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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初戀進化論》by 高板結城 [打印本頁]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3 標題: 《初戀進化論》by 高板結城

１
翻開相簿一看，每一張相片都是拓哉與表哥和成的合照。
其中最舊的一張相片是拓哉剛出生時拍的。是一張和成以纖瘦的手臂，將有猴子般紅紅臉蛋的小嬰兒，緊緊抱在懷中的照片。
和成像抱著很重要的東西一樣，死命地抱住拓哉，他的眼睛很嚴肅地瞪著相機。
當時和成才六歲大，還沒上小學。
到底是誰出的餿主意，竟然要一個小孩抱著另一個小小孩拍照？
相片中的小和成緊咬牙關，生怕把懷裏的小嬰兒弄掉了似的。
「啊哈哈．．．小和好可愛！」
一頁接一頁翻著相簿的藤井拓哉，是十一歲的小學五年級學生。
健康色澤的肌膚配上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來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然而，那端整的臉孔卻充滿了男孩子氣。
而跟拓哉一起合照的是長他六歲的表哥橘和成。
翻看以前的相片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因為跟和成共度的分分秒秒都真實地保留在相片中。
嬰兒時期、開始學爬的時候、蹣跚學步時．．．．。
連進幼稚園與小學時也一樣。
這些事都因為拓哉當時太過幼小，根本沒有記憶了，但是一看到相簿，就覺得那段令人懷念的時光好象復蘇了一樣。
看相簿不只是為了追憶過去。
對拓哉來說，他是透過這種形式而實際感受到與和成之間的羈絆。
他覺得兩人共度的日子比其他任何事情都具說服力。
相片上也有哥哥幸喜的身影，可是感覺上卻沒有那麼鮮明。
拓哉不由得笑了。
算算相簿裏的照片，跟和成一起拍的都比和親哥哥幸喜的合照要來得多。
「幹嘛？拓哉又在看相簿了？」
看到兒子坐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一邊喝果汁、吃餅乾，一邊不厭煩似地看著相片，母親愕然地說道。
「因為很好玩呀！小和好可愛。」
「怎麼能說可愛？和成哥哥會生氣的，人家已經是個優秀的高中生了。」
「可愛就是可愛嘛！管他是不是高中生？跟那個光長個子，卻一副邋遢樣的幸喜哥哥完全不一樣。」
是的！
念高中二年級的和成跟哥哥不同，他是那麼地漂亮而可愛。
他的頭髮是那麼地清爽，摸起來的感覺好舒服。
眼睛帶著凜然的氣息，嘴唇的輪廓也很漂亮。所以每次他一笑，拓哉就覺得十分溫暖，不自覺地也跟著笑了開來。
雖然有時候對拓哉講話很凶，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拓哉知道，和成哥哥其實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什麼邋遢？這樣講你哥哥，他太可憐了～」
「誰理他！」
母親笑著屈膝跪坐到拓哉旁邊，從被拓哉攤開的相簿堆里拉出一本來。
「啊？這不是在祖母家拍的嗎？」
「咦？哪個？」
母親翻看相簿的手停了下來，拓哉便把頭湊過去一起看。
她所指著的相片裏，有住在鄰鎮的外婆和五歲左右的拓哉，以及跟現在的拓哉一般大的和成。
在向陽處的走廊上，坐在外婆膝蓋上的拓哉微微笑著，但是旁邊的和成則好象在鬧情緒似地一臉不高興。
「沒錯！這是拓哉跟小和一起到外婆家去玩時拍下來的照片！小和說在前往外婆家的巴士上，拓哉尿尿了，害他手忙腳亂．．．．」
「．．．．．」
這件事已經聽過不下上百次了。
「拓哉說要尿尿，可是小和嫌半路下車麻煩，便要拓哉忍一下。但是，就在距離招呼站還有一站的時候，拓哉忍耐到了極限，結果就尿了出來．．．。
拓哉當時很生氣地說『人家明明說要尿尿的！』，然後當場號啕大哭，小和只好抱著拓哉逃命似地下了巴士。」
這件事所有的親戚都知道。
而且，經過了這麼多年，沒有一個人忘記過這件事。
被挖出陳年舊帳，拓哉不禁滿臉通紅。難怪相片中的和成一臉不悅。
反倒是相片中的拓哉明明是現行犯，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還微微笑著。真過份。
「小和已經忘了這件事了。」
拓哉不悅地嘟著嘴說，母親不急不徐地反駁他。
「怎麼可能忘得掉？印象那麼深刻。」
「他忘了！」
不！其實拓哉也明白。
和成是絕對不可能忘記的。
漂亮而個性溫馴的和成是個『執念很深』的人。從這一點來看，他絕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將如此『鮮明的印象』給忘了吧？
拓哉砰地一聲闔上相簿。
「啊，點心吃夠了？」
母親抬頭問他。
「啊，我還要吃。」
拓哉將剩下的餅乾都塞進嘴裏，同時將剛剛攤開來看的相簿收了起來。
「隨便你，但是功課要趕快做好。」
「我找小和幫我看。」
拓哉急急地說道，將相簿放到桌上去。
他從二樓的房間裏拿出練習本，往外飛奔而去。

住在附近，最、最、最喜歡的表哥。
這個表哥一直都很照顧拓哉。
他們的母親是感情很好的姊妹，而兩個表兄弟又住得那麼近，隨時可以來往彼此家中；因此，拓哉跟和成就像親兄弟一樣。
不，或許跟兄弟有點不一樣。
和成常常代替那個寧願到外頭去玩，也不願意照顧弟弟的哥哥幸喜陪在拓哉身邊，他幾乎變成拓哉的保母了。
他會牽著年幼的拓哉的手到公園去玩，也會念畫冊給他聽。
不知道是天生喜歡小孩，還是有育兒的天賦──當拓哉還是小嬰兒時，和成就會幫他換尿布、喂他喝牛奶。
想到這裏，拓哉不禁笑開了嘴。
他想起和成總是用吹風機幫剛洗好澡的自己吹頭髮。有時候還會吹出奇怪的髮型，或許和成覺得這樣很好玩吧？
記得上小學之前，和成幫拓哉剪頭髮，一個不小心，剪到了拓哉的耳朵。
看到耳廓滴著血、扯開嗓門號啕大哭的拓哉，和成手忙腳亂地給了他十圓硬幣塞他的嘴。拿到賄賂的錢，拓哉馬上停止了哭泣，然後跟和成到糖果店去。
和和成一起吃糖果之後，很不可思議的，拓哉就忘了耳廓的疼痛。
或者是因為被舔著他的傷口、嘴裏念著咒文「痛痛不見了～」的和成給施了魔法的緣故？
不過，如果拓哉不乖，有時候也會遭到毫不留情的懲罰。
如果，拓哉的父母知道這個連雙親和哥哥都捨不得動一根汗毛的拓哉，竟然被表哥和成痛扁，只怕大家都要大驚失色吧？
激怒和成之後，拓哉總是心驚膽戰。他會窺探著和成的臉色，不斷地道歉，直到獲得諒解。
不是因為他怕和成。
而是他不想被自己最喜歡的和成討厭───。所以會感到不安和焦躁。
拓哉一直就是這麼地喜歡和成。
用「喜歡」還不足以形容他對和成的感覺。
不管和成怎麼說他，只要和成願意陪在身邊，拓哉就覺得無比的幸福。
「小───和───」
來到位於步行五分鐘路程之外的和成家時，拓哉總會一邊呼喚著和成的名字，一邊走進去。
「啊，拓哉呀！和成還沒有回來哦。」
阿姨撥開廚房的門簾探出頭來。
她總是用同樣的話來迎接幾乎天天報到的外甥。
「嗯，我到他房裏等他。」
「有蜂蜜蛋糕，要吃嗎？」
「啊，我吃過點心才來的。」
拓哉地上了二樓，逕自進入他熟悉的房間。
獨子和成的房間跟有兩兄弟的拓哉家不一樣，空間特別寬。
房裏有些書名讓他很感興趣，感覺心癢癢的；可是，他知道亂動和成的東西會讓他不高興，所以拓哉只是乖乖地看著而已。
過了不久，站在窗邊的拓哉想看看外頭，便將窗戶打開。
頓時一陣熱氣吹了進來。不過，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多少都比日正當中時的悶熱要好一些。
「小和……怎麼還不快點回來呢？」
和成不像加入籃球社而每天晚歸的幸喜，但是，自從升上高中之後，回家的時間就常常拖得很晚。
這麼一來，能在一起的時間就相對減少了。拓哉雖然感到不滿，但是並沒有對和成明說。
拓哉也有他的自尊。
他不想成為和成的負擔。
「先做功課吧．．．．」
從窗戶望出去的天空眼看著越來越陰暗了，和成應該快回來了吧？
拓哉坐在地上，打開練習簿。
樓下有響聲傳來。
是小和！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咚咚咚上樓的輕快腳步聲。
在門打開的同時，拓哉站了起來。
「你回來啦！？」
穿著夏季制服的和成厭煩地看著喜孜孜地上前迎接他的拓哉。
「你饒了我吧．．．．．」
他歎了一口氣。
「小和、小和．．．那個．．．．」
拓哉欲言又止，和成瞄了他一眼，冷冷地說：
「我累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哪還有力氣陪你？」
「．．．．．」
「你每天像來打卡一樣，好歹也考慮到我的立場嘛！你還是小學生，可能還不懂，可是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和成一邊說一邊將書包放到桌上。
「可是，小和，你說你沒有參加社團啊．．．．」
「笨蛋！又不只有社團才忙。」
和成今天的情緒比平常都要惡劣。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一笑就會顯得很溫和的表情看起來也比平常險峻。
當和成露出這種表情時，還小的拓哉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有話非跟你講不可。」
正鬆開襯衫鈕扣的和成聽到這句話，抬起了頭。
「──有話要說？」
拓哉點點頭，其實他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只是他覺得，如果不這樣說，和成根本就不會理他。
「什麼事？」
「唔．．．．」
原本就不知所措的拓哉知道得講些什麼才行，心裏一急，就結巴的更嚴重了。
哼哼．．．和成從鼻子發出笑聲，彎下身體和拓哉對望著。
「到底是什麼事？」
壞心眼！
拓哉心裏想著，可是臉還是紅了。拼命地想找話說。
和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小小孩稚嫩的智能。
他用雙手抓住拓哉的兩頰，用力一扯，使得拓哉的嘴往橫向拉了開來。
「．．．啊．．．．」
拓哉用他那闔不起來的嘴巴「呀呀」地說著，和成笑著鬆開了手。
面帶笑容的和成果然還是美得叫人看呆了。
拓哉雖然感到臉頰一陣疼痛，可是看到和成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人家喜歡和成嘛！」
拓哉摸著熱得好象腫起來似的臉頰，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
「小心我再扯你一次。」
對拓哉的話似乎感到不悅的和成威脅著說。
「隨便你。」
如果和成的心情能因為這樣而變好，被拉扯再多次拓哉也願意。
拓哉作出把臉送上去任君宰割的模樣，和成一臉困惑。
實在不知道拓哉在想什麼？
和成好象洞悉了拓哉潛藏在行動後面的真正心思，倏地站了起來。
「懶得理你。」
結果和成還是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幫拓哉檢查功課。
然後拓哉不但到樓下吃了阿姨發揮手藝煮出來的美味晚餐，甚至還洗了澡。
和成雖然一路抱怨著，卻還是把拓哉打點得好好的。
他幫拓哉洗了身體和頭髮，洗好之後還像往常那樣用吹風機幫拓哉吹幹頭髮。
之後，輪到拓哉拿吹風機幫和成吹頭髮，但是一直做不好，又惹得和成大發雷霆。
「笨蛋！你真的很笨耶！」
和成一邊拔掉吹風機的插頭一邊道。
「小和從比我現在更小的時候就一直幫我吹頭髮哦？」
「是啊！因為我跟你不一樣，我也聰明得很。」
嗯？拓哉微微歪著頭。
「為什麼呢？為什麼小和會，我卻做不來呢？」
「差別就在有沒有經驗。如果你有弟弟的話，或許多少會像我一點。」
「弟弟．．．。我不要弟弟，我寧願讓小和來照顧我，才不要照顧什麼人呢！」
「我可不這麼認為！」
和成讓拓哉那熱烘烘的身體穿上他的睡衣。過大的睡衣讓拓哉覺得好難為情。用吹風機吹過的頭髮也早就幹了。
和成用力地搓著拓哉的頭髮，好象要確認是不是完全幹了，突然間把臉湊了上來。
他用力地嗅了嗅，然後說道：
「好香．．．．。是洗髮精的味道嗎？」
「．．．．．」
和成突然湊過來的臉讓拓哉心跳加速。
那長長的睫毛和細細的鼻樑就近在眼前，乾爽的瀏海散發出甜美的味道。
而那往上揚、看著拓哉的眼睛，像寶石般閃閃發光、美極了．．．．。
拓哉不由得臉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和成繼續說道：
「對哦！拓哉從小就一直有味道，也不知道是奶臭味還是便便味。」
咚！
好不容易才培養出這麼好的氣氛．．．．．。
拓哉發現自己的心情急躁了起來，於是趕忙起身，恨恨地說：
「小和．．．」
「我明明討厭奶味，竟然還能把你照顧到那種地步，實在太佩服我自己了。我果然是個充滿愛心的人．．．．」
和成對自己深感佩服似地不中斷點著頭，拓哉則拼命地為自己辯駁。
「可是我已經不臭了！現在沒有人這樣說了。」
「我還經常幫你換尿褲呢．．．真是的。」
和成完全沒有把拓哉的話聽進去。
「小和．．．你聽我說嘛！」
「沒錯，你屁股上的蒙古斑還是北海道形的。連北方領土都有。咦？現在還有嗎？早知道剛剛洗澡的時候確認一下就好了。」
和成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揍腹大笑。
遭和成訕笑是家常便飯，可是拓哉仍然覺得很不是滋味。他希望和成能把他的辯解聽進去。
「為什麼要講這種事嘛！」
他沒看過自己的屁股。管它屁股上的蒙古斑是北海道還是北方領土。
他要的是和成多注意到他這個人。
不要因為他還是個小孩就忽略他，他要和成把他當「拓哉」一樣對待。
「幹嘛？動不動就生氣啦？」
和成笑著問道，拓哉趕緊搖搖頭。
「我沒有生氣。我怎麼可能對小和生氣？只是．．．．」
「只是？」
「你仔細看看我、聽我說話嘛！還有──更認真地想想我說我喜歡你的事。」
叮咚！這時門鈴聲響起，嘹亮的程度連二樓都聽得到，拓哉嚇了一跳。
會在這個時間來訪的人只有那傢伙了．．．．．。
「啊，是幸喜。哪，他來接你了，趕快準備一下。」
和成話還沒話完，哥哥幸喜就踩著輕快的腳步上樓，同時把頭探了進來。
「拓哉！該回家了！」
籃球社的紅人（可能）幸喜有超過一八０公分的高大身材，和一張充滿男子氣概的臉孔。
雖然好象很受女孩子歡迎，可是一點都不可愛．．．．這是弟弟拓哉對哥哥的感覺。尤其他在這種時候出現簡直氣死人了。
「我今天要住小和家！」
「講什麼鬼話！難道每天都要在和成家吃飯、洗澡，末了還要住這裏？你有沒有搞錯自己是誰家的孩子啊？！」
「沒關係！我要當小和家的孩子！」
「我不要！」
和成立刻拒絕．好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拓哉還給你們，請趕快把他帶回家去。現在我不要他了，以後也請用繩子把他綁緊一點，不要讓他到處亂跑。」
「小和～」
幸喜一把抓住泫然欲泣的拓哉的肩膀，嘻喜笑道：
「拓哉，你被甩了呀？你也行行好，媽媽會生氣哦！連爸爸也直發牢騷，問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要老是來煩和成。」
「少．．．．少囉嗦！」
幸喜將不斷掙扎的拓哉拉到門口，很開朗地對和成說：
「和成，再見了，不好意思打擾了。」
「啊，不要忘了拓哉的衣服和練習簿。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功課，如果忘了就白忙一場了。」
「啊，說的也是。」
幸喜右手抓著拓哉，左手靈巧地抱起拓哉的衣服和練習簿。
「幸喜，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請好好管教他！」
「是──」
拓哉一邊聽著幸喜和和成之間的對話，一邊緊咬住嘴唇。
他絕對不准這兩個人成為好朋友。
絕對！絕對不准！
拓哉一邊想著，一邊在哥哥懷裏掙扎著。

２
第二天。
當就讀縣立二階堂高中二年級的橘和成放學後來到走廊上，就被幸喜叫住了。
「喲！和成，要回家啦？」
大概是待會兒要去參加社團活動吧？幸喜的手上提著印有籃球社標語的運動袋。
小拓的哥哥藤井幸喜不但是與和成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還是從小學到中學一直玩在一起的好朋友。
和成就讀的班級跟幸喜不同，興趣也和參加籃球社的幸喜不一樣。但是，或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吧？他們自信彼此之間比任何人都瞭解對方。
「沒有，我想到圖書室去逛一下再回去。」
或許是聽出和成的語氣有點羞澀吧？幸喜微微一笑。
「是嗎？她是．．．圖書委員？」
幸喜眨眨眼，一副「我明白喲」的表情，和成趕緊搖搖手。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去找一些想看的書．．．．」
和成說著臉都紅了。
我到底在急什麼．．．和成心中想著。
「別害羞！別害羞！跟她之間的情況還不錯吧？」
被這麼一問，和成頓時無言以對。
她──指的就是目前跟和成正在交往的桐口雅子。
上次情人節收到她送的巧克力，白色情人節的時候和成也回送了禮物，結果又收到她慎重其事地寫來的信。
很早以前，和成就覺得她是個好女孩．．．．是他喜歡的美少女。
因為這個緣故，他們一起放學回家的機會增多了。有時候假日也會在圖書館一起念書。
如果說他們是一對戀人．．．．．那麼，他們談的是到現在都還沒牽過手的柏拉圖式愛情；然而，這幾個月下來，和成對她的感情已越來越深。
「還好．．．．．」
和成害羞地點點頭。
個性開朗、有運動員身材，也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幸喜，大概不會談這種遲鈍的戀愛吧
可是，對晚熟的和成而言，這段純純的愛也算是他的『初戀』。
「總之，加油了！如果有什麼需要，不嫌棄的話，就找我商量吧！」
「啊，我會麻煩你的。」
這時幸喜突然壓低了聲音。
「不過．．．．拓哉那小子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大受打擊吧？」
「為什麼這時候提起拓哉呢？」
「拓哉不是公開宣稱他喜歡你嗎？吵死人了！昨天也是，一回到家就大罵『人家跟和成正進行到最高點，幹嘛來打擾？笨蛋！』，然後開始一場骨肉相殘的戰爭。又踢又咬的，鬧得天翻地覆。」
和成的目光焦點茫然地縮成了一點、
昨天幫他看了功課、讓他吃了飯、還幫他洗了澡．．．．．。
咦？
「他所說的『最高點』是什麼？」
「不要問我。」
和成跟幸喜狐疑地相對而視。
拓哉總是口口聲聲「小和，我好喜歡你」，和成則從來不當一回事。
雖然從小就一直照顧他，可是對交了桐口雅子這個女朋友的和成而言，老是在身邊糾纏的拓哉實在有點令人厭煩。
「怎麼了？」
看到和成一臉疑惑地望著半空中發呆，幸喜不禁問道。
「不過，可不能小看拓哉這小子哦。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上一次還看到他抱著熊寶寶練習接吻哪！搞得連我老媽都看不過去地吼他『你別太過分了！』。我倒很同情那只被他親的熊寶寶。」
「噗．．．」
和成不由得笑了出來。
拓哉常做一些蠢事，不過總是會回歸正常。
啊哈哈．．．看到和成笑得天真，幸喜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虧你還笑得出來。拓哉那小子可是一邊對著熊寶寶猛叫『小和．．．．．』一邊親吻的哦！」
這一年多來，拓哉開始非常直接而露骨地表達他對和成的感情。
從嬰兒時期就一直照顧著的表弟，突然變得非常老成。
說他老成，其實言行舉止還是充滿了孩子氣；不過，和成當然也發現到拓哉撒嬌的方式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可是，和成總是不把它當一回事，認為這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然而，除此之外，他又能如何呢？
拓哉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學生──而且跟和成都是男孩子。別傻了！
和成和幸喜道別之後直接前往圖書室。
他四下張望了一陣子，沒看到桐口雅子。
雖然她是圖書委員，但也不見得就會一直待在圖書室裏，可是和成還是感到有些失望。
她喜歡看書，和喜歡閱讀的和成興趣相投，對她，和成有一種在沒有約定的情況下也可以在這裏碰面的安心感。
和成借了兩本書，然而心裏還是記掛著她。他坐到閱覽室一角等候雅子，若有似無地盯著窗外看。
眼底下的運動場上足球社正在練習。
幸喜所屬的籃球社固然很熱門，但是足球社更是明星社團，是全國大賽的常客。其中應該有一個叫林田的明星級選手。
和成茫然地望著那些追著球跑的人影，心裏兀自想著。
要是自己也能那樣就好了。
和成跟表弟幸喜不一樣，從小就不喜歡往外跑，而寧願待在家裏看書，是個乖巧的孩子。可能就因為這樣吧？他甚至當上了拓哉的保母，和天真爛漫的幸喜相較之下，以他那種年紀的孩子來說，他是顯得有點奇怪，一點也不可愛。
其實他也很想像幸喜那樣。
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悶在心裏，能夠對外發洩，表現得開朗而燦爛。
自己只能做自己。他心裏明白，可還是免不了羡慕那些能做他做不到的事情的人。
這時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是的．．．．桐口雅子曾經從圖書室的窗口看著足球社練習。
她站在窗邊時的側臉看起來是那麼地孤寂，而且，心不在焉。
她的全副心靈都被吸往運動場，完全沒有注意和成正在跟她講話。
難道在她眼裏，像林田那樣的男人還是比較有魅力嗎？
那種身體結實健壯，充滿男性魅力的運動員。
這時很正常的。只要是適齡的女孩子，都會有這樣的感情。
自己還沒有對她表白，而她也沒有做過類似的表示。
和成站了起來。
明天能見到她嗎？
他懷著滿腹的不安。

從學校回家的路上，他順便彎到錄影帶店去租西片。
一走進店裏，和成就心知不妙。
這就是所謂的時機不對嗎？
正想向右轉時，就聽到拓哉喜孜孜的聲音，和成不禁縮起脖子。
「───小和！」
拓哉興奮地跑過來。
為什麼眼睛這麼利呢？和成恨恨地看著眼前這個小鬼頭。
「你來啦？」
和成一邊說，一邊往飛奔過來的拓哉腳上一踩。雖然他衡量了力道，不過應該會比被蚊子咬到還痛一點吧！
「啊！」
「啊，對不起！」
「小和真是的！仔細看前面嘛！」
拓哉雖然不悅地鼓起了腮幫子，但並沒有生氣。他的眼裏閃著精光，喜孜孜地仰望看著和成。
這傢伙是受虐狂嗎？和成一邊想著，一邊看向拓哉手上拿著的錄影帶。
「你租了什麼片子？」
「啊！」
拓哉急慌慌地把手藏到後面。
這小子難不成租了AV？和成心裏想著，用食指戳著拓哉的腦門。
拓哉不由得往後一仰，和成趁勢搶過他手上的盒子一看。
不是AV（真說起來，拓哉也借不到AV），而是有名的西片。
「原來是『窈窕淑女』跟『真愛』啊？拓哉，是阿姨要你來租的嗎？」
「不是的，是我要看的。」
和成一把抓住態度狂妄的拓哉的鼻子說道：
「你？還早吧？太深奧了，你看得懂嗎？」
「才不會呢！」
「你瞭解男人跟女人之間的愛情嗎？一個小鬼頭說什麼大話？想長大還早得很。乖乖地看迪士尼卡通吧！───放回去！」
「不要！是我租的，不關小和的事。」
「喲，想反抗我嗎？」
和成用威嚇的態勢瞪著拓哉，拓哉頓時畏縮了。
「我、我不是反抗你，只是表達自己的意見。是媽媽給我錢，要我來租自己想看的片子的。」
「哦？」
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好個拓哉！
明明老是大便，要人家幫忙換尿布，還在巴士上尿尿的小鬼頭！
一直麻煩人家才長到這麼大的小鬼，竟然敢表達自己的意見！？
「所以，我就租了這個───」
「少囉嗦！這種片子還不適合小孩子看！」
和成一吼，拓哉立刻一臉蒼白，嘴唇不住地顫抖著。
「．．．．嗚．．．．．」
拓哉緊咬住牙關，不讓盈眶的淚水落下來，還緊握著不停顫抖的雙手。
和成發現店內的客人都皺著眉頭看他們。
人家誤會他欺負小孩嗎？一向很在意別人看法的和成立刻慌了手腳。
「喂，別哭哦！」
「我才沒哭。」
拓哉又『表達意見』了。
「總之，這些片子我來租！」
「不要！」
和成蹲到拓哉旁邊，制止他高聲反抗。他以等高的視線對拓哉說：
「噓．．．等我檢查過再讓你看。」
「什麼是『檢查』？」
拓哉茫然地問道：
「我是說，我先檢查過內容，看看適不適合拓哉看。」
和成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裏哀歎。
窈窕淑女不是描寫阻街女郎的故事嗎？而真愛則有不少男歡女愛的畫面．．．。
「真的？」
拓哉瞪大了眼睛問，眼角的淚水開始停了。
「嗯，我答應你。」
租了錄影帶之後，和成和心情似乎已經調整過來的拓哉一起走出店裏。

「小和，可以牽你的手嗎？」
「好！好！」
於是兩人相親相愛地牽著手踏上歸途。
被拓哉用力握著的手好熱。儘管知道小孩子體溫都比較高，但是拓哉這種奇怪的巨大能量讓和成多少感到疲累。
「嘿嘿。」
拓哉害羞地笑著，仰望著和成的眼睛又恢復了往日的光彩。
剛剛泫然欲泣的拓哉，現在已經笑地看著和成了。
一隻展翅飛翔的烏雅一邊叫著，一邊飛向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真像電影裏的畫面．．．．和成懷著未老先衰的心態在心中嘀咕著。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4

３
拓哉先看了『窈窕淑女』，接著又看了『真愛』；可是，他不是很能理解內容在說什麼。
租的是有附字幕的帶子，一邊看影像一邊看字幕是非常辛苦的。他只好先把精神集中在字幕上，但是又追不上快速切換的畫面。
──不過，內容還真不錯。
儘管如此，拓哉還是很滿意。
雖然有些地方看不懂，不過反復觀看之後，他還是被劇情吸引了。
這樣就夠了。有些事情是光看畫面就可以瞭解的。
至少，電影中的戀人們是相愛的。
他們親吻、擁抱，彼此眼中只有對方。
拓哉心頭一緊，想起了和成。如果小和也能用那種眼神看我就好了．．．他的心找速地跳著。
和成並沒有『檢查』錄影帶。
把拓哉送回家後，他一副無所謂似地把兩卷帶子塞給了拓哉，同時拒絕拓哉一同觀賞影片的邀約，馬上就回家去了。
明明說好要『檢查』帶子的。
明明那麼想跟和成一起『檢查』帶子的。
果真如此，或許和成就會像帶子中的戀人們一樣，心中有所感觸。也許和成看了片子之後，就會像拓哉想他一樣地想拓哉。
真是遺憾。
「我回來了！肚子好餓！」
剛看完第二卷帶子的時候，幸喜回來了。他好奇地靠到坐在起居室的電視機前，正在收錄影帶盒子的拓哉身邊。
「喲，拓哉不簡單嘛！」
拓哉聽到哥哥的聲音，慵懶地抬起頭來。
「幹嘛？」
「竟然在看風流多情的片子耶？」
「是嗎？這是愛情片。」
「愛情？」
「是的，愛～情。」
幸喜哇哈哈地笑著，摸著說得一本正經的弟弟的頭。
拓哉感到不悅，根本不理他。如果是和成這樣親密地摸他倒無所謂，可是到了這種年紀還被哥哥這樣玩弄實在讓人受不了。
「我說拓哉呀，你最近怎麼老是看錄影帶？一回到家連晚飯也不吃只顧看電影。爸爸快回來了──哪，哥哥也回來了，要吃飯了。」
母親從廚房裏探頭對拓哉說道。
在大家的催促下，拓哉坐到餐桌前面。從二樓下來的幸喜也就定位，一家人開始吃起晚餐。
──愛情啊？
拓哉一邊吃著晚餐一邊喜孜孜地想著。
是愛情。
這種感覺──對和成的心情就是愛情。
一有這種自覺之後，就覺得自己好象變成了大人一樣，拓哉不禁感到雀躍。
「拓哉，你怎麼了？怎麼笑的？」
不明就裏的母親問道。
拓哉趕緊搖搖頭，用筷子夾起炸蝦。
「我只是覺得今天的飯好好吃。」
「真的？拓哉真是好孩子啊～」
拓哉已經聽不到母親說什麼了。
他一邊嚼著滿嘴的飯菜，一邊在心裏想著：練習親吻果然是有必要的！
就像電影中的戀人們一樣的．．．甜蜜的親吻。
熊寶寶應該是不行的吧？
那個就可以。媽媽一直很珍視的那個古老的人偶。
那個叫珠摩的法國人偶。

拓哉大概是在當天晚上十一點過後打電話給和成。
這麼晚還打電話來本來就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拓哉一定又有什麼問題了。
『小和，我現在要離家出走。』
「啊？」
果然───
這種時間打電話來本來就有問題，再加上他說的事，更讓人摸不著頭緒了。
『我現在可以去你那邊嗎？』
「什麼可不可以．．．你跟阿姨他們說了嗎？」
『要離家出走怎麼能跟媽媽講！？』
情緒已經快要爆發開來的拓哉提高了聲音。
呼．．．．和成歎了一口氣，用手指頭緩緩地搓著太陽穴。
「你做了什麼？」
『．．．．．』
「你做什麼惹他們生氣了？你倒是說呀！」
『．．．．』
超乎想像倔強的拓哉沉默不語了。
從小當他惹父母或幸喜生氣的時候，他就只能逃到和成那邊去。
儘管是小孩子的把戲，但是，拓哉的父母也早就請和成在拓哉真的想要『離家出走』的時候多擔待一點。
「拓哉，你不老實說，我就把你離家的事跟阿姨他們說。」
電話那頭有聲音作響。
「．．．我．．．把***人偶拿出來，惹她生氣了。」
和成一聽嚇了一跳。
「人偶？搞什麼？難不成你拿那個練習接吻？」
『咦？你怎麼知道？』
啊～和成不禁摸著額頭。
「──所以呢？你不會是拿那個阿姨最珍愛的素陶西洋娃娃吧？」
『．．．．唔．．．珠摩．．．．．』
拓哉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和成不禁怒吼起來。
「笨蛋！你竟然把那個鑒定價值幾十萬的寶物隨便拿出來玩？難怪阿姨要生氣！」
『．．．唔．．．．』
電話那頭的拓哉被和成的氣勢給嚇得支支吾吾的。
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一定已經眼角噙著淚水了。
和成知道，他再罵下去，拓哉就真的會哭出來了，只好極力忍住想再多罵幾句的虐待狂情緒。
「笨蛋！笨蛋！」
『．．．．不要再罵了嘛！』
「你知道自己有多笨嗎？」
『．．．．．』
看拓哉沒有回答，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蠢了。和成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吧！今天已經太晚了，明天再離家出走吧！放學回來的時候到我家來。事後我再向阿姨道個歉。」
『嗯．．．．』
知道獲得了和成的原諒，電話那頭的拓哉有擤鼻子的聲音。
早知道會挨駡的話，一開始就別做蠢事了嘛！每次都這樣，和成不禁感到愕然。
「那今天晚上先睡了吧！」
『嗯．．．小和。』
「幹嘛？」
『我好愛、好愛小和。』
「．．．．．」
拿出媽媽最寶貝的素陶西洋娃娃來玩，被臭駡一頓之後，他能找的就只有和成。
那麼──
最後講的那句話是一句固定的臺詞嗎？
和成完全無法理解拓哉的思考回路，但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實際感受到這句話的重量。
和成覺得拓哉太孩子氣了，於是掛上了電話。

雖然心裏感到鬱悶，但是昨天晚上跟拓哉約好今天讓他「離家出走」，所以一等HR結束之後，和成就走向圖書室。
他打算把借來的書還回去之後就趕快回家，可是在圖書室看到桐口雅子，心跳不由得加速了。
「桐口同學。」
「啊，阿橘。」
桐口雅子甩動一頭直發回過頭來。
漆黑的發絲和白色的上衣形成鮮明的對比。白皙的肌膚配上溫潤的眼睛、櫻桃似的小嘴──。
看到令他想碰觸，然而到現在卻連一根手指頭也沒能碰到的人，讓和成一陣心悸。
「已經好久沒這樣碰面了。」
這麼一提才想起，最近一直沒有一起回家的機會。和成說完，桐口雅子也笑著說「說的也是」。

「圖書委員的工作還沒做完哪？本想已經好久沒一起回去了，要是妳不嫌棄的話．．．」
「嗯嗯，我也只是來還書而已。」
「啊，那麼妳要回家了？那我等妳，我已經還了。」
和成一邊等著桐口雅子，心中漸漸地感到興奮起來。
沒有特別的約定，只是期待一種偶然，等待在圖書室裏相逢。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一起回家。
他不知道這種情況是不是就叫『交往』。
如果自己敢主動握她的手就好了。
心中雖然這麼想著，卻一直不敢付諸行動。和成好恨自己，恨得牙癢癢的。
但是，這樣總比強迫她而遭到排斥要好。和成決定這樣安慰自己。
「讓你久等了，回家吧？」
桐口雅子還完書後，兩人便一起離開學校。
她回家的路剛好要經過和成家的門前。所以，總是和成先到家，兩人也總是在那個地方道別。
如果情形反過來的話──和成想了又想。
自己就可以像保護公主的騎士一樣護送她回家了。
他們一邊走著，一邊交換最近讀過的書的情報。和成不斷推薦這本書不錯，那本書也好，聽著聽著，桐口雅子吃吃地笑了起來。
「阿橘真是喜歡看書。對書籍這麼瞭解卻沒當圖書委員，想想也真是可惜。」
咚！
如果真的能當上圖書委員就好了。這麼一來，或許就可以常常跟桐口同學在一起了。
不巧，和成今年運氣很背，沒抽到文化祭執行委員的簽。
「是嗎？看書是我從小就有的興趣。我從小就不是個可愛的孩子。窩在家裏看書的時間比到外面玩的時間多。」
「嗯，我明白，我也一樣。不過，我看的書遠不如阿橘多。」
桐口雅子很佩服似地說。
「不要這樣說。」
和成的臉有點紅了。
「──或許是在家的時間多吧？結果原本想用來看書的時間反而拿來照顧表弟了。妳應該認識吧？就是籃球社的藤井幸喜。他弟弟從嬰兒時期就一直是我在照顧的。」

「阿橘沒有兄弟姊妹嗎？」
「嗯，我是獨生子。．．．或許就因為這樣吧？我跟表弟幸喜還有拓哉就像親兄弟一樣。」
「獨生子是比較寂寞一點，不過，有像親兄弟一樣的表兄弟在就沒關係了。」
和成這時突然想起拓哉。
轉過前面的轉角就可以看到和成的家了。
發現和桐口雅子道別的時間就迫在眼前，和成不由得鬱卒起來。
今天該不該跟她牽手呢？．．．當他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時，突然發現對面走來一個小小的人影。
對方同時也發現到他。是拓哉。
「小和，你回來啦？」
想必他是放學後立刻趕到和成家（也就是離家出走），等不及和成回來就跑出來接人吧？看到一個像小狗般跑過來的小學生，桐口雅子瞪大了眼睛。
「───小和！小和！我．．．」
看到眼裏閃著精光、像傻瓜一樣又叫又跳的拓哉時，和成差一點要仰天長嘯了。這麼一來，他根本不可能牽她的手了。
「啊，桐口同學，這就是我剛剛跟妳提到的拓哉，藤井幸喜的弟弟。」
經和成這麼一介紹，拓哉好象也才注意到站在和成旁邊的女高中生的存在。
「哦？是藤井同學的．．．果然跟哥哥蠻像的。我是桐口雅子，拓哉，你好。」
桐口雅子盈盈笑著，彎下膝蓋，刻意將視線降到和拓哉等高。拓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竟然瞪著她看。
「．．．．」
「拓哉，好好打聲招呼。」
「．．．．」
嘴巴閉得像貝一樣的拓哉帶著挑戰的眼神抬頭看著桐口雅子的臉。
小孩子不該有那種表情的，實在太不可愛了，和成的聲音不覺也放大了。
「拓哉！」
拓哉像河豚一樣鼓起了腮幫子看著和成。眼神顯得好無助。
「沒關係！沒關係！拓哉一定是害羞吧？」
「對不起．．．。這傢伙太不懂禮貌了。」
桐口雅子有意安撫焦躁的和成，臉上仍然帶著笑。
「沒關係啦，那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吧！．．．拓哉、阿橘，再見了。」
「啊．．．再見！」
桐口雅子輕輕點點頭走了。
和成目送她的背影離去，直到完全消失之後，立刻轉過頭來瞪著拓哉。
「你這個沒禮貌的小鬼！」
他突然怒吼了一聲。
「笨蛋！」
拓哉立刻頂了回去，和成簡直快氣瘋了。
「沒想到你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會打！」
「笨蛋！」
拓哉拉開嗓門大叫。
他的眼底帶著反抗的色彩。
──　一點都不可愛的小孩！
「你敢再說一次看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和成不由得勃然大怒，掄起拳頭就往拓哉頭上揍。
大概是直接打到頭蓋骨吧？打人的和成也痛得快掉出眼淚來了。不過，挨打的拓哉似乎更痛，他發出小小的慘叫聲，蹲了下來。
拓哉抱著頭哭了起來。他極力忍了又忍，只從牙縫漏出經過壓抑的嗚咽。
「我不理你了！」
看到拓哉的眼淚和鼻涕一滴一滴落在柏油路上，和成對著他大吼一聲。
然後丟下拓哉快步離去。

拓哉回到家後，趕快去洗了把臉。
一方面他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哭髒的臉，另一方面也想藉此洗掉剛剛種種的不愉快，就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躲在房裏，等著哥哥回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拓哉也以肚子痛為由不肯離開房間。
晚上快七點的時候，哥哥幸喜終於回來了。
「哥哥．．．」
他戰戰兢兢地來到哥哥房間，幸喜看到弟弟的臉大吃一驚。
「你的臉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
拓哉趕忙擠出一絲笑容企圖掩飾，可是卻失敗了。他頂著一張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哥哥。
「又挨和成罵了？」
都被看穿了。
拓哉嗯了一聲，點點頭，幸喜安撫似地撫摸著他的頭。被和成揍的地方還隱隱作痛，不過現在那種感覺好象也都消失了。
「真是傻瓜，你總是不會看時間。和成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啊！他不能像以前一樣一天到晚陪你嘛！這你總該懂吧？」
「嗯．．．．」
「你也該稍微斷一下奶了吧？這樣和成就會對你好一點的。現在他連自己都顧不了了，更別說表弟或弟弟了，他只會覺得煩。」
「哥哥也覺得我很煩？」
拓哉歪著頭問道。
幸喜笑了。
「我？我很高興拓哉願意跟我撒嬌啊！可是，拓哉喜歡的人是和成。」
是的。
儘管挨揍了，拓哉還是喜歡和成。和成是他最喜歡的人，勝過哥哥跟任何一個人。
可是．．．
「哥哥，你認識一個叫『桐口雅子』的女人嗎？」
「桐口雅子？哦，桐口啊？」
「她是小和的什麼人？」
拓哉問得很直接，幸喜不知怎麼回答。
「什麼人啊．．．嗯．．．．你見過桐口了？」
「嗯。我在外面等小和放學回來，結果看到他們一起回來。她是長得很漂亮，但是．．．．」
當時，和她站在一起的和成───
用著從來不曾對拓哉表現過的溫柔表情看著那個女人。
好恨！
在這之前，獨佔和成視線的應該只有拓哉一個人。拓哉非常忌妒搶走和成視線的人。
「嗯．．．該怎麼說呢？是．．．女朋友之類的吧．．．．」
被拓哉逼問的幸喜顯得很為難。
「啊．．．．．」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騙人．．．」
看到拓哉一臉愕然，幸喜有一瞬間感到猶豫，然後彷佛下定決心似地說：
「我想我大概不好在那麼喜歡和成的你面前說這種事，不過．．．如果我不說清楚的話，你大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們兩個正在交往。」
「騙人．．．」
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落在拓哉的兩頰上。
「怎麼會騙你呢？所以最近和成才會那麼忙啊！他不能老是陪你啊！如果你連這一點都不能為他設想的話．．．拓哉，你可以嗎？」
幸喜的大手粗暴地摩搓著拓哉的頭。
平常覺得非常溫暖的那只大手，對現在的拓哉而言也只有一種空虛感。
「太過分了．．．是我先喜歡小和的．．．」
「這種事跟誰先誰後是沒有關係的。還有，你還是小孩子，而且你跟和成同樣都是男孩子，仔細想想，兩個男孩子說什麼喜歡啊、討厭的，不是很奇怪嗎？」

拓哉用那盈滿了淚水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哥哥。
「小孩子就不可以喜歡人嗎？你是說，因為我跟小和都是男孩子，所以我不能喜歡他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哪，你定下心來想想。你還是個小學生，以後還有很多東西要學，連朋友也都要小心結交。可是，你現在就滿腦子愛啊什麼的，不是很奇怪嗎？」

「這種事跟年紀無關，和念書或交朋友也沒有關係。你怎麼會這麼說呢？」
「．．．」
幸喜交抱雙臂俯視著心情激憤的弟弟。
他不知道在弟弟情緒激動的此刻說這些事能不能讓他真的瞭解。
只是──他不想因為弟弟年紀還小，而且跟和成是同性，就隨隨便便下結論。長久以來，對和成的感情一直支橕著拓哉。
「．．．跟年紀確實沒關係。不過，不管你再怎麼堅持，和成也不會去接受身為小學生的你的感情的。和成把你當小孩子的心情更在我之上。不，他或許還把你當成小嬰兒看待呢！以他的觀點來看，你的感情不過是一種兒戲。」

幸喜的聲音是沉穩的。
「我是認真的！」
只是拓哉一個人兀自滿懷著激情，這讓他感到無限的憾恨。
「我知道。做哥哥的知道你是真的喜歡和成，只是．．．和成並不知道，或許以後也不會知道。因為，他現在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是我先喜歡小和的！是我最先喜歡小和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和成有選擇的權利。」
幸喜找不到適當的措詞。
拓哉不懂得該把自己這種心情告訴對方。
他喜歡和成的心情。
他必須把充塞在自己心中的這種感情公開出來，讓全世界的人知道。
「．．．唔．．．．」
拓哉將意義含糊的呻吟聲封在口中，無助地蹲在地上。
淚水不停地落下。
那是挨和成痛揍，好象要把一切感情都擠出來的淚水。

４
自從因為對桐口雅子無禮而挨了拳頭之後，和成就沒有再見到拓哉了。
平常纏得人發煩的拓哉很久沒出現，和成不由得開始擔心了。
和成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第二天去向幸喜打探消息，可是他好象不知道有這種事。相反的，還被臉色巨變的幸喜大罵「竟然用拳頭打他的頭？！」
幸喜說的沒錯。
煩惱了好一陣子之後，和成放學後去買了拓哉喜歡吃的蛋糕和漫畫書到藤井家拜訪。
可是，平常早就該回到家的拓哉竟然不在。
「對不起，最近拓哉都回來得很晚。」
阿姨一邊接過和成托交的蛋糕盒和漫畫書一邊說道。
「啊，是參加了什麼社團嗎？」
「不是的，不過看起來不太有精神。放學後好象都到處閑晃。」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萬一被綁架的話．．．和成開始擔心了。就算當表哥的偏袒好了，拓哉畢竟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
「說得也是，我一直交代他要早一點回來的。」
和成到藤井家拜訪之後，拓哉卻沒有任何回應。
之前，只要和成給他什麼東西，他一定會高高興興地跑來找人的。
只要一有事情（就算沒有也一樣），就會歡歡喜喜地跑來找和成，這是拓哉一向的行為模式。
「拓哉．．．不喜歡我了嗎？」
和成沒有自覺，也難怪會有這樣的推測。
把他的糾纏當麻煩，不用心聽他講話，最後甚至打了他。被他討厭是理所當然的。
明知如此，和成卻覺得很難過、很寂寞。
因為知道拓哉依賴自己，所以和成才敢對他如此為所欲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拓哉會討厭他。
就在和成懷著這種鬱悶的心情過日子的某個夜裏。
「和成！拓哉來了！」
和成一聽，趕緊跑下樓，只見拓哉站在玄關。
幾天不見，拓哉的臉龐看起來好象成熟了許多。
「──拓哉，你幹什麼？趕快上來呀！」
他無意識地匆匆說道，不敢正視拓哉的眼睛。
「我可以上去嗎？」
「那還用說？」
平常總是三步拼做兩步地跳上來的拓哉，今天卻像陌生的貓一樣乖巧溫順。他有所顧慮似地來到和成的房間。
「上次．．．你送來了蛋糕和漫畫書，謝謝。」
「哦．．．．」
和成一邊回答，一邊把頭伸向拓哉的頭上。看到拓哉反射性地縮起了小小的身體，和成趕忙說：
「我不會再揍你了，我一直擔心上次有沒有打傷你。」
「沒有關係。」
拓哉說道，但是和成還是用手去摸了摸拓哉的頭，確認被自己打過的頭真的沒事。
「對不起，很痛吧？我太幼稚了。」
拓哉還是小孩子的身體、小孩子的頭，而自己竟然用大人的拳頭狠狠地揍了下去。

真是瘋了。當時的和成一定是瘋了。
「嗯嗯，我才該向你道歉。」
拓哉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溫順。
想想，拓哉從小就很頑固，但其實是個很坦率的人。只要他覺得自己不對，一定會道歉。
「啊．．．我想家裏應該還有別人送來的蛋糕，我去拿來．．．．」
和成沒事找事做，焦躁地說。
「小和。」
和成正想走出房間時，卻被拓哉叫住了。
「啊？」
「我有話要跟你說。」
「嗯。」
所以叫我不要離開？
和成回到拓哉面前坐了下來。
可是他一直靜不下心來，拓哉定定地看著他。
一雙又大又澄澈的眼睛。
小男孩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肌膚配上那閃著精光的眼眸。
「我從小就很喜歡小和。」
拓哉靜靜地開口說道。
「．．．」
「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喜歡小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沒辦法．．．．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小和明明是男生，可是我卻有這種感覺。不過．．．」

「拓哉，那個．．．．」
「可是我是當真的，我真的喜歡你。」
拓哉帶著前所未有的真摯眼神訴求著。對一般事情不為所動的和成也被那真摯的眼神給看得心裏發疼。
「．．．．．」
「奇怪也無謂，因為我不想說謊。如果我一直說謊，而讓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搶走小和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我不想讓自己感到後悔。爸爸也說過，男人不能讓自己活得後悔。」

「拓哉，這件事．．．」
和成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如此率直地表達自己熱情的拓哉。
「不要說我還小，我很快就會長大。長得比幸喜哥哥還大。我會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讓小和不再小看我。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喜歡我。」
「．．．」
「以前我老是說些任性的話，造成小和的麻煩。我不會再這樣了。我會小心翼翼地，不讓小和討厭我。我會好好努力。為了小和，你說什麼我都會聽。」
「拓哉．．．」
「所以，求求你，仔細地看著我，認真地考慮我。」
面對讀小學的表弟，而且是自己從嬰兒時期就一直照顧長大的拓哉的真情告白。
這種狀況是和成始料未及的。
拓哉確實是從以前就把「喜歡」掛在嘴邊，老是向和成撒嬌。想想，自己從來就沒有認真去思考過這句聽得耳朵都快長繭的話。
──聽我說。
自己老是打從心底把提出這種要求的拓哉當小孩子看。
「．．．唔．．．．」
拓哉的眼底儘是真摯的色彩。
仔細想想，從小自己就常常被這對率直的眼眸所安撫。只要跟這孩子在一起，所有不愉快的事都可以忘掉。每當拓哉露出天真的笑容，和成的心情就覺得好溫暖。

「拓哉．．．我───」
可是，和成想不出一個好答案。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拼命表達自己的心意，只希望能得到和成感情的拓哉。
「小和──」
拓哉的手摸上和成。
比和成小一倍的手───。
可是，被他的手指頭碰觸時，和成的身體裏就竄過一股像電流般的東西，同時腦海裏浮起了桐口雅子的臉．．．。
「拓哉．．．拓哉，你聽著．．．我正在跟別人交往。這你總該知道吧？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個桐口。」
「你喜歡她嗎？」
「───」
和成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猶豫。或者，他們的關係還不到那種地步？
「可是，我比她更喜歡小和。我好喜歡、好喜歡小和，我喜歡小和的全部。全世界我最、最喜歡小和───」
這麼沉重的話拓哉卻說得如此輕鬆。
和成跟桐口雅子確實還沒有談過如此充滿感情的話。和成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歡自己。
「．．．．」
和成懷著陰鬱的心情沉默了。
一向被他視為小孩子、當成玩具一般看待的拓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他說他喜歡和成。
他說他真的喜歡。
他說他比桐口雅子、比任何人都喜歡和成。
所以，和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對和成而言，眼前拓哉就跟以前一樣──只是和成一直照顧著的嬰兒而已。
「小和．．．求求你，你說說話呀！」
拓哉似乎洞察了和成的心思，乞求著說。
為什麼呢？這孩子從小就對和成的感情非常敏感。
每當和成悲哀時，他就會像安慰和成似地靠在身邊；當和成生氣時，他也會小心翼翼地不再火上加油。
小心翼翼地．．．．．。
和成實在受不了了，用右手摀著臉。
「．．．．我．．．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你好好想想嘛．．．」
「──我不知道嘛！我正在跟桐口交往，現在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啊！」
和成沒好氣地說。
沉默了一陣子之後，拓哉用顫抖的聲音說：
「．．．只要你能喜歡我就沒有關係．．．我．．我會去告訴她，說小和不要跟她交往了．．．」
「不要自作聰明！」
和成勃然大怒，迅速抬起頭來。
「可是．．．」
看到拓哉泫然欲泣的表情，和成更惱火了。
只要喜歡我就沒關係？
去告訴她？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竟然這麼放肆！拓哉太自以為是的態度讓和成大為光火。
拓哉有什麼權利去破壞他跟桐口雅子的事？
「小鬼頭不要自以為是！你又瞭解我什麼了？喜歡我？你以為一句喜歡，我就該接受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怎麼能一直守著你！你要適可而止！我也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啊！」

「．．．．」
「笨蛋！我生氣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小和．．．．．」
淚水從拓哉那大大的眼睛裏落了下來。顫抖的嘴唇拼命地想表達自己的感情。
「對．．．對不起．．．。可是，我該怎麼做．．．小和才會喜歡我？怎麼做小和才不會討厭我？如果我不說她的壞話．．．」
「問題不在這裏！」
「那麼是什麼？」
「囉嗦！囉嗦！吵死人了───！」
和成不想再聽下去了。他大聲吼著，將一旁的座墊抓起來丟過去。
座墊撞到拓哉的肩膀，滾落在地上。和成定定地看著那個滾落在房間角落的座墊。
他就是不看拓哉的臉。
「．．．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
拓哉囁嚅地說。
「我怎麼做．．．小和才．．．」
他一次又一次地說著同樣的話。
和成卻仍然不願看拓哉，也不回答。
「．．．小和．．．我．．．．」
不知不覺當中，拓哉的低語變成了含糊的呻吟。
和成瞪著座墊，腦筋一片空白地聽著拓哉的嗚咽。
「───打擾了。」
房門突然開了，幸喜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上來的，都沒聽到腳步聲。大概是和成激動地大吼的時候上到二樓來的吧？
「打擾你了，我把拓哉帶回去了。」
幸喜說著就抱起了弟弟。
好象疾病發作似地不停嗚咽著的拓哉被哥哥抱在懷裏，緊緊地環住哥哥的脖子。
「趕快讓他回去睡覺。」
和成面無表情地說，這時正要走出去的幸喜回過頭來說：
「拓哉也是卯足了勁的。」
他只留下這句話就靜靜地關上房門。
──是啊，拓哉是卯足了勁的。
和成自嘲地喃喃說道。
就因為他知道，才覺得痛苦。
以愛的告白來說，拓哉的告白實在太沉重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4

５
體育館裏，籃球社正努力地練習著。
放學後，信步走到體育館的和成突然想到一件事，決定到二樓的觀眾席去看看。
觀眾席上有幾個正在參觀籃球社練球的學生。
和成避開這些人，坐到沒有人的北側的長椅上。從這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幸喜做攻擊的練習。
個子高大，體格健壯的幸喜守中鋒，是隊裏的支柱。
追著球跑的幸喜跟現在坐在這裏的和成完全不同。
和成身體纖弱，長有一張帶著女人味的臉，只對看書有興趣，是個無趣的男人。
而幸喜跟和成雖然是表兄弟，性格和體格卻連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
可是，拓哉──
目前正在發育中，頭腦聰明、運動神經也過人的拓哉，跟幸喜小時候很像。
如果拓哉再這樣成長下去，自己在身高和體格方面大概很快就會被追過去吧？就像以前被幸喜追過一樣。
和成覺得好象只有自己沒有在成長，不覺感到憾恨。
他運動神經遲鈍，不喜歡在戶外遊玩。就算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總要費好大的勁才能跟上大家。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運動神經遲鈍，不喜歡在戶外遊玩。就算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總要費好大的勁才能跟上大家。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而幸喜一向是孩子王。他率領著附近的孩子們，每天總是在外面玩到日落西山。和成好羡慕幸喜。
而拯救只能羡慕別人的和成的，就是才剛出生不久的小拓哉。
打從嬰兒拓哉看著和成的眼睛微笑開始，和成就對這個小小的生物如癡如醉。
回想起來，拓哉最初學到的第一句話是「嘛嘛」，接著便是「小和」。
和成一直這樣堅信著，現在也是。
「──喲！怎麼了？難得來看練球。」
突然有人對和成說話，和成抬起頭來，看到穿著制服的幸喜站在眼前。
和成吃了一驚，往球場看去，原來練習早就結束了。
「咦？練習．．．」
「剛剛結束。原來你沒有在看哪？我看到你來了。」
幸喜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汗水，在和成身旁坐了下來。
「嗯．．．本來是在看啦，可是．．．」
「哈哈！誰叫這麼正經八百的和成也有發呆的時候。」
幸喜笑著戳戳和成的頭，和成趕緊把頭別了開去，掩飾自己的難為情。見和成不說話，幸喜也靜了下來，看著一年級學弟正在整理的球場。
「拓哉．．．還好嗎？」
幸喜輕鬆地點點頭。
「很好。」
「最近都沒有見到他。」
他覺得自己明明沒有資格去關心拓哉的，卻又忍不住問道。
「是啊！最近他倒是乖了很多。我老媽還很高興拓哉不再任性了。」
乖了很多。
不再任性。
──不只是這樣。

「我傷害了拓哉。」
拓哉受到傷害了。
「．．．」
「我對一個跟我說喜歡我的人說了很過分的話。」
「哦！我瞭解當時你的慌亂，不要放在心上。」
雖然幸喜這樣說，可是拓哉或許不會再原諒和成了。或許不再笑地叫著「小和」了。
如果真是這樣．．．．心裏一定會很難過。
光是想就讓他覺得很難過。
「我倒是對拓哉重新評價了。雖然是自己的弟弟，我還是覺得他很有膽識。那種率直和大膽是我所沒有的。」
「．．．．」
「看到拓哉，我覺得好象看到了感情的原點。跟情色、跟欲望完全沒有關係。但是，他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不輸給任何一個人的。而且，只因為『喜歡』一個人，他就可以那樣勇往直前，我不覺得純粹是因為他還只是個孩子。就算我在拓哉那種年紀的時候，一定也做不來的。」

「．．．」
和成大概也做不到。從小他就不擅於對別人表達好感。
幸喜又對沉默不語的和成說：
「──老實說，我很羡慕和成，拓哉是那麼地喜歡你。我一直都被拓哉當成礙事的傢伙。我只是跑龍套的。」
羡慕？
這些出人意表的話聽得和成不禁定定地看著幸喜。
「拓哉很認同你這個哥哥啊！」
「嗯，或許吧！可是，拓哉從小就只知道『小和、小和』地追著你跑，讓我覺得好寂寞。唉，這也沒辦法。我老是只顧玩自己的，從來也沒有好好照顧過拓哉。反倒是和成你對他呵護備至。」

「我也沒特別做什麼．．．．」
幸喜突然笑了起來。
「說起來，倒是和成你把拓哉教育成人的。你跟我那溺愛孩子的父母不同，可能是因為你讓拓哉知道不對的事就是不對吧？拓哉才會成為這麼坦率的孩子。從這方面來看，拓哉是很尊敬你的。」

「．．．．」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爸媽出門，只剩下我跟和成留下來看家。當時我想到外面玩，想得心癢癢的，便把拓哉丟給了你．．．」
「啊？就是我把拓哉綁在柱子上的那一次？」
「沒錯，我回家一看，拓哉那小子也不哭，還很快樂似地唱著『青蛙之歌』。雖然被綁在柱子上，但只要看得到你，他就一點也不害怕了。」
和成不由得笑了起來。
「那時候拓哉會四處亂爬，好危險。有一次他還想把電視抬起來，結果被壓在底下。」
是啊．．．幸喜交抱著手臂。
「你從來就沒有讓拓哉受傷過。有一次，我一個人負責看顧拓哉，結果竟然讓他從樓梯上滾下來，頭上還縫了五針，搞得大家雞飛狗跳。」
「所以，我不是說過要在他身上綁條繩子嗎？」
「還倒真的需要。」
兩人相視苦笑。
底下的球場上已經空無一人了。體育館內一片寂靜，剛才的熱鬧喧嘩好象不曾存在過似的。
「拓哉是不是已經不想再見到我了？」
和成喃喃說道。
「沒這回事。」
「可是．．．」
「他既然這麼認真，不會那麼輕易就忘得掉的。．．．．有時候他會問我『小和還好嗎？』。他明明很想見你，郤又怕惹你生氣，所以一直不敢採取行動。他說不想造成你的困擾，變得很懂事。看起來似乎長大了不少。」

「．．．．．」
和成緊咬住嘴唇。
「倒是你跟桐口，那一次之後．．．？」
「沒什麼發展．．．．」
和成聳聳肩，一副「沒什麼不同」的意思。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嗯．．．」
和成一邊回答，一邊將眼睛得細細的。
他覺得，喜歡一個人得來的都只是痛苦。
拓哉的感情是這樣──而自己對桐口雅子的感情也一樣。
幸喜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以後就好好跟拓哉相處吧！．．．我想，他不會再讓你感到困擾了。」
「當然．．．．」
幸喜站了起來，和成也跟著站起來。
希望能好好相處的是我。
和成懷著苦澀的思緒，將湧到喉頭的話又給吞了回去。

那天之後，和成就經常往圖書室跑。
目標當然是桐口雅子。
他每天到圖書室去，想看看她，希望能有多一點的機會跟她相處。
他這樣做或許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去想拓哉。總之，他只有採取某些行動才能不讓自己的心思老是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打轉。
有時候能見到桐口雅子，有時候則見不到。
當然，見到她的時候，和成都會約她一起回家；可是，目前她的狀況很難掌握。
有時候她會以有事情為由而婉拒，一起回家時，她也總是好象心不在焉的樣子，使得和成遲遲找不到話說。
和成不算是個會說話的人。連個簡單的笑話都不會說。
當時和成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個多麼無趣的男人。他沒有可以取悅女孩子的魅力，讓他覺得自己好沒用。
「就快放暑假了。」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難得地又一起回家的路上，一向只是發呆似地沉默不語的桐口雅子喃喃說道。
「嗯，暑假妳有什麼預定計畫？」
雖然拼肩走著，可是兩人之間卻籠罩著一股難受的沉默。還好找到這個話題，和成不禁松了一口氣。籠罩著一股難受的沉默。還好找到這個話題，和成不禁松了一口氣。

「我．．．沒什麼計畫。」
「那我們一起做功課吧？可以約在圖書室見面。」
不只是念書。利用難得的暑假，將停頓的關係多少往前推一步，像戀人一樣約會應該也不錯。
「．．．」
可是，她又沉默了。
「啊，還是妳要參加暑假輔導？」
桐口雅子沉默了一陣子之後，輕輕地搖搖頭。
這表示她『沒有參加』暑期輔導嗎？或者是『拒絕』和成剛剛的邀約？這樣的反應太模棱兩可了。
「是嗎？」
和成已經失去繼續交談的力氣了。
他覺得不管他說什麼，她的心都不在這裏。
走著走著，拓哉騎著腳踏車從對面的路上過來了。
那是他最喜歡的野越腳踏車。拓哉似乎也立刻發現了和成，發出了尖銳的車聲停下腳踏車。
「你、你回來啦？」
好久沒看到和成，拓哉的臉上竟然浮現一片紅潮。
和成全身也竄過一陣緊張感。這是從那次以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桐口姊姊，妳好。」
拓哉出人意表地，非常有禮貌地向一旁的桐口雅子打招呼。不再帶著挑戰的眼神瞪人了。
「啊．．．你好。」
她吃了一驚，趕緊回應了一聲。大概是剛剛沒看到拓哉。
「你叫拓哉吧？你來接阿橘嗎？」
「嗯．．．」
拓哉瞄了和成的臉一眼。
和成臉上帶著微笑。拓哉怎麼可能會來接他呢？
可是，至少他是將和成從這種幾乎要讓人窒息的時間中解救出來的救世主。和成帶著笑容，有意讓拓哉放心，然後把手敦在他小小的頭上。

「謝謝你來接我。──桐口同學，那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
「嗯，再見。」
她很乾脆地點點頭，然後對著拓哉揮揮手，轉身走了。
和成目送她離去，直到她那變得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然後才轉過頭來看著拓哉。
「你去哪里？」
「去租．．．錄影帶。」
拓哉用澄澈的眼睛仰望著和成。
「嗯，你租了什麼？」
「愛情片。」
拓哉頂著一張嚴肅的表情說道，再度跨上腳踏車。
「嘿喲～」
他發出沒意義的叫聲，朝著和桐口雅子相反的方向用力地踩著。
和成只能默默地目送著那漸行漸遠的腳踏車。

之後不久，和成聽到足球社的明星選手林田以前和桐口雅子交往過的傳聞。
聽到這個八卦消息時，和成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他並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情。
只是他立刻想起桐口雅子從圖書室的視窗凝視著下方球場時的側臉。
他已經很熟悉她隔著窗戶看足球社練習的身影了。
而現在，他開始懷疑，原本認為只是在觀賞球員練習的她，或許是在看某個特定的人。一想到這裏，和成的心就亂了。
和成坐立難安，利用休息時間把她找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強勢過。可是，現在他心中只有一股莫名奇妙的焦躁感。無論如何，他希望得到一個明確的承諾。
兩人站在目前沒有使用的三樓北渡廊上，和成說道：
「放暑假之後，我們一起去玩吧？找一個可以當天往返的地方．．．妳想去的地方也可以。」
桐口雅子一臉困惑。
她絲毫不加掩飾自己的困惑，似乎拼命想找什麼話說。
和成耐心地等著，等著她說話。
「桐口同學．．．我是很認真的。」
「．．．．」
「桐口同學．．．！」
不用問也知道了。
只要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或許，和成早就知道了。他的心靈某一部分早就感受到有人佔據了她的心房。
可是，只要她說一句「不是的」，和成也會歡歡喜歡地相信。
就算是拙劣的藉口也好。和成一定會相信的。
「阿橘．．．．我．．．」
她的聲音在顫抖。
桐口雅子帶著又哭又笑的奇怪表情抬頭看著和成，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心裏有喜歡的人。我忘不了那個人．．．」
和成不記得之後的事情了。
他回到教室，上完剩下的課，然後回家。他沒有到圖書室去。原先打算想去借一些書，可是這件事已經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直接回家，看到玄關處擺著一雙陌生的涼鞋和拓哉的高筒運動鞋。
大概是阿姨帶拓哉來玩。起居室傳來開朗的聲音。
「和成，你回來啦？」
和成不理會前來招呼的聲音，直奔二樓。
一關上門，書包就從手上滑落。同時，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對不起，對不起．．．我喜歡足球社的林田．．．．」

他明白。
從看到她站在圖書室窗邊專心地看足球社練習時的樣子就知道了。
從他發現她跟自己在一起時，心也好象飄向別的地方的樣子就知道了。
「念國中時，我跟林田交往過，可是分手了。我想要忘了他，可是就是忘不掉。．．．我希望自己可以喜歡阿橘。．．．．可是，我越這樣想，越是想到林田。」

──既然如此，情人節的時候為什麼要送我巧克力！？
這些問題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她說過，她希望自己可以喜歡阿橘。
為了忘掉林田，她想要這麼做。
她希望可以拿和成來代替林田。借著一個巧克力。
「．．．．呵．．．．」
他想笑，卻發不出聲音來。
相對的，淚水卻不停地流著。
他覺得那是因為一個巧克力就興奮不已的小丑所流的淚，可是淚水還是流個不停。
和成為對桐口雅子動真情的自己而哭泣。
「小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輕輕地打開了。
充滿夏日炫麗光芒的外頭已經染上夕陽餘暉的色彩。房裏漸漸地陰暗了下來，拓哉大步地走進來。
看到抱著膝蓋坐在床邊的和成，他停下腳步。
「小和．．．你怎麼了？」
拓哉戰戢兢兢地問道。
「我失戀了。」
這種事跟拓哉講也沒有用。
可是，他不想隱瞞。就算他想隱瞞，臉上的表情也說明了一切。
拓哉好象微微地吞了口口水。
「失戀？可是桐口姊姊．．．」
「我被她甩了。．．．她說她另外有喜歡的人．．．」
「．．．．」
「她心裏明明一直有人，卻勉強跟我交往。可是，我畢竟拼不過那個人。她說她忘不了心裏喜歡的那個人───」
突然，一個人影罩了上來，和成抱著膝蓋抬起頭來。
拓哉站在眼前，定定地俯視著和成。他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定定地看著表哥。
和成看到的是一張男人的臉，不是他一直當成小傻瓜的嬰兒。
和成自嘲地歪著嘴角。
「你大可以笑我。很好笑吧？我只是一廂情願，她完全沒有那種意思。她打一開始就沒有喜歡過我。」
一邊說著，心中某部分覺醒的自己可以感覺到新的淚水又不停地落下來。
「．．．小和。」
拓哉帶著歎息的語氣叫著，坐了下來緊靠在和成身邊。他將自己的手疊在和成抱著膝蓋的手上。
那小小的手溫柔地愛撫著和成。那緩緩地撫摸著和成手背的動作是那麼地溫柔，讓和成再也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嗚．．．」
淚水永遠停不了嗎？
太陽已經完全落到山后，室內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可是拓哉仍然持續安慰著和成。
他什麼話都沒說。
雖然不發一語，但是和成知道拓哉是拼了命想安慰自己。
這種方法比任何語言、任何動作都來得溫暖。
不知不覺當中，和成的手握住了拓哉的手。那有力而明確的回握讓和成感覺到一股溫熱感，和成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想什麼了。
不再想了。
他只衷心地這樣期望。

６
和成仍然像以前一樣到圖書室去，但是目的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第一，就算遇到了桐口雅子，他也不再約她一起回家了。
她也不說什麼。兩人交換著客套的招呼、談一些表面上的話題，程度僅止于普通的同學關係。
和成已經不想再責怪她了，原本鼓動的心在不知不覺當中覺醒了。
當和成看到她不再像以前那麼興奮的時候，又有一個傳聞傳進他耳裏。

『二年級的橘和成和桐口雅子好象分手了。原因大概是洞口以前和足球社的林田交往過的事曝光了。』
聽到這個可笑的小道消息之後不久，和成就接到幾封情書，都是來自同學年的女孩子。
除了情人節時附帶在人情巧克力上的信之外，和成從來沒有收過這種東西，他不禁嚇了一跳。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信上多半是這樣的內容：
『我一直在注意你，現在才拿出勇氣寫信給你，我好喜歡你。』
他把這件事告訴幸喜，幸喜反倒歪著頭不解地問道：
「你──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很受歡迎嗎？」
籃球社的練習活動結束後，這對表兄弟難得地在放學回家時一起繞到別的地方聊天。
小時候幸喜做為秘密基地的野外現在已經變成公園了。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板凳上，看著眼前一片純白的花田。
「受歡迎？別開玩笑了。一向只能收到人情巧克力的我怎麼可能．．．」
和成不由得放聲大笑，幸喜卻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嗯嗯，這該怎麼說呢？．．．．你對自己太不瞭解了。明明有那麼多女孩子在注意你的。」
「別這樣，我又不是你。」
「幹嘛把我扯進去？我說你呀，你可是有著連我都望塵莫及的魅力耶！──只是你比較文靜，看起來有點難以接近吧？可能是你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那麼好，讓女孩子們望而卻步。可是，自從你跟桐口開始交往之後，你看起來竟是那麼地溫柔，而引起女孩子們的騷動。所以，這次聽說你們兩人分手了，原本只敢在一旁觀看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胡說八道！」
和成嗤之以鼻。
幸喜怎麼想得出這些安慰的話？像自己這種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的男人，哪有什麼魅力可言？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拓哉幹嘛對你用情那麼深？」
和成心中一驚。
太突然了，怎麼在這個時候提起拓哉？
「這種事．．．跟拓哉沒什麼關係吧．．．」
和成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心志動搖。
「傻瓜！我這是為了拓哉的名譽著想。如果你老是看輕自己，那麼那小子又有什麼立場可言呢？你總該知道吧？拓哉對你的感情可比桐口、比那些寫情書的女孩子要多上百萬倍呢！」

「．．．」
「我說你呀，經過桐口這次的沉痛遭遇，總該更能體諒別人的心情了吧？就像那個時候哇哇大哭的拓哉的心情。不是因為我是那小子的哥哥才這麼說的。可是，就算你要拒絕他，至少也可以溫柔體貼一點嘛！那時候我真的很生你的氣。」

那個時候──把哭著的拓哉帶回去的幸喜是很生氣。當然是針對和成。
和成至少明白這一點。
「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啦！可是，喜歡一個人時，事情往往沒辦法如自己所願發展。連你也是這樣，所以拓哉被拒絕也不足為奇．．．。不過，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那小子好象長大了不少。對他來說，這大概是一次很好的經驗吧？．．．你也一樣，如果和洞口之間的痛苦回憶可以成為自我成長的一種糧食，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嗯．．．」
「哈哈．．．這些話好象不該出自我口中吧？」
幸喜自我解嘲地說，和成卻搖搖頭。
他很難為情地笑著，覺得自己終於能夠正面看著表弟的臉。
「──當我被桐口甩掉的那一天，拓哉．．．一直陪著我。」
和成回想起那天的情景。
「嗯，我知道。」
「我真是難看．．．哭得好淒慘。那小子就待在我身邊，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全心全意企圖安慰我。他一點也不在意我曾經對他說過那麼難堪的話。」
「不管聽到再難堪的話，只要自己喜歡的人傷心哭泣，誰都不會置之不理的。拓哉當然也不例外。」
「或許吧．．．」
幸喜定定地看著喃喃自語的和成。
什麼事？和成狐疑地抬起頭來，幸喜一臉困惑地搔著頭問道：
「嗯，今天你的表情顯得特別溫柔。對了，拓哉曾經說過──他說小和好漂亮、好溫柔．．．。他好象永遠只記得一件傻事。」
「什麼嘛．．．盡說些傻話．．．．」
「以前你總是帶著這麼溫柔的表情看著他！?
「．．．．」
「我想我可以理解拓哉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拓哉就是在你這樣的心情下被你呵護長大的。」
幸喜沉穩的聲音和在公園裏嬉戲奔跑的孩子們的喧鬧聲混在一起。
拓哉．．．．。
和成在心中喃喃呼喚著。
我要向拓哉道歉。向他道歉，然後．．．．．。
然後一定會緊緊抱住拓哉吧？
拓哉會原諒我嗎？他會像以前那樣對我露出開朗的笑容嗎？
和成實在不想把愛看成一種苦澀的感情。

「拓哉！」
拓哉聽到母親呼叫，從二樓跑了下來。
「什麼事？」
「對不起，媽媽想到鄰鎮的超巿去一趟。那邊好象有限時特賣活動。」
「嗯，好啊！」
「想不想到小和那邊去等哥哥回來？或者媽媽去拜託小和來陪你？」
拓哉一聽，驚得跳了起來。
「哇！不用了！不用了！我一個人會看家。」
他趕忙揮著兩手拒絕了。
怎麼可以叫和成來？他不想再增加和成的負擔了。
「真的嗎？」
「我不能老是麻煩小和，不是嗎？」
拓哉很著急地說。
「那就請你看家囉！不管誰來，都不能隨便開門哦，知道吧？」
母親急急地打理了一下就出門了。
鄰鎮的超巿應該就是那家最近才開幕的大型超巿吧？既然是到那邊去，可以看的東西就太多了，媽媽不可能那麼早就回來的。
「．．．在我肚子餓之前要回來哦～」
拓哉一邊發牢騷一邊坐在起居室的電視機前面。
看看錄影帶吧？應該有幾卷最近租來的影片。
拓哉正想伸手拿盒子時，突然看到放在櫃子旁邊的相簿的封底。
他拿起其中一本，開始翻閱。
每一頁都有拓哉和和成的身影．．．．。
自從與和成的見面機會減少後，每當拓哉突然感到寂寞時，就會在相簿中與和成見見面。
相片中的和成什麼話都沒說，但是也不會拒絕拓哉。
拓哉專注地看著和成。
小時候的和成、長大一點的和成、念高中時的和成。
總是和拓哉在一起的和成──。
──好喜歡。
拓哉輕輕地拿手指頭去摸和成漂亮的臉。無限愛憐地一次又一次地愛撫著。
這時玄關的門鈴響了，拓哉頓時清醒了過來。
「來了～」
儘管媽媽一再交代不要隨便開門讓外人進來，可是拓哉還是飛奔到玄關，將門打開。
「．．．啊！」
門外站著和成。
「剛剛我在巴士招呼站遇到了阿姨，她說你一個看家．．．．．」
咦？拓哉心中一驚，隨即開始罵起媽媽。他在心裏嘟噥著，顯得相當狼狽。
「嗯，不過沒關係，我一個人可以看家。」
拓哉原本是不想增加和成的麻煩，可是和成卻明顯地垮下了肩。
「我會讓你感到不便嗎？」
「啊？咦？」
「我想跟你重修舊好。我．．．想跟拓哉像以前一樣相親相愛。」
「．．．」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能取得你的諒解。」
這些話是拓哉想都沒想過的。
「說什麼原不原諒，我從來就沒有對小和生氣過。你沒有必要道歉的。」
和成搖搖頭。
「總之，你先進來吧！」
和成來到起居室，看到攤在地上的相簿。
拓哉不想讓和成知道自己是用這種方式來減輕見不到和成的寂寞感，於是趕緊紅著臉撿起相簿。
「拓哉．．．」
這時背後傳來和成的聲音，拓哉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和成說想要重修舊好，就像以前一樣。他說希望他們能像以前那樣相親相愛。
好高興啊！
可是，要開口說「好」卻讓拓哉有一點猶豫。
不是因為他生和成的氣，或者不能原諒和成。
而是，如果要回到兩人以前的關係的話，他對和成的心意實在太過膨脹了。他一定會覺得只是維持表兄弟的關係還不夠。
只被和成當成表兄弟來對待讓拓哉無法忍受。
拓哉把相簿藏在身後，轉過身來，紅著臉說：
「我不想回到以前那個老是要小和照顧的表弟拓哉。」
「．．．拓．．．．」
和成大吃一驚。
看到和成的表情，拓哉的臉更紅了。
腦袋裏面像熱水一般沸騰著，可是一旦說出口的話是沒辦法再收回來了。
「我要你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看。我已經厭倦了當表弟的自己，我不要你像以前一樣一味地疼愛我。」
當然，拓哉也不打算再像以前一樣了。
他努力地想成為一個能獲得和成認同的男人。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就是不想成為一個被和成嘲笑的男人。
「．．．」
「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
拓哉咬著唇盯著和成看。
就像用頑固的眼神瞪著和成一樣。
或許行不通。但是，還是要勇往直前。現在能做的就是直接向和成進攻。
電影中的戀人們不管遇到多少障礙都不會屈服。不，應該說，不管面對多大的障礙，他們都不會放棄對方。
身為一個男人，就該為自己喜歡的人奮鬥。
這就是愛。
「──真是敗給你了。」
愕然地俯視著拓哉的和成突然放鬆了表情。
「什麼意思？」
和成撫摸著窺探著他的表情的拓哉的頭。
「我是說．．，我敗給你了。」
說著，原本跪在地上的和成突然抱住了拓哉。
比拓哉高大，但是某些地方卻顯得脆弱的和成突然抱了上來，拓哉的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
「小和．．。𣾷?
「拓哉、拓哉──」
依賴似地環住拓哉身體的手在顫抖。
他曾經因為失戀而哭泣。拓哉想起當時和成顫動的身體。
「．．．小和．．．」
把臉埋在拓哉肩頭上的和成終於抬起頭來。
好美的眼睛。和成那長期以來一直魅惑著拓哉的眼睛好美。
「．．．我答應你，等拓哉長得比我大時。」
說著，和成對著拓哉微笑了。
拓哉胸口一緊，被莫名的感情充塞著的胸口幾乎要破裂了。
「我想跟小和接吻。」
拓哉很正經八百地說。
他覺得就因為現在思緒還一團混亂，所以才講得出這種話。等意識再清醒一點之後，這種話就說不出口了。
「接吻．．．」
「嗯。」
拓哉頑固地點點頭。
他想摸、想舔舐和成那美麗的唇。

「好啊！」
「真的？」
原以為會被拒絕的，沒想到和成卻笑著點點頭。給了拓哉一個從容的笑。
「那麼，拓哉，閉上你的眼睛。」
嗯！拓哉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和成的手搭上了肩膀。拓哉感受到接近過來的唇，反而一把抓住和成的肩膀，把嘴唇湊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歪著臉，不讓兩人的鼻子相撞。
「──嗯．．．」
好柔軟的嘴唇。拓哉撬開和成的嘴唇，把舌頭伸了進去。
他知道和成感到焦躁，但是他不予理會。像小孩子一樣只是輕輕的接吻滿足不了他。
痛苦的氣息。和成想推開拓哉，可是手卻使不上力。
拓哉承受著這一切，為這初吻而沉醉。
「．．．拓．．．．拓哉．．．」
他用舌頭舔著粉紅色的唇瓣。含住那緊張得想逃的舌頭。
十一歲的拓哉享受著至高無上的官能感覺。
「．．．．」
鬆開嘴唇時，和成喘著氣。
他暈眩似地不斷搖著頭。光滑的臉頰染著一片紅暈。
「笨蛋！你去哪里學來這種接吻．．．！」
嘻嘻嘻！拓哉惡作劇似地笑了。
「小和，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他低聲說道。
「拓哉！」
和成寒著臉怒吼著。
很不可思議的，拓哉竟然不感到害怕。不害怕，反而覺得無限愛憐。
「我們的接吻屬性絕對吻合。」
拓哉相信和成一定有同樣的感覺。
因為和成不再怒吼了。

之後，和成幫拓哉『過濾』錄影帶的片子。
兩人緊靠在一起看影片的感覺，讓拓哉覺得這部片子比以前任何一部都好看。
或許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他根本沒注意故事的內容。
因為在看片子的時候，拓哉只是一直看著和成。
「這是愛情片。」
拓哉說道，和成也難為情似地點點頭。
「是愛情片。」
拓哉伸出手。
他仍然有點顧慮地抓住和成的手臂。
發現和成並沒有拒絕的意思，拓哉覺得自己好幸福。
「小和．．．我好喜歡你。」
拓哉終於為他『過濾』的片名叫『小小的愛的旋律』。
拓哉一定一輩子都忘不了。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5

STEP 2

１
拓哉要回來了。
「──和成，請你今天早一點回來。你知道嗎？今天要為拓哉開一個歡迎他回來，同時慶祝他考上高中的慶祝會。千萬不要忘了哦！」
早上離家時，媽媽不斷地叮嚀。
──要回來了
拓哉要回來了。
望著電腦螢幕上列出的無趣數位，橘和成茫然地想著。
已經三年了。
一直追著和成跑的表弟拓哉。
他是那麼開朗、天真爛漫，有時候又太愛管閒事、太囉嗦了一點，但是卻是一個老實得可愛的孩子，老是追著和成後面跑．．．．。
這孩子到一所遠處的住校國中就讀，轉眼之間已經過了三年了。
「呼．．．．」
和成歎了一大口氣，看著電腦畫面，敲了敲滑鼠。
──三年了。
這期間，他一點音信都沒有給和成。
今年正月，他好象回到老家來了。大概是準備考試吧？
但是，當時和成剛好跟大學的學長去滑雪，錯過了和拓哉見面的機會。
回來之後，和成才知道拓哉回來過。而這時，拓哉也已經回學校宿舍去了。
「拓哉已經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了喲～。長得好高。．．．你不要跟別人說，他現在長得比他哥哥幸喜還帥了。他跑來問我『小和還好嗎？』，看他的言行舉止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感覺好沉穩．．．」

有追星族特特徵的媽媽高興得哇哇叫，而和成則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又叫又跳的媽媽。
說的也是。
三年前，拓哉在沒有和和成做任何商量的情況下，擅自決定到遠地的學校就讀，難道這三年來，他丟下了外表幾乎沒什麼改變的和成，自己長大成人了嗎？

所以，他已經不需要和成了。
原本是個小嬰兒、一個愛撒嬌的孩子，一天到晚叫著「小和、小和」，老是跟在屁股後面跑的拓哉。
也不知道這樣有什麼好玩的，一直毫不遮攔地直說只喜歡和成一個人。
轉動著大大的眼睛，仰望著和成的拓哉那閃著光輝的笑臉，在和成的記憶角落裏忽明忽滅。
和成不知道已經長大成人的拓哉是什麼樣子。
不認識那個默默就走了的拓哉──。
「．．．有進展嗎？」
突然一隻手搭上肩膀。
一個在耳邊低語的聲音驚得和成回頭看。
「啊．．．對不起．．．」
「我相信在一個小時前我請你按照商品類別，幫我做出一張銷售額推移表的．．．？」
彎下身問和成的是他大學時的學長佐伯公彥。
他今年春天才從大學畢業，但是穿起西裝來已經有模有樣了。
他在念書時就在哥哥經營的郵購公司當職員，笑著自我解嘲說終於可以從學業和工作兩頭忙的生活中解脫出來了。
之前，和成在他的介紹下也來到這家公司上班，幫他處理一些工作上的需要。
這是求都求不來的社會學習。原來只是打工性質，因為放春假，這陣子已經變成全職工作了。
「對不起．．．我想了一些事情。」
在工作的時候實在不該這樣。
「嗯，你今天的情況一直都不太好。」
「．．．是。」
和成難為情地搔搔頭。
或許是大學的學長，再加上念書期間也一直受他照顧的關係吧？佐伯的眼睛倒是挺利的。
「沒關係！沒關係！人總有不適的時候。今天就別做了，暫時把工作停下來吧！」
佐伯抬眼看看牆上的鐘，已經過了晚上八點半了。
不用看也知道女職員們幾乎都下班了，剩下的都是男職員。
「啊．．．可是，我只完成這麼一點。」
「嗯，我想商品類別就算馬上要列印也印不完，不必太勉強了。只要明天中午以前能趕出來就可以了。」
和成接受了佐伯的體貼。
「．．．我知道了。」
當和成在處理善後工作時，佐伯幫他拿來了用紙杯裝著的咖啡。
「只是即溶咖啡。」
「哇！謝謝你！」
和成從佐伯手上接過咖啡，佐伯便拉出和成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
「怎麼樣？全職的工作很累人吧？」
「眼睛比較累，大概是常看電腦的關係。」
和成說著，啜了一口咖啡。
佐伯很清楚和成的嗜好，黑咖啡的苦味可以消除身體的疲累。
和成緩緩地轉著頭，放鬆一下緊繃的頸子。
「話又說回來，今天你倒接了不少工作嘛！你還算是打工性性質，本來就不需要拼到這麼晚。」
「嗯．．．還好。」
「不想回家嗎？」
佐伯突然問道，和成不禁大吃一驚
「為什麼這麼問？」
「今天的工作可以先告一段落了，可是你仍然一臉憂鬱。呆著一張臉坐在電腦前面到這麼晚，這未免太奇怪了，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真是的，誰叫佐伯學長眼睛這麼利．．．」
「咦！被我猜中了？」
和成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是因為認識太久，什麼事都被看透了嗎？這個人真的輕忽不得。
和成猶豫了一下，緩緩地開口道：
「我記得．．．跟你提過我表弟的事情吧？」
因為佐伯一直都很關心和成，某一天在某種機緣下，和成便對他發過拓哉的牢騷。而且，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啊．．．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那什麼話也沒跟你說，就跑到很遠的學校去念書的那個表弟？」
「嗯。．．．今天他就要回來了。聽說他要回來這裏的高中念書。」
「哦？」
和成把紙杯放在桌上，看著自己的手。
「三年了．．．。我的心裏對已經長大、變得成熟的他．．．好象還有些疙瘩在．．．。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還有這三年來一點音信都沒有．．．諸如此類的事情．．．」

「那麼．．．這孩子幾歲了？」
「今年就要上高中了，應該十五．．．六歲吧？離家的時候才十二歲。」
「他為什麼要故意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念書？」
和成無力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他什麼也沒說。．．．拓哉只是表示他想這樣做，他的父母和哥哥好象都曾努力想說服他。因為他根本沒有去念住宿學校的理由嘛！可是，他怎麼說都不聽。這孩子個性很直，又很頑固。最後連父母和哥哥都拗不過他的情況下，離家了」
「我想，他應該有他個人的理由。」
佐伯似乎很能理解似地說。
可是，和成就是想不通。三年來連一封信也沒有。
「就算有他的理由，也不至於要保密吧？──對我來說可是一大衝擊。連對我也什麼都不說，感覺上他好象已經不需要我了。因為他從小就很黏我，所以更讓我覺得．．．」
「可是這麼聽起來，反倒是你黏他。」
「───你．．．」
和成紅著臉，把臉撇了開來。
「你們真是一對感情牽絆得很深的表兄弟啊！」
聽佐伯這麼一說，和成也開始感覺到了。
說的也是，當拓哉還是小嬰兒時，兩人就理所當然似地常常膩在一起了．．．
「那是因為．．．那是沒辦法的事。我．．．沒有兄弟姊妹，就算有，我想他一定比我親弟弟更像我弟弟。他對我也比對親哥哥還要親熱。．．．所以更讓我覺得遺憾、無趣．．」
佐伯吃吃地笑了。
「疏離父母。」
「啊？」
「這就叫疏離父母。青春期的男孩子常常都有這種狀況。昨天還一直膩著的父母突然讓你覺得很煩。你應該還有印象吧？有那麼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希望可以脫離父母生存下去。」
「哪有．．．」
「就因為他要回來，所以你不想結束工作嗎？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
佐伯似乎將和成的所有心思都看透了。
「其實．．．也不是那樣．．．」
和成嘟著嘴說，佐伯拍拍他的肩膀。
「他什麼話都沒交代讓你難以釋懷吧？我大概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他不是已經離開三年了嗎？你還在迷惘什麼呢？當然要好好歡迎他囉！因為，血脈是斷不了的，而且以後不是還要做鄰居嗎？」
「說的倒也是．．．」
「看你一副還不能接受的樣子」
佐伯窺探著和成的臉，和成趕忙把臉一撇。
「這種表情更證明了事實」
佐伯笑了。
「阿橘真是一點都沒變啊．．．。也好，這正是你的優點所在，不過，人是不能永遠不改變的。就像你表弟企圖疏離父母一樣，你也該．．．怎麼說呢？疏離孩子了吧？不要太在意。」
「．．．」
雖然佐伯這樣解釋，可是這種令人焦躁的心情又該怎麼去說明呢？
反正別人是不會懂的。
和成和拓哉之間不只是單純的表兄弟關係──一定有著超乎其上的堅實牽絆。而那一定是只有和成和拓哉懂得的感情。
和成向還留下來處理工作的佐伯打了聲招呼，一個人離開了辦公室。
雖然已經四月份了，但是日暮低垂之後，仍然可以感受到一點涼意。和成快步走向車站。
手錶指著九點前．．．。
憂鬱的心情始終未能放開。
在可以看到家中的燈光之前，和成已經瞄過手錶十幾次了。
晚上十一點才剛過二十分。
結果他在車站前的餐廳打發了時間。
佐伯雖然要他好好歡迎表弟歸來，可是和成就是不想回去參加慶祝拓哉回來的慶祝會。
他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無聊的鬧彆扭。
但是，站在當初被蒙在鼓裏，在不知情下被丟下來的人的立場來看，他實在做不到把一切都忘記，滿臉笑容地去迎接拓哉。
從三年前拓哉一言不發地離開之後，和成的心頭就插著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刺。
他再度確認了時間，只覺得全身無力。
都這麼晚了，慶祝會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他知道一再提醒他早點回家的母親一定會勃然大怒，可是，把母親的說教當耳邊風並不是什麼難事。
和成一邊想一邊走著，突然發現家門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對方好象也發現了他。原本靠在門上的人影一認出是和成，就趕快站好。
「小和。」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和成停下腳步，在門燈的照耀下看清了高大男人的面貌時，瞬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小和，你回來了？聽說你在打工？」
「拓．．．拓．．．哉？」
「嗯，三年不見了。」
大概有一八０公分的身高，再加上寬闊的肩膀──修長的手腳。
俯視著和成的眼睛仍然跟以前一樣澄澈。凜然的男性化臉龐、粗濃的眉毛──美麗的嘴唇。
每一個部位都是和成好象很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五官。
和成知道他是誰，可是對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一笑就好象玩具一樣可愛。
可是，他明明不認識這樣的男人──。
和成倏地臉龐一陣熱，莫名奇妙地覺得好狼狽。
「你．．．你在這裏幹什麼．．．？」
說出這句話就費了他好大的勁。
可是，拓哉卻很輕鬆地笑著說：
「幹什麼？當然是等小和啊！因為你沒有參加今天晚上的慶祝會，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我知道你應該生氣；可是，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見你一面。」
「．．．．」
「三年來我一直在忍耐。可是，現在知道小和就在我不用刻意忍耐的距離內，所以我打定主意，等你一整晚。」
「．．．．」
和成把臉轉開，靜靜地聽著拓哉說話。
他沒辦法正視拓哉。他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就是無法和這個陌生的男人相對而視。他害怕。
「小和，你肚子餓了嗎？」
拓哉突然問道。
啊？和成回過頭來，拓哉笑了。
「肚．子。」
拓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和成慌慌張張地搖著頭，拓哉便豎起大拇指，指著前面。
「．．．那我們去散散步吧？走到那邊的公園。」

拓哉小時候常被帶去散步的公園，在這個時間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街燈也只能朦朦朧朧照射到的公園角落裏找到長板凳後，拓哉對和成說：
「坐吧？」
為什麼要跟著他到這種地方來？
和成壓抑著狂跳的心坐到拓哉旁邊。
在近得幾乎摸得到的距離看著拓哉，和成更能發現拓哉的勇壯。
已經長大成人的和成就算體型再怎麼纖細，看起來竟然比剛要升上高中的拓哉纖弱，這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在好幾年前他已經想像過了，但還是無法釋然。

憾恨和緊張的情緒在和成心中交雜著，他不由得咬住嘴唇，低著頭瞪著自己的腳。
是拓哉打破這份尬尷的沉默。
「這座公園一點都沒有變。．．．跟我小時候差不多，這是很正常的嗎？」
「．．．．」
「沒有一座都巿會在短短的三年間就有什麼改變。」
「．．．」
和成也不出聲，只是僵在拓哉身邊。
熟悉的房子和公園裏的一草一木──就算這些東西沒有改變，人也總會變的。
用身體的成長將三年的歲月展現在和成面前的拓哉，刺激著和成心中的某個部位。
「可是．．．我感到很安心，因為小和沒有什麼改變。」
突然，拓哉輕輕地摸著和成的肩膀。和成嚇了一跳，不由得抬眼看著拓哉，他的視線也正好看著和成。
「你連一句『歡迎回來』都不願說嗎？」
拓哉的眼睛帶著認真得令人發疼的光芒看著和成。
「．．．啊。」
「沒關係。只要能見到小和，就讓我很快樂了。」
「．．．歡迎你回來。」
瞬間，拓哉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這是什麼意思呢？──以前的拓哉不會這樣笑的。
和成趕緊把視線移開。他用手摀著不停鼓動的胸口，腦袋的某個角落莫名地一陣冰冷。
「你已經大學四年級了？因為幸喜哥哥重考了一年，差一點把我搞混了，忘了今年正是小和如火如荼展開就職活動的重要時期。嗯，不過，就職協議已經廢止了，所以你應該從三年級時就開始活動了吧？大學生真是辛苦啊！」

「．．．」
「不過，小和這麼優秀，應該鎖定好目標了吧？怎麼樣？」
「倒是．．．」
和成呻吟似地說。
「倒是？」
「．．．你自己怎麼樣？不說一句話就跑得遠遠的，又不說一句話就跑回來。連一封信也沒有。．．．連正月回家省親時、上次為了考試回來時也都沒跟我說一聲．．．。你到底在想什麼？」

拓哉又浮起那種笑容。
和成突然湧起一股怒意，兩手往拓哉胸口一推。
和成的舉動明明來得突然，可是拓哉竟然動也不動，只是滿臉困惑地看著和成。
「我為我的任性道歉。．．．對不起，可是，我也一樣痛苦啊！」
「你說什麼．．．」
「是真的！我好想見你，偏偏又見不到，好難過。不知道有多少次好想跑回家。──真的受不了時，我就一邊想著小和一邊用右手自慰。這三年來，我已經非常瞭解，跟小和分隔兩地比死還要痛苦。」

拓哉這些話很明顯地帶有性的意味。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
「笨蛋！」
「因為愛你，有什麼辦法呢？」
拓哉若無其事地說。
和成立刻紅了臉，反彈似地站了起來。
「小和，你去哪里？」
「回家！」
「等一下啦！」
拓哉追了上來，一把抓住和成的手臂，用力將他拉回去。那是有力的男人的手。
──這不是拓哉。
和成掙扎著企圖甩開拓哉，沒想到拓哉竟然很乾脆地放手了。
「等一下嘛！我們好不容易隔了三年才又見面的．．．」
「什麼好不容易？是你自己要離開的！」
「可是，我回來了呀！」
──回來了。
拓哉的低語帶著濃情蜜意。
「．．．．．唔．．．」
「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了。」
「無所謂！我不在乎．．．」
和成不看拓哉的眼睛，只是憤怒地吼著，拓哉很自然地伸出右手。
「以後仍然要請多指教。」
「．．．」
「因為我想以後還是有很多地方要小和照顧。」
說著，拓哉細了眼睛看著和成。
然後惡劇似地對著茫然仰著頭的和成輕輕地說了一聲「握手」。
「彼、彼此．．．」
和成勉勉強強地伸出手去，拓哉握住他的手。
──下一瞬間，拓哉很快地拉起和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吻著。
「拓．．．」
拓哉的嘴唇不只是輕吻和成的手背，而是輕輕地、甜甜地咬著。
濡濕的感覺經由皮膚滲透到身體內部，讓和成差一點跪了下來。
「笨蛋！」
和成粗暴地將手抽回來，然後一溜煙逃了。
不知道是怕拓哉，還是怕陷入混亂中的自己───。
和成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
只是在恐慌當中，頭也不回地逃了。
2
當櫻花花瓣散落一地的時候，開學、入學典禮的季節也告一段落了。
和成的打工也隨著春假的結束而暫時中斷了，回歸到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
升上大四之後，就職活動也正式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同學們都忙得不亦樂乎。
在這方面，和成因為已經確定畢業後的就職地點，再加上研究會也只是具申請者的身份，沒有特定的目標，因此和同學年的學生相較之下，他是顯得比較清閒些。

另一方面，剛回老家的拓哉則匆匆忙忙進了和成和幸喜的母校──縣立二階堂高中就讀。
本來以為這是拓哉個人的志願，可是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原先就讀的住宿制學校其實可以升高中部；然而，他卻特地跑回來重考這邊的高中，實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身旁的大人們都說，大概是想家吧？可是和成並不這麼認為。
因為，拓哉的父母和哥哥幸喜都被身為老么的拓哉耍得團團轉，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拓哉進高中之後，很快就開始了忙著打工的生活。
他雖然有著天生的好身材，可是卻揚言運動只是一種遊戲，對社團活動一點也沒興趣。和國高中時一頭栽入籃球運動的幸喜大相徑庭。
他以前的可愛跑到哪里去了？
一直希望拓哉能在母校打籃球的幸喜，看到變成一個神氣活現的高中生回來的弟弟竟然是這個樣子，只有不斷地歎氣。
「小和。」
拓哉敲敲房門，探頭進來。
忙著打工的拓哉不再跑來找和成玩，不過還是偶爾會來探望。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和成在家的時間，卻好象從來沒有落空過。他只是為了見和成，就利用打工的空檔跑了過來。
才從外面回來的和成才剛剛洗好澡。
「你不是在打工嗎？」
「嗯，今天休假。」
和成換上運動服，用毛巾擦著濡濕的頭髮，而拓哉則定定地看著他。
和成嫌他那執拗的視線太煩人，把臉轉開說道：
「不要這樣看我，笨蛋！」
「有什麼關係？誰叫你那麼迷人。」
「不要這樣說話！」
雖然已經習慣拓哉成長了的樣子，可是他那看著自己的視線，還有微妙變化的表情──以及煽動和成羞恥心的言詞。
這種種事情都讓和成無法適應。
知道和成感到狼狽，卻又覺得好玩的拓哉，態度讓和成不由怒火中燒。
「學校那邊習慣了嗎？」
和成把原先自己想喝、從樓下拿上來的可樂丟給拓哉，拓哉用單手輕鬆地接住了。
「Thank you。」
他說道。
「還好。只是二階堂是男女合校，女孩子讓人覺得有點煩。大概以前念的是男校的關係吧？對這方面還沒免疫，每當她們在耳邊哇哇叫就覺得頭好痛。」
「．．．前幾天聽阿姨說了。」
和成板著臉說。
原來有些想跟拓哉交往的女孩子竟然跑到家裏來了。
當時應門的阿姨說，她被現在的女孩子那種積極的態度，給嚇了一跳。
那個女孩子要求等拓哉回家，但，很悲哀的是，傍晚才回到家的拓哉卻很殘忍地用一句話就拒絕了她。
和成想起這件事。
「什麼事？」
很快就將可樂喝光的拓哉用力地將罐子捏扁。
「聽說有女孩子追到你家去了。」
「啊，你聽說了？」
「很受歡迎嘛！」
「才不是這樣呢！」
拓哉說著吃吃地笑了。
「小和，難不成你在吃醋？」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覺得，有些女孩子還真是好奇。」
事實上他並不是這麼想的。
拓哉具有吸引人目光的魅力，受到女孩子的青睞一點也不足為奇。

很難想像以前老是黏人的拓哉竟然會散發出冰冷的味道，不過，和成並不覺得太奇怪。
要說現在拓哉的特質，那麼這種感覺還真是像他。
「哼，真的嗎？」
拓哉笑了，和成刻意不在乎地問道：
「今天來有什麼事？」
「啊，其實也沒什麼事，是這樣的．．．」
拓哉好象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似地，眼睛閃著光芒，拉出放在長褲後口袋裏的東西。
和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種行動電話是最新的機型。
「行動．．．」
「嗯。是我用打工的錢買的，也簽了約。小和也有吧？這樣我們就可以秘密聯絡了。」
「．．．」
和成知道現在的高中生不是有呼叫器就是帶著PHS滿街跑。
連和成也有行動電話。不過那是為了幫佐伯工作，因為有需要，所以在去年申辦的。
他不覺得像拓哉那樣的高一生需要這種東西。
就算是現在的高中生流行這樣吧，和成也沒想到拓哉竟然會變成這麼追逐流行的高中生，不免覺得無趣。
拓哉不理會和成不悅的臉色，很得意地將一張紙遞給他。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只給小和，所以，不管什麼人問，你都不能告訴他哦！不過，你可以隨時call我。不管有沒有事，就算只是想聽我聲音的時候也可以。」

只是想聽聲音？
聽拓哉的聲音幹什麼？難不成他認為自己的聲音就像音樂療法一樣，可以治療心靈嗎？
「．．．哦，是嗎？」
和成也懶得跟他辯。
反正拓哉就是這樣。每當和成發牢騷，一定會被頂回來。
他一定會很自以為是地說，用我自己打工賺來的錢買什麼東西是我的自由。
竟然養出一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孩子。現在要發牢騷也已經太遲了。
既然拓哉都拿出來了，和成只好看著手上那個小小的通信機器。
「──小和不告訴我嗎？」
「啊？」
「你的行動電話號碼。」
「去問幸喜吧！他知道。」
和成不耐煩地將行動電話還給拓哉。
「我幹嘛要跑去問幸喜？現在我人都在這裏了，不要再擺架子了，就告訴我嘛！」
拓哉嘟起了嘴。
「如果你答應我不隨便打電話吵我。」
「什麼意思？」
「因為我不想跟你玩這種通訊遊戲。我是因為有需要才申請的，才不像你，只是為了好玩，帶著行動電話到處跑。」
「我不是為了好玩。我也是真的有心要用行動電話的。我只是希望能方便和小和聯絡。」
「．．．」
和成歎了一口氣。
他從桌上拿出備忘紙和原子筆，快速地寫下自己的行動電話號碼，將紙片遞給拓哉。
「這是我的號碼。．．．對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也該回去了吧？」
拓哉接過紙條，慎重其事地放進口袋，然後抬起頭來。
「聽起來好象沒事就不能來？」
「我也不是那麼有空。」
「哦，是嗎？真是沒什麼創意的答案。那麼，請問你是要念書？還是要找工作？總不會跟我說有女朋友了吧？」
「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我喜歡小和，小和也覺得我是特別的人。如果有其他的人介入我們當中，那就跟我有關係了。不是嗎？」
「．．．」
──自以為是。
和成不說話，只是在嘴裏恨恨地罵著。
「說話嘛！」
「．．．」
「只要說不出道理，你就不說話了。」
拓哉一副他什麼都知道似的表情，不安好心地說。
和成不由得生起氣來，粗著聲音說：
「如果沒事的話，請回去！我還有事要忙。」
「什麼事？」
拓哉緊咬不放。
「跟你無關！」
「又來了？如果沒事就回去、我沒有空。問你理由，又不說，最後只會丟過來一句『與你無關』。是！是！我回去就是，可以嗎？」
拓哉拿著可樂罐站了起來。他做出要回家的樣子，試探和成的反應。
和成不理他，他這才死了心。正要走出去時，又回過頭來。
「下次約個會吧？我打工存了一點錢，有足夠的錢可以用。我們到比較遠的地方，兩個人去好好玩一玩。」
「有那麼多錢的話，就還給你爸媽。本來就是，既然有錢買行動電話，好夕也買個禮物送你老爸老媽。你難道不知道，你爸媽為了你多花了不少錢？」
「哇，真是自尋煩惱。」
拓哉縮起脖子，作勢開門離去。
「你考慮一下吧！不想去遠的地方的話，附近也可以。譬如去看場電影、吃吃好吃的東西．．．。然後再到飯店去共度情人們羅曼蒂克的一晚，如何？」
「去死吧！」
和成真的氣極了，拓哉笑了笑，揮揮手走了。
最後還留下一句「電話聯絡」。
和成覺得自己氣成那樣子，卻好象還被拓哉揶揄了一番，不禁快掉出淚來。

「──真的的！什麼還錢給爸媽？他以為我這一切都是為了誰啊？」
被趕出和成房間之後，拓哉一邊往家的路上走著，一邊踢著路邊的石頭。
「你以為我喜歡去讀那種鳥不生蛋的住宿學校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去打工也是為了你呀．．．」
拓哉兩手插在口袋裏，不停地發著牢騷。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在那像監獄一樣的學校裏待了三年？
笨蛋！傻瓜！沒腦筋！當初被這樣罵得臭頭，其實那是他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去過的生活。
「如果你有女朋友，我一定要殺了她！．．．到時候我就是用蠻力也要得到你！」
拓哉心裏不停咒駡著，但是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是絕對做不來這種事的。
因為喜歡他。
喜歡得不得了。
從小時候就喜歡他了。
從只知道不停地說「我喜歡你」的時候開始，那種感情就是很認真的，可是──。
隨著年齡的增長，拓哉的感情朝著和當時完全不同的形態變化了。
青春期對性的覺醒使得單純的思慕慢慢地變形了。
而感覺也不斷累積、進化。
對和成專注的戀情已經超越了精神層面，現在對性、肉體的欲求色彩變得更濃了。
以前只想要他的心的童稚單純已經消失了，現在已經進展到無法滿足這種現狀的階段了。
他要和成的心、和成的肉體，什麼都要。
想要──想要──想要他所有的一切。
反正，不能永遠保持單純，不能永遠都像個孩子。
和成所不知道的那三年。
拓哉非常清楚自己已經不單純了。
他為因為自己是個孩子，以至於無法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事感到焦躁，所以他希望乾脆弄髒自己。
他想脫離一個飽受呵護的孩子的形象，想離開和成身邊。
他絕對不會後悔，可是．．．。
「──誰叫和成那麼漂亮。」
拓哉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聳聳肩。
三年不見的和成還是跟拓哉小時候所認識的一樣，漂亮而溫柔。
一定沒有人可以破壞他的美。
「太狡猾了，自己一直那麼漂亮，卻對我不理不睬．．．」
拓哉輕聲嘟噥著。
這是對剛剛才分手的摯愛的人發出的一點點小怨言。
這樣應該不會遭天譴吧？
因為自己已經忍了三年了。

「咦？那麼，你決定到佐伯那邊去上班了？」
幸喜問道，和成點點頭。
「嗯。因為以前就接觸過，自己也親身確認過工作內容和公司的氣氛了。找一流企業固然好，不過，我覺我不是精英份子類型的人。」
五月一個晴朗的午後──。
幸喜請和成開車載他到巿區去買些東西。和成有自己的車，因此常常幫幸喜跑跑腿。
幸喜說想要換個電腦，就帶著和成到店裏去逛逛。
將大行李搬到停車場的車上之後，兩人覺得渴，便到附近的餐廳休息。
兩人坐到面對灑滿陽光的陽臺的靠窗位置，幸喜要了一杯蕃茄汁解渴。
「不用換工作倒是好事。」
「其實也不是怕父母擔心，只是一來不想離開住習慣的地方，而且佐伯學長說會考慮讓我當儲備幹部。」
幸喜瞪大了眼睛。
「你很被看重嘛！」
原因不在這裏。和成困惑似地揮揮手。
「．．．他說人才不夠。因為優秀的學生總是喜歡到一流企業去。我一向受佐伯學長照顧，如果他覺得我可以勝任的話，我也希望能幫他一點忙。當然，我的能力有限，不過，我想在小公司才能測試出自己的能力。到大企業當大齒輪中的一小部分也是一種選擇，不過，我覺得流程快速的公司才有做事的價值。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這也是一種想法。一般人總是拼命往大企業鑽，會想得這麼深入的大概只有和成了。」
重考了一年，比和成晚一年進大學的幸喜可能還只是三年級的關係吧？講話的語氣還很悠閒。
「──幸喜，這可不是事不關己的事哦！現在就職協議已經廢除了，今年對你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和成把身子往前探，用手指頭敲著桌面。
如果幸喜跟重考大學時一樣，成了找不到工作的失業份子，藤井家的負擔和憂慮就會增加。說起來，憂鬱的種子有拓哉一個就夠了。
「喲，你講的話跟我老媽一樣。」
幸喜一副救救我似地聳聳肩說道。
跟以前一樣，隨時隨地都很樂觀的幸喜實在讓人恨不起來。和成笑了。
「．．．對了．．．．」
「嗯？」
和成渴了一口咖啡潤了潤喉，好不容易才提到正事，話卻又停在舌尖。
「拓哉他．．．」
「拓哉？」
幸喜反問道，和成儘量緩和自己的緊張情緒，悠悠地說道：
「那小子怎麼了？有沒有認真念書？」
幸喜皺起了眉頭，一副不知該怎麼說似地搔著頭。
「拓哉啊．．．他每天打工打得可勤了。所以每天都很晚才回來，我老媽擔心死了，怕他在外面做些奇怪的事情。你看嘛，傳播媒體不都在炒什麼女高中生援助交際啦、電話俱樂部啦之類形象不太好的消息嗎？還好他不是女孩子，可是連我那粗線條的老媽最近也為他感到頭痛了。」

說到女高中生倒讓和成想起一件事。
「對了，上次他還讓我看他買的行動電話。」
「行動電話？他有那種東西啊？」
「你不知道啊？」
「我怎麼會知道。我還是排在和成後面啊！不過那小子．．．．我都還沒有哪！如果被我老媽知道，只會讓她更擔心而已。」
幸喜搖搖頭，一副不勝苦惱的樣子。
「直接問那小子在想什麼不就得了？」
「不要說得那麼容易。每次問他事情，那傢伙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他從來不談自己的事。」
咚！
拓哉也鮮少對和成提起自己的事。
「學校方面呢？」
「好象都很正常去上課，或許這一點還值得稱許吧？他很聰明，成績方面還不至於需要擔心，這一點倒是讓人蠻放心的。他大概挺能享受學校生活的，只是．．．」

「只是？」
「對女人的嗜好真叫人受不了──」
高中時代熱衷於籃球，念補習班時認識的女孩子也交往進入第四年的幸喜不停地歎著氣。
「什麼叫女人的嗜好？」
和成不解地問道。
「聽說他不停地換女朋友，有各種不同的女孩子打電話到家裏來。而且，都是一些不懂得電話禮儀、沒水準的高中女生。我老媽氣死了。我想大概都是二階堂的學生，不過實在讓人不願去承認母校的學妹都是那樣的人。」

「．．．」
幸喜望著窗外，又呼～地歎了一口大氣。
「真不該讓他跑去念那麼遠的學校。小孩子還是得留在身邊養。原先那麼率直的孩子好象都變了個樣．．．．。」
「不是這樣的吧？外表看起來是不再可愛了，不過，他沒那麼傻。我覺得他應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幸喜突然發現什麼似地笑了。
「．．．和成很信任他嘛！」
被幸喜這麼一說，和成顯得好狼狽。
他並非信任拓哉，也非有意要為他辯解．．．
「不是這樣的。因為．．．我還是相信過去。經過三年，一個人確實是會變，但也會成長。總之，以前的拓哉就像一個天然紀念物一樣稀奇的率直孩子，只是多少有一點偏執吧？現在的高中生哪一個不是這樣？」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講這些話。
和成根本沒有必要辯解，可是他卻拼命地想說清楚。
不管他了！
──可是．．．。
他一定還是拓哉沒錯。
和成不禁想詛咒自己了。
「是嗎？」
幸喜微微笑著，好象看透了和成的心思，這讓和成感到不安。
和成突然覺得心情低落。
有什麼好笑的？幸喜一臉不在乎地對突然生起氣來的和成搖搖手，臉上卻還是帶著笑容。
當他們離開餐廳走向停車場時，看到一群高中男女生站在對面的CD店門口。
一看就知道是一群穿著二階堂高中制服的學生。看到儼然是那群人的中心人物的高大身影時，和成停下了腳步。
那個人太顯眼了。
身邊帶著兩個頭髮染成茶色、看起來像高中女生的高大男人確實就是拓哉。
「和成，怎麼了？」
幸喜循著和成的視線望過去，也停下了腳步。
三個男生和四個女生。
每個人都穿著二階堂高中的制服。一看就是很會玩的男、女生。他們站在店頭，手上拿著雜誌和CD，不停地喧鬧著。
兩個不斷說著話、撒嬌，企圖引起拓哉注意的女孩子，緊緊地黏著拓哉的雙臂。
以一般標準來看，這兩個女孩子都算是美人。可是，那黏人的樣子叫和成感到極不舒服。
要是和成早就受不了了。
然而，拓哉卻好象根本不在意的樣子。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低頭看著雜誌封面，任女孩子為所欲為。
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
親眼看到拓哉的人際狀態，和成一時之間無法將視線移開。
「是拓哉．．．」
幸喜的聲音讓和成清醒了過來。
突然間，他害怕起自己是帶著什麼眼光看他們的。
「要叫他嗎？」
幸喜窺探著和成的臉色問道。
和成搖搖頭，加快腳步走了。再也不看拓哉一眼。
來到停車場之前，和成和幸喜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坐上車，系好安全帶之後，幸喜終於開口了。
「和成．．．。你跟拓哉從上次之後怎麼了？」
怎麼知道怎麼了？
「也沒什麼啊，我們是表兄弟啊！」
和成用生硬的語氣回答道，幸喜點點頭。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6

3
和成很少看以前的照片，不過最近不經意地翻閱相簿的機會卻增加了。
他為自己似乎變得感傷一事感到驚訝，卻還是從櫥櫃裏拿出老相簿，一頁一頁翻著以前的相片。
每一張相片上，和成身旁大都有小小的拓哉笑著，那張溫和的笑臉連和成看了都忍俊不住。
「拓哉．．．．」
笑著的拓哉、哭泣的拓哉、被和成抱著，顯得很難為情的拓哉───。
不管是哪一張相片，只要回想起來，都是記憶的一幕，然而．．．。
然而，現在浮在和成腦海裏的不是小小的拓哉。
而是個子修長──有點冷漠的臉、一開口盡說些不可愛的話、舉止陌生的成熟男人的拓哉。
他從來不對和成談起那空白的三年間的事，仍然任性自我。
可是，卻仍然不停地說「我喜歡你」，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胡說八道！什麼『我愛小和』。明明只是因為我一直照顧你，所以你才喜歡我而已。反正我就像一個代理母親。不是嗎？有沒有都無所謂嘛！沒有我．．．」

和成對著相片中被他牽著手的小拓哉喃喃說道。
就算期待得到回答，相片中的拓哉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用率直的眼神對著這邊笑。
──是的。
拓哉所謂的「喜歡」怎麼能當成是一種愛戀呢？
是的，拓哉那童稚的心靈認為這就是愛，不顧一切地投射到和成身上。他甚至把那令人發疼的感情往和成身上丟。
那種真摯的感情以前確實治癒了和成被桐口雅子傷害的心靈創傷。
可是，人是會變的。
就像拓哉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出現在和成面前一樣。
而應該比拓哉成熟的和成為什麼把拓哉的感情當成是一種『愛戀』呢？
拓哉也變了。
如果拓哉變了，他的世界當然也會改變。
現在，他的世界不正朝著和和成沒有任何交集的方向擴展嗎？
他有很多朋友和許多喜歡他的女孩子。
只要他進入那個廣闊的世界，就會找到一個比讓他有孺慕之情的和成，更適合他自己的戀愛物件吧？
到時候，和成的任務就結束了。
或者，已經結束了。
當他三年前到那遙遠的學校去念書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迷迷糊糊當中。
當和成正在舒服的睡夢當中，突然小拓哉湊過臉來看著他。

「──小和，我在全世界、全宇宙當中最喜歡小和了。」
十一歲的拓哉就像當時那個樣子──用他整個人這樣傾訴著。
令人懷念的話、令人懷念的拓哉身影，讓和成在朦朧中自覺到這只是一場夢。
既然是夢，就不需要謊言和虛張聲勢了。只要完全接受就好了。
我知道。和成笑著說。
「喂，小和，我可以吻你嗎？」

拓哉又歪著他小小的頭，很害羞地問道。
嗯，可以呀！和成說。拓哉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明明還是個小鬼頭，卻像個大人一樣說「那你把眼睛閉起來」。
和成閉上眼睛，拓哉便把手摸上他的肩膀。
一股舒適的沉重感讓和成出神了。他感覺到臉湊上來了，一臉愉悅地歪著頭，等著拓哉的吻落下來。
「和成．．．」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不是拓哉！
強而有力的手臂壓住和成反射而起的身體，控制了和成的行動自由。
對方不讓和成有掙扎的機會，壓上和成，強行堵住和成的嘴唇。
「．．．唔！」
對方舌頭侵了進來，攫住了企圖逃跑的和成。覺得舌根被吸住了，下一瞬間，對方就在和成嘴裏緩緩地遊移著。
「．．．啊．．．」
兩人親吻著，相濡以沫。
這種感覺化成了非常性欲的想像，刺激著和成的官能。
「．．．和成．．．和成．．．」
親吻的短暫空檔，呼喚和成的聲音從來就沒有間斷過。
沒有錯，這個充滿男子氣概的聲音就是已經長大成人的拓哉的聲音。
這聲音就像一道溶化和成的咒語一般，將和成腦海一角僅存的一點理性都給淹沒了。
「．．．啊．．．．拓哉．．」
強烈需索和成的親吻現在變成了啄也似的輕吻。
「．．和成．．．好喜歡你．．．」
和成回應著不呼喚他的男人，兩手環上對方的頸子。
腦海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只是忘情地回應著。
「──拓哉．．．．」
不是拓哉、不是拓哉──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是和成不斷呼喚的名字卻只有『拓哉』兩個字。
炙熱的東西落在眼尾。
和成知道這只是一段夢境中的幻影，不覺哭泣起來。
「和成．．．．」
「．．．拓哉．．．還要．．」
和成覺得需索著親吻的自己好膚淺，同時不停地哭著。
因為他發現，在現實生活中，他沒有過這樣的吻。連這樣的愛也沒有。
他發現自己是如此地寂寞．．．。

在和成家等到晚上十點，可是和成還是沒有回來。
這一陣子去找和成，和成卻老是不在家，他知道大學生很忙，所以拓哉還是只能每天過著欲求不滿的日子。
「真是不好意思，拓哉。和成說今天要跟大人物一起吃飯，會晚一點回來。」
果然今天還是一樣啊？拓哉不禁感到好失望。
拓哉對著滿臉歉意出來應門的阿姨笑了笑，將媽媽吩咐他帶過來的料理交給阿姨。
「我媽說她煮了一些磨菇。」
「啊，真是謝謝你了，真好。」
阿姨立刻打開蓋子，先吃了一口嘗嘗味道，拓哉問她。
「小和說和大人物吃飯？對方是大學的教授嗎？」
「嗯嗯，是和成預計明年要去上班的公司社長。」
阿姨的一席話讓拓哉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件事他第一次聽說。
「我還不知道呢！他已經找好工作了？」
「其實也不能說已經決定了，好象是對方一直在找他。他是大學時的學長，一直都很照顧和成，他的哥哥就是那家公司的社長。和成說雖然還只是新公司，但是有學長在，感覺非常輕鬆自在。」

「哦？」
拓哉哼了一聲，脫下鞋子就理所當然似地爬上二樓。
打了行動電話，可是最近一直找不到和成。是剛好關機？還是刻意在回避──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讓拓哉越來越焦躁。
他知道原因何在。
因為感覺不到和成就在身邊，心靈覺得極度地乾涸。
聽不到他的聲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必須感受到和成才行。
三年來的拼命克制在回到和成身邊之後，就馬上被整個粉碎了。
「──拓哉，不知道和成幾點才會回來哦。」
阿姨趕忙制止拓哉，拓哉回頭對阿姨說：
「對不起，請讓我等他一個小時。最近我一直沒辦法到小和。偶爾得找個機會跟他聊聊。如果他還是不回來，我會衡量時間回家的。」
阿姨知道這個外甥從小就愛黏和成，所以也只能莫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只能等一個小時哦，你明天還要上課，不是嗎？」
「哦！」
面對這個在體格和態度上都已經一八０度改變的外甥，阿姨只能苦笑著回起居室去。
這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在和成不在時到和成的房裏去。
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擅自進和成的房間會惹得和成不高興，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等和成回來。
和成的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的，簡直有點殺風景的感覺。
拓哉循序看著書桌、床鋪、書架，發現幾本相簿藏也似地放在房間的角落。
翻開相簿，拓哉立刻閉上了眼睛。
早知如此，還是停留在一起的時光比較好。以前的拓哉比較好──如果和成這樣想，那真是叫拓哉無法忍受。
至少拓哉本人比較喜歡現在的自己。
小孩子談戀愛是很不利的。
十一歲那年的夏天，拓哉親身感受到這個殘酷的事實。那時候的那種感覺已經讓他無法再忍受了。
和成因為拓哉是小孩子，所以從來也不把他當一回事．．．．。
他當時會選擇桐口雅子那個女孩子也是因為拓哉太小，根本不能當戀愛對象。
要是現在，他絕對不會認輸的。
他已經不是那個因為達不到願望而哇哇大哭的小娃兒了。現在的拓哉可以將所有企圖搶走和成的人都殺光。
他躺在和成的床上，將臉埋在那柔軟的床裏。
「．．．和成．．．」
有他的味道。
或許是從小就膩在一起的關係吧？和成的床上有拓哉熟悉的味道。
「我愛你．．．」
拓哉一邊聞著和成的味道，一邊將右手移到牛仔褲的前頭。
光是聞味道就讓他身體整個發熱了。
渴求著和成而蠢動著的那個部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渴望在和成的味道包圍下達到高潮。
就在拓哉想要解開前頭扣子的時候──。
窗外響起車子車的聲音，拓哉大吃一驚，從床上跳了起來。
──可能是和成！
他機靈起身，隔著玻璃窺探著外面。果然，一輛汔車停在家門前，和成從車上下來。
可能因為和未來的社長吃飯，和成穿著拓哉第一次看到的西裝。
車子在和成下車後並沒有立刻駛離。一個一樣穿著西裝的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走到站在另一邊的和成身邊。
拓哉悄悄打開窗子，探出身體窺探著底下兩人的行動。
幾乎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但是，開車的男人不斷地說著話。而和成幾乎不發一語，只是不斷地搖著頭。
拓哉焦躁地觀察著他們的行動。
送和成回來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跟和成是什麼關係？
拓哉心裏一起疑慮，心情就定不下來了。他恨不得立刻下樓去將和成拉進來。
可是，在拓哉還沒有採取行動之前，男人就回到車上，將車緩緩開走了。
和成轉身打開大門，拓哉利用開門的噪音，靜靜地關上窗戶。
不消多久，就聽到咚咚咚地爬上樓梯的腳步聲。拓哉坐在床上，故意一臉沒事人似地迎接和成回來。
「你回來啦？」
大概在樓下就聽媽媽說了吧？穿著一身讓人覺得不習慣的西裝的和成沉著臉看著拓哉。
「．．．回去！」
「為什麼？我特地在這裏等你回來的。」
「我很累，不想跟你說話。」
語氣沒有抑揚頓挫的和成臉色並不好看。
拓哉發現他可能真是累了。
「小和．．．你臉色很不好呢！沒問題吧？真的那麼辛苦嗎？我聽說你們只是出去吃飯．．．」
「我叫你回去！」
和成突然大吼一聲，很焦躁地將他帶回來的公事包往地上一丟。
拓哉大吃一驚，趕緊將公事包撿起來。
「你怎麼了？小和．．．太奇怪了。發生什麼事了？剛剛那個傢伙對你做了什麼？」
「剛剛那個傢伙？」
話說出口拓哉就知道說錯話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只好招認了。
「開車送你回來的傢伙．．．你們不是在下面說了什麼話嗎？」
和成用淒厲的眼神回頭看著拓哉。
「你看到了？」
「本來是想等你回來的．．．」
和成咋著舌說道：
「你到底想怎樣？偷偷摸摸地監視別人，想做身家調查嗎？你好歹有個限度！」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我只是為你擔心而已。」
拓哉不悅地將拿在手上的公事包往地上一丟。
「是嗎？我不方便，不方便到不想跟你這種人閒扯淡！你明白了嗎？如果明白的話，立刻回家去！」
「．．．．」
這是怎麼回事？根本沒有意思要吵架的，可是和成今天卻渾身是刺。
「一看到你就讓我生氣。」
這句話著實傷了拓哉的心。
誰這麼說他都無謂，媽媽跟哥哥罵他「一點都不可愛」，他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他不要和成拒絕他。
那是十一歲那年的夏天──拓哉唯一的願望。
拓哉扭曲著臉笑了。他想笑，可是卻僵成了奇怪的痛苦表情。
「──小和，這是你的報復嗎？因為我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因為我三年來連一點音訊都沒有，現在卻又大刺刺地回來？」
拓哉壓低了聲音質問道。
和成的態度一向都很冷漠，但是，今天晚上卻讓拓哉覺得他是刻意地冷落。
「你說什麼？」
和成蒼白著臉看著拓哉。
「被我說中了？是的，是我不好。我老是任性行事。可是，我一回來之後不就說了嗎？我也不好受啊！──我又不是喜歡跑那麼遠的。」
「．．．」
和成的上半身晃動著。
視線漫無目標地遊移著，臉上開始滲出汗水。
這是他自己的房間，如果覺得不舒服，他大可以坐下來，鬆開領帶，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在忍耐什麼，只是定住不動。
「和成．．．」
拓哉不禁為他擔心，伸過手去想扶他，和成的焦點卻彷佛在那一瞬間對準了似地，用力地甩開拓哉的手。
拓哉認為這就是和成的答案，於是咬咬嘴唇。
「我回去了。」
４
他知道自己最近變得很奇怪。
每次做夢老是夢到和拓哉做淫猥的事，使得和成害怕入睡。
但也不是一入睡就做夢。可是，或許是第一次做這種夢時的衝擊太大了吧？他擔心又會有同樣的情況發生，因此被一種近似強迫性的恐懼所惱。
他知道大事不妙。
他從來沒有過因為精神上的問題而睡不著覺。
越是有這種意識就越是睡不著。
他放棄勉強讓自己入睡，每天總是半睡半醒地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
因為睡眠不足，到大學上課時身體和頭都又重又沉；但是，不找事情做又靜不下心來，就算沒事也會到處閑晃，大量消耗精力。
這或許是躲避拓哉的好藉口。
他沒辦法和拓哉正面相對。
和成不知道在做過那種夢之後，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拓哉？
他被迫去面對自己潛藏的欲望，沒辦法正眼看著拓哉。
他沒有真正戀愛過。
自從高二那年歷經了自認為是短暫的戀愛而被無情地背叛之後，和成就不曾再喜歡過任何人。
如果可以不做那種夢的話──。
他一次又一次地詛咒著。
前幾天和『Good Life』的佐伯社長進行了一次早就預定好的餐會，但可能是睡眠不足引起的過度勞累使得他身體欠佳吧？事情完全泡湯了。
社長幫他斟了一杯酒，而和成卻就此暈倒了。
他真的沒辦法起身，大家趕緊在料理店的座位上幫他鋪了一張床，讓他小睡了片刻。
同行的佐伯和他哥哥，也就是佐伯社長都很為他的身體狀況擔心；可是，大家越是這樣關心他，就越讓他覺得在這麼重要的時刻醜態畢露的自己太沒用，羞得他想當場一頭撞死。

後來也是佐伯送他回家的，佐伯甚至還向他道歉，這更讓和成感到恐慌。
這麼沒用的人遭到拒絕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佐伯卻向他道歉，說是他們太勉強和成了。
和成無法承受這種打擊。
偏偏又被拓哉撞個正著，於是之前低落的情緒一口氣都湧了上來，使得他對無辜的拓哉說出那麼過分的話。
拓哉也不是傻瓜。
莫名奇妙地遭受辱駡後，卻又願意再上門，這種事也只有在小時候才做得出來。
看見拓哉受到傷害之後轉身離去的冰冷背影，和成非常地後悔；但是，他的身體狀況讓他沒辦法再去想那麼多了。
在拓哉離去之後倒了下來的和成，始終沒有機會向拓哉道歉，就這樣繼續過著鬱悶的日子。

「如果情況不好，就別再橕了，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妥當。」
餐會後五天，和成被佐伯約了出去，在公司附近的餐廳裏碰了面。
原以為佐伯會說工作已經泡湯了，沒想到佐伯對這件事提也不提，反倒是一直關切和成的身體。
和成感到不安，戰戰兢兢地提起工作的事情，佐伯卻只是笑了笑。
「怎麼可能？有你這麼優秀的學生來上班，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讓你走呢？只是你要小心自己的身體。我們可是引頸企盼我們的儲備幹部將來能好好地發揮長才的。」

「謝謝你。」
佐伯的笑容讓和成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肩頭的重擔總算卸了下來。
「話又說回來，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事？前一陣子就發現你一直沒什麼精神，其實我比較擔心這一點。」
「沒什麼．．．」
「是嗎？我還以為你害相思病什麼的。」
這些話來得太突然，和成不禁咳了起來。
佐伯又用帶著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和成，這更讓和成羞紅了臉。
「啊？」
「不是嗎？你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會莫名奇妙地歎氣，看在外人眼裏難免會有這種臆測。」
「哦．．．」
和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對了，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方面的事。你明明很有異性緣的，是因為太過一板一眼的關係嗎？怎麼樣？也該有一、兩個中意的女孩子吧？嗯？」
「沒、沒這回事。」
和成紅著臉斷然地否定，可是看起來實在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佐伯揶揄似地笑了。
「別急！別急！不用忙著隱瞞，你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
「我都說不是了．．．」
和成恨恨地嘟噥著。
要說喜歡的人還真是有。
可是，那跟佐伯的意思不一樣，他只是覺得上次不該說得那麼過分，而心中充滿歉意。
和成一直是這樣看待拓哉的。
離開餐廳之後，佐伯問和成，如果願意的話，一起去喝兩杯。
「因為你的臉色比前一陣子好多了。」
和成聽了，只有苦笑。
當他確切地發現自己的確有點奇怪之後，這一陣子的失眠和惡劣的身體狀況已經減緩了許多。
人就是這麼一回事。
承認自己的弱點之後，就會莫名奇妙地變得比較不在乎了。
佐伯的邀約固然讓他高興，但他還是委婉地拒絕了。
因為今天他必須順便去辦一件事。不！應該說非去不可。
「那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搭電車回去就好了。」
「別跟我客氣，反正順路嘛！」
結果和成還是沒能拂逆佐伯的好意，而麻煩佐伯送他到家門口。
佐伯對他如此之好，著實讓和成很過意不去。因為這樣，進了『Good Life』之後，就算再怎麼辛苦，他都沒話說了吧？
在家門前下車之後，和成沒有走進家裏，反而緩緩地朝著點著街燈的路上走去。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一直虛張聲勢、行為愚蠢至極的自己．．．。
「晚安．．．」
他打開玄關拉門，朝著裏面打了一聲招呼。
從起居室裏探出頭來的正是拓哉。
「怎麼了？真是稀客啊！」
拓哉站在和成面前調侃他。
其實拓哉原本就比和成高，但是在這種態勢下，拓哉簡直是俯視著和成，讓和成覺得沒有容身之地。
和成雖然很緊張，但還是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說出來。
「我來向你道歉。」
「道歉？」
「上次我莫名奇妙地對你大吼大叫，其實那時你根本什麼事都沒做。」
「我也沒生氣。你想想，我什麼時候對你生過氣？所以，你不用道歉。」
拓哉的語氣不在乎得近乎冰冷。
拓哉也沒有請和成入內。
他只是交抱雙臂，不遜地俯視著和成。
這反而表明了拓哉是在生氣，和成不禁垮下了肩膀。
「我明白了．．．」
和成不再說什麼，緩緩地轉身。正當他要拉開拉門時，背後響起拓哉的腳步聲。
「到外面去談吧！我爸媽都在裏面，到外面好說話。」
在拓哉的催促下，和成只有唯唯諾諾地點點頭。
他很高興，至少拓哉給了他交談的餘地。

附近的公園。
拓哉把和成帶到他回來那天晚上兩人曾經去過的公園。
「怎麼樣？最近你的心境變化如何了？總不會到現在還刻意討我的歡心吧？」
拓哉也不坐下來，只是沒好氣地回頭看著和成。
那對嚴厲的眼神使得和成趕緊搖搖頭。
「上次很抱歉。前一陣子，我在精神和肉體上都感到極度疲憊，害怕失敗、擔心自己一無是處，我．．．情況簡直跌到了穀底。不巧那時候拓哉在場，結果我就遷怒到你身上了．．．」

「．．．」
也不知道拓哉有沒有聽進去，他興味索然地把手插在口袋裏，望著秋千的方向。
「──那麼，現在好些了？」
「既然都沉到穀底了，接下來也只能奮力往上游了．．．」
「那就好。」
和成一直都讓拓哉備受委屈，而現在的他則感到後悔、慚愧，心裏焦急無比。
永遠長不大的自己──。
比以前成熟了許多的拓哉──。
和成垂下了頭。
「．．．小和？」
拓哉發現和成的臉上爬滿淚水，趕忙低下頭窺探。
「笨蛋，不要看！」
啊，又來了．．．！
和成想掩飾自己的淚水，不知不覺間，語氣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
老是使性子、鬧彆扭到幾乎無可救藥的自己讓他淚流不止。
「小和．．．對不起，不要哭了。」
「我沒哭．．．」
和成僵著肩膀生氣地說，拓哉也不再說什麼。
不過，他好象並沒有被和成的態度所傷，只是很溫柔地為和成擦掉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知道那時候你身體不好。是我不對，我總是不知不覺地就鬧彆扭，說出不該說的話．．．真的對不起。」
「拓哉．．．」
和成抬起被淚水濡濕的眼睛，拓哉卻很困擾似地把臉轉開。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會讓我感覺很奇怪．．．」
結果，兩人坐到了上次坐的板凳上。
和成不斷地擤著鼻子，而拓哉則好象靜不下心來似地，一會兒把手插進口袋，一會兒兩隻腳不停地變換交疊。
夜晚的公園出奇地安靜，在街燈朦朧的光線中，兩人靜默了好一陣子。
「我說啊．．．」
先開口的是拓哉。
「你有話要說的話，就儘管說吧！我想，你一定很氣我，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說吧？可是，你卻一直忍著，才會那麼心浮氣躁吧？我無所謂，我可以告訴你實話。」

「實話？」
「你不是想知道嗎？我為什麼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念書？」
和成知道，拓哉看穿了這個表哥心中累積的疙瘩。
和成慢慢地點點頭。
都已經被看到淚流滿面的淒慘模樣，他反而覺得心情似乎可以坦然一點了。
「嗯．．．我是想知道。」
「其實，你一開始明白說出來不就好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
「你哪有說？不是莫名奇妙地頂撞，就是悶不吭聲。唉，現在再講這些也於事無補了。」
拓哉苦笑著，將插在口袋裏的手伸了出來。
他伸了個懶腰之後，彷佛下定了決心似地說道：
「嗯，該怎麼說呢？總之，我只是想快點長大。而且，要在和成不知道的地方長大。」
和成──這個不一樣的稱呼讓和成嚇了一跳。
拓哉沉穩的聲音跟和成春夢中妖冶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拓哉沒有發現和成的動搖，繼續說道：
「．．．我覺得，只要跑到遙遠的學校去，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我相信，只要離開你，我就可以做到。我那小小的心靈覺得這樣做是踏出自立的第一步。我想，我這樣做並沒有錯。因為，如果老是待在你身邊，我永遠都只是個愛撒嬌的小鬼頭。而且．．．」

「而且？」
「──我想要擁有個人的秘密。有一些讓和成想知道我、想更瞭解我的秘密。如果一直待在你身邊，這個願望一定無法達成。因為，我覺得我沒辦法對和成隱瞞秘密，而你也不會讓我這麼做。」

和成覺得拓哉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攏起瀏海的動作中，帶點羞澀的味道。
「那麼．．．你有秘密？」
和成戰戰兢地問道。
「秘密啊．．．」
哼哼哼．．．拓哉從容地笑了，和成突然覺得心浮氣躁了起來。
「幹嘛笑得那麼詭異？」
「和成覺得呢？」
和成實在一頭霧水。
「我怎麼會知道？首先，我根本不知道你所說的『秘密』是什麼意思啊？」
「秘密就是秘密啊！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會想知道的秘密。」
「是嗎？」
和成點點頭，嘟起了嘴。
好象有點奇怪。
他覺得自己想知道有關拓哉一切的心思好象早被看穿了。
「你不問我嗎？」
拓哉在他耳邊低語。
和成也低聲反問：
「我問你就會告訴我嗎？」
「對啊！」
拓哉的笑容讓和成想起過去令人懷念的回憶。
好令人懷念──跟年幼時的拓哉一樣溫暖的笑容。
「我想知道。拓哉在這三年間──我一無所知的三年間是怎麼生活的．．．」
說出來之後覺得事情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可是，他竟然花了那麼多時間，產生那麼多疑惑之後才問得出口。
其實，一開始直接問清楚就好了；可是，或許是莫名奇妙的執著和年長者的自尊使然吧？使得和成一直無法率直地問出來。
拓哉修長的雙腿交疊著，表現出他不曾有過的猶豫。
不過，那也只是很短暫的時間，他一邊望著前方安靜的黑暗，一邊開始娓娓道來。
「如果要用一件事來歸結三年的時間，或許應該說很快樂吧？我遠離了家人，而且又不能和和成見面，一個人在山上的學校孤零零地生活。一開始我因為想家而哭泣，但是很快就習慣了。說習慣可能奇怪了點，應該說是重新振作吧？因為，我知道想與和成站在對等的立場，就必須這麼做。」
和成沒有插嘴，只是默默地傾聽著。
拓哉繼續以自己的節奏說道：
「習慣了宿舍生活之後，其實也很舒服。而且，可以結交到很多好朋友。那是我第一次體驗從早到晚都跟別人生活在一起的團體生活；不過，一起住在宿舍之後，很自然地會產生群體感。這也是我的第一次體驗，我覺得很好玩。」
「．．．」
「當然，也有其他的弊端。在只有男人的封閉空間裏，男人之間．．．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啊？和成不由得反問道。
拓哉沒有看和成，只是抬起頭對著天空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不只學到好事。這三年來，我也學會了一大堆壞事。我一直覺得，這種事是不能跟老爸和老媽．．．還有哥哥說的，更別說對和成說了。我想，要是沒有人問我，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說吧？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老實說吧！我跟宿舍裏的朋友睡過。」
「．．．」
「我所說的睡過，不是指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而是兩個男人發生性關係。」
「不會吧？！」
和成沙啞著聲音問道，拓哉搖搖頭，看著啞然失色的和成。
啊．．．這種表情我見過。
看著和成的拓哉在返鄉的那天晚上，在同樣的地方也露出過這種略帶嘲諷意味的笑容。
「沒有騙你。．．．你很看不起我吧？」
「．．．」
「．．．」
和成不置可否，只是茫然地看著拓哉。
「你輕視我也沒關係，因為這就是現在的我。那個朋友．．．跟和成有點像。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訴他，我要回老家念高中時，他感到很遺憾。」
「你跟那個人──」
現在怎麼樣了？
和成話還沒有問完，拓哉就打斷了他的話。
「他直升那所學校的高中部。我們雖然是好朋友，可是，有時候我想，不知什麼時候會再見面．．．也或許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是嗎．．．」
「但是，我不後悔。我們之間雖然不是情人之間的感情，但是我喜歡他。他是一個好朋友。」
「嗯．．．．」
拓哉換了個語氣，好象刻意重新整埋自己的心情一樣。
「對了，我──暑假和寒假不是都沒有回家嗎？你有沒有想過，我都在做什麼？」
「沒有．．．．」
和成搖搖頭，他實在猜不出來。
「我騎腳踏車去旅行。一年級的時候，跟朋友三個人一起出門，不過從二年級開始就一個人了。北從北海道，南至鹿兒島，花了三年的時間走透了。這是我最大的收穫。因為如果我待在家裏，老媽一定會反對，我就沒辦法做這種事了。因為我老爸老媽總是過度保護我。」

「過度保護你的是我吧？」
和成不悅地嘟起嘴巴，拓哉不禁揚起眉毛。
原先反對他離開的就是和成。要是有人說他對拓哉太過度保護，他也只有承認的份。
「啊，你果然有這種自覺？」
「有，而且非常清楚。」
看到和成苦著一張臉，拓哉很開朗地笑了。
他開朗的笑容讓和成覺得這一陣子以來的沉重負荷，似乎在瞬間煙消霧散了。
「沒錯。因為如果我繼續被和成過度保護，就會這樣賴一輩子．．．。我很高興你這樣對我，可是光這樣是不夠的。如果我們只維持一般的表兄弟關係，那倒無所謂。但是，我無法忍受這種現狀。我想成為一個被和成所愛的男人．．．」

「拓哉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了。」
「就算你只是說客套話吧，我還是沒想到你終於說出這些話了．．．」
拓哉覺得好笑似地笑了，可是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不難看出他心中另有事情隱瞞著。
「拓哉．．．你還有秘密嗎？」
「有啊，可是，我怕說出來你會討厭我，所以一直不敢開口。」
拓哉站了起來。
和成仍然坐在板凳上，抬頭看著拓哉。拓哉回頭露出惡作劇的表情，但是從他眼底隱約可以窺見他的苦惱。
「你不是說要老實說嗎？」
「可是，我不想引起和成的反感。你以為這三年來我為什麼要躲在山裏的學校？因為我希望和成愛我、喜歡我。難道我看起來像是會讓自己白白錯過機會的人嗎？別開玩笑了。」

「拓哉．．．」
「或者，你早就討厭我了。即使我再說什麼，結果可能還是一樣的。」
和成也站了起來，焦躁地站到拓哉面前。
「我──並沒有因為這三年來你一個人過日子而討厭你啊！當我還賴在父母身邊撒嬌過日子時，你不是已經照自己的方式成長了嗎？不管你發生過什麼事，我還不至於驕傲到有資格責備你。」

「是嗎？」
拓哉自嘲似地揚起嘴角。
「我承認．．．聽你講那些話時確實嚇了一跳。因為，把你當成小孩子看待，對我而言會比較輕鬆一點。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自己選擇的路。我認同你這一點。」

「哈，今天晚上，你倒是挺具建設性的嘛！」
「別挖苦人了。」
和成不覺語氣變粗了，拓哉趕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笑了。
然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將手插在口袋裏，開始百無聊賴地用運動鞋的鞋尖戳著地上的泥土。
拓哉縮著背，重複了一陣子這個動作之後，終於回過頭來。
「──去年夏天，我一個人騎自行車外出旅行途中，身體突然感到不適。」
「嗯。」
和成點點頭。
拓哉終於開始說了。不管他說什麼，和成都相信他。
「我淋了雨，好象感冒了。當我病倒在富士山腳下．．．一個像村又像城鎮的地方時，有一個當地人經過救了我。她是個年輕的太太。因為先生失蹤，一個人住在老舊的瓦屋裏。」
「．．．」
「她將我救了回去，親切地照顧我，我原想等身體康復了就離開。──可是，結果我就這樣住了將近一個月。她好象是跟附近的人說我是她弟弟，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敗露了。那是個小地方，總之，事情就這樣傳開了。」
和成已經知道拓哉要說什麼了。
他有過男女之間的親密關係。他跟那個照顧他的年輕太太一定有過什麼吧？
可是，和成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喜歡嗎？」
「啊？」
「你喜歡過她嗎？」
──希望拓哉沒有發現到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拓哉搖搖頭。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同情．．．．」
「．．．」
「她是個好女人，很細心地照顧我。在我枕邊講許多事給我聽，當時我只覺得，姊姊大概就像這個樣子吧？結果有一天晚上，她鑽進了我的棉被，哭著對我說『我好寂寞』。她卸下了心裏的枷鎖，放聲大哭，我也覺得自己再這樣忍下去實在太愚蠢了，開始懷疑自己幹嘛在這種地方？自己為什麼孤單一個人？越想越覺得悲哀。連我也哭著說要回和成身邊。我們抱著一起哭，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這樣了。」

笨蛋．．．」
和成低聲嘟噥著。
「做好人也要有個限度。你就是常常就以這種理由，動不動就說什麼我討厭啦、我不討厭啦．．．」
「可是．．．．」
「哪有什麼可是？拓哉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才不是呢！我只是沒有深思而已。因為，所有的事情好象都不盡如人意。」
「所以，我剛剛才說你笨嘛？！」
真是的──。
真是老實得可以。總是敏感地感受到別人心靈痛苦的孩子，不管年紀多大還是一樣。
不論體格長得再健壯，心靈仍然是以前的拓哉。
「你果然生氣了．．．。我就知道，如果向你坦白，你一定會罵我笨蛋。你生氣也無所謂，反正我也習慣了。」
從拓哉狂妄的態度中隱約可以看到他好象松了一口氣
或許他還是害怕和成會拒絕他。雖然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骨子裏還是戰戰兢兢地窺探著和成的反應．．．．。
「你以為我真的討厭你嗎？」
和成辯駁地說。
「我沒這樣想。」
「胡說，剛剛還．．．」
「我真的沒這麼想。因為和成喜歡我，對不對？」
「．．．．」
和成困惑地垂下眼睛，拓哉則樂不可支似地看著他。
「你想問的都問完了？」
和成抬起頭來。
「你還有秘密嗎？」
「還有啊！還有很多。」
拓哉一邊用右拳捶著心臟上方一邊說著，他笑了。
拓哉竟然還有那麼多和成不知道的秘密。
這是不可原諒的事。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知道
和成想逼問拓哉，但看到拓哉的視線時，又沉默了。
「．．．很遺憾，有些事情不是能用說的。」
「那要怎樣──」
「很簡單，你摸摸我就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想，只要用你的身體和心靈觸摸我就行了。那麼，我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
「什麼．．．」
和成呆呆地凝視著拓哉的臉。
「你不是想知道嗎？」
「．．．」
拓哉那成熟的臉上帶著小孩子特有的殘酷笑容。他又問道：
「你不是想知道嗎？」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09-4-13 11:38

５
『──和成？是我．．．拓哉。你現在在幹什麼？──啊？開車？對不起，這樣太危險了，我馬上掛電話。．．．啊！我？我現在要去打工了。．．．嗯嗯，沒什麼特別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對不起。．．．啊，對了，下次讓我坐坐你的車嘛！我們找個地方去兜風。．．．嗯，哪里都成。說定囉．．．嗯，那再見了。』

拓哉最近幾乎每天都會打和成的行動電話。
以打工存下的錢購買的行動電話，好象是專為和成設立的愛情專線。
從學校、打工的地方、家裏打來的電話，最多一天會超過兩通以上。
但是，從來不談正經事，每一次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和成也沒有責怪他。
不但沒有罵他，反而好象很期盼拓哉每天打來的『想聽聽你的聲音』的電話。
最近，拓哉稱呼和成時偶爾也不再用一向叫慣的「小和」，而直接叫他「和成」。
以前，如果拓哉這樣隨便叫他，和成早就擰著拓哉的臉頰要他好好反省了。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和成對這件事並沒有任何意見。
因為每當拓哉甜膩膩地叫「和成」時，他就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或許是高中時代的慘痛經驗吧？和成對戀愛這種事非常怯懦。
可能是外型還不錯吧？常常有大學同學或社團的女孩子主動追求，但他總是極力避開這些誘惑。
當然，他更沒有主動去追求任何異性。
一方面，他覺得女人和戀愛都不可信；而且，他也沒有再遇到像當年的桐口雅子能給他那種心靈悸動的對象。
可是，拓哉就不一樣了。
在離開的這三年間，他似乎有許多不為和成所知的秘密；但是，這些事只是挑動著和成對拓哉的感情，並沒有讓他產生厭惡感。
和宿舍的朋友、旅途中認識的年輕太太發生肉體關係──。
拓哉坦承的事實的確讓和成飽受衝擊，但是，與其說是憤怒或厭惡，和成反而覺得敢說出一切，同時招認「因為這就是我」的拓哉，這三年來得到了不少東西。

只能用自己的心靈潔癖來保護自己的和成，根本沒有資格對拓哉的行動作任何批評。
而且，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不為和成所知的過去已經無關緊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真實的拓哉對和成來說，重要性更數倍、數十倍於從前。
和痛失拓哉的苦相較之下，他的過去根本微不足道。
有時候和成也會打電話給拓哉。
拓哉打工時會把行動電話關掉，所以，只要時間方便，他一定會接聽。
『和成？』
和成還沒說話，他就會先甜甜地呼喚著。
『因為我只給和成我的號碼啊！會打電話來的只有和成。』
天真地笑著的拓哉讓和成感到莫名的喜悅。
他覺得為這種事憂喜參半的自己實在傻的可以。就算是現在的女中學生，大概也沒有人會單純到為這種事高興老半天吧？
日子就這樣一天過一天。
從家裏到大學上課，有時候到佐伯的公司幫忙做一些不久的將來自己要做的工作。
有時候跟朋友們去喝喝酒、玩一玩，有時候則到圖書館去念書，好修完剩下的學分。
在單調的生舌中，唯一精彩的部分就是拓哉的存在。
兩人偶爾用電話聊聊，或到彼此的家裏去串門子「打屁」。
有時拓哉會催和成開車載他出外兜風。每當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碰觸到肌膚底下蠢蠢欲動的情緒時，總是讓他覺得很陌生，感覺那根本不像自己。
隨著時間的流逝，拓哉在和成心中的份量越來越大。
重到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

『──喂？』
當和成站在大學附近的舊書店看著一大堆舊書時，行動電話響了。
他趕緊從包包裏拿出電話，按下按鍵後聽到的聲音讓和成頓時有了精神。
「拓哉？」
『咦？我是幸喜。』
以為是拓哉，沒想到竟然是幸喜。
原先不覺得相似的聲音透過電波的傳送，聽起來倒跟拓哉很像。連和成都搞錯了。
「──啊，對不起。是幸喜啊．．．」
和成趕緊道歉，不過幸喜似乎不放在心上。
『你跟拓哉用行動電話聯絡啊？』
「嗯，最近才開始。」
『是嗎？真高興你們處得這麼好。前一陣子，拓哉那小子心情一直很差，渾身是刺。我當時就在猜──啊，一定跟和成有關吧？原來如此，唉，再也沒有其他事情比你們處得好更讓人高興的了。』

「哦，嗯。也不是這樣說啦．．．對了，有什麼事嗎？」
和成適度地轉移了話題。
『啊．．．是這樣的，上次我們社團的人提議要去露營．．．。我想，時間還早，而且和成也找到工作了，你應該有空吧？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一塊兒去吧？行程和場所還沒確定；不過，總要先跟你講一聲。』

「我看起來像是會去露營的人嗎？」
和成從小就不喜歡戶外活動，老是待在家裏看書。他對戶外活動一點興趣都沒有。幸喜應該知道的。
和成愕然地說道，幸喜只好怯生生地說『其實是．．．』。
『我知道，可是這是女孩子的要求啦！她們說，四年級的橘同學既然是你的表親，就請約他一起出來玩。很多女孩子都想把握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
「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
『不要這樣說。我只是先跟你提一提，你不要馬上就拒絕。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沒有強迫你參加，如果有意思，就考慮考慮我的提議吧。』
「真拿你沒輒。」
和成知道立刻拒絕的話，幸喜就會沒完沒了，只好勉強答應考慮（只是考慮哦）看看。
『那就這樣了──』
幸喜正要掛斷電話的時候，和成突然想到一件事，趕緊叫住幸喜。
「幸喜。」
『嗯？』
「我──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喂．．．我不是才告訴你不用馬上決定嗎？』
這一次輪到幸喜感到愕然了。
「不是的，因為你說．．．是女孩子這樣要求的。我不喜歡這樣。我沒有意思要跟她們交往。」
『又來了．．．你也行行好，有個女朋友，人生不是比較快活嗎？』
幸喜悠哉地笑了。
和成站在舊書店的屋簷下，一邊望著來來往往的車流，一邊搖著頭。
不是的，不是這個意思。
這一次不是像以前一樣，為了保護自己而拒絕異性。
「幸喜．．．你聽我說。我．．．我．．．或許很喜歡拓哉。」
『．．．』
幸喜的笑聲最後很唐突地停止了。
他不發一語，好象連呼吸都停止了。
和成知道自己握著行動電話的手微微地冒著汗，他靜靜地等著既是好友又是表弟的幸喜開口。

經過一個星期。
很難得的，和成主動約佐伯出去喝酒。
不管出門做什麼，和成從來沒有主動過。通常都是佐伯約他，他覺得心情對了的時候才會答應。
佐伯很乾脆地答應了和成的邀約，兩人來到居酒屋。
兩人先喝啤酒，再喝日本酒，拿佐伯提起今後預定展開的TV購物計畫當下酒菜，和成也一杯接著一杯狂飲。
當他發現自己喝得太多時，腳已經有飄浮在半空中的感覺了，根本連走路都成問題，結果只好靠著佐伯扶他。
「怎麼了？今天你真能喝啊！」
在搭計程車回家的路上，佐伯苦笑著說。
癱倒在座位上的和成只是閉著眼睛，歪了歪嘴角。
他微微搖著手，表示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人有時候總會想喝幾杯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藉酒澆愁。他不認為喝酒可以讓人忘記痛苦或討厭的事。
那只是懦弱的人藉以逃避現實的方法。
靠酒硬橕，或者躲進酒精當中，企圖逃避現實的人是最傻的。
可是，有這種想法的和成看來也一樣傻。對和成而言，現在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喝酒、喝酒、再喝酒了。
「佐伯學長，謝謝你．．．」
計程車停在家門前，搖搖晃晃地下了車的和成對車內的佐伯打了一聲招呼。
「咦？謝什麼？」
「謝謝你今天陪我喝酒。」
「喂，我們不都是這樣嗎？聽你這麼一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沒什麼問題。」
很明顯地已經爛醉的和成講話顛三倒四的。
不過，佐伯還是對情況有點異常的和成佷溫柔地笑著。
「我不擔心你，你是個很堅強的人。」
「啊．．．」
和成的行動電話響了，好象刻意要打斷他們的對話似地。
「──你的電話響了。．．．今天晚上喝得很盡興，再聯絡了，晚安。」
佐伯總是這麼不著痕跡地體貼人。他對計程車司機下了指示，車子就緩緩離去了。
「喂．．．」
和成對著行動電話說道，他立刻聽到拓哉的聲音。
『和成，剛剛那個人是誰？』
「啊？佐伯學長。」
『佐伯學長就是你以後要上班的公司的人？上次也是他送你回來的吧？你們搞什麼？幹嘛黏得那麼緊？』
和成環顧四周。從拓哉的談話看來，他應該就在附近看著從計程車上下來的和成吧？
「拓哉，你在哪里？」
『不告訴你。』
「為什麼？」
『不為什麼，除非你說真話，否則我不告訴你。』
和成聽出拓哉話中帶著醋勁，不覺笑了。
「拓哉──拓哉，你再多說幾句話。」
和成一邊拿著行動電話，另一隻手提著公事包，搖搖晃晃地打開大門，再打開玄關門。
他點亮門燈，可是家裏面一片黑暗。看來父母都已經上樓休息了。
和成拿著行動電話，在上玄關處絆了一腳，然後和成毫無意義地笑了。
『和成──你怎麼了？喝醉了嗎？』
「我沒事，講些好玩的事給我聽聽。學校的或者打工的都可以，只要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就好。──你講啊！」
『真奇怪，你一喝醉酒就變了個樣，這倒是新發現。』
「多謝雞婆。」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問你剛剛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每次都送你回家。他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你沒有好玩的事情可講嗎？」
和成講話總好象搭不上線，拓哉只好死了心，歎了一口氣。
然後隨隨便便掰了一些事。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好吧，上次我在打工的地方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傢伙。我把他的事情告訴你好了，他呀．．．．』
和成好象很注意聽著拓哉天馬行空的談話，可是另一個相似的聲音卻在和成的腦海裏復蘇。
那是從那天之後，一直沒有從耳朵裏．．．沒有從心裏消失的聲音。
是他想消除卻永遠也消除不掉的聲音。

「我．．．可能喜歡上拓哉。」
和成這樣告白之後，幸喜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們兩個人從出生之後就幾乎天天在一起，共度過漫長的歲月，有些事情不用說出來也可以瞭解彼此的心意。
兩人之間的沈默就代表了相對的沉重感。
就在剛剛還開朗地笑著的幸喜終於開口時，和成已經可以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幸喜吐了一個長長的氣，緩緩地開口道：
『──和成。對不起，或許我說得太過分了，不過，你如果真為拓哉著想的話，希望你剛剛說的事情就到此為止。』
「．．．」
『只要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拓哉就沒輒了。．．總之，我覺得這麼做，不管對拓哉或對你都是最好的。對不起。我以一個哥哥還有表弟的身份這樣要求你。在事情還來得及之前，忘了吧！將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幸喜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地僵硬，從認識他到現在，從來沒有聽過他有這樣的語氣。
可能是身為拓哉的哥哥、和成的表弟，在認真思索之後才說出來的話吧？
他的心情扎扎實實地刺痛了和成的心。
「．．．幸喜。」
『我想，這種事也只有我能說了。和成不也是因為物件是我，所以才敢老實說嗎？也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會這樣說。』
「嗯．．．」
和成連點了幾次頭。
『對不起．．．』
「嗯嗯．．．」
『對不起．．．．．』
當時幸喜只是不斷地道歉，和成永遠也忘不了他當時的聲音。
雖然道著歉，可是他的聲音中卻帶著受到嚴重傷害的色彩。
那是很令人哀傷的色彩。
──和成。
突然一個聲音驚醒了和成。
電話那頭傳來拓哉呼叫的聲音。
『和成，你沒事吧？你根本沒有在聽人家講話嘛！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說和成．．．我可以去你家玩嗎？最近老是跟你擦身而過。三十秒之後我就可以到──不，十五秒。』

看來他就在附近。
「我要睡了，不行。」
『有什麼關係？我馬上就到了。我只是想親你一下。』
和成笑了。他覺得實在有趣。
「那更不行了。」
『啐！又不會少掉塊肉。我多多少少會有點欲求不滿嘛！』
這種幾近低級的話讓和成又笑了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根本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拓哉。」
『什麼事？』
「讓我再多聽一點你的聲音．．．」
和成像個天真的小孩一般要求。
好想多聽一點拓哉那令人愉快的聲音，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覺得很幸福。
雖然已經擁有了，卻仍然不捨得放手。
『．．．和成，你好奇怪，沒想到你的酒品這麼差。』
拓哉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得好溫柔。
「嗯．．．你笑吧！拓哉總是笑的．．．」
和成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
手上的行動電話傳來拓哉的聲音。
突然，天花板的紋路看起來好朦朧。
太不可思議了。
原本以為在被桐口雅子拋棄時已經流幹的淚。
原以為早已乾涸的淚水彷佛還盈滿在心湖當中。
和成也不理會淚水從眼角不斷地滾落，只是靜靜地傾聽著透過電話傳來的拓哉的聲音。
６
表面上，和成依然平平穩穩地過日子。
從家裏到學校，偶爾到佐伯的公司去看看。從公司回來往往已經很晚了。
他又主動要求公司讓他開始打工。
佐伯建議他，大學的最後一年要多利用時間玩玩；可是，對現在的和成而言，忙碌反而是一種救贖。一來可以打發時間，二來又不會去多想不必要的事情。

雖然努力淡化自己的心情，可是有時候還是會很想見見拓哉。
只要看看他那精力充沛的臉、聽聽他溫柔的聲音就夠了。
甚至只要感受到他就在身邊就好了。
人真是脆弱啊！
原本儘量裝作不在乎的感情一旦覺醒，就再也無法制止了。
不管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拓哉的身影總是在心頭縈繞。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有一個人如此深刻地盤踞在自己心頭。
而對方竟然是從小就認識的拓哉──。
但是，明明如此想念拓哉，卻又努力地保持距離，這無非是對幸喜的罪惡感使然。

週末夜晚，隨著比較空蕩的電車搖晃了一陣子之後，下了車，和成的手錶指著晚上七時過一點。
他呼地歎了一口氣，開始往家的路上慢慢走去。
今天是星期六，但是和成一早就到『Good Life』去了。
到臺灣出差一個星期左右的佐伯于前天晚上回國，他表示想趁現在就將帶回來的工作做個整理；因此，和成志願做他的助手，陪他到公司加班。
佐伯擔心假日上班對和成不好，可是和成根本不當一回事。
重要的是，他預料每天忙著打工的拓哉可能會利用星期六、日到家裏來找他；因此，和成想讓自己顯得忙一點。
他並非刻意躲避拓哉，但是，他也不知道如果兩人獨處的話，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直壓抑著的思念之情好象決堤一樣滿溢了出來，他害怕見到拓哉。
他關掉了行動電話。
最近，他常沒來由地關掉行動電話。
走出車站之後，他忽然想到這件事，趕緊從公事包裏拿出行動電話。
按下開關，手指頭便有一股衝動想按下已經熟記在腦海裏的號碼。但和成隨即改變了主意，搖了搖頭。
如果聽到他的聲音，一定會想見面的．．．。
想見又不能見。
想聽卻又不能聽──。
懷著矛盾的心情在夜晚的街道上走著，就在距離家約十公尺的地方，和成的行動電話響了。
和成覺得自己好象一直在等待電話鈴響。
『和成？』
果然，是拓哉打來的。
「嗯。」
『星期六還要到明年才要去上班的公司打工？怎麼這麼辛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
「因為在工作，所以我關機了。」
『是嗎？今天那個男人怎麼沒送你回來？』
和成環顧著四周。
拓哉大概又躲在哪里看著和成回家了。
「拓哉，不要老是躲著看人家，乾脆就現身嘛！還有，你大概搞錯了，人家佐伯學長有一個美麗的未婚妻，他開車送我回家純粹是因為順路。」
『．．．』
「明白了嗎？不要老像個跟蹤狂一樣監視別人，你這種人太危險了。」
『你說我危險？你能瞭解我沒多餘的心思去斤斤計較這些小事的心情嗎？』
「哦．．．」
和成沒辦法反駁拓哉的辯解。
『如果我們的立場反過來呢？你可以不當一回事嗎？不可能吧？』
「．．．」

因為瞭解拓哉話中的含意，和成更是說不出話來。
『對了，和成．．．不是說過哪天讓我搭你的車嗎？可是，到現在從來沒見你有過任何表示。』
拓哉用鬧彆扭的語氣改變了話題。
「──哦．．．」
『你老是很忙的樣子，一直都沒辦法見面。──我很生氣。你一直丟著我不管，我很生氣。』
嘴巴上說生氣，可是拓哉的語氣更像小孩子耍賴一樣。
雖然有一張大人的臉孔，但拓哉畢竟是拓哉──或許不管年紀多大，他都是小和成六歲的拓哉。
和成將話筒抵在耳邊微笑著。
「好啊，就讓你坐啊！你知道停車場在哪里吧？就在錄影帶店後面空地的對面．．．。我馬上過去，你在那邊等我。」
『咦？真的？』
「真的。」
『我馬上去！』
拓哉已經來到離家只有兩三分鐘路程的停車場。
或許是週末晚上的關係，停車場有大半是空著的。這時候，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
靠在和成深藍色車邊的高大人影發現有人靠近，舉起手來示意。近距離看到自己愛戀的男人，和成不由得心跳加速，也對他揮揮手。
「你都是從什麼地方偷看我的？」
許久未見，和成顯得有點害羞，不覺提出了這個問題，拓哉搖搖手。
「不告訴你。」
「感覺好象～被監視一樣。」
「不要講得這麼難聽，我只是在等你回家。」
「感覺很不好耶！」
「幹嘛講得那麼嚴重？．．．下次再告訴你好了，完完整整的，可以嗎？」
拓哉聳聳肩。
和成受不了拓哉這種成熟的姿態，趕緊移開視線，打開車門，催促拓哉上車。
拓哉乖乖地聽話了。
「就到那邊繞一圈吧？」
和成指示拓哉系上安全帶後說道。
「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嘛！」
拓哉動也不動地說。
「遠一點的地方？」
「嗯，難得的機會嘛，有什麼關係？誰曉得什麼時候還會有這種機會？」
拓哉說道，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來。
「已經不早了。」
「什麼嘛？難道你想隨便繞一圈，然後說：好，今天就到此為止？」
「想跑遠一點，改天早一點出發吧！這麼晚還把你帶出來，萬一發生事情，我怎麼跟阿姨及姨丈交代？」
「那乾脆這樣就好了。」
拓哉不悅地嘟起嘴巴。
和成望著深深地坐在座位上的拓哉，心想：他到底有什麼不滿的？
說要坐車，也讓他坐了。結果上了車之後卻說要去遠一點的地方，沒有順他意思就鬧脾氣。
拓哉不說話，和成也沒話講。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坐在車裏面。
和成窺探著拓哉的臉色，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精神，手摸上排檔，正想開動車子；這時，拓哉的手疊了上來。
「．．．」
和成愕然地抬頭看著拓哉，拓哉一臉沒事人似地回看著和成。
握著和成的手更用力了。
「．．．拓哉．．．」
拓哉在車內這種封閉的空間裏大膽地觸摸和成，使得和成緊張地肩膀直發抖。
拓哉那大大的手緊緊地握住和成那以男人而言略顯纖細的手。
全身僵硬的和成企圖松開拓哉的手，主動地握住拓哉。
這只手以前曾經被他一次又一次甩開過。
可是，這是和成現在唯一能感受到拓哉的方法。
拓哉或許把和成這個動作當成默許──。
突然，車內的空氣飄動著，拓哉支起上半身把臉湊了上來。
兩人近距離地對望。
「和成，閉上眼睛．．．」
和成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實在搞不懂誰的年紀比較大．．．。
這種疑問也被壓上來的嘴唇的觸感給淹沒了。
「．．．．嗯．．．」
兩人貪婪地親吻著。
對了．．．．．。
嘴唇柔軟的觸感和炙熱的舌頭都是早已體驗過的。
他們曾經幾度忘我地接吻過，而且，當那年才十一歲的拓哉吻和成時就是這樣了。
和成一直懷疑自己怎麼會做那種夢。明明還沒有親吻的經驗，為什麼會在夢中做自己不熟悉的事呢？
原來如此。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被他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裏。
因為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被那種熱情的親吻給迷醉了。
後來的發展都在頃刻之間。
拓哉看著經過一段漫長的熱吻而癱倒的和成，撥了電話到某個地方去。
然後，他把和成從車上拉了下來，將他拖到大馬路上，攔了一輛計程車，將和成塞進車裏。
兩人坐在計程車後座，一句話都沒說。
拓哉一直握著和成的手，和成並不會因此感到不安。但是，拓哉一直沒說明待會兒要到什麼地方去做什麼事，所以和成也就不多加揣測了。
計程車最後停在一間高級的飯店前，在和成發呆的當兒，拓哉已經迅速辦好了開房手續，帶著和成上到二十樓的房間。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和成的意識還是迷迷糊糊的。
拓哉打開房間，裏面是一間以象牙色為基調，充滿乾淨而沉穩氣氛的雙人房。
柔和的照明下，玻璃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和成看了看室內，不知所措。
他在拓哉的帶領下來到這裏。就算他再怎麼遲鈍，多少也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為即將發生的事感到焦躁不已，心中忐忑不安。
或許有這種心情的不只和成，拓哉也一樣。
表面上和成是被性急的表弟強拉到這裏來的，但是，或許他心中也有這樣的期盼。
心跳的聲音一直在和成耳邊回蕩。
拓哉一直從連接著陽臺的視窗看著外頭的夜景，此時他一邊緩緩地將窗簾拉攏，一邊回過頭來。
可能是看到表哥一語不發、滿臉困惑的表情吧？拓哉對一直呆立在房間中央的和成招了招手。
「和成。」
「拓哉．．．我．．．」
「不要怕，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這句話將和成僅剩的一點不安完全消弭了。
「拓哉．．．」
和成用求助的聲音叫道，拓哉便來到和成面前。
──突然，拓哉抱住和成纖細的身體。

「和成、和成．．．我愛你！」
「拓．．．．哉．．．」
這一瞬間，和成也失去了自製的能力。
被拓哉緊緊地抱住，頓時產生安心感的和成也用兩手環住拓哉的脖子。
拓哉知道，這是需索親吻的信號。
「唔．．．．」
好痛的熱吻。
舌頭交纏、吸吮的激情熱吻使得兩人的腦袋逐漸發暈。
同時下半身開始發熱。身體唐突的反應讓兩人顯得有些狼狽，拓哉很快地將他的下半身貼了上來，將昂揚的部分頂上來。
那個地方明顯地變形了，訴說它的欲望。
一向對性欲極為淡泊的和成也在這一瞬間瞭解到那代表什麼意思，霎時雙頰飛紅。
他不排斥。不但不排斥，還被那堅挺的刺激挑得難以承受。
「和成───小和．．．」
拓哉不許和成逃開，越發把身體貼了上來。手在和成的身上遊移、愛撫，企圖解開他的襯衫鈕扣。
「拓哉．．．拓哉．．．你聽我說．．」
不知不覺間，和成的背部頂住了牆壁。
他的嘴唇好不容易躲開了拓哉熱情的愛撫和親吻，勉強擠出一句話。
「什麼事？」
拓哉那彷佛發現獵物的野獸般閃現光芒的眼睛頓時柔和了下來。
「我．．．我跟你不一樣．．我還沒有．．．」
「．．．」
「這．．這是我的第一次．．．」
對小自己六歲的表弟坦承這種事讓和成感到極度難堪。
他眼角發紅，斷斷續續地說著。雖然難為情，但是不說的話，拓哉的行動會讓他感到有點害怕。
「真的？小和，真的是你的第一次？．．．我好高興！」
原本以為拓哉會罵他都什麼時候了還說謊，可是拓哉卻像小孩子一樣，眼底發光，天真地笑了。
從他的表情可以很輕易地看出，他似乎是打心底為和成沒有跟別人發生過肌膚之親一事感到高興。
他把臉埋進和成的頸窩裏低聲說「小和．．．小和．．．」，然後像個孩子般搖晃著身體，充分表現出他的喜悅。
接著，緩慢的搖動漸漸地變成帶著熱意的愛撫。
和成的襯衫早就被剝掉，長褲也被拓哉以巧妙的手法褪去。
拓哉親吻著他的唇，愛撫著他高漲的要害。
一切都是那麼新鮮而令人陶醉，對於在性方面過於晚熟的和成而言，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經驗。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痛苦，或是太過舒服。
他只知道體內不斷的發熱，心臟一直加速狂跳。那麻痹的頭腦甚至沒想要逃，只是在欲望中隨波逐流。
「──啊．．拓哉．．．」
「舒服嗎？小和．．．很舒服嗎？」
「嗯．．．舒服．．．」
和成的雙腿發抖，再也無法站穩。當他的身體靠在牆上，膝蓋幾乎要跪下去時，拓哉抱起了他的右腿。
「怎麼了？不行了嗎？站不住了嗎？」
腳一抬，身體也跟著浮起來，拓哉炙熱的分身就抵住在和成的兩腿之間。
「啊．．．」
和成不停地喘著氣。
他好想趕快上床。
前方就是一張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雙人床。
他想在那上面跟拓哉合而為一。
他想更瞭解拓哉。
「和成．．．．」
拓哉的舌頭挑弄著和成的耳朵，呢喃似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啊──」
和成發出奇怪的叫聲，隨即摀住嘴巴。
原來是拓哉的手突然插進他的後蕾。一定是拓哉趁著和成放鬆戒備的時候一口氣闖了進去。
「拓哉．．．」
和成感到微微的痛感和不安，差一點哭了出來。
拓哉不過是十五歲的高中生，而和成已經是個成年人的意識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初嘗禁果的和成只能任拓哉為所欲為。
拓哉帶著從容的笑意，在和成耳邊低語。
「我要進去哦。小和，可以嗎？」
「嗯．．．」
「可以直接進去嗎？我會好好橕住你，你不排斥站著做愛吧？」
「唔．．．」
和成帶著恨意的眼神從拓哉的臉移到房裏的床上。
那邊明明有張床的．．．他抗議的視線讓拓哉露出苦笑。
「因為我已經等不及了。」
「．．．」
「我等不及了。──你不也一樣嗎？你一直想儘快知道我的秘密，你一直帶著饑渴的眼神。」
經拓哉這麼一說，和成終於發現潛藏在自己心中的欲望。
他的臉倏地紅了，將兩手環住拓哉的頭，主動地把嘴唇覆了上去。
他一直想要的拓哉就在這裏────。
既不是夢，也非幻想。眼前的男人不再是他一直疼愛有加的小男孩。
他終於成為一個可以與自己對等相愛的男人，現在──他就在這裏。
和成將被抬高的右腿主動地纏住拓哉的腰，將他拉了過來。
他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淫蕩。拓哉連衣服都還沒脫，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拓哉．．．我喜歡你。」
「小和．．．」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拓哉．．．．！」
他拋開了年長者的自尊，拋開了同為男人──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的猶豫和倫常。不再做無謂的虛張聲勢了。他也放棄了「為了拓哉，所以要死心」的偽善。

不再說謊。
因為喜歡他。
因為想要────。
因為自己的感情，也因為拓哉的感情，他不再猶豫了。
「小和．．．我也．．．我老早就喜歡你了。可是，我最喜歡現在的你。我要現在的你。────就在這裏．．．這裏。」
拓哉歎著氣，同時緩緩地移動他的手指，用力地橕開和成緊閉的部位。可是，那個地方仍然乾燥無比，再加上和成太過緊張，一直無法適應拓哉的手指。
拓哉焦躁地跪了下來，將和成一隻腳抬到自己的肩膀上，毫不猶豫地用舌頭舔著。
「啊．．．．」
拓哉在和成的淫叫聲挑弄之下，舌頭從後方慢慢往前遊移，將和成硬挺的要害整個含進嘴裏。
和成因為快感而全身顫抖，拓哉一邊愛撫著他，一邊專心地轉動著舌頭。
「啊────！」
和成耐不住這強烈的刺激，在拓哉嘴裏達到了高潮。
好強烈的快感。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體驗───是只有拓哉能給他的快感。
和成上半身癱軟地靠在牆上，在甜美的餘韻中調整自己紊亂的氣息。
然而，強勢的愛人並不給他鬆口氣的機會。拓哉將和成的精液完全吞了下去，然後再次含住，繼續挑逗著和成。
「和成的東西．．．好好喝．．．」
「笨蛋．．．！」
聽到拓哉在底下發出淫猥的聲音，和成立刻又興奮了起來。
然後，溫熱的感覺開始將他頑強封閉著的部位松了開來。拓哉的手指一根根地插了進去，反復而緩慢地抽動著。
「嗯．．．啊．．．好痛．．．．」
「痛嗎？對不起。你稍微忍耐一下，習慣之後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拓哉顯得很焦躁。
「．．．沒關係。我要拓哉．．．」
「真的？」
拓哉將和成擱在他肩上的腿放下來，然後站了起來。他溫柔地抱住和成纖弱的肩膀，把臉湊上去問道。
「是真的．．．」
和成抖著渾身是汗的身體點點頭。
他的腿和腰也都在發抖。使盡所有力氣抱住拓哉的和成得靠東西橕著才站得住。
他好想在感受到拓哉的味道和體溫的同時，儘快為拓哉所擁有。
「那麼．．．我要進去囉？」
拓哉將和成的雙腿橕開，把他的下半身抬高，然後將腰挺了上去。
他用濡濕的尖端畫著圓，讓和成先習慣那種感覺，然後將和成的腰拉近，把自己深深地插了進去。
「啊．．．嗯────！」
原本痛感應該只集中於一點，可是或許是勉強的體勢使然吧？和成覺得身體的其他部分也都產生了痛感。
那種痛彷佛讓全身四分五裂了。
和成低聲地叫著
同時將拓哉抱得更緊。

在盡情地享用了靠站在牆沿的和成之後，拓哉終於願意用床了。
與其說願意，不如說是再不用床，就只好躺到地上去了。
第一次讓拓哉的身體進入自己體內，和成在劇烈的搖晃之餘，幾乎處於半失神狀態。
現在他就躺在床上，暴露於燈光下。
剛剛的急躁已經消退，拓哉給他的緩緩愛撫使得和成發出了愉悅的呻吟。
「啊．．．唔．．．拓哉．．．拓哉．．．．」
「沒關係．．．．我會讓你更舒服的。不用怕叫出聲，只有我們兩個．．．．」
那幾乎麻痹了理性的低語聲使得和成的要害再度堅挺。
不知道經歷過幾次高潮。
沿著大腿內側流下的拓哉的精液和自己釋放的精液早已混為一體。拓哉的手指被這些欲望之液給弄髒了，和成將他的手指含進嘴裏舔舐。
以和成現在的情緒來看，大概也不會排斥將拓哉含進嘴裏吧？
兩人的腰緊緊地貼合著。侵入和成體內的東西充滿了數倍于第一次的甜美刺激。
「看來你已經比較習慣了，可以完全包住我的東西了。是的．．．不要緊張．．．一切都交給我．．．你只要讓自己覺得舒服就好了。嗯？不難吧？」
拓哉說著加劇了抽送的動作。
和成閉上眼睛感受著內壁熾熱的摩擦。他企圖將感覺提升到最高層次，體會那無上的快感。
「拓哉．．．拓哉．．．．啊．．．」
和成緊抓住床單，高高抬起的腰前後搖動著。
就算自己看起來像是主動的也無所謂，他只想要更多的拓哉。
「．．．對自己坦白的小和好可愛。」
拓哉笑著說。
突然又將腰往上一頂。
「唔─────！」
和成的身體因為一股讓他發不出聲音來的刺激而顫抖著，同時將剩餘的愛液全數釋放出來。

和成跌進沒有做夢的餘力般深沉的睡眠中，貪婪地需索著心靈與身體的和諧．．．。
直接觸摸著肌膚的床單讓他覺得好舒服。他蠕動著身體，企圖感受更多那種感覺，突然間，他醒了。
陌生的房間裏有淡淡的燈光。
他大約花了三十秒鐘才發現這是飯店的房間。
茫然地在室內遊移的視線終於和窺著他的拓哉的視線對望。
「早安。」
拓哉半躺在床上支著下巴，看著和成。
幸福的笑容讓和成紅了臉。
「早安．．．」
聲音中有幾分沙啞，當然不會是心理因素使然。
瞬間回想起昨晚的情事，和成的臉更紅了。
兩人都裸著身體，緊緊依偎在一張床上。從拓哉那愉快無比的表情可以看出，昨晚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夢。
「我一直看著小和的睡臉。」
拓哉支著臉說道。
「．．．．」
「已經有幾年了啊？至多三、四年沒看過了吧？以後隨時隨地都可以看到了。如果你喜歡這家飯店，我們可以再來。」
和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做完那種事的隔天早上難免會有點羞澀。
「一個小鬼頭竟然找上這種飯店，你是怎麼知道的．．．」
和成企圖用大人的身份來壓拓哉，可是拓哉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
「有什麼關係？我打工就是為了這時候的需要。你不想在值得回憶的地方迎接你的初夜嗎？」
拓哉戲謔地用指尖滑過和成的臉頰，笑著說。
「讓我們來個早安親吻吧？」
「啊？」
和成還來不及回答，下巴就被抬了起來。
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這種唐突的吻並不令人討厭，不但不討厭，和成甚至主動抱住了拓哉，要求更深的吻。
嘴唇和舌頭、唾液都融為一體的吻。
結束了漫長的親吻，兩人交換了一個羞澀的微笑。拓哉溫柔地攏起和成的瀏海，然後支起身體。
「───小和，先去洗個澡吧！先前雖然擦了一下，不過洗個澡會比較清爽。」
拓哉一邊下床，一邊披上昨晚丟在地上的襯衫，回頭問和成。
「嗯．．．可是．．．拓哉先去洗吧！我還覺得有點累。」
老實說，經過昨晚一夜的折騰，他全身都在痛。承受拓哉侵入的部位當然也還殘存著熱意。
拓哉似乎也很清楚。
「是嗎？對不起，我那麼粗暴。────那我先去洗了。」
拓哉在和成的發上親了一下，隨即消失在浴室中。
和成呼地歎了一口氣。他再度把自己埋進床單中，緊緊地閉上眼睛，一次又一次地在嘴裏嘟噥著。
跟拓哉上床了。
跟拓哉上床了。
他沒有後悔。但是心裏卻因為背叛了幸喜而隱隱作痛。
他不想騙他，也騙不了他。
可是，他死也沒辦法因為這樣就離開拓哉。和成沒有自信沒有了拓哉，自己還能像以前一樣平穩地活著、呼吸著。
「還是向他坦白吧．．．。跪著求他，就算他打我、踢我，我也要求他原諒。如果還是不行的話．．．」
────乾脆私奔算了．．．．．。
甜蜜的誘惑使和成的心急速地鼓動著。
早就過了二十歲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和成在腦海裏描繪著一方面抱頭苦惱，一方面在遇到事情時，卻又毫不猶豫地想跟拓哉一起落跑的自己。
「哇．．．我真是太差勁了！」
和成在床單底下無助地吶喊。
可是，那應該才是和成現在的真正想法。
喀的一聲，浴室的門打開了。圍著浴巾的拓哉頭上罩著毛巾走了出來。
「────小和，去洗澡吧？」
拓哉進浴室不過才五、六分鐘。和成裹著床單搖搖頭。
剛剛才想著那種事，和成沒有自信現在就能坦然地跟拓哉正面相對。他羞得鑽進床單裏面。
「小和．．．．」
看到和成蜷縮在床單裏，拓哉以為他要睡回籠覺，便搖著他的肩膀。
「幹嘛？」
和成隻露出臉來問道，不明就裏的拓哉笑著說：
「待會兒到下麵的餐廳吃早餐吧？美式早餐。」
「嗯．．．」
「對了，我把吹風機拿出來了，幫我吹頭髮。」
「頭髮？」
和成不懂拓哉在說什麼，狐疑地起了身。
只見拓哉拔起了床頭櫃上的臺燈電源，將從浴室拿出來的吹風機插頭插進去。
然後把吹風機遞給和成，和成只好接了過來。
「我一直很喜歡小和幫我吹頭髮，那種感覺好舒服。請你幫個忙吧！」
姑且不說小孩子了，這麼一個大男生，竟然還要人家幫忙吹頭髮。
可是，看到拓哉彷佛回到童年時的模樣，和成只好打開開關。
他一邊用手指梳理拓哉後腦勺的頭髮，一邊用吹風機吹著。
仔細想想，以前確實常常做這種事。
「對了，小和．．．」
快樂似神仙的拓哉突然說道。
「嗯？」
「我一大早就打了電話給幸喜哥哥，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無故外宿。」
一聽到幸喜的名字，和成心裏就充滿了罪惡感。
「是嗎？幸喜一定很生氣吧？」
「其實也還好。──還有，我告訴他昨天晚上的事了。我告訴他，我們終於變成這種關係了。」
「不會吧？」
和成一聽，不由得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好個天真的拓哉，竟然刻意去向幸喜報告。和成心頭不禁一陣茫然。
「因為他一直告訴我，我跟小和的事太勉強了，要我儘快死心。我早就想好了，哪一天我們變成這種關係時，一定要向幸喜哥哥炫耀一下。嘻嘻，真想讓小和也聽聽幸喜哥哥的反應。」
「幸喜怎麼說？」
不行！絕對不行！我反對───。
一想到幸喜可能講出這些拒絕的話來，就讓和成感到恐懼。
可是，和成已經有所覺悟，不管聽到多難堪的話，他都願意承受。然而．．．．。
「他說『真是敗給你了，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就好好在一起吧！恭喜了』。他還笑著說，要不要放鞭炮迎接我們回去。」
「．．．．」
咦？和成困惑了。不對啊．．．。
拓哉可能敏感地感受到和成的疑惑了，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其實，我還以為他會沒什麼好話的。．．．譬如會說是我強迫你，對你造成了困擾，讓你偏離了正軌什麼的。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就接受了。我真是得重新看待這個哥哥了。」

「幸喜啊？」
和成喀的一聲關掉吹風機的電源。拓哉的頭髮已經幹了。
拓哉回過頭來，眼睛定定地看著和成。
「所以，和成不用擔心了。一切有我在，萬一有事情，還有幸喜挺著。這世界上不只有我們，我們還有最值得信賴的同志。」
────最值得信賴的同志．．．．。
幸喜嗎？
「唔．．．．」
和成不發一語地投進眼前那個寬闊的胸膛，雙手環住拓哉的脖子。
這個男人打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想失去些什麼。
迷惘、罪惡感、焦躁感．．．一切的一切。
拓哉的手緊緊地抱住和成，在他耳邊低語：
「我不會讓你後悔，讓你離開我了。」
「嗯。」
「而且，我會讓你幸福得忘了後悔這件事。」
「嗯．．．」
拓哉輕輕地拍了拍和成的頭，和成抬眼看他，拓哉於是很難為情地說：
「你多少知道我的秘密了吧？」
和成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
看似已經成長，卻又有著與年紀相符的孩子氣。
以前那種愛撒嬌的個性一點也沒變。然而，在**方面卻又老練得讓人難以置信。
而他卻說只喜歡和成一個人。
這是和成原先認識的拓哉，也是他新發現的另一個拓哉。
可是────
「我想知道得更多！」
和成喃喃地把嘴貼上拓哉的唇。
他把一切都訴諸於那甜甜的吻。他從來不知道這種感覺竟然會是這麼地溫柔。
回去之後去找幸喜吧！然後把潛藏在自己心中的這種感覺老實地對他說明。
告訴他，戀愛不只有痛苦。
告訴他，是拓哉讓他瞭解了這個事實。
戀愛症候群　病歷I

在完成心願之前，絕對不吃最喜歡的黑輪。
拓哉是在三年前決定離開和成身邊，到住宿制的中學念書之後在心中發下了重誓。
也就是所謂的禁食黑輪。
許願之時，他也懷疑對自己的要求似乎過於嚴苛了。對一個十二歲的小鬼頭來說，忍著不吃自己喜歡的東西是最嚴苛的要求。
拓哉讓自己做到這種地步，願望只有一個。
那就是讓和成回頭看他。
不，不光是回頭看他，而且要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對等戀愛的對像來看。要真正地愛他。
三年前，十二歲的拓哉懷著近乎悲壯的禁食黑輪的心情，前往山中的住宿中學就讀。

「哪，幫我煮黑輪吧？好不好？」
「少來了！拓哉，你以為現在是幾月？現在可是七月耶！七月！黑輪的季節早就過了。」
「那有什麼關係？管它是夏天還是冬天？」
「平常就已經夠熱了，就請你別叫我做煮黑輪這種苦差事了。今天晚餐就吃廚房裏煮好的照燒．．．．」
「我要吃黑輪！」
拓哉追著一個頭兩個大的母親後面跑，從剛剛就一直「黑輪！黑輪！」地說個不停。
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大可以毫無顧忌地吃黑輪了。一想到解禁了，就再也受不了。不馬上吃到嘴裏簡直就像要他的命一樣。
「都那麼大的人了，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在小小的廚房裏被拓哉追得滿頭汗，最後只好逃進起居室的媽媽大聲吆喝著。
「可是，我已經有三年沒吃黑輪了呀！宿舍的餐廳煮黑輪時，我連一口都沒吃。」
「這不關我的事！你在宿舍裏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跟媽媽無關！是你自己要去住校的。唉，真是吵死人了！」
母親不停地揮舞著雙手，好象趕著煩人的蒼蠅一樣。
「不管你怎麼說，晚餐就吃照燒！」
「那明天吃。」
「明天預定吃中華料理。」
「那後天．．．」
「明天跟後天還有大後天，我都不煮黑輪！」
青筋暴露的母親用力地跺著腳。正當拓哉還想開口耍賴時，有人拉開玄關的拉門。
「────有人在嗎？」
一個清澈的聲音從玄關傳進來。是和成。
拓哉大吃一驚，瞬間忘了黑輪的事，理也不理母親，跑到玄關去了。
「小和！」
「啊，我媽媽要我拿這個回來還。」
對著拓哉露出溫和笑容的和成將帶來的紙袋高高舉起。拓哉接過來一看，是做蛋糕的模型和用具。
都是一些前一陣子和成的母親借去用的東西。
「結果阿姨做了蛋糕沒？」
「也不知道算不算做了？什麼道具都有了，失敗一次之後就連碰都不碰了。老是放在家裏只會積灰塵。」
拓哉不想跟和成講這些有的沒的事。
他一直定定地看著和成漂亮的臉孔，心中有更想做的事。
他想緊緊地抱住和成纖細的身體，貪婪地吸吮著他那柔軟的唇。然後在他身體上刻下記號，告訴大家，和成已經屬於自己了。
「────小和，到我房間來吧？」
拓哉一雙眼睛充滿了炙熱的情意，和成彷佛承受不住似地移開了視線。
「嗯．可是．．．．」
「有什麼關係嘛！哪，來吧．．．．」
拓哉一把抓住猶豫中和成的手，企圖將他帶到二樓去，這時母親從走廊另一端探出頭來。
「啊，小和。」
「啊，打擾了。」
「你來得正好，小和，你也幫我說說拓哉。這孩子竟然在這種時候說想吃黑輪────」
「哇～」
拓哉突然大叫起來，在他身邊的和成耳膜差一點被震破，他趕緊用手摀住。
「幹嘛？拓哉，突然叫得那麼大聲。」
「啊，對不起．．．．」
拓哉趕緊焦躁地道歉。
禁食黑輪的事他沒讓和成知道。而且，他希望能隨時隨地以成熟大人的姿態保護和成，此時提起黑輪實在太讓他沒面子了。
他不想在和成面前提起任何一個字。
「什麼？拓哉，你────」
「我們趕快到二樓去吧？小和！我有話要跟你說。────我跟小和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媽媽別來打擾！」
最後一句話是沖著媽媽說的。拓哉抱住和成的肩，連拖帶拉地把他帶進自己的房裏。
「拓哉？」
一進房間，拓哉就緊緊地抱住和成纖細的身體。
這種行為在沒有上鎖的房裏誠屬大膽，可是拓哉已經受不了了。他緊抱著懷中的戀人，把嘴唇貼了上去。
「────小和、小和！」
「嗯．．．．．」
兩人立刻開始深吻。拓哉強行纏住和成的舌頭，用力地吸吮著。
粗暴的吻讓和成的氣息越來越重。
「小和．．．．」
「夠了！」
和成把臉撇開，用力地推開拓哉的身體。那泛紅的可愛臉龐儘是埋怨的色彩。
「不要生氣嘛！因為我想親和成嘛！」
「阿姨就在下面，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和成罵道，拓哉一臉茫然。
或許吧？自己對和成、對黑輪都太急了。
拓哉不由自主地嘟噥著「黑輪．．．」，隨即繃起臉。
「你就不能節制一點嗎？再說我們天天都可以碰面的，黏人也要考慮時間和地點。」
真是的，和成就是這麼會說教。聽和成這麼一說，拓哉也火大了。
「黏人？我們不是戀人嗎？剛剛我的動作太粗暴，是我不對；可是，不過吻了一下，你也不用說得這麼離譜吧？我只是喜歡和成，想永遠在一起，想吻吻你而已嘛！當然也想做愛。」

「所以，我說你不懂制嘛！」
和成把身體往前一探，用食指戳著拓哉的胸口。
或許是剛剛的親吻餘熱熄得差不多了吧？和成沉穩得有點令人討厭。
────這麼一來，不就完全像個哥哥了？
和成冷冷地看著拓哉，拓哉感到有點畏怯。
「拓哉還只是高一的學生，距離沈溺於性方面的事情還嫌太早。我不是叫你不要做，只是應該像個高中生嘛！」
拓哉的嘴巴撇了下來。
「你呀，動不動就說要上飯店啦、到餐廳吃飯啦，這種事等你大一點再做就可以了，我並不要求還是高中生的你做這種事。你完全沒有必要讓自己勉強像個大人。親吻或做愛都不是做了就是好的，這種事是需要心靈交會的。」

和成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拓哉難以理解的事情。
聽起來好象拓哉的行為完全是不用心的。
和成三言兩語就否定了一直想趕上差了六歲的和成、想獲得和成對等地認同的拓哉平日的努力。
「我並沒有勉強自己長大。我只是覺得，既然要跟小和交往，就不能讓我們的約會太寒酸。我就是為了這樣才努力打工的．．．．」
「與其去打工，我倒希望你去參加社團活動多流流汗。這樣也比較健康啊，拓哉。對了，我們這樣的關係未免太不健康了。」
哇～拓哉覺得腦袋裏面好象有一隻老虎在吼叫。
不健康？
我這麼不健康嗎？有這麼嚴重嗎？
「小和．．．．」
「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就不要太過黏人。讓我們的關係更清爽一點，讓我們彼此提升對方，好不好？」
清爽？提升？
那是什麼？
拓哉一臉茫然，嘴巴無聲地張闔著，和成便像哄小孩子似地拍拍他的頭。
這是拓哉小時候和成常用在他身上的安慰方式。
和成大概覺得這樣做已經算處理好了善後吧？他舉起手說「那我回去了」，一副該說的話已經說了似地揚長而去。
被留在房裏的拓哉依然張大嘴巴，不知所措。

被自己最喜歡的黑輪拋棄了，也被最最最喜歡的和成拋棄了。
兩三天來一直茫茫然地上學的拓哉想起和成的話，開始思索著該怎麼處理打工的事情。
停止打工，去參加社團嗎？
可是，也沒有什麼社團活動是拓哉特別想參加的。
國中住校時，因為有過剩的時間和體力，拓哉曾經和哥哥一樣打籃球，不過那是因為沒有和成。
如果能跟近在咫尺的和成身心合而為一，那麼籃球就只是一種礙事的玩意兒了。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打工。要是可以的話，他寧願以跟和成相處的時間為優先。
可是，兩人幽會的地點是飯店。住飯店就需要用錢。
聯繫用的行動電話費、兩人可以從容地吃一頓飯的餐廳，處處都需要錢。
打工還是不能辭。
「可惡！要是我跟和成同年的話，他就不會這樣說我了。」
拓哉知道，不管他再怎麼企圖裝大人，六歲的差距永遠都無法拉近。
橫亙在他與和成之間的無形距離雖然令人生氣，卻是永遠也沒辦法消弭的。
「節制啊．．．」
拓哉自言自語道。
這種說法真像和成該有的模式。
和成跟一心只想要他的拓哉不同，他永遠是那麼地穩重。是的，他是一個成熟的大人。
被拓哉擁抱時，他的臉會因為強烈的快感而扭曲，用可愛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呼喚拓哉的名字。
想掙脫他、卻又緊緊抱住拓哉不願鬆手。還配合著拓哉的動作，巧妙地擺動。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節制。
拓哉偷偷下定決心，揚起嘴角得意地笑著。
就連最喜歡的黑輪也能禁食三年。
要讓和成看看拓哉有多能忍。這一次要清楚地證明拓哉跟那些滿腦子**，像極了猴子的高中生截然不同。
至於打工和社團活動，那就以後再考慮了。

從這一天起，一向頻繁出現，或打電話騷擾，搞得和成煩躁不安的拓哉，將會完全消失。
拓哉會每天認真地去上學，認真地上課，放學之後照樣去打工；不過，會將原本一周工作五天改為三天。
空下來的時間就乖乖地在家念書。他用功的態度經由母親口耳相傳，確實傳進和成耳裏。
拓哉過著比較接近和成所要求的清爽的高中生（？）生活。
由於生活太過嚴謹，讓拓哉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至少這代表了拓哉的好強和執著。
「拓哉，你怎麼了？你最近這麼認真，媽媽還怕你走火入魔哪！最近是吹著什麼風啊？」
連哥哥幸喜都為他的改變憂心不已，可是拓哉卻胸有成竹地笑著說：
「不用擔心，你等著看學期末吧！我一定會考個前幾名給你們看。」
「真不是蓋的！怎麼了？想要和成誇獎你嗎？」
「不是的！我有我的想法。我總不能老是向和成撒嬌啊！我想發揮一下自己的潛力．．．．」
拓哉握緊拳頭，朝著天空用力一舉，幸喜在一旁吃吃地笑著。
「幹嘛？」
「沒什麼．．．你連個性都變了。」
幸喜仍然忍著笑說。
「個性？」
「沒有了以前小少爺的特質，變得比較狂野了。不過，這倒是好事。」
幸喜輕輕拍著拓哉的頭，一邊笑著，一邊上了二樓。

和成什麼都沒說。
兩個人主要的聯絡方法──行動電話也大部分都是拓哉打過去的，因此只要拓哉不打，幾乎就不使用了。
除非有事，否則不會到家裏來的和成在拓哉停止聯絡之後，他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唉────說是兩情相悅，說穿了還不是我一個人追著他跑？真沒用．．．．我真是可憐啊！」
現在連和成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不只聽不到聲音，兩人沒見面的時間也超過兩個星期了。
拓哉利用打工的服裝店客人比較少的空檔到外面的自動販賣機去買飲料，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要是拓哉沒有聯絡，和成幾乎什麼話都不說。這倒是出乎拓哉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至少和成會發現事情有點變化的。
「難道我真的是傻瓜？」
拓哉拉開拉環，咕嚕嚕地喝著冰冷的飲料，自嘲地說。
或許吧！
就算拓哉想要挑戰比他更頑固好強的和成，只要自己對他一往情深，就沒有任何勝算。結果拓哉就像是白忙一場的傻瓜。
「也許到達極限了吧？今天回去時順便去看看小和．．．．」
拓哉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看向店門口，發現門口前有人在徘徊。這個人隔著玻璃往裏面窺探著，行動相當可疑，那是．．．．？
和成。
「小和───」
他來看拓哉了！他果然還是很擔心拓哉的，還特地跑到拓哉打工的地方來探望他。
拓哉興沖沖地跑到和成身邊。和成一看到他，突然大罵一聲。
「────笨蛋！」
我知道自己是笨蛋啦，而且也不是今天突然就笨起來的。
「小和．．．」
和成隻罵了一聲，就丟下一臉愕然的拓哉，然後朝著拓哉來時的反方向跑掉了。
喂～？
那聲「笨蛋！」到底是什麼意思？
拓哉想問清楚，可是和成好象關機了。
打完工，拓哉一邊往回家的路上走，一邊想著待會兒要怎麼做。應該到和成家去嗎？可是，萬一去了又被罵「笨蛋！」的話就太難看了。
可是，和成會這樣罵人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讓他生氣了，如果置之不理的話，拓哉又怕後果不堪設想。
想著想著，拓哉彎過了公園的轉角。拓哉的家就在眼前了。
「啊．．．．」
在陰暗的街燈下，和成站在那裏，好象在等人。和成的家就在前方五分鐘左右的路程處。
「小和．．．」
聽到拓哉的聲音，和成抬起頭來。被和成突然一瞪，拓哉只好「哈哈哈」地乾笑著。
「小和，你在這裏幹什麼？」
和成把臉撇開去，紅著臉說：
「沒什麼。」
「沒什麼？」
喂，還想橕到什麼時候啊？
沒辦法，拓哉只好先退一步。
「對不起，最近都沒有跟你聯絡。上次被你罵了一頓之後，我想了很多。你說的沒錯，我應該更像個高中生一點．．．所以，我現在日子過得很認真。不過，也快橕到極限了，正想今天去找你的。」

看到拓哉別腳的態度和藉口，和成全身的刺也彷佛收斂了不少。
然而，仍然頑冥不靈的和成說的話還是一點也不可愛。
「哦，是嗎？我還以為拓哉已經厭膩我了。拓哉很受女孩子歡迎嘛！幹嘛找上一個大你六歲的男人．．．」
「怎麼會呢？」
拓哉摸著頭輕輕地笑著，可是在那一瞬間，他卻從和成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拓哉存在的真摯色彩。
沒有揶揄也沒有厭惡的色彩。有的大概就是擔心突然失去聯絡的拓哉變心了的心情。
拓哉輕易地看出了和成的心思，突然心口一陣痛。
這個人這兩個星期以來大概一直等著拓哉的聯絡。見到人之後雖然一臉不悅，但是，那一定是他掩飾難為情的作法。
「小和．．．」
這個人怎麼這麼笨啊？怎麼這麼可愛呢？
拓哉不覺忘了他是大自己六歲的大人。
拓哉往前踏出一兩步，想抱住和成。可是，也不知道和成是怎麼看穿他的企圖的，反而往前走了。
「今天晚上我爸媽不在家，你可以到我家來。我已經跟阿姨說過了。或者，你還有其他事？」
和成心急地想要搞清楚狀況。
「其他事？沒有！」
「那就走吧！」

和成家已經好久沒來了。
一打開玄關，就聞到一股令人懷念的味道。
這是．．．？
看到拓哉兩眼閃著精光，和成故意很粗地魯地說：
「我煮了黑輪。你不是一直纏著阿姨要她煮黑輪嗎？想吃就跟我說嘛！我隨時可以煮給你吃。」
臉上帶著笑的和成一臉「黑輪不過是小點心罷了」的表情。拓哉懷著感激的眼神看著和成。
餐桌上美味的黑輪正冒著熱氣。拓哉毫不客氣地掀開了鍋蓋，看到裏面的東西就發出歡喜的叫聲。
「哇！魚肉山芋丸的顏色煮得真漂亮。啊，蘿蔔看起來好軟。唔～還是三形的好吃。把它跟蛋還有圓筒魚糕串在一起，就像漫畫中的黑輪，吃這種東西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拓哉拿著蓋子，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和成交抱著手臂說：
「喂，你講的話跟小時候真的沒什麼兩樣耶！」
「可是．．．」
拓哉正想開口辯解，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叫起來。拓哉紅著臉看著和成，和成笑了。
「這是為你做的，你就儘量吃吧！」
「咦？真的？」
於是兩人就在餐廳裏相對而坐。
這種季節吃黑輪實在太熱了一點，雖然開了冷氣，身體還是不停地冒著汗。兩人一邊直喊吃不消，一邊吃著黑輪。
「我聽阿姨說你想吃黑輪，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氣。聽你嘴巴上說的多了不起似的，其實跟以前還是沒什麼兩樣。」
和成一邊吃著一邊說。
「嗯。」
「我不希望你有所改變，我喜歡現在的你，不想你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大人。我要你保有我熟悉的拓哉的樣子長大成人。」
「嗯。」
拓哉忙著吃黑輪。也不知道他到底把話聽進去了沒有，和成愕然地笑了。
「算了，拓哉就是拓哉。」
三年沒吃過的黑輪仍然保有它最令人喜歡的懷念味道。

-完-

作者: elysebebe 時間: 2009-4-13 21:40

我覺得很好看呢~拓哉好可愛!和成有點傲嬌受喔~

作者: nau45j0gj3 時間: 2009-5-2 21:33

呵呵真是有趣的2個人

作者: 唷唷妹 時間: 2009-6-24 19:03

真是甜蜜蜜啊
好羨慕他們喔!!

作者: ni1987 時間: 2010-2-1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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