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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黑豹的牡丹(上+下) by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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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29
標題:
黑豹的牡丹(上+下) by典心
簡介
黑豹的牡丹《上》
牡丹,一個清麗神秘的女人。
她的容顏身段,能激起男人瘋狂的慾望,
她的身世背景,清白得毫無破綻,
她是個美麗的玩物,
被當作最上等的禮物,送到黑豹身邊,
任憑那危險的男人恣意享用。
她原本以為,他對她的所作所為,
會如同酷刑般可怕,
卻萬萬沒想到,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竟比酷刑更教她難以承受,
甚至一次次的淪陷在他懷中……
黑豹的牡丹《下》
黑豹,一個殘酷無情的男人。
他的冷血惡行,讓人人膽顫心驚,
他的邪惡勢力,強大得難以撼動,
他是睥睨非法世界的帝王,
收下美麗的女人當作玩物,
毫無顧忌的盡情享用,直到他厭煩為止,
對他來說,她的出現,只是一件尋常小事。
他留下她、享用她,佔有她的一切,
當他逐步陷溺在,她的軟玉溫香之中,
卻也赫然發現,
她竟身懷著一個,攸關他生死的重大祕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1
第一章
霓虹閃爍,華燈初上。
車子行駛在大街上,窗外天色漸漸黯淡,而街道兩旁的霓虹,就在此時亮起,將整座城市點綴得格外耀眼。
年輕的女子坐在車上,靜靜的不言不語,清澈的眸子專注的看著窗外。一棟棟高樓、熱鬧的酒店、富麗堂皇的賭場,整個法租界的縮影,都映照在窗上,一一倒退遠去。
締麗七彩的燈火,倒映在黃浦江的江面上。
車子沿著街燈行駛,不久之後,就轉入汾陽路。
全上海最美、最奢華的高級住宅,都集中在這一區。街道兩旁,梧桐濃翠,一棟棟風格迥異、美輪美奐的洋樓,在樹影與街燈後若隱若現。
車子在一扇銅鍛雕花大門前停下,門後的守衛,仔細確認車裡人的身份,才謹慎的把門打開。
而後,車子往前開,穿過植滿粗壯的香樟大樹與挺拔龍柏的寬廣庭院,最後停在一棟巨大的建築前。
建築物的前方,有著歐式的噴水池,車道繞著水池,成了一個圓環。白熾灼目的燈光,從最上方往下打亮,照亮每根大理石樑柱上,精緻華美的雕刻。
寬敞的大門兩旁,甚至還擺放著兩尊比人還高的銅獅,神態栩栩如生。
放眼整個上海,富豪雖多,但如此放肆奢華的人,還是少見。要不是她早已知道,這棟宅子的主人是誰,肯定會誤以為,自己是來到了哪間外國使館。
入冬的晚風,涼得沁心。
「進去後,你別亂說話。」坐在她身旁的女人,對著隨身的梳妝小鏡,檢查牧容、整理頭髮一邊出聲交代。「先生問你時,你才開口回答,懂嗎?」她點頭。
身旁的女人,有著一張很艷麗的臉。她曾經是這座城裡,最艷名遠播的女人,現在的她,即使已漸漸失去青春,卻仍深深懂得,如何吸引男人們的目光。
她是白艷容,是這座城裡,最賺錢的夜總會「晨星」的老闆。
車子剛停,就有人迎上前來,替她們開了車門。
白艷容伸出了腿,上好的黑色真絲旗袍,跟同樣質料的真絲高跟鞋,襯托得她的腿柔嫩白皙,線條優美,引人遐想。
真絲的旗袍,沿著修長美腿,開了長長的高技。白艷容只讓美腿一閃即逝,就從容下了車,旗袍的開技,隨著她行走時飄蕩,美腿在暗影中若隱若現。
年輕的女子靜默的看著,知道那些看似不經心的動作,其實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為了吸引男人目光而下的功夫。
而這個曾經風華絕代的女人,傾盡了數月的心血,鉅細靡遺的教導她,該注意的所有細節。
雖然青春不再,但白艷容依然風韻猶存,當她下車時,所有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很自然的,人們的視線,也落在白艷容身後,那個年輕女子身上。
四周投射而來的目光,教她一時之間有些不自在。
長久以來,人們的視線,從來都不會落到她身上。但是,幾個月之前,情況改變了,她必須學習著,從隱沒自己的存在,改為顯露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人們看著她,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她是白艷容所挑選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她試著不去在童人們的視線,一步步的跟隨白艷容,走進那棟彷彿要吞吃一切的雄偉建築。
踏入門裡時.最先映入眼中的,就是大廳上方那座巨大的水晶燈。晶瑩剔透的水晶,經過巧匠切割,反射著耀眼燈光,璀璨而奪目。
這裡門禁森嚴,除了大門之外,入屋後又有一道檢查。兩個沉默的男人,冷漠得像門外那兩座銅獅,仔細的檢查了她們的隨身物品,確定她們手中的宴會包裡,只有梳妝小鏡以及口紅等等無關緊要的雜物後,才肯退開放行。
走廊的盡頭,身穿西裝、舉止像個外國紳士的管家,早已等在那裡。
「先生在書房裡,請往這邊走。」他溫和有禮的說道,面帶微笑,伸出左手,為兩人引路。
他帶領著她們,來到一處偏廳。
廳房裡頭,有著柔軟舒適的沙蠢,地上鋪著一大片花樣繁複的地毯,這裡也有燈,卻不是客廳那種巨大、充滿炫耀意圖的水晶燈,而是精緻典雅的小燈,每盞燈的燈罩,都像盛開的花瓣。
這裡的一切,都很洋化,就連桌巾上,也繪滿西洋的紋飾。
「請在這兒稍等。」管家說道,回頭交代,要僕人送上茶水。等到茶水送上後,他才靜靜的退開。
茶香,緲緲飄散,縈繞在偏廳內。
白艷容坐在沙發上,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冷冷的說道:「等一會兒,如果先生要你留下,你就只能待在那間房裡,不要隨便到處亂走。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她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的摸著手上的翠玉戒指。
年輕的女人注意到了。
她早已發現,當白艷容緊張時,就會摸手上的戒指,那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雖然,白艷容見多識廣,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從商界名賈,到政軍界的大老都有,但她們即將面對的男人,顯然讓她非常不安。
短短幾分鐘內,艷麗的雙眸,已經朝牆上的鍾看了數次之多。
「先生不喜歡太口囉嗦的女人,所以我才挑了你來。」擱下茶杯,白艷容繼續悄聲叮嚀。「他對女人一向很慷慨,如果先生喜歡你,或許會將你留下一陣子,那我們兩個都會很好過。」年輕的女子靜靜聽著。
白艷容又說:「如果你能留下,千萬要記得無論你覺得自己有多受寵,絕對不要想去試探他懂嗎?」這次,年輕女子開口了。
「我懂。」她輕聲回答,低垂著雙眼,注視著指尖在這段時間內留長的指甲。
指甲被修剪得優美而光滑,還被搽上了目前最流行的指甲油,白嫩的十指上,那淺淡的粉紅更顯得誘人無比。
其實她並不習慣將指甲留長,但是「晨星」夜總會裡的女人,個個都是如此。所以,她必須習慣,留長的指甲所帶來的不便;就像是她必須習慣,旁人異樣的視線。
白艷容看著身旁那個總是沉默寡言、但美麗非凡的年輕女子,再度耳提面命的叮嚀。
「拿他願意給你的,其它就不要想。要找長期飯票,等之後再去挑,先生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她一再的提醒,不厭其煩的警告,「女人對先生來說,都只是隨手可丟棄的物品。不要想利用他,或想攀上他,上次那個,就是因為太自以為是了,我希望你比她聰明些。」年輕女子再度點了點頭。
白艷容點起了一根煙,半瞇起眼,吐出氤氳的白煙。「要記住,先生,可不是小貓咪哪!」
先生。
那是這棟豪華洋宅裡的人們對主人黑仲明的稱呼。
他不是商界名賈,也不是政界名人,他是上海惡勢力的帝王。
十年前,黑仲明二十三歲的時候,便承接了父親留下的勢力。在這十年之內,他迅速的擴展地猴,吞吃其它較小的黑幫,成為上海黑暗勢力中的一方霸主,左手和國內的政商界握手,右手和洋人掛勾,在這個城市裡,無論黑白兩道,都要畏他三分。
他也是全上海地下最有權勢、最凶狠殘忍的人之一。
黑仲明手裡的江山,或許有一部分是父親留下來的,但他維護地盤、擴展勢力的手段,卻遠比父親還要凶狠殘酷,人們對他既畏懼又害怕,連拿他的名聲來嚇不乖的小孩都不敢。
牆邊的立鐘,顯示時間的流逝。
抽煙並沒有辦法讓白艷容掩藏心中的煩躁和緊張,她輕聲的叨絮著那些,早在過去幾天一而再、再而三重複的叮囑。
不要惹惱他、不要件逆他、不要隨便進入別的房間,不要偷聽他說話,就算聽到什麼,也要假裝什麼都沒聽到--板上的吊扇,緩緩的旋轉著,一次又一次的驅散氤氳白煙,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煩悶與緊張氣氛。
就在第一根煙即將燒盡時,通往書房的門打開了。
白艷容微微一驚,迅速熄掉了手中的煙,然後站起身。身旁的年輕女於,也跟著起身,動作輕盈無聲。
三個男人從那間房走了出來,臉色都有些難看。他們的視線,短暫逗留在她們身上,其中一個還打量了她幾眼。不過,沒有任何人開口攀談,男人們很快的離開偏廳。
滿頭灰髮的管家,再度出現,有禮的說道:
「先生請你們進去。」白艷容擠出笑容,領著安靜的她,走進了那間書房。
書房裡頭,只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白灰相間的條紋長袖襯衫,和黑色的西裝背心,以及同樣款式的黑色西裝長褲。
他將襯衫的袖子,捲到了粗壯的手臂上,頸上的領帶也已經鬆開,只是掛著。
他背對著門口,凝望著窗外的夜色,看起來相當輕鬆愜意。月亮剛剛才升起,大如圓然,而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拎著一杯酒。
她們走路的聲音,全被地毯吸收,但是她心裡明白,那個站在落地玻璃窗旁,背對著她們的男人,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人進來了。
但是,他沒有回過身,只是看著那輪明月,喝著杯裡的酒。
即使背對著人,這個男人也給人很大的壓迫感。
身旁的白艷容,甚至不敢開口,只是緊張的站著:所以,她也跟著站著。
身後的門,被管家關上了。
她可以看見他的臉。因為屋裡燈火映照在前方的玻璃窗上,他深刻的五官,透過倒影清晰可辨。
下一秒,黑仲明的視線,透過玻璃窗和她對上。
她的心頭,驀地一跳。
他在看她!
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舉止。他正看著她,喝著酒,慢慢的打量著。
那一瞬間,她全身發冷,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老鷹看中的白兔、被蟒蛇盯上的青蛙,全身無法動彈。
這個男人,即使在自己家中,也不曾放鬆絲毫戒備。
很顯然的,從她們進門的那瞬間,他就在端詳她了一玻璃窗上的倒影在端詳……雖然已經和她對上視線,黑仲明的視線,依然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毫不收斂的盯著她瞧。
然後,他轉過了身。
當那雙如野獸一般的黑眸,直接盯著她看時,那種被逮住、被扒光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
她的心跳,不自覺加快。
他的眉目俊朗,外表看似斯文,其實又藏了八分獸性,而且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斯文這兩個字,和黑仲明根本掛不上邊:無論是他的敵人,或是朋友,都在私底下稱呼他為「黑豹」。
那一身考究的西裝,其實只是,他美麗的偽裝。
或許,她應該要垂下視線,但是在那一瞬間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瞪著他,手心因緊張而微微冒汗。
「先生--」當黑仲明把酒杯放回桌上時,白艷容緊張的開了口,但話聲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他坐回桌後的大皮椅裡,冷冷的開口。
「進來。」管家推門而進,恭敬的通報:「先生,宋三爺來了,要請他稍等一下嗎?」黑仲明的注意力,瞬間從她身上移開。
「叫他進來。」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冷。
白艷容有些侷促不安。
「那麼,那我們先出去。」她忐忑的說道。
「不用。」黑仲明拎起厚重的玻璃酒瓶,將瓶內琥珀色的液體,倒進水晶酒杯裡。
門外,一個唇邊留須、身穿西服、戴著眼鏡,年約四十的男人走了進來。他一進書房,瞧見房裡的兩個女人,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很快就轉開視線,不敢多問,更不敢多看。
宋三爺看著原木大桌後,正在喝酒的黑仲明,嚥了嚥口水,問道:「先生,您找我?」
「坐。」他不答話,反倒指了指桌前那張椅三爺推了推金邊的眼鏡,緊張的拉開椅子。
韁硬的坐下。
黑仲明瞧著他,擱下水晶杯,一手擱在扶手上,一手曲起撐著下巴。「你不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三爺臉色發白,卻還是舔了舔乾澀的唇,硬著膽子,試圖擠出一絲微笑。「不知道。」
黑仲明拉開抽屜,拿出了幾本冊子,丟到桌上,挑眉問道:「這些呢?你也不清楚?」看著桌上那幾本賬冊,三爺整個人為之一震。
那幾本冊子,都是他的私人賬冊,是他親筆紀錄的,也只有他才曉得有這幾本私帳;照理說,它們應該都好好的,被他鎖在保險箱裡才是,怎麼會被黑仲明拿到手?
瞪著眼前的男人,三爺耳裡轟轟作響,臉上血色盡失,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慌張的解釋。
「我不知道先生您從旁人那兒聽來了什麼,但是我絕對沒有--」話還沒說完,只見黑仲明什麼也沒說,只是微瞇著眼,舉起了手,伸出食指,他的語音就不自覺梗在喉中,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我只問你一件事。」他一手仍撐在下巴上,冷冷的、淡淡的,瞅著汗如雨下的宋三爺,開口說道:「上個月二十,貨倉失火的那天晚上,你人在哪裡?」簡單的幾句話,卻教三爺全身顫抖,面如死灰,幾乎連呼吸也停了。
書房之中,一片死寂。
豆大的汗珠,滑落三爺的額際。
黑仲明往後靠在椅背上,一雙如刀的冷眼,依然盯著他瞧,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刺人的寒意,從脊椎爬了上來,三爺抖顫得如風中落葉。
這八個字,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
盜竊幫內財物者,死!
更何況他還是監守自盜,罪加一等!
「念在你替幫裡拚了二十年,我給你一個晚上還錢。」黑仲明冷眼瞧著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自己好好看著辦。」看著主子無情冷酷的面容,那一瞬間,三爺就已經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過明天。
他因為賭、因為貪,忍不住污了幫裡的錢財,偷了一次之後,就無法罷手,甚至還在貨倉放火,藉以掩飾他的罪行,把虧空的財貨,都推給火災。
而他私賣貨物,轉手得來的金錢,也老早被他賭光了。
爺雙眼無神,頹喪的垂下了腦袋,顫抖的站起身來。
還?
他苦笑著。
拿什麼來還呢?那筆款子大得驚人,就算給他一百個晚上,他都還不出來,更何況是一個晚上?
他只剩爛命一條而已。
或許,他應該要試著求黑仲明寬限幾天,但這小子分明是要他死,跟在黑仲明身邊那麼久,他從未看見,這人饒過誰。
心念電轉問,驀地,三爺把心一橫。
他迅速掀起西裝外套,把手伸到腰後,掏出了慣藏的手槍,瞄準書桌後的男人--槍聲響起。
同時,一聲慘叫,迥蕩在室內。
「啊!」鮮紅的血,飛濺到半空,有幾滴甚至潑灑到年輕女子的臉上。
即使是見過不少場面的白艷容,也因為這血腥的景象,掩面尖叫了一聲。
只見,三爺原本持槍的手,多了一支銀色的拆信刀。那刀狠狠的釘入了他的手腕,只剩刀柄仍顫動著,可見力道之猛烈;他手中的槍,則早已掉到地上,左輪手槍落地時,走火射出一顆子彈,擊穿黑仲明身後的落地玻璃窗。
三爺緊握著血流如注的手,滿臉都是驚恐。
黑仲明仍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張大皮椅上。
他平靜如常,冷冷的看著一切,彷彿不曾在那危急的剎那,射出那把純銀的拆信刀。
「你還有十個小時。」他瞧著桌前那傢伙,揚聲道:「老張。」管家老張聽到叫喚,這才開門走進來。這屋子裡太常出現見血的場面,他早就習以為常,對這血腥的景象,完全視而不見,只是躬身詢問:
「先生,有什麼吩咐?」「把他丟出去,別弄髒了我的地毯。」
「是。」老張一拍手,書房門外立即走進來兩個人,迅速的架住受傷的三爺。
「做什麼?放開我--黑豹!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從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在幫裡了……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啊……」三爺掙扎著、抗議著,淒厲的叫喊,迴盪在屋裡。隨著他被人拖走,那嘶喊聲也愈來愈遠,最後再也聽不見了。
書房的大門,再次被管家緊緊關了起來,房內再度陷入沈寂,只剩下白艷容緊張的呼吸聲。
桌後的男人,態度依然輕鬆,像是才剛剛吃完早餐,而非經過一次襲擊。
他慢條斯理的,將有些微鬆脫的右手衣袖,重新卷折好,再度將注童力放回年輕女子身上。
捲好衣袖後,他站起身來,緩步上前。
她看著黑仲明起身,看著他走上前,來到她面前,看著他用那雙冷酷的眼,再次盯著她,也看著他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抹去她臉上被濺到的鮮血。
她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跳,一次比一次快。
他的拇指,比想像中溫暖,甚至是……燙的……她很想躲開,但是卻只能站著,任由他的拇指,抹過她的臉,彷彿在那裡烙了燒紅的鐵。
他站得這麼近,近到她能聞到,他嘴裡威士忌的味道。
黑仲明有趣的看著她。
這個女人很特別。
她很美。
肌膚白哲,發如墨染,眼似清泉。
但,美麗的女人他見多了,可是像她這樣,看見這種血腥的場面,卻能不動半點聲色的,她還是第一個。
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因為膽子大,她甚至沒有試圖閃避宋老三的血。
她也沒有躲避他的視線。
「叫什麼名字?」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問道。
那低沉的聲音,激起一陣莫名的寒顫,她深吸一口氣,張開了嘴,聽見自己開口回答。
「牡丹。」他劍眉微微一挑,然後毫無預警的,他低下頭,吻了她。
牡丹震驚不已,幾乎忍不住要推開他。但是當她的雙手,觸碰到他背心的那瞬間,她又及時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所以,她忍了下來,只是隔著衣料覆著他的胸膛。
即使是一瞬間的反抗,也無法躲過他敏銳的知覺。寬厚的大手,攬住她的後腰,將她摟得更緊。
她不斷告訴自己,應該要順從,卻沒有辦法完全做到。
黑仲明的唇舌,霸道而強勢,讓她忍不住想要反抗,可他握住了她的後頸,迫她抬起頭來,感覺他、迎合他。
他是一個男人。
牡丹很清楚的意識到這件事,他讓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強大的慾望,她沒有辦法呼吸,幾乎就要溺斃在這個可怕的男人懷中。
然後,他退了開來。
她大口喘著氣,看著眼前神色自若的男人,只覺得自己狼狽得像是,剛剛逃過一劫的獵物。
黑仲明睨著她,一雙眼,依然很冷,卻多了一絲征服者的滿意。
他以拭過血的拇指,撫過她被蹂躪過的紅唇,然後轉身,拿起原本被丟在一旁的西裝外套,走出書房。
牡丹心口一緊,身旁的白艷容,倒比她還要著急。
「先生?」「你可以走了。」「那牡丹她……」黑仲明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甚至沒有回頭再多看她或白艷容一眼,只丟下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留下。」
作者:
chembio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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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4-9 16:31
第二章
接連數日,牡丹不曾再見到黑仲明。
在冷淡寡言的管家安排下,她住進大宅深處,一間寬敞奢華的臥房裡。房裡的所有傢俱不論是洋式或是中式,全都精雕細琢,奢侈而昂貴。
中式的雕花大床上,有著厚厚的軟墊,被褥則是米色的皮草:暖軟的地毯,鋪蓋房內每個角落;厚重的絲絨窗簾,遮蔽了光線,洋式的燈台,不論白晝或夜晚都亮著,燈光照拂過的地方,都有著暈黃的色調。
臥房的角落,有著一張梳妝台,擺放著數瓶的外國香水。縹緲的香氣,從未拴緊的瓶口透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住進這裡的頭一晚,牡丹靜默的坐在床邊,雙眼注視著那扇門.等待著黑仲明的出現。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踏進臥房。
事實上,他離開了宅邸。
她並不曉得,黑仲明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而她也不認為,那些在大宅裡頭無聲走動、專注於工作、全像是被割了舌頭的僕人,會有膽子透露半點關於他的行蹤。
可口的三餐,按時送進房裡。
頭一天的西式早餐,牡丹只吃了幾口,絕大部分的食物,都是擱得涼冷之後,才被僕人收走。
但,下一餐僕人送來的餐盤裡,所擺放的則是精心烹調、滋味清淡的中式菜餚。
不論是在屋內走動的僕人,或是在廚房內掌杓的廚師,這棟太宅裡的每個人,全都戰戰兢兢、克盡本分,不敢有絲毫的疏忽。
牡丹並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尊敬黑仲明。
但是她可以確定,這些人的心裡,一定都懼怕著他。
黑豹,是個可怕的男人。
溫柔婉約的夫人,在派她隱藏身份、前往白艷容身旁時,曾慎重的這麼說。至今牡丹仍清楚的記得,當時夫人美麗的面容上,所流露的嚴肅神情。
夫人的慎重,是理所當然的。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黑仲明有多麼可怕,他的殘酷行徑,在每個人口中流傳。而她,更是親眼見過他的冷血無情,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黑得像是無星的子夜,視線更是銳利如刀。
腦海裡的記憶,讓她不自覺的收緊雙手。直到掌心傳來刺痛,她才鬆開有些韁硬的十指,但柔軟的掌心,已經被指甲按壓出數個彎月形的泛白痕跡。
她還是不習慣,將指甲留得這麼長。
抬起頭來,牡丹的視線,與鏡中的女人對上。
鏡中的女人,清麗而白哲,柔軟的黑髮,烘托著精緻的五官,看來柔弱如初綻的春花,而她身上的黑絲暗花旗袍,刻意在胸線與腰間收緊,讓布料貼著曼妙的曲線起伏,更是刺激著男人的視覺與慾望。
下一瞬間,牡丹避開視線。
除了指甲之外,她更不習慣的,是映照在鏡裡的影像。那柔弱、纖細,不堪一擊的嬌弱女子,跟她之前在鏡中所見的,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只是,視線避開鏡子,卻又落到房間中央那張鋪滿皮草的大床。
天花板上的吊扇,一次又一次的旋轉著,切碎了暈黃的光影。
夫人的話語,再度閃過腦海。
黑豹,是我們的敵人。
敵人。
是的,這也是牡丹多年以來,遵守不悖的信念。她始終認定,這個可怕的男人,是最棘手、最危險的死敵。
但是,黑豹不能死。
他必須活下去。
夫人溫柔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邊,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深印在她腦海裡那麼清晰。
所以,我要你到他的身邊去,暗中保護他確保他能避開任何危險。
牡丹看著那張空蕩蕩的大床,清澈的雙眼,一眨也不眨,沒有洩漏出半點的情緒。她心裡明白,等到黑仲明回來後,在那張大床上,將會發生什麼事。
她無法忘記,他出門之前,在她的唇上烙下那強勢而充滿慾望的一吻。白皙纖細的雙手,緩慢的收緊,指甲再度陷入掌心。縱然掌心刺痛,但她依舊沒有鬆手,反倒握得更緊。
要靠近黑豹,只有一個辦法。
牡丹注視著大床,記起夫人用最溫柔、最溫柔的語氣,附在她的耳邊,用旁人無法聽見的音量,緩慢而堅定的告訴她:
你必須成為黑豹的女人。
夜深人靜。
緊閉的窗簾,被無聲的撩開,洩漏進一線淡淡的月光。
昏暗的臥房裡,只有那一線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月光所及的地方,不論是柔軟的地毯、傢俱上的雕花、大床上的皮草,都被照耀得格外清晰。
那線月光,也照亮了,床上的一繒發。
黑髮鋪散在皮草上,色澤烏黑,映得發間的耳,白皙得有如玉琢。
高大的身影,悄然走近,一舉一動都像獸般輕巧。黑仲明站在床邊,銳利的黑眸,靜靜審視著,蜷縮在床上的年輕女子。
即使在昏暗之中,他也能清晰的看見,她半埋在發中那張粉嫩的臉兒上,彎而細的眉、長長的眼睫、嬌嫩的紅唇。在睡夢之中,毫無防備的她看起來,更像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女。
不過,他很肯定,她的年齡不會低於二十歲。
他不碰二十歲以下的女人,太年輕的女人,不是過於天真,就是充滿野心,而白艷容知道規矩,更嚴格謹守著規矩,所送來的女人,都是精心篩選過的。
這個女人,很美。
雖然,她並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她面臨危機時,異於尋常女人的反應,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黝黑寬厚的大手,落到墨黑的髮絲上,在指間恣意把玩著,享受那絲滑的髮絲,溜過掌心的觸感。他看著沈睡中的她,薄唇往上彎起,露出譏諷的淺笑。
她的臨危不亂,可能是本性,也可能是想吸引他的手段。只是,不論真相如何,那都不會影響到他享用她的樂趣。
黑仲明伸出手來,毫無預警的扯下溫暖的皮草,大床上的一切,乍然全都映入他的眼中。
牡丹在瞬間被驚醒。
冬夜的寒意,不留情的侵犯她溫暖的睡夢。
被磨練得敏銳無比的本能,讓她一察覺到溫度改變,就在眨眼間清醒過來。
有人!
她迅速坐起,全身繃緊,警覺的環顧四周。
「夢見什麼?」低沈的男性嗓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暖燙的氣息甚至拂過她的耳。
她轉過頭去,望見一張五官分明的俊臉,在月光與陰影之中,更顯得危險而邪惡,令人懾然生懼。那雙深幽的黑眸,映著月光,格外閃亮灼人,更顯得深邃難測。
黑仲明!牡丹倏地一驚。
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他遲早會歸來,但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她心中仍是撼動不已。畢竟這個男人是她有記憶以來,就時時提防、日夜警戒的大敵,對於他的樣貌與聲音,她早就熟悉不已。
只是,她甚少有機會,這麼靠近他。
黑仲明就坐在床沿,雙手撐靠在她兩側,龐大沉重的身軀,讓床墊凹傾,她別無選擇的,被迫更靠近他,兩人之間,近到只剩下一個呼吸的距離。
「作了惡夢?」這次,他的呼吸滑過她的唇畔。
那氣息暖熱,幾乎要燙著了她。
牡丹嚥下喘息,本能的轉開頭,想避開他的迫近。
「沒有。」她回答。
強而有力的指掌,扣住小巧的下巴,強迫她回頭,不允許她避開視線。「那你的表情,怎麼像是見了鬼?」他嘲弄的問道。
牡丹收緊十指,極力壓抑著,摻雜在驚慌的情緒中的那絲敵意。事到如今,更必須小心謹慎,不能被這個男人看出絲毫的破綻。
「我不知道你今晚會回來。」她實話實說,知道說出的話,愈是接近事實,就愈不會被他看穿她所亟欲隱藏的真相。
「你嚇到我了。」她坦承。
黑仲明挑起濃眉,薄唇微勾。「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她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是,那日宋三爺在她眼前拔槍,而後濺血的那件事。尋常女人會有的反應,會跟她不同嗎?她不希望因為那件事,就讓他起了疑心。
「不,」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彌補先前的失誤。「我怕你。」黑仲明,是一個讓人懼怕的男人。
他微笑讚許。
「你很誠實。」然後,他突然傾身,掠奪了她的唇。
熱燙的薄唇,帶著濃酒的滋味,摩擦著她的紅唇,靈巧的舌尖,揉抵著她下唇內惻的甜潤。
他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強拉她入懷,從容而粗野的品嚐著、玩味著她的甜美。
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充盈了牡丹的感官。
她感覺像是個獵物,被黑仲明牢牢抓住了,就算她想要掙扎,都只會換來他更強硬的侵犯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忘了任務,只想要逃離他的懷抱。夫人慎重的叮嚀,卻再度浮現腦海。
你必須成為黑豹的女人。
牡丹心中一顫。
不!她不能逃!
這是她的任務,早在夫人告訴她時,她就已經知道,要執行這項任務,就必須付出她的身子……痛!
他咬了她。
唇上輕微的疼,讓她回過神來,輕喘出聲。
這麼一來,反而讓黑仲明有機可乘,在她鬆口的時候,邪惡的將舌尖餵入她的口中,糾纏青澀嬌嫩的丁香小舌,吞嚥她的驚慌喘息。
「唔!」她瞪大眼睛.在男性唇舌的肆虐下,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她妄想掙脫,他卻傾身壓下,用沉重的身軀,將她壓入柔軟的床墊。
結實的男性體魄,緊壓著她的身子,兩人之間只隔著幾層衣料,堅硬與柔軟,嵌合得不剩半點空隙,她的全身上下,都被他的炙熱烘得暖燙起來。
黝黑的巨掌,輕易尋見目標,隔著薄薄的睡衣,或輕或重的擠握她胸前渾圓,軟嫩而充滿彈性的豐盈,不但填滿了他的掌心,甚至在修長的指掌間,微微的鼓出。
她的豐滿,教他有些訝異,也激起更強烈的慾望。
黑仲明半撐起健壯的身軀,伸出大手來,毫不留情的撕扯,在幾聲刺耳的帛裂聲後,牡丹身上菲薄而昂貴的睡衣,轉眼間就成了破布,她的粉嫩赤裸,全都裸裎在月光之下。
她咬緊紅唇,呼吸急促,本能的環抱雙手,想遮掩自己的裸露,緊壓在酥胸前的雙手,擠壓著雪膩的豐盈,更顯得誘人無比。淡櫻色的蓓蕾,因為他的吻,以及他掌心的摩弄,早已挺立綻放。
「把手拿開。」醇厚的男性嗓音,困慾望而沙啞。
她聽見了,但身體卻無法動彈,更不敢鬆手。
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
「把手拿開。」他緩緩的,重複著同一句,這一次是下令而非要求。
她應該要照做,應該要聽他的話,但那是如此的艱難。她心中顫然,只覺得一里弄鬆手,不但會暴露了身子,就連她的靈魂也會被他看透。
幽靜的夜裡,只聽見她短促的喘息。
牡丹顫抖著,試圖移動雙手,但黑仲明卻已等得不耐煩。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猛地攫住她纖瘦的雙臂,單手箝住她的雙腕,用強大的力量固定在她的頭部上方,讓她的赤裸一覽無遺。
牡丹喘息著,敏感的察覺到他火一般的視線遊走過她的每寸肌膚,之後叉回到,她因為莫名原因而輕顫不已的粉嫩蓓蕾。
粗糙的男性指掌,在她顫抖的注視下,恣意擰弄著繃挺的乳尖,說不上是疼痛,還是酥癢的刺激,讓她驚喘不止。
當他指間的薄繭,一再刷過敏感的蓓蕾時,難言的感官衝擊,激得她不自覺的拱起纖腰,甚至嬌喘出聲。
沙啞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
那笑聲雖然輕微,卻驚醒了牡丹。她瞪大了雙眸,咬住紅唇,嚥下口中的呻吟。
這樣的感覺,幾乎要嚇壞她了。以往,為了行動方便,她總是用布條束緊胸部,對她來說,胸前的豐滿雪膩,只是一種無用的累贅,就算被碰觸,也只會帶來疼痛。
但是,黑仲明的指掌,卻帶來她不曾體驗過的陌生快感,隨著他技巧繁複的捏弄,一次次的襲擊她。
她緊緊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企圖在他的挑逗下,強忍羞人的反應,卻立刻被他識破。
「別忍了。」低沈的笑聲裡,透露著惡意。
他俯下身來,灼熱的氣息灑落她的,頸項、胸前。
「因為,你忍不了的。」他張口,吮咬她的乳側,以口舌感受她的豐盈。
強烈的快感,像火花般爆開,她再也忍耐不住,只能在他的玩弄下,喘息著、翻騰著,顫抖著呻吟出聲。
這一切,完全超過了牡丹的想像。
她原本以為,與黑仲明同床共枕,會是個充滿痛楚的酷刑。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忍受任何酷刑,即使被一刀插入肋間,承受那樣的劇痛,她也還能面不改色,繼續元成任務。
但是,黑仲明對她所做的一切,遠比最殘忍的酷刑,更教她無法忍受。
此時,他正以燙人的舌,慵懶的圈繞著她的蓓蕾,濡濕她、輕咬她,享受她的顫抖,空下的大手,更是毫不放鬆,直接進襲她緊閉的腿心。
他的指尖,慇勤的探索著,揉開她腿心之間層層掩蔽的嬌嫩,直到觸及瓣蕊之下再也藏不住的溫潤,他才緩下攻勢,以指尖在那兒廝磨,淺淺進出,誘哄她涓涓的甜蜜。
「啊……不……」牡丹驚慌的低吟,因為他指上的捻弄,逗惹得暈熱不已,細嫩的肌膚,沁出薄薄細汗。
神秘的快感,層層堆棧,愈來愈高、愈來愈高,他邪惡的手指,主掌了她的反應,她曼妙的身子,在他的指間嬌嬈起舞。
殘餘的理智,逐漸的消失,她雙眼迷濛,隱約聽見,室內迥蕩著女子的呻吟,一聲柔過一聲。
溫燙的氣息,往下滑動,來到她的肋間。即使室內幽暗,他銳利的雙眼,還是瞧見她左胸下,一道平整的舊傷。傷口已經癒合許久,白皙的肌膚上,只留下一道淡紅色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舌尖劃過傷痕,懶懶描繪。
所幸,她還留有一絲清醒。
「跌倒,」她設法回答,字句之間,摻雜著斷續的嬌喘。「石子刮傷的。」受過傷的皮膚,薄且敏感,那舌尖每次掃過,都教她嬌顫不已。
黑仲明無聲挑眉。他對這種傷痕太過熟悉,要有這麼平整的傷痕,只會是刀傷,絕對不可能是石於的刮傷。
他知道,這個女人在說謊。但是,他也沒興趣再問下去。
懷裡軟嫩的嬌軀,比尋常女人更敏感,她的每個生澀反應,都藏帶著抵抗,反而更挑起他的興趣,令他的慾望飽滿脹痛著。
褪去衣衫,魁偉的男性身軀,有所圖謀的來到她身上,用一身的粗糙,摩擦著她全身的細緻。
他埋入她的頸,噴息粗濃,貪婪的享用她的淡淡芬芳。龐大的身軀,擠入她的腿間,逼得她無法併攏雙腿。
那連綿不絕的攻勢,驟然停止了。
喘息不已的牡丹,虛軟的陷在皮草中,她睜開迷濛雙眸,有些茫然不解。隱約之中,她感受到男人的體溫、男人的氣息、男人的膚觸、男人沉重的身軀,而那張俊美邪氣的臉,就近在咫尺,逼近、逼近、逼近……下一瞬間,他進入她。
嫩弱的花徑,被粗壯熱燙的男性狠狠進佔,就算有蜜液潤澤,他的進佔仍痛得她拱腰顫抖,胸口劇烈起伏。縱然極痛,她也不肯示弱,故意咬緊了紅唇,不洩漏半點呻吟,雙眸直直看著身上的男人。
他注視著她,滾燙粗糙的慾望,緩慢的進得更深,感受她的緊窒,也觀察她的反應。
蒼白的小臉因疼痛而變得更慘白,但那雙漂亮的眸子裡,卻還是有著濃濃的倔強,不肯喊痛也不肯開口,請求他的溫柔。
黑仲明冷笑一聲。
他的大手,滑落到兩人之間,快速而毫不留情的,揉捻著花瓣之中那小小的花核。靈活的指,挑弄、彈逗,一再揉按畫圈,折磨著敏感的花核,反覆搾取她的反應。
這麼細緻的折磨,比疼痛更難忍。圈繞的粗指,不饒不依的捻弄,即使她劇烈顫抖,扭動掙扎著,也不肯放過。
疼痛與快感,像火一般燃燒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過。
又一個揉按,挑得她出聲喘息,軟軟的纖腰,不受控制的抬起。
「不!我……」她嬌喘著,聲調如泣。
黑仲明抬起她的左腿,擱上寬闊的肩頭,挺腰迫進,逼她的溫潤吞沒他的壯大堅挺。他抵靠著她的耳,氣息濃濁的徐聲低語。
「你忍不了的。」熱燙的字句,伴隨著一次比一次強橫的進擊,在她敞開的嬌嫩間野蠻挺進,揉擠她未曾被人探索的花徑,掛在寬肩上的小腳,隨著強勁的挺弄,無助的踢晃,在月色下忽隱忽現。
強而有力的衝刺,以及花核上的撫弄,將她催逼到瘋狂的頂端,她無法思考,只能順著本能,糾纏著身上的男人,雙手揪緊他的發,被擠出一聲聲嬌吟,碎聲泣喊。
積累的快感,不斷的衝擊湧上,她緊緊攀住黑仲明,貼進他汗濕的頸窩,當體內的堅挺,變得更熱燙強硬,她也被深長的衝刺,送上璀璨的頂峰。
高潮過後,她如斷線的娃娃,潰倒在他懷裡,嬌懶得再也沒有力氣,只能隨著他再度堅挺如鐵由緩漸強的進犯,無助任憑頂弄。
幽暗的室內,又揚起嬌柔的呻吟,久久沒有止息。
一夜癲狂。
直到中午左右,牡丹才醒來。
尚未睜開雙眼,首先感覺到的是全身的酸痛。
她忍住口中的呻吟,強撐起身子,環顧滿室的凌亂。
室內,早已看不見黑仲明的身影。
縱然她昨夜初嘗男歡女愛,他卻絲毫沒有克制旺盛的慾望,需索了她數次,直到天色微明,才放過倦累的她,逕自離開臥房。
想起昨晚的種種,牡丹只覺得兩頰火辣辣的燙紅。至今她彷彿還能聞見他的氣息、感受他的體溫,以及他佔有她時,那緊抵在最深處、霸道廝磨的強大力量。
腿間的異樣不適,還有著他殘留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氣,赤裸的走進浴室,扭開了水龍頭,將全身浸入冰冷的水中,洗去他留下的痕跡。
只是,水流能洗淨他留下的痕跡,卻洗不掉她心裡鮮明的回憶。
她永遠會記得,她在他身下的喘息、呻吟,以及無法克制的狂亂響應。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竟會有這樣的反應,那麼的激烈、那麼的渴望、那麼的女性化。
白皙的雙手,撫過細嫩的酥胸,嫩白的豐盈上,留著深淺的紅痕,都是黑仲明所留下的吻痕……這時,厚重的木門外,傳來規律的輕響。
久等在門外的僕人,直到聽見門內的動靜,才敢推門進來。豐盛的餐點,被一一送入房裡,就連凌亂的大床、散落滿地的破碎衣裳,都被訓練有素的僕人,迅速整理,收拾乾淨。
直到離開之前,僕人才站在浴室門口,恭敬的垂首喚道。
「牡丹小姐。」她浸在冷水中,半晌後才開口。「什麼事?」「先生今早交代過,」僕人聲調平穩,畢恭畢敬的回答:「今晚,請牡丹小姐準備妥當,陪他去參加一場宴會。」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3
第三章
衣櫃裡的衣服,從西式的洋裝到中式的旗袍,各式各樣,令人目不暇給。即使沒有試穿,牡丹也知道,眼前每一件衣裙,都是她適穿的尺碼。
當她被選中,要送來黑仲明的宅邸時,白艷容就曾經請做衣服的師傅,仔細的量過她的身形。
她心裡猜測,每個被挑選、送來這裡的女人,都能擁有相同待遇,得到滿滿一櫃子的新衣。
看著衣櫃裡,那些柔軟的真絲綢緞、華麗的法國蕾絲,牡丹有些不知所措。每一件衣裳,都是那麼艷麗、奢華,即使是穿慣華服的名媛貴婦面對這些衣裳,也會驚喜不已。
然而,牡丹遲疑許久,不該從何挑起。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最素雅的改良式黑色旗袍,和同色系的高跟鞋。
或許來到這裡的女人,都極盡所能的,想吸引黑仲明的注意,所以梳妝台上的首飾,不是鑲滿了寶石,就是誇張的羽毛或假花。
她用最短的時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把長髮綰成了髮髻,接著就匆匆轉開視線,著手在抽屜裡東翻西找,才找到最簡單的黑色髮夾,將髮髻固定住。
最後,確認準備妥當後,她拿起宴會包,開門往外走去。
四點五十分。
大廳裡頭,黑仲明早已等在那兒了。
陽剛而壯碩的他,仍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打從她走進大斤的第一步,那雙黑得讓人心慌的眸子,就直勾勾的盯著她瞧,審視著她的穿著打扮。
牡丹敏銳的察覺到,這個男人的不悅。
或許,她該選擇那些性感裸露的衣服,根據白艷容的說法,他一向喜歡自己的女伴看起來性感誘人。
黑仲明沒有把不悅表現出來,甚至沒有挑動眉毛,只是用那冷漠的雙眼,又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
明知道不該如此,但她還是走到他面前停下,幾乎是有些挑釁的,抬起了下巴,望著眼底透露不滿的男人,等著他開口。
他的口吻很淡,很冷。
「衣櫃裡頭.除了這件之外,難道沒有別的?」瞧她包得密不透風,還穿得一身黑,活像是在服喪。
牡丹深吸口氣,才沒有在他的注視下,轉開視線。
「不是。」「其它的衣服不合身?」他又問。
「沒有。」黑瞳裡的眸光,略略一閃。
她等著他的反應。
原本以為,黑仲明會要她回房,換上那些美麗性感的衣裳,但出乎牡丹意料的,他卻連問都沒再多問一句,反倒是握住她的手臂,帶著她走出屋外,坐上了在大門外等了許久的黑色轎車。
直到坐上車,黑仲明才又開口,冷聲盼咐司機。
「到四季。」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
車子一路往城裡開去,城區裡車來人往,天色雖然已近黃昏,但街上的人潮,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顯得擁擠,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為了追逐財富與權力.都齊聚在這座城市裡。
霓虹燈從遠處亮起,一盞又一盞、一街又一街的絢麗燈光,逐漸取代夕陽,染遍整個夜空。
還沒到鬧區,車子就拐了彎。
街道兩旁都是店家,店面雅致,門上只有低調的店名,只有從店面的玻璃櫥窗看去,才能從各色的布料擺設,看得出這裡的店家,都是替人做衣裳的。
車子在街道中段一間最優美的店家前停下。
這間店家,甚至連玻璃櫥窗都沒有,只有一扇舊時王侯家的鉚鐵銅環厚木門,車才剛停妥,門前就已經有個男人,恭敬的打開車門。
牡丹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黑仲明,卻已經走下車,縱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她仍跟著下車。
謹守在門邊的另一個男人,穿著同式樣的制服,為他們拉開大門。黑仲明看也沒看侍者一眼,逕自走入門內。
門內,一個身穿洋服、戴著白色蕾絲手套的女人,立刻上前恭迎,秀麗的小臉上,堆滿了笑容。
「先生,好久不見。」她伸手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交給身後的店員,拿到衣帽間掛好。
「嗯。」「這邊請。」那女人說道,對著牡丹微笑,輕聲說道。「我是素蓉。」她伸手迎領兩人,往店內走去。
這是一間很低調、但很高價的店。
素蓉帶領著他們,走進一間獨立的房間,房裡的佈置高雅。不論是寬敞的房間、明亮的燈光、落地的鏡子,或是慇勤有禮的服務,都在在顯示出,這裡的商品,絕對昂貴。
「先生,您今天需要些什麼嗎?」素蓉問道。
「把你們店裡,所有小姐能穿的禮服都拿過來。」禮服?
牡丹抬起頭來,看著他如刀鑿般的側臉。
看來,他並不準備放她一馬。
笑容滿面的素蓉,並沒有露出訝異的表情,她的反應就彷彿這是個最尋常的要求,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改變。
「馬上來。」素蓉回答,然後退了出去。
黑仲明在沙發上坐下,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銀雕盒子,從裡頭拿出一根雪茄,再掏出打火機,將雪茄點上,一派從容自在,就像在自家客廳。
牡丹看著沙發上平靜淡漠的男人,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不安。她潤了潤乾澀的唇,才能開口。
「我以為,你跟人有約?」她說。
黑仲明看著她,深吸了口雪茄,然後吐出來。
白煙裊裊,緩緩的,擴散開來。
「我們不是要去參加喪禮。」隔著那薄薄的白煙,他往後靠在沙發上,瞧著眼前身材姣好、臉色卻莫名蒼白的女人。
她有一種矛盾的氣質,秀氣又勇敢,而她身上那件黑色絲料旗袍,讓她白皙的肌膚,看起來更白。
他也記得,月光之下,她白皙的肌膚,有多麼細緻。
「我不需要更多的衣服。」她垂眼看著他。
明明她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的人,但這個男人就是有辦法,即便坐著,都給人強大的壓迫感,彷彿他才是那個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人。
抗拒著突然湧現的忐忑,她力持鎮定,試著用最冷淡的口吻回話。
「你可以要我回房換。」她說。
黑仲明冷眼瞧著她,幾乎要嗤笑出聲。他再吐出了一口白煙,諷刺的說道:「我擔心那衣櫃裡,有更多的死人裝。」他都知道,再換幾次也一樣,她不會挑選出更鮮艷的衣服,要她回房去換,只是在浪費時間。
被人識破的尷尬,教她一時說出不話來。這是她小小的、微微的反抗,卻也被他一語道破,揭露得毫不留情。
室內陷入沉默,緊閉的房門,卻在這時再度被推開。
舉止優雅的素蓉,帶著另外三個女人,款款走了進來,她們打扮相同,戴著白手套的手上,都捧著三、四盒白色的長方形紙盒。
快速而無聲的,她們打開了紙盒。
「這些都是這一季最新的禮服。」素蓉微笑,站到一旁,用悅耳的聲音,柔聲解說著。
個女人訓練有素的,展開了第一件禮服。
「這一件優雅的粉紅長禮服,是剛從法國進口的最流行的款式,上面的蕾絲,全部是由最頂級的洋裁師傅,親自手工縫製。」素蓉的視線,落到了牡丹身上,卻得不到半點響應。很顯然的,這件禮服並未受到青睞。
又一件禮服,被仔細拿出來展示。
素蓉並不氣餒,繼續保持微笑,介紹著一件又一件,從白色紙盒中不斷被拿出來的禮服。
牡丹始終不為所動。
那些禮服都很美,但是,她並不想穿著其中任何一件,走出這間店的大門。
美國來的低領銀絲貼身迷你裙、希臘女神風格的垂墜洋裝、有著流蘇和亮片的印度透明薄紗……老天,那塊繡著金銀線的薄紗,幾乎是透明的,雖然裡面有內襯,但那麼小小的一塊布,恐怕沒有辦法遮掩多少東西。
每一件從紙盒中拿出來的衣裳,都太過於性感,不是露出大半酥胸,就是露出整個背部,至於袖子!製作這些禮服的裁縫,像是壓根兒就不知道有袖子這種東西的存在。
看著那些一件比一件暴露的禮服,不論是哪一件,都會讓她暴露過多。她本來還有選擇權,能選擇穿哪件衣裳,但當她踏進這間店時,她的選擇權就已經被剝奪了。
如果,黑伸明帶她來這間店,是打算要教訓羞辱她,那麼他的確成功了。
面帶微笑的女人們,接連拿出許多禮服,都得到不到響應。最後,素蓉接過一個包裝精緻的紙盒,親手取出裡頭的衣裳。
黑伸明開口了。
「這件不錯。」牡丹瞪著那件禮服,雙眼圓睜。
那是一件紅色緞面、真絲紡制的禮服,前方是垂墜式的u形領口,鮮紅的裙擺長至腳踝,但旁邊的開技,裁高到大腿邊這件禮服的樣式簡單,沒有華麗的刺繡或蕾絲亮片,只有合身的剪裁,和單純的紅。
理所當然的,禮服沒有衣袖,甚至還完全沒有背面,上半身只靠繞緊的繫帶,在頸後繫住。
穿上這樣的衣裳,比全裸更難堪!牡丹握緊雙手,絕望又憤怒。她不能穿這件,她做不到。
「不。」想都沒想,這個字就溜出了她的口。
黑伸明挑起了眉。
他並非不悅。
她分辨得出來。那雙黑眸裡閃過的光芒,甚至是莞爾的。
不知為什麼,這反而讓她更不安。
她極力維持著鎮定,不洩漏驚慌,懷疑那樣只會讓他更興致盎然。「這件禮服太紅了。」黑仲明瞧著她,薄唇微勾,一邊伸出手,將雪茄的前端,輕敲著茶几上的煙灰缸,淡淡的說道:「我要看。」那是一句命令雖然,他的口氣不慍不火,但那確確實實的是一句命令。
我要看。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牡丹全身僵硬,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獵人扼住咽喉的獵物。她知道,她可以拒絕,而他就不會再強迫她。但是.這也代表著,她就此失去留在他身邊的機會。
他沒有那麼善良,會留下一個反抗他的女人在身邊。那太過麻煩,只會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要出發之前,白艷容就已經警告過她。
黑仲明從不和女人玩遊戲,而希望來替他暖床、享受奢華生活的女人,可說是前仆後繼,多到需要排隊。
我要看。
如果,她想留下來,就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去換上這件鮮紅又裸露的可惡禮服。
該死,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牡丹咬了咬牙,看著坐在沙發上、一臉怡然自得的男人,半晌後才轉頭,望向等待在一旁的素蓉。
「試衣間在哪?」「這裡。」回答的人,並不是素蓉,而是他。
「這地方就是試衣間。」黑仲明似笑非笑的,微微挑起了眉。他看似體貼的問道:「有問題嗎?」黑仲明所說的話,放眼全上海,只怕也沒有多少人敢有意見。
幫忙展示禮服的女人們,尷尬的互看一眼,而見多識廣的素蓉,倒是很鎮定,還是那麼的平穩自然。
「小姐,我們店裡,正好有合適的配件,我這就去拿。」說完,她留下艷紅的禮服,識相的退了出去,當然順便帶走其它人。
牡丹的雙頰,驀地轉為嫣紅。
黑仲明注視著她,有趣的猜想著,那美麗的嫣紅,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害羞。從他的觀察看來,氣憤的可能性遠比害羞更高。
他可以看見,那雙澄澈眸子裡,冒出氣惱的火氣。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很快就克制住憤怒的情緒。
這個女人看似冰冷,但事實上,脾氣卻不小。
他非常懷疑,她是不是故意挑釁他,那些無言的反抗,的確激起了他心裡更強烈的征服慾望。
女人,總是喜歡跟他玩這種遊戲。
這次,他以為她會故技重施,再擺出反抗的姿態,但是沒想到,她反倒是退縮了,壓抑氣惱的情緒,乖乖照做。
牡丹能感覺得到,黑仲明的視線裡有著一絲玩味。她轉開視線,故意不去看他,要求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抬起小巧的下巴,把雙手伸到襟邊,一顆接著一顆,解開旗袍上的盤扣。
這不算什麼。她試圖保持鎮定,反覆說服自己。反正,昨天夜裡,他已經看過她的身體。
縱然如此,那灼熱的視線,依然教她緊張。
她的呼吸,因為他的凝視,不由自主的變得急促。
就連解著盤扣的雙手,也顫抖不已。
鎮定下來!
她在心中,訓斥著自己。別蠢了,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昨晚他已經看遍一切,現在的裸露,只不過是讓他再看一次罷了。
明知如此,她仍無法抵抗那擾人的視線,對她的強烈影響。
在窒人的氛圍中,牡丹解開盤扣,脫去身上的旗袍。然後,她的雙手,落到貼身的內衣上。
要穿那件禮服,就得脫下內衣。
黑仲明的視線,始終緊盯著她,不曾移開過。被他盯著的每寸肌膚,都像是被火拂過般,莫名的燙熱著。
昨晚,臥房裡只有月光,而此時此刻,燈光大亮,他可以看得更清楚、更仔細……女性的本能,讓牡丹想要轉身,避開那狩獵般的目光,但是這麼一來,就像是對他豎起白旗投降。
她不願意示弱,竭力維持殘餘的自尊,穩住顫抖的手,拿起那件性感的紅色禮服,僵硬的跨進去,想迅速拉上穿好。
只是,她實在太過緊張,又加上不曾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雖然已經將禮服拉上,遮掩盈潤的酥胸,但繞頸的繫帶,卻像是跟她作對似的,怎麼綁也綁不好,教她挫敗得想咒罵。
突然之間,黑仲明站了起來。
她心頭一驚,費盡了所有力氣,才忍住後退的衝動,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走近,然後伸出手來,越過她的肩膀,接過她手裡的繫帶,慢條斯理的將繫帶綁好。
高大的男性身軀,靠得很近很近,熱燙的體溫,不斷輻射過來。
她站得筆直,一動也沒動,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雙眼直盯著他背心上的鈕扣。
粗糙寬厚的大手,滑過她敏感的後頸,以指腹慢慢的、慢慢的撫過她的肩,然後才握住她的雙臂,猛地強迫她轉過身來。
前方的雕花大鏡裡,正映著身穿紅禮服的她,還有那個站在她身後,英俊而邪惡的男人。
眼前的景象,有著異樣的刺激,教她的臉兒片火燙的紅了起來。
「看。」黑仲明貼在她耳畔,有如惡魔一般,無限邪魅的低語道:「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緩慢而仔細的,用濕熱的唇舌舔咬著她的耳垂,幽暗的黑眸看著鏡子,而黝黑的大手,則滑進真絲紅布之中,握住她胸前的柔嫩。
紅色的布料,繃住他的手,忠實的呈現手部的輪廓,跟大手在衣料下每一次的動作。
牡丹顫抖著,急著想要逃開,但後退的結果,卻只是讓自個兒赤裸的背部,貼抵進他寬厚的胸膛。她被困住了,根本無路可退。
他背心上的鈕扣,每一顆都是黃銅鑲嵌著藍寶石,那觸覺堅硬而冰冷沁心,弄痛了她細嫩的背部,卻無法降低她的體溫。
好熱……她好熱……鏡子裡的女人,雙頰粉嫩,紅唇微啟,黑眸氤氳,看起來無比魅惑。
當黑仲明以粗糙的拇指,愛撫揉搓她的乳尖時,她發出呻吟,難以自禁的輕顫著。
「多麼性感……多麼誘人……」低沈的聲音,在她耳畔,徐徐低語。
另一隻大手,往下撩起開拉的裙擺,撫摸著雪白修長的腿,粗糙的手指,悄悄潛入她腿間那一小片遮掩的蕾絲布料中,熟悉的尋見嫩瓣間的花核,恣意的揉捻。
昨夜的記憶,因為這大膽的撫觸,再度湧上心頭。她懷疑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忘懷,昨晚在月光下,他對她所做出的、那些淫蕩而可怕的事情。
她的雙腿虛軟,無法控制的顫抖著,只能倚靠在他強壯的身上。
鏡中的女人.是如此軟弱、如此嬌媚……不,那不是她!不是她!
牡丹逃避的閉上眼,撇過了臉。
但是,黑仲明並沒有放過她,只是極有耐心的,一次又一次,以長指撩撥她腿間柔嫩濕潤的粉蕊。
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他正揉捻的那處,感覺難耐得嚇人,她用力咬著唇,緊皺彎彎的眉,握緊雙拳想抵抗,卻還是昕得見自己低低的嬌喘與呻吟。
「不要裝得你好像是獻祭的祭品。」黑仲明舔著她雪白的頸,慇勤探索著她的溫潤,把懷裡嬌小的身子,用力壓向他堅硬飽脹的慾望。「因為,我們兩個人都知道,你並不是。」沙啞的嗓音,飽含了慾望,但所說的字句,卻讓牡丹嚇得驟然驚醒。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慌亂襲上心頭,而邪惡的長指卻在同時侵襲,探入她濕熱的身體裡。她再次抽氣,嬌軀一顫,來不及適應他強硬粗糙的指。
「把眼睛張開。」黑仲明開口命令。「看著我。」心頭的不安,以及腿間的探索,逼得她睜開雙眼。她擔憂著,任務是否就此失敗,更在意他潛擠入她腿間的指,身子哆嗦著。
睜開眼,鏡裡的一切,全然一覽無遺。
鏡子裡的那個女人,仰靠在男人身上,紅色的布料,襯著女人的長腿更白,而男人的右手,隱沒在紅裙中緩』巨起伏,左手則攏握著女人胸前的渾圓。
那畫面太過駭人,她心頭紛亂,從未覺得如此恥辱,只覺得自己就像個淫蕩的妓女,完全屈服在他的掌握之中。
像是要刻意折磨她似的,黑仲明撒出右手的指,然後注視著鏡子裡的她,慢慢的、慢慢的將沾滿她甜蜜的濕亮中指,放到嘴邊舔淨。
她無法轉開視線,只能看著他,緩慢的做完這一切。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會這麼的……這麼……無數個字眼,在她腦中飛跳,她全身燥熱,既羞窘又氣惱,無言的瞪著他。
那張英俊的面孔緊繃著,黑瞳異常閃亮。
「記得這個。」深幽的視線,在鏡中與她對上。「我相信,這可以讓你整個晚上,都維持紅潤的臉色。」牡丹全身一僵,對他的自信、狂妄與邪惡,感到不可思議。他明明很想要,而在那難熬的片刻,她也以為他會在這裡就要了她。
但是,黑仲明沒有這麼做,他故意撩撥起她的慾望,要她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淫蕩,看見自己被他主宰的模樣。然後,他就退開了。
失去了倚靠,牡丹虛軟的雙腿,差點就要站不住,狼狽的坐倒在地上。
黑仲明居高臨下,靜靜俯視著她,黑眸裡有著未褪的慾望,但薄唇上卻揚起嘲諷的微笑。
不要裝得你好像是獻祭的祭品。
因為,我們兩個人都知道,你並不是。
她仰望著他,因為失去了他技巧邪惡的騷擾,思緒才漸漸清晰。她這才想起,所有來到他身邊的女人,都是心甘情願的,他會對她做這些事,純粹是在嘲弄她。
因為,他以為她的不願,以及抗拒,都只是在玩遊戲。
照理來說,她應該要鬆一口氣,畢竟她的秘密,暫時很安全,並沒有被他發現。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卻只想起身,不顧一切的,狠狠的甩他一巴掌。
他是故意的!
故意挑逗她,故意用最邪惡的方式,將她撩撥到某個狀態後,就停下手,故意讓她濕潤著、期待著,處於這種……這種……狀態……該死的他!該死的男人!
牡丹在心中咒罵著。
但,更該死的是,就如他剛剛所說的,她的確沒有辦法忘掉剛剛發生的事。至少,在今天晚上,是絕對辦不到的,她臉上的嫣紅,將整晚不褪。
這就是他對她的懲罰。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3
第四章
尼爾森帕瑪,是法租界裡鼎鼎有名的人物,他來自法國,自稱擁有於爵的爵位,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知道他長袖善舞,坐擁驚人財富,時常出入社交界,還是黑仲明極少數的好友之一。
「美麗的姑娘,我有這個榮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尼爾森微笑著,紳士的伸出手,禮貌得無懈可擊。
「牡丹。」她輕聲說著,也伸出手,在尼爾森親吻她的手背時,回以禮貌的微笑頷首。
這個笑容,是她練習許久的成果。在白艷容的調教下,她曾反覆的練習,直到臉部的肌肉都變得僵硬後,她臉上的笑容,才變得較為自然,而不顯得僵硬而勉強。
尼爾森的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她那身艷紅禮服外,露出的雪嫩肌膚,眼裡除了笑意,又多了一抹男性的激賞與火熱。
「牡丹小姐,你願意與我共舞嗎?」他伸出手來,慇勤邀舞。
她還沒回答,黑仲明卻已經開口。
「可以。」他樂於誇耀女伴的美麗,至於她願不願意,都不重要。「不過,她的第一支舞是我的。」「當然。」尼爾森雙手一攤。
站在一旁的牡丹,只能保持沉默。
雖然,黑仲明拒絕讓出她今晚的第一支舞,但那並不代表,他之後不會把她轉讓給別的男人。
她聽過這類的傳聞,女人對他來說,跟高價的禮物,沒有什麼差別。曾經有幾個女人,因為生意、因為酬庸、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都被黑仲明轉讓,或者饋贈出去。
然而,一旦離開黑仲明,她的任務就算失敗。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設法留下來。
舞台上的樂隊,在此時奏起了新的樂曲,由原本平緩優雅的華爾茲,變更為華麗熱情的探戈。
人們紛紛起身,男士向女士邀舞,而黑仲明則低頭,對著身旁的牡丹,似笑非笑的揚眉。
「來吧,別讓尼爾森久等。」他甚至沒有詢問她會不會跳舞,寬厚的大手已經朝她伸來。
四周的燈光,因為宴會廳中,無數巨大鑲鏡的折射,顯得更耀眼眩目,也把他掌中的紋路,照映得更清晰。她伸出小手,放進他的掌心裡。
小提琴柔長如絲的慵懶樂音,迎蕩在舞池中,接著,鋼琴加了進來。
在那段強而有力的節奏響起時,他用力將她一帶,拉進了舞池,一手輕捏著她的手,另一手握住她的腰。
若在三個月之前,對舞蹈一竅不通的她,絕對會在舞池中出模。
但武術與舞蹈本來就息息相關,再加上白艷容特別請來名師教導,她靈活而柔軟的身體,很快學會了所有的舞步,連前來指導的名師,都連連誇讚她的資質非凡。
而像是探戈這種節奏強烈的舞蹈,更是她最擅長的。如果,黑仲明是打算看她在這裡出模,那他絕對會失望。
隨著樂曲的每一拍,牡丹跟著他的腳步,昂首上前、後退、旋轉。鮮紅的裙擺,隨著她的舞步,在腳邊飛揚。
她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舞步,即使面對他強勢的帶領,她也毫不退縮,甚至故意轉開。
這個動作惹惱了黑仲明。他雙手一帶,將她拉回身邊,讓她幾乎是撞進他懷中。
牡丹卻不肯因此就範,清澈的黑瞳仍充滿了挑釁。
他瞇眼,冷笑著,大手抓著她,健壯的身軀跟著音樂,再次蠻橫前進,逼得她後退。
這個男人,完全不照規矩來!
牡丹不滿的順著他,但卻清楚的感覺到,他那結實的大腿,始終和她火熱摩擦著。每一步前進,他就會惡意的,用腿頂著她。
火花,在空氣中閃現。
她配合著音樂,藉由旋轉的動作,再一次試圖離開他霸道的懷抱、強硬的掌控。
他鬆開了一隻手,而她乘機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哪知才回頭,就發現他在她旋轉時,緊緊跟了上來,還趁她轉身時,重新抓握住她獲得短暫自由的那隻手。
此刻,她的雙手交叉,被握在身旁兩側。雖然她背對著他,但毫無疑問的,他再一次成功的將她困入懷中。
白嫩赤裸的背.被迫貼上他的身體。她輕抽了一口氣,竟感覺到,他衣衫下堅挺的男性正緊緊抵著她。
「試得好,你可以再試一次。」灼熱的氣息貼在她耳畔,那沙啞的話音裡帶著笑意。在說話的同時,他推著她前進,以熱燙的堅挺,嵌合她背部的曲線。
她臉頰燙紅,不敢相信,在眾人注目下,他竟然還能勃起!
鋼琴和小提琴的音符,在空氣中優雅的纏繞迎旋,又互相熱情的激盪著、對抗著,一如舞池中的黑豹與牡丹。
每一次旋轉、每一次回身,那帶著熱氣的薄唇,都會刷過她嫣紅的粉頰、她雪白的肩、敏感的頸;而他火熱的大手,則會流連在她裸露的腰與背上。
這一支舞,不再只是一支舞。
黑仲明的所作所為,根本像是正在大庭廣眾下,對著她做愛。他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會看見他的慾望。
一個短暫的停頓中,他把她的右腿,往上拉到了腰邊。
這個姿勢,強迫她只能面對面貼上他堅硬的身軀,更清楚的感覺到,他腿間的慾望就隔著薄薄的布料,熨燙著她的柔軟。她雙頰酷紅,輕顫仰首,瞪著這個邪惡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慍怒,黑仲明居然揚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正享受著這支舞。更享受著她的困窘。
驀地,怒氣燃起,不服輸的性格,讓她故意伸出右手,攀住他的脖子,嬌軀不但刻意貼近,以紅唇刷過他的喉結,甚至還把左手探入西裝外,撫住他的胸膛。
黑仲明明顧一僵,眸光彎得深。
她傲然地睨著他,玩遊戲不是他的特權,她也會。
越他尚未反應過來,牡丹推開那寬闊的胸膛退開,這次,他沒有來得及伸手抓她。
當他靠近時,她就故意退開,但自由總是奢侈的,他兩個快速的步,趕上她的節拍,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
她知道跑不過,所以佯裝回到他懷裡,一步步朝他逼近、再逼近,在他要抓住她時,又往後退開。
黑仲明的眼裡,燃現出的火苗,閃電般逮住她的手。他的身手敏捷,不論她往左閃,或往右踏,抑或往後退,他都能配合得天衣無縫,像是早就跟她共跳過千百回。
只有牡丹知道,他是事先計算到她的每個動作,並緊緊跟隨,搶到她轉去的方向。
當他攬住她的腰,壓迫她往後仰時,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胸膛中強而有力的心跳。
激烈的探戈,讓她的身子發燙,一滴汗水沿著她的頸項,緩緩滑落。黑仲明佞笑著,低頭吻去那滴汗珠,引起她深深的顫慄。
看著那雙明亮的黑□,牡丹才想起,她該扮演的,是個溫順的女伴,根本不該冒險挑戰他。
但是,她忍耐不住,而他向來就熱愛競爭。
這支舞,愈來愈狂野而激昂。
他的長腿緊貼著她的腿,跨進她後退的每一步。兩人的身體,幾乎沒有分開過,她時而軟弱的貼近,時而驕傲的抗拒。
旋律,在空氣中震盪;呼吸,在彼此之間交融。
在忽快忽慢的音樂之間,他們踏著相同的舞步,呼吸著彼此的呼吸,跳動著相同的心跳,往同一個方向旋轉。
汗水淋漓中,他們都忘了身旁的人事物,眼裡只剩下對方。對抗,消失在強烈的節奏之中,剩下的,只有火熱的激情。
當最後一個旋律劃下休止符,牡丹只能怔怔看著眼前的男人,吁吁喘息著,完全說不出話。
黑仲明也在喘氣,低垂著頭,靜默的看著她。
半晌之後,他才抬起手來,輕撫著她汗濕的嫣紅臉兒。
她無法動彈,只能站在原處,任憑他恣意觸摸。只是,不同於以往的蠻橫,此時此刻,他的觸摸是那麼輕柔,彷彿正在撫摸著心愛的精美瓷器。
那雙幽暗的黑瞳裡,清楚的映出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牡丹還以為,他會低頭吻她。
但是,四周乍然響起掌聲,驚破了某種剛開始醞釀的氛圍。
帶頭鼓掌的人,是笑容滿面的尼爾森。他把長杖夾在腋下,神情驚喜,一邊鼓掌,一邊讚歎著。
「太美了、太美了。這是我見過,最熱情的一支舞。」他說道。
黑仲明的表情,又恢復為淡漠,甚至就連呼吸也在轉眼間平復。「你客氣了。」他淡淡的說。
「那麼,牡丹小姐下一支舞,可該輪到我了吧?」尼爾森問道,碧眼裡有著期待。
是她的錯覺,還是身旁的黑仲明真的有瞬間的韁硬?她還來不及判斷,他就已經恢復常態,速度快到讓她幾乎要懷疑,那只是個錯覺。
「當然。」他沒有看她,神情仍是那麼從容,毫不遲疑的鬆開她的手,將她送到尼爾森的手中。
不知怎麼的,牡丹只覺得胸口一緊。有種難以捉摸的陌生情緒,隨著黑仲明的鬆手,悄悄爬上心頭。
她並不明白,那是種什麼樣的情緒。
音樂聲再度響起,她沒有時間多思考,只能勉強自己,再度露出微笑,隨著尼爾森踏入舞池開始翩翩起舞。
柔和的音樂,再度迎蕩在宴會斤裡。舞池裡變得空蕩蕩,人們舞罷幾曲,開始忙碌的社交活動。
美食、美酒,以及曼妙的音樂,其實只是陪襯,人們前來參加這個慈善晚會,為的是商業上的交際,用以探取消息,或是各種合作的可能。
當人們各自分散,成為無數團體時,只有黑仲明與尼爾森好整以暇的坐在主桌,啜飲著香醇美酒。
就像是刻意要避開他們,主桌旁空蕩蕩的,只剩他們兩人。
尼爾森雖然和藹可親、幽默風趣,是社交界呈最受歡迎的人物;但黑仲明卻是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他的權勢,以及他的人,都有著藏不住的危險,教人不敢輕易靠近。
飲著紅酒,尼爾森喟歎了一聲。
「牡丹很美。」黑仲明揚眉,並沒有開口。
「該怎麼說呢?嗯,她很特別,跟其它女人有些不同。」尼爾森倚著長杖,回憶著那雙澄澈眸子裡,刻意隱藏的情緒。這個女人,像是正隱藏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這讓他格外感興趣。
「黑豹,把她讓給我吧!」尼爾森的口吻,輕鬆得就像是,他所需索的只是桌上的一杯酒。
離席去化妝室的牡丹,走回主桌旁時,聽見的正是尼爾森的這句話。她心口一窒,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瞪視著主桌,等待那個男人開口回答。
黑仲明靈敏的聽覺,早就察覺她的接近。他緩慢的回頭,神情如謎,只是用那雙黑眸,深深看進她眼裡,末了才淡淡的說道:「再說吧,等我厭倦了之後。」他回答了尼爾森,但視線仍在她身上。
不知怎麼的,當黑仲明拒絕之後,牡丹的心口反而更難受。那種剛剛在舞池中萌芽的情緒,緊揪著她的心,隨著他的言語、他的眼神,一圈圈的勒陷她的心。
這是什麼情緒?
惆悵?若有所失?
更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她會對黑仲明產生這種莫名的情緒?
就在牡丹困惑時,主桌邊的兩個男人,同時站了起來。她本能的抬頭,訝異的看見,一個絕色女子正朝著主桌走來。
「又是哪來的美麗姑娘?」尼爾森低聲問道,看得目不轉睛。
黑仲明淡淡回答:「她就是金玉秀。」尼爾森心不在焉的點頭。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俊臉大驚失色。「金玉秀?江誠的妻子?那個金玉秀?」「沒錯。」江誠與金玉秀,在上海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玉秀是前朝遺老的孫女。金家是官方勢力的代表,整個家族在上海扎根已久,擁有極大的影響力,江誠入贅金家後,更建立起一套系統,匯整了勢力、人脈與金錢,插手洋務與酒店的生意,甚至跟黑仲明有過幾次衝突,雙方的勢力,始終在伯仲之間。
直到一年多前,情勢才有了轉變。
江誠罹患重病,難以起身,無法再出面主持,金家人相互爭權,成了一盤散沙,再加上旁人虎視耽耽,都在覬覦金家的地盤,尤其以賣鴉片起家的蕭煉墨,最為積極,步步進逼吞吃,逼得鎖在深閨的金玉秀,也必須拋頭露面,被迫撐起大局。
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仍不足以撐起龐大家族的繁雜事務。金家的一切,其實還是由江誠親自訓練出來的四個忠心的屬下負責。
江誠的重病,也讓上海人有機會再次見到金玉秀。不可思議的是,即使歷經了二十多年,她仍然是黑髮黛眉、明眸皓齒,嬌妍得像是十六歲新婚初嫁的那日。
只要看見她,人們就能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即使是改朝換代,也不會有多大的變動。
她的舉止打扮,仍像個前朝的格格。
即使這場宴會裡,人人都穿著洋式的禮服,她仍不改裝扮,穿著紅底金線斜襟衣裳。衣裳的外袖極寬,內袖是暗紅色的綢,比外袖更長,只露嫩嫩指尖。粉藕色的寬幅盤金細繡裙下,是朱紅色的繡鞋。
跟隨在金玉秀身邊,寸步不離的,是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神情剛毅而警覺,絲毫不敢鬆懈。
金玉秀走到主桌邊,對著兩人微笑頷首,那雙純淨的眼,單純無瑕。
「黑仲明先生。」她的聲音,悅耳如黃鶯。
「真高興又見到您。」「這是我的榮幸。」黑仲明回答,禮儀完美無缺,俊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這位是我的好友,尼爾森帕瑪子爵。」「爵爺,您好。」金玉秀再度頷首,並沒有如一般女子,伸出手來讓尼爾森親吻。她微側著頭,雙眸直望著他。「上次新京酒店的競標,就是因為有了爵爺的相助,黑先生才能勝過金家,順利得標的,是嗎?」尼爾森的笑容,有瞬間僵硬。
他資助黑豹競標,是商業上的機密,主要是他並不想得罪上海的其它富商,斷了他此後的消息來源。
他萬萬沒想到,金玉秀不但知道內情,還當著他們的面,輕聲細語的問了出來。
「你的消息真靈通。」尼爾森苦笑著。
金玉秀競像個被稱讚的少女,臉兒微微紅了。
是朗日他們的功勞。」她說,欣喜的望了望身旁高大的護衛。
原本沉默的黑仲明,在此時開口。
「江誠先生的身體,最近好些了嗎?」秀麗的臉兒,浮現濃濃憂慮,教人看了就心疼。「誠哥要我別擔心,」她輕咬著唇,神情無助。「就連醫師都替誠哥隱瞞,不肯告訴我實話。」她小小聲的說。
黑仲明沒有說出任何安慰她的話。江誠的病重,是眾所皆知的事,所有的安慰,都顯得太過矯情。
表面上看來,他正專注於與金玉秀的談話,但是他們察覺出,身旁的牡丹神情有異。
她在緊張。
雖然,她試圖隱藏,竭力保持平靜,看似面無表情,但是她微顫的身子,還是洩漏了她真正的情緒,她的雙眼刻意低垂,迴避旁人的視線。
而站在金玉秀身旁的朗日卻望著她,近乎無禮的直視著。
那男人擰皺濃眉,不但困惑,而且震驚,視線不斷在牡丹的面容,以及身段上徘徊不去,像是在反覆確認著什麼。
那道視線,像是灼傷了她。有短暫的幾次,冷靜的面具稍稍進了縫,險些藏不住她的慌亂。
這並不是黑仲明第一次看見,牡丹因為男人的視線,而如此不知所措。但是,在朗日出現之前,牡丹會失去冷靜,全都是為了他。
幽暗的黑眸,浮現陰鷥的眸光。
金玉秀悅耳的聲音,斷續的傳來。
「誠哥這陣子最掛心的,是金家原本在黃浦碼頭擁有的三十幾座泊處,全被人以重金,威脅利誘的買去,」她看著黑仲明,清澈的眸子,比星光更明亮,「請問,買去泊處的人,是您嗎?」算計重重的商業謀略,被她一語間破,而她認真的模樣,卻單純得像是個向師長發問的女學生。
黑伸明雙眸半瞇,半晌之後,才徐聲開口。
「沒錯。」簡單的兩個宇,卻教尼爾森目瞪口呆。他想要插嘴,引開話題,金玉秀卻再度輕輕一歎。
那聲幽幽的歎息,能讓絕大多數的男人因此動容,從心中生出濃濃的一降惜。而尼爾森,就是其中之一。
「這樣我就放心了,至少,泊處不是落入蕭煉墨手裡。」只要提起蕭煉墨,她就微微瑟縮。
像是為了遺忘心裡的恐懼,她繼續又問:「黑家在黃浦碼頭的泊處,本來就有五十幾處,再加上這三十幾處,您就擁有了黃浦碼頭上大半的泊處。」黑伸明沒有答話。
金玉秀望著他,小手輕揉著內袖上細緻的繁花。「莫非,除了酒店、賭場,以及夜總會之外,您還有新的盤算?」「我預備在上海設廠。」他說得極為平淡。
「設廠?」金玉秀思索了一會兒,喃喃自語。
「必須是供不應求,才有設廠的必要。」他主動說出答案。
「是鋼鐵。」金玉秀恍然大悟。「是了,上海的鋼鐵,始終仰賴外省,如果在上海設廠,不但能供應上海所需,甚至可以銷售外省。」這才是黑仲明花費巨資,買下黃浦碼頭泊處的原因,一旦生產與銷售的大權,都掌控在他手中,難以估計的利益也將滾滾而來。
「黑先生果然是深謀遠慮。」金玉秀讚歎著,還想要說話,身旁的朗日卻開口了。
「夫人,該離開了。」他說道,雙眼注視著宴會廳的角落,處處與金家為敵的蕭煉墨,在旁人的簇擁下,大步走入廳裡,他放肆的高談闊論言語粗俗,引來旁人側目。
金玉秀回頭,也是乍然一驚,匆匆告退。
「黑先生、爵爺,請容我告辭了。」她驚慌的模樣,像是看見土狼的金絲雀。
一旁的朗日,護衛著女主人離開,卻在轉身之前,又深深望了牡丹一眼。他的眼裡,多了一份篤定。
看著金玉秀的背影,尼爾森急急問道:「黑豹,你何必什麼事情,都對她全盤托出?」他完全不能理解。
「就算不說,她也能查出來。」黑仲明慢條斯理的回答。
蕭煉墨的干預,足以讓金家焦頭爛額,而他告訴金玉秀的,全是明處的佈局,至於暗處的佈局,他心裡自有打算。到時候,蕭煉墨與金家的纏鬥,不論誰勝誰敗,他都能覦準時機,得到最大利益。
然而,除了明爭暗鬥之外,他深沈的心思,仍鎖在牡丹的身上。
當朗日離開後,她才抬起頭來,注視著朗日逐漸遠去的背影,緊閉的紅唇,像是藏住了千言萬語。
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在顯示著,全都被黑仲明看在眼裡。
而這一切,她有多麼在乎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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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mbio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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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4-9 16:34
第五章
挑高的宴會廳,在一樓部分,是無數的鑲鏡。
而從二樓開始,就是淺淺的環廊。環廊被隔成包廂,還以厚重的簾幕阻隔,提供了良好的隱私,讓包廂裡的人,可以俯視宴會廳,卻又不會被旁人瞧見。
這些包廂,是男女私會的最好去處。同時,也是最好的監看地點。
一個蒼白俊美的少年,正站在包廂裡最外圍的雕花圍欄旁。簾幕遮蓋了他的身形,讓樓下的人根本看不見他,而他優於常人的視力,又方便他從容觀看。
過於俊美的臉龐跟纖細的身子,很容易讓人迷惑,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從剛剛開始,他的視線,就落在宴會廳的某處,沒有移開。
驀地,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年約三十的粗獷男人,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一屁股就坐上椅子,還把雙腳擱上圍欄。
他衣衫不整,連領帶都塞在口袋裡,頸間還有殘留的吻痕,看來浪蕩且不羈。
「你終於回來了。」少年沒有回頭,聲調卻冷得帶刺。
楚浪滿不在乎的一笑。
「老三,放輕鬆點,夫人的身邊,有老大跟著,不會有事的。」「那也並不代表,你可以玩忽職守,去跟女人胡混。」柳羽的聲音更冷。
「我剛剛就在隔壁,沒有走遠。」臉皮粗厚的楚浪,雙手插進褲口袋,還眨了眨右眼。「再說,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通知我的,不是嗎?」柳羽的回答,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知道夥伴真的動了怒,楚浪才歎了一口氣,收斂起不正經的態度,耐著性子詢問。
「樓下有什麼進展?」「黑豹的身邊有個女人。」「他的身邊,總是有女人,而且還都是美人;」楚浪盡力藏住心裡的羨幕;「他的女人,向來都由白艷容提供。」這是全上海公開的秘密。
「是嗎?」柳羽喃喃自語。
楚浪挑起眉頭。
「你應該比我清楚,白艷容送給黑豹的女人,都是精挑細選,背景乾淨、身家清白的美女。」他一直認為,全上海的情報,似乎都藏在柳羽的腦袋裡。
柳羽若有所思,仍看著樓下,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從來沒見過,黑豹對哪個女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平靜的說著,但臉色卻顯得慘白,雙手更牢牢的握住身前的雕花圍欄。
夥伴不尋常的反應,引起了楚浪的注意。他皺起眉頭,盯著柳羽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
「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這麼在意?」他好奇的問,終於也站起身來,走到前。
要尋見黑豹的身影,其實很容易,畢竟交手多年,他對那個男人已經太過熟悉。然而,當他見黑豹的身旁,那個窈窕誘人的背影,他立刻眼睛一亮,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那片白暫的裸背,吸引了所有的男人,而貼身的禮服,叉勾勒出曼妙的線條,連線細的腰,都在布料下若隱若現。
黑豹的品味,果然值得讚賞。
楚浪瞇起眼睛,放肆的欣賞著那女子曼妙的背影,在心裡無聲催促著,希望她快快轉過身來,讓他仔細瞧瞧,她有多麼美麗。
半晌之後,那女人真的轉過身來,清麗的面容,在燈光之下,格外的清晰,即使隔著大半個宴會廳,他仍舊能看清她精緻的五官。
楚浪的表情,瞬間變得震驚。
一旁的柳羽,伸出纖細的指,直指著黑豹身旁的牡丹,輕聲說道:「就是那個女人。」冰冷的夜風,陣陣吹拂而過。
踏出酒店大廳那道巨大的落地玻璃門時,迎面而來的寒意,教她微微一顫。雖然,在鮮紅的禮服外,她還穿著一件,黑仲明在同家店挑選的奶油色澤的厚軟皮草,但她仍舊冷得顫抖。
當牡丹跟著黑仲明,一同走下酒店階梯時,等待許久的司機,早已將車子開到門口,耐心等候著。
只是,在他們上車之前,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匆匆走了過來,跟黑仲明寒暄攀談,一副熱絡的樣子,聽兩人談話的內容,似乎是生意上的舊識。
但是,對方不理會她,也並不代表她能夠自上車,在黑仲明結束談話前,她只能站在一旁,任由刺寒風,凜冽的吹過頻頻顫抖的身子。
那些關於生意上的交談,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她盡量不露出無聊的表情,清澈的雙眸,不自覺的看向一旁黃浦江面。
江上水面,倒映著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場,水中的緊華景致,比現實更美、更燦爛,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她靜靜欣賞著,因為氣候寒,所吐出的每一口氣,都成了氤氖的白霧。
牡丹微微一愣,不禁抬起頭來,只見幽暗的天際,開始下了點點的細小雪花。
啊,下雪了!
難怪會這麼冷。
她伸出手來,接住冰冷的雪花。但雪花入了手,轉眼就化了,只留下指掌間濕潤的寒意。
忽然之間,她的眼角瞥見一道閃光。她被磨練得幾乎等同於本能的警覺,讓她驀地收懾心神,轉頭望去。
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往酒店門前高速的行駛過來。方纔那瞬間的閃光,是車窗玻璃反映路燈所照成的。
車子轉眼間逼近,她赫然察覺,有個男人正探出頭來,手中拿著一把左輪手槍,而槍口正對準著,背對大街的黑仲明。
危機逼近,而他並沒有察覺。他沒有看見那輛車,那完全在他視野之外,而這一時的疏忽,卻給了殺手絕佳的暗殺機會。
暗中保護他,確保他能避閉任何危險。
夫人的盯嚀,閃過腦海。
但是,除了任務之外,還有某種更急切、更深沈的情緒,在看見他身陷危機時,陡然襲上心頭,逗得牡丹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有了行動。
「小心!」她揚聲警告,飛身上前,搶在槍聲響起時,撲到黑仲明身前,阻擋在他跟子彈之間。
巨大的槍響,在空氣中迴盪著。可怕的劇痛,同時在她左肩上狠狠的爆裂開來。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抱頭驚叫著,急忙蹲下身子,閃避子彈的攻擊,就怕慘遭池魚之殃。
「有人開槍!趴下!趴下!」人們叫嚷著,倉皇閃躲。不遠處傳來車輪胎磨擦地面的刺耳聲響,那輛神秘的黑頭轎車,在開槍之後,就迅速加速逃逸。
確定危機過去時,牡丹已經痛得站不住了。
好痛,太痛了。
她試圖要站穩,但虛軟的雙腿,已經不剩半點力氣,她中槍的身子,只能軟倒在黑仲明懷裡,原本披覆在身上昂貴的雪白披肩,被濺上點點血花,無助的滑落。
一雙剛強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溫熱的氣息,熨貼著她冰冷的雙頰。她軟弱的睜開眼,看見了黑仲明眼裡,駭人的怒火。
他扯下領帶,迅速的綁住她的肩膀,壓迫那血流不止的傷口。然後,他毫不留情的,伸手隔著領帶,重重壓住她為了保護他,而中槍的傷口。
痛楚瞬間倍增,她難以置信,頻頻抽氣,臉色愈來愈慘白。
黑仲明沒有因此鬆手,反而壓得更緊。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就轉頭朝著滿額冷汗、匆匆趕來的手下,冷聲交代著。
「打電話通知黃醫師到宅子裡。還有,查出開槍的是誰,把他的命給我留下,我要親自宰了他。」天際的白雪,淡淡飄落,落在他的黑髮上。
此刻那張俊臉上,有著牡丹今生見過,最凶狠的表情。
黑仲明抱著她,匆匆上了車,剛硬的下巴緊繃著。他聲音極冷,對著司機下令。「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趕回去。」沒有人敢違抗,黑仲明在盛怒之中所下達的命令。司機心驚膽顫,緊緊踩住油門,讓車子以最快速度,在黑夜中風馳電掣,呼嘯而行。
才剛上車,他就伸出手,摸向她的裸背。
牡丹簡直難以置信。
這個該死的男人,難道就沒有一點人性嗎?
她已經受了重傷,而他竟然還想要……想要……憤怒的咒罵,已經湧到牡丹的嘴邊,但背後那只粗糙的大手卻收了回去,沒有繼續放肆。
「子彈沒有穿透過去,還留在你體內。」他沉聲說道。
原來,他觸碰她的裸背,只是為了確認她的傷勢。她喘了一口氣,仰望著身旁的男人。
「我知道。」她開口,聲音卻比自己想像中更加虛弱。
黑仲明抱著她,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大手始終緊壓著她肩上唯一的彈孔,但鮮血還是不斷的從濡濕的領帶滲出,那紅色的血流了他滿身,把他的手弄得又濕又滑。
「我以為一般人看到子彈,都知道得閃遠點。」他擰起濃眉,瞪著懷裡的小女人說道,口氣嚴厲得像是指責。
這個男人的嘴裡,永遠吐不出好話。
牡丹懶得理會,過度疼痛以及大量的失血,讓她愈來愈虛弱。她閉上雙眼,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在旋轉著,而且愈是旋轉,她愈是暈眩。
可惡,好冷!
她究竟在這裡做什麼?
牡丹強迫自己思考,把注意力從傷口上的痛轉開。
對了,她得保護這個男人。
雖然,他很該死,但他不能死--還不能死!
「女人!」黑仲明的聲音,穿透她的暈眩,陡然響起。「把眼睛睜開!」他在命令她。
牡丹喘息著,被他的聲音,從逐漸灰暗的世界中強拉了回來。她睜開雙眼,卻赫然發現,那張俊臉靠得好近好近,幾乎是緊貼在她面前。
黝黑的俊臉上,有著怒氣。
「現在還不到睡覺的時間。」他厲聲說道。
「我……」她怒瞪著他,奠名氣惱。「我知道……」「那就給我保持清醒。」黑仲明回瞪著懷裡那臉色蒼白如雪的女人,霸道的要求。
「怕、怕我……弄髒了你的車嗎?」雖然虛弱得難受,但是她依然忍不住開口譏諷。
「沒錯。」強壯的雙臂,將她收抱得更緊。
他抬起頭來,銳利的黑眸望著前方街景,在估算距離的同時,仍堅持與她對話。「我這車是新的,才剛換沒幾天,我可不想讓它這麼快就髒掉。」「誰要你抱我上車,」她諷刺的說著,聲音卻變得好小好小。「這是你……咎由自取……」她吸了口氣,極力想振作,卻因為那一陣又一陣,從骨子裡竄出的惡寒,忍不住顫抖起來。
車子快速的穿過籠罩在夜色中的城市。
雖然,黑仲明熱得像個暖爐,但是軟躺在他懷中,她卻依然覺得冷,而肩上的槍傷,也從先前的劇痛,漸漸轉為麻木,她慢慢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愈來愈冷,愈來愈虛弱。
真是諷刺呵,這個男人明明就是敵人,而她卻可能因為救了他,而死在他的懷裡。
牡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因為失血過多她只覺得又困又倦,沉重的眼皮,再度落了下來黑暗滲入意識,逐漸把她吞沒。
「女人!看著我!」不要,她累了。
「把眼睛張開!」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又熱得像火。
「女人!」她在黑暗之中,聽到他命令般的叫喚。
「把眼睛張開,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她還是沒有理會。
夠了,她好累,什麼也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尖銳的刺痛,驀地襲擊她沒有受傷的右肩。
那銳利的痛,讓她痛叫出聲,包圍她的黑暗,火速退去。
她痛得直冒冷汗,直覺的睜開眼睛,看見右肩的齒痕,過了幾秒才理解,了什麼事。
他咬了她,而且咬得極狠,是那陣劇痛,讓她清醒了過來。
疼痛與氣惱,一股腦兒的湧上來,牡丹一時之間,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反射性的就揚手回擊,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
黑仲明沒有閃避,被打得正著,嚴酷的俊臉上,瞬間出現一塊暗紅。
牡丹喘著氣,咬牙瞪著他。
「你在做什麼?」她質問著。
「讓你保持清醒。」他若無其事的回答,俊臉沒有絲毫不安,也沒有半點怒氣,只低下頭來,舔了舔她右肩上被他咬出的牙痕。「我警告過你了。」他淡淡的說。
這個男人,簡直跟野獸無異。
「我應該讓那顆子彈射穿你的腦袋。」她氣惱的說。
「沒錯,你是應該這ど做。」黑仲明揚起嘴角,對著那張雪白的小臉,冷冷一笑。「可惜來不及了。」疾馳中的車子,終於在黑家的宅邸前停下,老早有人通知,發生嚴重意外,整棟宅邸燈火通明,已以準備妥當,守門的僕人,更是見到車子停下,就立刻上前打開車門。
「黃醫師呢?」黑仲明抱著牡丹下車,大步直往屋裡走去。
他前腳才剛進客廳,一個戴著金邊眼鏡,髮色淡灰的老紳士,已經提著皮箱走上前來。
「我在這裡,」他從容說道,神情鎮定,對這類事情習以為常。「情況怎麼樣了?」「她中槍了。」「子彈呢?」「還在傷口裡。」「意識如何?」黑仲明低頭看了懷裡的女人一眼,雖然她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只能偎靠在他肩頭上,但是她仍瞪著他,沒有閉上眼睛。
「她是清醒的。」「很好。」在兩個男人說話間,黑仲明已經抱著她來到了臥房。他將她放到床上,但手掌仍壓住她肩上的傷口。
黃醫師迅速戴上手套,用棉布沾職酒精,彎下腰來,仔細擦掉傷口附近的血跡,一邊端詳著傷口,還不忘一邊問話。
「小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酒精的刺激,痛得她抽氣不已,一時之間開不了口,只能點頭響應。
黃醫師點了點頭,拿出一小罐玻璃瓶,跟一個鐵製盒子,從裡頭取出針筒。他熟練的把麻醉藥裝入針筒裡。
「我得把子彈挖出來。」他耐心的解說。
「現在,我替你打麻醉,但麻醉藥通常要等五到十分鐘之後,才會完全生效。你失血太多,我得盡快動手術止血,所以無法等到藥效完全生效。」那就代表著.她必須在痛覺尚未消失時,就承受手術的劇痛。為了活命,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只能同意。「你、你動手吧……」黃醫師點點頭,將針頭扎入她的肩,然後抬起頭來,告訴始終沒有離開的黑仲明。「先生,你可以把手移開了。」黑仲明面無表情,將沾滿鮮血的手移開那條綁在她肩上、臨時充當止血帶的昂貴領帶。如今,那條領帶已經染滿她的血,再也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黃醫師拿起醫療用具,剪開了領帶,在仍汨流未止的鮮血中,稍微切開傷口,然後再把傷口撐開。
當手術刀劃下的瞬間,牡丹緊咬著唇,強忍著那陣劇痛,一顆顆汗珠,很快從她的額頭冒出。
原本,她還忍受得住。但是當那個醫生用鉗於撐開傷口時,她的忍耐已超過極限,那陣疼痛讓她失去理智,甚至握緊拳頭,想要攻擊加重她疼痛的醫生。
黑仲明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他不知何時,已經從另外一邊上床來,用染血的大手,牢牢握住她已經抬起來,預備攻擊的小手。
「別這麼做。攻擊他,不會讓事情更好過,只會讓他花費更長的時間。」他的指掌,抹去她額上冰冷的汗,黑眸注視著她。「現在,你必須忍耐。」忍耐?說得倒簡單!
那個正被醫生拿著銳利的鉗子,在傷口處翻攪尋找的人,又不是他!
當那冰冷的鉗子再次開始攪動時,牡丹抽了口氣,渾身冷汗直冒,因為可怕的疼痛,她的身體整個弓了起來。
「別動。」黑仲明迅速伏低身體,用另一手壓著她著肩頭,不許她動彈。
牡丹急速的喘氣,幾乎要昏了過去,被箝制的雙手,反過來緊緊抓握住他的手,才能阻止自己攻擊正在拯救她的醫師。
可是,好痛。
她失去血色的唇,輕輕顫抖著。「還要……還要多久?」黑仲明的眼裡,眸光深濃。他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邊,正專心在找尋子彈的醫生。
「盡快。」他下令。
「我知道。」黃醫師連頭也不抬,繼續翻找著。「子彈碎了,還有兩塊碎片,你壓好她。」冰冷的鉗子,再次伸進了傷口深處,一次次攪動著。她痛得流淚,倒抽了口涼氣,在淚眼朦朧中,更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黑仲明注視著眼前極力忍著痛,卻顫抖不已的牡丹。他也被子彈打中過,知道那種疼痛有多麼劇烈,有太多的男人,在這樣的劇痛下,也會掙扎喊叫,而她卻即使咬破了唇、流下了淚,仍舊不曾喊過一聲痛。
深陷在痛楚中的她,屏住了呼吸,用小小的手,緊緊握著他,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膚,疼痛的震顫,一次又一次從她冰涼白嫩的小手,傳入他手中。
那既堅強又脆弱的模樣,莫名的牽動了他。
「叫出來,那會讓你感覺好一點。」他開口說道。
那句話,幾乎算得上是安慰。
這麼殘忍的男人,也會安慰人?
牡丹喘息的看著黑仲明,眼睫上沾著淚水。
她痛恨自己此時此刻的軟弱,痛恨自己像菟絲花般,只能依附著他。但是,她卻無法鬆開手,仍舊握著他堅定溫熱的大手,像是溺水的人,握著救命的浮木。
力量,彷彿透過他的手,慢慢傳導過來。
她不斷告訴自己,那只是她失血過度所產生的錯覺,但卻依然無法放手。當另一陣刺痛穿透傷口時,她痛得抽措,哭叫幾乎溜出口中,卻在最後一秒,又被她強行忍住。
這個頑固的女人!
她勇敢、柔弱又痛苦的表情,教他心口再次一抽,卻也讓他惱怒了起來,失去賴以維生的平靜。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替我擋下那顆子彈?」他捧住她的臉,暴躁的質問,想要轉移開她的注意力。
這個問題,讓她心驚膽顫,幾乎連呼吸都差點停了。
「我……沒想……」她冷汗直冒,顫著聲,斷續開口。
「我不相信。」他看著她,冷笑著。「你並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救我?」「我不……我不知道……」她愈來愈慌亂。
「告訴我。」他壓著她,黑瞳黝黑,再次逼問「為什麼?」他的逼問,讓她驚慌。
為了任務!
為了任務!
只是為了任務!
她在心裡吶喊.卻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麻醉藥開始發揮作用,但她卻抗拒著藥力,知道自己必須找個理由說服他,千萬不能讓他起疑。
意識就要散去,她極力支撐,顫聲回答。
「因為我需要……需要錢……保障我的未來……你如果……死了……我只能回……回去……回到夜總會去……我……我不想再回去了……別的男人……不一定會比你更好……」他並不相信她所說的那些理由,女人或許愛錢,但沒有一個女人,會愚笨到為了錢而付出性命。
但是,他沒有質疑她,也沒有再逼問她。
「好。」他注視著粉唇顫抖的她,緩慢勾起嘴角,在黃醫師用鉗子夾住最後那塊子彈碎片時,他緩慢的抹去她額上的汗,撫著她濕冷的臉,開口給予保證。
「我會把你留在身邊。」這個回答,讓牡丹鬆了一口氣。
當黃醫師放下鉗子,開始替她止血縫合時,她終於再了抵抗不了麻醉藥的效力。她的雙眼逐漸朦朧,焦距開始渙散,就連意總值也越來越不清楚。
眼前的那張俊臉,漸漸變得模糊。
費了過多的體力,牡丹再也支撐不住,在疲倦以及藥效下,緩緩的閉上沉得的眼皮。
這一次,她終於能昏睡過去了。
黑仲明沒有再咬她,而是靜靜凝視她,久久沒有離開。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5
第六章
熱。
好熱。
周圍的黑暗,彷彿無邊無際,永遠看不到盡頭。
而她,正奔跑在灼熱的黑暗中。熱度從四方逼來,她踩過的每個地方,都灼痛了她的腳底,她不斷不斷的逃,卻始終無法掙脫燙人的高溫,以及細細密密籠罩著她的黑暗。
忽然間,一聲巨響傳來,熊熊的烈焰,撕裂了黑暗,從地面竄出,周圍的一切,轉眼被火焰吞噬。
慌亂之中,她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乖,寶貝乖乖,沒事的、沒事的……母親安慰著她,那溫柔的聲音,就近在耳邊。
每天夜裡,母親都會用那溫柔的聲音,唱著好聽的小曲兒,哄她入睡。
每一晚,她都仰著頭,望著母親在月光下溫柔的容顏,直到入睡。而如今,包圍著那張溫柔容顏的,不是月光,而是火光。
母親伸出手,抱起床上的她。
媽,我好熱。
乖,媽知道。家裡失火了,你別怕,我帶你出去。
心裡的驚慌,因為母親的安慰,稍稍消散了些。她貼進母親的懷裡,一直認為,那是這個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她看見了,熊熊的火焰燒掉了她的衣裳、她的鞋,還貪婪的吞噬了半躺在床上、父親上個月才買回來送給她的洋娃娃。但是,只要在母親的懷裡,她就不會害怕寶貝乖、寶貝乖,我最愛你了,知道嗎?
她仰頭看著,母親在火光中微笑的臉龐,乖乖的點頭。
來,把眼睛閉上。在媽說好之前,別睜閉,知道嗎?
她是個乖孩子,所以聽話的閉起雙眼,任由母親用浸濕的布,包裹她的全身後,緊緊抱在懷中。然後,母親開始奔跑。
雖然看不見,但她仍感覺得到,愈來愈難以忍受的高溫。她用細痘的雙手,緊張的攀著母親的脖子,卻還是緊閉雙眼。
轟!
巨響,撼動了整間房子!
母親突然跌倒,痛叫出聲,雙手卻仍緊緊護著她,沒讓她摔疼。
包著她頭臉的濕布,被撞得散落開來,她睜開眼睛,驚恐的看見,母親的雙腳已經被倒塌的樑柱壓住。
寶貝,快跑,聽到沒有,快跑!
汗水和淚水,浸濕了母親被煙燻黑、被火燙紅的面容,那漂亮的髮絲,漸漸的、漸漸的,都被火焰燒得碳化,一碰就碎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哭叫著,緊抱著母親不放,還用小小的手,拉著母親的大手。
媽,我們一起走,一起走……來不及了,你快出去,快點!
母親推著她,淚流滿面。
快出去,出了門,就是街了,你快出去啊……不要,她不要。她不要放下母親,一個人走。
但是她試了又試,卻還是推不動那坍塌的樑柱,更拉不動被樑柱壓住的母親。
乖,你別哭。
見她不肯走,母親伸手,抹去她小臉上的淚,柔聲改口說道。
寶貝乖,這你搬不動的。你去街上找人,叫人來幫忙,好嗎?
聞言,她乖乖點頭,淚滴仍未停。
好,我去找人,我去叫人來救你……母親含著淚,嘴角卻帶著微笑。
好,去吧,快去,媽在這等你。
火光之中,母親輕聲的說。
寶貝,要記得,媽最愛你了,知道嗎?
她有些不安,但仍點了點頭,在母親鼓勵的微笑中,趕緊轉身跑出門去,想找人求救。
但是,她才剛跑出大門,就聽到另一聲可一怕的巨響從身後傳來。
她駭然回頭,卻只看見沖天的大火,跟被火焰吞噬,再也支撐不住,整個崩垮的木造房屋。
那是她的家,她的母親還在裡頭,還被壓在倒塌的粱柱下頭。
媽……她轉身想跑回去,卻被街上的大人拉住。
不要!不要!媽媽……媽媽……她不斷掙扎著,卻還是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烈焰吞噬一切。
黑暗。
撕心的回憶,在夢裡來襲,教她陡然醒了過來。
她的臉上還有著淚水;而灼人的高熱,也沒有因為她的醒來,就隨著惡夢消散,反倒依舊在折磨著她。
她試圖坐起身來,但肩頭的痛楚,卻讓她倒抽了口氣,又倒回床上。
該死,好痛。
怎麼回事?
她喘著氣,痛得一陣發顫,然後暈熱的腦袋,才逐漸的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對了,她替那個男人,擋下一顆子彈。
換了沒受傷的右手,她抹去淚水,再次撐起身子。這次,雖然左肩的傷口依然痛得讓她發顫冒汗,但她仍掙扎著坐了起來。
但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耗費她絕大部分的力氣,當她坐起來時,已經全身是汗,不斷虛累顫抖著,頻頻喘息。
牡丹看了看四周,訝異的發現,這裡竟是黑仲明的臥房,而她所躺的,正是他的床。
她不明白,為什麼黑仲明沒有讓人把她移到別的地方。她已經受了傷,對他來說,不具備展示的價值,甚至連替他暖床都做不到。
傷口引起高熱,讓她口乾舌燥,一陣陣的冷汗,浸濕了她的睡衣。
窗外,原本被雲擋住的月偷偷露了臉。月光從落地窗外,灑落進來,房裡的一切,都染上淡淡銀光。
她搜尋著,好不容易看見桌上有著一壺水。
縱然疲倦,她還是壓抑不住對水的渴望,終於費盡力氣,移動雙腳下了床。
可是,才剛剛起身,她的雙腿就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她應該要坐回床上,叫人來幫忙的,但是她倔強的尊嚴,偏偏不願意讓人看到她虛弱的模樣,更不願意開口求人。
可惡,只是幾步路而已,她當然走得過去。
牡丹扶著疼痛的肩傷,朝那壺水走過去,但才踏出第三步,她就再也支撐不住,笨拙的摔跌在地上。
這一跌,讓她痛得頭暈眼花,幾乎再度掉淚。
她試圖以右手撐起自己,卻意外的推開了身下的地毯。經過一番努力,最後她還是倒在地上,虛弱的喘氣。
沒有了地毯,身下的花崗岩地板冷得像冰塊。
堅硬冰冷的觸覺,帶走了她身上些許的熱度。
她躺在地上,在月光之下,掙扎著喘息,只覺得自己像個廢物,走到桌邊喝水,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到。
她好想喝水。
但是,地板好冰、好舒服,而且她累了,再也走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冰冷的地板,開始讓她冷了起來。這間屋子裡頭,但無法讓地板全部暖起來。
她想咬住唇,卻還是止不住因顫抖而喀喀作晌的牙關。弱,現在的顫抖,卻是因為她好冷。
在冷得顫抖的瞬間,她突然想到,或許要到第二天早上,才會有人發現,她已經冷死在這裡。
黑仲明會氣死的。
他會氣,膽敢弄髒了他的屋於,還死在他的房裡。
她這個想法,讓牡丹覺得好過了許多,雖然仍然顫抖著,卻幾乎要露出微笑來。至少,她還能弄髒他的房子。
就在這時,有個人走了進來。
她無法動彈,卻仍可以感覺得到有人開門。
然後,那個人跨步,朝她走了過來。
她想睜眼,卻虛弱得連一點點縫隙也打不開。
那個人,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她,卻沒有大叫,也沒有跑去叫人來。只是伸出了手,撥開她的發,然後測量她的脈搏,跟著輕而易舉的,將她抱了起來,放回床上。
黑仲明?
她猜想著,卻又有些不確定,因為黑仲明根本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更別說是要他主動照顧病人,那簡直是奇跡,或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而這個人,在抱著她回床上後,甚至還倒了一杯水,就坐在床邊,讓她靠在他懷裡,將水杯湊到她嘴邊,耐著性子,慢慢的餵她喝。
清水緩緩人喉,舒緩了乾渴。
不,不是他。
那個殘忍的男人,沒有這種耐性,不會這麼溫柔。
她想著。
是誰?
僕人嗎?還是管家老張?
就在這個時候.一縷熟悉的煙味,飄進鼻端,她微微一僵,震懾的發現,那是黑仲明最常抽的雪茄。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
那個男人,在餵她喝完那杯水之後,就放下水杯,拿了條毛巾,替她擦去身上的汗水,濕冷的毛巾,滑過她的肌膚,讓她不自覺顫慄。
他從容的擦淨她虛弱的身子,像是早已熟悉她的每寸曲線。
羞澀與尷尬,同時襲上心頭,她卻還是無法動彈,只能任他為所欲為,甚至無力開口抗議。
他在做這些動作時,一直很小心,沒有弄痛她的肩傷。
這個人不可能是那個沒有良心的黑仲明。但是,在這屋子裡,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有膽子抱著黑仲明的女人,替她擦身子。
就算是她自動獻身,他們也絕對不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更別提是,正大光明的抱著她,躺在他的床上。
當對方脫下衣服,躺上了柔軟的大床,將她抱入懷中時,她從那清爽好聞的男性氣味,確認了身旁的男人,只可能是他。
黑仲明,正在照顧她。
這個事實,教她莫名心慌。
她所聽到的、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她,這個殘酷的男人並沒有心。對他來說,女人就像衣服,如果壞了,換一個就好。
她原本以為,即使他答應,要讓她留在身邊,也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而已。在她從未妄想,他會親自照顧她。
那只是因為,她救了他一命的關係。
她在心裡,不斷這樣告訴自己,卻依然因為他難測的行徑,感到慌亂不已。尤其是當她感覺到,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溫柔的,撫過了她的臉時,她的心更為之抽緊。
他的手指,來回的輕撫著她臉側的線條,像是在愛撫珍奇的寶物。然後,那溫暖的指腹,慢慢往下移動,滑過她的頸項、她的脈動,停在她的心口上。
他攤開了手掌,以大手覆在那裡。
她不知道,他正在做什麼,只覺得他手掌的溫度,讓她害怕心慌。
為什麼不移開?
她納悶著,困惑又不安。寬厚的大手,擱在她的心口,像是正在感覺著她的心跳。
快移開啊!
她慌亂的,在心裡吶喊著。
但他沒有動,一直都沒有。
牡丹再次因疲倦以及高熱,逐漸的失去意識。
而他的手,始終在她的心上。
日夜晨昏,在她高燒不斷的日子裡,不斷交替。
連著幾日,她的身體,忽冷忽熱。她分不太清楚,究竟過了多久,只知道,時間不斷在流逝。
有時候她醒來,會看見黑仲明睡在她身旁,有時則是坐在床畔的大椅上,用深幽的黑眸,靜靜注視著她。
如果他不在,房裡也會有僕人隨時照料著她,她再也沒有落單。
每隔一段時間,黃醫師都會前來,耐心的跟她說話,一邊替她換藥,也做著簡單的檢查。
她的意識,時常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她格外小心謹慎,嚴守著內心深處的秘密,就怕在神智不清時,不小心說出了口。
黑仲明的存在,加深了她的緊張。
剛開始,她以為那天晚上的種種,都是她發高燒的時候所出現的荒誕幻覺。但是,連著幾次醒來,她卻仍躺在原處,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大床。
身旁,有著同一個男人。
她不能理解,黑仲明怎能如此毫無警戒的,讓她睡在他的身邊?
在她中槍之後,他就把她留在主臥室中,雖然照料的工作大部分都由僕人處理,但要是他在場,偶爾也會接手。從僕人臉上那藏也藏不住的驚訝表情,不難猜出在這之前,黑仲明根本就不會動手做這一類的事。
那麼.他對她,算是特別待遇?
只因為,她救了他嗎?
她思索了一會兒,又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對,就算是她救了他,讓她在他心目中得到了稍高的地位,但也不至於能讓他願意纖尊降貴,得到他的親手照料。
她猜測不出,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麼。
想著想著,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深吸了口氣,不自覺擰起了彎彎的眉。
在白艷容手下時,她從未聽說過,有哪個女人,曾有機會入住黑仲明的臥室。
白艷容只告訴她,他看上的女人,都會被安排在她原先住的那間客房裡。
是不是只有特別受寵的女人,才有這個資格,一窺這間主臥室的真面目?
想到那些風姿綽約、曾住進主臥室的女人,牡丹的心口,竟莫名的閃過微微的抽緊。她伸手覆在心口,猜想那應該是傷口的關係。
看著他熟睡的臉龐,她心中滿是困惑。
讓人意外的是,這個男人睡著時的臉,競也像個男孩。深刻的五官,不再有嚴苛的線條,以及那斂不盡的危險,他的臉龐,竟是這麼好看。
黑豹沒有心。
夫人的聲音,悄悄響起。牡丹不安的再度閉上了眼,反覆說服著自己。
這個男人,沒有心。
他是殘酷的、冷血的、危險的……她不斷這麼告訴自己。可是,當疲倦的黑暗再次蔓延開來,席捲她的意識時,她仍無法克制的想著。
如果,她的任務只是來殺他,是否,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
如果,他其實是有心的呢?
如果……如果……她不該再想下去了,她不該對這個男人有著別的想法。但她因高燒而暈眩的腦子,卻彷彿失去了控制,不斷不斷湧出許多的如果。
那些從未出現過的想法,在她腦海中盤旋著困擾著她,直到她倦累不已,再次深深睡去。
「嗯……」這一日,黃醫師在午後時分,再次提著診療箱上門。
他透過金邊眼鏡,看著手中的溫度計,然後抬起頭來,對著坐在躺椅上的牡丹微笑,開口宣佈。
「牡丹小姐,你的燒已經退了。」他笑得慈眉善目,像是那天晚上用鉗子弄痛她的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牡丹點了點頭,想起那時候的疼痛,仍然心有餘悸。
黃醫師又繼續說道:「不過,請你盡量不要拉扯到傷口。你的傷口癒合得算不錯,我明天會再來替你換藥。」「謝謝。」「不會。」他收拾著溫度計和血壓計,一邊微笑著交代。「你可以開始活動活動,偶爾走動一下。當然,在室內就好,別跑到外面,若是著了涼,那可就不太好了。」短暫的幾個晴天之後,窗外再度刮起寒風,天上飄下了雪,早已將外頭的世界染成一片銀白。
「我曉得。」她牽扯嘴角,勉強擠出微笑。
「那我先告辭了。」「慢走。」直到親眼看著黃醫師走了出去,管家老張將門關上後,牡丹才放鬆下來,疲倦的靠回躺椅。
這幾天以來,她狀況好轉許多,總算不再高燒不退。但她的臉頰仍舊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她還是覺得虛弱,四肢手腳,依舊冰冷。
特別是昨天夜裡又開始下雪之後,即使爐火燒得再旺,她依然常常冷得直打顫,不時會覺得整個世界像在旋轉。
嬌小的身子縮進毛毯之中,她靠在躺椅上,看著外頭的飄雪。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
白色的雪花,將庭園裡的花草樹木、小橋流水,全覆上一層厚厚的霜雪。
她在心裡猜想著。
這雪,該堆了有好幾時高了吧?
忽然之間,有人推開了門,她再度緊張起來,警覺的回過頭,就看見黑仲明大步走了進來。
西裝革履的他,看起來還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
走進主臥房後,黑仲明脫下了外套,隨手扔在一旁床上,一邊解開領帶,一邊挑眉開口。
「老張說,黃醫師來不定期?」「嗯。」「他怎麼說?」「我燒退了。」黑仲明點點頭,對她簡易的答案,似乎沒有太大的異趣深究,彷彿他剛剛隨口問的,只是天氣狀況。
他一路走到浴室門前,推開了門走進去,繼續脫下衫,露出強壯的背肌,跟著脫下張褲。
他沒有關門。
牡丹愣了一下,親眼看著,他脫下了身上最後一條內褲,裸裸精壯的身軀,再也沒有任何擋。
即使是房內有人,他仍然一副輕鬆,把衣服全部脫個精光。
那黝黑男性身軀,教牡丹吃了一驚,連忙把視線轉開。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溫暖的水氣,從浴室裡蔓延,逐漸散入主臥室。
牡丹坐在躺椅上,本來想離開,走回床上,卻又覺得,在這個時候離開,像是對他示弱,於是倔強的她就硬是僵坐在軀椅上,一動也不動。
水流嘩啦啦的,沒有停止。
她已經知道,黑明仲會在這個時候,回到主臥室來,只是換個衣服,沖個快速的澡,很快就會離開。
他是個像豹子般精力充的男人,每日要處理的公事及應酬,都堆得像山一樣高,但是他從未露出半點的疲倦,像是生來就不知道,那兩個安代表著什麼意思。
每次,當黑仲明回房時,牡丹總會不自覺的緊張,強撐起精神面對他,擔心他會突然騷擾她,或是一開心她?
她先法決定,自己比較擔心他會做什麼,不管是騷擾或是開心,無論他做了哪一個,都讓她先法應付。
幸好,這些日子以來,黑仲明再次忙碌起來,沒什麼機會留在房裡。他總是在她睡著時才回來,在她醒來前就走了,中途就算回來,也是來去匆匆。
牡丹僵躺在椅子上,但這個姿勢實在不舒服。
半晌之後,她終於放棄,選擇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
這個姿勢,恰巧就讓她的視線,清楚的瞧見,浴室裡的所有景況。
黑仲明正背對著她,站在大蓮蓬頭下淋浴。
他抹遍香皂,然後再讓熱水把身上的泡沫沖洗掉,順便也快速的洗了頭。
他的身體強壯結實,從背肌、臀部到大腿,完全沒有多餘的贅肉。平常隱藏在西裝下的身體,黝黑強壯得不像是他這種身份地位該有的樣子。
而且,他的身體,傷痕纍纍。
他的大腿上,有著槍傷的痕跡。寬闊的背上,還有兩處撕裂的刀傷。
黑仲明,有很多的敵人。
她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但是,蕩什麼當她在明亮的燈光下,清楚的看見他身上猙獰的舊傷時,仍會覺得吃驚?
在她的注視下,黑仲明關掉水龍頭,抓起條乾毛巾,邊擦邊走了出來。
深深淺淺的傷疤,佈滿他黝黑強壯的身軀,有些很大,有些很小,有的呈不規則狀態,有的就是利落的一條直線,數量極多。
他的姿態輕鬆自在,根本就不在乎她就坐在一旁。他推開更衣室,撥著滿室的衣服,然後挑了一休閒的白色運動服,一邊擦乾頭髮,走回房裡。
就在他把運動服隨意丟在床上時,那雙黑眸對上了她的視線。那一瞬間,黑仲明拿著毛巾,正在擦著頭髮的大手,停頓了短短一秒。
然後,他挑起了眉。
被逮個正著的牡丹,來不及轉開視線,只強自鎮定,繼續看著黑仲明。
他勾起了嘴角,繼續擦著黑髮,但動作明現慢了下來,身上還未擦乾的水珠,因為他的動作,順著那身強健的肌肉落下。
室內的溫度,一不定期在那瞬間,突然上生了幾度。
她無助的看著他把毛巾過他的胸膛,他的手臂,然後是小腹,和大腿,還有他逐漸挺立起來的雄偉男性。
他的動作,並不挑逗。
他只是在擦身體。
可是,一股燥熱,依然擁上心口,牡丹握緊了毛毯,窘迫的想移開視線,卻不知怎麼的,就是無法做到,只能像被下了咒術一般,看著他緩慢擦拭的動作。
雖然,兩人之間隔著好幾分尺,但是她卻無法呼吸,只覺得自己像是一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牢牢定住了腦袋的視線。
終於,黑仲明擦乾了自己。
他手裡抓著毛巾,銳利的視線盯著她,強健的雙腿分立,穩穩的站著,黑瞳裡滿是慾望。
牡丹心跳好一陝.只覺得口乾舌燥,虛弱的無法動彈。但是,她不是很確定,造成虛弱的原因,究竟是肩上的槍傷,還是眼前的他。
她虛弱的身體,呼應著他的慾望。她可以感覺得到,睡衣下的乳尖,已經敏感的挺立了起來,而他肯定已經看見了。
牡丹原本以為,黑仲明會走上前來,需索她的身子。
她的傷雖然還沒好,但是,他是個性慾極強的男人,如果他想要,她沒有辦法,也不能反抗。
為了任務,她必須忍受。
但是,黑仲明沒有上前,他只是看著她,然後放下手裡的毛巾,彎腰抓起床上的衣褲,慢慢穿上。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當他套上了那套運動服,遮住性感強壯的身體時,她依然看著他,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即使穿上衣服,他胯下的賁起,仍清晰可見。
然後,黑仲明朝她走了過來。
牡丹的心跳,瞬間快得像是剛跑完十里路。
然而,他只是伸出手,打開茶几上頭那個盛滿補湯的白瓷碗盅。原本熱燙的補湯,早已經冷了,裡面滿滿一碗,連一丁點兒也沒有減少。
她連一口都沒喝。
「為什麼不喝?」他問。
因為他的靠近,她幾乎無法思考,視覺上的刺激,仍深深影響著她。她紊亂的腦子,半晌之後才有辦法重新恢復運作。
「我、我沒有胃口。」「等一下我讓人送熱的來。」他不容拒絕,將蓋子放回去後,抬手握住她的下巴。
牡丹被迫抬頭,仰望著身前的黑仲明,感覺到他以粗糙的拇指撫著她干冷的唇。
他瞧著她,黑眸深幽,啞聲說道:「我不喜歡太瘦的女人。」然後,他低頭吻了她。
杜丹輕喘了口氣,呼吸到他的氣息,感覺他濕熱的唇舌。他舔著她的唇,從外側到細緻柔滑的內緣,誘哄她張開嘴,接納他。
這個吻,意外的溫柔,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吻,更讓她顫慄不已。
牡丹的雙手,用力緊抓著毛毯,不敢鬆開,就怕自己會忍不住伸手攀住他寬闊的肩。
當黑仲明以後與她廝磨,那濕潤的、以粗糙摩擦軟嫩的感覺,實在太過親密,教她驚慌失措,叉忍不住耽溺。
最後,當他退開了,她幾乎要發出歎息。
「這樣,氣色好多了。」黑仲明望著她,聲音有些沙啞,溫熱的指腹,輕輕撫過她雙頰上的嬌紅。
牡丹有些茫然.只靛愣愣的望著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卻看見他鬆開了手,不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出門之前,他才丟下了一句不容折扣的命令。
「把熱湯喝了,不許剩下。」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7
第七章
清晨時分,書房裡還縈繞著談淡的咖啡香。
書桌上攤放著一份報紙,在送來之前,已經先用熨斗熨過,沾黑雙手。
當杯裡的咖啡只餘幾口時,門上傳來輕敲。
「進來。」黑仲明淡聲說道,仍看著報紙,連頭也不抬。
管家開門進來,恭敬的低著頭。「先生。」「什麼事?」「阮老七回來了,正在外頭候著。」幽暗的黑眸,終於離開報紙。黑仲明抬起頭來,略瞇起眼,順手將看到一半的報紙擱在書桌旁。很少有人,能夠讓他中斷晨間閱讀的習慣,但阮老七恰恰就是那幾人之中的一個。
更何況,阮老七的身上,極可能已經擁有他迫切想知道的情報。
「讓他進來。」「是。」管家退了出去,一會兒之後,就領著一個中年男人,再度回到書房。
中年男人臉頰凹陷,身形瘦如竹竿,即使穿著厚重的長袍,他整個人還是清瘦得像是風吹就會倒。雖然進到了屋內,但他仍聳著肩膀,雙手深插在口袋中,彷彿極度畏寒。
「先生。」阮老七開口.聲音格外粗啞。
黑仲明手肘擱在兩旁扶手上,十指交握,看著桌前的男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他問得一針見血。
先前狙擊牡丹的槍手,很快就被找到了。只是,當那個槍手被找到時,已經是具冰冷的屍體。
事後驗證,那槍手死亡的時間,跟牡丹中槍相差不到半小時。
有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滅了槍手的口。從槍手的身份去追查,只知道這個男人,剛從廣州到了上海不久.先前曾在蕭煉墨的地盤出入。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蕭煉墨就是那場狙擊的幕後主謀。
但是,黑仲明卻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所以,他派出阮老七去追查,追查那件狙擊的真相,還有一個盤桓在他心中,漸漸變得重要的疑問。
阮老七是他手下之中最好的探子,不論任何情報,或是那些被人遺忘、埋藏得太深太深的舊事,只要阮老七出馬,就能查得水落石出。
「都查清楚了。」阮老七的聲音更啞,說話的同時,還伴隨著幾聲咳嗽。些許的血跡,染紅他的嘴角,被他用手背抹去。
黑仲明默不作聲,直到那陣咳嗽停止,他才問道:「遇上了什麼麻煩嗎?」「有人不希望這些事情曝光,知道內情的人幾乎都被滅口了。」阮老七說得輕描淡寫,早已習慣了探詢情報時,所會最到的危險,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份,貼身收藏的文件,放在書桌上。
「苦了。」黑仲明收下文件,銳利的黑眸,掃過文件的字句,翻開那些被刻意隱瞞,重重掩蔽的秘密。
交付文件後的阮老七,卻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先生,我的錢呢?」伸出枯瘦的手,眸光亮得異常,全身因為深度的藥隱,正微微顫抖著。
黑仲明抬頭,揚聲道。
「老張。」管家垂首,往前一踏一步。「在。」「帶阮老七去領帳。」「是。」管家還沒移動,阮老七卻再度開口。「我受傷了。」他舔著乾裂的唇。「所以,得要雙倍的價。」黑伸明彈了彈手中的文件,答應得極為爽快。
「行。」這份文件,值得這個價錢。
得到主人的首肯後,管家才領著阮老七離開。
管家的腳步徐沉,阮老七的腳步極輕,但兩者的腳步聲,都被地毯吸納。
當書房的門再度板關上時,黑仲明的注意力,才又回到文件之中,幽暗的黑眸中,閃爍著謎樣的眸光。
文件上所記載的,是金家那四名被刻意精挑細選、長年訓練出來,成為江誠左右手;又在江誠病重後,輔助金玉秀,穩住金家江山的人。他們的來歷與身世,都在文件之中,記錄得鉅細靡遺。
朗日,二十九歲,江誠的貼身護衛,有了他的保護,就等於是銅牆,沒有鐵壁人能傷得了金家主子的一根汗毛。
楚浪,二十八歲,掌控金家的帳目,金家無數的產業、生意,都由他出面斡旒,但在上海城裡,浪蕩的名聲,比他精明的腦子,更教人印象深刻。
柳羽,年齡不詳,蒼白俊麗,看來像個少年,卻是金家的情報頭子。曾有人在醉後出言調戲,探手輕薄,他當場揮力,靳下雙手。
清風,年齡不詳,是四人之中唯一蒙面的人,保護金玉秀的重責大任,就是由清風負責,四個保護之中,只有清風才有資格出入金玉秀所居住的精緻暖閣。
這四個人,都是成為孤兒後,才被帶入金家,他們無依無靠,所以被訓練得只對金家的主子效忠,願意犧牲一切,故顧性命。
跟金家幾度明爭暗時,黑仲明自然也曾經過這四個人交手過。
四個人身手不凡,還曾經潛入黑家,企圖盜取保險箱呈,一份黑仲明洋人所簽理的秘密協定,準備破壞那場交易,讓金家收入漁翁之利。
只是那次的行動,卻被黑仲明發覺,他在四人圍攻下,從空應戰,不但逼退了四人,還順手抽了短,狠狠的刺入其中一人的胸肋。
回想起一年多前,那場夜裡的惡戰,他緩緩的攤開手掌。
至今他還記得,刺入那一刀時的手感,以及被他刺入時,那雙露在蒙面之外,驚懼又憤怒的清澈雙眼。被刀鋒刺入胸口的清風,並沒有痛叫出聲,而是恨恨的瞪著他,還不忘出手反擊。
而那一夜之後,清風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不曾現身,就算是金玉秀出席公開場合,護衛在身旁的,也是朗日,而不再是清風。
一年多了。
一段日子,足以籌謀許多事情。
驀地,黑仲明彎起嘴角清風,無聲的笑了起來。
清風,清風。
他在心裡,反覆念著這兩個字,這才想起,那雙倔強的眸子其實似曾相識。
而他那一刀所留下來的傷痕,也印證了他的猜測,證實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都個精心的佈局。
只是,再精密的佈局,仍欺瞞不了他過人的直覺。
黑仲明放下文件,只抽出了其中一張。文件之中,有著清晰的舊照,照片裡的清風,蒙面側首,在彎身上車前,被人偷偷拍下,那雙眼睛映著街燈,亮如晨星。
他走到窗前,藉著晨間的陽光,審視著那張照片,嘴角再度揚起,罕見的莞爾弧度。
「清風。」低沈的聲音,用纏綿唇齒的語調,徐徐吐出這個名字。
水氣氙氳。因為溫熱的水氣,也附上一層薄薄的濕潤。淡雅的花香,蒸散在空氣中,聞起來就像剛下過雨的三月天。
牡丹在浴池中.舒展著細的身軀,任由流動的熱水,溫暖僵硬冰冷的四肢受傷之後,她雖然得到良好的照顧,但冬季嚴寒,傷口雖然痊癒了,失血過多的虧損,還是稍微影響了她的健康。
再說,昔日她不分春夏秋冬,日日練拳,從來沒有懈怠過。而來到黑家之後,為求謹慎,她的練習完全荒廢了。
黃銅天鵝的水龍頭,不斷傾洩熱水,流進偌大的浴缸。
這個浴缸寬大而舒適,弧度優雅,下方的四角,是黃銅鑄的獸掌,據說是黑仲明特地派人從法國買回來的,奢侈的程度,簡直令人咋舌。
這個男人,實在太懂得享受了。
奢侈安逸的生活,的確容易讓人墮落,她已經愈來愈習慣,這樣嬌生慣養的日子。換做是一般女人,或許早就完全臣服,陷溺在這種生活裡。
牡丹注視著前方嘩啦啦流洩的熱水,更滑入浴缸中。熱水漲漫.滿溢出浴缸,從平滑的邊緣流洩而出。
但是,她跟一般女人不同,她來到這裡,是另有目的的。關於這一點,她始終不敢忘記。
直到發冷的身子,被熱水浸潤得終於暖燙起來時,她才移動身體,撐住浴缸邊線,準備起身,離開這天堂般的熱水。
「別起來。」醇厚的男性嗓音,從邊傳來。
牡丹乍然一驚,泡得粉潤嬌紅的身子,嘩啦一聲,又再度藏進水裡。她錯愕回頭,看見黑仲明不知何時,來到了浴室門口。
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站框,俊臉上的神情帶著一絲迷樣的莞爾。他倚著門框,姿態輕鬆,黑眸穿透水面,望見她難以掩蓋的裸。
「你進來做什麼?」那視線教她不自在,忍不住往浴盆裡去。
水漫過她的肩膀,水面之上,只露出一張索淨的小臉,黑髮雖然已經綰起,但還是有幾絲發,因為水氣,黏在粉上。
「洗澡。」黑仲明挑眉回答,薄唇微揚。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這裡已經有人了。」她刻意提醒。
他沒有讓步,反倒點明另一個事實。「浴缸夠大。」在浴缸裡?
牡丹瞪著他.浸在熱水裡的身子驀地一僵。
在這養傷的這段期間,他沒有碰過她,但她心裡清楚,隨著她傷勢痊癒,他的索歡是遲早的事情。
事實上,黑仲明會這麼久沒有需索她的身體,已經夠讓她訝異了,雖然在男女之事上,她沒有別的經驗,但也中以知道,他是一個性慾望強烈,且需求極高的男人。
只是,在浴缸裡?
她咬了咬紅潤的唇瓣。
或許,她不該感到訝異,先前他就曾在店家呈,遣退店員之後,就對她恣意妄為。而現在,她是身處在他的浴室、他的浴缸裡,他要怎麼做,她都只能一如先前般,乖乖順從。
一旁的黑仲明,在她沉默的時候,已經慢條斯理的解開黃銅藍寶袖扣,再捲起袖子,露出結實黝黑的手臂,朝著浴缸走來。他停在浴缸旁,更清楚的覺得藏在水中的美人兒。
牡丹僵硬的等待著,他褪下衣衫,跨進浴缸之中,但卻只是伸手,拿起一旁瓷碟中疊好的毛巾,把毛巾浸入熱水。
然後,他大手一探,輕鬆的把她拉起,直到她的雙肩都冒出水面,接著才用濕濕的毛巾,緩慢的抹擦過她細膩的皮膚。
「你在做什麼?」她克制著,不要掙脫那雙寬厚的大手。
「洗澡。」回答依舊,只是這一次,他多補充了一句。「幫你洗澡。」毛巾下的手,靈活的過,她耳後與髮際的交界那處嬌嫩的白皙。
她的身子,因為陡然竄過的軟,反射性的更為韁直。當他手毛巾,緩慢而仔細的擦著她的耳時,她幾乎覺得,自己像只波斯貓,曾因為他的撫摸而發出滿足的歎息。
「我可以自己來。」她還在抗拒著,努力克制著,不要在他的手離開時,依憑的側頭追隨。
黑仲明搖了搖頭。
「不,這是我的樂趣。」他舍下毛巾,用手指輕揉著她柔軟的耳。他清楚的記得,當他舔咬著她的耳時,她美麗的嬌軀就會可愛的顫抖著。
「你會被弄濕。」她握緊雙手,紊亂的腦子裡,只想得出這個借口。
「享受樂趣,總是要付出代價。」他靠在她耳邊,徐聲低吟著。
隱約聽出,他的話裡似乎還有著更深的涵義。
但他綿密不停的進犯,嚴重干擾她思考的能力,讓她一次次分心。
「我看不出來,這會有什麼樂趣。」她的語氣,愈來愈軟弱。
「怎麼了嗎?」他問得輕柔,甚至是有禮的,像是那些霸道與邪氣其實都是幻覺。「你害怕嗎?
怕我嗎?」他刻意的,說得非常緩慢。
果不其然,粉嫩的嬌軀突然繃緊起來。
「怕?有什麼好怕的?」她的倔強,讓她想也不想的回嘴,還挺直了肩膀,不再懦弱的閃避。
「我還有什麼地方是你沒有看過的嗎?」她諷刺的說。
「的確。」他愈來愈懂得,該如何利用她藏掩不住的倔強性子。
黑仲明輕笑著,大手落在她胸前,握住半浮在水面上、豐嫩渾圓的白皙,以指間搓捻著粉艷的蓓蕾。她難以自禁的輕顫,以及緊咬紅唇的模樣,讓他薄唇上的笑童更深。
幾乎是才開口,牡丹就後悔了。
她不該答應的。
那雙可惡的大手,有著讓她酥軟的魔力,而她不聽話的身子,在相隔一段時間後,竟變得更為敏感,他此刻的所作所為,都教她心口酥顫。
粗糙的手放過繃挺的蓓蕾,改為捧握她的渾圓,掌心緩慢揉握.像是正用觸覺,重新溫習她滑膩的肌膚,以及美妙的彈性。
這麼親暱的動作,引發她的輕喘,她注視著胸上的大手,無法移開視線,敏感,帶來如波浪般的快感,害她必須咬緊紅唇,才不會洩漏示的身子感受到他的動作弱的嬌吟。
該死,他到底在做什麼?
黑仲明的手,更往下滑去,將她的白嫩整個捧在掌心中。然後,手,耐心的摩擦著白嫩的下緣。
牡丹幾乎想躲開,但是他動作更快,立刻抓住她。
「別躲。」他懶洋洋的挑屆,手指慢慢摩孿著。「你會害我錯過,這樂趣之中最誘人的細節。」樂趣?
她瞪著他,臉兒通紅。
這個傢伙的樂趣,就是折磨她嗎?
寬厚的大手,在她的酥胸上把玩到滿意之後,又一寸寸的下滑,以粗糙貼著嬌嫩,滑過她纖細的腰,輕輕的扶起,讓她整個身子,都半浮在水面上,雙手貼在她的兩側,拇指卻沿著細緻雙颼間的弧度,劃進她緊閉的花瓣。
粗糙的觸覺,以及暖燙的溫度,突然湧進她的腿間,她無法分辨出來,暖燙的到底是他的手指,還是蕩漾的熱水。
邪惡的指,輕揉慢捻著,還潑取浴缸裡的水,引發陣陣漣漪。
漣漪的微小力量,卻帶來難以置信的刺激,當水波襲擊她腿間的嬌紅時,引發的連波拂弄像無數個細碎的吻。,牡丹再也忍受不住,纖腰拱起,迎向他的大手,緊咬的紅唇,再也壓抑不住,難耐的顫抖輕吟。
「嗯……」黑仲明抬起頭來。
「什麼?」他故意追問。「你說了什麼?」她喘息著,卻還是瞪著他。「我、我沒有說話。」她努力的,不讓聲音也破碎顫抖。
「是嗎?」他傭懶的問,也不在乎她的回答,繼續又埋首在她腿間的嬌嫩.像是被那兒潤艷的色澤,深深的迷住。
紅暈從她的小臉,一路蔓延到胸口,她沒有勇氣求證,他正在擦洗撥弄的腿間,是不是也有同樣羞人的嫣紅。
她能夠感覺到,溫潤的春潮,從體內流淌而出,那異於熱水的滑膩,讓她羞窘得想把整個人深深沈進浴缸裡。
她控制不了身體的反應,更糟糕的是,他正用著無比的耐心,清洗著她根本不需要再清洗的腿間,以他那靈敏過人的觸覺,以及銳利的雙眼,不可能沒有發現她花瓣之間的濕潤。
想到他的注視,她更加難以遏止的濕潤粗糙的大拇指,劃過她的溫潤,黑仲明再度輕笑。「可惜,你還在養傷。」惋惜的說道。
紅暈再次瀰漫雙臉,她忍不住抬眼瞪他。
黑仲明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半浮在水面上,無比誘人的嬌軀。「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他有些惋惜的補充。「還不會。」還不會?
怒火在牡丹眼裡亮起,她氣惱的咬,簡直想坐起來,狠狠的朝那張俊臉上一巴掌。
這個男人幾乎做盡一切,卻還說這種話。
所幸,怒火蓋去了他所造成的惱人反應,捧住她的小腳,揉弄著每個可愛白嫩的腳時,她心裡所想的,全是用力踹蹋他那張俊臉的念頭。
「好了。」在惱怒之中,他醇厚的嗓音,好不容易又拉回她的注意力。
「什麼好了?」她沒好氣的問。
「洗好了。」黑仲明不以為件,只是把她抱出浴缸,再拿下吊環上鬆軟乾燥的大毛巾,包裹住她的身子,印幹那一顆顆在白嫩肌膚上溜轉的水珠。
她試圖搶下大毛巾。
「我可以自己來。」他卻搖頭。「不,這也是樂趣之一。」所以,她只能站在他懷中,任由他花費太多不需要的時間,慢慢的擦乾她的身體。
只是當他的手指逗留在她左胸下,那道癒合已久的平整傷痕時,她被泡得軟綿的身子,立刻變得僵硬。因為受過傷,那裡的皮膚,比其它地方更薄,反而更加的敏感。
他的指尖,櫬緩摩擦著那道淡紅色的傷痕。
「痛嗎?」他問道,語氣平淡,黑眸裡深斂得看不出半點情緒。
她聳了聳肩膀.刻意裝作不當一回事,想掩蓋自己內心深處的慌亂。「那是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黑仲明的嘴角,揚起微微的弧度。
她又說謊了。
或許,他該要告訴她,她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她的那雙眼睛裡,藏不住真實的情緒。
只是,時機未到。
還沒到。
他半蹲下龐大的身軀,以唇抵靠著她身上那道平整光滑的傷痕,用力的吮吻著,甚至弄疼了她,才滿意的退開,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深紅的吻痕.覆蓋在淡紅色的傷痕上,像是一個重新再烙上的印記。這是他留給她的印記。
他的舉動,以及沉默,讓牡丹格外忐忑不安。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或者是,他知道了什麼?從他的表情上,她看不出任何端倪。而在那之外,彷彿心疼的涵義,只是更讓她心慌。
黑仲明,沒有心。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
她喉嚨發乾,垂下眼,慌亂的在心裡說服自己。
直到擦乾她之後,黑仲明才去拿了睡袍,仔細的把她包裹起來。
只是,他拿來的是他的睡袍,過於寬大的袍於,穿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嬌小無助,而屬於他的味道,像是一件無形的、極為貼身的衣裳,貼附在她的身上。
黑仲明抱起她,走出了浴室,來到主臥室裡,那張寬闊的大床上.才將她輕輕放下。
牡丹忐忑著,忍不住再次抬眼注視著他,沒有移開視線。她握緊了雙手,心中的緊張,讓她窒息。
那雙無底的黑眸,注視了她好一會兒了。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之後,黑仲明才傾身,靠在她耳邊,徐徐說道:「我想起了一件事。」牡丹全身僵硬得像石像,動彈不得。
他發現了?怎麼發現的?難道是因為那道傷痕?
她該怎麼做?
逃走?該怎麼逃?她逃得了嗎?他不會放過她的!他會……無數恐怖的念頭,在她腦中飛竄,她的心口緊縮著,有生以來,首度感受到如此駭人的慌亂。
正在她驚慌不已,接近絕望的同時,黑仲明再度開口了。
他的語調裡,有著淡淡的笑意。
「你忘了吃藥。」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8
第八章
夜深人靜。
因為某些動靜,黑仲明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的瞬間,就已經清醒,銳利的黑眸裡,已沒有半點睡意。
干擾他睡眠的,原來是睡在他身旁的女人。
無情的夢魘.正在騷擾著她。她深陷在惡夢之中,全身冷汗涔涔,不安的轉著頭,雙拳緊握,反覆囈語著。
「不、不要……」「媽……」一滴淚水,流過她的眼角。
「讓我進去……拜託……」「救救她啊……誰來……誰來救救我媽啊……」她哭喊了起來,嗚咽著、哀求著:「求求你們……救救我媽……求求你們……」她像個孩子般,蜷縮著身體,痛哭求著,蒼白的小手抻到半空揮著,像是試圖抓住什麼,或是誰。
黑伸明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細瘦的十指.立刻緊緊抓住他,抓得好緊好緊,不肯鬆手。她淚流滿面,緊閉著雙眼,在夢中懇求著。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媽……」黑仲明沉默不語,卻伸手將不已的手拉入了溫暖的懷中,輕輕擁抱著。懷裡的小女人,攀附著他,依然淚流不止,淚水很快的浸濕了他的胸膛。
她影響了他的睡眠。
自從她受傷那天開始,她就惡夢連連,不曾中斷過。
他應該要交代下去,讓僕人們把她搬到另一個房間去養病,才不會在每個夜裡,都打擾他珍貴的睡眠。
但是,為了某種他難得無法言明的原因,他始終沒有開口交代僕人搬動她,所以她也就一直在他的臥房裡住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啜泣,才慢慢停了下來。
黑仲明低頭,注視著懷中的小女人,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她攀附著他的模樣,是如此的柔弱,完全毫無防備,要不是親眼所見,連他也難以想像,這個堅強的小女人,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如果,她還有意識,一定不會願意讓他看見她這荏弱的模樣。
薄簿的唇,無聲揚起。黑仲明伸出手,以拇指的指腹,抹去那張小臉上殘餘的淚痕.他很清楚她夢見了什ど。阮老七送來的文件裡,清楚的記載著她悲慘的童年遭遇,就是那些過往,讓她在即使在靜夜裡,都無法安眠。
望著那張蒼白的臉兒,黑仲明沾上指間的淚,不知為什麼的,竟有些微微的熱。
他不應該被她的淚水動搖了鐵石心腸。
人們都說,他沒有心。
但是,這個女人的夢境、這個女人的淚,的確是動搖了他凜然冷峻的情緒,牽動他胸口,那埋藏了太久,久到他幾乎以為早已經消失的某種情緒。
這個女人,救了他一命。除此之外,阮老七查出的種種,除了揭穿她的身份之外,也讓他知曉了,很多甚至連她都被刻意隱瞞,而不知情的真相。
知道得愈多,黑仲明愈是想要她。
女人,不懂得忠誠:她們,都是善變的說謊者。但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不一樣,她非但信守忠誠,甚至還願意為了忠誠付出生命。
一股陌生的情緒,在心頭浮現,黑仲明瞧著懷中蒼白柔弱的她.咀嚼著那股情緒,過了半晌之後,才能分辨得出,那是什麼情緒。
那是嫉妒,除此之外,還混雜著渴望。
他幾乎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他強烈的想要這個女人,不只是肉體,他還要她的心;他要她的忠誠,只屬於他,而不是他的敵人。
黝黑的大手,輕輕的、輕輕的,撫著她睡夢中細緻柔嫩的面容。
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激狂的,想要某一樣東西。他要她,完完全全的,臣服於他、屬於他。
我的黑暗中,黑仲明將牡丹環抱得更緊。
我的。
早晨的微風,有些涼冷。
窗外的雪,還未消融,屋子裡的火爐,依然燃著火。
牡丹穿著晨褸.裹著厚暖的羊絨披肩,在屋於裡四處漫步。
黃醫師交代過.她需要運動,但屋外仍積著雪,所以她只能在這廣大的屋於裡來回走動。
黑家的宅邸,是有上百年歷史的精緻洋宅,前棟加上後棟,兩個建築內,擁有超過四十個房間。
黑仲明的主臥房,就在後棟一樓的正中央,書房剛在後棟左側。外傳,前棟是他父親生前的最愛,因為對父親的尊重,他將其完整保留下來,但她拿到的資料上卻載明,他不使用前棟,只是因為那裡容易受到遠程狙擊。
當牡丹四處走動時,不時會遇見宅邸裡的僕人。他們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她,主動先讓到一旁去。
老實說,她不是很喜歡,也不習慣這樣。但是,她需要走動,這樣才能快些恢復體力。
宅子裡的僕人很多,卻只有少數能進入後棟。
後棟大部分的房間,都是緊閉著的,除了偶爾宴客之外,並沒有打開來使用,特別是二樓的部分。會在二樓出入的人很少,而且這裡的起居室,景觀遠比一樓更好。
所以,牡丹總是會走上來,坐在這裡,看一本書,喝一杯茶,或喝掉老張送來的任何補品,免得又被黑仲明「關切」再說,她必須多吃點東西,才能恢復體力。
從她受傷至今,雖然還不到一個月,但她早已厭倦了被困在這兒的日子。更重要的是,她時刻都在擔心著,黑仲明會再次受到狙擊。
她應該要待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才對。但是,以現在的狀況,卻不允許她這麼做。
這讓牡丹格外的焦慮。
蕭煉墨的威脅還在,要是黑仲明死了,現今三方均衡的勢力,肯定會在瞬間崩盤。姓蕭的做事狠絕,不輸給黑仲明,而金家的主子江誠病重,只能暫時由柔弱的夫人當家,要是黑仲明有個萬一,黑家的人馬,必定會選擇投靠蕭煉墨。
如此一來,蕭煉墨勢必會大張旗鼓,侵吞金家的地盤,光靠夫人跟楚浪他們幾個,只怕也難以維持大局。
所以,黑仲明的存在,是必要的。
他不能死。
他必須活著,金家才有活路。
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江誠手下四個護衛之一。他們四個人,從小就被主於救回來養大,要不是江誡的厚恩,她在家破人亡之後,就算沒有餓死街頭,也會被活活凍死。
所以,她欠了金家一條命。為了江誠、為了金家,她必須留下,確認黑仲明的安全……肩上的傷,隱約的痛著。
牡丹歎了一口氣,心裡恨不得能像黑仲明一樣,光明正大的去練拳,就算是不能練拳,那至少也能跟在他身旁,省得整日待在屋裡提心吊膽。
如果,在這段時間裡,她能用鐵鏈和項圈,像煉住那些野獸一樣,把黑仲明給鎖在柱子上,那該有多好?
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實在無法想像,精力旺盛的他,被強行套上項圈,限制住行動的模樣。
她很努力的想像著,黑仲明被鎖住、動彈不得的景況。照理說,那畫面應該會讓她感到高興,但是當那張俊臉浮現在眼前時,飽含灼人慾望的黑瞳,卻又讓她的心跳轉為急促。
啦!
牡丹紅著臉,用力的合上手裡的書,甩去那盤桓心中、擾得她心神不寧的視線,煩躁的起身離開。
才剛踏出起居室的她,原本準備走下樓,眼角卻捕捉到了角落的一抹光亮。她抬起頭來,看見走廊底端,有一道天光迤邐而進。
那裡的房間,通常是緊閉著的,但此時此刻,有一扇門半開著。金黃色的陽光,酒落在地板上,跟走廊的陰暗,顯出強烈的對比。
或許,是僕人打掃過後,忘了關門。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牡丹忍不住上前,走到廊道的最底端,來到那扇房門前頭。她瞥見了房裡的牆上,所掛的一幅油畫。
畫裡,是一名貴婦,跟一個男孩。
她一眼就認出畫裡的男孩那雙冷冽的眼,更遑論他那俊美的輪廓。為了一探究竟,她推開半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寬敞雅致的套房,除了小客廳,還有個小小的書房和一間臥室,跟宅邸裡其它的房間最大的不同處,是房裡大部分的傢俱都是白色的。
高雅的細腳桌、精美的燭台、有著彩色玻璃燈罩的桌燈,都是淡雅的白色系,而書桌上的鋼筆,還是粉紅色的。
蕾絲窗簾,隨著敞開的落地窗,輕輕的飄蕩著。
帶有紗帳的四柱大床,座落在臥室的中央白色的木頭床角.雕刻著繁複華麗的花紋。
這裡的一切,都非常典雅細緻。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是在牆角那只龐大的裡一狗標本。
照理說,這間房間並沒有人住,但屋子裡頭卻沒有空房的霉昧,僕人們顯然很努力將這兒保持得很好,彷彿住在這間房的主人,還住在這裡,只是白天出門去,晚上就會回來。
牡丹的視線.回到小客廳的那幅油畫上。
畫家的筆,精準的捕捉到貴婦美麗的容顏和高雅的氣質,還有她眼裡真誠的微笑。當然,那精準的畫筆,也繪出那個站在貴婦身前,看來僅有七、八歲左右、卻雙眼冰冷的男孩。
那是黑仲明。
所以,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畫裡的美麗女子,有著與黑仲明相似的輪廓,卻有著跟他截然不同的溫柔雙眼。
關於黑仲明母親的傳聞,在上海可說是人盡皆知。宮清荷曾經是上海社交界最美麗的少女,她出身高貴,家譜可上查至前朝高官,年輕時還曾留洋去唸書,回國後嫁給了黑仲明的父親,卻在幾年之後,突然隱居不出。
傳說,她得了重病,纏綿病榻多年後,才被病魔折磨得香消玉損。
畫裡的男孩,表情冷酷,但卻緊握著母親的手。牡丹看著那只緊握母親的小手,心頭竟隱約的抽緊了。
黑仲明沒有心。
她腦子裡閃過這句話,視線卻無法移開畫中男孩的小手。她開始覺得不安,知道自己根本不該踏進這個房間。
這裡太乾淨、太溫暖、太……私人……黑仲明讓僕人將這房間長年保持原狀,就像是他母親還活著。但是,牡丹知道,他的母親,在他十三歲那年,就已經過世了。
那屋子裡,有些房間,你千萬別進去。
白艷容的警告,猛然響起牡丹轉過身,急忙想退出去,卻撞掉了書桌上那枝粉紅色鋼筆。鏘當幾聲,鋼筆在地上滾了幾滾,滾進了桌下。
她連忙蹲下身,伸手撿起了鋼筆,正準備起身放回去時,卻發現桌子底下,竟有個隱藏的抽屜,因為她剛剛那一撞,恰巧被彈了開來。
抽屜裡頭,放著一本裝幀精美的書,蜂蜜色的真皮封面上,用火印烙了一個名字一清荷。
牡丹微微一愣,原本想關上抽屜的手,頓了一頓。
雖然被收放在隱藏的抽屜裡,但那本書上,仍有著些許灰塵。房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唯獨這裡留有灰塵,代表著這些年來,不曾有人發現過這本書。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出手,拿出了那本書,拍去上頭的灰塵,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很快就發現,那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日記。
一本由宮清荷親筆寫下的日記。
她應該要放下這本日記的,畢竟這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秘密。但是,那個女人偏偏又是黑仲明的母親,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她需要知道,所有跟他有關的事。
所以,牡丹還是開始翻看那本日記。
娟秀的字躋,書寫了當年的喜怒哀樂,有絕大部分都與黑仲明有關。其中的一段,更是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是個禽獸。
日記上這麼寫著。
我從未想過,他竟然能對親生兒子,做出這樣殘忍的行為……那隻狗,跟他小時候養的那只很像。
烏黑無辜的眼,強壯的骨架,黝黑的皮毛,不同的地方是,眼前這隻狗流浪街頭,瘦得連肋骨都根根露出。
車子行徑大街時,坐在車上的黑仲明的它對上了眼。
那一眼,不知怎麼的,讓他想起了已經忘記了許久,多年前就死去的那隻狗。他表情未變,移開了視線,車子繼續往前開,那只在街角流浪的狗,很快就被拋在車後。
只是,那隻狗勾起了,他的回意。
黑仲明擰起淚眉,冷靜的摒除,那像是壓封已久,卻又被突然打開的回意。他克制著,阻止自己去想,用嚴苛的鎮定,關上心中那些被突開啟的回意。
他不再去回意、不再去被那些情緒影響,而是鎮定的閉上雙眼,決定在車子行進間,補充他在夜裡因為被干擾,而縮減的睡眠。
他很快的睡著了。
然而,那些在他清醒時,被摒除在心門外的記憶,卻在他睡眠時,悄悄潛進了他的夢裡……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七歲時,父親給了他一隻小狗。
小狗很小,很可愛,才剛滿月不久,有著毛茸茸的皮毛,的一雙無辜的大眼,還有搖個不停的尾巴。
他開心極了,因為小狗是那麼可愛,而這了是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每天每天,他都跑去看它,即使有僕人幫忙,他仍堅持要照顧那隻小狗。他替這隻小狗狗取了個名字,叫「哈利」。
哈利,非常的可愛又忠心。過了幾個月,它就長得又高又壯,每天在他腳邊,快樂的跟前跟後。
他慢跑的時候,它會跟在後面,他吃飯的時候,它也會蜷坐在他腳邊,如果是有人要欺負他,哈利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擋在他面前。
曾經有好幾次,有人試圖綁架他,都是被哈利搶先發現,對著那些人吠叫,還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咬住想綁架他的人,才讓他免於被抓走。
有的時候,當他達不到父親的期望,受到嚴厲責罵時,他會在半夜時,偷偷溜下床,跑去哈利的狗窩,抱著它一起睡。
那毛茸茸的、溫暖的身軀,會親密的摩擦他,替他舔乾臉上的淚水。
哈利從來不會對他生氣,哈利總是無怨無悔的,提供它的保護、溫暖和安慰。在那段時間裡,仲明總是快樂的跑來告訴我,關於哈利的種種。
「它是我第一個朋友。」他這樣告訴我我知道,那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當時,我還覺得,這真是那個男人對他的充子所做過,最好的一件事了。在仲明的眼中,哈利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偉大的狗。
仲明看來,是那麼的快樂他對那隻狗的重視和喜愛,幾乎連當母說的我,都忍不住感到嫉妒,但不可否認的,哈利讓他快樂,那是我最近愈來愈難做到的事。
但是,昨天晚上,他被責為之後,抱著哈和入睡,不小心在狗屋袒睡到了天亮。
那個男人發現之後,大發雷霆,我至今仍覺得,這寂靜的屋於袒,依然迴盪著他憤怒的咆哮。
我實在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然會如此要求仲明……午後的冬陽,灑落在牡丹身上,但她所閱讀的文字,卻讓她覺得,全身愈來愈冰冷。
她的胸口,像被揪緊著,隱隱發痛。她搗著心口,深深的吸入一口氣。
然後,她再度伸手,緊張的翻開下一頁。
「睡狗屋?你是狗碼?」一個巴掌,重重的甩在他臉頰上父親的手,叉大又硬,他被那記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倒在地上,但仍迅速的爬了起來。
被鐵鏈煉住的哈利,看見他被打,大聲的狂吠起來。
「說啊!我黑烈風的兒於是狗嗎?」父親一腠怒的咆哮著。
他感覺到鼻血從鼻孔裡流了出來,他伸出手,擦去那濕熱濃稠的液體,鎮定的回答:「不是。」「不是狗?那你把它當同伴?有床不睡,你偏偏要睡狗屋?你有沒有那ど下殘?」聲又一聲的咆哮,如同晌雷一般他看著氣得額冒青筋的父親,試圖解釋。
「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另一記耳光,閃電般揮下這一次,他死命挺住了,淚水差點痛得落下來,耳際因為那記巴掌,正嗡嗡作晌,卻仍聽到哈}II生氣的狂吠中.的父親憤怒的責罵:
「你還敢狡辯!我黑烈風,沒有會的狗一起睡的狗兒子!」「我不是狗!」他生氣的瞪著高大的父親大聲反駁。
「很好.」父親從腰上掏出一把匕首,伸手給他,冷聲下令。「那你把它給我殺了。」他驚愕不已,詫異的抬起頭「殺了它。」父親重複,冷酷的瞪著他,指著畎個不停的哈利。「把這狗雜種給宰了!否勳我就讓人活活把它打死。看你是要親手給它個痛快,還是要看它被別人打死。」他震驚不已,握緊了拳,抬頭看著殘忍的父親,不肯去接那把匕首。「不要,哈利是我的朋友!」「朋友?」父親冷笑。「朋友值幾斤幾兩重?
要做人就不能、心軟,感情是沒有用的東西,你愈早學會這件事,對你愈好!」「你不能這ど做!」他臉色蒼白,氣-腠的吼「我不能?」父親限一瞇,冷哼一聲,大手一揚,朝一旁手下喊道:「朱五!給我打l慢慢的打!」朱五拿出一根結實的長棍,對著狂吠的哈利一棍就打下去。
「住手!不准打!住手一」哈利挨了一棍.痛叫出聲,他衝上前去想阻止,卻被旁邊的僕人抓住。
「住手!你放開我!」他掙扎著,卻掙不開大手的箝制,只能朝那個狠心痛打哈利的男人,聲嘶力竭喊著:「朱五,住手!住手!哈利、哈利……」另一棍又揮了下去,哈利的狂畎變成了哀嚎它試圖閃躲,鏈子卻限制了它的行動,朱五揮下的每一棍,都結實打到它身上。
他打得不是很重,但也不輕,很快的,哈利就跛了腳、斷了骨。哈利叫著,嘴角流出了血但仍狼狽的奮力掙扎閃躲著。
「父親,請你住手!叫他住手!」淚水進出眼眶,他回頭朝著已經在椅子上坐下端茶就口的父親,哭喊著求著。「拜託你,別再打它了!父親……」父親看著他,然後指著桌上的匕首。「用不著求我,你自己就可以給它一個痛快。」他淚流滿面,看著面無表情的父親,再回頭看著,他從小到太唯一的朋友。哈利正喘著氣,跛著腿,滿身是血.痛苦的看著他;父親的聲音,冷冷的晌起「那隻狗,是個廢物,所以它掙不開鏈子,只能被人拿著棍子打。你要成為被煉的狗,還是打狗的人,你自己想清楚。」那一瞬間.他知道了,父親是認真的父親要他親手殺了哈利,否則就會讓朱五一棍一棍的慢慢打死它。
朱五再一次的,高舉起棍子。
「住手!」他憤怒的咆哮著,然後回頭瞪著抓住他的僕人,恨恨的說:「放開我。」僕人看向父親。
他知道,父親一定是點了頭,所以僕人才會鬆開了手。
抹去臉上的淚,他朝父親走去,拿起匕首,再回頭走向哈利。
可憐的哈利,湊到他腳邊,哀哀叫著。它的嘴角、頭背上都是血,腳也跛了,雖然連站都無法好好站著,但它依然試圖對他搖動著尾巴。
他蹲下身,抱住哈利強壯的脖子。而哈利用毛茸茸的頭顱,摩擦他的臉頰,信任的依偎著他。
淚水,再次滑下了他的臉頰。
哈利,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他將臉埋進那溫暖的毛中,然後握緊匕首,用力插進它肋骨間的心臟之中。哈利嗚咽了一聲,龐大的身體,在他的懷中抽描著,心臟跳動了一下、再一下,然後就永遠的停止了。
滾燙的血,流了他滿手都是。
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看,因為你的心軟,所以它才要多挨這幾下。慈悲和心軟,只是增加彼此的痛苦,你是要繼承我江山的人。朋友,對你來說是不必要的。」父親用最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告訴他。
「你不需要朋友。」車子停了。
黑仲明醒過來,看見那棟他再熟悉不過的洋房。
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仍在夢裡,而父親還活著,年紀小小的他,已經洗好了手、換好了衣服,等著要陪父親去參加一場宴會。
但老張走了過來,替他打開了車門。
他很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起身下車。老張老了,朱五已經死去多時,而父親更是早已過世十年。
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年幼無知、只能任人操控的男孩。
穿過前棟那奢華的宴會廳,看見那些堆得和山一樣高的生日賀禮時,他自嘲的揚起嘴角,半點也沒打算查看它們,只是在老張替他脫下大衣時,開口詢問:「牡丹呢?」「小姐在起居室。」「叫人把這些全收一收,別堆在這裡礙眼。」他邊說,邊脫下皮手套,隨意交給老張,大步往後棟走去。
穿過庭院,他進入後棟,走上二樓。
起居室裡,沒半個人影。
他擰起濃眉,退了出來,然後看見走廊底,那束從半掩的門中透出的一線微光。
那個是他母親的房間。
每個星期,僕人會上來打掃,讓那個房間透透氣。自從他母親過世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去過了。
那扇門,不應該開著。
他走上前,來到門邊時,卻看見牡丹站在書桌前,正在翻閱著一本陳舊的書籍。
「你不應該來這裡。」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嚇了牡丹一跳,她猛抬起頭來,看見黑仲明已經走進房裡,俊臉上的表情一如油畫上那般冰冷。
所以,那幅油畫,是在哈利被殺之後畫的?
她胡亂地想著,緊張地註釋著他逐漸走近,才勉強給出一個理由。「門是開著的。」她試圖冷靜下來,但臉色卻蒼白如紙。「窗也是開著的,下雪了,我想把窗關了。」「這種事,下人會做。」他走到桌邊.開口。
「我知道。」她再吸一口氣,抑制狂奔的心跳,抹去眼角的濕潤。「我只是順手罷了。」黑仲明沒有說話,深幽的黑眸,在看見桌上,那本攤開的日記時,睥光倏地一暗。
牡丹順著他的視線,望見桌上的日記,心跳幾乎要停了。他出現得太突然,她根本沒有機會把日記藏回去。
如今,宮清荷的日記,依然攤放在書桌上停留在可怕的那一天。
牡丹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然會對自己的小孩做出那樣的事來。他父親甚至在事後,叫人把那隻狗做成了標本,只為了提醒他,不許再有婦人之仁。
靜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許久之後,黑仲明才伸手,合起了那本日記。
他轉過身,看著臉色蒼白的牡丹,緩緩地說道:「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說完,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離開了這個雅致美麗的房間。
牡丹別無選擇,只能被他帶領著,跟在他的身後,追隨他的步伐,走下了樓梯。在經過客廳時,他看見了許許多多包裝精美的禮物。
「那些是什麼?」她問著,其實並不想知道,只是想打破兩人之間冗長的沉默。
「禮物。」黑仲明回答得很簡單。「我的生日禮物。」啊,對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
牡丹想了一想,怪了,照理說黑仲明的生日,該是上海社交界最重要的日於之一。肯定有不少人,特地請來名廚,大擺宴席,就為了向他祝壽。
但是,這會兒,他非但沒有周旋在奢華的宴會中應酬,反倒還比平日更早回到了這棟宅邸裡。
「那麼,你為什麼這麼早回來?」她脫口問道。
黑仲明沒有回答,而是回過頭來,若有所思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嘴角還有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個笑容,讓牡丹的心,再度變得紊亂。她從那雙黑眸裡,看見了慾望之外的暖意。
那不是她該看見。她只需要知道,他是個殘忍、無情、不擇手段,是個沒有心的男人。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
是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知道了,他邪惡外表下所隱藏的一切。牡丹咬著唇,注視著眼前,那高大的背影,心亂如麻。
太遲了。
她已經知道了太多,她不該知道的事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8
第九章
除夕夜裡,上海熱鬧非凡,璀璨的煙花,在夜空中朵朵盛開。
黑仲明為了參加一場由市長舉辦的宴會,在黃昏時分,就已經離開黑家的宅邸。如同這段日於以來,他所參加的每場宴會一樣,都是獨自一人出席,並沒有女伴陪伴。
牡丹站在窗口,看著黑仲明搭乘的轎車,開出大門逐漸遠去,駛向燈火通明的城區。
不論是新歷年,或是舊歷年,在上海都是重要的日子,不論是中國人,或是洋人們,都縱情享樂,沈浸在節慶的氛圍中。上海城處處張燈結綵,比平日更絢麗無數倍。
當眾人都在慶賀時,唯獨這座宅邸仍是靜悄悄的,跟平日的肅穆氣氛,沒有絲毫不同。任何節日都像是與這裡無關。
別說是慶祝了,牡丹甚至懷疑,僕人們膽敢露出微笑,就會被毫不留情的支遣。
這座宅邸裡,有著太多、太沉重的陰暗過去。
那些殘忍的、痛苦的情緒,在屋裡鑲嵌得太深,至今無法磨滅。所以,這裡沒有節慶、沒有笑聲。
晚餐的時候,除了她愛吃的水晶蝦仁、小籠湯包、夜開花炒蠶豆外,還加了一盤桂花糯米年糕。切成菱形的年糕,兩面都撒了糖醃桂花,略略過火烤過,所以糖微焦、花更香,搭配一壺碧蘿春。
面對眼前的佳餚,牡丹卻是食不知味,只吃了幾口,就再也沒有食慾。
回到房裡後,她走到窗前,注視著陰沈的天際。夜風凍人,厚重的烏雲,在夜空中聚集,愈來愈龐大,帶來強大的壓迫感。
是因為天氣嗎?
牡丹的手,輕按著胸口。
從入夜起,她心口就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這異樣的壓迫感,是因為大風雪即將來襲,還是某種不祥的預感?
牡丹站在窗口,凝望著天空,渾然不知背後暈黃的燈光透出,讓她嬌小的身於,成為夜色之中絕美的剪影。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開始覺得冷凍的寒風,吹得她全身僵冷時,主臥室裡卻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
黑仲明回來了?
一種幾乎能稱為是期待的情緒,閃過心頭,她難以分析,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她想念他?
牡丹在心裡否定。
不,不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紊亂的心思,還沒能理出頭緒,熟悉的男性嗓音卻帶著微喘,喚出一個她原本非常熟悉,如今卻有些陌生的名字。
「清風!」牡丹僵住了。
清風,曾經是她的名字,是她效命於金家,忿豕面行事的時候,主子與夥伴們對她的稱呼。
但是,當夫人下令,要求她隱藏身份,接近黑仲明時,就再也不曾有人用這個名字呼喚她。
這棟宅邸裡,不該有人知道,她就是清風。
而知道她是清風的人,更不該踏入這間宅邸。
那個男人走出隱蔽處,讓暈黃的燈光,照清他俊郎的面目,以及深烙眉宇之間的焦急。
牡丹震驚得無法動彈。
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會出現在這裡。
「清風。」朗日又喚道,當他看清楚她充滿女性化、嬌柔美麗的裝扮時,俊朗的五官,竟因為嫉妒,而變得有些扭曲。他走上前來,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今晚黑豹不在屋裡,才潛了進來。」要突破黑家的守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至少還難不倒他。
「你不該來的,」她太過清楚,這裡有多麼的危險。「快走。」朗日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不走。」他伸出手,拂過她柔嫩的臉龐,嫉妒不已。「為什麼你的美麗,要被黑豹享用,而不是只屬於我?」那過於親暱的接觸,讓她必須克制著,才沒有轉頭避開。
「這是夫人的命令。」即使她不願意,卻也不能反抗,只能遵守夫人所說的每一項指示。
朗日的眼裡,燃著憤怒。
「所以,你就甘願為黑豹暖床?」那句話就像鞭子般,狠狠地抽在她心上。她沒有說出,她最初有多麼恐懼、多麼抗拒、多麼厭惡,說出這些話,並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她隱藏被刺傷的自尊。淡淡的回答:「金家對我們有恩。」「就算欠得再多,我們這幾年,替金家賣命也早該還清恩情了。」朗日看著她,雙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拉得更近。「我不敢相信,夫人竟會讓你來做這種事情。」「你是怎麼發現的?」「在那場宴會上。」朗日咬牙,對黑仲明的恨意更深。「那個該死的傢伙,居然讓你穿著那麼暴露的衣服,那簡直跟撥光你沒有兩樣。」只要是夫人出席的宴會,朗日、柳羽,一定也在現場。四人相處多年,雖然她總蒙著面,但其他三人還是見過她真正的面目,雖然她的穿著打扮有了重大的改變,但是要認出她其實並不難。
「宴會之後我就決定要來帶你走,但是卻聽見你受傷的消息,我才會拖延到你傷勢恢復,才潛進這裡。」「不,我不能走。」她慌忙搖頭。
這幾年來她早就知道朗日對她有情義,而如今性烈如火的朗,日因為心中的私情,競做出最錯誤的判斷。
他擰皺眉頭雙手握得更緊。
「為什麼?」他質問。
為什麼?
她紊亂的心中閃過眾多理由,有的理由甚至是她不敢承認、不敢深想才剛浮現就被她匆匆推開的。
「我一離開,就等於任務失敗,我沒有臉回去見夫人。」她對一切都歸處於任務。
朗日卻說道:「我們不回金家。」她抬起頭來,滿臉詫異。「什麼?」「我都計劃好了。」朗日回答。「凌晨三點有一艘船,要開往美國,我已經買好了船票。我們離開上海,到國外去,再也不回來。」他盤算已久。
這些年來,他為金家效忠,次次出生入死,從來沒有怨言。但是當他知道,夫人將他所愛的清風,送到黑仲明身邊時,嫉妒的情緒,已淹沒了他的忠誠。
「美國?」這是她連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事。
「對,去美國。」朗日點頭,語氣堅定。
「到了美國,就剩你跟我,我們能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必為金家賣命。」金家對她,恩重如山。
那份恩情也像是最沉重的枷鎖,牢牢綁住她。
她被捆在枷鎖裡,已經太久太久,當有機會逃脫時,唾手可得的自由,卻教她片刻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離開金家?
離開上海?
再也不必出生入死,再也不必刀口舔血,再也不必為了任務,承受隨時喪命的危險。她也可以像是她時常注視著,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注視的那些平凡人般,自在的活著?
直到這一瞬間,她才明白,自己其實是渴望的。渴望自由、渴望平凡、渴望遠離這個危險又詭譎的城市。
她的動搖,清晰可見。
朗日將她拉入懷中,低頭輕吻著她帶著淡淡香氣的發。「清風,跟我走。」他勸說著。「我愛你。一到了美國,我們就結婚,我發誓能給你最平穩安定的生活。」他所說的事,對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只要點頭,只要跟他走,搭上那一艘船,從此之後,她就能自由了。等待在海的另一端的,是朗日的情意、簡單的婚姻、以及平安的日子。
今生今世,她從未遇過比這更難抵抗的誘惑。
這夢一般的機會,讓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拋下恩情、拋下忠誠,離開金家、離開上海、離開黑仲明……嬌小的身子,驀得變得僵硬。
當那雙幽暗無底的雙眸,閃過她的腦海中時,她已經無意識地伸出雙手,從朗日的懷抱中退出。
感覺到她的退縮,朗日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濃眉緊鎖。
他伸出手來,想要抓回她。「走吧,再不走,就要遲了。」她卻躲過了,他探來的大手。
「不,我……」她遲疑著。
但是,她在遲疑什麼?這一點,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愈市思索,她地心思愈亂,而藏在心中的那雙黑眸,卻愈來愈清晰。
朗日注視著她,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再也壓抑不了,那些腐蝕他已經有數個月的強烈嫉妒。
「你不願意走,真的只是為了任務?」他恨聲質問,狠狠抓住了她,大手勁道極強,甚至不在乎這樣會弄痛了她。
強烈的痛楚,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沒、沒錯。」她的聲音,卻遠比她所想像,更為軟弱無力。
為了任務。
為了任務。
只是為了任務。
她反覆告訴自己,留在黑仲明身邊,只是為了任務。除了任務之外,就沒有別的理由了。但是,對自由的渴望,的確讓她的忠誠動搖,而沒有了忠誠的束縛,為什麼一想起他,她就會遲疑不已。
在任務之外,難道,還有著什麼,比忠誠更強大的束縛?
朗日看見了她美麗的面容上,複雜困惑的表情,嫉妒的情緒,啃咬著他的理智,讓他變得野蠻而凶暴。
「你愛上了他?!」他嚴厲的質問著。
「沒有」她脫口回答,雖然回答得極快,但神情卻更加驚慌,像是剛剛被人窺見,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朗日的雙手,扣得更緊,幾乎要陷入她的肩頭。「你居然愛上了他?你忘了嗎,那個男人有多麼殘忍危險?一年之前,他插進你胸口的那一刀,差點就讓你沒命--」「我沒有愛上他。」她不斷否認,心裡卻愈來愈紊亂。
「別騙我!」朗日怒吼著。
「我沒有。」「不論你是不是愛他,你都必須跟我走!」朗日深吸一口氣,表情猙獰,硬拉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才一轉身,朗日就陡然僵住,陷入備戰狀態。
她心裡一沉,就算沒有回頭,也猜得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能跟你走。」低沉渾厚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如何時,黑仲明已經進了主臥室。他站在門前,緩慢的褪去身上蒙了點點白雪的大衣,隨意把大衣丟在一旁,再慢條斯理的脫下西裝外套,黑瞳映著燈光,異樣閃亮。
他用最淡漠的語氣,徐聲宣佈。
「她是我的。」一陣冷得刺骨的寒風鵝絨的大雪。無數的雪花,從未關的窗子吹襲入室,也帶入了窗外漫天紛飛、濃若,讓室內變得寒冷,也短暫影響了人們的視力。
語音未落,而朗日卻已發動攻擊。
他俯低身子,像被激怒的猛獸,低咆著衝上前,全身的勁力,強猛得駭人。巨大的鐵拳硬若磐石,狠狠往前重砸。
黑仲明在最後一瞬,才側頭避開。
重拳失了目標,砸落在門上,雕花的厚重門板,轉眼出現一個碎爛的大洞。朗日怒吼抽手,拳頭卻被無數尖銳細小的木刺,穿刺得血跡斑斑。
黑仲明的臉上出現殘酷的笑容。他跨步搶進了朗日的身前,勾起一拳,直接打中朗日的胸口。
朗日悶哼一聲。
站在一旁的牡丹,甚至聽得見肋骨被碎然打斷的聲音。
兩個男人陷入纏鬥,而毫無疑問的,黑仲明佔了明顯的上風,朗日的每一次攻擊,都被輕易閃過。黑仲明像是在玩著狼狽的獵物,一而再的予以痛擊,薄唇上始終擒著殘忍的笑意。
每當他打斷朗日身上某一根骨頭時,他嘴角的笑意,就會更深更濃。只是,他的嘴角在笑,黑眸卻閃爍著日月顯的殺意。
在揍爛朗日的俊臉時,他還抬起頭來,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牡丹心頭一凜。
再這麼打鬥下去,朗日絕對會被黑仲明活活的打死。當初他們四人連手,都無法打倒黑仲明,甚至負傷而退,更何況現在,面對黑仲明的,只有朗日單獨一人?
牡丹別無選擇了。
她衝上前去,嬌小的身軀,有著流雲似水般的輕盈,在眨眼之間,就閃身來到朗日身邊,一掌拍向黑仲明的胸口。
強烈的勁道,反震得她手心麻痛,而黑仲明卻是不動如山,只是緩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凝望著她,緩緩一笑。
那一笑,讓牡丹頭皮發麻,全身顫抖不已。
他知道了!
雖然她猜不出,他是先前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還是在剛剛聽見了朗日跟她的對話時,猜出她就是金家四名護衛中,蒙面的清風。但是,見了他那一笑,她才赫然驚覺,就連她的出手,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只要她出手,就等於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一般的女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身手。
夫人交代的任務既然任務失敗,就在她出手想搶救朗日的那瞬間,徹底失敗了。
既然任務失敗,她就更不需要再有所顧忌。
她小手一翻,掌尖凝力,直取他的咽喉。
「住手!」她警告著,阻止他再痛打朗日。
黑仲明揚著嘴角,眼神未變,就連動作也沒停,重拳落在人體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
牡丹的掌尖,更往前遞出,已經碰觸到他溫熱的肌膚,陷入他的咽喉之中。咽喉是人的身體中,最脆弱的幾個地方,只要凝力用勁,即使是用空手,也能造成極大的傷害。
「立刻住手!」她急聲又喊。
這次,他總算停手,帶著野蠻的微笑,對她挑起濃眉。
「不。」他拒絕。
「那我現在就殺了你!」她用最堅定的語氣說道,作勢撤手,彷彿預備用更大的勁道,攻擊他的咽喉,實際撒謊功能卻是不敢讓他發現,她的手現在在顫抖著。
野蠻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銳利眼神。
黑仲明終於停手,不再攻擊朗日,反而一動不動,靜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
「他對你來說,是這麼重要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讓人深深恐懼的寒意。
雖然站在溫暖的房裡,但是他的語氣,卻讓她全身發冷,彷彿赤裸的行走在狂風暴雪的深山。
她抵抗著那陣強烈的不安,低聲叫喚著。
「朗日。」回答她的,是一聲痛切且怒的呻吟。
還好,黑仲明並沒有殺了朗日。
還沒有。
「朗日,快起來,你必須離開這裡。」剛才的騷動,一定引起了宅邸裡其他人的注意,要是拖延得愈久,要成功脫身的機會,就愈來愈渺茫。
朗日搖晃的站起身,抹掉臉上的血,鮮血卻不斷地從他口鼻中湧了出來。「我要殺了他!」他口齒不清地怒吼著。
「不行!」「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維護他?」「我沒有。」他匆匆解釋著。「憑我們兩個人,沒辦法傷得了他的。」她雖然制住了黑仲明卻也只是一時間的事。
「我不信!」「朗日,別衝動。」她只能努力說服已經失去理智的朗日。「快走,等到有機會時,你再來救我。」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被說服。
「你等我。」她點了點頭,視線不敢從黑仲明身上移開,正好清楚地看見,當她點頭的時候,那雙黑眸裡迸射出的火光。
知道不能再遲疑,朗日拖著傷痕纍纍的身軀,走到了窗邊,最後又咬著牙,恨恨的瞪著黑仲明半晌,才縱身跳出窗台,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
主臥室裡,只剩下黑仲明與牡丹。
他註釋著她,黑眸灼亮。
「救你?你要他再來救你?」他愈是低吟著,眸光愈是蛇濃。「他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你面前。」他野蠻的一笑,不顧咽喉上的威脅,傾身說道。
黑仲明那句話,等於是宣判了朗日的死刑。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就算今晚,朗日能逃出黑家,但天亮之後,朗日也絕對逃不過鋪天蓋地而來的無數追殺。
「放過他。」她要求著。
他看著她,挑起濃眉。
「你要為他求情?」「對。」他輕笑著。
「你剛剛的回答,只會讓他死得更難看。」她咬著唇。「你不能殺他。」「為什麼?」「他是金家的人。」他冷笑,「你以為,我會在乎?」想起踏入房裡,親眼所見的那一幕,極度的惱怒,以及殘酷的殺意,就像是遇上油的火,瞬間進燃開來。
他半途離開宴會,冒著大雪,趕回家中,所看見的竟是她與別的男人相擁,一副難分難捨的模樣。他憤怒著、惱火著,甚至還有一絲他從未感受過的不安。
「你想走嗎?」他逼問著,忘不了她在朗日懷裡,被緊緊擁抱的畫面。「你想要跟他一起遠走高飛,去過太平日子?」「我沒有--」「你騙不了我的。」他親眼看見她的動搖。
牡丹的臉色,轉為蒼白。
「對,我是想走。」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被誘惑了,幾乎就要答應跟朗日一起離開,但是當她想起黑仲明時,她卻……她的承認,讓他的理智更瀕臨潰堤的邊緣。
「那麼,你為什麼不跟他走?」他擰笑著,睨望著她,刻意用嘲弄的語氣,殘忍又問。「因為,你愛我?」那嘲諷的語氣,深深傷了她,更揭穿她平靜的假象。她只覺得突然失去保護,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不願也不敢去面對的真相。
過度的慌亂,讓她急著想保護自己,反倒意外的冷靜下來。
「我讓你這麼以為嗎?」她學習著他的殘酷,非但口不擇言,甚至還露出冷淡的微笑。
她學得太好,好得足以激怒他。
「不然呢?」他危險的瞇起眼睛。
她再度一笑。
那笑,有著嘲弄、有著輕蔑、有著滿不在乎。
「那都是假的。」她笑意盈盈,運用著他的觀察入微,扮演她在慌亂之中,創造出的全新角色。「這一切,都是為了欺騙你。」縱然知道她在說謊,但黑仲明的理智還是崩然潰決了。
他的臉色,變得猙獰而駭人,寬厚的大手,只是簡單的一探,就握住她的小手,將她的優勢瞬間變為劣勢。
原來,她能制住他,只是因為他刻意的讓手。
一旦他真有動作,憑她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影響他的行動。
黑仲明抓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拖往大床邊,狠狠將她推倒。
他低下頭來,俯視著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露出惡意的笑容,甚至還扳著雙手骨節,發出喀啦喀啦、清脆卻嚇人的聲音。
他取下領帶,緩慢的靠近她,黑瞳深若無底。
「那麼,就讓我來驗驗,你給我的反應,究竟是真是假。」
—上集完—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9
第十章
風雪呼號,震動整座宅邸。
主臥室裡,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將一切照耀得格外清晰--包括黑仲明臉上那俊美的五官,以及陰沉的神情。
他的嘴邊,甚至還噙著笑容。
只是,那笑太猙獰、太駭人,任何人見了,都要心驚膽戰。
他危險的黑眸半瞇,彷彿享受著似的,用柔軟而強韌的領帶,一圈圈的繞綁著牡丹掙扎不已的雙手。
「該死的,黑仲明,放開我!」她怒吼著,纖細的身子奮力掙扎,試圖想要抽開被綁縛的手腕。
「不。」他的回答,只有簡單一個字。
強而有力的大手,輕易的擒住她試圖掙脫的手腕,再次用領帶圈綁,這次甚至綁得更緊。確定綁緊後,他把她的雙手,固定在床頭。
她喘息不已,憤怒的瞪著他,雙手被迫高舉過頭,這樣的姿勢,就像是一個臣服的女奴,讓她覺得備受羞辱。
「今晚,我得花點時間,證明一些事情。」黑仲明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床上喘息不已、黑髮凌亂的小女人。黑眸裡的光芒,亮得灼人,緩慢掃過她的全身。
她的身子像是在響應著他的視線般,竟然引起她嬌軀的陣陣顫抖。
「你想證明什麼?」她全身緊繃著,早已認出他眼裡那些光芒,究竟代表著什麼。
憤怒,還有濃烈的慾望。
她無法確定,自己比較恐懼前者或是後者。
「你挑釁了我,記得嗎?」黑仲明勾起嘴角發出幾聲輕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裡。「我要證明,你錯了。」溫熱的大手,流連在她的頸項,細細摩掌,貪戀那嬌嫩的膚觸。
她想要躲開,卻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轉開頭部,試圖遠離他的觸摸。
但當她一轉頭,就赫然發現,這個動作只是暴露出更多白嫩的肌膚,讓他那邪惡的大手,更能恣意輕撫。
「你的反應.到底是真是假?」「假的!」她怒叫。
「是嗎?」他聳肩,說得理所當然。「所以我得再試試。」牡丹氣得口不擇言。
「怎麼?這個事實,刺傷了你的男性自尊?」「我沒有那麼脆弱。」黑仲明淡淡的說道:
「而那也不是事實。」他的雙手,落到她的衣服上,毫不留情地撕扯。
撕啦!
刺耳的聲音,接連的響起,原本衣衫完整的牡丹,已經完全的赤裸。耀眼的燈光,以及那雙黑眸裡,幽暗無底的眸光,灑落在她白皙的透著嬌紅的身子。
高大的男性身軀,壓陷了大床的一角。牡丹瞪著他,不肯示弱,緊繃的身子,卻在微微輕顫。
在他靠近的瞬間,她陡然發動攻擊。
纖細的腳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揚起,柔軟的肢體,灌注了強大的力量,以精準的計算,凌厲的攻向黑仲明的頸項。
這一擊,足以讓成年男人當場昏厥。
黑仲明的反應卻更快。
當她的腳踝,擊中他的前一瞬間,他大手一探,同樣準確的擋下她獰發的攻勢,握住她的腳踝,以野蠻的力道,將她的腿重新壓回柔軟的大床上,強迫她分敞開腿間的嫩紅。
那一擊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而他卻輕易的就制伏了她。
她勝不過他。牡丹絕望的想著。他們交手過太多次,黑仲明矯健的身手,每每都讓她負傷,在他的手裡,她的所有攻擊,都無法發揮作用。
「你要就殺了我,要不就放了我。」牡丹瞪著他,豐嫩的渾圓,因為氣惱的喘息而上下起伏著。
「我不會殺你。」黑仲明半瞇著眼,用掌心捧握起她胸前的軟嫩,緊緊掌握。「也不會放了你。」當他用指腹,毫無預警的,刷過她的乳尖時,聲喘息逸出了她咬緊的紅唇。
「住手!」她嘶聲怒叫。
他卻更放肆的,捻弄著無辜的粉蕾,注視著粉嫩的顏色在他蓄意的關照下,變得愈來愈是紅艷。
「你喜歡這樣。」他告訴她。
不,她不可能會喜歡他這些邪惡的把戲!
牡丹咬緊唇瓣,身子僵硬緊繃,即使無法掙脫,卻仍做著最消極的抵抗。她竭力抗拒著他挑弄的手指,施加在她雙峰上惱人的撩動。
低沈的嗓音,像在嘲弄她的抵抗。
「你忍不了的。」「不!」他雙眸一合。
「這也是謊言?」刻意的,他彈動著她豐盈上,繃挺的蓓蕾。
緊繃的嬌軀,竄過一陣顫抖。牡丹扯緊了綁縛住雙腕的領帶,更用力的咬緊了紅唇,才能吞嚥下又一聲的喘息。
「你是個敏感的女人,」他低下頭來,張口品嚐她的渾圓,改以唇舌來欺凌粉艷的蓓蕾,不但反覆吮舔,甚至歹毒的以牙輕咬著。「你的身體告訴我,你喜歡我這麼做。」他的手落進她腿間的蕊瓣。
敞開的層層柔嫩,再也無法保護蕊瓣之中,最脆弱的嫣紅。黝黑的大手,輕易的就尋見她溫暖的濕潤,粗糙的指節刻意浸潤,揉擠進她的身體,重溫她的深淺。
強烈的衝擊,穿透她的神經末梢,教她幾乎叫喊出聲,本能的挺腰,卻只是讓他的指順勢進犯得更深。
「這也是假的?」他逼視著那雙倉皇失措的水眸,執意追問,巨大的身軀緊繃著,充滿了威脅性,欺靠得更近。
粗糙的指掌,緊貼著她濕潤的嫩瓣,在一進一出之間,反覆擦燃著敏感的花核,抹濕了彼此。
牡丹瀕臨失控,被他無情的逼迫到岌岌可危的邊緣。她像被逼急的小動物,激狂的掙扎,想要弄傷他,或者是弄傷自己,卻只是適得其反,在他的手中擦抹出更難忍的焚身烈火。
太危險了,她就要……就要……「對,是假的!」牡丹叫嚷著,語音顫抖,卻仍倔強的不肯就範。「假的!全都是假的,我學來的,就為了作戲給你看!」正在折磨她的指掌,停頓了下來。她得到喘息的機會,急著想要擺脫他太過深入的影響,卻又被牢牢的抓住。
黑仲明的眼裡.迸射出火燎般的憤怒。「那麼,你學得夠好嗎?」「好得足以騙過你了!」她用言語反擊。
他勾起嘴角,一笑。
「是嗎?」驀地,黑仲明俯趴而下,如火般的視線,滑落在她雪嫩的腿之間,最脆弱的女性。
羞恥與憤怒,同時襲擊了牡丹,她並不知道,他那雙眼睛會看見什麼,但就是無法忍受,自己最隱密的一處,正被他虎視耽耽的注視著。
「黑仲明,給我滾開--」原本滿是怒意的痛斥,驟然止息,她如遭雷極,倏地驚駭抽氣,倉促的僵挺上半身,卻看見黑仲明的俊臉,已經埋進她分敞的腿間。
他炙熱的嘴,包裹了她的嫩軟,強勢的吮吻著,引發她的陣陣戰慄,在她尖銳抽氣時,邪惡的以舌尖玩味著她的芬芳,描繪蕊瓣的形狀,放肆啜飲著她的濕潤。
「不、不要!」她狼狽的喘息著,雙眸圓睜,真正感覺到恐懼。
黑仲明正在做的事情,遠比先前他在她身上所做的事情,更超過她能夠承受的底線。她不敢想像,再這麼繼續下去,她會被他逼迫到什麼可怕的境地。
他沒有放過她。
他的頭埋進得更深,唇舌無比火燙,霸道蠻橫的分開蕊瓣怯怯的掩護,需索著她的溫熱,時而溫柔,時而粗暴,貪婪的再三吮嘗。
她無法自制,高昂的呻吟,隨著他邪惡的玩弄,迴盪在偌大的主臥室內。
不、不要這樣,這麼深切的吻吮,已經太過逼近她亟欲隱藏的內在,更讓她的深處渴求得接近疼痛。
當牡丹聽見自己的呻吟時,迷離的雙眸,有了一絲清明,再度浮現出倔強的眸光。
她咬住紅唇,極力克制著,不再發出半點示弱的呻吟,頑強的抵抗著他正在她身上施展的,過於高明的細緻折磨。
她的沉默,顯然讓他很是不悅,寬厚的大手,捧起她的粉臀,將她的嬌嫩送到他嘴邊,還刻意又加重了舌尖探抹的力道,執意要強迫她再度開口,為他而吟唱。
火熱的舌尖,殘忍的蹂躪她袒露的花核,揉動著、舔舐著,將無助可憐的殷紅花核頂在舌尖,緊緊圈繞著,之後再吸進口中,重重吸吮、輕輕拂弄,享用她最脆弱的顫抖。
牡丹全身抽緊,連呼吸都停止,雖然一再強忍著,幾乎逸出紅唇的嬌吟,卻阻止不了自己的身子,因為陣陣的刺激,而竄過的鮮明戰慄與抽措。
她強忍著、強忍著,白嫩裡透著酥紅的腳趾,難耐的時而緊蜷、時而舒張,腳跟抵在床上,弄縐了身下的被褥,細嫩的肌膚上,滿是晶瑩汗水,隨著她的顫抖,顆顆滾落。
黑仲明對她的折磨,彷彿沒有盡頭。
他的手指,伴隨著舌尖的探弄,再度擠入她的身體,惡毒的往上頂探,觸及她體內某個敏感的點。
強大的快感,穿透她的身體,她激烈顫抖著,無法遏止的收緊擠壓著他粗糙的指。
即使在這麼接近失控邊緣的時刻,牡丹仍緊咬著下唇,不發出半點聲音。她需要得好痛好痛,軟嫩的唇瓣終於被自己咬破,但那些微的痛楚,跟她所承受的巨大刺激相比,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
鮮紅的血,讓她的唇瓣更是嬌艷欲滴。
她那苦苦忍受的模樣,意外的觸動黑仲明心中,連自己都以為早已消失的仁慈。
他低咒著撒手,不再以挑逗折磨她,直起龐大的身軀,抵靠在她顫抖的嬌軀上,釋放自己飽滿硬熱的慾望。
緩慢的,他剛硬的男性,擠入她仍在抽措的花徑,重而深的衝刺著,感受她的暖潤層層包裹,牢牢抓住他不放。
原本疼痛得彷彿被擰緊的深處,因為他那強而有力的衝擊,轉化為難耐的飢渴。她的空虛,因為他的入侵,竟渴望的吸吮著,熱切的期待他更深更重的蹂躪。
她顫顫的喘息,溫熱的呼息,卻都落入他的口中。那熱燙的薄唇,纏綿的、溫柔的,彷彿是心疼的,吻去她唇上的血跡。
規律的進擊.粉碎了她的自制,每次剛烈的摩擦,都讓她渴望更多,白嫩的雙腿緊緊圈環住他挺動不停的粗腰,更加靠近他,連嬌嫩的肌膚,都忘情的貼近他的粗糙。
倏地,他的衝刺停了。
雙眼濕潤的牡丹,發出一聲挫敗的低吟,本能的挺起纖腰,求取著他的堅硬,再來填補她的柔軟。
黑仲明抵著她的唇,無限溫柔的問道:「這也是假的嗎?」透著暈紅的嬌軀,瞬間變得韁硬。
直到他殘酷的出言提醒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撩撥起她對慾望的渴求,卻又在她深陷其中時,再卑鄙的點明,要她承認自己的軟弱。
「我恨你。」她瞪視著他,不敢相信,他竟能這麼邪惡。
黑仲明只是彎唇,露出淡淡的笑。猛地,他再度挺腰,展開比先前更強烈的衝刺,飽脹她的柔軟,引發她獰不及防的驚叫。
「你的身體是誠實的。」他俯視著她,一再深埋於她暖燙的身體裡,強勢而規律的衝刺著。
牡丹氣惱的掙扎著,卻仍舊徒勞無功。她不只要抵抗他,還要抵抗自己的身體,在他邪惡的誘哄、強硬的衝刺下,被引出的無盡歡愉。
她扭動著身子,嬌軀汗濕,在他的身下彈動著,卻連自己也無法分辨,究竟是在反抗他,還是在迎合他。
懊惱的淚,流下眼眶,濡濕了她的粉頰。
黑仲明的汗水,在衝刺時滴落,也濡濕了她胸頸之間白嫩的肌膚。在她肩上殘留的傷處,像朵盛開的牡丹,隨著肌膚上的暈紅,也愈來愈紅潤。他熱燙的吻,流連在她的傷處,吻過每一個剛剛痊癒的傷痕,而後妄為遊走,又舔上她的豐盈。
「承認吧,你喜歡我的身體。」他的口氣慵懶,衝刺的力道,卻一次比一次更強。「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在你身體裡。」牡丹倒抽一口氣,竟在那瞬間掙脫了左手。
她想也不想,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的打向那張俊臉。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黑仲明黝黑的俊臉,驀地浮現一片暗紅。
他黑眸晶亮,惱怒得竟彎唇而笑。他沒有停下對她的侵佔,反倒更用力的,挺進她的深處,擠搾出她的泣嚷。
原本的規律,此刻全部亂了節奏,他靠在她耳邊,發出低沈的咆哮,野蠻的握住她的腰,瘋狂的佔有她,罔顧她的呻吟或是哭泣。
她無力承受,單手原本還推抵著他寬闊的肩膀,卻因為他一次次的衝刺,總是無力的滑落。
最後,無助的小手,反而圈繞著他強壯的頸項,淚濕的小臉,只能深埋在他的頸窩,悶聲迷亂嬌啼。
猛烈的衝刺,粉碎了所有的情緒,他如獸般怒吼,在她的溫潤中,衝刺到最深處,在她陷入狂烈的高潮時,也同時進射出他的灼熱,直到濃郁交融,再也分不出彼此。
過了許久,躺臥在他懷中的嬌軀,才逐漸放鬆。
牡丹轉過頭去,將懊悔的淚水藏進柔軟的枕褥。她不想哭,但是卻又沒臉面對自己徹底的失敗。
黑仲明翻過身,解開仍綁在床頭、束縛著她另一隻手的領帶。然後,有力的大手,罔顧她的抵抗,強行將她抱入懷裡。
嬌小的身軀,蜷縮在他的懷裡,韁硬得不肯放鬆。但是他知道,再過不久,她就會累得睡著,畢竟她已經花費太多力量,用來抗拒他,跟承受他的強烈需索,她才剛剛痊癒,就算再不甘心,仍是體力有限。
窗外的風雪,仍在呼號不休。黑仲明看著懷中的女人,沉默不語。他原本想用自己在性愛上的經驗優勢,強迫她承認,對他的種種反應並非出於偽裝。
但是,到了最後,冷靜潰敗,連他也失去控制,狂亂得除了與她歡愛之外,再也無法思考其它。
他很少失控。
其實,就他的記憶所及,他不曾失控,尤其是在女人這件事上。
極為緩慢的,黑仲明慢慢的收緊圈抱著懷裡女子的雙臂,直到她嬌小的身軀,完全貼進他的胸膛。她已經睡著,但眼角仍被淚染濕。
他注視著她,無聲品味著這縱情歡愉後的寂靜。
起先,他是想靠力量贏得她的忠誠、她的心與身體。而如今,他卻赫然發現,自己極為可能在這場戰役裡,輸得一敗塗地。
清風。
那是她之前的名字。
牡丹並不知道,黑仲明是從何時開始,就對她產生了懷疑。這段時間以來,他從未洩漏過絲毫的懷疑,直到朗日出現的那晚,她才猛然驚覺,他竟對她的來歷一清二楚。
既然,他老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其實並不單純,為什麼又要不動聲色,繼續留下她?
燦爛的夕陽逐漸消失,天上的雲朵,被殘餘的微光,由橘紅逐漸渲染成淺紫,再至深藍。
牡丹正站在綠草如茵的庭院裡,做著暖身運動,之後才開始練起拳腳。既然黑仲明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麼她再也不用隱藏,可以大大方方的鍛煉。
雖然荒廢許久,但她的動作仍利落強勁,纖細的肢體,因為長久的苦練,矯健得足以勝過一般練武的男人。只是,她仍勝不過黑仲明牡丹原本以為,當他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會在第一時間將她扔進地牢裡,或是拿她來當作與金家談判的籌碼。
但是,除了限制她的活動範圍,形同軟禁之外,黑仲明並沒有其它動作。即使身份被揭穿,她的生活跟之前也沒有多大差別。
當她練拳的時候,庭園的角落裡始終站著一個男人,靜靜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那個男人,是黑仲明派來的。
她可以離開主臥室,但通往屋外的庭院隨時都有兩名保鏢在那邊看守,她只要一踏出庭園,都會有人立刻上前制止,請她退回庭院裡。
牡丹曾經想過,要突圍逃走,但是在她行動前,卻收到了訊息。
留下。
那天用餐的時候,她赫然看見杯底有著一張信箋,上面只寫著這兩個字,旁邊則印著夫人專屬的章。直到那個時候,牡丹才曉得,在這間宅邸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另一個奉命潛進的人。
從訊息上看來,夫人顯然早已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一切。
牡丹心裡焦急,急著想要知道,朗日的狀況如何,更想要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待上多久的時間?
但是,她並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她無法分辨出,這座宅邸裡頭,到底哪一個人才是她的同伴。
先前,她所接到的任務,是要盡力保護黑仲明。如今,當她身份洩漏,夫人卻仍命令她必須要留下。
夫人、心裡,究竟有什麼想法、什麼盤算?
不論夫人想的是什麼,牡丹都別無選擇,只能聽命留下。
天際,漸漸黯淡,夜色籠罩了四周。
牡丹早已汗如雨下,卻仍繼續練拳。每當她專心練拳時,時間總是能過得比較快,也只有在練拳時,她才能暫時放空,什麼也不去想。
終於,她練完了一套拳法,收拳調息之後,才轉身走向後棟建築,回到主臥室裡頭。
打開主臥室的門後,她筆直的走入浴室,迅速脫下身上汗濕的運動服,也打開了熱水,洗去一身的汗水。
說實話,她對現在這種無能為力、又得不到半點消息的狀況,心中不但焦急,而且煩躁。但是,除了鍛煉身體,恢復體力之外,她什麼也不能做。
說來可笑,自從踏入黑家宅邸,來到黑仲明身邊後,除了替他擋下那一槍外,其它的時間裡,她忙著對抗他,比對抗他的敵人更多。
牡丹煩躁的關掉熱水,拿起毛巾,擦乾了身體。浴室中的鏡子,因為溫熱的水蒸氣,蒙上了一層水氣,她伸手抹去其中一部分,傾身在鏡前,查看自己的傷口。
肩上的新傷,透著粉紅的色澤,她伸手輕撫著那有些凹凸不平的傷疤,腦海裡卻猛然浮現那一夜,黑仲明低頭,流連在傷痕上的憐惜親吻。
牡丹的心頭,猛然一縮。
那些她刻意遺忘的記憶,毫無預警的突襲而來。
他的熱情、他的強勢、他的卑鄙、他的溫柔,全數湧現,剎那之間,她彷彿能感覺到,他正用那強壯的鐵臂,擁著她、抱著她,強迫性的在她身上、在她心上,烙下難以抹滅的印記。
他黝黑的胸膛,因為激烈的動作,佈滿薄薄的一層汗水,那濕熱的汗水,因為他緩慢強勢的律動,滴在她的胸口。
承認吧,你喜歡我的身體。
他嘴角微揚,黑瞳晶亮,唇舌纏繞她粉嫩挺立的乳尖。
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在你身體裡。
沙啞低沉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徐聲低語著。
過度鮮明的回憶,讓牡丹的雙頰再度浮現紅暈。她握緊拳頭,惱怒著他那晚的欺凌,但心中卻無法克制的,微微悸動著。
那個男人,可惡得想叫人輕手掐死他。
她清楚記得那夜所有的一切。記得他是如何以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手、他的……尖銳的抽泣聲響起,牡丹用力甩了甩頭,試圖甩開腦海中那個惱人的清晰回憶。
但無法否認的是,她沒有制力的身體,的確深受黑仲明的影響。
你愛上了他?
朗日的質問,倏然上湧。
不!
她沒有愛上他,她不可能愛上他。
那個邪惡的男人。只是把她當成一個新鮮的玩物,她不可能愚蠢到愛上他。
牡丹憤怒的想著,這一切的失控,只是因為,她初嘗了男女的情慾,才會短暫沉溺在他高明繁複的技巧裡。但是,她總會克服這些,逐漸習慣他的身體,習慣那些撩人的慾望,然後徹底的擺脫他對她身體的控制。
牡丹轉身走出浴室,回到臥房,眼裡閃爍著決心。
她絕對能做到。
她一定要做到。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39
第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轉眼之間,冬季就快到了盡頭。
這段時間裡,黑仲明總是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身離開主臥室,然後在夜半時分才會回來。
只是,無論他多晚回來,他總是會用最火熱的方式,把沉睡中的牡丹喚醒。
有好幾次,在半夢半醒之間,當她意志力薄弱時,她會不自覺的響應他的親吻、他的愛撫,但是每每激情過後,她總會為此感到憤怒與羞愧。
她原本以為,經過了這ど多次的歡愛,她早就該習慣他過於高明的技巧,那些熱情與慾望,早就應該消退了才對。
她已經熟悉了他的身體,也熟悉他的味道,甚至是他的腳步聲。有的時候,他還沒進門,她卻已經感覺得到他。
牡丹會像是被喚醒般,在睡夢中醒過來,知道黑仲明已經回來,正走過大門,穿過長長的廊道,回到主臥室裡,朝著躺在床褥中的她走來。
她應該已經習慣他了。
但是,每當他撫摸她,每當他親吻她,她總是忍不住為之顫慄。
一個又一個的火熱夜晚裡,他一次又一次的跟她纏綿,索取她不甘願的臣服,以及無法控制的反應。
她試著想抗拒他,卻愈來愈害怕,自己對他的反應。
特別是,黑仲明並不是一直如此強勢。
有的時候,當她夜半醒轉時,會發現他正從身後溫柔的擁著她,寬厚黝黑的大手,就輕輕放在她的心口上。她可以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透過他溫熱的胸膛、她的裸背,輕敲著她的心。
那規律的跳動,總是與她的心跳同步。在寂靜的深夜裡,她總會在黑暗中,靜靜的待在他懷裡,為了她完全不知道也不敢去探究的原因,無聲的淚濕眼眶。
黑仲明的精力,旺盛得像是用不完。
而她,卻不知道是否困身體剛復原、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時常會感覺到疲倦,甚至聞到某些食物的味道,就覺得想吐。
黃醫師來複診的那一天,連下了幾日的雪,已經堆了好幾寸高。
當困惑的牡丹告訴了黃醫師,自己連日來難解的睏倦,以及不適的狀況,黃醫師的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他先是一愣,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沉默下來,注視了她一會兒,才嚴肅的問道:「牡丹小姐,很冒昧的請問,你最後一次月事來潮,是什麼時候?」月事?
被這麼一問,牡丹才赫然想起,自己的月事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
她整個人一僵,只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推進黃浦江裡,冷得連心都要顫抖起來。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不適,有可能是因為她已經--「不,不可能,你搞錯了。」她沒有回答黃醫師的問題,而是連連搖頭,急著要否定他即將推論出的結果。
黃醫師看著她,口氣平緩,卻也堅定。
「牡丹小姐,你所描述的,包括晨吐、食慾改變、疲倦等等,都是懷孕的症狀。再加上,如果你的月事已經有一陣子沒來,那麼我們一定得考慮到,你有可能已經懷孕的事實。」不可能,她不可能懷孕,她做了預防!
「我不可能懷孕的。」她焦急的再三否認,大眼裡滿是驚慌。「我只是太累了。」一定是這樣的!
聽她說得如此肯定,黃醫師只是平靜的輕聲又說:「牡丹小姐,你和先生都是健康的成年人,我想,懷孕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我做了預防措施……」她幾乎結巴了起來。「再好的預防,都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的保證有效。」黃醫師回答。
牡丹瞪著他,臉色雪白,脫口說道:「我不能懷他的孩子!」黃醫師誤以為,她的驚慌失措,是害怕意外懷孕,會被黑仲明責怪。他歎了口氣,試著安撫她。「你別擔心,我想,先生不會怪你的。」牡丹太過震驚,被自己可能懷孕的消息,嚇得完全無法思考。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黃醫師站起身來,收拾著溫度計以及聽診器等等的醫療用具,仔細的放回大提袋裡。
「沒事的,你別擔心。」事實上,他能夠確定,黑仲明會讓她生下孩子,因為他從未見過,黑仲明對哪個女人,像是對待她那般的呵護備至。在她傷得最重的時候,他甚至徹夜不眠,守候在她的身邊。
這棟屋子裡,從上到下,所有的人都知道,黑仲明在乎她。
看著面無血色的牡丹,黃醫師又說道:「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替你跟先生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這句話,讓牡丹猛然回過神來。
「不,別告訴他!」黃醫師一愣。
他訝異的表情,讓牡丹發現,自己太過激動,連忙放緩了語氣,開口解釋著。
「或許--我是說,我可能只是太累了。」她試圖讓語氣不要那麼慌亂。「至少:等真的確定後,再告訴他。再說我的月事,向來就不規律,說不定這幾天就來。」最後這一句,是不折不扣的謊話。她的月事向來規律,從來不曾遲過,但是黃醫師不可能知道這一點。
牡丹的雙手,緊緊的交握著。她緊張的看著黃醫師,再度要求。「所以,暫時不要告訴他。」黃醫師看著她.皺了皺眉,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
「好吧,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她幾乎用盡了力氣,才有辦法擠出微笑。
「謝謝你。」黃醫師點點頭,走了出去。
送走醫生之後,牡丹關上房門,將額頭靠在門板上,緊緊閉上了雙眼。懷孕?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顫抖的睜開眼,匆匆坐到梳妝台前,從抽屜裡拿出精緻的鏡盒,然後熟練的打開它。鏡盒的底部,有個隱藏的小空間,裡面放著她帶來的藥丸。
這些,是我特別去請人調配出來的藥,可以防止你懷孕。
當初,夫人是這麼告訴她的。只要你按時服用,就不會懷孕。她顫抖的手,握不住鏡盒。鏡盒翻覆時,深褐色的小小藥丸,瞬間撒得滿桌都是。
這些日子以來,她從來不曾忘了吃藥。她非常清楚,要是不按時吃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這些藥仍無法阻止他讓她懷孕?
牡丹揉著太陽穴.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懷孕?
她渾身顫抖著,伸手環抱自己,雙眼看著鏡子裡那張蒼白的面容。她不能懷孕!一旦懷了黑仲明的孩子,就代表著,這一生一世,她都必須跟他牽連在一起。
黑仲明的孩子。
這是一個太過可怕,而且無比沉重的負荷。
她不能有孩子,她還有債要還,還有仇要報,她還沒有查清楚,當年是誰害死她的父母,縱火燒掉她的家。
況且,黑仲明不是普通人,孩子一旦出生,就必須在這種環境下成長,過著跟他一樣,被敵人環伺的生活。
沒有人會愛他,沒有人會疼。就像是當年的黑仲明!
牡丹顫抖著,他雙手撫著小腹,苦澀的喉嚨緊縮著,她的心中,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她不能生下這個孩子。
窗外,白雪再次紛飛。
黃醫師遲早都會告訴黑仲明,她可能已經懷孕的事實。
他不可能不說的,畢竟他是黑家聘請的專屬醫師。但是,他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懷孕,她只要在下次會診前……恢復……就行了……牡丹走進浴室裡,放了一缸冷水。水不夠冷。
屋子裡的水管,為避免冬天時結冰,所以是跟著暖氣通道走的,水龍頭裡流出來的水,其實都有些溫熱。
別去想。
她告訴自己不要多想,趁著屋外的人不注意打開了落地窗,一次又一次握著水瓢,舀進冰冷的白雪。
別去想。
很快的,浴缸裡的水,和白雪融在一起,變得冰冷刺骨。有些尚未融化的白雪、成塊的漂浮在水上。
她告訴自己,這麼做是最好的。她只是洗一個冷水澡,而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
她的雙手已經被雪水凍得發紅,而浴缸裡的水好冰好冰。她緩慢的脫下衣服,看著那缸冰水,再次告訴自己。
只是一場惡夢。
可是,滾燙的淚水,卻幾乎要奪眶而出。
只是洗個澡而已。
牡丹深吸口氣,努力說服自己,只要抬起腳,跨進冷水裡,然後忍一忍,事情很快就會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卻只能站在那裡,顫抖的看著那缸水。她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動彈。
她沒有辦法抬起腳,坐進那缸冰水裡。
成串的熱淚,滾落了她的臉頰天啊!她做不到,她沒有辦法,就這樣走進去,殘忍的扼殺一條生命。
牡丹跪倒在地上,幾近崩潰的,顫抖的用雙手環抱著自己的小腹,眼裡的淚水就此決堤。
為什麼?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在她淚流滿面,蜷跪在地板上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心頭一驚,倉皇的起身,還沒來得及站穩,就看見黑仲明已經來到了浴室門口。
「你在做什麼?
他銳利的黑眸,瞪著赤裸的她跟那缸漂著雪塊的水。幾乎就在那一秒,他已經察覺到她準備要做什麼。
「你懷孕了。」那是句陳述,而不是問話。
「你想墮胎。」她血色盡失的臉跟慌張的表情,證實了他的想法。
黑仲明無法想像,需要多麼果斷堅決的心意才能支撐著她去挖來這麼多的雪,盛滿了將近半個浴缸。
她就這麼不想要他的孩子?寧願用這種可能會害她自己凍死的方式,也要流掉他的孩子?
剎那之間,黑仲明的憤怒衝過了極限。
他臉色鐵青,大步的上前。牡丹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後退,卻仍被他一把抓住雙臂。
「你就這麼恨我?就這麼恨我?」他氣紅了眼,用力搖晃著她.憤怒的咆哮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有力的指掌,緊緊抓著她,用力到幾乎要折斷她的手骨。
「放開我!」牡丹用盡全力,抬手推開他,含淚的吼著。「你在乎什麼?不要告訴我,你不曾讓別的女人懷孕,不曾逼她們墮胎--」黑仲明將她抓到身前,抵著她的臉,怒聲吼道:「除了你之外,我他媽的沒有讓任何女人懷孕過!」牡丹倒抽了口氣,震懾的瞪著他。就在那一瞬間,她領悟到一件事--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讓她懷孕!
「你……你這無恥的傢伙!」她火冒三丈的抬腳,想以膝蓋蹋他的要害,卻被他伸手擋住,還順手將她扛上了肩,帶出了浴室。
「放開我!你這混帳!」黑仲明把她丟在床上,上床壓著她,制止她的掙扎。他將她的兩隻手,抓到她頭頂上,以大手箝握住,另一隻手則扣著她的下巴。
那雙幽暗的黑眸裡,跳燃著怒火,英俊的臉孔則因為憤怒而扭曲著。
「我是混帳?那你是什麼?膽小鬼?連保護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你有勇氣替我擋子彈,卻沒有膽生下我的孩子?」他的言語,深深刺進了她的痛處。這反而讓她更加的怒不可遏。「我不是生產機器,要傳宗接代,你大可以去找別的女人!」黑伸明咬著牙,危險的瞇起眼。「她們不夠勇敢,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孩子。我以為你可以做到,我以為你知道,該如何教他生存下去,我以為你會懂得愛他!」他激動憤怒的責備,宇字句句,都有如拳頭一般,重重敲擊在她的心口。
淚水再度滾落,她惱羞成怒的瞪著懸宥在身上的男人。「你瘋了嗎?當我如此恨他父親的時候,怎麼可能還會愛他?」這句話,就像一條鞭子,狠狠的甩在他身上。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僵硬與顫抖。
黑仲明深吸了口氣,狂亂憤怒的情緒,從他幾乎要捏碎她下巴的指尖,清楚的傳來。
青筋在他顴際清楚的浮現,他咬著牙,雙眼赤紅,一字一句的警告。「你要是再做這種事,我就二十四小時綁住你,讓你連吃飯、喝水,都得靠別人幫忙。」「綁我?你只有這點能耐嗎?」牡丹瞇起眼,紅著眼眶,憤恨的嗤笑一聲。
「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他把你母親關起來只因為她愛的是別人。你應該早就從你父母的教訓中學會,把女人關起來,是沒用的……」他屏住了呼吸.虎軀一震,面如死灰的瞪著她。那一瞬間,空氣彷彿為之凍結。所有的謠傳,都說宮清荷是病死的。但是,她看過那本日記,知道事實的真相,他的母親其實是死於跳樓自殺。
她不應該說的,但是她忍不住。她想傷害他,就像他傷害她一樣。
但是.在說出口的那瞬間,牡丹就後悔了。
黑仲明沒有心。
他們都這麼說。
但是,她卻成功的傷了他。那一瞬間,她清清楚楚知道,他並不像人們所傳說的那麼冷血無情。
他有心,會流血,也會受傷。
當黑仲明鬆開她的下巴,舉起手的時候,她全身為之一僵,以為憤怒不已、且被她的話刺傷的他,就要伸手打她。
但是她驚恐的反應,卻只是讓他低下頭來,瞇著眼、咬著牙,用手輕撫著她的臉,靠得很近很近,幾乎貼在她的唇上說道:「如果,你期待我會毆打你,那麼很抱歉,我不會這麼做。」他壓抑的咬著牙,嘶聲再說:「我不是,我的父親。」她傷了他。
牡丹喘息著,看著近在咫尺的黑仲明。
不要對他心軟。
她嚴厲的警告自己,卻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也無法忽略他合黑的眼中,那像是從靈魂裡透出來的傷痛。
因為慌亂,她更急於保護自己,絕望的想傷他更深。
「我恨你。」她說著,粉唇微顫。
那雙滿佈陰霾的瞳眸,因為她所說的話語,變得更黑、更深。
慢慢的,黑仲明深吸了一口氣。
「那就繼續恨我。」他看著她,撫著她蒼白淚濕的小臉,一字一句的,冷聲開口警告。「但是,別再提起我的母親,或者,試圖傷害我的孩子。否則,我會親手,把你最珍愛的一切,全部撕成碎片。」他的警告,比起他的臉上像是被人千刀萬剮的表情,根本不算什麼。
牡丹瞪著他,不知為什麼,心痛得像是正有人拿刀在戳。一顆晶瑩的淚水,懸在眼睫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有辦法從嘴裡再度擠出話來。
「離我遠一點。」她的聲音,悶悶啞啞的,彷彿被什麼強而有力的東西,緊緊扼住了頸項。
黑仲明冷笑出聲,深不見底的雙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他只是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睨著她,冷冷的說了一句。
「你休想。」那個夜裡,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地上的白雪,反射著屋裡的燈火,照亮了屋外的景物。
寒風吹起,呼嘯嘶喊著捲起地上的白雪。庭院裡那些高低造景、花草樹木,在黑暗的狂風中,都成了魑魅魍魎的暗影。
黑仲明坐在書房的皮椅上,手中拿著威士忌酒瓶,瞪視著桌上那攤開的日記。
他知道,她看到了這本日記--他母親的日記。
她知道那能傷害他。
她的確夠勇敢,也的確夠狠。
你說像你的父親一樣,他把你母親關起來,只因為她愛的是別人。
你應該早就從你父母的教訓中學會,把女人關起來,是沒用的……雙目赤紅的黑仲明,舉起玻璃酒瓶,直接對著嘴,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燒灼著他的喉嚨、他的胸口。
只差那麼一點,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對她動手。但是他不是他的父親,他不會毆打她!
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不一樣!
他跟那個該死的男人不一樣!
憤憤不平的,黑仲明捏緊了酒瓶,在恍惚之中,他彷彿能看見,母親站在那房間的陽台上,靜靜看著他,露出抱歉的微笑。
她美麗的臉龐,有著那天晚上才出現的可怕傷痕,胸前雪白的肌膚,浮現前兩日被父親毆打的瘀青,她纖細的手腕,也有著新增的瘀血。
對不起……我再也受不了了……對不起……我永遠愛你……那一天稍早,他們一起用餐時,她才緊緊的擁抱過他。他應該要更早些警覺的,但是當他困惑詢問的時候,她卻只是含糊帶過。
那一夜,和今晚一樣,都下著雪。
他聽到爭吵的聲音時,立刻跑了過去。他應該要快點趕到,保護他的母親,但他卻去得太慢。
黑仲明永遠記得,那一天夜裡,他飛奔過走廊,衝到了母親的房間。
父親已經離開,而她站在那裡,站在窗外的陽台上,身上帶著新的、舊的傷痕,露出抱歉的微笑,在紛紛的白雪中看著他,然後就轉身,跳了下去。
她甚至沒有再跟他說一句話。
在那天夜裡,他就曾經懷疑過,她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決定,要用這種方式離開他的父親。
而這本日記裡記載的一切,只是證實了那個懷疑。
他的母親不夠勇敢,即使愛他,她依然選擇拋棄他,寧可死去,也要逃離那個惡魔。
窗外,大雪不停。
把女人關起來,是沒用的。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件事。他低咒著,再度舉起厚重的玻璃酒瓶,但是空空如也的瓶子裡,再也倒不出一滴琥珀色的液體。
你說像你的父親一樣……牡丹所說的話,再次浮現腦海,黑仲明憤怒的將那沒用的空酒瓶,朝著窗戶外頭,用力的丟了出去。
酒瓶砸破了落地的玻璃窗,巨大的聲響,在黑夜中聽來格外刺耳,晶亮的玻璃碎片,撒落一地。
狂風,夾雜著雪,呼號進屋,揚起了他的頭髮、他的衣衫。
但是,在風雪紛飛的暗夜裡,牡丹的話言猶在耳,那張憤恨不平的淚濕面容,依然浮現眼前。
你瘋了嗎?當我如此恨他父親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會愛他?
恍惚之中,母親的身影,和牡丹憤怒的臉孔交錯。
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她錯了。他不一樣。他和那個男人,不一樣。
這輩子,他最痛恨的,就是和那個男人一樣。
呼吸著那冰冷的空氣,黑仲明伸手扒過黑髮起身打開書房的門,穿過那條長廊,走回自己的房間。
臥房裡頭,沒有丁點燈光,只有窗外隔壁房間的燈火,悄悄灑落。
牡丹就躺在他的大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纖細的身子,裹著一條厚毯,緊緊蜷縮著,像是已經睡著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太敢走上前,害怕自己其實真的動手打了她,害怕在她身上看見,跟母親身上同樣的痕跡。
那個時候,他太過生氣了。他唯恐自己真的動了手,只是故意忘記。
蒼白的臉上,猶有淚痕。
只有淚痕,沒有瘀青。
微光太暗,他看不清楚。他朝床邊再走了幾步,靠得更近,確定自己真的控制了脾氣,而不是像那個男人一樣,總是把憤怒發洩在旁人身上。
除了哭腫的眼,她嬌柔的面容完美無瑕,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傷痕或瘀青。
他閉上眼,再睜開,她還是躺在那裡,並沒有跳起來指責他、咒罵他,更沒有被他打倒在地縮在牆角,躲避他的拳腳攻擊。
不自覺的,他伸出了手,拂開她頰上的發,抹去她眼角的淚滴。
她是他勇敢的牡丹。
不是他的母親。
起初他會選擇她,是因為她的勇敢,但到了後來,他冷靜的判斷,已經變得不再冷靜。
當他在下午踏進了浴室裡,意外的看見了她正預備做的事情時,他立刻就被憤怒淹沒。他不能明白,她怎麼能如此愚蠢,這種該死的方式,很可能害她失血過多,就這麼死在那缸雪水裡。
在那一瞬間,黑仲明失去了應有的冷靜,忘了她的身份、她的立場,忘了效忠於金家的她,在懷了他的孩子時,會有多麼驚慌恐懼。那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任脾氣失控。
這次的失控,只是清楚的告訴了他一件事。
他不想失去這個女人。
他不想失去她。
蠶牡丹聽見他開門的聲音。
她知道他走到了床邊,但是她不想面對他,更不想跟他說話。所以,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同樣呼吸的頻率,假裝自己已經睡去。
黑仲明沒有叫醒她,也沒有立刻上床,他只是站在床邊,無聲的看著她。
她敏銳的意識到他的視線,以及他沉重的呼吸。他渾身都是酒味,聞起來像是在酒缸裡泡過澡,剛剛才起身似的。
他喝醉了。
有那麼一瞬間,牡丹有些害怕,他會強行喚醒她,再跟她爭執,或是更糟的,再一次強迫她面對自己的慾望,強迫她承認,自己想要他,就和他想要她一樣強烈。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在床邊站著,默默看著她,很久很久之後,或許當窗外的雪,又多積了一時高時,他才伸出了手。
牡丹緊張得不敢動彈,連呼吸都要停了。
然而,黑仲明沒有搖晃她,也沒有叫喚她,而是輕輕的,幾乎是溫柔的,把她臉上的髮絲撥開,抹去她眼角殘餘的淚滴。
心口,驀地一緊。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指腹的溫暖。然後,他就縮回了手。
又過了好一陣子,她聽到他脫下衣服的聲音原本放鬆的身子.再度又變得韁硬。她一動也不動,直到他無聲的上了床,鑽進了毯子裡頭,然後伸手將她輕輕的帶進懷中。
他的四肢有點涼,她不自覺的輕顫著,他卻不肯鬆開手,只是伸手一次又一次的,輕撫著她的背,將她更加擁緊在懷中。
黑仲明的臉,深埋在她的肩窩裡。她清楚的聽到他因為溫暖的被窩,吐出一口長氣。
然後,他啞聲開了口。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親……」那話語,很小聲、很沙啞、很堅定,在她耳邊低喃著。縱然渾身都是酒氣,但她卻覺得,哀傷得想要哭泣。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像他一樣……」牡丹的心口,緊縮得陣陣作痛。如果他沒有喝醉、如果他知道,她其實還醒著,他絕對不可能將這些話說出口來。她很清楚,黑仲明口中的他,所指的是什麼人。她親眼看過那本日記,所以更知道自己先前脫口而出的,是多麼不公平的指控。
他不像他的父親。
道歉的話語,在那一瞬間,幾乎就要脫口。
牡丹得費盡所有力氣,才能繼續閉著眼,假裝熟睡,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夜,鋪天蓋地。
寒風在窗外呼嘯著,整夜沒有停過。
他與她,就在那溫暖的被窩裡,緊緊的相擁著,假裝天地只剩這裡。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0
第十二章
美麗的金絲雀,在精緻的銀籠裡,吟唱著悅耳的音符。
嚴寒的冬日,難得有了陽光,僕人們趁著這時候,趕緊把落地窗打開,讓暖暖的冬陽驅逐房內的陰冷。
這是一間中西合併的建築,在上海稱得上是保存得最完善的老建築。不論中國或者外來的建築家,都稱這座宅邸,是比鑽石更珍貴的藝術品。
建築的左側是一片老樹林立,蒼鬱蔭濃的庭院,而正對著這幅美景的,就是這兒主人的臥房。
臥房裡頭的擺設,古色古香,處處都是精雕細琢,是前朝貴族才能享用的奢華品。窗戶雖是玻璃做的,卻是鑲嵌在手工的窗欞上,同時保有了實用與美麗。
暖和的冬陽下,金玉秀坐在床畔的軟椅上,穿著斜扣襟衫、寬幅繡裙,不同於外出時的華麗,月白色的衣裙上,只有簡單細碎的繡花。
她正歪著頭,用著鑲滿珠寶的小刀,一刀又刀,仔細的削著手裡頭那顆又大又圓的紅蘋果。
大床上頭,有個消瘦的英俊男人。他背後墊了幾顆軟枕,在床上半坐,一雙黑眸注視著床邊的金玉秀,滿眼都是溫柔。
「為什麼這麼高興?」江誠問道。
金玉秀抬起眼兒,輕瞪著唇,紅潤的嘴角上,笑意更深。「因為,我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她快樂的宣佈。
「什麼消息?」她歪著頭,嬌俏得一如少女。「秘密。」「連我都不能知道?」江誠問道。
「嗯,不能。」她笑得更甜。「還不能。」她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削著蘋果,果皮掉得到處都是。
「小心點,別傷了自己的手。」江誠擔憂的看著,鋒利的小刀,一次又一次,驚險的劃過她小手旁。
她生來就是眾人捧在懷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嬌貴人兒,從小就有人仔細伺候,在他重病之後,她決定親手削蘋果之前,甚至不知道蘋果是有果皮的。
起初,她笨拙的,還曾經傷了自己,疼得直掉淚,偎在他的懷裡囁泣。但隨著他臥病日久,她削蘋果的技術,才逐漸的進步。
「不會的,我練習很久了。」金玉秀說道,雖然還是把蘋果削得奇形怪狀,但總算是把果皮削乾淨了。「誠哥哥,來,張開嘴。」她把一小塊蘋果,送到丈夫嘴邊。
江誡一口咬下,仔細咀嚼著「甜不甜?」她急著問。
「很甜。」「真的?」「是你親手削的,怎麼會不甜?」他輕聲說道,注視著眼前因為他的一句稱讚,就興奮得粉頰紅潤的金玉秀。
原本,在他愛妻意外身亡後,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從此只剩一片黑暗。是金玉秀的體貼入微,毫無保留的愛戀,再度喚醒了他,終於才能拋開喪妻之痛,入贅金家,與金玉秀共結連理。
她對他的愛,是那麼真摯,時時刻刻,都留意著他的喜好,彷彿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取悅他。
當他染上重病後,她更是憂慮不已,四處找來名醫為他看診。不但學習著親手煎熬湯藥,還堅持要親自餵他喝藥裡,,更不肯分房,仍要睡在這問滿是藥味的臥房裡,才能就近照顧他。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江誠伸出手,輕撫著妻子的臉,柔聲說道,表情滿是歉意。
金玉秀用雙手捧著丈夫的大手,靠在臉旁依戀的廝磨。
「不辛苦。」她注視著江誠,」大眼澄淨。
「只要誠哥哥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不覺得辛苦。」江誠歎息著,將她擁入懷中「如果,我好不起來呢?」他抵著她的發聲音極輕。
「不,不會的。」她依偎著丈夫,想起他之前的健壯,跟如今的虛弱,眼裡就泛起淚光。
「醫生不也說了,你的病情大有進展,再休養一陣子,就可以下床走動了。」「我怕我躺久了,骨頭都硬了。」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粉頰.柔聲問道:「要是我走不動了,那該怎麼辦?」「我背你!」她毫不猶豫的說。
江誠輕笑著。
「你怎麼背得動我?」她纖細得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了。
「可以的。」她很堅持。
「好好好,你可以。」他哄著。「那麼,你得要多吃點,才有力氣背我。」她的食量本來就小,他生病之後,她因為擔心,吃得比往常更少。
「好。」她乖馴的回答,只要是他的要求她從來都不曾拒絕。
她深愛著江誠,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愛戀得難以自拔。對他的愛,是那麼的深,深到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所以,在他痊癒之前,她必須為他準備好一切。
「誠哥哥,你要快點好起來。」她偎靠著他的胸膛,認真的低語著,用自己小小的雙臂,盡力擁抱著丈夫。
當他痊癒之後,所等待著他的,就是她精心籌謀、要送給他的一份大禮。那份禮物,將會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他。
金玉秀閉上雙眼,陶醉在丈夫的心跳聲中。
同時,她的小手,也在丈夫的背後,將一張紙條撕了個粉碎,再也看不出,紙條上原先寫著什麼。
紙條上的訊息,早已被她記入腦中。
那就是她心情愉悅的小秘密。
清風懷孕了。
過了午夜,原本熱鬧喧騰的夜總會,也逐漸變得沈寂。
縱情取樂的人們,逐一離開後,偌大的夜總會,反而顯得格外冷清。客人都已經離去,只剩下沉默的服務生們,專心的清掃著、整理著。
半晌之後,巨大的水晶燈熄滅,只留下幾盞小燈,暈黃而黯淡。
未上鎖的後門,被無聲無息的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首先踏了進來,跟隨在後的,是纖細苗條、裹在暖厚大衣裡的瘦小身子。兩人沿著未滅的小燈,迅速穿過陰暗的走廊,來到夜總會三樓的包廂。
包廂裡頭,瀰漫著淡淡的煙味,早已有人正在等待。雪茄的前端,有著忽明忽滅的火影,當火影亮紅時,就將白煙後方的男人那雙幽冷的黑眸,照得格外清晰。
「我不喜歡等人。」冷淡的語調晌起,黑仲明慢條斯理的,用雪茄輕敲煙灰缸的邊緣,銳利的黑眸一邊審視著眼前的兩人。「但是,我實在很好奇,你們要求與我密約,是為了什麼?」兩天之前,他收到一封正式的邀請函。
只是,那封邀請函並不是透過寄送,而是直接擱置在他書桌的正中央,等待他本人拆閱。
這證明,對方擁有侵入黑家宅邸的能力,但卻只是留下了那封邀請函後就離去邀請函上的內容很簡單,只邀請他在兩天後的深夜,在屬於他的夜總會包廂裡見面,函上的署名,讓他無聲揚眉。在點火燒掉那張邀請函時,他的心理已經決定,將會前往赴約。
穿著大衣的男人,拿下了軟呢帽子,拍掉上頭的雪。他的身材高大,五官粗獷,嘴角有著深深的笑紋,但他此刻的表情,卻嚴肅而謹慎,不見半點笑意。
厚重的大衣掀起的臉龐。衣帽滑落,露出一張蒼白俊秀、幾乎難以分辨究竟是男是女的臉膀。
「我們約你見面,是為了清風。」柳羽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的說道,直接說明來意。
黑仲明坐在皮椅中,幽冷的黑眸裡,閃過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
「牡丹。」他淡淡的說。
「什麼?」「她不是清風,是牡丹。」柳羽與楚浪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黑仲明會如此堅持這麼稱呼清風,代表著他對於清風,已經有了強烈的佔有慾。這對他們此行的目的,將會造成巨大的阻礙。
柳羽走上前,靜靜望著黑仲明的俊臉,卻無法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緒。「不論是清風,還是牡丹,這都不重要,我們都知道,那指的是同一個人。」「那又如何?」柳羽注視著他,一字一句,認真的問道:
「需要什麼條件,你才願意釋放牡丹?」黑仲明挑眉,嘴角微揚。
「你們想談條件。」「是。」柳羽點頭。「只要你開出條件,在我們做得到的範圍內,我們都會盡力去做。」事實上,柳羽從沒想過,會有與黑仲明談條件的一天,這樣的舉動,無異是與虎謀皮。但是,為了清風,他思慮了許久,也只能出此下策。
黑仲明捻熄了雪茄,透過殘餘的白煙,輪流審視著眼前的楚浪與柳羽。「你們倒是比朗日聰明。」他冷笑著。
柳羽不動聲色,沉靜的再度開口。
「說出你的條件。」黑仲明不答反問:「你們來見我,為什麼要瞞著金玉秀?」他問得一針見血。
敵對的雙方見面,已經是不尋常的事,再加上那封邀請函上,只有這兩人的署名,不見金玉秀的章印,而且挑選的時間地點,都為了避人耳目,可見這次見面,是瞞著金家進行的。
楚浪的表情有一絲絲的改變,倒是俊秀的柳羽,像是老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問題,神情依然淡漠。
「我們效忠主子,但是對夫人的做法,卻不能認同。」柳羽櫬緩的回答。
原本,金家的所有情報都該由柳羽統管,但夫人密謀,將清風送往黑仲明身邊這件事,卻是完全秘密進行的。就連身為親信的他們,也是在那場宴會上,才赫然發現,清風已經成了黑仲明的女人。
比起江誠,看似單純的金玉秀,心思反倒更詭秘難測。她的籌謀,只會藏在心裡,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們對江誠絕無二心,但面對金玉秀,卻有了疑慮。
讓清風身陷險境,已經讓他們難以接受。當他們知道,朗日的叛逃,金玉秀其實事先知情,卻不去阻止,反而暗中推波助瀾時,他們更察覺到,整件事情複雜得非比尋常。
他們擔憂著清風,尤其是在得知清風已經懷孕後,更是坐立難安,深怕黑仲明會傷害她。
眼看黑仲明遲遲不答話,連楚浪也忍耐不住,衝口說道:「開出你的條件,或是價錢!」他強忍著心裡的憤怒與擔憂,急著想見清風。那晚他潛入黑家,因為時間緊迫,只能留下信函,並沒有機會見清風一面,確定她是否安然無恙。
「沒有。」黑仲明淡淡的說。「沒有條件、沒有價錢。牡丹,是不賣的。」他的口吻雖然徐緩,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
「你想對她怎麼樣?」楚浪心急如焚的逼問。
「這點不需要你來操心。」他說得輕描淡寫。
楚浪瞇起眼睛,憤怒的握緊拳頭,往前跨步,正想揪起黑仲明的衣襟,一隻纖細的小手,卻擋住了他,阻止他的躁進。「那麼,我們只想知道一件事。」柳羽冷靜的問道:「她安全嗎?」「她很安全。」「你不會傷害她?」幽冷的黑眸,閃過銳利的眸光。半晌之後,黑仲明才開口。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柳羽點頭,知道這句話已經是個承諾,清風的安危暫時不需要他們擔憂了。如果黑伸明提供的是周全的保護,那麼清風留在黑家,或許會比回到金家更安全。
「很感謝你今晚撥冗,跟我們見面相談,」柳羽禮貌的點頭致謝。「我們這就告辭了。」楚浪神情錯愕,不敢置信,大手一把抓住預備離開的纖細身子。「等等,柳羽,我們還不能走--」「是啊,就這麼走了,多可惜。」黑仲明勾著嘴角,拿起那一份打從兩人進門,就一直擱在桌上的文件。「你們不如留下,聽聽我提出的條件。」柳羽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你的條件?」「是的。」「關於什麼?」「擊潰金家。」這駭人的四字,他卻說得極為輕霜,彷彿正在談論今日天氣的好壞。
柳羽與楚浪的表情同時一變。
這個男人,竟敢要求他們背叛金家?
「不可能!」柳羽回答得斬釘截鐵。
「是嗎?」這一次,黑仲明是真的露出微笑。
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金家與主子,對我們都有恩。」「是嗎?」他又問,笑意更深。「先看看這份文件,或許看完之後,你們就會有興趣,聽聽我開出的條件。」他把手中的文件隨意往前一丟。
楚浪動作迅速.搶著接下文件,卻直接將文件交給柳羽,而他仍是護著身旁的少年,警戒的瞪著黑仲明。
柳羽翻開文件,迅速的翻閱著。但是,愈是往下看,柳羽的臉色就愈是慘白,到了最後,握住文件的雙手,已經劇烈顫抖得再也無法握住那些寫滿了許多秘密的文件。
察覺到身旁的少年,在看了文件後神情驟變,細瘦的身子也搖搖欲墜,楚浪連忙伸手扶助,粗獷的大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柳羽?你還好吧?,」那份文件上頭究竟記載著什麼?競能讓冷靜的柳羽也如此震驚。
柳羽虛弱的喘息,臉色更加蒼白,顫抖的小手,緊抓著楚浪的手臂,雙眼卻直直的盯著黑仲明。「這份資料未必是事實。」他的視線,刻意的迎避那份落在地上的文件。「很有可能,是你刻意偽造的。」黑仲明坐在原處,不動如山。
「你可以去調查。」他靜靜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以幾乎是讚許的口氣說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絕對有辦法查出,這份文件究竟是不是我捏造出來的。」柳羽咬緊了唇,纖細的身子仍止不住的戰慄著。
今晚,本該是由他們向黑仲明提出條件,但這份文件,卻讓他們從主動,被迫轉為被動。
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再度開口,聲調低沈得像魔鬼。
「在調查的時候,也別忘了,我很期待能與你們合作。」在黑家宅邸裡,牡丹的自由受到了更多限制。
自從黑仲明發現她懷孕,又試圖墮胎之後,他就派了僕人,隨時看管著她,不讓她再有機會獨處。
白晝的時候,僕人們亦步亦趨,將她伺候得格外仔細,就一怕她會摔著、傷著,因為黑仲明已經下令,一旦她或是她肚於裡的胎兒,有了任何閃失,黑家的所有僕人,全都要人頭落地。
至於夜晚,僕人們會陪伴她,直到黑仲明深夜歸來時,才對他鉅細靡遺的報告她這一整日來所吃的東西、所做的事情,然後恭敬的退出主臥室。
牡丹仍是住在主臥室裡,每天夜裡,黑仲明會用雙臂將她擁進懷中,強迫她韁硬的身軀貼合著他高大結實的身體。
只是,縱然他囚禁她、擁抱她,他們的身體緊貼著,但兩顆心卻像是相隔千山萬水。
牡丹愈來愈熟悉他的溫度、他的氣息,甚至在許多寒冷的深夜,半夢半醒間醒來,都會發現自己在睡夢之中,無意識的攀附著他的頸項,蜷窩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每一次,她都會震驚的鬆手,翻身到床鋪角落。
但是,每一次,他都會伸出手來,將慌如小鹿的她,再度拖入懷抱裡。
這樣的情況,讓她感到困擾。她只能試圖藏起所有情緒,也藏起自己的心,反覆告訴自己,不論黑仲明再對她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要再去理會。
所幸,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夜夜將她囚禁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之外,他競也不曾再越界,用殘酷的言語折磨她,或是需索她的身子。
牡丹猜想著,這一切,全是因為她肚子裡的胎兒。
經過那一次可怕的嘗試後,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扼殺掉這個小生命。雖然,懷孕這件事情,全在她意料之外,徹底嚇著了她,也讓她慌了手腳,但是她的心沒有那ど強硬,足以殺害自己的孩子。
她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帶著孩子回到金家。
她的命屬於金家,一個隨時可能為了效忠而喪命的女人,如何能撫養初生的嬰兒?再者,黑仲明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帶著孩子離開。
所以,這個孩子,只能留在黑家,留在黑仲明的身邊。
他有那個能力,能夠保護自己的孩子。他發現她懷孕又試圖墮胎時,所顯露的激烈反應,也證明他在乎這個孩子。畢竟,這個孩子是他的骨肉,是他整個地下帝國的繼承人。
在作出決定的同時,牡丹也不斷告訴自己,這個決定,跟那一夜無關。
那一夜,他對她咆哮、怒吼:那一夜,他也在她面前,洩漏了真實的情緒。黑仲明,是有心的。
只是,他隱藏得太好,旁人只知道他殘酷冷血,只有她知道,有某些行為、某些言詞,還是能夠重重刺傷他的心。
我不是,我的父親。黑仲明在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深深震撼了她,甚至讓她的心口緊揪得隱隱作痛。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親……只要一想起那晚他醉後的低語,她的胸口,某種堅硬的東西就會逐漸崩裂,暴露出柔軟的那一部分。
這讓她感到莫名慌張,卻又無法擺脫,他的啞聲低語,在四周沈寂的時刻,輕輕的、輕輕的,在她腦中響起。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和他一樣……她克制著、抵抗著,反覆警告著自己,不能夠對黑仲明心軟。她無法承受對他心軟的後果。
她告訴他,她恨他。
然而,只有她知道,她對他的情緒,不只是純粹的恨,而是摻雜了太多太多複雜而深刻的、是她今生首度體驗到的百般滋味。
當黑仲明接近她、觸摸她的時候,那些紛亂的情緒,就會像是浪潮一般,陣陣湧來,威脅著要將她淹沒。
到現在,她還能強撐著,不允許自己陷溺。
但是,一次又一次.她的自制力,都隨著他的眼神、他的輕觸、他的擁抱,變得愈來愈薄弱。對他的情感,就像佗被貓咪弄亂的毛線,剪不斷,理還亂,她連看都不敢去細看。
陷溺,只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她必須在自製瓦解前,就離開這個男人。
牡丹已經作了決定。
一日一生下孩子之後,她就會離開黑家、離開黑仲明,遠遠的躲避這個令她心亂的男人。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4
第十三章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
時序入秋。
牡丹肚子裡的胎兒已經接近足月了,她纖瘦的身子,雖然沒有豐腴多少,但是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經飽滿得像個吹足氣了的皮球。
僕人們的照料非常仔細小心,在懷孕四、五個月時,她孕吐的狀況就已經大幅改善,之後身體雖然偶爾會有些小小不適,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沒有什麼異狀。
偶爾,她會不自覺的,用白皙的雙手撫著小腹圓潤的弧度。但是當肚子裡的胎兒,像是回應似的,輕輕踢動著她輕撫的雙手時,她又會像是燙著般,迅速把手移開。
秋日的某一天,她在屋子裡坐得悶了,索性起身走出屋子,到庭院裡頭散步。秋日的庭院,一棵棵大樹已經從翠綠轉為金黃,落葉隨著陣陣微風,飄落在草地上。
牡丹走入庭院的小徑,聽見不遠處的前方,傳來淙淙的流水聲。
庭院的深處,有一座小小的歐式噴水池,雖然有些老舊,但是仍優美動人,加上這兒較為隱蔽,至少看不見那些如獵犬似的守衛,所以她每次出來散步,總愛走到這裡來。
當然,她不是獨自一個人,總會有僕人緊緊跟隨在她身邊。
當她走到噴水池旁時,夕陽的光線,穿透了樹葉的縫隙,將跳躍的水珠照得更晶瑩可愛。她伸出手,在冰涼的水裡撥出陣陣漣漪。
這段日子裡,夫人偶爾會捎來訊息。她已經看出了,夫人的訊息是由一個年約四十、在廚房幫傭的婦人,秘密傳遞進黑家的,但卻沒有跟對方談話,只是一次又一次,拿起突然出現的字條在看過之後,仔細的處理掉。
留下,別急。
字條上,筆跡娟秀,是夫人親手所寫的沒錯。
別傷了自己,安心待產。
除了簡略的提示外,夫人並沒有多說什麼,而她也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雖然蕭煉墨的威脅,肯定仍舊存在,但是她信任楚浪跟柳羽,知道以他們的能力,足以抵禦蕭煉墨,情勢應該暫時不會有變。
音訊全無的朗日,反而最讓她憂心。
對於朗日,她心裡有著歉意。她無法響應他的感情,更因為她那晚的遲疑,害得他被黑仲明發現,從此陷入危機之中。
她曾經追問過黑仲明,朗日是否仍安然無恙,他靜靜注視了她半響,才徐聲告訴她,朗日還活著,但不在他手上。
黑仲明不會對她說謊。那麼,朗日會在哪裡?
聽黑仲明的口氣,競像是知道朗日的下落。朗日叛逃的行徑,應該已經傳進夫人的耳裡,他無法再回到金家。但是,楚浪與柳羽,應該會念在多年情誼,私下提供協助,暗中幫助朗日躲藏。
難道,黑仲明明知道,朗日在楚浪與柳羽的保護下,卻不採取行動?他為什麼會放過朗日?
牡丹的心裡,有太多疑問,卻無法得到解答。
正當她在思索的時候,水面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倒影。原本放髭的她,瞬間戒備。
僕人從來不敢這麼靠近她。那麼,站在她身後的會是誰?
牡丹迅速回頭,果然瞧見了,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了個陌生的黑衣男人。之前亦步亦趨守護在她身邊的僕人,已經倒臥在地上,頸間正湧出大量的鮮血。
那個黑衣男人,手上的刀還在滴血,看見她回頭的時候,臉上還出現了詫異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行動竟會被她發現。
「你是誰?」牡丹緊盯著對方,緩慢的站起身來,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黑家宅邸的防衛雖然極度嚴密。但是再嚴密的防護,也會出現縫隙,加上痛恨黑仲明的人多得可以填滿黃浦江,在旁人眼中,她是黑仲明最寵愛的女人,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會有人闖入,意圖對她不利,早已在她預料之中。
要是在以往,她或許已經出手,在對方動手之前就先搶下先機,這麼一來,逃脫或攻擊的贏面都會大得多。但是現在,她身懷六甲,動作已經沒有往日靈活,別說是攻擊,只怕連逃脫都是一件難事。
黑衣男人聳了聳肩膀。
「我是誰並不重要。」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猛地探出手。「跟我走。」他用力一抓,沒想到卻落空了。
牡丹及時閃開,退到噴水池的角落。她匆匆尋找著可以脫逃的路徑,相對於這個強壯的男人,她僅有的優勢就是對這座庭院的熟悉。
男人的臉上出現惱怒的表情。他擰起眉頭,大步逼近,大手再度抓來。
這次,牡丹利落揮拳,橫向重擊那人的手腕。
這樣的角度,能輕易的讓對方的手痛到無法動彈。
「媽的!」痛極的咒罵響起。
觀得機會的牡丹,繞過噴水池,快速的衝向另一條小徑。那條小徑通向大門,而門前就有大批守衛,就算這個男人追來,守衛們也可以解決掉他。
她逃得很快,卻沒有預料到,小徑上竟會有另外一個男人正等在那裡。該死!
這兩個字剛閃過腦海,那男人已經出手,牢牢的抓住了她,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巨大的力道扣住她的肩膀,幾乎要捏碎了她的肩骨。
咒罵不停的黑衣男人,也走上了小徑,細小的雙眼裡,進射出怒意。
抓住牡丹的男人,微微挑眉。
「怎麼,你居然沒得手?」不過是個孕婦。
黑衣男人撇了撇嘴,甩著發痛的手腕。「這女人比想像中麻煩。」說完,他握住拳頭,往牡丹的腹部重重打下。
那結實的一拳,痛得她全身痙攣,眼前發黑,幾乎要昏了過去。
黑衣男人拿出一個老舊卻結實的麻布袋,從她的頭上罩下去,將她痛得蜷曲顫抖的身子整個套入麻布袋中。
「快走了。」另一個男人催促著。
「好。」麻布袋被收緊.黑衣男人站起身來,把袋子粗魯的甩過肩膀。
牡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在袋子裡頭,用雙手抱緊肚子,痛得顫抖不已,縱然知道,自己已經被綁架,卻絲毫無法掙扎。
可怕的痛楚,像是要撕裂她的肚子,痛得她低聲呻吟。
「安靜點!」「不如再補幾拳,讓她昏了,省得麻煩。」「也好。」男人們的交談,滲入她被痛覺佔領的意識。
她更蜷緊了身體,保護著肚子裡的孩子,無助的等待著更重的拳頭落下--拳頭重擊在肉體上的聲音猛地爆開,她緊閉著雙眼,抽顫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發現,那拳頭並不是落在她的身上。
「放開她。」在疼痛的迷霧中,她彷彿聽見了黑仲明冰冷的聲音。
又是一聲悶響,扛著她的那個男人,無力的倒下,發出痛哼後,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而麻布袋裡的她也被摔落在小徑上的草叢裡。
緊接著而來的,是一連串紊亂的聲音,骨頭斷裂聲、男人的痛叫、對打的時候,拳風劃過衣裳的聲音,最後充斥耳畔的,是男人求饒的哀嚎,緊跟著響起的,就是兩聲利落清脆的斷折聲。
然後,粗糙的麻布袋被小心翼翼的徹去。透過被冷汗浸濕的眼睫,牡丹仰起頭來,看見了黑仲明的臉龐。他的臉色,異常的鐵青。
她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先溜出口的,卻是痛楚的呻吟。
黑仲明全身緊繃著。他回到家中時,聽僕人報告,她正在庭院裡散步,他知道她最偏愛這裡的靜謐,他再度踏出屋子,走入庭院之中,卻赫然發現,有兩個男人潛進來,正準備把她綁走。
他憤怒到極點,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解決了那兩個傢伙。
該死!
要是他沒及時趕到呢?他在心裡詛咒著,雙手卻極輕極輕的,將牡丹抱出麻布袋。
這麼一動,某種溫熱的液體,就從她腿間漫開,濡濕了她的裙子,也濡濕了他的衣服。她低下頭來,暈眩的看著鮮紅色的花朵,在她裙上綻放。
驀地,黑仲明抱起她,迅速往小徑那頭跑去。
焦急的呼叫聲,飽含著怒童,以及恐懼,在她頭上晌起。
恐懼?
可能嗎?
黑仲明竟然會有恐懼的情緒?會是什麼事情,足以讓這麼冷靜強悍、睥睨上海的男人感覺到恐懼?
在迷惑之中,她感覺他抱著她上了車,聽見他朝司機怒吼著。
「快!到醫院去!」好痛。
牡丹縮在黑仲明懷中,短促的喘著氣,因疼痛而冒汗顫抖著。
一次又一次收縮的陣痛,有如雷電一般,從腹部竄至全身,幾乎要奪去她所有的意識。
車子才在醫院前面停下,黑仲明就抱著她,飛奔闖進醫院的急診室,甚至沒有等人推病床來。
「醫生!」他巨大的咆哮,迴盪在醫院的走廊中。
「醫生!」雜杳的腳步聲傳來,牡丹痛得無法睜開眼,只能聽著他胸腔中傳來的急促心跳,那沉重的跳動,在一路上莫名的安慰了她。她讓自己專注在那跳動的節奏上,轉移些許注意力。
「怎麼回事?」有個男人聽到叫喊,奔跑了過來。
緊跟著趕來的護士,看見牡丹濕透的裙角連忙開口提醒。「醫生,孕婦羊水破了。」醫生沖衝上前,看見牡丹裙上的血跡,先是微微一愣,接著擰起眉頭,迅速檢查她的狀況。
「子宮開始收縮了。」她宣佈道:「她快生了。快,先把她放到病床上。」黑仲明抱著牡丹,將她放在護士推來的病床上,當她鬆開手的瞬間,她莫名地慌了起來,不自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沒事的。」他頃著身,低下頭來,輕撫著她蒼白的小臉,徐聲保證。「他們會照顧你的。」聽到他的聲音,他才睜開了眼睛,喘息著看著他這才發現到自己竟抓住他的手,試圖依賴他。
她痛恨自己竟然這麼軟弱,她氣惱地鬆開手。
就在同一時間,另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痛得她只能咬住唇,再度閉上限睛,幾乎就要痛叫出聲。
護士急忙上前,將她的病床往產房推去。
牡丹以為,安個可惡的男人不會跟過來,但是她的耳裡,卻聽見他繼續與醫生交談的聲音,始終跟隨在病床旁。直到她被推進了產房後,他才被護士勸阻,隔離在外頭。
酒精和消毒藥水的味道充滿了這個房間。白灼的燈光太過刺眼.即使她閉著眼睛,仍可以看到模糊的光影。
那一陣劇痛終於過去了,她早已滿身大汗,只能喘息著,睜開眼睛看著,醫護人員在她身邊忙碌的奔走,醫生跟護士輪流問了她幾個問題,一邊利落的替她換上白袍。
陣痛一次又一次,無情的襲擊她。
牡丹緊咬著唇,忍著劇痛,無法判定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她的世界,只剩下腹中那不斷扭絞、持續加強的疼痛。
又一次劇烈的疼痛,猛地抓回她的注意力,但是這一次,她終於忍受不住,發出痛苦的喊叫。
黑仲明幾乎在下一秒就推開了產房的門。醫護人員大驚失色,還想試圖阻止他,卻被他厲聲喝退。
「讓開!」牡丹癱倒在床上,淚水困難忍的疼痛,滑落她的眼角。透過蒙嚨淚眼,她看見那高大的身體大步朝著她走來。
「先生,你不能進來,請你--」一名年紀較輕的護士還想上前阻止,但一旁知情的醫生,深怕無知的她惹怒了這權傾一時的男人,急忙抓住了她。
「沒關係的,黑先生是孩子的父親。」黑仲明如入無人之境,逕自走到病床旁,用寬厚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汗濕的小手,再抹去她蒼白的臉上所有的淚水與汗水。
牡丹顫抖的睜開眼,看著黑仲明。
這個該死的男人!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過於有權有勢,夫人就不會擔憂他的安全,派她來保護他:如果不是他的故意播種,她就不會懷孕;如果不是他到處樹敵,那些人就不會試圖綁架她,引發了早產。
這個孩子,應該再過兩個星期才出生的可怕的疼痛再次無情的襲來,而且再一次的,超過她能忍耐的極限。她緊抓著他的大手,哭著痛叫出聲,用力得連指甲都深深陷入他的皮膚裡。
黑仲明在她的哀號聲中,倏地抬起頭,凶狠的瞪著醫生,咆哮著質問:「現在是怎麼回事?
你這沒用的東西,他媽的不能做些什麼嗎?」那一瞬間,她痛得失去了理智她憤憤不平、淚流滿面的,抬起另一隻手,當著所有人的面.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產房內的所有人,全都嚇了一跳「我會陷入這種狀況,不是他害的,是你!」牡丹憤怒的叫嚷。「你才是沒有用的東西!你才是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她大聲咒罵著,過度的疼痛,已經折磨得她不剩半點理智。
那一巴掌,打得非常用力,用力到黑仲明的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他沒有動怒,只是冷冷的舔去嘴角的血,低頭看著她。「很好,既然你還有力氣動手,那就把孩子給我生下來。」她喘息的瞪著他,只覺得怒火都快燒穿了她的腦子。
「我恨你!」「我知道。」他高高在上,冷眼睥睨著她。
「不過,你要活著.才能恨我,要是死了,就什麼都辦不到。」「出去!你給我滾出去!」牡丹激動的吼著,甚至抓起一旁的醫療器具,用力朝他丟去。「我不需要你這王八蛋在這裡!你給我滾出去--」她發狂般的反應.讓旁邊的護士驚醒過來,連忙上前壓住她,搶下她手中的醫療器具,就怕她會傷著了自己。
「你別激動!」醫生安撫著她,在另一波疼痛襲擊牡丹時,抬頭看著床邊的黑仲明。「先生,請你先出去,別再刺激她了,這樣對產婦跟孩子都沒有好處。」他看著那勇敢的醫生,再瞧向痛得縮在床上顫抖的牡丹,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妥協的轉身,朝外頭走去。他坐在產房外頭,不耐的等待著。
但是,事情並不順利,幾個小時過去了,牡丹依然在產房裡哀號,無論是產房內,還是產房外,都瀰漫著愁雲慘霧的氣氛。
所有的人都知道,情況不妙了。
醫院的院長聽到消息之後,就在第一時間趕到,親自為牡丹接生。但是,情況仍舊膠著,沒有進展,她痛苦的叫聲,一次叉一次,清晰的傳了出來。
直到入夜之後,穿著白袍的院長,才從產房裡走了出來。
「她為什麼生了那麼久?」黑仲明臉色鐵青,厲聲詢問著。「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孩子的胎位不正,一般嬰兒會從頭先出來,但您的孩子是從腳先出來,所以才會造成難產。」院長拉下了口罩,鎮定的看著他,仔細說明狀況。
「我正在設法,徒手轉正孩子的胎位,或許可以讓情況好轉。」說完之後,院長戴起口罩,轉身又進入了產房。黑仲明坐在門外,耐著性於,雙眼瞪著那扇門,煩躁的等待著。他從黃昏等到了黑夜,直到窗外天色大亮,太陽再度露臉,牡丹卻依然還在產房裡痛苦的呻吟著。
眼看夕陽叉要落下,但是孩子仍舊沒有出生。
逝去的一天一夜,特別的漫長難熬,每一次聽見她痛叫出聲,都像是有人拿著鐵錘,將銳利的鋼釘重重敲進他的心頭。
有好幾次,他都想衝進產房,卻又不願意害得她更激動。在這種時候,他不應該害她,要花費更多的力氣來忍受他。
所以,他在門外等著。
但是隨著一分一秒過去,隨著牡丹那愈來愈虛弱的叫喊,黑仲明的耐性也變得愈來愈稀薄。
當初,他故意讓她懷孕,是為了要留下她。
他清楚的知道,一旦有了孩子,才能長久牽絆住她,阻止她逃離他的身邊。他需要那個孩子。
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會放棄。
因為焦急與疲倦,黑仲明的雙眼裡,佈滿了血絲。他無視於手下拿來的食物和飲水,始終不吃不喝,雙眼直瞪著那扇門,繼續承受著那彷彿毫無止盡的等待。
沒有想到,三十個小時過去了,他卻只等到院長再次走了出來,疲倦的告訴他另一個壞消息。
「先生,我很抱歉,我盡力了,但孩子已經出來了一隻腳,卻卡在產道裡。再這麼下去,恐怕兩個都保不住,你必須選一個,看是要救孩子還是母親。」孩子或她?
他黑瞳一黯。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院長白著臉,雖然雙腳顫抖,訊仍勇敢的再重複了一遍。「再這樣下去,母親和孩子都可能撐不下去,你得選一個。」聽到這句話,黑仲明僅存的耐性,霎時煙消雲散。他猛地伸出手,抓著院長的脖子,砰地一聲,將那傢伙抵在牆上。
「選一個?」他的俊臉扭曲,憤怒的瞇著眼,咬牙切齒的下令。「你給我聽好了,母親和孩子,我兩個都要,你最好設法讓她和孩子都能活下來。」被掐住頸項的院長,脹紅了臉,恐懼的瞪著他,完全無法呼吸。
黑仲明顴冒青筋,更用力的指緊他的脖子,狠聲警告著。「她跟孩子之中,無論有哪一個死在這裡,你就給我一起陪葬!聽清楚了嗎?」院長恐懼不已,驚慌的連連點頭。
當黑仲明終於鬆手,院長才腿軟的滑下牆壁,喘了好幾口大氣。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個男人手上。
正當他撐起雙腳,試圖用走,而不是用爬的回到產房時,門的那一頭,卻傳來護士驚慌的呼喊。
「院長!院長--」黑仲明的反應,遠比他更迅速,轉眼就已經闖入產房。
恐懼不已的院長,深怕那個女人或是尚未出生的嬰兒,會死在產房裡,而他也會被憤怒的黑仲明親手碎屍萬段,連忙也跟了進去。
產房裡頭,充滿了可怕的味道。黑仲明認得那味道,更認得產房裡護士們臉上不自覺顯露出來的恐-瞑。
躺在床上的牡丹,虛弱得教人心驚,床邊有著嘔吐的穢物,還有著鮮紅的血跡。因為血流不止,她原本紅潤的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如今白得發青。
她要死了。
他知道,他認得死亡的味道。他看過太多次了。
病床上的牡丹,已經不再喘息,她的汗水浸濕了衣服,她的鮮血染紅了床單,她的黑髮散亂的糾結著。她半睜開的眼,望著天花板,卻毫無焦距。
黑仲明站在床邊,彎腰俯下身,伸手撫著她的臉。但是她沒有看他,已經累得無法抗議,他可以感覺得到,她微弱的呼吸,短促的一下,然後再一下。
然後,她的呼吸停止了。
那一瞬間,他的心跳彷彿也跟著停了。
「牡丹?」他叫喚著。
她沒有反應。
一股巨大空洞的黑暗,從胸中蔓延開來,一口口吞噬著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再一次的開口叫喚她。
「牡丹?」她依然沒有反應。
憤怒,以及恐懼,混雜著強烈的痛苦,淹沒了他的理智。不!不!他不能容許她就這麼死了!
「你好大的膽子!」他暴怒的怒吼,看著她青白的小臉,伸手抓著她的衣襟。「你膽敢在我面前死去?你膽敢在我面前停止呼吸?」他用力抓著她,兇惡的搖晃著,赤紅著雙眼,厲聲咆哮著。
「你不是恨我嗎?起來恨我啊!你這膽小鬼!
膽敢以死來逃避我?這算什麼?算什麼?」一旁的護士和醫生。全被他瘋狂的行為嚇得呆住了。
「先生!你做什麼?」其中一位護士突然驚醒過來,蒼白著臉,忙衝上前阻止他。「來人啊!
快幫忙阻止他啊!」其它人見狀,也趕忙上前,試圖阻止他。
黑仲明卻無視旁人的驚愕,以及拉扯,只是凶狠的抓著牡丹,猛烈的搖晃著她,青筋暴起的怒吼著。
「你給我醒過來!昕到沒有?醒來啊!女人!
給我醒過來!」「先生,請你別這樣!先生!」「你這膽小鬼!他媽的給我醒過來!醒來面對我啊!」令人不敢相信的,就在那陣混亂的拉扯之中,在他狂亂的咆哮和瘋狂的搖晃下,原本應該已經死去的牡丹,競真的喘了一大口氣,睜開了眼睛。
所有的人,都錯愕的停下動作。
包括黑仲明。
他屏住了呼吸.震懾的看著,她虛弱的張開發白的嘴唇,聲如蚊納的,說了一句話。
「我不是……膽小……鬼……」強烈的釋然讓他眼前發黑。他強撐著意識,維持著清醒,一雙大手卻不斷顫抖著。
她還活著!
老天,她還活著!他從來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但是這一次,他幾乎想要感謝上蒼。
「那就證明它。」他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撫著她的臉,半擁著無力的她,傾身在她眼前嘎聲威脅著。「證明你不是膽小鬼!你給我撐下去,聽到沒有?別告訴我你打算放棄。」牡丹多希望自己就這樣死去。
但是,在那虛無得沒有止盡的黑暗中,他既憤怒又痛苦的聲音,像刀一般穿透過黑暗,又像鐵鏈一樣綁縛著她、拉扯著她,將她拽回痛苦的現實之中。
才醒來,腹中如刀割的疼痛,再次扭絞了起來。
但是這一回,黑仲明緊抱著她,半坐在床上,撐著她的上半身,陪伴著她。
牡丹沒有力氣反抗,只能抓著他的襯衫,將臉埋入他的胸膛,痛苦的顫抖著,冷汗直冒。
直到這個時候,一旁的院長和護士,這才如大夢初醒,趕緊上前,換上新的手術手套,再次替她接生。
黑仲明擁著她,緊握著她的手,在她耳畔開口。
「你撐著點,聽到沒有?」感覺到她的疼痛和顫抖,他喉嚨緊縮,胸口火燙,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著。「不要放棄,不准你放棄……」她的淚水和汗水浸濕了他的胸膛,她甚至還張嘴用力咬了他,但他一點也不介意,至少她還有力氣咬他。
或許是因為剛剛昏死過去,讓她緊繃的肌肉稍微放鬆下來,當她再一次用力時,終於順利將孩子推了出來。
「生了、生了!」院長抱住了嬰兒,大聲的喊著:「護士,快拿剪刀來,剪掉孩子的臍帶!」牡丹幾近虛脫,當那孩子大聲哭了出來的時候,她在黑仲明的懷裡,再一次的暈死過去。
當她鬆開牙關,頹然軟倒在他懷中時,他的心口一窒,但是下一秒,他感覺到她微弱的心跳,貼著他的胸口,依然持續的跳動。
那一瞬間,黑仲明喉中一梗,雙臂圈緊,將她更緊擁在懷中。「你給我繼續撐著,知道嗎?
我和你還沒完,不准你臨陣脫逃。」當醫生和護士替她止血時,他也一直坐在那裡,緊緊抱著她,因為他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們也不敢再開口要求。
在歷經了三十幾個小時的第二天深夜,牡丹終於為黑仲明生下了一個兒子。而且,她沒有忘了,繼續保持她的呼吸。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5
第十四章
深夜,嬌小的身軀寓在真絲床褥中,睡得正是香甜,酣睡時的嬌美容顏,如此的甜美可人,彷彿天使般純潔無瑕。
緊閉的房門,卻板無聲無息的推開,福態的身影,悄聲走到床畔,隔著薄薄的真絲,輕觸著金玉秀的小手。
她睡意正濃,蒙隴間感覺到那無聲的觸摸,長長的眼睫眨動著,還有些渴睡,模樣嬌愍。
只是,一瞧見床畔福嬤嬤的表情,她立刻清醒過來,以食指按住紅唇,示意禁聲。
福嬤嬤點了點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轉身就離開了臥房。
金玉秀用最輕的動作,緩緩坐起身來,看了看身旁熟睡中的江誠。她的小手,愛憐的撫過丈夫的發,知道他所服用的藥,含有沉睡的副作用,就算她半夜起身,他也不會醒來。
她低下頭來,在江誠的額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後才倉促下床,披起擱在床邊的真絲繡花長衫,往門外走去。福嬤嬤會在深夜裡特地來喚醒她,只可能會有一件事情。
清風回來了!
金玉秀走向客廳,心中充滿了期待。
偌大的客廳裡,站著一個單薄的身影,因為穿著黑色的衣衫,那纖細的身子,看來更加瘦弱。
「清風。」聽見那柔柔的低喚,陷溺在紊亂思緒中的牡丹迅速轉過身來,看見了滿臉驚喜、匆匆奔上前來的金玉秀。
「夫人。」她輕聲請安,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法適應自己昔日的名字。太久了。
這幾個月來,她幾乎要忘記自己原本的名字,腦海中只能不斷回想著,一個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有時憤怒、有時溫柔,反覆的呼喚著她:牡丹牡丹牡丹牡丹……「你終於回來了。」金玉秀高興極了,也不顧主僕之分,緊緊握住牡丹的雙手。「你怎麼了?
雙手怎麼這麼冷?」「我沒事,只是夜裡有些涼。」牡丹說著,清一麗的小臉卻早就因為深夜奔逃,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這怎麼行,你才剮生完孩子不久啊!」金玉秀焦急的牽著她的手,拉著她到沙發旁坐下。
一面不忘急急喚道:「福嬤嬤,快熱一碗湯來。」「是。」福嬤嬤點頭,朝著廚房走去,胖滿的身軀十分靈活。
「夫人,不用了。」牡丹搖著頭,想要拒絕,金玉秀暖暖小小的雙手卻仍握著她不放。「我不該打擾夫人的歇息。」「不,我一直期盼著你回來。」金玉秀說著,真摯的雙眼直視牡丹的雙眸,像是在搜尋著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苦了你了。」她看得出來,這段日子以來,眼前的年輕女子有了極大的轉變。
「夫人,請別這麼說。」「我聽說,你在生產時,因為難產的關係,一度還昏厥過去,差點送了命,心裡就焦急得不得了。」牡丹的臉色,變得更蒼白。她轉開視線,無意識的避開金玉秀那雙清澈無底、彷彿能看穿一切的大眼。
「多謝夫人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她頭一次在夫人面前說謊,不願意再多提自己的身體狀況。
「瞧你的臉色,比紙還要白,怎麼能說沒事?
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這兒,讓福嬤嬤幫你補補身子。」「不用了,我……」「孩子呢?」金玉秀突然問。
牡丹的身子,陡然一僵。
金玉秀的臉上有著困惑,清澈的大眼裡更有著無限的期待。「孩子在哪裡呢?快抱來讓我瞧瞧。」牡丹咬住下唇,心口竄過陣陣的刺痛。
「清風?」她深吸一口氣,低頭無法面對金玉秀詢問的眼神。「黑家防守得太過嚴密,請原諒我只能自己逃出,卻沒有辦法把孩子帶回來。」黑仲明對她看管得極嚴,在她懷孕的這幾個月來,黑家的防護幾乎是滴水不漏,有如銅牆鐵壁,根本找不到一絲破綻。一直到了她生產後,因為難產昏厥,一度瀕臨死亡,身子極度虛弱,防衛才有了鬆懈。
沒有人料到,她會在生產後不到兩個禮拜,在身子仍舊虛弱、需要調養的時候,就趁著黑仲明不在時,趁夜逃了出去。
夫人派人秘密遞來的信箋上,要求她在逃出的同時,也要帶回剛出生的嬰兒。
但是,她違抗了命令。
她不敢。
自從生下孩子後,牡丹就徹底拒絕多看那個孩子一眼。她只知道,生下的是個男孩,但是她不敢看他,更不敢去抱他,甚至拒絕與嬰兒同房,彷彿那個嬰兒是最危險的武器,足以毀滅她最後的冷靜。
所以,她狼狽的逃了回來,卻把那個孩子留在黑家宅邸裡。
翻牆逃出的時候,她還遠遠的聽見嬰兒哭泣的聲音。那聲音揪住她的心口,一而再的吸引她回頭,但她還是強忍著那股幾乎要撕裂身體的衝動,頭也不回的逃離。
那是黑仲明的孩子!她在心裡頭反覆告訴自己,那是黑仲明的孩子,與她無關、與她無關、與她無關……金玉秀有半晌的沉默,小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以及憂慮。
福嬤嬤在這個時候送上了暖燙的雞湯。因為夫人食量少,從小就偏食,所以在大老爺還在世時,就買來珍貴的藥方,命令廚房呈頭每日每日都要熬燉著一鍋的雞湯,隨時準備著,只供夫人享用。這還是頭一次,有旁人有幸能夠一嘗那鍋湯的滋味,可見夫人對這個深夜歸來的年輕女人,有多麼重視。
「湯來了,快趁熱喝吧!」金玉秀說著,還特地伸手,將白瓷調羹擱進正冒著熱氣的雞湯裡。
「謝謝夫人。」牡丹拿起調羹,將雞湯送到嘴邊。珍貴的藥材,以及雞肉長時間熬燉的雞湯,芬芳而可口,她卻是食不知味,耳邊彷彿還有著嬰兒弱弱的哭聲。
福嬤嬤另外又端上一杯安神的花茶,擱在金玉秀身旁的桌案上,之後才低著頭無聲退開。
金玉秀端起一套三件的青花瓷杯,用碗蓋輕輕的拂了拂熱燙的花茶,無限感慨的歎了一口氣。
「要你帶著孩子回來,的確是太過為難你了。」她輕聲細語,口氣裡有著深深惋惜。「只是,我實在不忍心讓孩子留在黑仲明手裡。」牡丹嘴裡的熱湯,突然變得好苦好苦,苦得幾乎難以吞嚥。她持著調羹,一動也不動,雙眼直視著眼前那盅暗褐色的雞湯,全身僵硬得像是石像。
夫人柔柔的嗓音清脆而悅耳,但是所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像是銳利的針,深深插進了她的心頭。
「黑仲明未滿十歲之前,我們就已經見過了。」上海豪門,彼此往來,是件很尋常的事情。
牡丹抬起頭來,突然間想起,她誤闖宮清荷房裡時,在油畫上頭所看見的那個小男孩。畫裡的男孩,年紀雖小,雙眼卻已經冷寒如冰。
夫人繼續又說著。
「我親眼看見,他的父親黑烈風是用什麼方式教育他。」她語調輕柔,說出口的卻是最可怕的事情。「黑烈風對他的要求,嚴苛得可怕,即使在眾人面前,他只要稍微出錯,黑烈風就會毫不留情的處罰他。」牡丹無法動彈,只能坐在原處,聽著金玉秀句又一句訴說著那些,她最恐懼、最不願意知道的往事。
「除了責打他之外,黑烈風甚至因為他犯了一個小錯,就在嚴冬的夜裡,剝去他的衣服,把他扔進黃浦江裡。」她輕聲歎息,淡淡補充。
「那個時候,他甚至還不會游泳。」那次,黑仲明幾乎凍死。
牡丹的身體,無法克制的顫抖著。
寒冬時的黃浦江,江水冷得凍人。她無法想像,當年還是個孩子的黑仲明,被父親親手推進黑暗洶湧的江水裡時,會有多麼驚慌恐懼。
所以,那幅油畫裡的他,才會有著那麼冰冷的眼睛。因為年幼的他,已經在父親的殘忍教有下,經歷過太多可怕的事。
握著調羹的手,微微的顫抖著。這一切反應,金玉秀都看進了眼裡,她啜了口華茶,也低下頭來,擔憂的再度歎息。
「黑烈風對他的教育,根本就是虐待。但是,這也成功的讓黑仲明成為他父親所想要的那種男人,甚至還超過了黑烈風的期望。」她略微停頓,之後才又說道:「是他親手殺死了黑烈風。」這是整個上海流傳已久的傳聞黑烈風的死因是突然暴斃,而在那個時候,黑仲明已能獨當一面,甚至數次件逆父親,作出大膽的決定,絕大多數的部屬,已經離棄黑烈風甘心讓黑仲明統領。
黑烈風死前那一夜,有人曾聽見父子二人有過激烈爭吵,天亮之後,就傳出黑烈風暴斃的消息。
從此,黑仲明弒父的傳聞,在上海不經而走。
人們私下傳說著,卻從來不敢去求證,日子一久,這個傳說反倒深入人心。
牡丹抬起頭來,眼裡盛滿難以置信,她眼神倉皇,清麗的小臉再也藏不住心裡的情緒。
「那只是傳說,不一定就是事實……」她語音軟弱,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正替黑仲明辯駁著。
金玉秀注視著她,眼裡滿是同情。
「你要相信我,這就是真相。」她憂慮的說著。「你仔細想想.這麼可怕的男人,會對那個無辜的孩子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我才會要你把孩子也帶回來。」暖嫩的小手,輕輕的覆蓋著清風冰冷的手,連手勢都滿是溫柔。「有其父必有其子。把孩子留在那裡,我擔心黑仲明會做出,當年他父親對他所做出的一切。」那暖嫩的小手,不知怎麼的,竟讓牡丹遍體生寒。她猛地抽回手,手裡的調羹也同時掉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你還好吧?」金玉秀關、心的問著,又探出手來。
那只暖嫩的、白皙的、無瑕的溫柔小手,此時此刻,竟比毒蛇還要教她畏懼。她臉色慘白,慌忙後退,本能的想要逃避,遠遠的躲到那隻小手觸摸不到的地方去。
「清風?」柔軟的嗓音裡有著疑問。
牡丹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不要轉身逃走.但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仍有些顫抖著。
「夫人,很對不起,我大概是累了。」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纖細的身子更是搖搖欲墜。
她不知道,到底是深夜的奔逃,或是夫人剛剛的那席話,究竟是兩者中的哪一個讓她劇烈喘息,心跳快得彷彿就要碎裂。
金玉秀急忙起身。
「是我不好,不該纏著你,說了這麼多話。」她溫柔的囑咐著,像個疼愛妹妹的姊姊。「你快點回房休息吧!」她揮了揮手,招來福嬤嬤。
牡丹除了點頭,再也說不出半個字。她用殘餘的力氣,支撐著顫抖的雙腳,跟在福嬤嬤的背後,離開了客廳。
望著那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之後,金玉秀緩緩坐回沙發。她輕輕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啜飲花荼,嬌甜的小臉仍是那麼溫柔,但那雙清澈的雙眸,卻凝望著遠方,像是陷入了沉思。
孩子。
黑仲明的孩子。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清風隻身逃了回來,卻沒有按照她的命令,帶回黑仲明的孩子。
嬌甜的小臉,仍是那ど溫柔、那麼美麗。但沈靜的客廳裡,卻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
金玉秀手中的青花瓷杯,在那雙暖嫩的小手裡,被握得碎了。
她原先居住的那個房間一如往昔,所有的擺設都還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受到任何更動。
不論是整潔的床鋪、桌上攤放的書跟書中的筆,房裡的任何東西,都像是她被臨時授命,必須瞞著夥伴離開,從清風化身為牡丹的那一夜般,完整整的被保留了下來。
夫人一定是派了人不時打掃她的房間,才能維持這兒的乾淨,連半點灰塵都沒有,由此可見,夫人斷定,她一定會再回來。
牡丹走到桌前,緩慢的坐下,用指尖撥動著被擱置在書中的鋁筆。她清楚記得,當夜離開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喪命的覺悟。
但是,她沒有死。
縱然任務失敗,被黑仲明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他卻沒有殺了她,而是軟禁著她,逼迫她生下孩子。想起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一切,她的心口,就劇烈的疼痛著。
她不明白,這陣痛楚是從何而來的,卻隱約的知道,只要一想起黑仲明,那疼痛就會變得劇烈,像是要刺穿她的心。
除了心口之外,她的胸部也刺痛著。
生產之後,她的乳房因為脹奶,日夜都鼓脹刺痛著,即使是輕輕拂過,也痛得難以忍受。但是她寧願忍受著痛,就是不願童去哺育那個在別問房裡哭啼個不停的嬰兒。
只是,每次聽見嬰兒的哭啼,溫潤的奶水,就像是回應般的滲出,反覆濡濕了她的前襟。
就連今晚,當她逃出黑家時,嬰兒的哭聲,仍讓她豐沛的奶水弄濕了深黑色的衣裳。所幸,濡濕的印痕,在深黑色的布料上看起來並不明顯。
她不想讓夫人看見這種狀況。
牡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願意讓夫人看見,是為了不想失禮。
然而,更重要的是,她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她這麼脆弱的模樣--個母親的模樣……深深一口氣,她站起身來,走向浴室,在鏡子前面,緩慢的脫去衣裳,不敢再刺激已經脹得發痛的乳房。
渾圓的白嫩,因為充盈的奶水,變得更鼓更滿,原本粉紅色的乳尖,如今呈現較深的嬌紅,即使她用乾淨的毛巾,反覆的擦拭著,那乳白色的奶水仍不斷滲出。
就算她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但她的身體仍舊記得,還反覆提醒她,曾孕育過一個生命,並將他帶到這個世上。
然而,她卻拋下了他。
我親眼看見,他的父親黑烈風,是用什麼方式教育他。
夫人溫柔的告訴她。
黑烈風對他的要求,嚴苛得可怕。
就在嚴冬的夜袒,剝去他的衣服,把他扔進黃浦江裡。
那個時候,他甚至還不會游泳。
某種可怕的力量,揪緊了牡丹的胃,強烈的嘔吐感,突然湧了上來,她顫抖的攀住洗臉台,不斷的抽描□吐,直到將剛剛喝下的雞湯全都吐出來後,抽措才逐漸平息。
但,眼眶裡的淚水,卻不受控制,無法停止。
有其父必有其子。
夫人這麼說。
但是,她不相信。黑仲明不是他的父親,他不是。
她咬緊了拳頭,嚥下嗚咽,在冰冷的浴室裡不發出任何聲音,無聲的哭泣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那個被她拋下的小小嬰兒……還是,為了黑仲明?
她已經離開他了,再也不用被監禁在他的視線、他的懷抱、他的世界裡。她應該要高興、應該要釋然,但是為什麼,卻會感覺到深深的哀傷,停不下紛紛滾落的淚?
鏡子裡的女人,看來是那麼傷心、那麼的脆弱。
她注視著鏡子,看著裸程的肩頭,那逐漸淡去、卻仍像朵盛開牡丹般散落的舊傷痕,顫抖的指尖,逐一撫過每一處的傷痕,就像是黑仲明在每次歡愛時所做的動作。
她試圖逼著自己,不要再想起那個孩子,以及孩子的父親。但是,她沒有辦法,每次的嘗試,都徹底的失敗。
溫熱的淚水,滴落在肩頭的傷痕上。這個槍傷,恐怕會留在她身上,一生一世。
或許,她能夠遮掩傷痕,卻無法抹滅傷痕。
一如她無法抹滅,黑仲明在她心中,所留下的深深烙印。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6
第十五章
早晨,陽光溫暖。
正在爐上煎熬的藥材,冒出陣陣白煙,藥材的氣味,瀰漫在整座中西合併的宅邸裡頭。金玉秀坐在晨光中,手裡拿著蒲扇,仔細看顧著爐火,親自煎熬著那帖湯藥。
金黃色的晨光,將她素雅的衣裙染成淡淡的金黃,也將她嬌甜的小臉、微彎的身子鑲了一層耀眼的金色。她表情專注,雙眸注視著爐火,生怕稍微不小心,就熬壞了這帖藥,小臉被熱火烘得通紅。
爐火的溫度,烘得她的額上沁出了汗水。
遠遠的,有倉促的腳步聲傳來,她卻連頭也不抬,繼續看顧爐火。
「夫人!」福嬤嬤跑了過來,向來面無表情的胖臉,難得顯露出驚慌。「夫人,黑仲明他、他……」金玉秀淡淡的問:「客人到了?」福嬤嬤吞嚥口水。客人?黑仲明陰沉的臉色,像是上門來,準備親手描死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人。
「福嬤嬤?」「呃,」福嬤嬤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是的。」「還不快請進來。」「是。」福嬤嬤退出去後,金玉秀仍坐在原處,搖動著手裡的蒲扇。
黑仲明來了。
他來的速度,遠比她想像中更快。即使他的骨肉安然無恙的被留在黑家,他卻在次日清晨,就直接登門。瞧福嬤嬤的臉色,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硬闖進來的。
黑家、金家與蕭家,三分勢力,始終保持均衡,縱然私下惡鬥連連,表面上卻還是維持著禮貌。而黑仲明卻打破了多年來相敬如賓的假象,由此可以看出,他有多麼心急。
金玉秀若有所思,紅潤的嘴角,彎成甜甜的笑。
她知道他會來,就像是她知道,清風會吸引他:她清楚的知道。清風擁有一切能夠引起他的興趣,甚至強烈吸引他的特質,那是她當初會挑選清風,執行這項任務最主要的原因。
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黑仲明銳利的雙眼,緊盯著坐在爐邊,正好整以暇的繼續熬著湯藥的小女人。
昨晚尚未回到黑家宅邸,他就收到屬下誠惶誠恐的傳來牡丹失蹤的消息。
黃昏時,她還躺臥在床上,黃醫師再三囑咐,她身子虛弱,必須好好調養。入夜之後,她竟然就消失不見,拖著孱弱的身子,躲過層層守衛,離開了黑家。
當僕人發現時,她所躺的床褥,已經冷涼了。
更重要的是,她是獨自離開的,並沒有帶走孩子。
黑仲明回到家中時,嬰兒的哭聲就迎蕩在屋裡,不論僕人怎麼哄、怎麼喂,小小的嬰兒,仍是用力踢蹬著小手、小腳,盡全力的哭泣,像是知道自己已經被母親拋下。
極端的憤怒,反倒讓他變得冷靜。
她逃走了。
而且,還丟下了孩子。
嬰兒在深夜裡就開始發燒,小小的身軀燙得就像一塊火炭,抱著都覺得燙手。
黃醫師深夜出診,匆匆趕來,替嬰兒打了針,又折騰到天色大亮,小娃兒才退了燒,疲倦的睡去。
所以,黑仲明才會延者到天亮之後才出門。
他親自駕車,速度極快,穿過整座上海城,直闖金家。
他不用深想,也猜得出,牡丹究竟逃去了哪裡。除了金家之外,她其實無處可去。
「她在哪裡?」一踏入屋裡,黑仲明劈頭就問,臉色鐵青,霸道的態度,像是正在需索著原本就屬於他的珍寶。
金玉秀抬起頭來,並沒有佯裝不懂,只是溫柔的一笑。
「別擔心,她就在屋裡。」「我要帶她走。」「別急,她很安全。」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厚厚的布墊,掀開藥壺的蓋於,確定湯藥已經煎好。「她身子虛弱,昨晚又是逃、又是跑,畢竟是累壞了,這時候還在睡呢!」黑仲明的黑眸裡掠過怒火,以及比憤怒更濃烈的情緒。
金玉秀看見了,但她只是記在心裡,沒有表現出來。
「福嬤嬤。」她輕喚著,神色如常。胖滿的身軀連忙走了過來,不需要女主人交代,福嬤嬤已經熟練的將滾燙的湯藥,從藥壺裡倒進瓷碗裡再連同漆盤與調羹,一同端到金玉秀面前。
「夫人,請讓我來拿。」她自告奮勇,其實是不放心讓金玉秀與黑仲明獨處,深怕嬌貴的夫人,會有任何閃失。
「不用了。」金玉秀說道,接過了漆盤。
「我來就好。」對於丈夫的湯藥,她始終堅持自己送去。
黑仲明的臉色,愈來愈是陰沈難看。
「金玉秀,不要考驗我的耐性。」他棣聲補上一句。「我沒有那種東西。」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他惱怒的低咆。
「怎麼連名帶姓的喊我了?算算年紀,我還長你幾歲,你該喊我一聲姊姊吧?」她莞爾的一笑。
黑眸裡的怒火,已經激狂到足以燃燒地獄。
「不要跟我玩遊戲。」他的聲音極冷。
「我不敢。我是認真的。」金玉秀誠實的回答,聲音清脆,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珍珠落進玉盤。「你想要見她,就得先跟我來。」她端著漆盤,往走廊盡頭走去,身段姍姍。
她沒有回頭。
但是,她知道,黑仲明會跟上來。
因為,他早已吞下了她撇出去的餌。
主臥室裡,窗簾已經拉開,剛醒來的江誠半坐在床上,莢俊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病容。比起幾個月前,他又更瘦了些。
「誠哥哥,黑仲明來了。」金玉秀輕聲說道,走到丈夫身邊坐下,先舀起一匙湯藥,送到嘴邊吹涼後,才喂丈夫喝下。
江誠嚥下湯藥,坐直了身於,臉上有著訝異。
「黑豹?」他看見那個緩步走進房裡的健壯男人,著實有些吃驚。「你怎麼來了?」金玉秀輕笑著,搶著回答。
「他是特地來看誠哥哥的。」她說得那麼自然,溫柔的小手,依然餵著丈夫喝藥。
江誠挑起眉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黑伸明。
「發生了什麼事?」在重病之前,他曾坐在金家將近十多年,雖然這場重病腐蝕了他的健康,卻沒有腐蝕他的敏銳。
「沒事,沒事。」金玉秀淡淡笑著,看了黑仲明一眼。「他是為了蕭煉墨的事來的。」江誠擰起眉頭。
蕭煉墨,始終是金家的心頭大患,尤其是金玉秀出面主持大局之後,蕭煉墨更加欺她是有一介弱女子,變本加厲的,一心一意想吞吐金家。
「這一回,蕭煉墨又做了什麼?」江誠問。
「別擔心,沒事的。」金玉秀伸出手,輕撫著丈夫的眉心。「黑豹這趟來,是要答應幫助我們,一同剷除蕭煉墨。」始終冷眼旁觀的黑仲明,冷聲開口。
「我沒有答應任何事情。」金玉秀笑著輕眨雙眼。「我希望能試著說服你。」她餵著丈夫喝下最後一口湯藥。「畢竟,蕭煉墨得勢,對我們兩家都沒有好處。」「秀兒,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我--」暖嫩的小手,落到江誠嘴上,阻止他再說話。
「夠了夠了,不許你再為公事煩心。」她像是撒嬌般抱怨。「早知道,我就不讓他進房裡來了。」「秀兒--」「噓,你好好休息,別擔心。」她柔聲說著,深情的望著丈夫,之後才站起身來,對著黑仲明說道:「我們到外頭去談吧!」說完,她又對丈夫一笑,才從容走出了房間。
客廳裡頭,早已備妥了香茗,就等貴客入座。
金玉秀先坐了下來,先用灑了玫瑰水的毛巾,擦淨了雙手,才端起了茶杯,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
看見黑仲明仍站著,她歪著小腦袋,好笑的問:「你怎麼不坐下?」「她在哪裡?」他冷冷的瞪著眼前從容不迫的小女人。
「不是說了嗎?她就在屋裡休息,你怎麼這麼心急?」她的口吻裡有著莞爾,像是個在責備頑皮弟弟的姊姊。「太過心急,只會嚇著她。」她輕輕補充了一句。
「那不就是你的目的嗎?」他直視著眼前看似無害、溫柔可人的金玉秀。他早已看穿了她細密繁複的心思,知道她陰柔的手腕,比男人的直接,更教人防不勝防。
「我?」她掩著小嘴,訝異的指著自己。
「我為什麼要讓你嚇著她?」「讓她懼怕我,你就更容易操縱她。」從頭到尾,看來單純真摯的金玉秀,其實就是那個隱藏在幕後、手中拿著長線控制著牡丹的人。
被黑仲明當場揭穿,她竟是半點也不慌張,笑得分外嬌甜。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跟她都是為了誠哥哥我愛誠哥哥,她則是忠於誠哥哥,我們都不想讓他在病榻上還得為這些閒雜事情擔憂。」黑仲明冷冷的看著她,睥光冷似寒冰。
金玉秀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誠哥哥的狀況,你是親眼看過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柔。「為了撐起金家,我別無選擇。」「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但是,這些事情,卻都跟清風有關。」她像是想起什麼。「啊,對了,你是怎麼喚她的?
牡丹?」黑仲明沉默著,黑眸中進出危險的光芒。他可以在此時此刻就殺了金玉秀,強行帶走牡丹,但是這麼一來,牡丹只會更恨他。
「其實,你要帶走牡丹,讓我很為難。」金玉秀說著,懊惱的輕咬下唇。「我才剛剛決定好了她的下一個任務。」黑眸瞇起,早已洞悉了對手詭譎惡意的手法。
她也不管他臉色鐵青,目光如炬,只是神情愉悅的,像是正在談論著下一場野餐郊遊的細節。
「我要派牡丹去處理蕭煉墨的問題。」不用她講明.他也知道,她打算叫牡丹去姓蕭的那裡做什麼。
一想到當初,金玉秀指派牡丹,為了潛進黑家所做的種種事情,黑仲明的臉色驀地一沈。
「你敢?」金玉秀淺笑著,注視著眼前那張黝黑的俊臉上,所透露出的情緒。她看得很仔細,連一丁點兒的變化都沒有錯過。
「我的謀略不如你,所以,只能故技重施,委屈牡丹了--」迎面而來的拳,教她嚇得停住了口。
重重的拳,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重擊在她身後支撐屋樑的柱子上。堅硬的黑檀木竟然應聲而碎,凹了一大塊進去。
那一瞬間,就連堅固的百年老屋,都因而晃動,落下了些許煙塵。
「說出你的條件!」黑仲明傾身,逼近沙發上的金玉秀。他黑眸閃爍著殺意,全身肌肉緊繃,彷彿是預備張口噬人的猛獸。
一想到這個女人,想將牡丹送往蕭煉墨的身邊,再度以忠誠這兩字,控制牡丹的身心,他就幾乎要失去冷靜。
饒是從小到大見過無數場面的金玉秀,也被黑仲明的憤怒震慍得有些恐懼。她的臉上,還右著溫柔的笑,但卻差一點就要握不住手裡的茶杯。
她維持著鎖定,笑容竟有些韁硬。
「我需要你的幫助,兩家連手,一同毀掉蕭煉墨。」她說話的速度比平常快而急。「我已經計劃好了,關於細節,隨時可以交付給你,而你只需要配合,跟我同時出手。」只靠金家的力量,並不足以摧毀蕭家的勢力。
黑仲明看著她.神色如謎,半晌沒有言語。
就在金玉秀幾乎無法再承受那陣長長的沉默時,黑仲明突然彎起嘴角,緩緩一笑。
「好。」他答得異常乾脆。
金玉秀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雖然說,這樁合作對兩家都有絕大的好處,但是她萬萬沒想到.黑仲明會答應得如此容易。
「那麼,我們立刻就可以詳談--」黑仲明伸出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不我先帶牡丹離開。」「可以。」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黑仲明一諾千金,她並不害怕他會出爾反爾。」「福嬤嬤,去把清風帶下來。她喚道。
然而,黑仲明不願意等待,逕自問出牡丹的房間在哪裡,就跨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姿態從容得如入無人之境。
金玉秀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她不喜歡黑仲明臉上的那抹笑。那笑有著讓她不安的深意。
原本以為,透過了牡丹,她就可以操控這個全上海都懼怕不已的男人。但是,當他露出微笑時,她才赫然警覺,要控制這個男人,根本就難如登天。
太危險了,這個男人的城府,只怕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更深。所以,他對金家來說,永遠會是一個最龐大的阻礙。
金玉秀緩緩的、緩緩的,握緊了暖嫩的小手,在心中下了決定。
黑仲明,非死不可。
牡丹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
她才睜開雙眼,就看見夢裡那張黝黑冷硬的俊臉,一時之間,還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直到黑仲明彎身,將她一把抱起時,他身上溫燙的濕度,才嚇醒了她,讓她徹底的清醒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駭的問,慌張的想要掙扎,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鋼鐵般的雙臂。
「你逃不開的。」黑仲明抱著她,雙手雖然制住了她,卻沒有弄痛她,高大的身軀轉身就往外走去,他看著前方,用淡漠的語氣,平靜堅定的告訴她。
「我的,永遠都會是我的。」那簡單的幾個字,卻比憤怒的咆哮,更讓她忐忑不已。
她曾經猜想過.黑仲明會來到金家,要求索回她,但是,她沒有料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更想不到,他竟回如此冷靜。
她原本以為,他會狂怒,會咆哮,會兇惡的質問她,竟然膽敢逃離他的掌握。
可是,他雖然出現了,卻異常的冷靜。事實上,他冷靜得讓她害怕。
他緊緊抱著她,離開了她僅睡了一夜,就要再度離開的房間,大步往外走去。她絕望的知道不論是掙扎,或是咒罵,都無法讓他放手,只能認命的被他抱著,穿過走廊,走向金家的大門,直接上了他的車。
離開金家之前,她還遠遠的望見,夫人依依不捨的目送,美麗的小臉上滿是歉意。她不知道,黑仲明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讓夫人被迫只能看著她被帶走。
牡丹沒有開口問他。她不想問,更不想知道。
車子穿過了上海城,整段車程中,兩人始終都維持靜默,沒有任何人先開口。
直到車子轉進汾陽路,親眼看見黑家宅邸時,驚慌的情緒才又湧上心頭。
「我不要回去!」她脫口而出,眼神驚慌。
黑仲明的視線,掃過她蒼白的小臉。
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他比誰都還要清楚,自從生下那孩子之後,她就拚命逃避,發了狠、鐵了心,要斷絕自己和孩子的牽連。
但是,她愈是不理會孩子,就愈是證明了她的在乎。
「你沒有別的選擇。」他冷聲開口。
隨著車子逐漸接近黑家宅邸,牡丹心中的恐懼也隨之增加。她的雙手緊握,直到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痕跡。直到黑仲明把車子停在大門前的時候,她已經無法呼吸了。
他下了車,為她打開車門。
「下車。」她只能伸出顫抖的腿,跨出車子。因為,如果她不照做,黑仲明也會抱起她,直接將她帶回屋於裡。她自己用腳走進去,總強過再度被他抱入懷中。
寬闊的大屋裡,寂靜無聲。僕人們表現如常,就像是她並不是逃走後,再度被逮了回來,而只是暫時離開。
她跟著黑仲明,一步步的往前走,來到後棟建築。但是,直到他帶著她,經過主臥室的門前卻仍不停下,繼續往前走去時,她才陡然警覺出他真正的意圖。
不!
她沒有辦法!
牡丹全身僵硬,驀地停下腳步,臉色白如死灰。接著,她轉過身,倉皇的就想逃走。
黑仲明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在她踏出第一步時,他已經迅速出手,從後方圈抱住她纖細的身子。他堅定的、毫無動搖的,圉抱著她,穩穩的往前走去。
「不,放開我!」牡丹掙扎驚叫著,不斷的反抗,卻仍舊被他拖行著,往那個她不敢接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角落房間走去。
黑仲明以強大的力量,半抱著顫抖不已的她,來到角落的那個房間前。他打開了房間,將她推了進去。
「不要這樣對我!」這句話已經接近哀求。
她試圖衝出去,但是卻又被黑仲明一次次的擋回來。
她始終不敢去看這間房間裡的擺設,更不敢去看居住在這房間裡的小小大人兒,就怕多看一眼,都會在心中留下難以抹去的記憶。
她不要看他,不要接近他,她不敢「他是你的兒子。」黑仲明輕聲告訴她,然後就丟下慌張不已的她,將門緊關上,他知道她的恐懼,卻仍強迫她去面對。
當門被關上的那瞬間,牡丹崩潰了。
「不,不要了!」她撲在門上,絕望的呼喊著,雙手用盡所有力氣,死命敲著那扇門,她不能留在這裡,她不雒跟那個孩子獨處。
「黑仲明!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黑仲明……」門外毫無動靜,但是從門縫隙的暗影,她知道他仍站在門外,沒有走開,她聲嘶力竭的哭叫著,放棄僅有的自尊,不顧一切的懇求。
「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上手,因為用力敲擊而紅腫,但她渾然不覺,仍舊用力敲著門。「黑仲明,我求求你!」在這之前,她從未求過他什麼。
巨大的擂門聲,終於吵醒了沉睡中的小小人兒。
當第一聲嬰啼響起時,牡丹僵硬的停下所有動作。這是她在生產之後,第一次這麼靠近的聽見那個孩子的哭聲。
被驚醒的嬰兒,開始哇哇大哭,那聲音迎蕩在房裡,每一聲都揪緊了她的心。
她恐懼的貼著門,緊閉著雙眼,用雙手搗著耳朵,卻還是阻擋不了嬰兒的哭聲,聲聲入耳。
哭聲持續著,而門外還是無聲無息。
黑仲明就守在門外,沒有人會來幫忙,而那哭聲就要揉碎她的心。
「求求你,不要哭了。」她緊閉的雙眼,流下淚水,恐懼得不知所措。
他為什麼要哭?為什麼哭了這麼久?
是餓了?渴了?還是嚇著了?
當嬰兒的哭聲,逐漸變得微弱時,她反而愈來愈慌亂。她顫顫的抬起頭來,在淚眼迷濛間,看見擺放在房間中央,佈置得舒適乾淨的嬰兒床從嬰兒床裡傳出來的哭聲,愈來愈微弱。
擔憂蔭芽,緊緊勒住她的心口,她忍耐了許久許久,終於鬆開雙手,搖搖晃晃的起身,顫抖的朝嬰兒床走去。
只是看一眼,只是一眼,一眼就好。她只要看看,他為什麼不哭了,確定他沒事之後,就會轉身走開。
只是一眼……躺在嬰兒床裡的小娃兒,正在踢蹬著手腳。
粉嫩的小小身子,包裹在兜袍下,全身通紅,哭得氣都弱了,只剩一下又一下讓人心憐的嗚咽。
「你怎麼了?」她靠在嬰兒床邊,小聲的問,再也無法移開視線。她長期的忍耐,竟在看見他的那一眼,就開始潰散了。
小娃兒嗚咽著,氣息急促,小手在空中亂抓。
她不自覺的伸出手,那小小的手掌,一碰觸到她的手,立刻緊緊的握住她顫抖的食指,不肯放開。
那抓握的力道,雖然並不強,但卻像是直接抓握住她的心。
嬰兒皮膚上過高的溫度,讓牡丹不知所措。
她伸出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額頭、他的身子,發現他全身都是火燙的。
怎麼會這樣?這樣正常嗎?還是說,他正在發燒?
她無助的望向房門,想要走過去,求助門外的黑仲明,但是食指上的小手,卻讓她不敢掙開,只能留在原地。
怎麼辦?
她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粉嫩的小臉,貪戀她冰涼的手,本能的偎靠過來,貼上她的手心,依戀的摩擦著。
只是,摩擦了一會兒,他睜著仍有淚水的眼,吮□著小嘴,又覺得不滿足似的,再度細聲啼哭。
「不要哭、不要哭。」她完全慌了手腳,連忙安撫著,但嬰兒弱弱的啼哭,就是停不下來,淚水一顆顆滑落,濡濕了整張小臉。
就當她也雙眼朦朧,幾乎要跟著哭起來時,溫潤的濡濕,從她胸前漫開。她低下頭來,看見單薄的衣衫下,已經滲出的乳汁。
或許,他真的餓了。
她咬著下唇,先褪下衣衫,之後才伸出手來,笨拙的抱起啼哭不停的小嬰兒,靠到了她的胸前,用乳尖輕觸著嬰兒的小臉蛋。
啼哭聲停了下來,小嬰兒倉皇的轉著頭,用顫顫的小嘴,笨拙的搜尋著,直到尋見滲著乳汁的來源,才張開小嘴,貪婪的吸吮著。
小小的雙手,覆在鼓脹的豐盈上,安心的攀附著,在大口吸吮乳汁時,還會不時抽噎,洩漏出一、兩聲教人心疼不已的嗚咽。
牡丹抱著懷裡的嬰兒,雙眼注視著他專心吸吮著乳汁的模樣。她的喉嚨緊縮著,哽住一聲啜泣。
這是她的兒子。
不論她再怎麼逃避。都改變不了,她是他母親的事實。在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母性的本能,就已經佔據了她的心。
她熱淚盈眶,淚眼朦朧的凝望著懷裡粉嫩的小娃娃,絕望的知道,自己最恐懼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這一生一世,她再也離不開這個孩子。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7
第十六章
晨光之中,今日的一份報紙,被整齊迭好,擱置在餐桌上。
牡丹在用早餐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看見了那份報紙。瞧見報紙頭條的瞬間,她用餐的動作,霎時之間凍住了。
富商失蹤,重案纏身上海商賈雲集,太多人身價不凡,所以能被稱為富商的,必定是財富權勢,有著過人之處。
而報紙上所指為富商的,就是靠著走私鴉片致富曾經權傾一時的蕭煉墨。
曾經。
在十天之前,蕭煉墨還是個呼風喚雨、一跺腳就滿城顫的大人物。
但是,突然之間,他被厄運附身,生意、產業、地盤,被迅速的侵吞或破壞,三個最信任的左右手,不是倒戈,就是失蹤,帶走了他最重要的帳簿,還有無數權狀與合約。
牡丹看著報紙.發現就連官方也開始嚴查他走私的生意,與殺人的勾當。
在上海城裡,公權力的存在,根本無法阻止犯罪,為了賺取非法暴利,賄賂官員成了最有效的辦法。但是,那些官員們,會突然翻臉不認人,除非是有了更大利益的引誘……或是脅迫。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才短短十天,她就親眼看著,蕭煉墨兵敗如山倒。
報紙的消息裡,仍有些蛛絲馬跡可尋,蕭煉墨的生意與地盤,多由黑家接手,黑仲明,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獲利者。
如此龐大的佈局,必須耗費時間,細心安排等到時機一到,就能將對手一擊倒地。黑仲明是花了多少時間,布下這天羅地網,才能在十天之內,就收抬掉蕭煉墨?
牡丹擱下報紙,走回嬰兒房。
粉嫩的小娃兒已經醒了,正在揮動著手腳,烏黑的眼珠轉啊轉。當她伸手抱起他時,那雙黑溜溜的眼,就專注的看著她,小小的嘴裡吐著滿是奶香的聲音,嘰嘰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在用早餐之前,牡丹已經先餵過兒子了,她只是忍不住想再來看看他、抱抱他,用臉輕輕摩擦著他溫暖的小臉。
只有看著兒子的時候,她才會覺得心中是平靜的。
她不只一次的,抱著他輕聲道歉,喃喃告訴他,她有多ど慶幸,能夠生下他、能夠擁抱他。
「牡丹小姐。」僕人走進房裡,恭敬的說道:
「有客人來訪,這會兒正等在客廳裡。」「客人?」「是金玉秀夫人。」牡丹拍撫嬰兒的手陡然停頓住,她作夢也沒有想過,夫人竟會來到黑家。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抱著兒子.思索著往門外走去,但才走了幾步,就叉停下腳步。她低下頭來,若有所思的看著懷裡的嬰兒,那白胖的娃兒,正把胖嘟嘟的小手含在潤潤的嘴裡,吮咬著玩。
只考慮了一會兒,牡丹就再度轉身,走到嬰兒床旁,輕輕的將兒子放回溫暖舒適的小床裡。
幾乎是某種難以言明的本能情緒,她發現自己,竟不願意讓夫人見到這個孩子。確定小娃兒就算躺進嬰兒床,也沒有抗議哭泣後,她才離開嬰兒房,往客廳走去。
偌大的客廳裡,只有一個嬌小纖弱的身影。
「夫人。」牡丹訝異的輕喚著,不敢相信,金玉秀的身旁竟然沒有半個人陪伴。她從不記得,夫人曾在無人護衛下單獨出門過。
嬌貴人兒抬起頭來,見到是她,才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跟以往不同,不再那麼雍容甜美,反而有些慌亂。
「清風,你終於來了。」金玉秀輕聲說著,伸出白嫩如玉的雙手,清澈的雙眸裡,藏著深濃的無助。
「夫人,您怎麼了?」她錯愕的發現,那雙伸來的小手,不但冰冷,而且還輕輕顫抖著。
「您病了嗎?」是著涼了嗎?
「我沒事。」金玉秀搖頭,勉強擠出笑容。
對了,孩子呢?怎不抱來讓我看看?」牡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迴避。
「他睡著了。」她再度對夫人說謊了。
「真可惜。」金玉秀輕聲說著,聲音有些顫抖,一顆晶瑩的淚珠,滾出了眼眶,落了下來。
那滴淚水,落到了牡丹的手上。
「夫人?」她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一滴又一滴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紛紛滾落那張絕世的容顏。
金玉秀的唇輕輕顫抖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慌亂微弱的聲音。「他殺了蕭煉墨!」她顫抖著,身子一軟。
牡丹連忙接住了她。「蕭煉墨?他不是失蹤了嗎?」「不,蕭煉墨不是失蹤。」金玉秀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黑豹已經親手剁下他的四肢,直到他斷氣,才扔進黃浦江裡。」黑仲明殺了蕭煉墨?
報紙上的新聞,匆匆閃過她的腦海。
黑仲明,是整件事情中最大的獲利者。
「黑豹已經吞食了蕭煉墨的一切,卻還要殺了他。」金玉秀恐懼的低語,淚濕的臉上充滿了絕望。「我原本以為,他不像蕭煉墨,不會那麼卑鄙可惡,但是事實證明,他比蕭煉墨更可怕。
下一步,他就要對付誠哥哥跟我了。」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撕裂了牡丹才稍稍變得平靜的生活。她臉色煞白,只覺得腳下的地板,突然間被抽空了。
「不,他不會……」「他會的!」金玉秀低語。「金家將是他最後的獵物,他會殺了誠哥哥跟我,就像是殺死蕭煉墨那樣。我並不怕死,但是,我絕對不能讓他傷害誠哥哥。」突然之間,牡丹知道了,夫人來黑家的目的。
她全身發冷,幾乎想要」且刻轉身逃走,但是夫人的小手,抓得那麼的緊,讓她連一步都動不了。
「殺了他。」她瞪著夫人,渾身發涼。
金玉秀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她,用那嬌甜軟潤的嗓音,說出了足以震動上海的一句話。
「請你殺了黑豹。」世界像是要崩裂了。
牡丹戰慄著,小臉慘白,不剩半點血色。她想要搗住耳朵,但是已經太遲了,她已經聽見夫人所說的每個字。
夫人要她殺了黑豹,殺了她孩子的父親。
「不……」她駭然低語著,像是被燙著般的,掙脫了那雙白皙的小手。「我……我辦不到……」但是,那柔弱的哭聲,還有哭聲之中彷徨無助的話語,像是沒有形體、卻更巨大而有力的雙手,牢牢束縛著她,不肯放過她。
「不,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我們現在只能依靠你了。」美麗的小臉上,淚珠如雨般落下。
「無論如何,我都要保護誠哥哥。」想起在病榻上的江誠,牡丹心亂如麻,那是她曾經發誓,要終生效忠的男人。然而,想起了黑仲明,她的心卻更紊亂。
他是她孩子的父親,更重要的是,她對他已經……已經……牡丹的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疼痛著,她無法動彈、無法開口,眼睜睜的看著金玉秀淚容淒淒,然後哭泣著跪了下去。
「清風,算我求你了!」鋪落在地上的繡裙,沾染了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牡丹絕望的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金玉秀,彷彿被逼到角落的小動物,因為恐懼與震驚,絲毫無法動彈。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她該選擇忠誠.還是背叛?
手裡的那把匕首,銳利而明亮。
銀亮光滑的表面,映照著牡丹蒼白的容顏。
殺了他。
她緊緊的閉上眼.但夫人的聲音,卻仍聲聲迎蕩在她耳邊,無論她怎麼逃避,也始終揮之不去。
殺了黑豹。
她全身輕顫著,彷彿又看見,夫人眼角的淚珠,一顆顆的滑落那嬌柔美麗的臉龐。
落淚的夫人,親手把這把匕首交給她,那雙嬌小的手,又白又嫩,卻冰涼無比。冷涼的溫度,從夫人的掌心凍冷匕首,也凍冷了牡丹的心,讓她一接入手,全身就竄過一陣寒顫。
牡丹從來也想不到,一把匕首竟然會如此沉重。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見梳妝台的鏡子中,映出自己盈滿痛苦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夫人給她的任務,總是如此艱巨,而且愈來愈是困難。
起初,夫人要她犧牲身子,貼身保護黑仲明,她咬牙付出了自己的潔白。然後,夫人要她留在黑家,不許離開。她不但被軟禁、被傷害、被誘惑,還曾經中彈、曾經難產,曾經痛苦掙扎著,抗拒不去擁抱自己的兒子。
這些,都是她為了忠誠.所付出的代價。
到了現在,當她已經生下了黑仲明的兒子後,夫人卻要她親手殺了黑仲明,告訴她唯有殺了黑豹,金家才能生存下去。
這也是一個任務。
但,卻是她此生遇過,最艱難的任務。
牡丹握緊了匕首,縱然將持刀殺人的就是她自己,她卻覺得心如刀割,彷彿那把鋒利的匕首,已經深深的插入她的心。
薯地,敲門聲響起,她渾身一震,猛然回過神來,原本握在手裡的匕首,因為那陣顫動,險些就要掉到地上.她動作迅速的把手裡的匕首,藏進了枕頭底下,回頭揚聲。
「進來。」一個僕人推開房間的門,恭敬的站在門邊垂屆斂目的躬身開口。
「牡丹小姐,先生回來了。請您到飯廳用膳。」他回來了?
那麼快!
她看看窗外天色,這才發現,在她望著匕首出神時,太陽已經下了山,外頭已經被濃重的夜色籠罩。
太快了。她還沒有準備好……僕人見她看著窗外,怔怔出神,只能再度低喚了一聲。
「牡丹小姐?」那聲低喚,雖然輕柔,但仍舊震得她悚然一驚,匆匆回過頭來,清麗的臉龐,滿是警戒與上心下心。
「什麼事?。」「呃,先生正在飯廳裡等著您。」「知道了。」她嚥下慌亂,極力保持鎮定。
「我一會兒後就過去。」僕人點頭,就算察覺了她的異狀,也假裝沒有看見。僕人低著頭,退了出去,輕輕的闔上了門。
房裡,只剩下牡丹,無聲的握緊了雙手。
為什麼,黑仲明會這麼快就回來?平常,他都要忙到深夜的,為什麼今天,他要這麼早就回桌?
心口,隱隱作痛著。
不自覺的,牡丹伸出手,用力壓住自己絞痛的心,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遏止那揪緊的疼。
殺了他。
夫人的聲音,悄悄的,再次晌起。
算我求你。
她的喉間,逸出一聲,像是被緊扼的呻吟。
她很清楚自己這條命是主子救回來的,她欠江誠條命。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她發過誓要對他效忠:她發過誓要回報他的恩情……牡丹顫抖的站起身來,再度走回梳牧台前。
她看著鏡中那個面無血色的女人,看見一滴淚水流出了那女人的眼眶,再染濕了臉頰,無聲墜下。
她抬起頭來.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然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痛,凝聚著勇氣,而後轉身走出房間,朝著樓下飯廳走去。
璀璨的水晶燈下,長梗的紅玫瑰被擺放在餐桌的正中央,在那巨大的骨瓷花瓶中,嬌艷的綻放著。
厚實的原木桌,鋪著米白色的桌巾,棉麻織成的餐墊上,擺放著純銀的刀叉,以及有著美麗紋飾的餐盤。
當牡丹走進飯廳時,就看見黑仲明正站在餐桌旁。
他低著頭,瞧著那才剛從玫瑰花園裡剪下的長梗玫瑰,伸手以食指和中指,夾取了一朵起來,湊到鼻端嗅間。
他頸上的領帶,已經稍微拉霧了些,西裝外套剛隨意的掛在一旁的椅子上,兩手的袖子更是捲到了粗壯的手臂上。
眼前的他垂著眼,姿態輕鬆,聞著那甜美的花香,彷彿他是一個普通的園丁,正欣賞一早受著自己辛苦栽培的成果,而不是一個冷酷無情,在短短十天內,徹底毀掉敵手,還將落敗的對方親手殺死的男人。
牡丹瞧著他那英俊黝黑的側臉,心中絞痛得更厲害了。
下一秒,像是感覺到她的凝視,黑仲明驀地抬起頭來,看向正站在飯廳門口的她。
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然後朝她伸出了手。
他那雙黑瞳,一如往常深幽,卻帶著她無法辨識的情緒。
牡丹喉頭一緊,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就想轉身離開。她不想碰觸他、不想接近他,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她的反抗,只會引來他的不悅和惱火。
或許,她該就那麼做,惹惱他、反抗他,然後他或許會離開,她就不用……這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不,她不能這麼做!
她不能……不能動搖……冰冷的雙手握緊了拳,牡丹努力壓回那幾乎又要湧上眼眶的淚。她深深的再吸了口氣,才強迫自己走上前,將手交到他手上。
那寬厚的大手,意外的暖熱。
黑仲明把玫瑰花遞給了她,花梗上仍有刺,她小心的接過,視線凝望著綠色長梗上那尖銳的刺。
他不像一般富貴人家,總會吩咐僕人把花梗上的尖刺剔除,他保留了玫瑰原本的模樣,所以這支花的尖刺依然佈滿在長梗上。
「我喜歡它原來的樣於。」他緩聲說著,俊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是它們保護自己的方式。」牡丹找不到任何話語可以回答他,她的喉嚨,就像是被某種東西梗著。因此,她仍舊低著頭,看著那仍帶艷紅的花瓣。
玫瑰淡淡的花香,飄進了她的鼻端,但那清雅的芬芳,仍舊無法舒緩她的緊張,以及心痛。
黑仲明走了過來,禮貌的替她拉開了椅子,然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當兩人都坐下後,管家老張才指示著僕人,端上一道道佳餚。今晚,送上桌的是法國料理,從前菜到主菜,每一道菜餚,都在餐盤上頭,被佈置得像是一幅畫。
食物很美味,但是她毫無胃口。
她低著頭,用手上的叉子撥弄著盤裡的食物。
她的胃正緊縮著,就算是再可口的食物,她也嚥不下去。
餐桌的那一頭,傳來低沈的嗓音。
「金玉秀下午來過?」撥弄食物的叉子陡然凍住。牡丹微微一僵,警戒的抬頭,瞥了黑仲明一眼。
他的神色自若.正用優雅的動作切割著盤裡的牛排,像是剛剛問的,只是今天的氣候。
牡丹深吸口氣,只能點頭應聲。
「嗯。」「她來做什麼?」他再問。
她握緊了銀叉,克制著不讓聲音顫抖。
「來看我。」黑仲明抬起頭來,隔著餐桌,靜靜凝望著她。
他吃掉一口牛肉,緩慢咀嚼著,在吞下之後,才再度開口。「她不是特地來告訴你蕭煉墨的事嗎?」「她提了一些。」牡丹試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握著銀叉的指尖.卻因為太過用力而開始泛白。
「是嗎?」他挑起濃眉。
她應該要順勢略過這個話題的,但是她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就這麼脫口而出。「你為什麼要殺了蕭煉墨?」黑仲明看著她,神色未變,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她的指控。他就這麼看著她,然後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紅酒。
「金玉秀說的?」他沒有否認。
在那一瞬間,牡丹絕望了。
她原本還抱持著,最後一絲希望,妄想著這一切只是誤會,他沒有真的殺了蕭煉墨,他沒有那麼狠絕,沒有那麼冷酷無情……但是,他沒有否認。
看著眼前的男人,牡丹只能點頭,從喉嚨裡擠出虛弱的回應。
「嗯。」黑仲明嘲諷似的揚了揚嘴角,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再度拿起刀叉,享用他的晚餐。
牡丹仍舊吞不下任何食物。事實上,她的胃就像是一顆沉重的石頭,讓她難受到幾乎想吐。
那一餐,漫長得有如永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7
第十七章
晚餐結束之後,黑仲明去了嬰兒房。他毫不隱瞞對孩子的關心,不論忙到多晚,只要回到家中,一定會去看看孩子。
以往,牡丹也會在場,看著他抱著嬰兒,時而輕哄、時而輕拍,有時他甚至會堅持,在一旁看著她為孩子哺乳。
然而今晚,她卻躲避得遠遠的、她不敢再看黑仲明跟孩於相處時的模樣,就怕那幕景象.會更加削弱她的決心帶著最痛苦的決定,她早早就上了床,躺臥在柔軟的床鋪裡。
直到夜半時分,她才聽到黑仲明進門的聲音。
他一如往常,脫衣、洗澡,梳洗完畢之後,才在黑暗中走向她,躺上了床。
她沒有理會他,而他也保持沉默,沒有追問,沒有試探,沒有強迫她開口。在夜色之中,兩人背對著彼此,月光透過窗於,灑落在兩人身上。
很快的,黑仲明的呼吸就陷入穩定的規律。
而一旁的牡丹,始終無法睡著,她能夠感覺得到身旁高大的男人,健壯的身軀輻射出來的溫暖,還有她枕頭下,那把冷硬的匕首。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
她計算著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放鬆,他和緩的心跳。
夜,很深了。
暗夜之中,除了他們的呼吸,沒有多餘的聲音。
無聲無息的,牡丹緩緩伸手,探進鬆軟的枕頭下,抓住那把堅硬的匕首。她翻過身,緩緩坐起身來,跪坐在他身邊。
床上熟睡的男人,沒有任何動靜,他依然維持著深沈而規律的呼吸。銀亮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俊美的臉龐。
她的心,猛烈跳動著。那心跳是如此激烈,撞擊著她的胸腔,直到她的胸口因此都疼痛了起來。
殺了他。
夫人的聲音,在她耳際輕響,苦苦哀求。
清風,算我求你了。
她必須殺了這個男人,否則他會毀了金家。
毀了主子、毀了一切。她這麼做沒有錯,他是個殘酷無情的惡魔,他手上沾染的鮮血,不會比蕭煉墨少。
只要揮下一刀,劃斷他的頸動脈。
那會讓他大量失血,很快的死去。他不會痛苦很久的。
牡丹深吸了口氣,舉起了匕首。
但是,她的手在抖。那些跟黑仲明相處的過往片段,一幕又一幕,電光石火般掠過她的腦海。
他嘲笑著她,和她在舞廳跳著舞,對抗著、旋轉著;他擁著中槍的她,穿越整座城;他在黑夜中,將昏倒在地上的她,抱回床上,大手輕輕覆在她的心口;他替受傷的她洗澡,沾濕了他的衣袖,故意誘惑著她;他在醫院裡,抱著她怒吼,逼她不許放棄……他的高傲、他的野蠻、他的狂妄,都被仔細收藏在她的心中。而他的溫柔、他的痛苦、他的憤怒,也一樣沒少。
你就這麼恨我?這麼恨我?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親……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像他一樣……你這膽小鬼!他媽的給我醒過來!醒來面對我啊你撐著點,聽到沒有?不要放棄,不准你放棄!
牡丹……他叫喚著她,醇厚低啞的嗓音,在她腦海裡低吟著、迴盪著。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無法呼吸。
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不能心軟!
她不可以對他心軟!
咬緊牙關,她終於狠下心腸,在月光之下,揮砍下那一刀!
可是,當銳利的刀鋒,距離他的頸項不到半寸的瞬間,她卻還是停住了手。銀亮的刀芒,在暗夜中閃爍,反射著月光。
滾燙的淚水,滑落她的粉頰。
牡丹看著躺在床上的黑仲明,右手緊緊的握著把匕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卻無法遏止熱淚奪眶,滾落雙頰。
她的手,顫抖著;她的身體,顫抖著;她的心,一樣在顫抖。
那張俊美的臉龐,在她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
清風,算我求你了……只要一刀!
一刀啊!
為什麼她做不到?
她必須殺了他,她一定得殺了他。但是淚水不聽使喚的,一顆又一顆的滾落。
痛苦扭絞著她的心肺,填塞著她的嘴,太過苦澀的情緒,逼得她幾乎就要啜泣出聲。淚眼模糊中,她伸手搗住了唇,雖然壓住了哽咽,卻還是止不住心痛。
冷靜!冷靜下來!
她顫抖的閉上雙眼,試圖鎮定下來,但淚水仍舊放肆決堤,恣意奔流,根本無法停住。
「如果要殺人,你的動作,就必須更快一些。」牡丹驚愕不已,匆匆睜開眼,才發現黑仲明不知在何時,已經醒了過來。那雙深幽的黑眸,正在注視著她。
或許,他根本沒睡。
這個男人,早就洞悉了一切。
牡丹突然醒悟過來。
他早就知道,夫人來找她,是要求她做什麼。
但是,他還是回來了,甚至走進房間,與她睡在同一張床上,靜靜等待著她動手。
在她慌亂的注視下,黑仲明坐起身來。
「不要動!」她試圖喝阻他,但軟弱的哽咽和漫流的淚水,讓她的警告,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
她只能慌亂的、淚流滿面的,看著黑仲明起身。她手裡的匕首,仍然貼在他的頸項上,但她就是無法下手,甚至在他起身時,害怕割傷他,反倒順勢而起,任由他坐了起來。
「你要殺人,就得快狠準。」他在黑暗中,冷靜的看著她,語音沙啞。「不過,如果你要殺的人是我,你只要開口,就行了。」他抬起手來。
「住手!」他沒有停手。但是,他伸出的手,不是握住她抓著匕首、震顫不停的手,反而是越過致命的武器,溫柔的撫上她淚濕的臉,用拇指拭去那些淚。
「牡丹。些。」那手指熱燙而溫柔,而那低啞的嗓音,就在黑暗之中,包圍著她,纏繞著她。
她的心,因那聲叫喚,輕輕顫抖著。
她顫抖著,試圖撥開那隻大手,一邊顫聲辯駁著。
「我不是牡丹,我是清風!」「不,你不是。你已經不是清風了,永遠也不可能再是。」黑仲明不肯放手,撫著她淚濕的小臉,啞聲宣佈。「你是牡丹,我的牡丹。」「我不是!」她憤怒的哭喊,激動的否認。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過多的痛苦,逼迫著她。她掙扎哭喊著,氣憤的用左手狂亂的打著他,他卻不肯退開,只是用雙手捧起她的臉,無限溫柔的湊向她。
「那就動手吧。」他捧著淚水潰堤、崩潰顫抖的她,吻著她的唇,貼在她唇上,輕聲說著。「我的江山不能給你,但我的命可以。」因為他突然的移動,銳利的匕首,在他的頸問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但是,他絲毫不在乎,仍捧著她的臉,嘎啞的開口。
「你要,就拿去。」看著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瞳,牡丹心痛不已。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如果她想要,他就會把命給她,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卻躺在那裡,任她對著他舉起了刀。
「阻止我啊!」她氣急敗壞,狂亂的吼著:
「你這個可惡的瘋子,為什ど不阻止我?我要殺你啊!你不懂嗎?」黑仲明看著她,平靜的再度說道:「我說了,你要我的命,我隨時都能給你。」「你這個瘋子、瘋子……」她淚眼朦朧,仰望著他,悲一睫的咒罵著,怒聲重複。「我會殺了你的,我會的……我會的……」只是,不論她說得再多遍,她手中的匕首,還是劃不下去。
天啊!
牡丹顫抖著。
她知道,自己還是可以殺了他。只要她用力,用匕首抹斷他的頸動脈,他很快就會斷氣了。
他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根本就不阻止她,只是堅定的看著她,愛憐的捧著她的小臉。
那麼多的痛、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愛恨情仇,都在牡丹的心中翻攪著、糾結著。
「為什麼?」她粉唇顫抖著,困惑又痛苦。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黑仲明凝望著她,在月光之下,撫過她水氣氤氳的眼、她的眉、她的唇,悄聲開口。
「你還不知道嗎?」她的心,驀地一顫。
他眼裡的情緒,教牡丹格外惶恐。她倉皇的發現,她不想知道答案。她不敢知道。她不能知道!
可是,黑仲明已經開口了。
「因為你夠勇敢,因為你夠堅強,因為我需要你--」「不!」害怕聽到最後的答案,她驚慌失措的退開,急著想跳下床,在尚未聽見答案前,快快的逃離。她甚至顧不得手裡的武器。
在混亂之中,匕首掉落在地毯上。黑仲明像是早就料到她一定會退縮,在她稍微有動作前,就閃電般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我不想知道了!放手!」牡丹絕望的掙扎著,心慌意亂的想抽回手,但黑仲明的箝制就像鋼鐵一般頑強,她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他望著她,罔顧她的掙扎,一字一句的說。
「因為我愛你。」瞬間,她停止了掙扎,只能震懾的,怔怔望著他。淚水,再度泉湧。這是她預料之中的答案。
她早就知道了,卻還妄想逃避。
「不,你不愛我!你不愛!」她哭泣著,對著他咆哮,但他依然將她堅定的拉回床上。
「放開我--黑仲明,你放手……」任憑她再怎麼用力槌打、掙扎著,黑仲明就是不放手,只是緊抱著她,在她耳畔,輕聲重複。
「我愛你。」「不!」她不斷哭泣著,無法抵抗那低沉的告白,從她的耳畔竄入了胸口,烙印在她心上。
這不是真的。
他不可能會愛她,這只是他的謊言,是他想要她臣服的天大謊話。
她一次又一次,反覆的說服自己,然而黑仲明頸間的血痕沾到了她臉上,她感覺得到鮮血的溫熱。
他是以性命來做賭注,清清楚楚的讓她知道,為什麼他明明知道她準備要殺他,卻仍舊走進房裡,仍舊上了床,仍舊睡在她的身旁,甚至仍舊將她擁入懷中,貼近那個最接近他心口的位置。
「我愛你。」他緊擁著她,口氣堅定.「而且你也愛我,否則,你不會下不了手。」「不……我不愛你、我不愛你……」牡丹在那溫暖強壯的懷抱中,泣不成聲的哭著否認,可是她心中辛苦築起的高牆,卻早已因為他說的一言一語,逐漸崩裂倒塌。
「你愛我。」他堅定的開口,重複道。
「我不愛你!」牡丹推開他,揮手打他。
「我不愛!不愛、不愛……她甚至甩了他一巴掌,瘋狂的槌打著他的胸膛,但是他始終沒有閃開,甚至沒有阻止她,只是跪坐在她面前,撫著她的臉,一再的開口逼迫著她,要她親口承認。
「承認吧,告訴我,你愛我。」「我恨你!」另一個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黑仲明猛地伸出手,將牡丹拉回懷中,熱烈擁吻著她,貼著她顫抖的唇說:「你愛我。」她不能,也不想愛他。
黑豹沒有心。
人們這麼說,但是,她知道他有。
他只讓她一個人窺見了,掩藏在冷漠面具之後,那個真正的他。她知道他會受傷,知道他多麼痛恨父親,知道他有多麼氣憤母親拋棄他,知道他的憤怒、嘲諷,只是為了掩飾他的痛苦。
他野蠻、狂妄、自大,心機深沈,但是他卻把他的心、他的命,毫無遮掩的攤在她面前。
我愛你。
他一次又一次,堅定的重複著。
我的江山不能給你,但我的命可以。
即使她搗住了雙耳,閉上了眼睛,卻仍擋不住他所說出口的字字句句。
你要,說拿去。
淚水漫過她的臉,浸濕了他的肩頭。
黑仲明緊緊擁著她,肌肉緊繃,壓抑的、沙啞的承認。「我不能給你幸福平安的生活,我也不能給你自由,我能給你的,只有我的命,跟著我,只有無止盡的暗殺,跟永遠數不盡的敵人。
但是,我愛你,你可以否認一切,卻不能否認這個。」她的心,好痛好痛。
黑仲明再次開口。
「我知道你愛我,承認它,我需要你,需要聽到你說出口。」牡丹痛哭失聲,崩潰在他溫暖強壯的懷中,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的一顆心,早已淪陷在這個野蠻可惡的男人手中。
「說吧,說你愛我。」他低啞的語音,有些不穩,幾近懇求。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跪坐在床上,痛苦嗚咽著。「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放了我?」他微微退開,撫著她的小臉,抹去了她的淚,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因為我是你的,就像,你注定要成為我的。」這句話,如同宣誓。
她閉上雙眼,將他深情的面容刻印在腦海中。
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抹滅了她內心之中,所有對抗他的念頭。
牡丹顫抖著,感覺到他靠近,欺上她的唇摩拿著,要求著。
「告訴我。」她哽咽著,感覺到他的溫暖、他的懷抱。那一瞬間,她知道,他說得沒錯,她早已不是清風,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去當她的清風。她已經是他的牡丹了。睜開眼.她透過氤氳的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我……」她粉唇輕顫,哈啞的開口承認。
「我愛你……」剎那間,那高大的身軀竄過一陣顫抖,黑仲明的雙瞳如火炬般明亮。他開口說了一句,她原本以為永遠不可能聽到他說的話。
「謝謝你。」那低沈沙啞、飽含情感的言語,讓她再次淚如泉湧。
粗糙的大手,用最輕柔的力道,徐徐擦抹去她滿臉的淚。他仔細的,不放過任何一滴淚,耐心的為她抹去那些溫熱的淚滴。
牡丹透過淚眼,仰起頭來,輕顫著注視他。
她不再迷惘,她的心早已選擇了,縱然那個選擇痛楚得像是要撕裂她的靈魂。
她還是選擇了他。
冰冷的小手,輕輕顫抖著,伸向黑仲明黝黑的俊臉,摸索著他額上板她攻擊時,指甲所留下的紅色傷痕,她打得太用力了,他臉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深得見血。
黑伸且月一動也不動,任憑她輕撫著那些新傷。
她的指尖沾了他的血,她看著那些血,有些不知所措,但身子裡的本能卻催逼她,自然而然在床上半跪起身,雙手捧住他的臉,再以軟潤的唇,貼上他的傷口,以舌尖逐一舔去那些血跡。
溫暖潤濕的舌,輕舔著黑仲明,她的動作是那麼自然,原始得就像是一隻母獸,正溫柔的在舔著自己心愛的伴侶。
而後,她的唇,輕輕的,顫抖著,落在他的唇上。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起初這個吻很溫柔,但是他們都貪婪的想要更多更多,覺得這樣的溫柔還不夠,於是黑仲明低吼著,在她攀緊他的同時,也用力抱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她的舌羞怯的、嘗試的,探入他口中,讓高大的身軀戰慄著。當她的舌尖溜滑過他粗糙的舌,懶懶摩擦的時候,那強烈的快感,讓兩人同時發出模糊的呻吟。
當他奪回主控權,化為攻擊那一方,熟練的掠奪她口中的甜蜜時,她喘息著迎合,急切的小手,扯開他的衣襟,笨拙的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
她再也不需要壓抑、否認對他深切的渴求。
她已經承認了。
她愛他。
她要他。
不論他是多麼邪惡、多麼危險的男人,甚至還是她的敵人,但偏偏她就是無可救藥的,深深愛上了他。那些恩或怨、愛或恨,忠誠或背叛,都變得不再重要,她分崩離析的世界裡,只剩下他的存在。
火焚般的慾望,無情的燒灼著牡丹。她低泣的胡亂撕扯他身上的衣服,在此時此刻,只想縱容情慾,用全身去感覺他的存在。
黑仲明的吻,順著她的頸項蜿蜓而下,以熱燙的唇舌,在她的頸間、喉嚨、鎖骨,用力的吸吮著,直到白嫩的肌膚上都留下他的痕跡。
強而有力的大手,迫不及待的撕裂那些礙事的衣裳,很快的讓彼此都變得赤裸。當粗糙摩擦著細緻時,他們同聲喘息。
牡丹的星眸半閉,纖細的身於在他的手臂裡彎如一弓的月,暈黃的燈光,替她的惻臉、她的頸項,以及渾圓豐盈上,被他納入口中反覆吸吮著、濕潤挺立的嬌艷蓓蕾鑲上淡淡的金邊。
她沉醉在情慾中,一次又一次,因為他的挑逗而顫抖著。
當黑仲明停止對她的愛撫,甚至鬆開手時,她輕吟著睜開眼,迷惑的望著他,完全不知所措。
他卻是坐在床頭,背抵著雕花床板,對著她露出邪惡誘人的微笑,然後朝著她伸出了手。
「來。」他說。
在那一瞬間,她就懂得了他的意圖。
牡丹的粉頰嬌紅,只遲疑了一會兒,就顫抖著來到了他的身邊。他黝黑結實的身軀,強烈吸引著她,讓她無法克制的,低身臥進他的懷中,用一身的白嫩,去摩擦他的粗糙。
寬厚的大手捧握住了她的豐盈,以拇指揉搓著她粉艷濕潤的乳尖。黑仲明靠在她耳邊,啞聲說道:「坐到我身上來。」距離上次的歡愛,已經過了許久許久,而這樣的姿勢,又是牡丹從未嘗試過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上心志的坐起身來,在他的堅硬灼熱上,調整著自己的姿勢,直到那巨大的男性抵入她分跪的腿間,抵磨著她腿間的嬌嫩,一再被蕊瓣中的濕潤染濕。
她抬起頭來,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
他卻一動也不動,黑眸中有著強烈的鼓勵,以及期吩。他雙眼閃亮,咬緊牙關,全身緊繃著,肌肉鼓起,硬得像是石頭,像是在等待著極度的歡愉,或是痛楚。
那竭力忍耐的表情,卻童外觸動了牡丹。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握住他的粗大,她聽見他也倒抽了口氣。然後,她試著坐了下去。
因為他太大、太硬,即使她是濕潤的,這姿勢仍舊太過艱難。她咬著唇嬌吟,雙手撐在他結實的腹肌上,努力到全身通紅,香汗淋漓,卻只能將他前端的一小部分揉擠進身體裡。
她喘息著再度嘗試,又往下坐了一些。那被擠開的鮮明感覺,教她戰慄不已,險些要滑了手。
黑仲明全身緊繃,表情猙獰,在她的身下發出欲死的獸吼。
這是不可能的。
牡丹挫敗的呻吟,發出無助的低泣。她沒有辦法,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全部的他。
「我不行……」她難耐的扭動著,卻只是增加了彼此的摩擦。「幫我……」她的雙眸裡飽含無助的淚水。
黑仲明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腰,直到她稍微平靜下來時,才獰然發動攻擊,直接襲擊她分敞的嬌嫩,揉捻她的花瓣,以及那敏感的小核,急促的捻弄著她最不堪躁躪的脆弱。
牡丹驚喘出聲,因為強烈的快感而顫抖的往下滑。那個動作,讓她包裹住更多的他,而他則是挺腰深入,進佔了她的溫潤緊窒。
「啊!」她喘息著,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他的粗大強硬。這樣的動作,讓他的火熱堅硬頂抵著她的深處,那種緊繃的飽脹感,比先前每一次都更加強烈。
這一次,是她包容了他。
縱然那飽脹感開始時讓她有些微的不適,但是當她適應之後,她竟不由自主的,扭動纖細的腰,在他身上慢慢起伏著,沒有盛托的豐盈,誘人的晃蕩著。她主動以軟嫩的深處去包裹他的強硬。
強烈的快感,催逼著她,本能的騎乘著他,深深的摩擦。
他們同時呻吟著,她一邊艱難的起伏著,一邊注視著身下這強壯的男性身軀。他的雙手,緊緊抓住床單,肌肉糾結,俊臉上的表情,更教她深深著迷。
於是,她嘗試著,坐得更深,果然換來他一聲粗嘎的咆哮。她頭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可以駕馭這個危險強大的男人,讓他低吼著、喘息著。
他巨大的存在,再加上她笨拙的摩擦,讓她的深處開始抽措,一陣又一陣的吸吮著他。而他激狂的眼神,讓初次嘗到在歡愛時佔了優勢的牡丹,更執意去重複那個讓兩人都深深戰慄的節奏。
她緊閉著眼,粉蕾緊繃,暈紅的肌膚上滿是汗水,矯小的身子,在他身上紊亂馳騁著,追尋著最燦斕的那一點,卻無論如何都觸及不到。
牡丹發出挫敗的呻吟。
突然,黑仲明握住她的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她還來不及發出任何抗議,那沉重的男性身軀,已經親密的將她緊緊壓入床褥中。
「你還需要練習。」他沙啞的聲音裡,飽含著濃郁的慾望。健壯的身軀,只一個挺腰,就進得更深。
他的節奏一點都不溫柔,不但粗暴,而且狂亂,一次次進佔她、深入她,在她的體內抵轉,直到她忍受不住,迷離的泣嚷著,用雙手攀住他的肩、用雙腿環住他的腰,泣求他更重更快的侵略,填補她熱烈的渴求。
在進擊的同時,他的手落入她紅潤的腿心,揉捻著那鮮嫩的花瓣,在她殷紅的花核上,不饒不依的擰弄著,撩撥得她更濃郁芬芳。
牡丹顫抖的挺腰,無助的袒露著她雙腿之間,最需要他分神照料的小小花核。
她深愛著他的放肆蹂躪,無法自拔。
她愛著這個男人,因為是他,她才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給他。
狂亂的節奏,愈來愈是強悍,黑仲明抓握住她小巧的粉臀,一再的衝刺,在讓她嬌吟喘息時,他也發出問聲咆哮。他陷溺在她的深處,被她的熱燙、她的溫潤,緊緊吸吮著。
終於,在她暈眩著喘息呻吟時,一個深而重的衝刺,將她推上了高潮。她緊攀著黑仲明,泣聲嬌喊,感覺到他的炙熱,也深深充滿了她。
窗外,天光微亮。
牡丹還沒睜開眼,就感覺得到黑仲明正在看她。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與他同房的這般日子,她時常在清晨,感覺到他的視線,就彷彿是他無聲的注視,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以往,她不敢睜開眼睛,更不敢面對他的視線,所以她總是裝睡,緊閉著雙眼,直到他下床離去。
直到今天,她終於能夠睜開雙眼,迎向他的視線。
黑仲明臉上的表情溫柔得讓她詫異。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是以這種表情在注視著她。
發現她睜開眼時,他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她的臉。
「早。」一陣羞抱,突然湧上心頭。她只覺得雙頰燙紅,羞得不敢注視他,只能匆匆的轉開視線。
黑伸明輕輕的,將她的小臉轉了回來。
「為什麼不看我?」他啞聲問著。
牡丹的臉兒變得更嬌紅。她看著那張俊臉,輕咬著唇,沒有勇氣告訴他,只要看著他,就會讓她想起昨晚恣情的歡愛。
很難想像,這麼霸道的男人也會那麼的溫柔。
昨夜第二次歡愛,他慵懶的、虔誠的,吻遍她的全身,不再狂亂、不再粗暴,他的溫柔讓她的心幾乎就要融化。
這是黑仲明不為人知的一面,他深藏的溫柔,只會展顯在他一生一世的伴侶面前。
粗糙的手,輕輕劃過她嬌嫩的紅唇。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他無限輕柔的,徐聲告訴她,深幽的黑眸裡有著濃濃的嚴肅。
「什麼事?」她有些警覺。
黑仲明將她抱進懷裡,用所有的力量,支撐著懷裡這嬌小的女人。雖然,她看似脆弱,但是他知道,她其實有多麼堅強。
「這件事情跟你有關。」他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發,用慎重的語氣說道:「也跟金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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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mbioorg
時間:
2009-4-9 16:48
第十八章
金家緊閉已久的大門,在這天氣晴朗、氣候溫和的一日,難得對外敞開。川流不息的貴客,穿著華麗的衣裳,帶著貴重的大禮,搭乘名貴轎車,一一登門祝賀。
今日,是江誠的壽宴。
金玉秀親自策劃這場宴會,不論是賓客名單,或是宴會上的菜餚,甚至是大桌中央,那喜氣洋洋、雪白胖軟中沾著些許朱紅的壽包,裡頭包的餡料,都是江誠最喜歡的白一旦沙餡。
江誠病了好些時日,適逢他的生日,她決定為丈夫辦一場盛大的壽宴,或許可以沖沖喜,也讓他換換心情,能與外人多接觸。
除此之外,她還替江誠等謀了一份大禮。
黑豹的死訊。
金玉秀吩咐清風下手,已經有多日了。事關重大,她格外關注,日日夜夜的等著,卻遲遲等不到她期待的消息。
暖嫩的小手,在繡著精緻花鳥的絲綢下悄悄緊握。
莫非,是清風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再者,黑豹雖然在乎清風,但那樣的男人也不可能乖乖的引頸就戮,任憑清風殺了他。
貴客們一一到來,金玉秀保持著微笑,不時點頭致意,但是她的心裡頭,卻仍被黑仲明所佔據。
在她的計劃裡,暗殺黑仲明,至少還要再等到上海人逐漸淡忘蕭煉墨被毀,蕭家的地盤全被鯨吞蠶食殆盡時,黑仲明的死訊才不會讓人聯想到,幕後真正的得利者,其實是金家。
但是,黑仲明的行動,快得超乎她的預期。
當她要求他與金家連手,圍攻蕭煉墨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想到,黑仲明在十日之內,就可以毀掉金家頭疼已久的宿敵。
黑仲明的能力,遠比她所預料更危險駭人。
那精密的佈局,顯示他早有預謀,就算她不開口。
他也已經準備要收拾蕭煉墨。
這次失算,讓她深深警惕,這才決定計劃提前,用軟言軟語,以及幾滴眼淚,逼著清風動手。
幸好,她的籌謀之中,還有最成功的一部分。
黑伸明捨不下清風。
他愛上了她。
打從一開始.派清風到黑仲明身邊,根本就不是為了要保護黑仲明,而是為了要讓她有機會能夠奪取他的心。為了讓清風能夠得到他的信任,金玉秀甚至派人在慈善宴會會場門口,開槍傷了清風。
她花費了這麼多功夫,就是要讓黑伸且月能夠卸下心防,將清風留在身邊。
事情一直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只要黑豹一死,她為誠哥哥所布妥的江山,就能穩固牢靠,再也沒有旁人能夠威脅誠哥哥在上海的地位。
「夫人。」福嬤嬤上前低喚。
「什麼事?」「賓客們都到齊了。」「好。」金玉秀點頭,而後轉身,走往主臥室。
主臥室裡頭,江誠穿著長長的暗色綢馬褂,更顯得他高而痘。他一身整潔,是金玉秀一早起來親手為他梳洗,仔細的替他穿上長袍,以及鞋襪,還在他的襟口別上價值連城的翡翠雕龍壓襟件。
「誠哥哥?」他轉過身來,對她溫柔的一笑。
金玉秀的心輕輕顫抖著。為了這個男人,她甚至願意去死。
「你還好嗎?」她輕聲問著,望著江誠的眼神,有著無限依戀、無限愛幕。
「可以。」他低下頭來,吻了吻妻子的臉頰。
「今天精神還不錯。」他其實很累,卻不願意掃了她的興致。「客人們都來了嗎?」「都到齊了。」她望著丈夫,還有些擔憂。
「你要是覺得倦了,千萬別強撐,跟我說一聲就好了,我們立刻回房休息。
瞧見她憂慮的表情,江誠微笑著。「好,我一定告訴你。別擔心,嗯?」「嗯。」金玉秀點了點頭,牽起丈夫的手,一起走向了大廳。
大廳裡頭,賓客雲集,原本早已就座,但是瞧見了江誠露臉,全都自動站起身來,熱烈的鼓掌著。
呢!」「江先生!」「您氣色看來不錯啊!」「是啊是啊!」「吉人天相,您這病啊,肯定是快好了。」「咱們等著您病好,還有很多事要跟您請教人們爭相上前.急著討好他、祝賀他,個個都深怕說得遲了、說得少了,在往後與金家的合作上就會被遺忘。
在眾人的恭賀下,江誠偕同金玉秀來到了主桌。他們相視一笑,正要坐下的時候,福嬤嬤倉皇的走來。
「夫人,又有客人到了。」「客人?」金玉秀皺眉,看著已經坐滿的三大張圓桌。「客人不是全都到了嗎?」「是、是……是黑豹……」金玉秀的笑容霎時間凍結了。但一旁的江誠,卻是十分高興,揮了揮手說道:「快請進來。」福嬤嬤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金玉秀,遲疑了一會兒,才在江誠的催促下,轉身去了門口,讓不請自來的兩個人入內。
當黑仲明挽著牡丹,出現在大廳入口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他們吸引。賓客們有的詫異、有的錯愕,都沒想到會在江誠的壽宴上,看到黑仲明出席。
「請原諒我不請自來。」他挽著牡丹,走上前去,對著江誠點頭。
江誠笑了一笑「你能來,是我的榮幸。」他的視線落到一旁,有些難以確定。「清風?」牡丹看著他,微微頷首。「先生。」他遲疑了一下,訝異的神情藏不住。
「我以為,你還在鄉下休養。」妻子一直告訴他,當初黑豹刺的那一刀,讓清風受創頗重,所以只能留在鄉下。
「我已經好了。」「你怎麼會跟黑豹一起來?」不知情的江誠困惑的看著她,以及她身旁的黑仲明。他正攬著她的腰,兩人間的親密不言可喻。
「因為她是我妻子。」黑仲明此話一出,全場一陣嘩然。隨伺在江誠身邊的金玉秀,臉色更是瞬間刷白。
「妻子?」江誠一怔。
「我們昨天結婚了。」牡丹點了點頭,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了江誠。「這是我們兩個人一起送您的賀禮。」賀禮?
江誠狐疑不解的接下。
在眾人的注視下,江誠打開那被裝訂成冊的文件,才看一頁,他臉色已經愀然大變。
一陣突來的暈眩,讓他幾乎連坐都無法坐穩。
「誠哥哥,你還好吧?」金玉秀擔心極了,伸手扶住丈夫,卻瞄見他手中的文件,寫的是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她的全身,瞬間發冷。
不可能,她已經把那些人、事、物都處理掉了!
怎麼可能還會有人知道?怎ど可能還會有人曉得?
金玉秀倒抽了口氣,儀態全失,慌亂的伸手將那可惡的文件胡亂強搶了過來。
「不!別看!」「秀兒……」江誠滿臉震驚。
「誠哥哥,你別信這上面寫的,那全是假的!
假的!」她慌張無比的,為自己辯解著。「這都是黑豹編出來,想離問我們的!你別信他!」江誠血色盡失,看著眼前嬌小可人的妻子。
他很想相信她,但是他從未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完全失了冷靜。
他朝她伸出手,臉色慘白的開口。
「把文件還我。」「不,不要,你不需要看這個。這些都是謊言!謊言!」她氣惱的,含淚撕掉了那些文件。
「秀兒!」江誠大喝一聲。
她嬌小的身軀猛然一震,抬起頭來,卻看見他的眼裡,有著懷疑以及不敢置信。
他從來不曾用這種眼神這樣看過她。
他不信她!
金玉秀慌了、亂了,她回過身,憤怒的看著黑仲明。「你怎麼能這麼惡劣?你怎麼能這麼詆毀我?」她伸出手,抓住了牡丹,眼淚盈眶的哀求。
「清風,你告訴誠哥哥,告訴他啊,說這些都是假的,都是黑豹編派出來的。」牡丹看著她,抽回了手,冷靜的問道:「你希望我告訴他什麼?告訴他,我父親是怎麼被你派人殺死的?還是告訴他,我母親是怎麼被你教人縱火燒死的?」金玉秀震驚的,往後退了一步。
「我沒有,你說謊,這不是真的。」牡丹卻步步進逼,注視著她,憤怒的火焰已經轉為深深的厭惡。她居然曾經全心全意的信任過這個可怕的女人。
「我也希望這是假的,我也希望是我在說謊。
因為,我怎麼樣也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狠毒,只因為我父親礙著了金家,你不只派人殺掉了他,還放火燒了我家,想要置我們全家於死地。」她曾經還願意替這個女人效命。「當你發現我沒死時,還說服江誠,收養我、教育我、訓練我,替你做事。
「我沒有、我沒有!你說謊!」金玉秀又驚又氣的,朝她揮出了小手。
牡丹閃電般抓住,意圖攻擊她的細嫩手腕。
強烈的憤怒,讓她幾乎扭斷了那隻手。
「啊……」金玉秀痛叫出聲,豆大的淚滴進出了眼眶。
「清風,住手!」江誠連忙出聲制止。
牡丹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之後,才甩開了那纖細白嫩、卻沾滿無數人鮮血的小手。
金玉秀摔跌在地,梨花帶雨的握著自己疼痛的右腕。
「她下毒,用砒磯霜毒死了淑君夫人。」牡丹說道,聲音清楚的傳進每一個人的耳裡。
金玉秀倉皇的抬頭,尖叫出聲:「不--你胡說!」牡丹不理會她,只是看著江誠。
「她想得到你,所以每個月,她都會讓家裡的廚子做了糕餅,送去你家裡。她知道,淑君夫人最嗜甜食,她也知道,你不吃甜的。」「住口!」金玉秀最見不得人的秘密被當場揭穿。她爬站了起來,衝上前想再攻擊牡丹,急著要讓她閉嘴,但一旁的柳羽卻站了出來,擋住了她。
「讓她說完。」「你--」金玉秀顫抖著,不敢相信的看著柳羽。「你做什麼?」「做我早就應該做的事。」柳羽轉過頭,看著主位上的江誠。「先生,清風沒有說謊,她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全都查證過了。」楚浪從一旁晃了出來,站到柳羽身邊,低頭看著江誠。「她不只殺了清風的父母,也毀了朗日、柳羽跟我的家,只因為我們的雙親都擋了金家的財路。她要你收留我們,是因為我們還有用,我們每一個,都是她為了替你打下江山,精挑細選出來的。」朗日已經被送往美國,而黑仲明為了與他們連手,才決定放過朗日。
江誠震驚不已,只能坐倒在椅子上,啞口無言的瞪著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最忠心的護衛,跟那心愛的嬌妻。
「秀兒,真的是你做的?」「不,不是我。」金玉秀掙脫柳羽的箝制,衝到江誠身前,跪在他面前,撫著他的腿,仰起小臉,看著那深受打擊、真心摯愛的丈夫,哽咽的辯駁。
「誠哥哥,你相信我,你別信她,淑君姊姊過世時,我才十四歲,怎ど可能對她下毒?」是啊,她當年才十四歲,怎麼可能如此狠毒?
江誠想著。
但是,回想起來,淑君的確是在認識秀兒之後,身體才突然開始轉壞的。而那一年,秀兒的確每個月都會帶著糕餅來。
他清楚記得,她帶著糕餅,特別來探望淑君的模樣。
有一回,淑君曾想讓他也嘗嘗那頂級的美味,卻被秀兒阻攔了。
不行,你不能吃。
淑君姊姊,這是我特別請廚子為您做的,您別讓誠哥哥糟蹋了。
他記得,她這麼說。
江誠震懾不已,心痛的看著跪在身前的嬌柔妻子。
「你下毒殺了淑君?」「不,不是我--」她搖著頭,顫聲開口,卻被人打斷。
「你別再費事否認了。」黑仲明冷聲說道。
「要證據,你要多少有多少。」金玉秀驚慌回過頭,只見他的手裡多出了另一份文件。
他揚起嘴角,嘲諷的告訴她。「我印了很多,足夠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所做過的事。」這個男人!這個邪惡可恨的男人!
金玉秀憤恨的瞪著黑仲明。
這個男人早就料到她會撕掉那些文件;他早就曉得她最珍視的是什麼。她原本以為,他深陷在溫柔陷阱之中,卻沒有料到,他始終伺機而動,無論是對蕭煉墨,或是金家,他都早已有了計劃。
他一直不動聲色,讓她以為,她的計劃是成功的。可是,他不但得到了清風,還一出手,就直接摧毀她今生的珍寶--江誠對她的愛!
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江誠成為上海的帝王,可她怎麼樣也沒想到,竟然會棋差一著,輸得兵敗如山倒。
「秀兒?」江誠寒心的叫喚,讓她為之一僵。
她慌亂的回過頭,盡最後的努力,為自己辯解著。「誠哥哥,我都是為了你。」這句話,間接承認了江誠的猜測。
「為了我?」他心痛的瞇起眼,不敢相信的問:「你下毒害死我的妻子,是為了我?」金玉秀用力搖頭我!」,抓緊了他的膝頭,淚流滿面的喊著:「你的妻子是我,是我!」江誠痛苦又憤怒,注視著她,今生頭一次撥開了她那雙美麗的小手。
那再明顯不過的拒絕,讓金玉秀呆了、傻了,她惶惶的看著心愛的丈夫,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這個時候.濃重的焦味逐漸蔓延進氣氛緊繃的大廳。有人分神轉頭,卻愕然發現,一絲絲的火苗正從走廊竄燒而來。高溫逼近大廳,讓衣著華麗的男女,都覺得燠熱難當。
「失火了!」有人發出驚叫。
人們紛紛回頭,發覺失火後,都驚慌的起身,爭先恐後的往門口擠去。
驀地,一聲槍響,撼動了所有人。
雜亂的腳步聲瞬間停了,四周變得安安靜靜。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站在門口,神情瘋狂、手中持著槍的男人身上。
「全部都給我留下!」他嘶吼著,眼神狂亂,全身濕淋淋的,沾滿了刺鼻的汽油味。
是蕭煉墨!
他並沒有死,也沒有像金玉秀所形容的,被黑仲明斷了四肢。
牡丹驚訝的回頭,震懾的看著黑仲明。
「你--我以為你殺了他。」她的雙眼裡充滿了困惑。直到如今,才知道就連這件事情,金玉秀也騙了她。「為什麼你要讓我以為,他已經死在你的手裡了?」他靜靜的看著她。
「因為,我要你承認,你愛我。無論我是什麼樣的人,做了什麼事,你都不能否認,你愛我。」他的籌謀比任何人都深。
牡丹無法否認。
的確,無論他是否殺了蕭煉墨,都無法改變她愛他的事實。
「黑豹?」蕭煉墨的聲音響起,帶著難以克制的興奮。「太好了,連你也在這裡,這是老天給我的禮物!我本想殺了金家那婊子,既然你也在,那就一起下黃泉吧。你們連手毀了我,我就算要死了,也要拉你們做墊背!」他的權勢、他的地位,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摧毀得半點不剩。他逃出城去,但想到了是兩家連手,才逼得他走投無路,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他要死,也絕不讓他的敵人好過。
他決定復仇,手上的槍指向大廳的另一端,瞄準著扣下扳機。
一時之間,槍聲大作,人們驚叫著,趴伏在地上,閃躲顫抖著。
就在同時,黑仲明護住牡丹,也抽出腰間的槍。他槍法神准,僅僅是一槍,就命中了目標。
蕭煉墨的額間出現了一個黝黑的洞。他瞪大雙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一會兒之後,才緩漫的朝後倒下。
而一旁的江誠,則是搶在蕭煉墨開槍前,抱住了金玉秀,將她嬌小的身軀緊抱在懷中。
「誠哥哥!」她惶恐的大喊,清楚的感覺到,在槍聲響起時,他的身軀劇烈的一震。
江誠的身子無聲的軟倒,溫熱的鮮血,濡濕了他的胸口,逐漸擴散開來。
金玉秀恐一懼的緊緊抱住丈夫,卻因為太過沉重,被拖著一同倒下。她驚慌失措,拚命的搖晃著丈夫的身體,但是江誠的雙眼卻已經緊緊閉上。
她震驚得無法動彈,臉色如雪。
「誠哥哥?誠哥哥?你回答我,求求你,回答我!」她搖晃著丈夫,一次比一次用力。
她處心積慮,做了這麼多的事,就是要為他佈置好一切,就等他重掌大權。她為了他而活、為了他而呼吸、為了他而心跳。
但是,誠哥哥死了。
他臨死之前,甚至不肯再看她一眼。
「不!誠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她淒厲的呼喚著,抱著丈夫的身軀,不斷搖晃著。
沒有了蕭煉墨的阻擋,賓客們紛紛奪門而出。
起火的地方似乎是在廚房,易燃物極多,加上蕭煉墨在點火前,又灑上大量的汽油,火勢很快就變得無法控制。
連金家的僕人們,眼看情勢失控,也搶著要逃出去。
火焰、濃煙,都讓牡丹想起她幼年時可怕的遭遇。她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黑仲明的衣袖。
「別怕。」。他低語著,在火光之中,低下頭來,對著她微笑。
她的心跳加速.不安的想起,母親在臨死之前,也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幼年的那場大火裡,她失去了寶貴的家人,而眼前的大火來勢洶洶,像是連她的性命也預備一同吞噬。
灼人的高溫逐漸逼攏,原本精雕細琢的宅子,漸漸被火焰吞噬。
「抱著我。」黑仲明說道,緊抱著牡丹,穿過擁擠的人群,以及無情的烈焰,大步往門前走去。
濃煙,瀰漫在眼前,讓她劇烈嗆咳起來。黝黑的大手,將她的小臉壓在胸膛之中。
在火場之中,牡丹最後一眼看見的,就是金玉秀抱著江誠的屍體,絕望的哭泣著。
然後,著火的梁木轟然落下,火焰之中,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就連大門也被火焰吞噬,逃不出去的人們,在火場中奔逃哀嚎著,有的身上著了火,正躺在地上打滾,發出的慘叫聲格外駭人。
即使被抱在黑仲明懷中,牡丹仍舊能感受到那炙人的高溫。她嗆咳著,直到淚水都流了出來。
「黑豹!」煙霧之中,傳來楚浪的聲音。臉色蒼白的柳羽也被他護衛在懷中。
「大門那邊出不去了。」「從窗戶出去!」黑仲明當機立斷。
他們各自舉起一張厚重的雕花木椅,奮力往窗戶砸去。堅固的百年窗欞,起初還屹立不倒,但是隨著一次次的破壞,窗棍再也支撐不住,陡然碎裂開來。一股新鮮空氣灌進了高熱的大廳。
黑仲明抱著牡丹,踏過破碎的窗欞,穿過了窗戶,在濃煙之中奔走著,一直到了安全的距離後,才停了下來。
她在暈眩中,站直了身子,回身看見金家的百年洋房,已經被烈焰吞噬,正在熊熊燃燒著。
她真正的仇人、她以為是恩人的人,都陷在那場大火中,沒有來得及逃出。
下意識的,她伸出手來緊握住黑仲明的手。
他溫暖堅定的大手,穩穩的回握著她,無言的給予她力量。
但是,他的手心裡,卻有著溫熱的液體。
那液體愈來愈多,漫流到了她的手上,甚至多到滴落下來。
牡丹疑惑的舉起手,卻看見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大量的鮮血濡濕了她的手,甚至染得她的袖子一片通紅。
那不是她的血。
她抬起頭來,卻看見黑仲明黝黑的臉龐,除了煙灰的污漬,還透著不尋常的蒼白,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
「黑豹!」她訝異的喚著,語音焦急。
他露出淺淺的笑容,然後再也站不住,頹然在她面前倒下。
「你怎麼了?」她倉皇的問,直到這時才發現,他的寬肩上有著一個深深的傷口,大量的鮮血正是從那個傷口湧出來的「蕭煉墨的槍法,比我想像中好。」黑仲明苦笑著,因為大量的失血,又在火場中抱著她奔逃,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他想殺你。」蕭煉墨知道,殺了牡丹,最能讓他痛苦。
「你替我擋下那一槍?」她難以置信,心痛又憤怒。
「為什麼要生氣?」他看著那張含著怒意的小臉,想要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結,卻發現自己竟沒有力氣抬起手來。
「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子彈?」「因為,一旦你死了,我就算能得到整個上海,也沒有半點意義。」他輕聲說道,注視著她帶淚的怒容。
她掩住小嘴,壓下一聲啜泣。
他曾經說過,他的江山,不能給她。然而,他卻寧可冒著失去性命的危險,也要保護她。他對她的在乎,更勝過他的帝國。
「你要江山,還是要我?」就算已經知道答案,她卻還是要問。
黑仲明彎唇,露出微笑「我都要。」他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他太疲倦了,再也支撐不住。只能閉上雙眼。
「黑仲明!醒醒!黑仲明、黑仲明……」在牡丹的焦急呼喚中,他陷入深深的昏迷。
***
尾聲
在墓碑的前方,牡丹靜靜站立著。
她親眼看著,造墓的工人一鏟又一鏟的,把沙土倒進墓穴裡頭,漸漸覆蓋了棺木。棺術平滑的板蓋,逐漸被沙土掩埋,當工人倒下最後一鏟土的時候,她知道這輩子就再也看不到那具棺木了。
那個棺木裡,有著太多的痛苦,要親手埋葬掉那些情緒,其實並不容易。
她望著那個墓碑,眼眶有些濕潤,還是無法遏止在面對這座新墓時,心中湧現的感傷。
高大的身軀,穿越了庭院。朝著她走了過來。
她並沒有轉身,仍舊看著那座新墳。
他來到她的身旁,注視著墓碑,大手握住她的小手,許久之後才開了口。
「謝謝你。」黑仲明說道。「一直以來,我始終無法辦到這件事。」他靜靜望著那埋覆蓋了棺木的土。
躺臥在棺木裡頭的,是他幼年時最好的朋友哈利。當它被製成標本後,他就再也不願意多看它一眼。哈利就代表著他曾經有過的歡笑,也代表著他被父親奪走的一切。
在他槍傷痊癒後,牡丹堅持,要為哈利舉辦一場葬禮,讓它入土為安。
她堅持著,要親手為他埋葬過去的夢魘與痛苦。
黑仲明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妻子,將手裡的電報遞進她的手心。
「是誰捎來的?」她有些訝異的問。
「楚浪跟柳羽。」他回答,主動告訴她。
「他們已經平安到了美國。」「是嗎?」她望了望電報裡短短的幾句話,從語氣看得出來,電報是柳羽寫的。
金玉秀跟江誠死後,金家的勢力完全瓦解,因為群龍無首,剩餘的金家人互相殘殺,吞食殘餘的利潤,再也難成氣候。
而楚浪、柳羽,還有她跟金家的恩怨,也就到此為止。
楚浪跟柳羽,選擇去了美國,遠離上海,也遠離這些恩恩怨怨,到了新的世界,預備開始新的生活。
但是,她卻選擇了繼續留在上海。
因為她深愛的男人,仍在這裡拚鬥,為了黑仲明,她毫不考慮的就決定留下。
不論他是勝或是敗,不論他是雄霸一方,或是落魄失勢,她都已經決定,這一生一世要與他不離不棄。
後方的黑家宅邸裡,傳來陣陣笑聲。
他們的兒子替這座被痛苦糾纏太久的建築,添了最珍貴的笑聲。白胖的娃娃,正在僕人的陪伴下,朝著他們走來,還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期待父母的擁抱與親吻。
「走吧!」黑仲明輕聲說著。
「好。」她回答。
不論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跟隨著他。他們手牽著手,一起走向了笑聲連連的兒子。當他抱起兒子時,他們的臉上全都有了笑容。
看著丈夫與兒子,她的心頭是那麼溫暖、那麼滿足。
曾經,她是清風。但是,在經歷過這一切後她不再是清風,而是選擇成為了牡丹。
黑豹的牡丹。
她知道,今生今世,她再也別無所求。
「來,」黑仲明一手抱著兒子,另一手則朝著她伸出。「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她握住他的手。
他們一同朝著,那棟建築走去。家,就在他們相聚的那個地方。
—全書完—
作者:
Luchia
時間:
2009-4-9 19:20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看
真係好好看
作者:
lonesome茶
時間:
2009-4-9 20:54
太好看了~~
原來那位金小姐那麼的奸詐押...
人不可貌像...
謝謝大大的分享~
超好看的啦~~~
作者:
飄浪。JT
時間:
2009-8-9 17:24
感謝分享
好看啊.....
總歸...防人之心不可無
作者:
貓頭鷹
時間:
2009-8-10 01:19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沒想到最柔弱的人
心腸那麼狠
作者:
同同
時間:
2009-9-12 12:53
嘩好正呀......
我都想到金小姐好嘢小
作者:
小雲
時間:
2009-9-12 15:17
聽友人說這本很好看
今天有機會看到 就給他看一看
真的不錯ㄝ 要開始鎖定典心大人的作品囉
感謝大大熱情提供
作者:
ivy232000
時間:
2009-9-12 15:28
這本還滿好看的
作者:
maylin63
時間:
2010-1-17 17:18
真的很好看
典心的作品我也常看
作者:
Pilvesta
時間:
2010-7-11 01:54
真的大推拉
之前看典心的古文還覺得不錯
沒想到這種早期的幫派文也可以被寫得這麼好看!
金家那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14歲的年紀就可以為了愛去毒殺一個人(冷顫)
雖然現實社會多少跟以前不同了
但感謝現在的制度讓孩子到了20幾歲也像是沒長大一樣 > <
有好有壞啦XD
作者:
璃魂
時間:
2010-10-3 16:22
找了好久的書,終於看到了
感謝分享~典心的書從很久以前就是最愛的一個作者,
現在的出書量迷以前多了就是了,
為愛不顧一切的女人果然可怕@@"
作者:
YUKI_K
時間:
2011-4-2 03:36
好喜欢男主角,好好看
作者:
紫翎
時間:
2011-4-30 12:57
很好看
也見證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話
多謝分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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