗎？」他踮起腳，又湊得更近，害桑提差點支撐不住他的重量。
「是沒錯……但我覺得這種套路有點老調。」更何況，哪來的女主角？
「有什麼關係。」幽司晃了晃他，又將臉靠近幾分，「桑提——」
「戰爭可還沒結束……好啦好啦，」拗不過幽司，桑提無奈的將嘴唇送上，「都聽你的，大、英、雄。」


戰爭，的確是還沒結束。
雖然阿凡奇被幽司擊退，但進攻艾路班的師生們還在抵抗殘餘的入侵者。學生與教授們都勇猛萬分，暗影教團也是菁英盡出，看樣子，這仗可能真的要打到白晝降臨。
幽司跟桑提趕到時，地面上的入侵者情況已經差不多壓制住。
不過天空中的魔龍騎士卻是一大問題，要操控風讓自己飛起，又得同時施法攻擊敵人並非易事，奇賽可想出由三人一組，一個人控制飛行術、一人負責閃躲、一人主攻的辦法的確頗有奇效，可是仍在天上活動的魔龍騎士依然不在少數。
他們倆互看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幽司揚手招出新得到的武器「明焰」，翅膀一振飛上空中支援。
精靈發揮所長，選了個校舍上的制高點，朝著半空中的敵人發射弓箭。
學校裏的精靈學生跟他的想法相同，只見附近的屋簷上零散的立著幾名精靈，他們發現桑提的到來，全都興奮的亮了眼，「教……」
桑提比出噤聲的手勢，精靈們知意，再度將注意力放在底下的混戰中。
居高臨下，地面上的動靜一覽無遺，他看見河正與一頭傀儡獸互相撕咬，尾巴的毛都炸開了，雲和一名女學生追逐著逃跑的入侵者，獸族少女不斷朝對方拋出風刃，而捷倫……也罷，不知道會比較快樂。
在觀星塔頂端，他還發現了用飛行術飄浮在半空中，指揮著教授們發出火球擊退魔龍的陸迷，他們的校長。[星期五出品]
注意到陸迷的同時，對方也正好轉頭看向他。
兩人對看了好一會，最後是桑提先動作，他跳下屋簷，往觀星塔的方向跑去，而飄在空中的陸迷也落到了地面。
「校長——！」桑提突然這麼吼了一個嗓子，不僅附近的人被嚇到，連陸迷本人也很明顯被精靈這一喝嚇著，訝異的眨了眨眼。
桑提在陸迷面前站定，才剛張嘴，陸迷便說：「桑提雅，這麼急著找我有事嗎？」
話語瞬間被堵在喉間，桑提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他要問的話可多呢，都不知該從何處整理起。
「原來，您不是幕後黑手。」想了很久，最後他脫口而出的是這一句。
對他的說法感到新奇，陸迷挑高音調，「喔」了一聲，「怎麼說？」
「我一直以為您計畫著什麼陰謀，但如果校長您真的是反派，像這種黑暗勢力一面倒的情況，您早就逃跑了，不會還留在學校裏。」更別說帶著教授們保護學校。
這可是他觀察眾多奇幻小說反派，所得來的推論。
「唉呀，原來我在你心裏的形象那麼差。」陸迷可惜的搖頭歎氣，「你說過一直很信任我的……唉。」
那是說給達奎聽的……「校長，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入侵者可還沒被趕跑。
陸迷攤手，「我不是正在等你講嗎？」
桑提深吸口氣，好，那他就講了！
「校長，你要我秘密混進他們的隊伍裏、要我陪著幽司參加那場比賽、要我給他們代課……歐索幽的日記是你故意讓我發現的吧？我敢說，六年前那場對話也是你特地說給我聽的。」
「別忘了黑暗祭壇。」陸迷補充。
「對！干擾黑暗祭壇運作，讓我們看見幻境的人，也是你！還有暗影教團的小把戲……」
陸迷對他眨眼，「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吧？」
桑提點點頭，繼續說道：「你告訴達奎禁錮魔法的控制樞紐被下了必死咒，但其實上頭只有個嚇人的小雷咒。安排我回到幽司身邊，是想用希雅的死讓我明白，自己的自大與渺小……」
「等一下，抱歉，讓我說句話。」陸迷暫時打斷他，「桑提雅，我並不願意、也沒有預見伊妮跟希雅的死亡，真的，我很遺憾。」
桑提沈默了一會，他說：「我知道……我相信你。」
害死希雅的人，的確是自己，陸迷曾叮嚀他不能露出本來的面貌。
是他。所以，桑提不再遷怒任何人，只希望精靈少年的靈魂得以安息，能與家人在聖樹的頂端相聚。
「感謝你的理解。」陸迷的神情裏有一絲解脫。
「校長，你一路引導著我，讓我能看到現在這個結局，我能問嗎？」桑提凝視著深不可測的老法師，「為什麼，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把他推往錯誤的方向，卻在途中貼上路標要他回頭，這年老的人類法師一直為他安排道路，又放手讓他選擇，為什麼？
「桑提雅，」陸迷也凝視著他，「如果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你相信嗎？」
「……校長，我是問認真的。」
陸迷笑了一笑，「桑提雅，我也是認真的。看著你進學校、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回來當教授……我可能比很多人都瞭解你。
「如果，你知道這故事一定有完美的結局，幽司絕對能阻止阿凡奇的野心、他跟他的朋友可以平安健康的成長，那……你還會那麼關注、還會走過去、還會涉及得如此之深嗎？」
不會。桑提心裏清楚，如果他知道幽司已經被命運選定，他只會遠遠的看著，當個仰望英雄的旁觀者。
陸迷讓桑提在適當的時機引發幽司的力量、或阻止幽司力量爆發；若桑提遲疑，陸迷便故意扮黑臉，拿刀背推動他；陸迷誤導他們，也是要鼓勵他們努力扭轉以為會形成的悲劇，進而寫出預定好的完結篇。
少了桑提的參與，這故事能發展到現在的結局嗎？
了不起啊，這名老者。自從陸迷要他代課那時起，他就已經計畫好了一切。桑提低下頭，對這位值得敬佩的老法師行禮。
「……謝謝你，校長。」
「說的好，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陸迷拍了拍他的頭，有些不舍的。


這次，太陽是真的出來了。
在眼前展開的黎明就像未來希望的象徵，晨光底下永遠是最適合描述戰鬥勝利的場景，入侵者被他們打得節節敗退，在天幕亮起時認輸逃跑。
站在校舍的最高點，握著弓箭不住喘氣的桑提，當最後一群魔龍騎士被趕出他們的學校時，他也忍不住舉起手臂，跟著底下的師生們一起高聲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太好了，他如此幸運，能參與這場傳奇。
與他的英雄相遇，從傀儡獸的攻擊下救出男孩，被對方壓在草地上吸血。發覺，這男孩需要他。
為男孩犯規的成長速度咋舌，在檞寄生下被偷吻，喝了奇怪的魔藥，幻境中無意的闖入少年的過去。知道，他們必須緊握著手。
接下少年的情人軟糖，在陸迷的計畫下，陪少年來趟驚險的戶外教學。被死靈追捕、被蓋墨欺騙，看著少年迅速增長的力量、看著他長大離開。終於，桑提明白，他也需要這個少年。
歡笑著、也有歎息，發生快樂的事、以及苦痛的悲劇，憤怒過也沮喪過，曾經他們想要放棄、想要逃跑……但是，能一起經歷這些，真的，太好了。
「教授——」
聽到熟悉的呼喚，桑提抬頭，仰望著對方。
打勝仗的英雄，威風凜凜的回來，幽司拍動遮蔽視線的翅膀，從空中落到桑提面前。
我的，英雄。
桑提丟開武器沖上去抱住幽司，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的半血族緊緊抱著。
幽司愣了一愣，隨即咧開笑臉，低頭吻上他。
果然是，一定要有的……接吻場景。
底下，有人吹起口哨，但更多的是哀嚎怒吼。這個值得紀念、艾路班的師生們共同保衛住學校的大日子裏，全校師生的偶像精靈，被某個半血族搶走的這件事，可能會在校史中佔據更大的篇幅。
「桑提！」幽司握住桑提的手，興奮的臉都紅了，「我知道男精靈能跟同性結婚……桑提雅•多尼席爾金斯——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熱切的問。
底下的哀嚎聲更響，許多人已經大哭了起來。幽司在心裏冷哼：下地獄去吧失敗者們！
「嫁給你？」桑提揚眉。
「對。」幽司重重的點頭。用「娶」的也不是不行啦。
桑提偏過頭，想了一會後說：「可以啊……但要等你九十歲。」
「嘎？！」幽司傻眼。
「精靈的適婚年齡是九十歲。」桑提說的非常認真。
「但我又不是精靈……」
「把桑提雅給我——」
響徹雲霄的這聲一吼，打斷幽司計畫好的真情告白，半血族不耐的一眼瞪過去。又是哪個人不要命啦？！
只見原本明亮的天色再度被一片黑壓壓的魔龍軍隊覆蓋，暗影教團的首領，血族人賽爾巴斯，正在軍隊的最前方這麼喊著。
「交出桑提雅，否則我轟平你們學校！」說完，他底下的坐騎威脅性的噴了一口烈焰。
「教授……」幽司指著那個人，很委屈的看向桑提，「這個人又是？」
桑提自己也很莫名其妙，他沒有招惹那傢伙……吧？
「我也不知道……啊！」
再多看了對方一眼，桑提恍然大悟，「是那時候！我找到『破滅』，要趕去與你們會合時，在學校裏面遇到他。」他比了比賽爾巴斯。
「他看著我發傻，結果撞到柱子，還從魔龍上摔下來，我忍不住……忍不住對他笑了出來。」是對方太蠢，不能怪他。
精靈的笑容，有時可能比上古魔王還要危險。
「……真、是、夠、了！」幽司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
憤怒的血色佔據雙眸，幽司危險的眯起眼睛，翅膀一扇，兩手一分召出明焰刀，朝著魔龍軍隊就是一記金藍色的焰柱。
「下地獄吧！桑提是我的——」英雄怒吼。
桑提在心裏狂冒冷汗。
唉呀，該不會又要打起來了吧？

謝幕

「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桑提抓緊領口，免得他的袍子被觀星塔頂端呼嘯的強風吹走。
精靈果然都是勞碌命，好不容易打敗魔王以為從此會世界和平，桑提卻在無意間惹來暗影教團首領的「青睞」，為了全校師生的安全著想，他毅然決然地決定離開，依依不捨的揮別熟悉的校園……
這說法雖然有多處誇飾，但基本上他遞上辭呈這點倒是不假，只差在精靈是以雀躍非常的心情打包行李，跟幽司計畫趁夜偷偷飛出學校，巴不得快點離開這群哭哭啼啼想留下他的師生們。還有人甚至要為桑提組織軍隊，與企圖帶走他的賽爾巴斯長期抗戰。
省了吧謝謝。[星期五論壇]
他已經找到夢想中的英雄，可以從這所學校畢業了。
「就這些嗎？」幽司接過桑提的行李，輕輕鬆松的扛在肩上，「只有兩包？」
見識過桑提壯觀的辦公室，不能怪幽司訝異。山一樣的書本都跑哪了？他可不相信桑提捨得丟掉那些書，還有桑提為數眾多的精靈秘寶呢？
「用不到的東西我寄回家了。」桑提說，他幫幽司扣好袍子，今天風很大，可別在飛行的時候給吹走。
「那些書都……寄回家？」不會吧，那得派出幾萬隻信雀才夠？
「書在這裏。」桑提拍拍他腰上一隻深褐色、袋口封死的樹皮包。
「這樹皮包內側繪了個複雜的空間魔法，可以讓我把所有的書跟必須帶走的東西裝進去，而且沒有重量……但樹皮包只能用一次，如果我想把裏頭的東西拿出來，魔法就會被我破壞，所以還是要找個地方收藏。」桑提說。
從今天起，他們得好好思考生活費問題啦。「英雄」可不是個正常職業，沒得支薪的。
「先找個房子吧。」幽司思考著，雖然他們不介意漂泊，但有時也需要個能安定的家。
「房子我倒是……」
「教授你有房子？！」幽司訝異的幾乎說不出話。
「嗯……成年禮時，家族送的……怎麼了？」桑提看幽司垂下肩膀，瞬間沮喪的神色，關心的問。他說錯話了嗎？
「沒什麼啦。」幽司嘟噥著，「我都沒有能送教授的東西……」
他只是個學校都沒畢業的小鬼頭，送過桑提最貴的禮物便是自己刻的胸針，哪能跟那些出手闊綽的大法師比。
桑提失笑，原來是在意這個……「但是，只有你能給我，我最想要的東西。」他伸手輕輕撫過幽司俊逸的臉龐，幽司的左耳上，和他成對的耳墜輕輕晃動。
「你帶我看到了，最精采的故事。」
由他們一起寫下的傳奇。
幽司感動的摟住桑提，「教授，你對我真好。」
「應該的。」桑提微笑。
「說到故事……我原本想說晚點再給你的。」幽司放開桑提，從懷裏拿出一本書。
正確來說，是本被繩子一圈圈捆住的厚殼精裝書。
「這是？！」桑提眼睛一亮，從幽司手裏搶過書本，「《諾亞的異界歷險》完結篇！」他尖叫，「而且還是限量精裝版！」
三兩下拆開捆綁著書本的繩子，桑提顫抖著手指，以極為恭敬的神態將書捧在手裏，做夢般的低喃：「之前錯過預購期……我以為再也不可能入手的精裝版……」因為預購期間他剛好用偽裝的身分跟在幽司身邊，當然不可能悠悠哉哉的上「夢想之城」訂書。
事後桑提可是扼腕到做夢都會流眼淚，還曾想過到黑市高價收一本回來。
幽司得意的說：「而且還是全球只有限量一百本的作者簽名本，書號剛好第一百號。」
桑提小心翼翼的打開書頁，裏頭作者序的空白處果然有一個閃閃發光——在桑提眼裏——的簽名。他的眼淚快掉下來了！
「這本書，很難買到吧？！……幽司我愛死你了！」精靈激動的在幽司臉頰上親了好幾下。
簽名本耶！為了這本書，現在要他再跟阿凡奇打一場也可以。
「呵呵，教授，你高興就好。」幽司摟著桑提的腰，笑得合不攏嘴，若是知道桑提會有這反應，他應該早點把書拿出來的。
「對了，你怎麼能買到這本書？我記得簽名本要用抽籤的。」幾千萬本抽一百本的簽啊。
幽司抓抓頭髮，說：「其實不難啦……前幾天我收到一封信雀，有個作家想用我的故事寫套小說。我本來是要拒絕的，但我注意到那作者的名字……『龍奈』，不就是桑提最喜歡的那套書，《諾亞的異界歷險》的作者嗎？所以我就答應他啦。
「這本書是我跟他要的謝禮，我知道桑提你會喜歡。」他指了指書。當初收到時，他還曾被這本壞脾氣的精裝書狠狠咬了一口。
桑提再次尖叫：「龍奈——要幫你寫書？！」
看吧看吧！他就知道，這個半血族的故事絕對會被擺上書櫃，成為一部經典。
「對，但是我們還要再討論……桑提？」
桑提睜著眼，正愣愣的看著手中的精裝書。
「我可以看嗎？」
書嗎？「可以啊，但先等我們離開學校吧，捷倫他們可能等得不耐煩了。」
「我想現在看……這結局我等了好久。」
「呃，可是……」
「我好想看喔。」桑提仰起期待的眼神。
「教授，我們得先……」幽司節節敗退。
「不能先看嗎？一點點就好。」水汪汪。
「教授——！」
真是的，這就是他的桑提。一名奇幻小說狂熱的漂亮精靈。

翻開《諾亞的異界歷險》完結篇的第一頁，讓精靈看得久久無法回神的，是小說作者龍奈的一段自序。

這本書之後，我想寫出另外一個人的傳奇。
他具有成就經典的所有特質——神秘的身世、強大的魔力跟堅定的意志。因為圍繞在身邊那些重要的人們，一個也不想再失去，他要跟他們一起活著、笑著。所以戰鬥。
多麼棒的理由，世界和平太過遙遠，那都是別人的故事，真實的只有身旁的朋友們。
「我不是勇者，若非教授選中了我，我不會成為你們所謂的英雄。」那個人說。
「因為桑提，讓我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變得偉大。」
沒錯，就是這樣的吧，誰都不會是配角，誰都能寫下自己的輝煌傳說，誰都可以，變得更偉大。
每個人，都會是某人心裏仰望的——英雄。


《英雄的仰望角》全書完
作者: 我是呆子    時間: 2009-3-11 19:05

終於看到了.....
不知道找不找的到3ㄟ
作者: 我是呆子    時間: 2009-3-12 18:38

嘿嘿嘿我找到3了...
謝謝大大的分享
作者: vivianlau0810    時間: 2009-3-13 02:31

故事感覺喱似哈利波特的.....
作者: 0o星o0    時間: 2009-3-22 20:49

[發帖際遇]: 0o星o0開車超速被罰款現金100Ds幣.


好期待下一集阿
不知道出了沒'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3-26 14:29

很好看歐
謝謝分享~~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3-26 15:38

很好看歐
謝謝分享~~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3-26 16:47

很好看歐
謝謝分享~~
作者: staying_ya    時間: 2009-3-26 18:42

等到了等到了~
不過好像1,2集比較好看@3@
謝大大分享囉~
作者: shi6404    時間: 2009-3-29 19:14

好看吔~~~繼續看下去囉∼∼
作者: na874010    時間: 2009-3-31 22:16

雖於中看到些故事的殘影
但故事設計及架構頗引人入勝
趣味隱藏其中
很期待後續發展^^~
作者: na874010    時間: 2009-3-31 22:44

雖於中看到些故事的殘影
但故事設計及架構頗引人入勝
趣味隱藏其中
很期待後續發展^^~
作者: 羲耶    時間: 2009-7-7 09:53

終於看完了 眼睛有點痠呢！

桑提下定決心要和幽司並肩作戰那段超感人的！

謝謝分享
作者: destiny81822    時間: 2009-7-9 18:04

久夜大大的書超好看的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小翾    時間: 2009-9-6 23:04

好看！！

久夜的書果然好看！！
作者: 小翾    時間: 2009-9-7 02:01

好好看壓！！

繼續進攻下一集！！
作者: 小翾    時間: 2009-9-7 03:26

好看！！

可惡！！

他們兩個分開了！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在又聚在一起！！
作者: egomaniac    時間: 2009-10-8 18:53

好好看喔~
不過真的跟哈利波特的模式好像~

謝謝分享 ^^"
作者: egomaniac    時間: 2009-10-8 18:54

久夜的文好好看~
希望能看到更多甜文~
謝謝分享 ^^"
作者: egomaniac    時間: 2009-10-8 18:57

第三集也很不錯~
趕快把桑提整個吃掉吧~ >///<
謝謝分享 ^^"
作者: egomaniac    時間: 2009-10-8 18:59

嗚嗚  最後一集了~
怎麼不多寫一點 QQ
奇幻BL最高!!!
謝謝分享 ^^"
作者: bluefish    時間: 2009-10-10 01:39

謝謝分享~
繼續進攻第4集~
作者: bluefish    時間: 2009-10-10 02:51

超好看的~~~~
人，不是因為英雄而偉大，而是因為愛~
作者: 夢殤    時間: 2009-10-16 00:50

真好看~
我原本1~4都買了
不過第3集被我妹弄不見了
ㄒ-ㄒ我還迷看的說
沒想到這裡居然有第3集
真是太棒了
作者: blackdevil09    時間: 2009-10-31 00:15

久夜大這套書超好看的啦~~~>w<
感謝大大分享!!
作者: though    時間: 2010-3-20 15:12     標題: 話說啊

話說我剛從輕小說館回來
一下就到這裡
這裡...怎麼好像還是輕小說啊...?
反而我剛剛看得<神魔交易所>好耽美啊==
感覺
就向桑提喜歡的東西--奇幻小說!
作者: though    時間: 2010-3-20 18:54     標題: 哦哦哦哦!!!!

感覺最有問題的是幽司耶耶耶!!!
他其實不<小>了是什麼一思ㄚ?
不過很多方面他都很生澀啊
(只除了對桑提教授...)

哈哈哈
樓上沒錯~真的很哈利波特
我也有看到向達倫的痕跡XD
很期待ㄚ!

話說
我覺得幽司很快就會長大了~
根據文末桑提說的
覺得幽司好像變高了...
喔喔喔~有意ㄙㄚ!
作者: though    時間: 2010-3-21 07:53     標題: 哇哇哇哇喔喔喔喔

開始了開始了~
終於告白咯~
我不知道榭寄生下不能拒絕接吻耶==
是說精靈好遲鈍啊~
他不是應該很敏感的嘛?
經驗豐富嘛!
是因為英雄太小了?

特效藥是口水很妙~
嘿嘿嘿嘿(奸笑)
作者: though    時間: 2010-3-21 18:23     標題: 不要啦!

突然變的好沉重ˊ^ˋ
為什麼呢?
桑提一直不讓幽司覺醒的原因…
除了危險與英雄力量成正比外…
為什麼…
好像我們的主角都有默契
知道是該分手的時候了…
我不懂我看不懂!!!
為什麼說幽司覺醒之後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過…
最後一集會完滿…吧?
嗚嗚嗚~我愛死這兩隻啦!!!
再一起再一起再一起~~~

…還是不懂…
什麼阻礙了他們…(煩躁的抓頭)
作者: though    時間: 2010-3-22 17:06     標題: 完結了!!

故事的結尾
諾亞歷險記完結了
英雄也是
我感動到好想哭阿!!!
只有一個小遺憾
(眼神亂飄)...h被帶過了...
不過後來暗巷那一段我愛死了!!!

我真的被這系列感動了
很喜歡很喜歡

我也想買一屋的小說

再來夜大的書
我非常期待
作者: shya283289    時間: 2010-4-20 12:11

雖然真的很像哈利波特
可是又加了很多久夜大大自己的元素
我相信會漸漸的不同的
好期待阿
作者: shya283289    時間: 2010-4-20 17:15

好好看喔
雖然我看了好久
久夜大大的文
激烈跟清水雖然都相差很兩極
可是都描述的好好看唷
太感謝了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10-4-28 20:38

其實幽司是個腹黑吧~^^
GOGO壓倒精靈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10-4-29 02:40

好看阿~
桑堤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其實是女主
小白的超可愛的^^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10-4-29 16:48

好看喔~
劇情開始變的沉重了
啥時才會甜蜜蜜的咧~~
作者: fourclovers    時間: 2010-4-29 20:50

好看喔~~
那個…H就這樣輕飄飄的帶過
好令人遺憾阿
人會活得堅強有時只是為身旁人的笑臉~~
作者: 阿醉    時間: 2010-5-5 21:34

阿~我終於看到完結篇了~~~(雀躍
之前找了好久的~
桑提跟幽司的這對組合真的很不錯阿~~
不過精靈教授...還真的是萬人迷阿
連暗影教團的首領都淪陷XDDD
作者: 惡搞怪貓    時間: 2010-5-9 10:09

好甜蜜喔
根本是閃光組嘛!!!!

萬年新婚夫妻又一對阿
作者: 絳妃凌    時間: 2010-5-14 22:24

一直很想看這篇的結局,終於如願以償了
作者: 絳妃凌    時間: 2010-6-14 22:55

這對真可愛阿~
終於看到結局了
作者: maybemoon    時間: 2010-8-3 13:00     標題: 回應 本之 第 13 篇文章

最近迷上奇幻耽美文
真是好看啊
快去看下一集囉
作者: maybemoon    時間: 2010-8-3 13:02     標題: 回應 酒紅精靈 第 10 篇文章

啊~~我之前已看過這一集了
但是仍是要說
好好看喔~~~
作者: maybemoon    時間: 2010-8-3 14:36     標題: 回應 connote 第 3 篇文章

看過最後一集
仍沉迷於英雄(吸血族)與精靈的故事中
啊~~~真是萌
作者: t9874    時間: 2010-8-6 08:52

"仰望英雄的角度"
這句話真的打動了我的心呢
果然書名取的真的很棒!
不過真的H被帶過了真可惜.....(好啦~我也是可以接收清水的)
只可惜因為作者要趕稿，不然可以寫更多更完整的
總之，非常好看的一套書!
作者: sorryqo    時間: 2010-8-17 16:13

蠻好看ㄉ也很好笑
作者: NoteBook    時間: 2011-4-7 21:14

桑提真的太可愛了~~
小英雄要快點長大，才可以把教授吃乾抹淨啊~~(咦!?
作者: NoteBook    時間: 2011-4-7 21:21

有天花板恐懼症這點真是太有趣了!!
特效藥的設定也好讚啊~~
這樣教授隨時都有特效藥用了喔~~(笑)
作者: jane66    時間: 2011-6-30 17:50

好感動啊!!!
題材很有趣呀!!
校長真是老謀深算呀=   =
我還真的有點覺得他有什麼陰謀的XD
~~耶!!桑提真的超超超可愛

謝謝分享
作者: hannah60622    時間: 2011-10-9 20:22

分離了呢。。。。。
希望能快一點相聚
作者: 夜游神    時間: 2014-10-2 22:46

看完莫名的感動啊~~
可惜出版書沒番外QAQ
作者: csifun    時間: 2015-11-22 21:17

挺感動的，因為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某人心中的英雄，
雖然在本篇文章中，幽司俱備著奇幻故事中主角的特質，
但是沒有桑提的關注，可能會成長得更辛苦吧，
因為至少在這位教授身邊可以得到安慰以及往前行的動力，
而桑提也用他的美貌獲得了很多的幫助，
感覺最強的人其實應該是他了，
也許某些情節老套了些，但還是不錯看滴，謝謝分享∼
作者: 三角叶    時間: 2016-9-17 15:53

還不錯
桑提的顏值設定更本外掛
沒有肉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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