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他呢喃。“你好重,別壓著我。”她气虛的命令著,聲音啞啞的。“我手肘撐著,不會壓坏你。”低笑。
臉蛋蒸騰著熱气,她覺得口干舌燥,硬聲道:“說話就說話,為什么非要這樣?滾下去啦!”
“那可不行,我沒有力气再抓你一次。你知道,我其實很困也很累,而且當你有万全的准備時,我是抓不到你的,抓不到你,就別想你會好好听我說話。”
“哼!”這男人太了解她了,所以她只能以冷哼表達不滿,并暗自尋机等待他放松時,再一腳把他狠狠踹到床下去。
“小慧,我不能讓我們之間就這么算了。”他輕道。
她一怔,身子突然定住不動。
他知道她在听,接著道:“我离開台灣去美國讀書,除了你所說的崇洋媚外赶流行之類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跟你徹底了斷。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
她無語。
“就如同你明明可以是T大中文系的榜首,卻只填了中南部的學校,最后更是跑到高雄師大去讀了六年的中文系。你這么做,也是為了与我了斷對吧?”
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光他一個人,就能讓她為此跑到南部去讀書、落腳在中部定居?他有這么大的面子嗎?她心中暗哼。
“這八年來,我們各自經歷了許多事﹍﹍我在美國﹍﹍”他頓了一下,以含蓄的語調道:“其實混得還不錯,所以爸爸才希望我回來。而我之所以答應回來,是因為﹍﹍”
她突然打斷他可能的感性告白,很殺風景的警告道:“你可別說是為了我回來!我們沒有那种交情,你省省吧!”
張品曜的嘴角微微一抽,雖然不意外她會先聲奪人的說出這樣的話,但一旦真的做了,還是會讓他感到好無力。
不過,無力歸無力,久經她毒舌涼語的訓練,他現在已能平和的將想說的話都完全表達,不會被她所干扰。
“小慧,你還是這么的冰雪聰明,我回來就是﹍﹍”
“別說!我要睡了!別吵,我不想听你廢話!”
“小慧!你要面對現實﹍﹍”
“你這個張三才應該面對現實,現實就是不管你回來干什么,總之就是別扯上我!我不想參与你的任何事!”
“你﹍﹍”
“就說了不要听,你是听不懂嗎?”她不合作的開始掙扎。
“李、燈、慧”他一字一句的咬牙低叫。
這三個字像是個定身咒,將她給定住了。
她不是嚇傻了,而是气坏了!
但不管她再怎么生气,還是必須乖乖的听他說完他想說的話:“你听好,我想要知道我們可以有怎樣的未來,所以我回來。我不想再逃避了,而你,也不應該。”
說完,趁她還沒回神,低下頭,偷來一記吻。
﹍﹍你似乎非常膽小。
“又是你。”李想發現自己已經能處變不惊。
她知道她在作夢,而這道怪异的聲音進入了她的夢境。
﹍﹍你适應得很不錯,算是我見過精神狀態最健康的人。
“那個鏡子的變化,与你有關對吧?”時間寶貴,李想沒有浪費時間寒暄,開門見山就問。
﹍﹍不是跟我有關,應該說是跟你有關。是你啟動了它,讓它發揮了作用。
“我?”李想想不起來自己對鏡子做了什么,她唯一做的就是買下它而已啊。
﹍﹍總之,你已經啟動了它,它將會為你帶來丰富多變的生活,好好享受這奇特的机緣吧。這是千載難逢的幸運,你不該害怕,應該要喜悅。“可是我并不想要啊!”她低叫。
﹍﹍你已經啟動了它,就只能選擇享受它。(無可商量的語气。)
發現那聲音好像認為自己已經將事情交代完,仿佛就要走人的樣子,她連忙問道:“等等!至少告訴我那鏡子會不會對我造成傷害?它這情況會持續多久?如果我將它丟了是不是就能擺脫它了?還有,這個鏡子,到底叫什么東西?它到底有什么功能?”
她一連串的問題太多,所以對方華了好一會才將她的問題消化完畢。
﹍﹍它不會跳出來,因為它不屬于這個空間,所以不管鏡子里有什么東西,都不會對你的身体造成傷害;持續到与你緣分結束為止;它現在屬于你,在這段期間,你擺脫不了它;這鏡子叫明見心鏡。
“明見心鏡的功能是什么?”她可沒忘記這最重要的一點。
﹍﹍功能嘛﹍﹍(很高深莫測的停頓)任﹍﹍這么說吧,它可以讓你成為魔鏡。
魔鏡?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哎,別走!”她急得大叫。
可是那聲音已經不存在了。
“至少任我問一下,我該怎么与一面詭异的鏡子共處一室啊﹍﹍還有它通常在什么時間產生變异?如果知道了,我好做心理准備啊。”她不滿的道。
在不滿、惊恐、好奇的情緒夾雜下,總之,李想開始与一面奇怪的鏡子共處一室。
她不是沒想過將鏡子退回給孝琳,可是當她動了這個念頭,本來很輕的鏡台,竟然是在書架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搬不動。直到打消丟棄的心思之后,它又可以搬動了。
然后,她聯絡到孝琳時,卻發現她人在越南幫客戶采購紅木家具,要忙到十天之后才會回台灣。在電話中一時也很難跟她講清楚自己這邊發生的事,于是只好等她回來再約出來談了。總得弄清楚這鏡子的來處,也許可以找到什么線索。
當然,除了鏡子之外,她的生活中多了一個男人。
于是,她終于明白,人生于世,很難做到你不要什么,就可以真的不要。
她不想要一個為她所討厭的男人出現在她身邊,可是由不得有不要。
她的生活可是改變,在來了一座鏡台、來了一個男人之后。
4
“李老師﹍﹍”有人在遠方呼喚。
李想終于上完今天的課,向教學組長打了聲招呼后閃人,正赶著回家,步伐非常快,快得几乎可以去報名參加競走。“李想老師,等一下啦!喂!李﹍﹍想﹍﹍老﹍﹍師﹍﹍”后頭的嬌呼聲契而不舍的追赶著,在連呼數聲得不到關愛的回眸之后,那呼喚聲開始連名帶姓的叫了個綿綿長長,讓听到的人開始全身上下毛細孔都為之站立起來。
李想不是沒有听到,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借口距离太遠,讓人以為自己沒有听到,就此作罷。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更別說她最近大走衰運,是不該對自己的運气有太美好的期許。
該認命的事,就得認命。唉!
當那名嬌美的女老師終于追上她,并揪住她衣袖大口大口喘气之后,她認了。
“劉老師,怎么喘成這樣?我在赶時間,如果有其它課程上的問題的話,下星期一的教學研究會議上,我們再討論好不好?”
“不、不是教學的問題﹍﹍呼呼﹍﹍”好喘。
“那,是國語文競賽的籌備事宜嗎?這個也一并在星期一討論吧﹍﹍”
“不是啦!”有點緩過气的嬌美女老師以她特有的柔中帶嬌的嗓音,微慎的制止了李想的胡亂猜測。“人家要問你的不是那個啦!”
我當然知道。李想在心底嘆了口气,從善如流的問道:“請問你要問的是什么?”
“就是那個啊﹍﹍”扭捏了下,眼光可是迷离而游移,以夢幻的聲音發出一堆虛詞:“就是、那個嘛﹍﹍哎啊,你知道的,反正就是﹍﹍唉,叫我怎么說呢﹍﹍”什么話都沒有說也就算了,最后竟以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李想,道:“反正你自己知道我要問什么,你就別為難我開口了,人家會不好意思啦!”
靠,真是見鬼了。李想默然無語,覺得自己會霉星罩頂成這樣,若不是那鏡子引發的效應,就是張品曜那家伙天生帶塞,如今居然連最不對盤的女人也主動跑來煩她,真是太不可思議,也太過分了。
“不好意思,我不會讀心術。如果我讓你有這樣錯誤的認知,那很抱歉。”
“哎啊,劉老師,你真討厭!”
無緣無故被討厭,真倒霉。
更倒霉的是在沒應付完這個怪女人之前,她走不了。對于自認為正常的李想而言,性格外表都像朵溫室嬌花般夢幻的劉小喬老師,根本是個异類,八成是外星人投胎的﹍﹍當然,她也知道,對劉小喬而言,她李想也是個异類、外星人。
她們雖然同為國文老師,但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朋友,真是兩人甫見面時,就產生的共識,一直以來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無事至今。不過,也就真的是“至今”了,明天以后,她要煩的人物,搞不好就多了一個。唉!
“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她淡淡道。
劉老師覺得李想這個人就是太嚴肅了,難怪學生都怕她,沒人敢跟她講心事或約出去聚餐。不過現在不是好意糾正她的時候,看著李想一副隨時打算以最快速度走掉的樣子,劉老師也就不稍作耽擱,繼續以她夢幻的聲音,十足期待的道:“那個昨天早上﹍﹍還有今天早上,那個開車送你來上課的人﹍﹍你說是你以前的同學,沒有什么交情的那個﹍﹍”那個男人長得好体面啊,真是讓你一見面就印象深刻,恨不得能多了解他一些。
果然是那個男人給她招禍了。李想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意外,從昨天劉老師痴痴看著張品曜的眼光里,就能知道這個雖然正被許多男人追求中,也常常是相親常胜軍的美女老師,被愛神的箭給射中了。
當然,李想也必須承認,張品曜這人比起劉老師曾經認識的那些适婚對像––老實型的老師与宅男型的工程師們而言,气質与穿著上是很有差別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商業雜志上形容的那种白領精英,所以能卓立于劉老師的擇偶雷達里,迅速得到關注。
“嗯,然后呢?”李想完全不具備善解人意的特質,問的冷淡且直接。
“﹍﹍你﹍﹍”劉老師當然知道李想這分明是明知故問,心中有點生气,但為了自己的幸福,她在心底為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努力:“我的意思是,嗯,我想問你一下,他﹍﹍他有沒有女朋友?還有﹍﹍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當然,我還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果然是個全心創造愛情机會的人。老實說,李想有點佩服她。這個今年才二十六歲的劉老師,也不過才畢業沒多久,就已經把戀愛与結婚當成這兩年內務必達成的人生重大任務,也努力的身体力行,遇上了不錯的對象,都會試著了解一番,很認真的在尋求著相伴終生的另一半。
雖然很佩服劉老師的努力,可是并不表示她愿意成為被探詢的對象!尤其問的那個人又是張品曜那家伙﹍﹍她,實在很不想說。
“他的事我并不清楚。”
“那就說你清楚的部分就好了嘛。”劉老師拒絕被拒絕。
“不經他人同意,我不能隨意公開別人的資料。”
“哎﹍﹍你!我又不是問他的隱私,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基本的啊,你又何必這么不近人情?”劉老師蓮足微頓。嗔怨的看著李想。
李想看了下手表,對她道:“我們邊走邊說吧,我要搭三點半的公交車,可不想錯過。”劉老師見李想轉身就走,當然也只能跟著,一邊探道:“你何必搭公交車?你那個同學不是會來載你嗎?對了,我今早有注意到,他那輛車好像是租車公司的車牌。怎么,他沒有自己的車嗎?用租的對貴啊,一天要好几千呢。就算不喜歡搭公交車跟人擠好了,總可以搭出租車嘛,不是嗎?”
李想微訝的看了劉老師一眼,事實上要不是劉老師提起,她還真不知道張品曜開的是租來的車。她連他開的是什么牌子的車都沒注意,又怎么會注意到車牌上的標志?這劉老師果然細致,才照一面那么几秒鐘,居然就觀察到那么多了。
“那是租來的車嗎?我現在才知道。”李想道。
“你不知道嗎?”劉老師想了想,微笑起來。如果李想連那名長相体面的男子開什么樣的車都搞不清楚,可見兩人的交情果真泛泛,不可能是男女朋友的關系,這點讓她終于放下了心,覺得未來很美好,可,還是載确定一下好了:“啊,那也沒關系。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你不關心也是正常的﹍﹍嗯,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吧?”
李想不耐煩的道:“我昨天就說過了,不是。”干么一直探問啊!看上那個男人就去追啊,有本事就把他征服于石榴裙下,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她胡說張品曜是她的男友,就能阻止愛慕他的女人向他追愛嗎?
“那,你可不可以把他介紹給我?”劉老師也不 嗦,開門見山道。
說完,臉蛋又紅成了西紅柿,逕自嬌呼道:“哎啊,真不好意思。”
就算載怎么不好意思,你還是明白開口了。李想不知道自己該佩服還是該唾棄,但內心深處涌上的第一抹感覺,竟然是––不悅。
搖了搖頭,企圖將那個不應該的感覺給甩去,開口道:“這不能決定。這樣吧,你把手机號碼給我,如果我載遇見他,就把號碼給他,他有意愿的話,會跟你聯絡。”
“他今天不會來接你嗎?”劉老師不太滿意李想提出的方案,比較希望李想做好媒人的角色,給男女雙方一個美好而積极的開始。
“不會。”李想猜測張品曜可能已經回台北了。這些天兩人碰頭時,他的手机老響個不停,都是台北打來的催促。
這時,一道和弦鈴聲從李想的手袋里響了起來。李想一怔。
“咦,你換新手机了?是和弦鈴聲呢。”劉老師好訝异,就她記得的,李想老師用的手机之古董,已列為學校十大不可思議事件中。別人的手机有和弦鈴聲不稀奇,李想的手机可以傳出這种音樂就奇怪了。李想直覺將手探進袋子里,當她手摸到那款本來屬于張品曜的手机時,突然不想在劉老師面前將它拿出來。這手机就是他原本遺落在她住處的那支,那天他沒有拿走,反而將她的江口卡換過來,擺弄了一番就擱在她那儿了。他知道要她收下別人的東西,絕對需要理由,所以就當成對她收留他住下的感謝禮了。
如果是別人這樣說,她也是不會接受的。但那天﹍﹍他先是拯救了她的饑餓,而后又陪她度過最恐懼的那一夜,加上﹍﹍又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攪得她大腦當机,無法正常運作,竟也就這么有著他了。
“快听啊,電話一直在響呢。”也讓她看看是什么机型的啊。
當然,只能掏出來接听了。
掏出來的超炫手机令劉老師哇哇低叫:“哇!是Nokia N5 HSDPA高速机!有2G的記憶卡,五百万像素的鏡頭相机,可以無線上网,還可以全球衛星導航﹍﹍現在買超貴的,你怎么買得下手?”
李想听了傻眼,但無言以對,只好不理,專心應付來電:“我是李想,請問哪位?”“是我。”張品曜的聲音打那頭傳來。李想愣了下,這才響起方才那個鈴聲音樂正是那首“張三的歌”,思及此,真是好笑又好气,這人居然把自己的來電鈴聲設為這首,真是奇特的幽默感。要知道,在十年前,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唱這首歌,是會被他記恨的。
“什么事?”好笑歸好笑,語气仍是冷淡。
“我現在在你學校大門口,你接下來不是沒課?我可以送你回去。”
“你怎么還在台中?不是該回台北了?”李想發現劉老師滿臉熱切,似乎猜到与她通話的人正是她心儀的那一個。
“嗯,我晚上回去,要不要一同走?”今天是星期五,接下來是兩天的假期。
“我有事,不回去。”說到回家,就忍不住想到母親幫她安排的相親,似乎就在下星期的樣子,真頭痛。
“嗯,我看到你了,你正要回家吧。快過來,這里是紅線區,不能停車太久。”
李想看向大門口,果然看到張品曜爭靠著一輛轎車,形狀悠閑的与她通著電話,見她目光放過去,抬起一雙手向她搖了搖。
“你﹍﹍”李想不知道該怎么說,既想罵他過來干嘛,又气他出現得不是時候,心情又急又气又尷尬,臉上熱辣辣的。
“哎,是他!我們快過去。”在李想還沒決定該怎么做時,劉老師已經一把挽著她,將她往校門口拖去。
真是天賜良机!劉老師喜孜孜的滿眼冒著粉紅色的泡泡。
李想瞪著張品曜,想著怎么從來沒發現這個男人居然長得如此招蜂引蝶!明明,只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執椅不是嗎?
又沒有比別人帥,也沒有比別人有錢,更別說事業上的成就根本還沒有,事實上他能在美國讀完研究所、拿到文憑,李想就已經覺得他的祖先對他很保佑了。總而言之,在她的記憶中,張品曜就是一個很不出色的人,這輩子若能抱著家里分給他的錢好好的吃祖產過完一生,不要想著成為什么商業鉅子,胡亂投資惡搞,就算是一生平安幸福了。
結論:張品曜就是一個平庸的男人,志大才疏,而其還有點討人厭的少爺習气。這种男人通常是言情小說中被女主角唾棄的配角,用來彰顯男主角英明神武用的。
可怎么,在別人眼中,他好像很好的樣子?身為相親專家兼常胜軍的劉老師,也算是閱男無數,對男人有精准的認識了,可是對于尚不知底紅的張品曜,竟然光見上那么兩面,就心儀了,這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她眼中所看到的張品曜,与別人眼中所看到的,竟有那么大的不同嗎?
到底是誰的眼光有問題?
“你為什么一直看我?”車子停在紅燈前,張品曜問道/
李想還是在看他,本來是不時的橫過去看一眼的,但現在他既然挑明問了,那她也就大大方方的看著。就從發型開始看起..
他有一頭自然好整理的發型,應該是花了不少錢請造型師設計出來的,因為隨便一撥,都顯得很清爽好看,層次分明,不會有凌亂感,發質也不毛躁,所以不需要發膠來定型輔助。而這樣的發型正好配合他略顯得方正的臉型,讓他整張臉看起來很協調,要達成這种效果,可不是隨便花三五百元就能剪出來的。
她長得很帥嗎?應該不至于吧?劉老師會覺得他好看,可能是因為就她目前的經驗值中,沒有見過太多個平頭整臉的男人。張品曜長得就只能算是端正吧?
他膚色偏白,膚質尚可,眉目英气,鼻梁直挺,嘴唇厚薄适中,呈淡淡的粉紅色,穩中有降自分開來看,也說不上哪里特別出色,組合起來有點奶油小生的味道,可一點也不娘,因為他有一雙神气的眼,那點傲然,就把奶油气給化掉了,所以可以說是長得還算順眼。
這樣就叫帥嗎?她不覺得。因為她見過真正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那种好看,是打一照面就惊艷得像被雷劈了似的震撼,那才叫真正的帥极了吧?
真要比長相,張品曜也只能是她心中排名中等偏上的路人甲等級。
不過,出國多年,他還是有些長進的。比起以前那副明明拙得要命卻又自以為時尚的打扮強太多了。
以前是刻意,而現在是自然。
能讓人看了感覺舒服合适体面,才是衣著打扮的最高境界。如今他終于做到了。
“你看夠了嗎?”他問。
“還可以。”李想手肘抵在車窗邊緣托著面頰,問他道:“你在美國讀的是造型設計嗎?”
張品曜一楞,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當然,更沒想到,她對他這些年來的事,竟然一無所知到這個地步。明明白白的表現出對他的忽視,也不怕傷了人。
“不是,我讀的是商業管理。”他笑了笑,有點赧然又像忍不住愛現的耙了下頭發:“我可以把你的問話當成是恭維嗎?”
“當然可以。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沒有以前那么慘。”她是到現在才發現的,對于自己的遲頓,感到訝然。
“在你眼中,我總是一無是處。”他淡然道。綠燈亮,車子繼續往她的住處開去。
“不是一無是處,是平凡。我們都只是平凡人,不出色是正常的,可是你總覺得自己很不凡,又愛跑到我面前現,我當然只能讓你面對現實。”
“是啊......”那時候希望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最好是可以厲害到拯救世界、征服宇宙什么的,學到一點新東西、听到一些新信息,就非得讓你知道,希望被你崇拜一下......嘿,人在少年時期總會有一些幼稚的幻想,你知道。”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點頭承認。
“不過,你現在這樣好多了。”坦然,平和。
“是嗎?怎樣的好法?”他揚了下眉。
“才說你好了一點,就迫不及待要逼我收回這句話了?”她橫他一眼。虛榮的男人,老愛別人稱贊他。
“想要從你口中听到好一點的評語,簡直太過困難,所以希望你多說一些、說明白一點不為過吧?”理直气壯的。
“無聊。”她別開眼,不承接他拋過來的眼光。
“小慧,我很在意你的評語,任何一句即合是無心的話,也教我放在心中。”他口气感嘆,似乎有些自怜。
她轉過頭,看著他的側臉。他繼續說道:“這可能就是我小時候一直對你不好的原因。你的优秀傷害到了我,你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看不起我;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以我更加的對你坏,當然,你也沒讓我好看過。我們就這樣一路積怨的成長過來,現在想想,真是不堪回首。”
“哼。”這不是個好話題,她一點也不想談,也沒想到他會挑明了說出來,這种心結,她以為兩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拿出來討論,可是他卻說了,證明這些年,這男人真的成熟很多。但她宁愿他閉嘴,真的。
不談,就能讓一切都繼續淡下去,最好淡到成了彼此人生中的空气,輕松的兩兩相忘,再不會有所交集、無須交集。她与他會各自好好的過完自己人生,再不叫纏。
而,一日一談了起來,人生再度接續連貫,就會沒完沒了,這不是她要的,雖然......可能是他要的。他先前發表的那些宣言,一直擱在心底困扰著她,完全不希望兩人會有什么更進一步的事發生,可是他不會放棄,所以她心煩意亂,每每想起,就一個頭兩個大,心中沒個主張。
所以,她不要談這個!
換話題!
“剛才那個劉老師,是我們學校的第一美女,你覺得她怎樣?”胡亂抓個話題來說,但脫口而出之后,才發現自己怎么會談起這個?結果搞得自己更加心煩。
他一楞,想了兩秒才記起她提的人是誰,點頭:“嗯,她長得不錯。”淺淡的印象中,知道是個宜室宜家的美女。她撇撇嘴,平平板板道:“看來你們彼此很有好感,應該會有個美好的未來。”
張品曜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語。
李想沒來由的心一虛,又見他沒接話,質問地道:“你這樣看我是什么意思?你心中在亂想什么?小慧,我不是你見過最出色的男人;你也不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話沒說完,竟然就沒了,李想一顆心被吊起,靜靜等待。但他似乎不肯再說,于是覺得已經用覺默等了一輩子的李想終于斥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最出色的那個男人不會屬于你,最美麗的那個女人我也從不仰望。我們已經成熟到足以明白;我們不需要最好的那一個,只需要彼此最适合的那一人。”
她一怔,不自的閃躲他的眼,哼道:“可別說你适合的那個人是我。”他也不生气,知道她此刻晚娘面孔下的心情,實際上是尷尬無措得不得了。對付她這种人,臉皮厚點是必須的,這樣才不會輕易被她銳利的唇槍舌劍給扎成刺蜻,流血陣亡。他太知道她的厲害了。
“李想小姐,你說出了正确解答,所以我打算...”車子停在她住處樓下,沒給她反應過來的机會,雙手將她摟進怀里,笑出一抹無賴:“賞你一個吻。”
然后,又被吻了。
深夜十一點半,世界一片寂靜。
“真的不跟回去?”實在不想走,但明天一大早還有事得辦。
“滾吧!就說有事不回去,還要一問再問,煩死人!”
“那我再留一會儿,五點再開車回去吧。”張品曜想了想道。然后,本來打算起身的動作,立即作罷,又躺回她身邊,一把撈住那個將涼被蓋滿全身上下的身子。“唔!”悶聲痛呼一聲,他的胸腹被一肘子頂了一下,即使在這种情況,她的攻擊力還是非常的強悍。
“放開!”露出一雙眼,怒瞪他。
“不要。”他已經安全的摟住了她,讓她雙手再沒机會使坏,怎么可以輕易放開?又不是傻子。如果他敢放開,接下來就是被踹下床的命運了。
“你想怎樣?”有本事他就這樣一直抱著別放開,不然等她獲得自由之后,定會教他好看。“你要的已經得到了,還留下來做什么?”
“你以為這种話還能再輕易激怒我嗎?”張品曜輕哼,臉色不善。他當然還是被這話給激怒了,可是离暴走還很遠,很抱歉教她失望了。
“如果你希望在我這里得到比床伴更高的地位,勸你少作夢。”
“愛情本來就是一場追夢的過程。”不理會她的惡聲惡气,以很講理的平和口气道:“小慧,你盡管去否認一切吧,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在我們分別的這七年里,你沒有愛上別人,就表示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這是什么爛結論?你又知道我沒有愛上別人了?”當她丑到沒人追嗎?她現在單身,可不表示這七年來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我當然知道,我沒有你的冷血,我沒有辦法真的做到對你不聞不問,這几年來,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情況。”
“你跟我媽打听我?”她微訝,不相信地問道依她母親的個性,如果張品曜曾經打听過她,媽媽怎么會不告訴她?除了自己老媽,她還真想不出他要打哪儿得知她的情況。但沒听媽提起過啊。
“不用我打听,李媽就當成閑聊全說了,我每次回台灣都會給她帶禮物,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由于老媽對張品曜這個一手奶大的家伙有著特別的感情,加上張品曜從小就愛在大人面前裝乖,所以很有長輩緣。他身上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母親只要逮著了她回台北的机會,總會抓著她滔滔不絕的說著,面對這种強迫行為,李想早就已經練成了左耳進、右耳出的特异功能,對他的事還真的沒記住几件。
“我媽又不知道我的感情情況。”
“除了李媽,四年前大慧到美國進修,住在我那里,我從她那邊也听到不少你的事。”
李相的大姐本名也甚高明,不過沒膽去戶政單位改名,只要求親友諱之。因為尋妹妹叫小慧,所以便對外自稱李大慧,后來大家都這樣叫了,當年大慧聯考失利,重考一年之后,最后吊上了高雄餐旅學院的車尾,姐妹倆就在高雄租屋生活了一陣子,所以大慧對李想的感情生活還是知道得多一些的。
“她才跟我生活了兩年,我真正被追求的時候,她已經回台北就業了。”她哼道。
“即使你在這七年里談過几段感情,但現在,你單身,這就好了。”以他對李想的了解,他不認為她談過什么像樣的感情,可是如果直言的拆穿她,只會讓她惱羞成怒,到時就不好收拾了,還是別逞口舌之利吧,他現在是在追求她,而不是在挑釁她,沒必要惹她不快。
“我單身是我的事,不表示我就會接愛你。”她揚起下巴,說道:“我告訴你,我這輩子不想嫁人,尤其不想嫁你!”
“哼。”這女人!“你還沒被我追到,就已經在考慮嫁不嫁我的問題了嗎?”忍不住又与她拌嘴起來。
“你”這家伙!“你給我滾!”踹人了!
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惹怒她的后果就是赶人赶定了。
乒乒乓乓的一陣腳力之后,終于將張品曜給掃地出門。
“欠扁的家伙。”李想身上隨意套著浴袍,趴在窗台上,目送著他的車子駛遠,直到轉進大馬路,車燈消失于夜色中,她才喃喃低語著。
她是很想赶他走,不過如果他真的不想走,她也是拿他沒辦法的。明明就是得走了,還非要惹她打打鬧鬧一番才甘愿走人,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有問題。
低頭看了下自己穿著浴袍的模樣..“唉!”忍不住嘆了口气,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他出現時,她知道他不是只來寒暄敘舊而己。
他住下來時,她知道她要的不止是借宿。
他与她終于開始重溫打床架事跡時,心里已然隱隱知道,他們之間,在床上能發生的事,不止是打架而已,還抱括了九年前那段發生于意外、完成于好奇的......模糊懵懂的......初体驗......
她很討厭他,他對她從來也不喜歡,可是兩個男女之間能發生的事,都發生過了。兩人除了是死對頭之外,還是難史難妹,又相同的好面子,于是許多沒經驗的事,怕出糗的事,不好找別人嘗試,都會套用在對方身上......
是怎樣的一筆糊涂帳,連她自己也算不清。從來不敢想,不敢面對,希望一切只是夢一場。她這輩子最想當駝鳥的莫于這件事。
如果可以,真希望今生都不要再遇見他。
但老天顯然不幫忙,因為他出現了,而且竟然匪夷所思的在追求她這讓她有一种雞皮疙瘩爬滿身的感覺。
不應該的啊,怎么會是他?他也不可能看上她才是啊。
希望......他早日恢复正常;希望......他別再來了......
好煩......
好吧,把他赶走了,以為天下太平,可以好好占著大床睡個舒舒服服,但她知道,今夜她是別想睡了,她已經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正在想著要怎么打發剩下的時間,也許上上网、也許改改作文、也許研究一下教案......
正在東想西想時,眼光不經意移到那面梳妝鏡上,它依然安份平靜。
不過,想到昨天作的那個夢,總覺得它應該會有什么不同才是。當她發現牆上的時鐘快要指晌午夜十二點正,心中突然產生一抹衝動,于是大步向鏡子走去。雖然心中惊怕,但好奇心你是占了上風...畢竟那夢里的聲音跟她保證過這鏡子上發生的异妝不會傷害到她,既然如此,她就可以成全自己的好奇心,而不用擔心因此付出代价,是吧?
就試試吧,看看會有什么不同。
好奇心在慫恿著她,想到上次發生异變時,就是午夜十二點,眼下天時地利人和皆相仿,就試了吧!她終于立在鏡子前,對著黃銅鏡瞪視了好一會。
沒有變化。
想到那聲音說過的話,李想伸手輕輕碰触鏡面,無意識的畫著圈圈,”低聲自語:“不會是需要我說一聲類似‘魔鏡啊魔鏡,告訴我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是誰’,抑或是‘芝麻開門’之類的蠢話吧?”
話才說完,就在她瞠大雙眼,滿臉震惊中,鏡子開始產生變化了。
“天瞬實業,銷售的產品以飲料為主,規模不太大,屬于台灣數百家中型公司里的一份子,目前打算申請股票上柜,正手忙腳亂的動起來,准備在最快的時間內讓公司符合申請的標准。”
六十年前從三坪大的店面賣涼水,青草茶起家,后來正式成立公司之后以彈珠汽水主打市場,深受儿童歡迎,在穩扎穩打的保守經營下,公司發展堪稱一路順風,當全台灣大多數人還在啃菜脯配地瓜飯度三餐時,他們家已經能每天吃白飯,并奢侈的配上一盤肉了。
在那個年代,土地非常便宜,天瞬企業的創辦人張天順也沒有什么厲害的投資想法,反正賺了錢就買地,這是中國人永遠不變的執著,有土斯有財嘛,老先生的想法是絕對不去跟人爭那种一坪叫价上千元的黃金地段,對他而言,所謂的都市計划區沒什么意義,同樣花上万元買地,他喜歡看到買來的是一大片土地,而不是連蓋間廁所都勉強的市中心畸零地。
有錢就買地,買了就出租給人蓋厂房、或租給人耕种,也不轉賣,樂孜孜的作著他的大地主夢,一二十几年前幸運搭上了台灣經濟高棄發展的机會,在新竹學園區成立時,張家的土地有一部分正位于其中,讓他們霎時從一個生活水平算是小康偏上的人家,搭火箭直線升等為台灣古昌裕族群里的一員。
突然有了那么多錢,讓已經習慣了把日子過得錎銖必較、勤儉節約、餐桌上有魚有肉就覺得很幸福的張家人,好長一陣子都覺得難以适應,不知道該怎么把自己的心態從一個生活還過得去的小生意人嘴臉,給轉變成富豪气質。
這真是若惱万分哪,所以他們最先做的,就是把那一大堆錢拿去增建工厂,增加生產線,開發多樣飲料品項。然后,就開始在台北買土地,蓋房子,舉家搬了上來,因為有錢人都住台北的嘛。
身為暴發戶,最怕的倒不是太多錢會引來旁人的覬覦,只怕讓人瞧不起,背后議論紛紛說什么守財奴、土財主的...因為那是事實,所以更怕人說,所以張家開始學著在物質上享受,吃穿好住好,總之每一种會讓別人看在眼底的行為,都不可以漏气就是了。
張天順老爺子總是邊揮霍邊心痛,而他的獨生子張宏年也跟他一樣,節儉慣了,面對著一大堆錢,總想著放在銀行生利息,再不然就擴大賺錢,要叫他花錢,簡直是在要他的命。
幸好張富士通年的夫人性格正常,她出身自殷實古昌農人家,本身雖然不熱衷揮霍給別人看,但倒也很能享受錢財帶來的好處,在家里還沒因為土地而暴富時,日子就過得很舒坦,好質料的衣服、營養均衡的飲食全都由她去打理。
有她這樣的母親,她下面的四個孩子當然一出生就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吃喝玩樂都是盡量用最好的...反正錢那么多,不花在孩子身上,又能花到哪里去?他們一家子對投資理財沒概念,對那些奢華的珠寶只覺得貴得太离譜,加上本身不識貨,也就不湊這個風雅了,他們張家人,除了買地之外,就只買金條,一切都朝最實際的方面去處理,對于一大堆人上門推銷什么古董字畫、海外基金、股票投資等等,都無法接受,他們難以理解被吹捧炒作出來的東西有什么价值可言。
這就是張品曜所出生的家庭。
他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打他們出生時,就過著比別人富足很多的生活,加上祖父与父親老在親友來訪時,端出勞力士表、名牌西裝皮鞋等現寶,把一切為了門面而置辦的東西都呈現出來,就為了博得那些親友們羡慕的眼光,從中得到深深的滿足,并一再印證自己是別人眼中有錢人的事實。這樣的生活模式,讓張家四兄妹一度真的以為自己家里是全台灣最有錢的!
后來上貴族中學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那些真正殷實的世家子弟眼中,他們四兄妹就只是口袋里放個几百、几千塊零用錢就自以為腰纏万貫的土包子。
可一開始,他們對此卻是渾然不覺的。他們在同學身上知道了全台灣比他們家有錢的人排一大串,可卻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高嘲他們是沒見過世面的田僑仔,才那么一點點家底,實在連暴發戶也构不上的。
那些表面對他們微笑的同學,其實心中對他們充滿了輕蔑,就算不輕蔑的,也會冷淡的保持距离。在他們自以為与同學相處得极為友好、已經加入這些富家公子的世界,成為同一种人上人時,根本看不出來,那些人對他們只是禮貌的應付,而且看他們的眼光,就像在看什么滑稽的甘草人物。
也許,永遠不知道真相會比較幸福。或者,知道了真相,但認命,也是不錯的。張品曜不知道兩個哥哥有沒有察覺像他們這樣的身家、以及一點也不貴族又自為以貴族的舉止,在那所頂极貴族學校晨,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是被暗中排擠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國中三年級時,他与李想吵架,被李想一語道破,一讓他毫無防備的經歷了生平第一個巨大的打擊,那种難堪,那么血淋淋、熱辣辣的痛,教他只想讓眼前的一切跟他一同毀滅!
難以承愛的打擊在于:他竟是由李想直言,才弄清楚自己心中那一直以來隱隱覺得不對勁的同儕關系是出自什么來由。而李想講述事實時,從來不委婉,殺得他自尊心千瘡百孔,讓他恨不得當下就死去。
難以承受的打擊在于:這种被瞧不起的情況已經那么久了,而且還被李想看在眼底,但他竟一無所知。還常常因為可以去同學家參加慶生會而得意洋洋的向李想炫耀,吹噓說自己有多么受到那些超有錢的同學的看重。
難以承愛的打擊更在于:他第一次如此深節的明白,李想果然比他优秀!她不是只會讀書的書呆子而已,她有敏銳的觀察力,她非常的聰明知道已經不是他偷撕掉她一百分的考卷、藏起她的第一名的學期成績單、在她模范生獎狀上面豬頭等等就可以掩蓋掉的事了。而她總是冷眼看著他出丑,不知道在背后冷笑多久了......
那年,那個十五歲的無地自容的少年,在滿腔气急敗坏的羞怒中,吼地衝上去,做出了至今都不可思議他每每想起都羞愧万分的事....跟女生打架。
那一架打得真慘。
他力气是比她大的,但國中時期,她樣樣都比他好,成績比他好,發育比他好,反射神經比他好,所以他不是每一拳都能打到她,可是她卻能腳腳踹到他。
她是一個能做到臨危不亂的人,而且善用自己的优勢,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讓自己吃虧程度降到最低。打完后,兩人都帶傷,但他豬頭的程度比較嚴重。
在那之后,他們各自有了新目標:他去全台北最出名的武術教室報名,而她跑到學校附近的跆拳道館去打工抵武學學費,一學都是三年,直到高中畢業。而他之所以能堅持住這么長的時間,沒在一開始的摔摔打打中打退堂鼓,也是因為她一直都撐著,所以愛面子的他不能漏气,再痛也咬牙忍下來了。
對于他這個妖生慣養的少爺,能學出還算不錯的成果,實在不可思議,全家都為此大大夸獎了他一番。沒人知道他只是為了不想被李想瞧不起,更不想下次再有机會打架時,又成了傷得比較重的那一個。哪里知道僅是一點點武術上的小成就,讓他高中生活里有了意外的收獲...無心插柳之下,他得到了同學的尊重。
人,生下來唯一平等的是生命,但命運的好坏与才智的多寡是絕對不會平等的。
張品曜國中高中那六年,處在這樣一個貴族而勢利的圈子里,感受尤其深刻。在這個群体里,他各方面的條件只能說是中等偏下,人才不怎樣,成績不怎樣,家世不怎樣,外表气質也只能說尚可,而國中時期張揚的暴發戶拙樣,更成了別人眼中有趣而難以忘卻的笑話。
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如果你沒有家世,那你最好有某方面出色的表現,若你都沒有,那就乖乖的夾著尾巴,當個沒有聲音的平凡人吧,至少不會鬧笑話。這是在這种環境里的生存之道。
他在高中三年,都代表學校參加武術比賽,這种暴力型的運動比賽,一般貴公子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畢竟挨打會痛不打緊,還很丟臉,很不优雅。所以當張品曜自愿參加時,每個人都訝异万分。而他,剛開始只有挨打的份,不出眾人意料外的迅速敗北。但后兩年,他蟬聯了兩屆高中組冠軍,簡直跌破全校上下所有人的眼鏡。
只要你夠出色,就能得到尊敬,也會得到許多友誼。
不過,那個時候,能不能与貴公子們交上朋友,已經不在張品曜的心思中了,也許環境對人的潛移默化的力量是很大的,他漸漸也變得像那些同學一樣,不會輕易對人交付真心,學會了表面冷淡而不失禮的應酬語,對誰也不示好,不親近,但不介立忌保持連絡。畢竟以后在商場上八成還會見上面,一切都現實而功利的計較著。
對!他就是個很會記恨的小心眼男人。他們曾經的嘲弄,他永遠會記在心底,也永遠不需要這樣的朋友。后來連新認識的好家世同學,就算品德上佳,他也不肯交心了,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奉為最高准則。
高二以后,他有很多相處得不錯的同學,但他沒有朋友。
有一次他与李想又不幸狹路相逢,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竟擋住她的路,一議兩人不得不四眼交接,不得不交談。
要談什么?其實他也不知道,覺得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卻組合不出一句能講得出口的話。他不希望再被他視若無睹下去,希望她能看到他的不同,那是發生在他第一次打進總決賽,并且极有希望奪得不錯名次時的事。
他一直都太平凡,可是虛榮心又那么強,好不容易有點出色表現,總想從她口中听到好話,從她眼底看到贊賞......那會讓他覺得很光榮,覺得自己真的變厲害了......
“我會拿第一名回來的!”他突然很大聲的對李想宣告,其實自己心底根本沒底,祈求她不要聰明的听出他強橫口气里的心虛。
那時,李想仍然是一副很煩的樣子...她每次見到他,都只有“很煩”的表情,他气著气著,也就習慣了。
“你拿第一名關我什么事?”
“我、我不會再打輸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衝口說出這句話,說完就覺得自己超蠢,緊張的立即找話來亡羊補牢:“我現在身高一七六,比你高十二公分!”結果更蠢!
雖然很蠢,但這也表示他一直很介意兩年前,國三那時候,他比她翻兩分、又打輸她的事實。
“那...”她很明顯的深吸一口气,像在忍耐著什么,說道:“那又怎樣?”
他瞪她,突然訝异的發現,他居然是抬著看著她的!明明他已經比她高很多了啊,怎么可以讓她繼續用這樣俯視的角度來睥睨他?不能忍受!
絕絕對對的不可忍!
往下一看,發現原來她正站在台階上。她想也不想的出手如閃電,滿心只想把她抓下來,讓她好好的腳 踏實地,認清她現在已經比他矮的事情。
“喂!你...”她不欲理他,正想轉身走,一時不防,被他蠻力一抓,惊呼一聲,側身向他扑跌過去。
還好他這兩年身体練得很結實,下盤夠穩,不然被她這樣一扑,也只有當肉墊的份。所以她只是跌進他怀中,他把她抓得牢牢的,沒有被撞翻。雖然胸口被她肩胛骨撞得有點痛,但這不是問題。覺得很有面子,所以得意洋洋的道:“你看,你好矮。”可以低頭看她,真是太美好了。
她沒有聲音,整個人像是被嚇住了,一動也不動地。他奇怪的看向她的臉,想知道她怎么了,就見她的臉一片呆滯,正怔怔的盯著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怎么了嗎?他也跟著疑惑的看過去。然后,他看到他的整只右手掌,拱成了半圓形,它之所以拱成這個形狀,是因為掌下正貼著一只飽滿的物体,于是隨著那物体的弧度自然拱起,就像拱著一只碗﹍﹍
那是什么?
他的大腦一時失去作用,那只造孽的右手還下意識本能的抓了抓﹍﹍
嗯,軟綿綿的,手感很舒服––
然后––
啪!啪啪啪!碰!
一巴掌,再連著三巴掌,最后是一跆拳道的招牌回旋跑,他滿眼金星的被放倒打挂。
然后,第二天,他頂著腫成豬頭的一張臉,殺气騰騰的將每一個對對手當成滅門仇人給狠狠打趴,那副不要命的暴走架式,無人可纓其鋒,于是大爆冷門的得到生平第一個冠軍獎座。那金光閃閃的獎座与紫光滿面的豬頭臉相映成趣,被一大堆人拍了下來,他力阻而無效,丑相永遠的烙印在照片上留存。
真是不堪回首的一段過往啊﹍﹍
“品曜,你在笑什么?”張家老大張承功好奇的問道。
“他一定是想起了高中時期的丰功偉業笑的,你沒看他一直看柜子里那堆獎座。”張家老二張仲敏篤定地說道。
“不是,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張品曜回過神,目光從玻璃柜里的獎座上收回,卻又不由自主的盯在自己右手上。臉上微熱,過去的記憶与近期的記憶相結合,雖然才分開六天,但他已經想她了。不過他想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是一點也不會想他的。右手悄悄蜷成拳,努力轉移心思,企圖忽略掉手掌中電擊般的那一陣陣動情的微麻戰栗,問道:“這些獎座怎么會放在公司?”
“當然要放在公司,這是我們家的光榮事跡,當然要給大家看到。本來還被爺爺放在會議室的,后來爸爸挪到董事長辦公室來,說不得接待重要客戶時,方便介紹。”張承功理所當然的點頭。“你也知道,我們家這四個,除了捐錢大方會得到到學校的獎狀外,也就只能拿到全勤獎了。你不知道你高中時得到的這些大大小小的獎座牌什么的,有多了不起嗎?爺爺送你勞力士表可不是白送的,那時他多高興啊,才會這么大方。”張家老二在一旁點頭,更想到了一件事,“對了,你有沒有把你那篇得到优秀論文獎的論文給帶回來?還有獎狀和畢業證書也不能忘,回家記得拿給我,我拿去裱框,挂在爸爸辦公桌后面的牆上,那本論文我也會另外訂制個鑲金的柜子來陳列,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的。”
“對對,這事可不能忘。等這些東西都陳列好了之后,我會把那些重要客房都約過來看,讓他們羡慕一下!”張家兩兄弟都再三囑咐,覺得這是件大事。
張品曜有點無言,好一會才開口道:“這些我都放在美國,沒有帶回來,不用忙了。”
“什么?這么重要的東西,你怎么可以亂放?應該隨身攜帶啊!要是不見了該怎么辦?”張家老大緊張起來。
張家老二也急道:“如意現在也不是正在紐約游學嗎?我們快聯絡她,叫她快點去品曜的住處把東西收好,收哪都不安全,干脆叫她去銀行租個保險箱––”
張品曜見二哥已經掏出手机要打電話了,出聲阻止道:“二哥,現在美國凌晨二點,你別吵她。她人在紐約,我住的地方是洛杉磯,你叫她怎么過去?這种不重要的小事,不要惊動小妹。”
“什么不重要––”
“可是––”
“大哥,二哥,你們沒忘了我們今天開會的主題是討論上柜的事情吧?我們還是快點進入正題,不要耽誤了你們晚上的應酬,我昨天印給你們的資料,都看完了吧?”
說到這個,兩兄弟就煩惱,一時也沒心思跟張品曜盧了。
“哎,那么多字,又一大堆英文﹍﹍反正,那川事,交給你這個專家處理就好了,什么導入ISO九千還是ISO一万四的認證,這個我不懂啦,還有昨天你說還要取得中標局CNS的認證,講得我是一個頭兩個大,我們公司得到的認證不是已經夠多了嗎?怎么好像要永遠認證個不完啊––”張大哥抱著頭哀號。
張品曜笑道:“我昨天只是分析“國標標准化組織”的意義,以及几种系列的不同處,這此系列里,以ISO09001的標准最為高,其實說穿了,就是注重國際質管理与質保證制度,而CNS則是我國的國家標准,由中標局委托中研院主導設計的,它是根据ISO09000為標准,為了提升台制產品形象,還規范得更嚴格一些,命名為CNS12680系列,總之這些認證都是為了加強國際競爭力,与我們公司原本就有的各种CMP認證,以及在日本取得的沫S標志認證那此依据個別產品質證明是不同的。”他看著兩位兄長再度目光呆滯,于是不講出任何一個与英文字母有關的字眼,只道:“既然我們決定讓公司上柜,接下來兩年必須做的准備工作有很多––”
“不管,反正你是公司顧問,老爸說上柜這种專業的事,全部都交由你打理,那個什么ISO、什么CSN你自己搞定,我們出錢出力出人,你負責辦好,專業人手不夠的話,你就去找。”張老大很快交付這個重責大任。
“對對對!我們的專長是跑業務,跟客房博感情,喝酒唱歌談生意沒問題,大家分工合作啦。”張老二也支持到底。
“﹍﹍好的。”不好又能怎樣?張品曜接著道:“執著下來我需要跟會計師合作,也需要看大量的財務報表,加以分析。然后還有贊助益活動,提升企業形象,成立慈善基金會等事宜,我會一邊進行,并隨時向你們報告。”
“好好好!那就都交給你了。”張家兄弟听了大樂,“以后這种專業的事,你就別找我們開會了,反正你做到哪里,有什么需要我們配合的就說一聲,我們一定照辦,老爸說這兩年一定要看到公司股票上柜,你別讓他漏气,知道嗎?”
張品曜也只能笑笑以對,沒說什么。
“好了,如果沒有其它事要說的話,那我就回家睡個覺,晚上還要跟客戶去喝酒呢,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了那張五千万的訂單––”張仲敏伸伸懶腰,打個哈欠說道。
才說完,辦公室的大門被大力推開,走進一名兩只手都挂滿百貨公司紙袋、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儿名牌的年輕婦人,嬌聲嬌气的嚷嚷––
“張承功,我的卡又刷爆了!叫你給我辦個無限卡,你不要,你看啦,才刷個几十万就爆了,害我在百貨公司好丟臉,那時林太太、洪太太都在一邊看著,我被笑了啦,人家气死了,嗚嗚嗚––呃!”
張家長媳習慣不分時地的大小聲已經不是新聞,除了在祖父母、公婆面前安分克制之外,對誰都不買帳的,可是在這個英挺出色的小叔面前,卻也是不敢放肆,還知道臉紅,大嗓門當下也變得淑女秀气––
“啊,小叔,你在啊,吃了沒?要不要吃下午茶?我有買蛋糕哦!”先是謹慎客气的問好,接著就很自來熟的親近起來。
沒辦法,白馬王子啊!再怎么剛強的女人都會化為繞指柔。
“不了,我還不餓,謝謝大嫂。”張品曜溫聲婉謝。
“哎唷,說什么謝謝,三八才這樣。”連忙揮手,接著又推銷其它下午茶選項:“要不然吃個吊鐘燒怎樣?很有名、很貴、很好吃的哦!我排了好久才買到一盒,里面有六個,本來要拿回家跟奶奶婆婆一起吃的。來,給你兩個,剩下的我們家里女性每人一個就可以了。”說著就忙在一大堆紙袋里掏來翻去,一時找不到將美食放在哪個袋子。
“喂,阿麗,我沒有哦?”張承功不滿的嘟嚷問。
“你都那么肥了還吃?再吃下去你都要爆血管了!不給你吃。”口气完全兩樣,一嗓子就罵了過去。
“你自己又多瘦了﹍﹍”小聲頂嘴。
“你對我這個幫你生了四個儿子的身材有什么不滿,啊?!”拉高聲音。
“沒有,我什么也沒說。”摸摸鼻子。
“哼!”
也不知道公婆怎么生的,老大長得像爺爺、老二長得像爸爸,都顯得平凡而草根气重,才三十歲上下,身材就因為長期交際應酬而發福,气色也差,可老三張品曜則不同,他長得也是張家人的樣子,但是改良了一百
張家大嫂就曾經与張家二嫂呱啦呱啦東家長西家短的品評著自家老公如果花重金去整型的話,應該有机會變成張品曜這個樣子,畢竟模子相同嘛。
可以說,張家的兩位嫂子是張品曜的粉絲,瞧,多好的王子條件哪!英俊、身材挺拔,更別說還出國留學,拿到的還是知名大學的碩士說們––光是英文頂呱呱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這一家子感動得要命了,畢竟張家的孩子,不管有沒有努力讀書過,基本上都是學業的絕緣体。
張老大也留學過,在日本短大混了兩年,回國后還是只會基本的日文會話。
張老二也留學赤,在加拿大讀了四年,雖然也有拿到畢業證書,但沒人知道那是一所什么大學。而張老二去了一趟加拿大回來,學到的不是流利的英語,而是很溜的廣東話,這是吊詭的情況,讓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香港市場就安心交給他了。
而最年幼的孩子張如意,申請不到像樣的大學,也不想在野雞大學混日子,目標設定在學英文,所以就在國內讀大學,然后年年寒暑假出國去游學,至今雖然已經大學畢業,但仍然熱衷于此,目前算是有不錯的成果。
因為全家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張品曜才會備受家從看重,被當成整個家族拿出去炫耀的重量級招牌,因為他擁有的,正是張家人從來缺少又渴望的部分。
張老太爺与張家老爸甚至在他每每獲得獎項或好成績時,都會打一塊很重的金牌送給他,上面刻著“張家之光”四個大字。累積至今,金牌的編號已經排到二位數了,而金价也從當年的每公克二百塊,飄到現在七百五十塊錢天价,可見他的榮譽是多么的有价值。
這几年,張品曜已經能夠習慣家人對他的另眼相待,這种以最草根直白的熱情來愛護他,讓他覺得有趣而感動,雖然這同時也顯示出,家人對他太客气,把他捧得高高在上,跟他談話時總刻意注意斯文,簡直像在膜拜偶像。
“大嫂,先把東西放下吧,我幫你拿,別累丰了,有話坐下來慢慢說。來,這里坐。”張品曜走過去幫大嫂將挂滿兩只手的紙袋都提過來,領著她到沙發上坐下,接著就吧台區倒了杯气泡礦泉水過來給她。“外面很熱吧?你喝口水,解解暑气。”
哦﹍﹍好感動﹍﹍
女人一生最美麗的夢,就是能遇到一個英俊体貼的白馬王子,雖然張家大嫂已經嫁人很多年,不過有机會体會一下這种美妙的感覺,人生至此沒白活了。
“小叔,你人真好!你大哥追我的時候,連車門都沒有幫我開過呢。”
張大嫂好感動,雙眼冒著小星星。
張品曜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
好帥、好有气質哦!張大嫂一邊喝水、一邊發花痴,發到一半突然想到,道:“對了,小叔,我想到了,婆婆說你這個年紀也該找個對象談戀愛了,就趁你這兩年人在台灣,要幫你介紹女朋友,怕你以后又跑到美國工作的話,會娶金絲貓回來,那可不行。所以媽要我跟你二嫂幫你收集一些好條件的女孩子數据,可能這星期天就會安排人到家里吃飯了哦,到時你可別又跑不見人去了。”
張品曜錯愕了下,連忙道:“不用了,大嫂,這事不用麻煩你跟二嫂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別跟我客气,重點是媽說不能讓你娶外國人––”
“大嫂,娶金絲貓有什么不好?生的孩子超漂亮耶,你看電視上那些混血娃娃長得多好看啊!”張家老二馬上發表自己的看法,“而且我們東方男人如果可以娶到洋妞,你不覺得很光宗耀祖嗎?”
“對對!更重要的是,美國妞身材火辣,娶了一定會很性福。”看張老大一臉垂涎樣就知道他說的“幸福”二字正解為何,兄弟倆意會的擠眉弄眼,笑得好曖昧。
張大嫂跳起來罵道:
“張承功、張仲敏!你們這兩個沒水平的色鬼,這种話也敢說出來污染小叔!我回去一定要跟媽說,你們等著!”
三個人開始吵吵鬧鬧的攔嘴,生冷不忌的話都說了出來,還愈講愈粗俗,連家中收藏的歐美A片里女优的身材也拿出來當證据,討論得太熱烈,口水滿天飛,根本忘了正在開會,更忘了張品曜的存在。
張品曜等了好一會,發現自己完全插不上話,也确定今天所有公事都到此為止后,默默收拾起散落茶几的文件。
“大哥,大嫂,二哥,你們忙,我先走了。”收拾好公文包后,他起身驛史嫂道別。
三人默契非常好的同時住口,一致望向他,由張大哥開口問:“你要回到辦公室?還是要回家?快要五點了,不如我們一齊回家吃晚飯吧,我打電話叫家里准備得丰盛一點。”
“不了,我現在要去台中,星期六會回來,麻煩跟家里說一下。”
“你還沒買車,怎么去?”
“你又去台中做什么?”
“小叔,你可別又去租車了!要不要請李叔開車送你下去?還有,我的奔馳車也可以給你開哦!”
眾人又七嘴八舌的說著問著。
“不用了,我搭高鐵下去,很便捷。”張品曜看了下手表,道:“五點半有一班車,我得走了,再見。”
“品曜,你老往台中跑,是有朋友在那邊嗎?”三個人跟著張品曜走出辦公室,朝電梯口走去,張承功好奇問道。
張品曜點頭,“對,我女朋友在那邊。”
語气平淡得像在談天气,所以張家三口人乍吃之時,也只是隨意的“哦”了一聲,直到他們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之后,嘩然惊呼時,張品曜人已經走進電梯中,不見了。
也不管他這隨意丟下的一枚大炸彈,將會在家里引起多大的震動。
也許等他星期六回台北之后,會遭受到全家人圍成一圈拷問個沒完沒了,不過眼下他一點也不擔心。
他現在只想見到她。他并且相信,如果周末必然會有一場開庭問審的大戲在家里上演的話,那么李想這個女人,肯定是站在他身邊一同受審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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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你這么匆忙,是要赶去哪里?”辦公室里有人高聲問。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明天見!”五秒鐘收拾好桌面,閃人!
“李老師––”近在身側的呼喊一下子被遠遠拉長為地球另一端。
而李想,已經成為肉眼几不可辨的小黑點,消失在遠方。
李想現在是一下班就回家,以前還會留在學校改改作業、開開教學會議,或跑到夜市去吃一些小吃美食,把逛街當成運動,不在外頭消磨一下時間,是不會回到她那間貧乏得毫無樂趣的小套房里的。
可是如今不同了,布置得极為別致的小套房不再顯得凄涼乏味,缺少家具的空間也不再那么沉悶無生气,在短短几天之內,她這間小小的套房成了這世界上最能娛樂到她的地方,讓她只要一沒課就往家里跑,連一些常例性的課程進度會議都能溜盡量溜––實在不是她要批評,這种會議本來就不需要每天開,偏偏打這個星期起,教務主任為了顯示全校教師都熱衷于教學的形象,要求每天下班之后一定要開會。
拜托,如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天天討論的!可學校規定一定要開,占用的又是教師每天下班后的時間,實在不合情理。由于平常實在也沒有什么好討論的,于是這种會議不到兩天就變成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天大會;不是比較著自己教職的班級成績好坏,就是比較著自家孩子考上了什么好學校。當然,共同的話題也是有的,就是對教改現狀的批評,覺得教育部被某三只小豬部長惡搞至今未垮,也只能說學生真的很堅強韌命,拿孟子名言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之語套用之,就是––必先苦其教育、勞其教材、毀其學業等等﹍﹍每天開會就是這樣混著混著,歲月年華就這么混過了。
可不管有沒有意義,總之落跑就是不對,所以李想這种行為已經讓教務主任親自跑到她辦公前遞送黃牌告了,畢竟她在主任下達這個“偉大”的命令之后,從第二天就開始溜班,至今毫無悔意,這般藐視頂頭上司的權威,置教務主任的顏面于何地?真是不可原諒!
身為學校考績优良的冰山美女老師,她在這個學校任職以來,備受尊重,還沒有被上司這么正面指正過。老實說,她還真的是難以适應,平靜肅穆的外表下,其實偷偷的臉紅。
不過,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這种沒意義的會議,她還是給溜了。頂多向教學組長正式遞假條,被扣考勤分數,年終獎金拿少一點,她還是堅持在沒什么要事卻非留下來參与會議的時候跑回家。
自從上星期五深夜十二點發生了鏡了异變之后,她的生活便多彩多姿起來,讓她從來不曾玩物喪志過的心,就此淪陷的是,鏡子果真异變了。
是的,當异變再次發生百,縱使已經有心理准備,但她心底還是非常害怕。可怕歸怕,事情仍是得弄清楚,就在這樣的信念下,她撐過了所有惊嚇時光。
就算“那聲立曰”保證過“那東西”不會跳起來咬人,不會造成她實質上的傷害,這是她幸運的机緣,要她好好把握。但面對這种無法解釋的的异狀,相信就算全世界最有冒險精神的人,也會心惊膽跳不已的。
一開始,李想還真以為是因為她說出了童話里的魔鏡專用語或“芝麻開門”之類的通關密語,使得那銅鏡可以發出异象,后來才發現不是這樣,當然,鏡子也不是只有在午夜十二點才會被驅動,事實上是因為:在某個時間點剛好對上的剎那,她与鏡子里面的那個世界便正式產生聯系了,而,一旦成功聯系上之后,就再也沒有阻隔,可以隨意觀看。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個情況,就她的認知來解釋,只能說當好在那一刻想要透過這面銅鏡去看到一些什么時,在銅鏡的另一邊(或稱另一個時空),也有人正對這面鏡子祈愿著,時間相契的瞬間,感應產生了,鏡子發揮了它奇特的作用,成了兩個空間互通的窗口。
當正式聯系上了之后,李想花了几天冷靜适應這情形,小心翼翼的研究之后,惊訝又興奮的發現––這有點像在看電視耶!而且,這一切果然對她無害,這就像當你看到電視里上演著天崩地裂、星球毀滅時,自己還是安好的坐在小窩里吃零食配可樂,一點也不受影響相同,她可以看到那邊的种种事件,但另一面的人卻看不到她以外的种种,而且,當她不想被看見時,那一邊的人就看不到她
當然,也許簡單形容這面鏡子像個電視屏幕可能不恰當,但到目前為止,這面鏡子所產生的畫面,就是帶給她看電視影集的感覺。
而且,這個電視影集有著令她不得不牽腸挂肚的理由。
銅鏡變成了電視屏幕,播放著另一個空間的人間百態,雖有趣,但不足以抓攫住李想太久的目光。然而,讓李想意外的是,在那個空間里,好看到一個長得与好一模一樣的古裝女子––李想甚至必須承認,那是一個更美好的李想,气質与神情真是美好得讓這邊的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与那個女孩,恐怕有著某种難以解釋的關聯,不然不會在一同面對這面鏡子時,產生了感應,讓兩人從此可以對話上。
怎么形容看到另外一個像自己的人的感覺呢?簡直像是她什么時候跑去當演員,粉墨登聲扮古裝,演了一出連續劇似的。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引發了好對那個世界的好奇与專注,再也不是無關緊要的异變,而那陌生的古代世界,也不再那么遙遠,可以讓她冷眼以待。事實上,她不僅無法冷淡視之,甚至還愈看愈心惊,不得不密切注意那邊的發展﹍﹍
那個長得与她相同模樣的古裝女孩名字叫著姒人,她那邊的國家叫明淳國。那個國家的人民,穿著打扮類似于宋朝風格,而政治制度卻逐漸朝君主立憲的方向演化,有點像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的英國政治環境。
當她們能溝通時,姒人對她說:她手上擁有的這面鏡子叫作“明見心鏡”,是她家主的傳家寶物之一,被編列在第一寶物庫的清冊的末尾,屬于不得轉贈變賣,只許世代相傳的种類。所謂不許轉賣的對象,不一定有實質上的价值,有時紀念意義大于金錢价值。這面鏡子的最先來處已不可考,并無數据可借助探索,所以歷代家主遵于家訓,不曾將之處置過,但也就直接無視,就當是第一寶物庫里的無用對象吧,反正也不過兩個巴掌大的鏡面,不怎么占空間。再說了,這東西若拿出去送人,搞不好還會因為禮物太菲薄而得罪人,所以這東西還是繼續在角落放著吧。
姒人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是皇親貴族,在公侯伯子男五爵里,位列最高等級,是個公爵,封地位于全國最肥沃遼闊的盛原,世代被稱為盛原陽家。
而明淳國建國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皇室始終都姓陽,從未發生過改朝換代的事件,簡直可以把日本皇室的“万世一系”四個字套用進來。這也是政体逐漸朝更好的制度上去完善的條件之一。坐上皇帝大位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如果因為坏人當皇帝就只能以揭竿起義的方式來處理的話,那么,換了另一個姓氏上位,也不過是不同名稱的朝代,相同的由清明到敗坏的輪回。
顯然,明淳國的人民在陽姓家庭一千多年的治理下,已經認同了皇室的不可動搖性,不會有人興起“皇帝換人做做看”的念頭,那么腦筋只能花在如何讓皇權不要那么為所欲為之上。几百年君臣角力下來,有時皇帝占上風,有時皇帝必須被大臣与民意机构牽著鼻子走,到如今就變成了類似君主立憲的体制。
李想在收集這些信息時,常常為之惊嘆与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實在無法想像這些看起來那么中國的人物,竟會產生君主立憲的制度,放眼中國五千年歷史,簡直是奇跡。雖然中國曾經也差點成為君主立憲國家的,但也就只是曾經而已,不提也罷。
再說回這面鏡子吧。李想非常肯定姒水手中那塊鏡子,与她現在鑲在梳妝台上這面應該是一模一樣的!經由姒水的形容的,她也有了這層篤定。她想,這也是她們之所以能夠通聯上的主要原因。就因為沒有人知道這面鏡子可以干什么,所以一直塵封著。這面鏡子本身模糊不清,不具實用性不說,加上銅鏡本身沒有裝飾黃金珠寶,看起來灰灰舊舊的還帶著鏽斑,簡直可以直接叫破銅爛鐵。雖然鏡面上浮刻著葵花百子圖,看起來有點工藝价值,但也就如此而已,這東西拿來打賞給下人都嫌丟主人面子。
之所以這面鏡子會落到姒水手中,因為這是她自己選的“定禮”。
姒水是個家生子,打一出生就屬于陽家貴族所有。而家生子的奴仆地位又比一般外姓奴仆高,加上她的父親是陽家的內家管事之一,是上中下三等仆役分級里,屬于上等那級,所以她雖然是女仆,但從小到大吃穿用度以及所受的教育等等,可比一般小富人家的小姐還高喙 。
而的謂“定禮”是指她成為家主的首席貼身人之后,家主賜予寶物生件,充作聘禮,等于算是被公開收房的示意,地位超然。以后若再有收房女性,就不能得到這种恩賜了。
這一任的家主是個极為大方的人,他讓姒水自己進第一庫房去挑定禮,挑什么都可以,無任何限制。這可是史無前例哪!歷代以來,從來沒有哪個侍妾可以得到這种待遇。可見姒水這個侍妾有多么得家主歡心,恐怕其它身份高的姬一安見到她都要客气三分不止了。
姒水對此非常感動,別說一顆芳心早就挂在家主身上,面對這樣絕對的信任,從此更是死心塌地(李想听到這部分時,非常的不以為然,覺得那個男人實在奸詐,不過看人家女主角被感動成那樣,她又怎好說些冷言冷語滅人喜悅?)自是不敢胡亂挑那些以她身份不該取得的對象,所以進入第一寶庫時,她連地毯都不敢踩,怕將它踩坏了,更怕自己一個動作不注意,就將這房間里价值連城的寶貝給碰坏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往里頭走,就隨便在入口處張望了下,在一件件金光眩目的寶物中,她反而被角落一塊生鏽的鏡子所吸引,也決定拿這塊被寶庫總管批評為廢寶的銅鏡當作定禮。她的選擇,在當時引起了整座宅院的嘩然,都覺得她八成是腦袋坏掉了。
不過在李想看起來,這姒水,其實也是很有些小女人的聰明心机的。她這樣做,不僅順利通過了家主暗中的測試,更能在家主心目中獲得极佳的觀感﹍﹍不過,如果遇上的是心机九拐十八彎的男人,可能就會弄巧成拙,把她這行為當成是別有用心,那她就慘了。
總之,在這六天,李想只要回到小套房,一定是緊盯著銅鏡看,大量的吸收信息,將一切有系統的組織起來,也就能很快的進入狀況,了解那個世界的种种情況。
當然,姒水的感情進展是她最關注的。
她一直未能看到姒水口中那個英明神武、英偉不凡、英雄蓋世、英姿颯爽、英俊瀟洒、英英英英個不停,就算駕鶴西歸也要安個英烈千秋牌匾來加身的家主--陽赫。
在李想的要求下,姒水答應盡量將鏡子隨身攜帶。這個鏡子不過兩個巴掌大,放在袖子中是磕了點、沉了點,但也不算太負擔。而李想發現,即使鏡子被放在衣袖里,她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姒水周邊的情況。
姒水現在有兩個身份,一是家主陽赫的房里人--這是指她既是侍妾又是主臥房總管,下面統領著十個男女仆役;另一個則是大公爵府里的采購主事之一,專門負責購府里女眷的一切用品所需,所以可以領著一批下屬在外面拋頭露面,而且還相當受到敬重。
被允許四處趴趴走的姒水,讓李想連帶受惠,每天面對鏡子時,都能看到各樣風光。明淳國是個很美的地方,處處藍天綠地,道路兩旁种植了各种果樹,小鳥、蜜蜂、蝴蝶隨處飛舞,看起來簡直像是哪個旅游胜地拍的廣告,准備在世界各地電視台播放,好賺取源源不絕的觀光收入,可見景致有多宜人。
另一方面,李想在見識了姒水与商賈做生意 談价錢的手腕之后,發現這女孩實在靈巧能干,在柔美的外表下,有著堅定的意志。當她對別人開出的條件寸步不讓時,竟能做到讓對方不感難堪,又不會覺得被公爵府的大門戶給欺壓。
如今,她只好奇著那個陽赫是什么模樣,居然能讓姒水這個如此聰慧的女孩,放棄去嫁個好男人的机會,愿意當個不算明媒正娶,既是仆又是妻的侍妾。
當然,李想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以二十一世紀的地球女性觀念來鄙視另一個在截然不同環境下成長的女性,這是不公平的。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今天她李想投生的地方是明淳國,她的觀念与處世態度,不一定會比姒水活得更有尊嚴,搞不好更奴性!在女權不顯的國度,出身于下階層的女性仰望云端的頂极男性,寄托著愛意与未來的依靠是很正常的,就算沒机會去依附的人,也多少會作作夢,因為這是她們唯一的指望。
沉醉在愛情中的女人都不會覺得自己的委屈是委屈,當她們正在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意而奉獻,并感到快樂滿足時,別人也就不好置喙些什么了。
所以李想最后還是把神奇的銅鏡定位在“電視”的功能上。
這樣,可以保持一點距离,不要太關心,就不會太揪心。
雖然,她已經無法不關心、不揪心了。
因為﹍﹍姒水,与她相像的,不止是長相啊﹍﹍
“鏡仙子,您在嗎?”
甫一踏出小套房,就看到書架上的那面銅鏡鏡面上水波晃動,這是姒水在呼喚她的征兆,李想連手袋都不及放下,快步過去伸手輕點鏡面的中心點,果然就听到姒水的聲音。她總是叫李想鏡仙子,李想多次請她直呼姓名即可,都沒有被采納,姒水依然尊稱她為仙子,相信她是鏡中神仙,覺得她無所不能且充滿智慧,李想已經無力到不愿再去糾正了,隨她吧。
相較于童話故事中那面被叫魔鏡子,還是鏡仙子好听一些,她知道在姒水眼中,她是一面神奇的魔鏡,是一抹鏡靈。李想沒有多作解釋,因為姒水并沒有空間的概念,也無法理解鏡子兩端其實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畢竟從姒水那邊看過來,只能看到李想,而無法看到李想身處的環境。
“我在,有什么事嗎?”李想將鏡台捧到計算机桌上放好,勾來一張椅子坐好,覺得口渴,從角落紙箱里摸來一瓶礦泉水,打開就對著嘴灌,咕嚕咕嚕一下子就解決了大半。
“你、你在做什么?”低呼聲。
“啊,你看到啦?”李想將水放到一旁,隨意抽了張面張抹嘴,看到姒水正張大著水眸瞪著她看。她八成是想:怎么神仙也要吃喝的嗎?而且還這樣大刺刺的在人前做出如此粗魯舉措,真是難以接受。
“如你所見,我在喝水。”李想聳聳肩道。
“你怎么﹍﹍啊!這莫非是仙水?仙界都是這樣喝仙水的是嗎?我看那瓶子清透別致,是人間不可能擁有的﹍﹍”姒水難得的有些語無倫次。
“你剛才一直在叫我,有什么事?”李想也不好解釋手上拿的是保特瓶,喝的只是普通的飲用水,反正說了也不會被相信,所以就省省吧。
“啊,是了。是這樣的,仙子,我想了好久,實在于心難安,原先我選這鏡子當定禮,是以為它本身沒有什么實際的价值的,但誰會想到這是面靈鏡,里頭還住了個鏡仙子。這樣一來,我無心拿到的,竟可能是全天下最珍貴的神品﹍﹍雖然您再三要求我不要將這事儿告訴任何人,但是我為此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侵占了不該拿的對象,愈想愈害怕,而且如此神品,本就不是我這等人能夠享有的福气,無論如何,我都該呈現給主爺,并請他懲治我沒有立即通報之罪。”姒水慢慢說道,一邊整理自己的想法,說到后來,臉色有些惶然与暗淡。
“所以你還是打算向你主子坦承?”李想雖然并不意外姒水終究會做出這种決定,可是仍然感到失望。“即使你知道坦承的后果是從此不再被信賴寵愛?”
姒水可怜兮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垂下來,輕輕的點頭。
她是個忠實又聰明的女孩,難得還守分不逾矩,所以從小就被主人家特意栽培,年紀輕輕便擔當起主管的職務。這种史無前例的重用,當然是因為她本身真的夠出色。
有時候最大的优點,同時也可能是最大的缺點。
她很忠心,可是歷來忠心的下屬,通常不會有太美好的下場。李想相信以姒水的聰慧,不會沒想到過當這面鏡子交給她的主人之后,得到的絕對不會是更加的重用或是愛怜,反而可能是無盡的猜忌。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么呼喚我又想干什么?”李想軟軟的攤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顯得意興闌珊的。
“請您不要生我的气。仙子,我是想,您是有著大神通的鏡仙子,如果我自私的將您放在身邊,是無法讓您發揮作用的,這是對您的大不敬啊。您沉睡多年醒來,應是有著偉大的任務与使命∼∼”
“你不妨直說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把我獻給你主子同,好幫助你主子可以成大功、產大業,成為明淳國一代偉人,百年后被塑成神像配享太廟,讓國君与臣民祭拜万年,生前死后都享盡尊榮。”嗟!
“仙子!您好厲害!莫非這就是您出現的原因?您的出現,是因為主爺是我盛原陽家千年來最出色的家主,注定了要為明淳國創造出太平盛世。您在寶庫里沉睡了千年,如今醒來,就是為了輔佐主爺成就功業!仙子,您是因為這樣醒來的吧?”姒水感動得雙手合十,像是正在謝天謝地謝列祖列宗,臉上有种神圣的悲壯神情,像是在說明!即使因為獻鏡,而從此被主爺猜忌驅离,再不能服侍主爺,都是值得的!比起儿女情長,主爺的人生成就更重要!明淳國的昌盛更重要!
李想發現自己好像有點當魔鏡的潛質,因為姒水什么話也不必說,她居然就能在她臉上“看”到那么多心思,實在太厲害了!以后不幸失業的話,可以考慮去當神棍或算命的。
而,姒水的幻想力也超厲害,一個厲害成這樣的女人,怎么不去寫言情小說?不然朝奇幻小說發展也是可以的。只當個小小管事,未免太可惜。
“姒水,你們那邊出版業發不發達?”李想涼涼地問,也不理會姒水還在拚命幻想拚命感動,愈感動就愈幻想,八成已經幻想到她主子腳踩七彩祥云,位列仙班去了。
“呃?什么?什么版業?”
“出版業。就是印刷書本在市面上販賣的行當,由書生或才女編寫杜撰的故事,讓出版社印行,岭行全國販賣。嗯﹍﹍例如這個。”李想眼睛隨意在周圍搜尋了下,順手撈來一本從學生那里沒收來的言情小說,放在鏡子前,道:“這是印刷品,內容是愛情小說,專門寫男女兩情相悅愛得死去活來的故事,以杜撰出來的故事賺取女性荷包里的錢。重要的是,這种文類以白話文書寫,就像我們在對話一樣,簡單易讀,完全不負擔,沒有閱讀障礙,只要識字就看得懂。”李想又指了指封面:“你看,一男一女在接吻,畫面唯美,是不是很引人好奇?是不是恨不得立即翻閱內容?”
“啊!”姒水被那前衛的親熱畫面惊得雙頰躁紅,連忙躲開眼,但很快又看了回來,雙眼晶亮地問:“這這這﹍﹍書本應該是寫來學習圣哲教誨、應該是學習知識、應該端嚴,怎么可以印行這种不正經的﹍﹍”
“你好不好奇?”李想問。
“﹍﹍好奇。”遲疑好一會,終于羞愧的承認。
“你想不想看?”
“﹍﹍會、會被非議的啊。”也就是想看,很想看的意思。
“你們國家里的女性,每個人大多識字,但要閱讀古圣賢書就有點困難了是吧?”
“是啊,反正我們又不考科舉,能識字就可以了,不需要捧著典籍研究。”
“枯燥的典籍有什么好研究的?還是把時間花在看閑書上有趣。這种東西叫閑書,用來打發時間用的。想想你們那里女性的娛樂無聊得可怜,不是約著一起鄉繡花、賞花扑蝶,就是投壺、斗草、調脂粉等等,就這樣過了一生,實在乏味。”
“那些﹍﹍并不無聊啊。而且,有些姑娘文采很好,還成立詩社呢!”
“不管無聊不無聊,總之,看你眼睛亮成這樣,就知道你已經了解這种讀物絕對可以賺大錢對吧?一旦有人開始創造小說這种文類,誰知道明淳國的婦女的休閑活動,從此會有什么不得了的改變?”李想也只是隨便說說。
“一定有很可怕的改變。她們會開始買這類的書,而且討論的話題也將不再是誰繡的花好看、誰抹的粉細致。雖然印行這种書籍,定會引發非議,但婦女們卻會非常的喜歡,在閨閣間會迅速流傳開來,人人爭相閱讀討論﹍﹍”姒水滿腦子已經在思索著如何將這個想法給落實成巨大的財古昌收入,所以她不斷的問著李想有關于這种小說的詳細內容、運作模式﹍﹍
“打住。我提這東西,不是為了給你做生意用的。”李想回答到口干舌燥之后,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不說了。
“仙子,您別謙虛了!”姒水水汪汪的大眼感激的望著李想。
李想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跳起來尖叫。畢竟是個与自己這么像的人啊,做出這种純真又可愛的真摯表情,她看了只想撞牆。要是張品曜看到她做出這种表情,一定馬上找道士來斬妖除魔,深信她被孤魂野鬼附身了。
“反正你別再問我言情小說的事。”她將手上那本小說隨手甩開。“談回正題吧。你既然已經決定把我交給你主子,我反對也沒用,你想交就交。可是我先聲明:我不一定愿意在你主子面前現身,你好自為之。”丑話說在前頭。
“啊!請您不要這樣,鏡仙子,您會喜歡主爺的,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對于有大能力的人,他都非常禮遇,定然不會虧待您的∼∼”
李想听了好笑,打斷姒水的游說,問道: “何謂不會虧待?我只是個鏡靈,用不著你明淳國的金銀財寶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甚至我也吃不了你們祭拜的香火,所以不要承諾我說可以跟著你主子進太廟給人朝拜。你們唯一能想到的,大概是將你手上這面鏡子來個金身大改造,在上頭貼滿珠寶什么的,不過,這些對我而言,還是不具貝惠性。”
“鏡仙子,就算您淡泊得沒有任何欲望,可是您沉睡多年醒來,必然是有使命的!”姒水對于這一點就是深信不疑。
“姒水,我對于你的幻想力無比的崇拜。”
“啊?”姒水不解話題怎么跑到這儿了。
“所以你應該學著去當一個小說作家。”李想點點頭,終于想起自己為什么會跟姒水談言情小說了。“我覺得你很會編造、很會想像,這种天賦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所以你要珍惜。”
“鏡仙子?”
“乖,去寫小說吧。寫一個鏡仙子橫空出世,拯救明淳國、成就陽公爵不世之功業的故事吧。”
李想覺得意興闌珊,也不管姒水還被她的話弄得一楞一楞的,打算關机閃人了。切!虧她今天興匆匆跑回來,結果敗興了。當她手指還沒點上鏡面,一旁手机傳來“張三的歌”鈴聲。
是張品曜!
當腦中還沒決定要不要接時,她的手已經動作了--
“喂?”口气不怎么好,其實是气自己比較多。
“小慧。好久不見。”張品曜的聲音總是那么慢條斯理。
“才几天而已,哪來的很久?”不等對方回答,就截口道:“你要是打算接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爛台詞,就請省省吧。”
“我是那么沒創意的人嗎?”
“這位先生,麻煩請你從這一生活到現在的二十七年的歲月中,隨便舉出一例,證明閣下是有創意的。”打鼻腔哼出不屑。
“我愛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創意了。”他用好輕松的口气說道,然后還是那么平穩和緩的聲音:“今天天气真好。晚霞很美。”
靠!“我愛你”這三個字居然与“天气真好”這种字眼同等級嗎?這個男人會不會太隨便了?她被他這樣隨便愛上會不會太不幸了?
她李想生平第一次被告白這三個字,都還沒來得及震惊,就被雷到,真是不可忍受!
“張三!你應該慶幸你現在人不在這里。”她暗暗咬牙。
“我在啊。怎樣?”
啊?!
“在你門口,我買了必胜客的龍卷風披薩,最新口味,叫“明太子黃金蝦球”,剛出爐,正熱呼呼的。你聞到香味了嗎?”
香味?啊!有香味!是披薩的香味沒錯!在門外!她不由自主的衝到門口,在差一點將門拉開時,理智及時回神--
“張品曜,你又來干什么?沒事跑來气我,是你的生活樂趣嗎?”她對著門外喊。
“我怎么會做這么無聊的事?”
“你現在就很無聊!你把我愛你和天气很好放在一起講,就像在拿我做消遣,你是存心气人的吧。”
“不,我只是在讓你知道,我愛你,就跟天气很好一樣,是我們衷心希望的,以及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胡扯設么?!”
“不是胡扯。你瞧,天气好,我們一天的心情都會很好,就跟我每次想到你時,心情也很好一樣。也許這一點也不刺激,不轟轟烈烈,但很實際,很生活,我們可以這樣一直到老。”
李想想很想開口罵他,但一時又不想不出什么話可以罵,只能沉默。
而門外邊,張品耀嘆了口气,輕聲道:
“小慧,你以為我回來台灣,來到你身邊,不需要勇气么?”
她怔了下,所有莫名升起的火气,全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堅如冰石的心口,有一角悄悄地被松動了。
在好一陣沉默之后,他沒再開口,門外依稀傳來憲窯章塵早的聲音。她耳朵一尖,對著收集疑問道;
“你在干嘛?”
“吃皮薩。”含糊的聲音。
這---家---伙!死張三!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她恨恨的打開大門,就要破口大罵,但也只來得及出口那么几個字,就消音了。
“這口味應該不錯”他沒有在吃,他手上抓著一片熱乎乎,香噴噴的皮薩,放到她嘴邊。 “來,張嘴。”
她忍不住誘惑,大口咬下﹍﹍好好吃!
“另一個是什么口味?”不忘好奇一下。
“什么另一個?”張品耀捧著他的通行證----美味皮薩,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正忙著吃的李想想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的后面,嘴巴忙著吃,更不忘探頭探腦。怎么只有一個紙盒?另一個呢?
“買大不是送大么?應該要有另一個皮薩德。”
“哦,我跟他們說不用送了,吃不完浪費多不好。”
看到張品耀居然還一副等人夸獎的表情,李想想只想海扁他一頓。
“張品耀,你這個敗家子!那個皮薩雖然號稱買一送一,但其實是強迫購買兩個的价格! 你叫人家不用送,等于花了雙倍的錢買了這個貴的要死的東西,你---”
“是這樣嗎?那我下次注意。”比起李想想的气急敗坏,張品耀只是沒什么誠意的聳聳肩。 “快趁熱吃。”說著,往她手上那片皮皮薩咬了一口。
“這口味果然不錯。”
“你﹍﹍”
“鏡﹍﹍仙子!”鏡子另一頭,傳來惊訝又不可置信的顫音。
“啊!”李想想這才發現,她還沒有關掉通訊。
“鏡仙子,他﹍﹍”姒水手指抖抖抖得指向李想身邊那個此刻正瞪大眼睛看著鏡子的張品耀。
“啊?這是什么?”同時,張品耀也發出疑問。
“姒水,你看得見他?!”李想好訝异。
“小慧,鏡子里怎么會有一個穿古裝的女人,而且長得和你這么像?”張品耀問。
“你你你,也看得到?”這下李想真的跳了起來。
“他他﹍﹍主爺!在仙界也有主爺!”姒水惊叫出聲,較完之后,人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哈?主爺?
李想轉頭看著張品耀,張大嘴巴,突然覺得人生好奇特,好荒謬。
7
在姒水見到張品耀的那一天,李想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主爺-----陽赫。
那時姒水因為看到張品耀太過震惊而暈過去,倒在了地上時,李想与張品耀連忙湊上前張望,這時看到一雙精致的男用小羊皮靴立于姒水身后,然后,鏡頭往上移,就看到了正面無表情望著鏡子里的他們的陽赫。
雖然姒水對著張品耀喊主爺時,李想已經有心理准備,可是見到了其人之后,還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時一個容貌長得与張品耀很像(但是更帥,更細致),可是李想很快就能區分出不同的另一個男人。
很難想像,僅僅是气質上的不同,竟然就能讓如此相似的兩張臉,產生巨大的差別。如果他們有机會站在一起,相信沒有人會將兩人錯認。
陽赫這個人看起來根本就是更權威i,更有气勢,更高貴,更深沉的張品耀。也就是說,如果張品耀投生成古代的皇親貴族,應該就是張成這副模樣。不過,既然出生在現在的民主社會,成長在人人平等的環境下,就算家里超有錢,就算從政做到行政院長或總統什么的,也無法培養出那种天生高人一等的气質。因為在這個時代,所謂做官,也不過是一個職業而已,隨時可以离職,沒空讓你用几輩子的時間去積蓄聲望財富,時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此等由富到貴的過程,把子子孫孫調教成富貴逼人的樣子。
什么叫“富貴逼人的樣子”呢?簡而言之,就是能夠把目中無人的睥睨机車樣演繹得如此理所當然,全然不會讓人覺得超級車超失禮,覺得他天生都是這么跌,就該這么跌,要是不跌,就是太失禮,太自我矮化了等等。這种能把高傲扭成优雅還被世人認同的特异功能,就是現代人怎么也學不來的本事。
任何性格与气質的養成都需要環境,沒有人天生就具備了高貴或猥瑣品性。
李想看到陽赫所到之處,人群像是被風吹過的草原一樣,都朝他鞠恭敬禮,有的還行跪拜大禮--如果在看到有人朝他的鈽攆底下鑽過去的話,李想差不多要以為這是在馬祖出巡咧。
打出生起就處于這种被高度崇拜的環境,陽赫也就理所當然養成這樣貴族儀態与做派,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天神以下,凡人之上,注定了一生被仰望崇拜。
身為一個人上人,若是對一個平凡人有禮周到,青睞万分,實在不能不教那個平凡人感到受寵若惊,恨不得肝腦涂地的以報之。
當陽赫發現李想這抹“鏡靈”的存在后,很快接受,可見其心理素質之強悍,并且迅速的決定要与她打好關系,她需要什么,他全都能給。
所以李想得到他無比青睞的待遇,那男人甚至連自己的魅力都用上了--這肯定是個花叢老手,永遠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特色,來勾逗得女性芳心怦怦跳。可惜李想已經過了滿心幻想白馬王子的那個年紀,再加上他陽赫頂著一張張品耀的臉,擺出那种風流瀟洒樣,手上一柄玉質折扇搖啊搖得,雖然气質像极了她想像中的三國周郎,可就是怎么看怎么像一腳給他踩下去。
她認識張品耀一輩子,可以接受他又數不盡的缺點,就是無法忍受看到他變成行為舉止充滿貴族做派的樣子!
即使她曾經以為她會喜歡這种由气勢的男人,因為打她中學時讀過蘇軾那句“談笑間,檣櫓間灰飛煙滅”之后,就對強權且能力卓越的男人有著美好的幻想,這也是她相信自己將一生孤獨的主要原因---她心儀的那种男人,世界上并不存在。當然,即使存在,也不應該頂著張品耀的容貌,這很荒謬!
再說回陽赫這個男人吧,他是接近于她想像中的那种男人,她應該心動不是嗎?為什么只有更多的怀疑?還嫌他長相不對?甚至還能理智的覺得一切像是“那聲音”的惡劣玩笑?認為一切都該被推翻,都是假的﹍﹍
想想也不無可能啊,姒水是完美版的李想;而陽赫,是貴族版的張品耀,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身份還雷同成這樣--別想歪,不是指侍妾身份,指的是主仆!巧合得讓人覺得假!
“你覺得,那里頭的世界,是不是來自于我們自己的幻想?其實明淳國并不存在,有沒有可能我原以為那是另一個空間的想法是錯的?”李想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即使現在已經凌晨三點,而且她也對張品耀說了一晚上的“魔鏡奇遇記”,照理說也該累得頭昏眼花,直接挂掉。是很累,但是無法入睡。
張品耀轉頭看她,發現她瞪著天花板,整個人很茫然的樣子。于是側翻了個身,直肘撐在枕頭上,讓自己可以看著她的表情。
“如果幻想,也難得能見識到這么有模有樣的,更別說連我也看得到你的幻想,真是太稀奇了。再說了,鏡子里的那些事物是出于幻想也好,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空間世界也好,你不覺得,那很不可思議嗎?既然都是不可解釋的情況,那你執著于它的真假是沒有意義的,反正那終究与你無關。”
“﹍﹍我只是不喜歡﹍﹍如果,當一切結束之后,發現它只是某個東西的惡作劇,可我卻已經放下太多的關注﹍﹍當然,所謂的關注,也沒有什么了不起,對!反正我不會因此得到什么,也不會因此失去什么。我這是無聊的閑煩惱!”她煩躁的將涼被一踢,全撰到他腳邊。
“是沒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不管真假,你也与那世界沒關系。”張品曜伸手將她面頰邊的發絲拂開,她靜靜的由著他動作。
“你怎么能說得如此事不關己?”她看他,“你也看到了,里頭那個有權有勢的公爵跟你長得那么像,搞不好百年之后回歸地府,你和他還得合体成同一抹靈魂呢。”如果一切出自于想像,那就更天馬行空一點的去想個沒邊沒際吧。
“那又怎樣?”張品曜有些不悅的指正她到:“我并不覺得那個公子哥儿和我有相像的地方,就連那個姒水,我也不認為她像你。”
說道姒水,李想來了精神,也側了個身,与他面對面。
“她是不是你理想中的樣子?”問得興致勃勃。
“什么?”張品曜一時不明白她所指為何。
“承認吧!姒水是优秀了好几倍的李想。你們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不是正應該如此嗎?你敢說你心市甲沒有偷偷幻想過我有一天變成那個樣子?聰明、溫順、忠心、全心全意為男人犧牲奉獻,把你捧成天神崇拜。再加上長得美麗迷人溫柔似水宜室宜家--啊!你干什么!”長串的話還有一大半沒酸完,就被張品曜的動作打斷,害她惊叫一聲,一掌立即拍了過去,比殺蚊子還狠。因為張品曜閑置的左手爬上了李想光裸的手臂,還在上頭輕撫,害她肌膚不由自主的戰栗,不僅痒,連雞皮疙瘩都跳了出來,當然惹來她下意識的攻擊。
“我在檢查你在說這些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違心話時,你自己是什么生理反應。瞧,也是一堆雞皮疙瘩。”雖然手背被打了一下,不過這點痛哪能叫他輕易放棄這美好的触感?他那只手依舊故我的在她白嫩的手臂上滑動,有著淺嘗麻婆豆腐的痛快感受。
“正經點!”又拍了一下。但這次手掌可收不回來了,被他趁机握住。
“我很正經。”
“看不出來。跟你談話,一點用也沒有。”她竟然會暗自期待他能說出一些令人茅塞頓開的世界名言,真是腦袋會掉。
“怎么會沒用?你很有主見,從來不需要別人建議,而我能做的,就是傾听。我不是听你說了一整夜了嗎?你把話說完,不就能安心睡個好覺了?”
是啊﹍﹍正是這樣。她無言,為著他太了解她而無言。心中升起酸酸甜甜的感受,有些气悶又有些溫暖﹍﹍唉,這是怎么了,對這個男人﹍﹍
見她不語的走神中,他將她的手擱在自己心口,沉聲問道:
“小慧,你打算就這樣把傍晚的事情混過嗎?”
“什么事?”她不是把事情都交待個一清二楚了嗎?哪里有混?啊,她的手怎么會貼在他的心口?想抽回,他卻不放。
“傍晚那時,因為鏡子里出現男人女人靈异現象,害得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沒有最終定論,你不打算現在把它談完嗎?”
“這种事需要什么最終定論?”她也不扮迷糊,直接問:“你認為我該怎么回應你的告白?你看就回你‘我不愛你,今夜很熱’怎樣?”
“這也不錯。”他頓了頓,像是毫不意外她會這么回答,也沒什么失望的表情。
“滿意了?”這么好打發?敢情這家伙的告白是為了等著讓人丟回連上去?
“怎么可能會滿意?你傻了。”他輕笑,很溫存印下一吻。
“那你干嘛笑得這么開心?”推了他胸口一掌,順勢收回自己的手。
“因為現在我們在一起啊。”而且,她也不再因為他的親吻而翻臉扁人了。
“喂!是你賴著不走的好不好?可不是我請你留下來。”覺得更熱了,脾气不佳的朝他方向踹去一腳。“你別湊過來,熱死了。”
“怎么會?雖然是老舊冷气,聲音很吵,但還挺涼快的。不然再將溫度往下調一度吧?”想到她總是怕熱,于是建議。
“再調下去就會太涼,你明天非感冒不可!”這家伙是涼性体質,嬌貴得很,吹不得涼風,常常在夏天感冒一整個季節,幸好她夠堅強,几乎沒被他傳染過。
“我現在好多了,不再那么容易感冒了。你沒發現我說話已經沒有鼻音了嗎?”他笑得更愉快了。啊,是了!就是因為沒有鼻音,所以他的聲音才會轉變得那么大,變得那么醇厚迷人,咬字也干淨利落.......終于找到原因了!還以為整形技術,已經進步到連聲帶都能整的地步了呢。与現在相比,他以前的聲音真是奶聲奶气的混濁不堪,許多音節都被鼻音給得走調,尤其仔尤兩個音完全無法區分,所以自從被笑過之后,他好長一陣子絕口不說出“船上”、“床上”這些字眼。“所以你現在不怕說錯字了。”她脫口道。“是啊,所以上床或上船,對我都不再是問題了。”他笑。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再笑下去就猥瑣了知不知道啊!他的笑實在一議人感到刺眼,刺眼得李想都不想理他了,也不想与他目光對視,翻轉過身,一副要睡的樣子,嘴里咕咕噥噥道“笑什么笑啊,像白痴似的。”他也由著她翻身不理人,跟前躺好。不過實在太想与她親近,所以橫過一只手,小心而試探的擱在她腰間,半環著她。她動了動,像在考慮要不要采取制裁的動作,不過最終還是作罷,身子放軟,由著他了。他微笑,悄悄湊近她,讓她的
背貼著他的怀抱,一同入睡了。“愿意談談嗎?”銅鏡的另一邊,出現的不是姒水,而是陽赫那個貴公子。而貴公子今天開口說出了近似于低聲下气的話。而且語句急促,顯得狼狽,想必是生平頭一遭,見到此人,李想下意識就想點向鏡面,將畫面關掉.但那名已經被”得很有經驗的貴公子,這次很快發出聲音,而不再像之前只是雍容的微笑,目光深沉、定神宋閑的以靜制動,高高在上的姿態做了個十足十。。他已經太習慣被每一個覲見他的人景仰著、恭敬著,屏气聚神的靜候他賜予足夠久的沉默上議其在惶恐中前一熬得夠了,才緩緩的開口說話,也真是夠委屈了。
大人物气勢那一套對李想沒用,所以當大人物罕見的低聲下气時,自然也無法感動她。她從來不服權威,以前在家里時,就把象征權威不可侵犯的張品曜給修理得金光閃閃,雖然自己因此沒少被媽媽追著打,但她還是照扁不誤。連張品曜這個在現實生活中与她有著真正利害關系的人,她都沒給他她看過了,更別說眼前這個貴族了,現他呢!他再強、再橫、再有權有勢,又能拿她怎么樣?她既古子用不到他的榮華古昌貴,也不會因為他的不悅而遭罪,自然更沒有甩他的理由。所以每次李想“打開”鏡子時,要是見到的人是陽赫,通常二話不說的關掉,明白抗議著他將鏡子占為已有的土匪行為。每次都留他傻傻的在黃銅銅的銅鏡前,對著鏡子里自己英偉的大人物姿態欣賞個夠,當然欣賞的同時,也不妨礙他顧影自怜。真是一兼二顧,其樂無窮哪。見李想在他懇求下,很給面子的沒即刻消失,陽赫好看的唇形拉出一抹英俊得不得了的淺笑,語气仍是輕緩,但又充滿了沉穩的力道,因為他打算說服她面對現實。。。。
“總不能每次看到是我,就以消失的方式面對,鏡仙子,你屬于我陽家所有,是我陽家的傳家之寶,即使你認了姒水為主,但姒水的主子是我,就表示你也是我的。算起來我們更是一家人,所以應該好好相處。”
抽空蹩了他一眼,沒作聲,眼睛在小套房里東看西看,想著要做些什么來打發時間。他接著道:“你好不容易被触動醒來,不希望從此又被鎖入不見天日的寶庫里,全然無用武之地吧?姒水說你非常喜歡讓她帶著出門逛,可見你寂寞太久了,這兩天,我帶著你四處走動,你雖然影像沒出現,但想必是知道的吧?我能走動的地方更多,更精彩有趣,跟著我,你應該不會感委屈。若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隨時可以提出來,我會滿足你。”聲音感性而誠懇,加上俊美的容貌、高貴的气質,相信任何人若蒙他如此垂青,一定馬上感動得掏心挖肺以報答他的降尊紆貴。不過那是指明淳國的人--例如姒水,而非生長在鏡子另一頭的李想。嗟!一副講理的樣子,其實宣告的內容真夠霸道的。這個男人不知退一議為何物,他的人生字典里,用得到退讓字眼的,當然是他以外的別人。“姒水呢?”和外星人是沒辦法溝通的,李想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頭。既然要談,那當然就談她想知道的。“她出門忙活去了。”他沉靜的說道。“你不打算讓我見姒水了嗎?”“這是你唯一關心的事?”李想橫了他一眼,隨口應道:“當然,除此之外無大事。”不是很有心情應付他,所以終于找到事做,將計算机桌上的作文本子整迭抱過來放在膝上,接著拿了枝紅色自來水筆,開始批閱。那頭靜了好一會儿,也不知道在干嘛。不過李想也樂得清靜,一口气改了三本作文之后,那頭又才發出聲音---“你長得如此像姒水,是否因為姒水喚醒了你,于是你的靈体便以她為模型,塑成了相似模樣?”“。。。很有創意的想法。”反正在明淳國人有限的認知中,她不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只會是依著某种天命而下凡佐明君賢臣的靈体。“跟我談話,令你感到乏味嗎?還是我允諾你的种种,不被你相信?”李想抬頭看了鏡子里的男人一眼,假假的笑了一下,以很矯作的熱絡口气道:“怎么會?很有趣啊。還有,您說的我都信。”就是敷衍你,怎樣?沒辦法,看到那張“張品曜”臉,還這么高高在上,不酸上一酸,實在全身不舒服。陽赫似乎努力在适應著她無禮的言語,李想仿佛可以在他力持平靜的臉上看到忍耐兩個字。真是不容易、好委屈哪。他的忍耐力真不錯,不會被情緒左右了他想處理的事。就見他繼續照著他想問的思路道:”鏡仙子,姒水說,你的仙名叫李想,是嗎?”李想又改完一本作文,抬頭看他,微微皺著眉問:“是的,我叫李想。你打算把我對姒水講過的每一件事,都說出來跟我印證?會不會太無聊了點?姒水不會對你說謊,而你現在這行為,簡直是對姒水忠誠的侮辱。你再問下去,會讓我為姒水感到不值。”陽赫被堵得頓了一下,之后,口气仍然平緩有禮,但額頭上好像有一條青筋在嚨破啦地跳著,表達著他的抗議。“這只是談話的開場白,并無它意,你如此詆毀我的人格,真是太失禮了。”“我只是說出事實,要是你感到受傷,那真是抱歉了。”李想聳聳肩道。“雖然你道歉了,但看不出誠意。”淡淡的指控。“那我收回”李想膝上的作文本子已經改得剩下五本了。“不過,就算不是為姒水叫屈,我也不耐煩重溫曾經与姒水說過的內容,勸你別問那些有的沒的了。你干脆點,把真正想問的問出來吧。”她好心的建議。“我問了,你就肯定回答?”不太相信的質疑。“當然不是,不過你可以試試,若是問到我愿意回答的,你就賺到了。”那頭,又沉默了好一會儿(也許正在心里對她釘草人),才又說話:“或許你沉睡得太久,對世問的人情世故种种都已生疏,我原諒你的無禮。”做出艱難而大度的決定。李想忍住噴笑的情緒,將手上的作文全部改完,收攏在一起,放回桌子上后,才道:“真是寬宏大量,那謝謝了。”顯然她的表情与她的道謝,讓人听起來很火,所以他再度無言,默默深呼吸,暗自調适好心情后,道:“好,不談那些了,我也不再問你對姒水說過的事。可否請你回想一下,你上次被喚醒時,是我陽家哪一代家主在位時?你是如何成為我陽家的傳家之寶的?”“我只是一面鏡子,你不會期待我是個無所不能的万事通吧?”“你這是在暗示我,你沒有任何奇特的能力,你最大的能力只是浮現影像,一議人能看見?”聲音冷了几分。他如此誠懇,卻不斷的得到敷衍与奚落,這令他現也按捺不下怒意,但仍然盡量保持平靜語調。“哪需要暗示?這不是擺明著的嗎?我唯一會的确實就是出現与消失,其它例如飛天遁地、移山倒海等等的特异功能,我完全不具備,請不要將自己的幻想加諸在別人身上,然后指責別人竟然不符合你的期待。說到鏡子,我不曉得鏡子為何會成為你家的傳家寶物,也不知道上回這鏡子顯靈時,出現的人是誰、看到的人是誰,這是實話。”她說完,將雙手手指溪得喀喀作響,不怀好意的望著銅鏡:“好了,今天說得太多了,我關了,讓你气了這么久,就放你去休息吧。”“等等!李想。。。”陽赫不是個能被隨便打發的人。李想的手指頓在銅鏡前方一公分處,沒點下去,不是因為陽赫的呼喊感動了她,而是在這一刻,她的注意力被轉移,因為她听到開門的聲音。“小慧,我買了星野銅鑼燒,快點來吃!”“張品曜!你怎么會有我的鋪匙?!”李想跳起來質問。張品曜晃了晃手中的那把鑰匙?!“這是你藏在鞋柜最下面那格的備份鑰匙,你的老習慣還是沒有變/”“你不告而取是為賊!”“小慧,跟你說一下,我拿了你家的鑰匙。”亡羊補牢 一种美德。“拿了才說有什么用?我不會原諒你!”她瞪他。他雙手將美食捧在身前,向她走近。“這個是冰淇淋夾心,夏天吃最好,尤其今天這么熱。”將紙盒放在桌上,從里頭取出一個銅鑼燒,撕開包裝紙,遞到她嘴邊。她一直在瞪他,不過此刻視線已經被美食占滿。。。。星野銅鑼燒哪,台中這兩年超有名的美食,每天一大堆人排隊搶買,因數限量發售,所以買不到的人總是占大多數,网上罵聲一片。她聞名很久了,但拒絕去當排隊的呆瓜,所以待在台中二年以來,始終無緣吃到它。。。。真的有傳說中那么好吃嗎?“咬一口。”他下指令。她依令行動,大口咬下,閉上眼睛細細品味這個傳說中的美食。。。。張品曜微笑的看著她吃,眼角余光不意瞄到銅鏡里有個男人,是那個小慧說和他長得很像的家伙。。。。也就是說,在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他在跟小慧聊天?兩個長相似的男人,此刻四目相對,眼中各自有著謹慎的評量。身為男人,而且是個正在追求李想的男人,對于任何可能存在的情敵,都是极其敏感的。雖然那個男人的心思藏得极深,但一個如此位高權重的人,沒事杵在鏡子前討好一抹鏡靈,若不是相心要將她收為已用,就是對她有著特別在意的情緒。不管出自于哪一個目的,張品曜都很不爽。所以他空出一只手,攬住李想的腰。“你做什么動手動腳?”李想睜開眼,就要罵人。“噓,今天早上出門忘了吻你了。”他淺淺吮了下她的唇,嘗到了冰淇淋的甜香味。“現在補吻回來。”滋味真好,接著深吻下去。“去你。。。”哪有這回事!見鬼了!她根本沒接受他的告白,他怎敢自任是她的男朋友?而且現在她滿口食物耶,他就這樣吻下去,惡不惡心啊!但她的罵語沒机會說完就被吻住了。李想气坏了!當她發現吃了一半的銅鑼燒被兩人相貼的身体擠壓成碎塊散落,而且里頭的紅豆泥与冰湛淋更是一路從衣服沾滑到地上,她再也無法忍受。親吻也是需要情境營造的,而現在,她沒心情!所以,拉住他一只手,側轉身,一記過肩摔,將張品曜給擺平在床上,他的悶哦听起來真迷人。李想正想得意的笑一下時,猛然發現張品曜身上的紅豆泥沾在她才剛新換的床單上了!气得她搖狠話。。。“張品曜!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沒把床單洗回白色,你就別想活著走出這里了!還有我這件衣服你也要洗!”雖然只是沾到一點,但還是很討厭。“不可能洗回白色,這是迷黃色的。”張品曜不敢馬起身,仍然必須做出一點痛楚的表情,不然李想會很不爽。“你。。。反正你要給我洗耳恭听干淨就是了!現在就去!馬上去!還有,地板也給我拖干淨,黏黏的,惡心死了,如果我這里開始茲生蟑螂老鼠的話那你就死定了!我不會放過你的!”“是是是!我的女王陛下,小的馬上行動”張品曜慢吞吞的起身,眼光瞥到銅鏡,看到那個男人仍然還杵著沒動。。也許是嚇呆了,一時動不了吧。總之,目光有些木木的,顯得有點傻气,我將李想拉到屋里唯一的一張椅耶坐好把整盒點心放在她手上。“這里不髒,你就好好坐著吃點心,我馬上拖地、洗床單,洗耳恭听完之后就接著洗耳恭听我們這兩件衣服,一定做到你滿意為止,你就邊吃邊監工吧。”“哼!”她當然要邊吃邊監工。張品曜安頓好李想,發現李想壓根儿忘了還有個她口中“絕品張品曜”版本的男人,還在一邊苦苦等她青睬。
真是個沒有存在感的男人。切!還貴族呢!不想再讓那男人看到李想,所以他悄悄伸指點向鏡面,學李想做過的那樣點著,想試試看自己是否也有“關机”的能力。鏡子里的男人像是發現了他的企圖,正想發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張品曜點上鏡子中心點之后,原本像個電視屏幕的鏡面,霎時變回了一面普通的黃銅鏡。滿不錯嘛,原來他也可以關机。張品曜滿意的暗自點點頭,覺得這樣也合理畢竟這鏡子与他有著淵源。“喂,快點行動!我們等會還要一起回台北,你不會忘了吧?”這男人慢吞吞的是在孵蛋嗎?太陽都快下山了!“當然不敢忘,等會我洗完,我們就走,我已經買好高鐵票了,四點半的車。”李想很想罵他浪費的,但想了一下,自己沒搭過高鐵,有机會搭一次也不錯,也就不說話了,悶聲大口吃著她的銅鑼燒。張品曜充滿笑意的看著她乘巧的頭頂心,這個女人在面對他時,永遠是下巴朝天,從來不肯屈低下她高傲的頭,所以有机會站在這個角度俯視她,感覺真新鮮。“對了,小慧,這鏡子我們一齊帶著走吧。把它當電視影集看,也挺有意思的。”李想思索了下,點頭。姑且不說它的特殊功能,光是看在這梳妝台是她這屋子里最有价值的家具的份上,隨身帶子著走總是安心一些。提到鏡子,她才想到剛才好像沒有關机的樣子,不知道陽大少爺還在不在線?回頭看過去,見銅鏡里沒有人,也就沒怎么放在心上的聳聳肩。眼下比較令她放在心上的是今天晚上回到家之后,母親安排她相親的事。好煩。。。。
目光跟著張品曜勞動的身影移動,心中默默想著;他知不知道她明天被安排了許多場相親?她那個凡事都傾倒給張品曜听的老媽,有沒有漏說了這一條?應該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話,不應該是這种表現的。在鎮定了。思及此,對于 明天的相親,她倒是有些期待了。不知道為什么笑了出來,可就在于很想笑,看向張品曜的目光里,帶著她自己所沒有發現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