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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咒欲》作者:千觞【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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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1
標題:
《咒欲》作者:千觞【完結】
云锦书,你究竟有没有对我连冀动过心?
当这句绝望嘶哑的咆哮破口而出时,
那精瘦的身躯一瞬间僵硬,不该的,
那狂霸的男人不该强蛮掳走了他;
不该在他以死要胁时,强囚他为禁脔;
更不该以炼为锁,逼他自残双腿,
面对这种种的不该,他该带恨离去的,
可早已身心俱疲的他,却在连冀刺剑的霎那,
以身刎剑,只求他放开手……
连冀,飞鸿山庄称王,霸气狂傲,
可他的自负一再被莲花坞山寨给破坏,
谣传那军师其丑无比,可这样的人,
却教连冀乍见时,冷笑夺人……
咒欲 正文 第1章
章节字数:3319 更新时间:07-12-27 08:18
「被劫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布置得奢华绮丽的大厅内荡起回音。语调轻描淡写,甚至还透着一丝温和笑意。然而跪伏地上禀报的男子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浑身直冒寒气。
侍奉主人多年,他深知,那是主人真正动怒的先兆。
头垂得更低,他盯着眼前镶绣金色缎带的深紫衣袍下襬和玄黑靴尖,咬牙道:「属下无能,请庄主降罪。」
丢了各处商号一年的利钱,即使死罪可饶,也决计逃不过庄规严惩。
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主人淡然道:「起来吧,贺昌。」
「啊?」贺昌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主人。
男人轻勾的嘴角凝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正用精致昂贵的锦帕缓慢擦拭着长剑。
剑光雪亮,映进男人凌厉狭长的黑眸。
「莲花坞姓封的,你做你的山贼,本庄主暂且也没兴致来理会你们这帮宵小。你却居然欺上我飞鸿山庄,呵!」
他伸指,轻弹剑身。「铮」一声,龙吟满厅堂。
「庄主!」大厅角落里尚侍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叟,拈着同样花白的几缕胡须,恭声道:「庄主若想对付莲花坞,还需慎重行事。传闻那匪首封君平武功高强,还有个姓云的手下足智多谋。县上官府几次攻打莲花坞,都被那姓云的耍得团团转,庄主你……」
老叟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寒声打断。「奚总管,你是将我连冀跟那些酒囊饭袋的官兵相提并论?」
「不敢。」奚总管讪讪垂首。
连冀冷笑着一振手腕,幻起剑气千重。
他在剑影后慢慢眯起了眼眸——出生迄今,还是第一次被人惹到头上。
原本,那个新崛起的莲花坞,离他的飞鸿山庄仅有两百里路程,已令他不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只是他一贯自负,眼高过顶,尚不屑于去跟下三烂的山贼纠葛。可如今,他决意不再姑息。
他会让莲花坞的人知道,惹到他连冀,是什么下场!
◆◇◆
夜幕深沉,笼罩着层峦迭嶂。
山坳里,连排屋宇透出灯火重重。最大的厅堂上更是巨烛高烧,酒香浓烈顺风飘远。
莲花坞数百喽啰聚集一堂,高声划拳猜枚,吆喝斗酒,热闹非凡。
封君平高踞正中铺着豹皮的交椅,再度喝完一大碗烈酒,笑看身边白衣男子,「锦书,你也再来干上一杯!」
云锦书见封君平俊脸酡红,已有几分醉意,劝道:「封大哥,你别喝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去?」
「难得这回劫到大批钱财,接济了淮北无数灾民。大伙都高兴着!这几天,我也要喝个痛快。」封君平借着酒意,揽住云锦书肩膀,硬斟了满满一杯酒送到云锦书嘴边。「来,再陪大哥喝一杯。」
云锦书无奈,只得举杯饮尽。他向来不胜酒力,先前已经有些头昏眼花,这杯酒再落肚,顷刻就觉双颊发烫,周身打飘。他按着额头,向封君平告辞,要先回去歇息。
「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封君平大笑,叫过个喽啰扶云锦书回房。
喽啰搀着云锦书穿过黑沉沉的院落,来到最进深的几幢瓦屋前,替云锦书推开了房门。「云先生,到了。」
云锦书点了点头,打发那喽啰离去。进屋点亮烛台,扶着桌子站立了一会,晕眩稍有减退。体温却因酒性越发地升高,兼之又值盛夏,出了不少汗水。衣服黏在身上,湿腻腻的极不舒服。
还是先去沐浴,再睡罢。
云锦书打起精神,取了衣物,踩着绵软的脚步出门。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走路东倒西歪,一看就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丑鬼男人就是奚总管口中那个足智多谋的智囊?
听刚才那小喽啰称呼此人为「云先生」,而且态度恭敬,应当没错……连冀站在树丛中,望着云锦书的背景,倒是起了好奇心。
「庄主?」贺昌和另几名侍从亦藏匿阴影中,轻唤了连冀一声,等庄主示下。
连冀向来信奉,擒贼先擒王。此行目的,只为速战速决,斩杀封云两人,并不想惊动旁人,所以只带了数名心腹高手随行,疾驰两百里赶来莲花坞。
适逢这帮山贼大肆狂欢,寨子戒备有所松懈。众人放倒了几名放哨的喽啰,从山寨后山顺利潜入。
连冀听前面大厅人声鼎沸,恐怕还得等上好一阵,才能逮住封君平落单的机会下杀手。眼下,不如先解决那姓云的……
他瞬间打定主意,吩咐众人道:「你们在此守候。贺昌,你认得封君平的模样,若他出现,你们就动手。」
「庄主您呢?」众人看着连冀举步,一愣。
「办完事,我自然会找你们。」连冀提气纵身,追向前面那抹已快融入茫茫夜色的素白身影。
◆◇◆
这丑鬼,究竟想去什么地方?
连冀跟在云锦书身后,拉开数丈距离,眼看云锦书往山坳僻静处越走越深,忽然转过个弯……
面前豁然开阔。一潭湖水反照着天边皎洁银盘,波光潋滟。四野清风徐拂,湖中盛开朵朵白莲,与翠叶迎风摇曳,滚落无数滴夜露,在水面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伙山贼倒很会挑地方,找了这么个景致风雅的山坞做巢。只可惜,白莲蒙尘,却是辜负糟蹋了这片美景。
连冀暗忖,看到云锦书在岸边止步,开始宽衣解带。
原来是来这里沐浴。他暗笑。
云锦书很快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连束头发的布条也扯了下来。
满头长发墨黑如檀木,流水般披泄而下,滑过雪玉也似光滑的肩头,铺满线条优美的裸背,盖住了两片小巧隆起的臀丘……
这丑鬼的身子,居然如此诱人……连冀紧盯云锦书浸润在月色里的赤裸身躯,意外发现自己竟有些口干舌燥。
熟谙风月,也曾尝过男色滋味的他,当然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
黑眸不自知地益发幽深。连冀悄无声息地走近几步,看着云锦书伸出一条修长的腿,慢慢跨入小湖,随即整个身体都坐进水里。用手掌抄起湖水,淋上头发、双肩。
长长的头发,飘散湖面,随波轻晃摇荡,宛若盛放的墨莲……
空山清寂,冷月轻雾,碧水白莲……交织出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
连冀也有刹那恍惚,忘记了自己此行初衷,只想再走近一点,再近一点,看清画中人……
靴子停在云锦书脱落的衣物边。一样东西吸引住连冀的目光。
他弯腰,捡起那片薄如蝉翼的东西。
是一张丑陋面具。
连冀惊讶地望向湖中。此刻,云锦书也终于觉察到异样,猛回头。「是谁?」
黑发飞扬间,带着莹亮水珠,在半空洒开连串光华……
望清云锦书面容的瞬间,连冀呼吸骤停,随后,笑了。
难怪,要用如此丑陋的面具来伪装。
自制如他,见了这等清雅出尘的美色,也忍不住心旌动摇难以把持,更别提旁人。
「连冀。」他在云锦书错愕又戒备的眼神下坦然走近,伸手抚向云锦书沾染水滴的脸。「飞鸿山庄庄主连冀。记住我的名字。」
「飞鸿山庄?」云锦书偏首躲开连冀的手,酒意登时醒了大半--前几天打劫的,便是飞鸿山庄下属各商号送交山庄的财物。然而他的资料里,从未记载庄主连冀身怀武艺。
他瞥了眼连冀腰畔长剑。能潜进山寨,足见连冀身手不凡。
来者不善!他该如何向封君平示警……
手摸了个空,连冀沉声低笑,陡然揪住云锦书脑后头发,逼他仰起脖子,俯身重重吻了下去。
「唔!……」那双清艳眸子腾起的震惊、愤怒、慌乱和茫然无措都告诉连冀,手里的人多半是初次遇到这境况。
精致美丽似莲花的唇瓣,也跟他想象中一样的柔软……嘴里,还残留丝丝烈酒余味……
就连呼吸,也带着酒香,逐渐急促、升温,与他的鼻息萦绕纠缠,令他情不自禁地想继续深入探索……
「啊!」舌尖蓦然传来阵刺痛,连冀终于从沉醉中清醒,一抹嘴,手背上血丝殷殷。
云锦书嘴边也有血,极力压抑着紊乱气息。「连庄主,请自重。」
连冀不怒反笑,抱惯了柔顺的美人,这个白莲般清高的男子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况且身体的冲动在一番亲吻后变得越发强烈。而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想看,这朵无垢白莲染上他的颜色后,会展现出何等风情?
咒欲 正文 第2章
章节字数:3059 更新时间:07-12-27 08:19
连冀摘掉佩剑,一把将云锦书从湖中拖起,放倒在摊开的衣物上。回手扯开自己的衣袍,倾身覆上,用健壮的身体牢牢压制住云锦书。
「放开我!」被男人火热的躯体紧压着,云锦书羞愤地挣扎,想摆脱禁锢。可他那点力道在连冀看来,根本微不足道。
轻而易举地单手擒住云锦书双腕,按在头顶上方。连冀轻咬着云锦书的耳垂,低声诱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云锦书已经知道,自己再怎么大声叫喊,声音也无法传到大厅。
没人能救他。这一回,他在劫难逃。
他咬紧牙,用沉默表示抗拒。闭上眼,不想看到身上男人闪动着兽欲的眼光。
「睁开眼睛回答我!」连冀声音里浮起薄怒。他不习惯被人如此忽视。更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云锦书依然不吭声,连冀静了一下,突然张口咬住云锦书一侧淡红的乳尖,用牙齿碾磨……
身下的躯体猛力跳动。他松口,手指捏住已经被他咬出些微血丝的地方,揉搓着,凑在云锦书耳边缓缓警告:「不要激怒我。」
云锦书白皙的胸膛剧烈起伏,眉毛皱得紧紧的,忍着乳尖被男人粗糙手指玩弄的怪异感觉,始终不肯开口。
还真倔强。想彻底征服对方的兴趣越发高涨。连冀轻哼,手移到云锦书胯下,握住尚蛰伏的分身,狠狠一掐……。
「……」云锦书张着嘴,无声呐喊,但下一瞬,他遽然浑身剧震,瞪大了双眼。牙齿却死咬住下唇,封住呜咽。
男人长而有力的手指,毫无预兆地穿刺进他最脆弱羞耻的密穴。
「你终于肯睁开眼睛了。」连冀讥讽地道,无视云锦书痛楚的表情,将已插入一半的食中两指再度往紧窒滚烫的深处推进。
湿热的液体从被他侵占的地方慢慢滋出,成了最好的润滑物,让连冀的手指前进更顺畅。
连冀知道,那是云锦书的血。
本想好好怜惜疼爱这个令他怦然心动的人,可对方满脸的抗拒和屈辱,烧着了他心底的怒火。
他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旋转着手指,摸索刮弄云锦书的内部,一边淡淡道:「告诉我名字,我就把手指拿出来。否则,我还会放第三根、第四根手指进去。还有,别想用个假名字来骗我。」
羞耻和疼痛交错浮现,男人的威胁更让云锦书煞白了脸,他咬着唇,终是低声道:「云、云锦书。」
「云中自有锦书来么?好名字!」连冀满意地抽出手,将沾血的手指伸到云锦书面前,微笑:「这是你的处子血吧,真是美丽……」
「无、耻!」被当成女人一样羞辱,云锦书直气得微微发抖。
连冀黑眸一冷,旋即笑得残酷阴沉。「骂得好!因为我还要做更无耻的事情。」
他解开衣带,释放出自己早已翘首以待的粗壮雄性象征。那惊人的尺寸让云锦书瞬时脸色惨变。
双腿被男人用力打开,云锦书领悟到连冀想做什么,大叫:「不……唔……」
所有的声音都被连冀的嘴唇封缄,云锦书猛烈摇头,甩乱了发丝。
将云锦书的双腿按到胸前,硬挺壮硕的凶器在入口处磨蹭一阵后,连冀沉腰,缓慢坚定地把自己压进那个销魂密穴。
云锦书全身僵硬,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集中在被男人不断扩张侵入的下身。
那个叫连冀的男人,就像柄烧烫的利刃,撕裂贯穿了他……
云锦书木然看着连冀俊美扭曲的脸庞,慢慢阖起眼帘。晶莹的水珠,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在月光下划出道银亮痕迹,滴进黑发间。
连冀一分分地挺进,直至完全埋入。
男性最敏感的部分被一片火热柔韧紧密包裹着,契合得天衣无缝。连冀的怒气已经化成连绵快感,满足地轻叹。
那紧热的密径,彷佛天生就是用来容纳他的**。他置身云锦书体内,没有立刻抽插,而是低头吻去云锦书脸上咸涩泪水,等云锦书适应他的存在。
感觉到密径深处渐渐传来轻微蠕动,连冀开始扭摆腰身,艰难地律动起来。
每一下,都擦过内壁的细微褶皱,带起入骨酥麻。
「你真紧……呵……」他笑喘。
体内像被个粗大的硬杵持续捣弄着,永无止境。云锦书终于无法忍受,无意识地呻吟啜泣:「不……不要再动……」
连冀已彻底沉浸在肉体压迫厮磨带来的极乐之中。身下人流泪哀求的样子更将男人内心深处的凌虐心逼到极限,他非但没停,反而抱紧云锦书臀丘,发狠大力驰骋。
嘴唇,也流连在云锦书脸上,吻着那雅致如莲的眉眼……
云锦书只觉自己就如叶漂流海中的无助小舟,被汹涌波涛无情地倾轧冲刷,找不到方向。
他挥动着双手,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十指攀上连冀淌满热汗的背脊后,便似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再也不肯放手。
明知道,在他体内恣意进出的男人就是令他痛苦难当的罪魁祸首,可在似无尽头的折磨中,也只有连冀可供他倚靠。
他的十指用力掐进连冀肌肉,彷佛想用这方法,让连冀也明白分担他的痛。
「呃……」快意随着不断抽插逐渐冲上高峰,觉察到欲望即将喷发,连冀倏忽退出了云锦书的身体。
疼痛突然消失,云锦书刚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被翻转,趴跪在已经湿透的衣衫上。
原本粉色的菊蕾早被适才那轮侵犯蹂躏成暗红,翕张蠕动着,连冀很轻易地将自己再次送入,任高温包围住自己。
他注视着自己被云锦书反复吞吐,双掌紧扣住那战栗的腰肢,发起最后的猛烈冲击。
肉体交缠拍打,撞出令人血脉贲张的淫靡音色。汗水飞落在云锦书开始泛红的背部,继而滑落,渗进衣物……
连冀喉咙里蓦地发出一声低吼,腰杆力挺顶进最深处,伏在云锦书背上一起躺倒在地,轻喘释放。
他爱抚着云锦书湿漉漉的长发和背脊,边等自己从极乐的巅峰缓过神来。半晌,狂跳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
「云锦书……」他微笑着低唤,却不听身下人回答。
连冀扳过云锦书的脸,才发现云锦书已然晕厥,眼角仍有泪影斑驳。那发白的唇瓣上,也都是云锦书自己咬出的牙印。
他应该是第一个享用这清雅男子的人。连冀心底不由掠过丝得意,慢慢从云锦书兀自痉挛收缩的体内退出。
他其实很想再战一番,不过云锦书,已经被他折腾得累晕了。
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混杂着殷红血丝的浊白黏液自云锦书体内淌落下来。
连冀抱起云锦书跨进小湖,仔细地替云锦书清理干净体内才上岸,为云锦书穿上衣袍。
即使晕迷之中,男子秀气修长的眉,依旧紧皱。
落满月光的面庞,苍白如冰玉,冷傲却又脆弱到极点,彷佛不一小心便会碰碎、消溶。
连冀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突然像被触动了一下,他轻抚着云锦书眉心,沉声道:「以后跟着我连冀,你不用再当山贼了。」
昏睡中的人,自然无法响应他。连冀静默片刻,穿戴整齐,抱了人大步离开莲湖。
贺昌等人仍在原地,正等得心焦,见庄主归来,忙迎上前道:「庄主,那帮山贼还在喝酒,只怕到天亮也散不了。呃?」看清庄主手里抱着的美男子。贺昌虽不好男色,也止不住惊艳。
连冀面色微微一沉,用衣袖遮住云锦书的脸容。
他自己也觉得这举动十分的幼稚可笑,但就是不愿云锦书的容颜落入旁人眼里。
这朵白莲,已被他采撷。从今往后,也注定只能属于他连冀一人所有,不容任何人觊觎。
给了贺昌一个警告的眼神,连冀迈开大步。「回山庄。」
他嘴角,噙着缕得意的冷笑。没能对上封君平,却得到怀里这人,足够让姓封的捶胸顿足了……
咒欲 正文 第3章
章节字数:2702 更新时间:07-12-27 08:20
身体像被人不断地拋高甩低,酸痛难忍……云锦书缓缓张开沉重干涩的眼皮,发现自己正骑在马背上。
「醒了?」头顶飘下的声音令他一凛,立刻清醒。
连冀!云锦书扭头,闯入眼帘的,便是那个他深恶痛绝的人。
俊魅丝毫不逊于封君平,然而在云锦书眼中,连冀的脸,与最狰狞的恶魔无异。
他想挣脱连冀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像跟个铁箍较劲,哪里挣得开。云锦书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厌恶地转头,看着道路两侧飞快后移的林木、溪流……
两人坐骑后,还有数骑紧跟随侍。
这方向,是去飞鸿山庄。
他慢慢理顺了心情,问身后人:「你要带我回去?」
「没错。」连冀嗅了嗅云锦书的头发,揶揄低笑:「莲花坞劫走我的财物,我劫走你,天经地义。云锦书,你该庆幸,遇上我救你离开贼窝,不用再当一辈子的山贼。」
这个清雅男子,左右看都应当出身书香门第,怎会甘心与盗匪为伍?十有八九是被姓封的硬留在山寨。所以连冀说完,等着听云锦书向他道谢,却见云锦书肩背一阵轻颤。
这个自以为是的禽兽!云锦书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压下心头愤懑:「云某去留,不劳庄主费心,请庄主放云某回去。」
「回去?」连冀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环抱云锦书腰肢的大掌探入衣内,抚摸云锦书光滑细腻的肌肤,激起无数寒粒。
云锦书腰背僵硬,没出声,身体的反应已明白告诉连冀,他是何等厌恶来自连冀的触摸。
「怎么不说话了?」连冀冷冷道,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居然还给他摆脸色。他本不是心浮气躁之人,但这个云锦书,却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
等不到回答,他突然勒停骏马,一推,将云锦书拋下马背。
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筋骨欲折。云锦书懵了一阵,发黑的双眼终于逐渐恢复视力,他撑着被骄阳晒得滚烫的地面,爬起身。
贺昌和另几人也勒住缰绳,见状暗暗替云锦书担忧。看昨夜庄主抱着这男子时一脸形之于外的占有欲,他就知道这男子在庄主心里分量不轻。没想到还不到一天,便被庄主扔下马。
连冀居高临下,寒声道:「想回去,就自己走。这里离莲花坞已有百里,你以为自己能走得回去吗?」
他倏然止声。只因云锦书回头,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冷冷清清的一双眸子,似乎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连冀缓慢地收紧了拳头,看着云锦书转身,步履虚浮地往回走。
云锦书走不快,每跨一步,被狂猛索求过的身体就报复似地传来股酸涨。
裂痛的部位,渐渐有黏稠的热液淌下……
又出血了……云锦书脚步微停,闭了闭眼睛,努力提醒自己忽略内心翻腾不已的恶心和耻辱感觉,继续摇晃前行。
身后没动静。他摸着自己的脸,牵出个了然讥笑--连冀看上的,不过是他的容貌。玩过了,自然不会再有耐心来跟他纠缠。
他这张脸,还真是祸根……云锦书自嘲地想。
「可恶!」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打算了他的思绪。
蹄声追至身后,连冀一跃下马,拽住了云锦书。「你就非要惹火我?」
他比谁都清楚,凭云锦书那身体,根本无法在烈日下走远。他等着云锦书向他服软求情,可云锦书尽管已经摇摇欲坠,却仍旧执拗地不肯回头。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盘踞了心胸,连冀一手攫住云锦书下颌,冷然对望,蓦地拖着云锦书走进路旁林荫,吩咐贺昌诸人道:「你们守在林外,谁也不许进来。」
◆◇◆
「做什么?」被连冀抵在株树身上,云锦书冷淡的表情终是出现丝裂缝。
男人狭长黑眸里,闪着怒焰和欲火……
「当然是跟你讨债。」连冀刷地抽下云锦书的腰带,冷冷道:「你的去留,我也不想多管。只不过你莲花坞害我失了千万家财,这笔债,就拿你云锦书的身子来抵罢。」
他不带笑意地微笑着,手底不停,一件件除下衣物。「如何?做我连冀的人,只要你乖乖讨我欢心,我自会疼你,不来难为你。」
拋开云锦书身上最后一件亵衣,连冀目光意有所指地瞄向云锦书两腿之间挂下的血线,轻啧了一声:「我也不想每次都对你用强,但如果你喜欢来粗的,我可以成全你。」
云锦书面色苍白。全身上下都被连冀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男人的视线更牢牢锁住他,让他觉得自己像头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根本无处可逃。
能救他的,或许只有封君平。不知道封大哥现在,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了?
他咬着嘴唇,缓缓道:「连庄主,你就只会向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施暴吗?折磨我,算什么英雄?你若有胆量,便回寨子去跟我封君平大哥决一胜负。」
连冀不动声色地听完,扬手,一记耳光,打碎了林中寂静。「云锦书,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本庄主从来不受激将。」
他摸着云锦书面颊上肿起的青紫指痕,淡淡讥笑:「告诉你,不用对我耍花招。我连冀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撩衣掏出青筋毕露的壮硕分身,连冀满意地看着云锦书目中掩饰不住的惊惧,抬起云锦书一条大腿扛上肩头,矮了矮身子,将自己送进那兀自微绽红肿的小口。借着鲜血的润滑,来回推了数下,便齐根而入。
「啊……」身体如被男人的肉楔钉在树上,涨痛不已,云锦书双手用力抠紧了树皮,想借此转移痛觉,可立即被连冀抓住,环上男人的腰。
再度进驻那温暖销魂的禁地,连冀试着抽动了几下,见云锦书虽然痛得面无血色,却并未昏厥,当即放开顾虑,压紧云锦书,大力操弄起来。
后庭被反复穿刺的剧痛令云锦书浑身打颤,再也站立不稳。连冀觉察到了,干脆将云锦书双腿架上自己臂弯,狠狠抽送。
全身重量就落在两人连结之处,云锦书惊叫,神智已经被连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撞得四分五裂,他只知道用力搂紧连冀脖子,稳住自己凌空摇晃的身体。
这个姿势,使得连冀进入到更深……**每一记顶撞,都令云锦书错觉,自己的内脏也被触摸刮擦到了。
云锦书的分身,也被两人的腹部摩擦挤压着,升起最原始的快感。
「不……啊啊……」云锦书仰着头,失神地呻吟着,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
墨黑的长发,也随两人身体的律动凌乱飞舞,缠住了连冀的脖子、胸膛……
看着云锦书沾满泪痕的脸,连冀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怜惜,亲了亲云锦书眉眼,喃喃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顺着我?锦书……」
「嗯……」云锦书全然没听到连冀在说什么,只是狂乱地摇着头,期待着痛楚和畅快交错的双重折磨尽早结束。
明白云锦书根本不可能听清他的话,连冀也闭起了眼睛,不再言语,全心投入到这轮欢爱中。
咒欲 正文 第4章
章节字数:1614 更新时间:07-12-28 17:58
这场性事,终于让云锦书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承受,在断续断续射出自己的精华后晕死过去。
直到翌日抵达飞鸿山庄,临近黄昏时分,云锦书才苏醒。
夕照满罗纱,凭窗竹帘下,一炉素檀香袅绕吐着淡白烟雾。
他身上,已经换了素净内衣,盖着条蚕丝薄被。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倚在床头打盹,听到声响一下抬起头,看见云锦书坐起身,忙拿来袍子。「公子,让小珊伺候您穿衣。」
「这是……哪里?」云锦书拖着酸痛的身体跨下床榻,一牵动下身,那被过度肆虐的地方便隐隐发麻。原先火灼似的刺痛却轻了许多,代之清凉感觉。
晕睡时,应该有大夫替他上了药……
想到自己遭同性侵犯的伤处落入旁人眼内,云锦书心头屈辱更甚,努力逼自己平复心情,慢慢打开了房门。
落日金辉洒满眼前幽静的小庭院。小池塘里,几尾锦鲤悠然戏水。
「这里是飞鸿山庄啊!」小珊迭起被子,又沏了壶香茶放桌上。「公子您先用茶,我去厨房领饭菜。」
云锦书还想多问几句,小珊已经一溜烟地往院外跑了。
他楞了半晌,坐在塘边石凳上。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微微苦笑。
脸上,掌痕犹存。
那个男人,看来是真的打算将他软禁在此。
一定要想办法让封大哥知道他的下落。他还不想,自己后半辈子就被关在这方天地里,成为供连冀发泄兽欲的可笑禁脔。
◆◇◆
「云先生?」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迟疑地叫了他一声。
云锦书望向池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他认得这是连冀随身侍从之一。
「云先生,在下贺昌。」
贺昌自己也理不清头绪,明知这里是庄主的后院,不宜擅入,可适才经过院门,遥遥看到坐在塘边沉思的人,他便神差鬼使地走了进来。
对上云锦书清亮审视的目光,贺昌心知自己来得鲁莽,低头道:「先生莫惊,贺昌只是想关照先生,日后不要再激怒庄主。」
「那是你的庄主。」云锦书淡淡道。
贺昌急道:「先生别误会,贺昌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是不想再看到先生被庄主责罚。从来只有人讨好我家庄主,没人敢忤逆他。先生越是顶撞他,我家庄主就越想折服先生。」
他有些为难地顿了顿,才续道:「先生是聪明人,还不如委屈自己一段时日,多顺着点我家庄主,可以少吃些苦头。我家庄主也不是长情的性子,遂了愿,过上几个月,对先生自然就淡了,不会再来纠缠先生。」
云锦书心头微动,静默片刻,道:「贺昌,那你家庄主都是怎么打发失了兴致的人?逐出庄子还是转手送人?」
贺昌连连摇手,「做过庄主的人,当然不能再被别人沾染。那些失了宠的,照样留着,锦衣玉食。」
那个连冀,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云锦书在贺昌看不见的地方鄙夷冷笑,可心头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即使他肯虚与委蛇,让连冀对他不再感兴趣,依然逃不出这牢笼……
眼看暮色渐浓,贺昌也不便再多逗留,向云锦书告辞,临行前又郑重叮嘱道:「飞鸿山庄守卫森严,先生千万别私自乱闯,免得惹来大祸。便是这小院外,也有人暗中看守,先生最好勿擅离。」
云锦书仍垂首看着池中游鱼,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劝告,贺昌暗自叹了口气,匆匆离开小院。
◆◇◆
小珊端来的饭菜,只有一罐照得见人影的薄粥。
「大夫吩咐过,公子身体虚弱,今后只能喝薄粥。公子,你小心烫,慢慢喝。」
云锦书捧着瓷碗的手一僵……什么身体虚弱?还不是连冀那禽兽做的好事?
只许他喝粥水度日,也是为了让他「那里」保持洁净,好方便那禽兽随时玩弄……
他双手都在轻抖,但面对小珊一脸的天真和担忧,云锦书还是强忍住忿恨,一口口喝着粥水。
在封君平找到他之前,他还需要强迫自己保持体力,跟连冀那禽兽周旋。
◆◇◆
咒欲 正文 第5章
章节字数:3444 更新时间:07-12-28 17:58
连续数日,连冀并没有出现。云锦书私处的伤涂了大夫留下的膏药后,逐渐愈合,心里的不安却日益扩大。
被困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院,除了小珊,他见不到其它人,也无从打听莲花坞的动静。试着问小珊这几天是否有人来山庄寻事,小丫头自是一问三不知。
封大哥如今,一定因为他的失踪快急到发疯了吧?他得尽快把自己被困飞鸿山庄的消息传出去。
云锦书端坐池边,凝望一泓流水潺潺,怔忡出神。
斜阳半隐云端,绚烂的霞光变幻着,拂上他头发、衣衫……
连冀跨入小院,就见到那清雅出尘的人安静地坐在夕照里,周身如被蒙上层金红色的光泽,黑发迤逦垂在脚畔,有几缕漂浮池塘水面,随波轻漾……
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不欲破坏眼前美得令人窒息的画面。
「庄主,您来了。」小珊刚拿了晚膳回来,看见连冀,赶紧道:「小珊这就给庄主沏茶。」
连冀一摆手,「妳回自己小房里去,这里不用妳伺候。」
小珊不敢违背庄主的命令,把粥送进屋后,乖乖地进了自己的厢房。
连冀走到云锦书面前,没有错漏云锦书一掠而过的惊惶,皱了皱眉。「别再跟我怄气,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这点,你该很清楚了。」
云锦书不出声。
被那双在暮色里越发清艳澄澈的明眸注视着,熟悉的干渴缓慢地涌上连冀咽喉。
好几天来,他一旦得闲,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云锦书在他身下低泣扭动的美态,让他不止一次地想立刻过来,拥抱云锦书,重温销魂蚀骨的滋味。
只是回山庄那天,大夫替云锦书诊病后再三告诫他,云锦书私处撕裂得厉害,伤愈前不宜再行房,教连冀不得不收敛起欲望。
若在从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连冀,从不会为个微不足道的侍人而忍耐。
今晚,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强烈的渴望,极力想见云锦书。
男子的神情,仍一贯冷漠。但比起连冀预料中的大吵大闹,连冀更满意云锦书现在的反应。
是个聪明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知道无力反抗,也就认命,不再徒劳挣扎。
连冀轻笑,抓起云锦书手腕,走进屋。
房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映得连冀双眼更亮。
他坐在床沿,吩咐云锦书:「把衣服脱了。」
云锦书虽然早对连冀的来意心知肚明,依旧颤了一下……这个禽兽,侮辱了他的身体,还得寸进尺,想将他的尊严都抹煞。
「不要逼我动粗。」连冀盯着云锦书。几丝柔软黑亮的头发垂在白皙额头,男子容颜如冰玉,明明干净高洁得不容亵渎侵犯,却偏生能把他心底的冲动勾起,想狠狠碾磨揉捏云锦书,看云锦书卸掉所有云淡风轻的面具,对他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上冷酷。
「云锦书,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倔强对你没好处。还是说,你想继续激怒我,让我毁掉莲花坞?」
他冷笑道:「告诉你,那群山贼在我连冀眼里,跟蝼蚁没分别。我若高兴,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哼,你再触怒我一次,我就命人砍下莲花坞里一颗人头。」
云锦书猛然抬头,他不明白连冀的狂妄笃定从何而来。然而男人嘴角的森冷笑意,让他确信连冀绝不是在虚言恐吓。
连冀见威胁已奏效,换上了微笑。「想要保住你那帮弟兄的性命,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云锦书紧咬着唇,双手摸上衣带,缓缓拉开。
他脱得很慢,因为连冀锐利如剑的目光就随着他的手,专注地扫视着他每一寸露出的肌肤,令他犹如针芒刺身,窘迫得无地自容。
对云锦书而言,主动在男人眼前宽衣解带,比起被男人暴力侵犯,更羞耻万分。
「怎么停了?」看着云锦书脱剩下体的亵衣后,便迟迟不动弹,连冀不悦地扬起眉。
嗅到连冀的薄怒,云锦书心一横,除掉身上最后一丝遮蔽,像个初生婴儿般赤裸裸呈现连冀面前。
胸膛因羞愧和屈辱微微起伏,整个身躯,被昏暗幽黄的灯火照着,泛起象牙色的朦胧光影……
「过来。」连冀的嗓音,已经因为情欲变得更低沉。
云锦书尽力维持着漠然神色,走向床榻。但连冀炽热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是让他无法抑制地轻颤,恨不得把被连冀看过的地方都剜下来。
男人却似乎很欣赏他此刻表情,从头到脚又将他仔细看了一遍后,才拉低他。
脸朝地面趴在连冀腿上,云锦书只看到男人紫衣下摆露出的半截靴面。
用料考究、手工精细自不必说,真正令云锦书惊愕的是,靴面上居然用金银丝线绣着行龙。
飞鸿山庄再富有,也不过是寻常商户。这连冀竟如此大胆,敢效仿皇亲国戚的穿戴用度?
云锦书尚未深思,就被突然摸上他臀丘的大手夺走了思考能力。
「放松点。」连冀轻轻拍打着云锦书绷紧的两片雪白臀瓣,随后掰开,借微弱的光线观望那隐在凹沟里的诱人小口。
翻绽裂开的伤处经过几天用药调养已经愈合,却仍十分红肿。似乎因为知道正被连冀盯视着,菊蕾一阵羞涩紧张地收缩。
还没痊愈,若是硬上,恐怕又会令云锦书裂伤晕迷……连冀有些失望,食指在入口周围摩挲一番后,试着慢慢插入,才埋进一半,就听到云锦书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
白洁的背脊也倏忽抽紧,僵硬如石。
他看不到云锦书脸上表情,但想也知道,必定是跟前两次一样的羞愤痛楚。心头微生怜意,抽回了手指。
云锦书正在诧异这禽兽怎么轻易放过了他,肩膀一重,被连冀硬压着跪倒在地。
连冀拉住云锦书的手,按上自己大张的胯间。隔着衣袍,那滚烫弹跳的勃发仍叫云锦书心悸。
「今天我不想伤你。」连冀摸了下云锦书脸庞,淡淡笑:「下边不行,你就用上面的嘴替我弄出来。」
云锦书脸色发白又涨得通红。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连冀饶有趣味地看着云锦书难得一见的羞赧,「不会吗?还是你想要我手把手地教你?」
云锦书至此,已深信连冀若不将他尽情羞辱个够,不会甘休。他伸手,解开连冀腰带。
男人赤红发紫的粗壮性器一挣脱衣物束缚,便怒立空气里,朝云锦书微微晃动,夸耀着雄风。
急速一瞥后,云锦书飞快闭上眼帘,忍着反感握住连冀的***,张嘴慢慢含入。
圆滑硕大的顶端冒着男性特有的腥膻气味,一下子塞满了他口腔。云锦书极力张开嘴,努力吞咽更多的部分。
分身被容纳进湿热柔软的小嘴,舌头和牙齿的生涩动作更断续撩拨着连冀的欲望。他鼻息渐粗,受不了云锦书慢吞吞的动作,他双手捧住云锦书的脸,挺腰在云锦书嘴里快速进出。
「唔唔……嗯……」根本跟不上连冀的节奏,云锦书几乎透不过气来。嘴被堵得满满的,唾液却抑制不住地随着***抽出的间隙溢出嘴角。
眼前摇动着的,是连冀紧绷隆起的腹肌。口中、鼻端,也尽是连冀的味道……
「别咬!」顶端忽被云锦书牙尖磕到,连冀腰眼一麻,险些就当场泻出来,忙钳住云锦书下颌,缓过一口气,继续律动。
动作慢了许多,却次次深入到云锦书嗓眼。他的目光,紧紧追逐着云锦书逐渐恍惚迷乱的清眸,不知不觉已沉溺在这两潭秋水间……
手掌无意识中已松开了云锦书的下巴,转而轻抚他眉眼。
「锦书……」连冀低声呢喃,猛地抱住云锦书头颅,用力挺了几下,交付出自己所有的激情。
他轻喘,松手。
云锦书立时瘫软,伏地咳呛,可不少热液已经顺着食道而下……他一阵反胃,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跟他欢爱,真有这么恶心吗?连冀胸腔腾起些微怒意,一把拉起云锦书,刚想责问,看到云锦书眼角隐约泪光,心顿时一软。
他似乎逼得太急了……或许,该让云锦书慢慢地接受他……
连冀用袖子替云锦书抹去唇边残留的白浊,抱着云锦书躺下,盖上薄被。将云锦书按在胸口,轻抚柔亮长发,阖眼道:「睡吧。」
云锦书愕然,还以为自己那么不给连冀颜面地大声呕吐,连冀肯定勃然大怒,说不定又会狠狠凌虐他一番。没想到连冀居然一反常态,没生气。
连冀,是不是又想什么别的手段来折辱他?云锦书警惕地留意着连冀动静,半晌,只听到男人平稳悠长的呼吸。
睡着了?云锦书终是松了一大口气,不愿被这男人紧搂,他悄悄抬起连冀环在他腰上的手。甫动,连冀就霍然睁开双眼。
「以为我睡着了,想走?」连冀黑眸凌厉,微带讥诮地挑眉,猛一翻身,压上云锦书。
[
本帖最後由 yunwinni 於 2014-10-19 15:03 編輯
]
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2
咒欲 正文 第6章
章节字数:2562 更新时间:07-12-30 21:46
「不是……」云锦书在心底苦笑。早在贺昌一席话后,他就从来没兴过自己逃跑的念头。
以卵击石,是愚者行径。
他垂眼,避开连冀炯炯目光。「我饿了,想吃些东西,请庄主放手。」
连冀倒是记起云锦书确实还没有用晚膳,便被他拉住了求欢。微微一笑放开了云锦书。
云锦书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挑亮灯焰。
那薄粥早已凉透,他舀了一碗慢慢喝着。
连冀下了床,来到桌边,看到只有跟清水无异的粥汤,不由地沉下脸。「那些厨子好大胆,竟然给你吃这等粗陋食物?」
「庄主何必明知故问?」云锦书静静道:「我的身体,是要用来服侍庄主的。大夫和厨子,自然不准我碰油腻荤腥,每天只给我一罐粥水,免得我弄脏了庄主。」
连冀哑口无言。云锦书声音很轻柔,毫无火气,可话里的怨怼、屈辱和不甘仍似细针,扎得他胸口微痛。
他沉默了一阵,终于夺走云锦书手里的瓷碗,沉声道:「别喝了,我叫那小丫头去厨房,吩咐他们做些宵夜点心来。」
◆◇◆
松子香糕、莲心百合羹、肉糜薏米粥……十来样精致粥点摆上桌。送餐的仆役躬身退出,小珊走在最后,带上了房门。
「吃吧。」连冀亲手挟了块绿豆酥,放到云锦书面前的碗碟里。
这是不是算他今晚听话的奖赏呢?云锦书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默默吃着点心。
连冀慢条斯理地饮着香茗,目光却始终落在云锦书身上。发现云锦书进食时举止十分优雅斯文,倒把他之前的疑惑又勾了起来。「对了,我瞧你也该出身世家,怎么跟帮山贼混在一起?」
云锦书手一顿,面色也微变,旋即便恢复常态。「锦书不想再提昔日往事。」
「你!」连冀微愠,但一转念,没再追问。
好不容易,才令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他今夜,只想好好欣赏灯下云锦书的容颜,不愿破坏这份宁静。
至于云锦书的过往,他自有办法查探。
云锦书连喝了好几天的粥水,肠胃极虚,不敢一下子吃太多。有七分饱意时便搁下碗筷。漱过口,见连冀一双黑眸仍凝望着他。
他清咳两声,想找些话题旁敲侧击,打探下莲花坞的消息,才叫了声连庄主,就被连冀截口道:「叫我名字。」
云锦书楞了下,听见男人加重了语气,「叫我连冀。」
男人态度之强横坚定,不容云锦书违抗。他略一踌躇,轻唤一声:「连冀」。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冀低笑,揽过云锦书,低头在那莲花般精致的唇瓣印落一吻。
一切思绪都被连冀这温柔得出奇的轻吻搅乱,云锦书刹那竟茫然,越过连冀鬓角遥望窗外。
跟莲花坞那夜同样冰冷皎洁的银白月光映痛了他眼瞳。耻辱的回忆顿时如潮水翻滚,涌进心头,无一不在提醒他,此刻轻柔拥吻着他的人,当日是如何残忍无情地撕裂他,将他的尊严践踏得粉碎。
云锦书深深阖起了眸子,将连冀的一切都隔绝视线之外。藏在袖中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
他用自己的鲜血发誓,绝不原谅这个禽兽!
◆◇◆
这一夜之后,连冀似乎喜欢上了和云锦书相拥而眠的感觉,每晚黄昏便会过来小院,与云锦书共进晚膳。
入睡前,自然也少不了温存。顾忌着云锦书私处伤势尚未完全好转,连冀都在云锦书嘴里发泄欲望。
他看得出云锦书并不喜欢这种行为,但依然顺从地取悦着他,令他极为得意,对云锦书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能征服这个清傲美丽的男子,远比去看那些侍人争风吃醋更有意思。
整个飞鸿山庄的人,也都觉察到他们庄主近来心情变得十分舒畅。
「毕老弟,你说,庄主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
奚总管跟一个年近花甲仍身材魁梧的老人边走边聊。「庄主明明是去莲花坞寻山贼晦气的。我听随行的护卫说,庄主只劫了那姓云的回来,不打不杀,也不追问被劫走的财物下落,反把姓云的留在小院供着。这几晚更往姓云的山贼那里跑得勤。这也太不象话了。」
那老人毕天青是庄主的副总管,专掌刑堂赏罚,道:「远流兄,我也听说那姓云的容貌过人,想必是落入庄主手中后,自知难逃一死,便靠美色诱惑庄主以求活命。不过嘛……」
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转口道:「庄主的脾气你我也清楚。玩上段时日,等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不会再理会那山贼。」
「我看未必……」奚远流仍忧心忡忡。
这时耳边响起声马嘶,奚毕两人停止交谈,就见贺昌行色匆忙,一身风尘仆仆地牵着坐骑,跨进山庄大门。
「见过奚总管。」贺昌向奚远流一抱拳,转头又朝毕天青恭敬地唤了声:「师父。」
「不用多礼。」毕天青已经好几天没见这徒弟,问起原委。贺昌道:「我奉庄主之命,去查云锦书先生的来历底细。这就得去跟庄主复命。」
奚毕两人皱眉之际,贺昌已快步走远。
「毕老弟,庄主从前,可没对哪个侍人如此上心过啊。」奚远流捋着长须,脸色阴沉,「姓云的是莲花坞山贼头子最倚重的智囊。我怕庄主着了他的道,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姓云的,留不得。」
◆◇◆
「书剑楼」上下两层,飞檐碧瓦,雕梁画栋,掩映在茂密苍翠的浓荫间。
这是连冀日常起居处理庄中事务的地方,亦是整座飞鸿山庄戒备最森严的所在。
贺昌等楼底护卫通禀之后,迈进大厅。
连冀一身淡黄锦袍,外罩银灰纱衣,气度悠闲,正在金漆书案前奋笔疾书。
贺昌呈上一卷薄薄的册子。「云先生的家世,属下都已打探记载在册,请庄主过目。」
「做得好!」连冀嘉许地微颔首。搁笔翻看了几页,原本噙在嘴角的一缕微笑逐渐消失了。狭长的黑眸里,却慢慢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意。
迅速览尽册子,连冀双掌一搓,册子立时化为无数片纸屑。
「混帐!」他自牙缝间咒骂。
贺昌低下头,不敢出声。
连冀霍地站起身,便往外走。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狠戾地瞪了贺昌一眼,充满警告意味:「册子里的事,绝不准泄漏半分。」
「属下知道。」贺昌单腿跪地,听连冀怒气四溢的脚步声走远,才抬头。
他很明白,庄主为何会那般气愤。正如他,在查知云先生往事时,也几乎压制不住心头想杀人的冲动……
咒欲 正文 第7章
章节字数:3326 更新时间:07-12-30 21:46
云锦书正跟往常一样,坐在池边看小珊喂锦鲤。连冀猛地闯进小院,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今天连冀怎么来得这么早?云锦书讶然。发现连冀俊脸上乌云密布,他更是忐忑不安。
小珊识趣,不待连冀开口喝斥,便一溜小跑回了自己厢房。
连冀对云锦书望了片刻,拖起云锦书进了屋。关上两扇房门后,他一言不发,三两下,就把云锦书衣服撕得粉碎。
「连庄主?」云锦书目瞪口呆。不知道连冀这禽兽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大白天地冲过来发情。
「你怎么又忘记了?叫我连冀!」
连冀不悦地纠正着,硬将云锦书推倒床上,全身压了上去。抓过个枕头垫在云锦书臀部下,拎起云锦书双腿,让那最隐秘的私处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全身上下最羞耻的部位被男人狂热接近恐怖的视线打量着,云锦书连胸口肌肤都因强烈的羞耻感而泛红。
「伤已经全好了。」连冀伸手摸了下那朵已然恢复了粉色的娇小菊蕾,不再犹豫,脱下裤子,释放出下身跃跃欲试的猛兽,对准入口便提枪直入。
干涩的穴口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云锦书脸色发白,双手死死抓紧被褥。
见云锦书一副就要痛昏过去的模样,连冀忽然将才挤入小半的硬挺抽离,转而抓起云锦书胯间软绵绵的欲望抚弄起来。
云锦书简直不敢相信连冀居然会主动伺候起他。想问,逸出喉咙的只有快意呻吟。
男性中心被连冀带着薄茧的手掌不停地套弄,他打开在身体两侧的大腿也开始抽筋似地颤抖,想发泄的念头随急遽肿胀的性器变得无比强烈。
可是,如果真在这禽兽的手里舒服到射了出来,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云锦书拼命压抑着下身蜂涌的快感,用力咬住嘴唇,不想让连冀听到他就快忍不住的叫喊声。
「不准忍着!」连冀一眼就看穿了云锦书的心思,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高亢的欲望即将冲上巅峰突被中途拦截,云锦书难过地几乎想自己伸手去解决。却也暗中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大叫。
连冀,竟然把头埋进他下身,还含住了他,用力吮吸……
从未体验过的极致快感直冲大脑,云锦书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一股脑儿射在了连冀口中,随即在释放的余韵里轻喘。
「我……」看着连冀抬起头,嘴角还挂了一丝白色黏液。云锦书羞得周身发抖。
连冀将满嘴的热液吐在掌心,才用强忍情欲而沙哑的声音道:「该我了。」
把体液涂抹上自己的昂扬,连冀再度推高云锦书双腿,一手握住***,抵上菊蕾。硕大顶端用力推挤开穴口紧绷的肌肉,塞进云锦书体内。
有了润滑,这次的进入顺畅许多。云锦书有过前两回的惨痛经历,也知道自己根本抗拒不了这个男人的强硬入侵。
挣扎,只会更激起身上男人的侵略和征服本性,令连冀更兴奋地蹂躏他。
云锦书尽力放松身体,调匀呼吸,任连冀的肉刃一寸寸地剖开他……
「啪」的一声轻响,男人沉甸甸的囊袋撞上云锦书臀丘。
意识到连冀粗长异常的性器已经齐根插入,云锦书闭紧眼帘,准备承受接踵而来的狂暴冲击。
奇怪的是,他等了一阵,深埋在他体内的热物变得更坚硬,却没有移动。
云锦书睁眸,连冀俊魅汗湿的面容近在咫尺。
那双狭长的眸子,正瞬息不眨地凝视着他,犹如两口深黑的古井,将他心神都吸了进去……
云锦书恍惚失神,只听到男人的鼻息声越来越近……
充满男性麝香味道的嘴唇温柔地压在他额头、眉骨、鼻尖……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连冀的气味包围了。
连冀在他体内,也开始缓慢律动。一下下地,技巧地碾磨着他敏感的内壁。
「啊啊……」夹杂着痛楚的酥麻感慢慢地在两人衔接交合的地方交汇,顺着尾椎骨爬上云锦书背脊、后脑……
「……不……」云锦书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竟因连冀的摩擦产生莫名快意,他慌乱地扭动身体,想逃开那陌生可怕的感觉。
「别乱动。」连冀低哑着嗓子警告。额头上尽是汗光。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再伤到云锦书。可云锦书居然乱动,挑战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趴在云锦书身上喘息两声,分开云锦书紧抓被褥的双手,与自己十指交缠紧握。亲着云锦书发红的耳朵低声道:「腿再张大些,自己把脚抬起来,圈住我的腰。」
云锦书被男人露骨的话语羞得转开了视线,不知到底该看何处。
「听话!别让我失去耐心。」连冀猛一摆腰,在云锦书紧窒柔嫩的内壁用力一顶,以作警示:「莫忘了你莲花坞里的弟兄。」
「呃!」云锦书轻叫。倒是记起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他毫不怀疑连冀的威胁,咬了咬牙,拋开羞耻心,将双腿交错盘上了连冀腰身。
连冀满意地一笑,给了云锦书一个温柔亲吻,摆动腰胯,有力地起伏进出。
涨痛和快感轮番侵袭着云锦书,他不自知地摇散了一头黑亮长发,铺在雪白的床褥上,宛如绽放的墨色水莲……冰玉般的双颊,也逐渐透出粉色情欲……
整个人,都被连冀摇晃摆布着。湿腻的汗水浸透了连冀的上衣,勾勒出衣衫内隆起的肌肉,紧贴云锦书身躯,擦出惊人的高温,烧得云锦书神智模糊……
身后的撞击不断加快,男人手上的力道也在加重,彷佛要把他的手指都捏断。蓦地,连冀发狠深入几下后,定住了。
一股滚烫得似乎能灼伤内脏的热流灌进了云锦书深处。他身体的每分每寸地方,都被连冀填满……
「锦书,你是属于我连冀的。」男人宣告似地在他耳畔惬意呻吟。呼出的热气让云锦书周身颤栗,然而随即就被连冀下一句震得手脚发冷,从快感的云端坠落。
「汪浔那老贼,有没有睡过你?」
云锦书一双眼望着连冀,似已呆滞。半天,终于转动了一下,涩声道:「你派人查探我?」
「既然你不肯说,我当然只能自己去查。」连冀视而不见云锦书眼里隐约怒意,淡淡地道:「云锦书,华阳乡人氏,父母不详。半岁时遭人遗弃在乡绅封若海的大宅门口,被封若海收为义子。十三岁乡试夺魁,十六岁上京应试,却缺席考场。」
云锦书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下,「别再说了。」
连冀却径自道:「你没能赶上考场,是因为前一夜被当时的主考官汪浔,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请去了府里作画。可第二天你居然没去应试,第三天,你就匆忙离京返家乡。云锦书,那是为什么?」
云锦书抿紧嘴。
连冀也没指望云锦书会回答,续道:「数月后,汪浔府上离奇失火。汪浔也受了惊吓,休养两月才重新上朝。不过据我所查,汪浔根本不是受惊吓,而是失火那晚,被人割了命根子。他碍于颜面,根本不敢报案声张。」
连冀故意一顿,打量着云锦书脸上神情,「汪浔府上失火不久,你和封君平就离家出走,几年来四处逃亡,最后在莲花坞落了脚。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纵火之人,就是你义父封若海的儿子,你的义兄封君平。对不对?」
「我不知道!」云锦书陡然大叫,尖利而愤怒。用力推着还留在他体内的连冀。「滚开!」
他好象刺激到云锦书了……连冀黑眸微暗,紧紧搂住云锦书,揉着他长发,试图让云锦书镇静下来,沉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告诉我,那姓汪的老贼,究竟,究竟有没有碰过你?」
云锦书已经全然不见平素的沉静清冷,怒视连冀,道:「我说过,我不知道!」
这个连冀,嫌对他的侮辱还不够吗?还执意剥开他深藏心底的疤!连冀,到底想要伤他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看到云锦书的反应,连冀就已知道,自己的揣测没有错。嫉妒如毒蛇,啃噬着他的心尖--那种感觉,就像他最珍爱的长剑,被个乞丐的脏手给摸了。
他猛地低头吻上云锦书的嘴唇,狠狠碾压。「你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放开!呃……」云锦书还在挣扎,可连冀大力抬起他双腿,几乎将他身体对折。
男人的重量,都骑压在了两人交合处。一轮抽送,明显比先前狂猛急躁。蓦然全身退出,在穴口闭合前,又凶狠地插了进来,摇动、翻搅……顶撞得云锦书溃不成语,只能发出无助的啜泣和呻吟。
意识逐渐飞散远离了肉体,云锦书仍听到连冀在反复呢喃:「你是我的……」
咒欲 正文 第8章
章节字数:2019 更新时间:07-12-30 21:47
油灯静无声息地燃了大半宿,终于奄奄熄灭。长夜将尽,月华透窗,在屋内抖落最后几缕凄清。
连冀从梦中醒来,静静凝望怀里昏睡的人。
云锦书洁白的脖子、肩膀、胸口……都布满他的吻痕牙印。睫毛上,兀自凝着淡淡泪光。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张睡脸,伸手拨开云锦书缠绕在他颈中的发丝,轻轻把自己尚埋在云锦书体内的分身抽出。
他动作很缓慢,只怕惊醒了云锦书。可云锦书还是因为不适皱紧眉头,无意识地低哼着,但终究疲倦过头,没有醒转。
积了一晚的白浊也随连冀的撤离流出,跟云锦书大腿间已干涸的***混在一起。
他这回,实在有些过头了。连冀心头微起悔意。本已打定主意要用柔情来让云锦书爱上他,可偏偏冒出个汪老贼,令他大失理智。
他歉疚地抚平云锦书紧蹙的眉尖。起床穿戴好衣冠,发现云锦书失去他的温度后,瑟瑟轻抖。连冀去院中小池塘打了盆水返屋,替云锦书清洗干净周身的欢爱痕迹,又打开角落里的衣箱,找出件新衣服给云锦书穿上。
看到箱底还有干净床褥,他索性将床上被两人体液和汗水弄脏的床单也换了。一切停当,窗纸已微泛白。
为鼻息沉沉的人盖上薄毯,连冀轻吻了下云锦书的眼帘,转身快步离去。
◆◇◆
云锦书苏醒时分,红日满窗,已是翌日清晨。
皱巴巴的床褥换上了新的。他身上,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衣。
昨天那迷乱的一晚,彷佛只是场春梦。可云锦书知道,那并非他的幻觉。
周身骨节都在叫嚣着酸痛和不适。他勉强坐起身。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已经让他额头出了层薄汗。
小珊正端了粥点回房,看见云锦书醒了,忙问云锦书还要不要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再叫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小珊,妳自己玩去吧。我想静一静。」云锦书打发走问长问短的小珊,坐在床边,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乱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从身体到心,迟早要被那男人看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声苍老咳嗽,将云锦书震醒。抬眼看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踏进屋。
「你就是云锦书?」奚远流审视起眼前男子。跟所有初见云锦书真面目的人一样,难掩惊艳。世上,竟有这般清美男子,难怪庄主会沉于男色……
云锦书没有忽略奚远流声音背后的敌视,沉默着揣测这老人的来意。
看清云锦书脖子上好几个清晰的吻印,奚远流很快想到那是庄主留下的。他阴阴一笑道:「看云先生也是个读书人,不知先生可知廉耻二字怎么写?身为男子,勾引我家庄主,先生不觉有辱斯文吗?」
「老先生不用绕弯子,想要羞辱云某,只管请便。云某一向很清楚廉耻怎么写,可惜贵庄主不懂。老先生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教教贵庄主,也好让贵庄主早日放云某离开。」云锦书说着,初始的愤懑却渐渐变成了悲凉和无奈。
任他如何争辩,他在飞鸿山庄的人眼里,就是个迷惑他们庄主的罪人吧。
正如当年,他怀着满心惶恐委屈回到华阳乡家中,向义父哭诉了自己在京城的遭遇后,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宛如亲父的义父封若海气得须眉发抖,破天荒地扇了他一巴掌,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只会勾引男人惹祸的下贱东西!……」
那记耳光,彻底将他打得呆住了。他木然跪着,听义父气喘吁吁在喊人拿家法来。
藤条雨点般落下,他不躲不叫。最后还是义兄封君平闻讯而来,愤怒地夺下藤条,与父亲大吵一场,扶起他回房上药。
那天之后,他就把自己锁在了房中,不再踏出房门一步,也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封大哥看他的眼神,痛心又怜惜。摸着他的头顶,毅然道:「锦书,大哥会帮你出气的。」
说完那句话后,封君平就突然失踪了。几个月才又出现在他面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已经把那个糟蹋他的汪老贼给阉了。
沉寂了数月的他终于抓住封大哥的手,默默垂泪,最终泣不成声。
封大哥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发泄完心中所有积压的委屈才神色凝重地道:「锦书,大哥不能再留在华阳,会给爹带来大祸。你跟不跟大哥一起走?」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什么行囊也没收拾,就跟着封君平连夜偷偷离开了封家大宅。
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处。从那以后,他随封君平餐风露宿,漂泊如浮萍。日子固然清苦,他却过得自在轻松。
唯一让他烦恼的,便是他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出色的容颜。
他不想再看到时刻提醒他记起那段往事的脸,于是戴上了丑陋的面具,也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将自己的过去一同掩藏。
直至月夜下,遇到连冀……将他几年来辛苦筑起的坚硬外壳打得粉碎。
而后一切,彷佛又在轮回重演……
难道他,注定要面对世人鄙夷不屑的目光?
咒欲 正文 第9章
章节字数:2198 更新时间:08-01-01 02:06
云锦书忍不住替自己感到悲哀,不愿再继续令他窒息的追忆,他强迫自己斩断思绪,收起伤感,懒懒垂低眼皮下了逐客令:「云某身体不适,恕不奉陪,老先生请回。」
奚远流大怒,这个只会在庄主胯下献媚承欢的东西居然恃宠而骄,爬到他头上来撒野。要不给云锦书点厉害看看,他这个总管也白当了。
「姓云的,别仗着庄主现在宠你,就无法无天。老夫身为飞鸿山庄的总管,随时都可以管教你。」
他转身朝院外扬声道:「来人……」
一条人影快如魅影,眨眼就飘进院子,却是贺昌。他向奚远流躬身道:「奚总管,有何吩咐?」
奚远流一指云锦书,「这人满口胡言,对庄主不敬,贺护卫,你去替老夫掌嘴,好好教训他。」
贺昌仍躬着身,态度恭敬,语气却十分强硬。「奚总管,庄主今天临行时,特意嘱咐属下务必保护好云先生,恕贺昌难以从命。」
奚远流呆了呆,「贺昌,你连老夫的命令都不听了?」
「不敢。贺昌只是奉庄主之命行事。就算云先生真犯了庄规,也得等庄主回来定夺。」贺昌不卑不亢地道。
此时又有两个离小院较远的护卫听到奚远流那声叫唤,赶来小院。
「贺护卫你不愿动手,就让开。」奚远流狠狠瞪了贺昌一眼,叫那两人去掌嘴。
「呛啷」一声,贺昌腰刀出鞘,拦住那两人去路,冷然道:「庄主有令,要贺昌保护云先生。谁敢动粗,贺昌认得你们,手里的刀可不认识。」
那两人迟疑对望,不知该听哪边。
奚远流见贺昌这架势,知道这小子是铁了心,不会让人动云锦书一根手指。他老脸无光,带着那两人就走。
人已经出了院子,又转身对云锦书抛下一句:「云先生,以色侍人,从来没好下场,云先生好自为之。」
等奚远流三人走远,贺昌才摇着头,将腰刀归鞘。回头,见云锦书依然垂首坐着。
相隔半个庭院,他都感觉到了从云锦书身上散逸出来的深深孤寂和无助……
「云先生……」贺昌走到房门前。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云锦书,踌躇良久,才道:「奚总管说的话,先生千万别放心上。贺昌知道,云先生是高洁之人。」
「呵……」云锦书自嘲地低笑一声。「有我这样被男人肆意玩弄的高洁之人吗?」
贺昌急道:「先生切莫误会,贺昌绝没有讽刺先生的意思……」还想再解释,但看到云锦书形之于外的疲倦,他住了口,默默往门边一站。
那奚总管离去时,满眼不忿。他深知奚远流为人心胸狭隘,又向来自恃是庄中元老,自大惯了,必定咽不下今天这口气。
在庄主回山庄前,他拼死,也要保云锦书平安。
◆◇◆
一晃数日,连冀都没有踏入小院。云锦书问起贺昌,才知那一夜狂乱后,天明时分连冀就出了山庄,说要去办些事,迄今未归。
云锦书总算暂得安宁,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贺昌善尽职守,日夜都在院中守护。他对云锦书十分恭谨,只是不肯让云锦书踏出小院半步。
查看地形的打算落了空,云锦书只能每天看着高墙上囚出的一方天空发呆。
这天,几只精致的纸鹞飞入他视线。女子的欢声笑语,也隔墙随风飘进院落,怱地叫道:「哎呀,线断了。」
一只纸蝴蝶被树枝扯断了线,悠悠飞过墙头,掉在云锦书脚边。
他弯腰捡起纸蝴蝶。几个衣着华丽的娇美女子粉面红扑扑的,已跑到他跟前,接过风筝,偷眼对云锦书打量一阵后,窃窃私语着走了。
贺昌一直留心着云锦书的表情,待众女离去,他忙道:「那几个是庄主从前的妾侍。」
怪不得都用那么异样的眼神看他,想必把他当成了争风吃醋的情敌……云锦书微微苦笑。但看到适才清一色全是女子,他不禁问贺昌:「你家庄主喜欢的不都是女人吗?」
贺昌甚是尴尬,「庄主也有过男妾的。那人本是京城玲珑班的台柱,有副好嗓子好身段,只是后来……」他吞吞吐吐地,没了下文。
「后来怎样?」云锦书追问。
贺昌叹口气,「那人勾搭上了庄主的宠妾私奔,结果给抓回来,两个一起被庄主下令烧死了。」
云锦书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钻头顶,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想象不出,连冀怎能对自己抱过的人下此毒手。
连冀现在,似乎极为看重他。可谁知道哪天便会翻脸无情?
「所以,云先生,纵使你不喜欢我家庄主,也别惹恼他。」贺昌语重心长地道:「更不要再想着逃跑。庄主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
「我知道了……」云锦书轻声道,仰望明净长天。
那几个女子还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放纸鹞。
纸鹞在空中越飞越高。云锦书看着,脸上慢慢漾起些微轻笑,轻灵若风。
「贺昌。」他偏首望向贺昌:「能不能给我些纸和笔墨?我也想做几个纸鹞。」
被云锦书清艳无垢的眸子凝视着,贺昌根本无法拒绝云锦书的请求。
细篾片、彩纸、线轴子、砚台、笔墨……各色材料陆续送到云锦书面前。
小珊听说他要做纸鹞,也兴致勃勃地过来帮忙。
两人埋头忙了一下午,一只半人高画满花纹的纸制鸿雁终于大功告成。
小珊心急地就要拿去院中放,云锦书笑道:「那么快哪成?隔一晚,等浆糊干透,明天才可以放上天。」
晚饭过后,他挑亮了油灯,继续在做纸鹞剩下的零碎纸片上画着图案。直至夜半才熬不过困倦,提水沐浴后,熄灯就寝。
咒欲 正文 第10章
章节字数:3182 更新时间:08-01-01 02:07
第二天清晨,他正吃着香米羹,听到一声骏马长嘶,蹄声急骤,直奔小院而来。
云锦书愕然出屋,就见一匹枣红神骏的高头大马已长驱直入冲进院落。马上人猛收缰绳,红马「嘘溜溜」叫着,在云锦书跟前立起半个马身。
「庄主,您回来了。」贺昌跪地行礼。
连冀一跃下马,将缰绳丢给贺昌:「带赤龙去休息。」
贺昌会意庄主不想他杵在这里碍眼,牵着红马躬身告退。
云锦书这才看清,连冀一身镶滚金边的黑袍上沾了不少灰尘,甚至下颌也冒出淡青须根,满面风尘,显然经过一番长途跋涉。
男人眉宇间却不见倦容,黑眸依旧神采飞扬。将左手紧抓的一个红布包裹递向云锦书,道:「给你。」
「是什么?」云锦书隔着布,也闻到了浓重血腥气,惊疑不定。
连冀抖开包裹,里面竟是枚血肉模糊须发灰白的人头。脸上肌肉扭曲惊恐万状,双眼如死鱼般突出。
云锦书一把捂住了嘴,浑身难以自制地发颤,烧成灰,他也认得,这是汪浔的首级。
他强忍着翻腾的胃酸,扭过头。
「锦书!」连冀抛下人头,紧搂云锦书,柔声道:「汪老贼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想起那畜生。」
云锦书深深吸气,终于镇静下来,道:「你这几天就是上京城杀他的?」
「没错!你是我的。这老贼居然胆敢碰你,我自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听着连冀霸道狠毒的沉声宣告,云锦书心头又是一震。
这男人,奔波数日,往返驰骋千里,只为斩下汪浔人头,证明自己对他的所有……
好强的独占欲?……
他心乱如麻,突然肩窝一重。连冀低头,将下巴隔在了他身上……
「锦书……让我抱抱你……」
连冀枕在云锦书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墨色长发,嗅着熟悉的气息,轻声喟叹。
马不停蹄赶赴京城,摘下汪浔首级后即刻飞马回山庄,连续六天不眠不休,便是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
不过,能替云锦书拔出这根深扎心底的毒刺,再累,也值得。
云锦书脑海已混乱成一团,「汪浔是朝廷命官,你杀了他,就不怕惹上杀身之祸?」
「你在担心我?」连冀抬头,自信满满地笑道:「一个汪老贼还不在我连冀眼里,放心,这世上,还没什么人能治我的罪,呵呵。」
云锦书回想到那晚连冀靴面上的行龙花纹,更觉连冀身份绝非一个普通的大商贾这么简单。待要打听,连冀却拉起他往屋子走去。
「我困了,锦书,陪我休息一阵。」
连冀是真的困了。踢掉靴子,头甫沾枕,便很快发出均匀绵长的鼻息。
云锦书从连冀的臂弯里慢慢抬起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着仔细打量连冀。睡梦中的男人,没有平时的凌厉邪魅,反而带点罕见的单纯。
可就是这个人,凌辱禁锢他……云锦书默然移开目光,透过低垂的幔帐缝隙,盯住了桌上的剪刀。
昨天从贺昌处讨来裁纸做纸鹞用的。贺昌看穿他并没有自尽的意图,所以微一考虑后给了他这把剪刀。
虽算不上锋利,可要戳死个熟睡的人,应该不成问题。不然,还可以用连冀挂在床边的佩剑……
只是,即使杀得了连冀,凭他一人之力,也决计无法突破飞鸿山庄重重关卡盘查,走出大门,更不用妄想回到两百里外的莲花坞。
思及此,云锦书只能闭起了眼睛。
◆◇◆
连冀睡到近黄昏才醒,神清气爽地下了床。见云锦书正在张罗饭菜,他微微一笑,转眼看到墙角里靠放的大纸鹞。
整天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云锦书一定闷得发慌吧……连冀心里掠过丝怜意,朝云锦书伸出手。「锦书,过来。」
云锦书顺从地走近。连冀摸了下他眉眼,道:「明天我带你出山庄打猎去。」
「真、真的?」云锦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锦书一脸的惊喜和期盼令连冀嘴角笑容更深。「当然不骗你。」他的手顺着云锦书脊柱凹线往下滑,最终盖在挺翘的臀上,低声调笑:「锦书,这几天,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今晚,你要好好地赔偿我。」
云锦书涨红了脸,心神却兀自在连冀的许诺上打转——带你出山庄……
出山庄!
◆◇◆
亲自伺候连冀吃饱喝足,云锦书又搬出木桶浴具,服侍连冀入浴。
男人浸泡在雾气氤氲的热水里,涤去了一身风尘劳顿,他舒服地伸展开双臂。赤裸壮实的胸膛挂淌着水珠,在油灯下闪出古铜色的光泽。
云锦书拿着丝瓜絮擦过连冀腰腹,不经意碰到男人水下早已挺立的利器,他手一顿,不知该不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擦下去。
「呵呵……」连冀倏地从木桶里跨了出来,带着满身水迹坐进椅子,指了指自己热腾腾的雄根。「锦书,这里,得用你的小嘴来洗。」
类似的露骨挑逗,云锦书已经在两人床第厮磨时听过不少,然而羞涩仍是忠实地染上耳根。他定了定神,上前跪在连冀敞开的两腿之间,含住男人颤动的性器,努力吞吐吮吸。
第一次被迫用嘴伺候连冀时,他极度排斥这屈辱意味十足的方式,可后来就学会了用舌头、牙齿尽快将男人送上快乐顶峰,好尽早让自己解脱。
眼下,他舔弄了盏茶时间,便让连冀绷挺了腹肌,低吼着在他嘴里一泄如注。
「你嘴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连冀调侃着,将性器从云锦书嘴里抽出。
虽然刚释放过,却依旧硬挺如铁捧,被云锦书的唾液浸得越加紫红发亮,柱身血脉贲张,似乎欲求不满地抖动着。
「可它还没满足呢!」连冀笑得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满诱惑。「锦书,自己坐上来。」
云锦书听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不由得连眼角都羞红了。却没有拖延,脱掉衣物走到椅子前。
吐出连冀的黏液,自己用手指蘸着,抹入后穴。自觉润滑得差不多了,他吸了口气,双腿分别跨上椅子两边扶手,一手扶住那火热的根源,找准了位置,慢慢沉腰……
「嗯……唔……」菊蕾绽放着一点点吞进了男人的顶端,云锦书仰起脖子,喉结不住上下移动着。
连冀也眯起了黑眸,惬意地轻喘。尽管很想一举闯进那热穴尽情驰骋,但他更想欣赏云锦书难得一见的主动承欢。
他伸出双手,把玩起云锦书胸口那两粒粉红茱萸。下身的束缚立刻又紧了几分,几欲将他勒断。
「啊啊……」云锦书微微摇着头,一边应付乳尖升起的刺激快感,一边继续往下压,艰难地吞噬身后的巨兽。
慢腾腾的进入,对两人而言,都是种折磨。
吞进两分,喘息一阵,退出一分再前行……等两人完全贴合,两人身上都渗满了细密汗珠。
云锦书双手按在连冀肩膀上,大口喘着气。身体被扩张到了极限。男人的脉膊,有力地在他体内跳动……
「自己动。」连冀吻上云锦书的唇,又轻轻摇了摇自己深陷对方体内的一部分。
刺激双管齐下,云锦书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近似呜咽。他开始生涩地扭动腰身,又试着抬起腰,小心翼翼地起落。
连冀猛地呼出一大口火辣辣的热气,被云锦书毫无章法的拙劣技巧磨去了最后那点耐心,他扣住云锦书腰骨,快速举起又压落。下身也随着云锦书的抬离而后撤,等云锦书落下时,挺进……
深深埋入,在痉挛滚烫的嫩肉里有力地旋转、碾磨……浅浅抽出,再插入……
可怕强烈的快感让云锦书摇乱了长发。挂在两边扶手的腿也抽搐不已。泪水在颠簸起伏间不受控制地溢出紧闭的眼角……
凑近舔着云锦书的眼泪,连冀一手抓住云锦书半抬头的分身,上下抚动,一边发力冲刺。数十下撞击后,将自己和云锦书都逼至尽头。
欲望如浪潮,将两人包围吞没……
他紧抱着浑身战栗的云锦书,呻吟着低问:「舒不舒服?锦书,你舒不舒服?」
云锦书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抓紧了他的肩膀,指尖深嵌入肉。
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3
咒欲 正文 第11章
章节字数:2176 更新时间:08-01-01 02:08
第二日天公作美,一改之前骄阳烈烈,吹起凉风。
连冀果然守信,牵了赤龙来小院带云锦书外出打猎。
他自己穿了一袭暗紫色箭袖,笑看云锦书换上他带来的银白紧身箭袖后,更显肩宽腰细,不禁赞道:「你四肢修长,身体韧性又好,若学武,是块好料子。」
云锦书一哂:「我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哪能还练武?」
「想练,我教你便是。只不过练武艰辛,我可舍不得让你吃苦。」连冀笑了笑,拥着云锦书上了马,力夹马肚。
赤龙马昂首冲出飞鸿山庄的大门,四蹄翻飞,扬起半天烟尘。
坐骑奔向的,是山庄附近的小山岭。
沿途青山碧水如画卷,就在身边绵延过……
大纸鹞悠悠地飞上天空,随着地面的赤龙一起移动。
云锦书靠在连冀胸前,卷放着线轴,看那大纸鹞在头顶飞翔,眼里晶光闪亮。
一脸的兴奋和喜悦也感染了连冀。如果他早点知道,带云锦书出来游玩,能让云锦书如此欢快,他早就不该再把云锦书禁足在那小院里。
「锦书……」他圈紧了双臂,俯头在云锦书耳畔低声道:「答应我,今后都陪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自由。」
不是瞬间冲动,他是真的想放云锦书自由。
他承认自己贪心。征服了云锦书的身体,就更想得到云锦书的心……想要云锦书心甘情愿地被他拥抱,而非受他胁迫。
他要云锦书的身和心,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给他自由?云锦书一怔后,在心底无力苦笑。
夺去了原本就属于他的自由,现在又慷慨地说可以还给他,然后他是不是该对连冀感恩戴德呢?
何况,连冀所谓的自由,是要他留在身边。就如头顶的这只纸鹞,看似自由自在高高飞翔,丝线却操纵在他手里,被他牵引着……
他不想自己的余生,就做连冀手里的一只纸鹞。
「答应我!」没听到回应,连冀有些急躁地转过了云锦书的下巴,紧盯住那双清澈的眸子。
「锦书,封君平待你虽然不错,也只是你的义兄,你何苦一辈子都眼着他做山贼?跟我在一起,你日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必再担心遭官府围剿。你若想要功名,我连冀也有能耐助你青云直上,仕途风光。」
听着连冀抛出的一个又一个诱惑,云锦书终于轻喟摇头:「今生今世,我都不想踏入官场那种肮脏地方半步。」
连冀收声,心知自己无心之言让云锦书又想起了汪浔,缄默一阵才道:「云锦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云锦书凝望连冀,最终微微一笑,「我知道。」
蓦然用力一扯,拉断了纸鹞的丝线。纸鹞胡乱飘摇,转眼便被山风吹得不知去向。
他根本就不会任自己去听信连冀。即使连冀今日所说均出自肺腑,也无非是对他兴致正浓。
等男人玩腻了征服猎物的游戏,他的下场,兴许就像这只断了线的纸鹞,只会被遗弃,甚至粉身碎骨……
连冀全然不知云锦书心中千转百回,只痴痴看着云锦书的笑容,胸口柔情纵生,竟希望这趟出猎永远没有尽头,他就能永远在云锦书的微笑里沉醉下去……
他轻蹭云锦书鬓角,手底马鞭挥扬。赤龙放蹄纵跃,如一道虹影,冲进山岭间。
风拂起两人漆黑的长发,缠绕纠结着难解难分……
无数色彩缤纷的纸片飞出云锦书衣袖,随风飘扬,宛如落英,飞遍了苍穹山野……
有纸片落入山溪,顺流漂浮。
纸上,画着头展翅翱翔的鸿雁。鸟爪间,抓着书卷。
◆◇◆
「还是没有探听到云先生的下落吗?」
莲花坞的山寨大厅上,火光通亮。封君平正焦灼地追问回来禀告消息的头目们。
头目们垂头丧气。失望,挂在厅内每个人的脸上。
距离云锦书失踪之夜已有大半月。山寨众人发现了几名喽罗尸体后,议论纷纷,道或许是仇家寻衅,云先生多半也是被仇家绑了去。
封君平派出了人手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云锦书的下落。希望随着时日推移越来越渺茫,封君平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全是饭桶!」他对着自己的豹皮交椅重重踢了一脚。
有个新入伙不久的小头目不满地低声嘀咕道:「这么多天都找不到,说不定已经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疾冲过来的封君平一把揪住了衣襟。
封君子英俊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一推那被他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头目,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谁也不敢再往正在气头上的封君平火上浇油,忙不迭地离了大厅。几人边走边嘲笑那被小头目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难怪,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封大哥跟云先生的关系。他们可是相好啊……」
「就是,你看封大哥跟云先生两个都至今单身未娶,我说啊,一定有古怪……」
「你们别看云先生样子长得丑,那腰身段子,可勾人着呢……」
封君平耳力极佳,将外面众人的话滴水不漏地收进耳里,勃然大怒。满心想追出去对那几个口舌之徒报以老拳,但拳头握了几握,终究还是忍住了。猛地坐回椅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喃喃道:「锦书,你到底在哪里?」
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要是真落在仇家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再想到云锦书出尘脱俗的姿容,封君平的眉头更皱成一团。
有过汪浔老贼的前车之鉴,此时的他真不敢再想象下去。
咒欲 正文 第12章
章节字数:2046 更新时间:08-01-01 22:35
当年事发后,只有他知道锦书承受了多大痛苦,以为能在义父处求得安慰,却换来无情的辱骂和一顿家法。
他得到下人的消息,匆匆赶去,亲眼看着从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弟弟眼神由震惊慢慢转为绝望,最后一片空洞。他忍无可忍地推开父亲,去扶锦书起身。可指尖才碰到锦书的衣角,那个从小到大,最是崇拜喜欢他的弟弟突然尖声怒吼:「别碰我!」
他楞住。眼睁睁看锦书撒腿狂奔,蓦地回神,去追云锦书。
锦书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对他的敲门呼唤声充耳不闻。当他急得快想踹开房门时,却听到锦书隔着房门,轻轻地道:「大哥,义父说我很脏。你以后别再碰我了,会把你弄脏的。」
他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头,却似有把烈火在烧,姓汪的老贼,赔他那个无忧无虑的弟弟来!
他一定要那老东西付出代价!
怀着满腔滔天怒火,他上了京城。潜入汪府后,他并没有取汪浔性命。只因一刀毙命实在太便宜那老贼了。他阉了汪浔,要汪浔尝够不男不女的滋味。
这几年来,他带着锦书离开那个冷漠的家,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在莲花坞安顿下来。
眼看着锦书日益摆脱了往日阴影,他正为锦书无比欣慰,结果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锦书居然从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肯听锦书的话,别喝那么多酒,也不至于到最后烂醉如泥,连有仇家闯入山寨劫人都不知晓。
◆◇◆
封君平越想越是懊恼,倘若锦书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寨主!」又有两名外出寻人的喽罗踏进厅堂复命。
光看两人沮丧的面色,封君平就知道两人无功而返,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有消息吗?」
那两人齐齐摇头,「我俩这些天把附近几座小山都翻了个转,也没找到云先生。倒是撞见有人骑马打猎,其中有个人的身材,远看有些像云先生。」
封君平立时精神大振,「那到底是不是?你们怎么不追上去看个清楚?」
一人怕封君平责备,忙道:「隔得太远,那马又跑得飞快,一晃就没影了。」
「是啊,而且那人穿的是白色箭袖,云先生可从来不穿劲装。」另一个矮个子也急着脱罪。
封君平心想不错,大失所望,「那还发现什么没有?」
两人再次摇头,那矮个子啊了一声,道:「不过那匹马上的人,洒了许多纸片,飘得到处都是。纸上画的,全是一只鸟,抓了一卷书。我还没见过这样特别的平安符……」
「一双鸟,一卷书?」封君平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锦书!」
云中自有锦书来。他犹记云锦书牙牙学语时,曾问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于是笑着拿了根树枝,在花园泥地上画了只鸟儿,还抓着卷书。
「鸿雁传书,你就是这卷锦书啊,知道吗?」
小娃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惹他一阵笑……
封君平全身都在兴奋微颤,唯独眼瞳,渐渐地收缩——鸿雁传书!飞鸿山庄!
自从锦书失踪后,他只一味怀疑是道上的同行冤家,要不就是从前被莲花坞打劫过的几家镖局子来寻仇,压根儿没想到离莲花坞相隔不远的商家飞鸿山庄头上。
「立刻备马,去飞鸿山庄!」
◆◇◆
一钩冷月,几点寒星,在飞鸿山庄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洒落层霜雪般的银辉。
数条矫健黑影趁着夜色掩映,悄无声息地靠近山庄。
封君平露在蒙面布罩外的双眼精光四射,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从莲花坞连夜出发又马不停蹄,赶了整整一天的路,身体固然疲倦,他却顾不上稍作休憩,将坐骑留在附近林子里,便带着同行的头目潜近。
飞身闪进墙根阴影里,封君平自怀里摸出段迷香,点燃后从墙根的狗洞中塞了进去。
他耐心等待着,估计那迷香已快烧完,这才向同行的几个头目打个手势,一起攀上了墙头。落地处是片草丛。好几个山庄巡夜的护卫吸进了迷香,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分头去找,切勿暴露行踪。」封君平压低声音叮嘱着,随后各自行事。
封君平望了眼地形,想着锦书多半会被囚禁在牢房之类的地方,当下尽往偏僻处走。没走出多远,陡然听到身后响起阵清脆铃声,在黑夜分外剌耳。紧跟着,喝斥声大起:「有贼人闯庄了!」
不妙!封君平立即省悟到飞鸿山庄必定在暗处拉了示警用的丝线铃铛,偏有哪个头目不小心踢上了。
只眨眼功夫,山庄护卫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擎*把涌出,将封君平躲藏的树丛也照得光亮,难以藏身。
「这里也有人!」数人已发现了封君平,挥刀包抄而上。
封君平暗骂一声,抽出腰刀,与众人厮杀起来。
咒欲 正文 第13章
章节字数:3284 更新时间:08-01-01 22:35
小院中灯火幽幽如萤。
云锦书正和连冀并头而卧,刚有些朦胧睡意,就被外面的沸腾人声吵醒。睁眼,便见连冀已掀开幔帐下床,迅速穿起衣物。
连冀聆听着风里隐约的兵刃交击和惨叫,显然来者身手不凡。不由冷笑挑眉,倒要见识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飞鸿山庄头上动土。
他抓起床头长剑,见云锦书已坐起身,眼带惶惑,安慰道:「我去下就回来。院外有贺昌守着,你不用担心。」
云锦书点点头,目送连冀衣袂飘飘,纵身消失。他手心微汗,心脏猛跳,紧张之中更升起无限期待,来的,是不是莲花坞的人?
打猎那日,他沿途洒了那些鸿雁传书的纸片,也只是抱着侥幸一试,希冀附近有莲花坞的人路过,看到那些图案,或许能传到封君平耳中。
封大哥一定能猜到是他。而鸿雁,正暗指飞鸿山庄。
耳听外面的打杀声逐渐低落,半晌后,四下归为寂静。
难道人都被杀死了?云锦书一颗心也悬到了嗓眼。万分想冲出去看个究竟,但光想也知道贺昌绝不会让他走出小院,他只能留在屋内等消息。
连冀却一直没再返回。
云锦书枯坐着,看油灯最终爆出一个灯花,青烟袅散。
窗纸,已微微染上旭日红光。
他熬不过几分倦意,伏在桌上假寐。猛听一声巨响。两扇木格房门被踢得门轴断裂,飞起撞上墙壁。
连冀衣衫溅血,面目背光,挺立门前。黑眸里不加掩饰的怒火,令云锦书气息骤停,僵硬着身体,看连冀缓慢地朝他走来。
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气。
「云、锦、书。」三个字,一字一顿,迸出连冀牙缝。
狠狠一把揪起云锦书长发,无视云锦书痛出的泪光,连冀拖着人大步走出小院,将云锦书推倒在草地上。
◆◇◆
云锦书头昏脑胀,好一阵才看清周围站了不少人。小珊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怯生生地缩在院门阴影里。
那奚总管赫然也在,正幸灾乐祸地朝他阴笑。贺昌站得甚远,满脸都是焦虑关切。
「云锦书,你怎么解释?」连冀的声音冷得像从雪山冰峰间刮来的风,阴寒刺骨。
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抛到云锦书面前。
纵使人头眉眼纠结,云锦书仍认了出来。「贾小七、祝华……」
都是莲花坞里的得力好手……封君平呢?他猛地仰起头,对上连冀濒临狂怒的眼神。
「我警告过你,要你别惹火我。你竟然还不死心,给莲花坞的人通风报信。」连冀咬牙切齿地俯视云锦书,「飞鸿山庄有什么地方不如莲花坞?你就非要自甘堕落,跟帮山贼混一起?」
「庄主息怒。这几人或许是自己找上山庄的,请庄主莫错怪了云先生。」贺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替云锦书说话。
「贺昌,庄主面前,哪容你乱开口?」毕天青忙着呵斥自己徒弟。贺昌见师尊动怒,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连冀冷笑一声,道:「我倒很希望自己是错怪。云锦书,那天外出打猎,你洒下无数纸片,还骗我说是平安符。呵,好一个鸿雁传书。」
那天,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彩纸,当时正心心念着和云锦书耳鬓厮磨,并没深思画中寓意。今晚见到莲花坞的人潜入山庄,方始恍然大悟。
他用靴尖勾起云锦书的下颌,冷冷道:「可惜,你也太小看我飞鸿山庄了。以为封君平来了,就能救你走?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这里。」
云锦书下巴被男人靴子顶得生疼,忍痛道:「封、封大哥他怎么样了?」
竟然还念念不忘那山贼头子?连冀瞪着他,怒到极点,突然嘴角微翘,扬起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容。
「他被庄中护卫围攻,身中数刀逃跑了。一时半刻会应该还死不了。不过嘛……」他故意卖着关子顿了顿,才道:「我不会再任姓封的逍遥。云锦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调来千军万马,踏平莲花坞?」
云锦书浑身如坠冰窟,奇寒彻骨。良久,涩声道:「你,你说什么?」
「知道后悔了?」连冀终是目露恨意,一字一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若不起异心,我本来已打算放过那群山贼。是你,逼我动手。」
他锁住云锦书双眼,「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已经答应会放你自由,会宠着你,你却还不领情!」
云锦书茫然听着连冀的质问,倏地一笑。他声音很轻,但周围的人个个练家子,都听到了。众人本在私下里暗自议论,顷刻鸦雀无声。
「笑什么?」连冀抓着云锦书头发,将他拖起身。
直视连冀凌厉眼眸,云锦书反而镇定之极,先前心底的种种悔恨惊恐,不可思议地烟消云散。
是他,给莲花坞带来灭顶之灾。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逼自己忘却所有的尊严,在连冀胯下奉迎承欢,忍辱偷生。只因为他还深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离开飞鸿山庄,能再回到封君平身边……
可如今,希望已被连冀无情扑灭。
封大哥如果死了,世上,也再没有人能懂他,知他心中伤痛,肯像儿时那样毫无隔阂地关心爱护他。
旁人,只会觊觎他的容色,嘲笑蔑视他……
他活着,还有何意义?
「杀了我。」他平静地对连冀轻笑,目光迷离而遥远,「人是我引来山庄的,请连庄主杀了我吧。」
奚远流听到云锦书竟亲口承认,喜出望外,赶紧在旁煽风点火。「庄主,这人把山贼引上门,害庄里死伤不少护卫,该送刑堂处置。」
连冀丝毫不理会奚远流,只死死盯着云锦书唇边那抹微笑。
「你真的宁愿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云锦书,你把我连冀对你的情意,都当什么?」
「我不想做庄主手里的纸鹞,更不想当玩物。」云锦书忽略头皮上不断加重的痛楚,继续笑:「庄主心中也有情意吗?庄主喜欢的,还不是我的容貌、身体?就跟汪老贼一样,只想玩弄我而已……」
「闭嘴!」连冀暴喝,气得面皮发紫。「你竟敢将我跟那老贼并论?你……」
「有何不敢?」
云锦书眸底闪过丝清冷讥诮,刻意把已经快气疯的男人逼至绝境。「庄主所作所为,和他有什么不同?你和他,本就是一丘之貉,衣冠禽兽……」
下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人的怒吼盖过了一切声音。
连冀满挟怒气的一掌,印上了云锦书胸口。「啪」一声,如击败革。
云锦书什么惊叫也没有发出,整个人就似断了线的纸鹞,凌空飞了出去。撞上远处的墙壁才落地。
粉白墙身上,赫然多了滩艳丽得刺眼的血迹。
「云先生!」贺昌情急地叫出声,收到师父毕天青一个指责的眼神。
连冀一掌击出,也旋即明白了云锦书的用心。
云锦书是一心求死,才故意激怒他!
所以,手掌击上云锦书胸口的那瞬间,他硬生生地撤回内力,但云锦书依然被震飞。
他飞步跃落那白衣人影身边,翻过云锦书软绵绵的身体,发现云锦书双目紧闭,面色惨黄若金纸。脑门在墙上撞得不轻,鲜血流了满脸,嘴角也溢血不止,将胸前白衣染成腥红一片。
连冀面如死灰,颤抖着一探云锦书鼻端,幸好,还有呼吸。他用衣袖使劲按住云锦书头上伤口,抱起云锦书,疾奔离去。「快叫大夫去书剑楼。」
机伶的属下忙拔腿去找大夫。余人略一迟疑,议论着陆续散了。
奚远流和毕天青走在最后,恼道:「那姓云的莫非是妖孽,给庄主下了什么咒术妖法不成?都将贼人引进山庄了,庄主居然还不舍得杀他。」
「我看庄主他果真是有些不对劲。庄主从前,何曾会像今日如此失态?」毕天青向来稳重,原本还觉得奚远流对云锦书敌意太重,未免小题大做,这时也忍不住连连摇头。
两人都是飞鸿山庄的老人,看着庄主在眼皮底下长大,见惯庄主风流阵仗,两人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因两人也算熟稔连冀的性情,知道庄主没常性,到手了便不再在意,况且也从不会为儿女私情乱了方寸。
然而这个云锦书,却逼得他们庄主理智不复存在。
两人相顾一望,异口同声道:「走!」
他们不能再容那扰了庄主心智的妖孽留在庄主身边。拼着被庄主责骂,也要力谏,让庄主除掉云锦书。
咒欲 正文 第14章
章节字数:2370 更新时间:08-01-02 11:32
书剑楼里,流苏锦帐描金绘彩。紫玉丹鹤香炉里飘出的白烟迂回袅绕,满楼生香,仍可闻丝缕淡淡的血腥味。
云锦书仍昏迷未醒,仰面躺在连冀的大床上,仅有胸膛在微弱起伏。
山庄的大夫姓谢,是个样貌清雅的中年人。替云锦书清理包扎好头上伤处,才移步到桌边开了药箱取药丸。
连冀一直坐在床边,自己身上的血衣也没换,紧握着云锦书冰凉手掌,沙哑着嗓子问:「谢大夫,他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谢大夫一边翻弄着瓶瓶罐罐,一边摇头。「这可说不准。庄主您的掌力就算撤得快,云公子是弱质文人,也经受不起啊!脑袋又撞了那一下,还好头骨没碎。不过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算是破相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几声。
破了相,也就意味着失宠。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这云公子的凄凉余生……
连冀背脊僵了僵,低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名书剑楼的护卫匆匆上楼,说是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求见。
连冀此刻哪有心思,挥了挥手想吩咐那护卫,叫那两人改天再来。却听楼梯木板声响,奚毕两人已迳自上了楼。
看到连冀沉下的脸,奚远流拱手行礼,先发制人:「庄主,恕属下来得匆忙,失了礼数。但事关重大,纵然庄主不爱听,属下和毕总管还是恳请庄主杀了这云锦书。」
「你说什么?」连冀剑眉竖立。
「庄主,奚总管也是为了庄主您着想。」毕天青正色道:「云锦书本就是一山贼,还劫了山庄财物,只是庄主既然喜欢他,属下等也不便多言。可如今他引贼入室,累庄里死伤多人。庄主您再一味袒护他,叫山庄下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庄主您日后也难以服众,会遭人背后嗤笑啊!」
连冀目光冰寒如剑,在两人面上逡巡,最终嗤笑一声,冷冷道:「我若不肯听你俩的话杀他,便是昏庸无能了?嗯?」
毕天青听出了连冀话里杀机,暗自心惊。奚远流以老卖老,兀自道:「庄主现在不杀他,说不定他将来又要给山庄惹来大祸,庄主迟早会追悔莫及……」
「不用再多说!我不会杀他的。」连冀一拳砸落床沿,骤然记起床上云锦书伤重,忙收了力。拳头碰到床沿,仅是轻轻一拍,然而云锦书仍是被震醒了,溢出声细如蚊蚋的痛楚呻吟。
连冀惊喜交集的注视下,云锦书缓缓睁开了眼皮。目光迷茫地游移着,最后落在连冀面上。
「锦书……」连冀轻唤,想到自己先前那一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强自笑了笑,道:「你的伤,痛得厉害吗?」
云锦书勉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脑门,手掌蹭到了纱布上渗出的些许血迹,他忍痛惊呼道:「封大哥,我的头怎么破了?」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连冀也楞住,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封大哥啊!」云锦书奇怪地望着连冀,「大哥你怎么回事?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连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在谢大夫为云锦书诊治时,已经幻想过无数个云锦书清醒后的画面。愤怒指责,冷眼以对……哪怕云锦书扑上来咬掉他几块肉泄愤,连冀都不会惊讶。可唯独没想到,竟是这诡谲场面。
云锦书狐疑地审视着众人脸上怪异表情,对奚远流道:「祝华,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怎么从莲花坞跑这儿来了?」
他不停地问,突然抱住头,颤抖呻吟:「我的头好痛……封大哥,大哥……」求助似地朝连冀伸出一只手。
连冀黑眸里神情复杂,但还是握住了云锦书的手。
谢大夫也吃惊不小,过来又替云锦书仔细诊察一番,喂了几粒安神镇魂的药丸,云锦书终于昏沉沉睡去。
「谢大夫,怎会这样?」连冀沉声问。
「云公子应该是头脑受了大震荡所致。」谢大夫暗中窥视连冀神色,见没什么异样,才坦然直言。「属下也在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病症。有病患不愿接受某些事,又适逢受了刺激,便会忘掉自己不想记住的那些人或事,是谓离魂。我看云公子,像是将他到飞鸿山庄以来的事情全给忘了……」发现庄主脸色越来越青,谢大夫收了声。
不愿记住,所以就全忘了?把他们之间的刻骨缠绵连同他连冀,都一并抛却?连冀凝视着床上人,最终阖起了眼帘。「你们都出去吧。」
谢大夫收拾起药箱下了楼,自去开方子煎药。
奚远流虽不死心,但刚才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唇舌,只得和毕天青告退。
出得书剑楼,他仍觉蹊跷:「毕老弟,你说,那姓云的妖孽,是真忘了,还是装出来的?」
「是真是假,我看庄主都被那妖孽迷住了。」毕天青叹气。
奚远流回望书剑楼,哼了一声:「我不管他真假,总之,得设法除掉那妖孽,不能再让他迷惑庄主。」
◆◇◆
这场山贼闯庄的风波便以云锦书入住书剑楼告终。纵有下人不服气,也无人敢再去捋庄主的虎须。
飞鸿山庄又逐渐恢复了昔日的风平浪静。
云锦书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康复。每日里拿人参熊胆当饭吃,再加上谢大夫汤药调理,伤势好得甚快。
八月中秋将近,他也终于能起身轻松行走,不再需要靠仆役搀扶。
在房内看了几卷诗书后,云锦书披起素白轻袍,来到回廊间凭栏独坐,远眺青山落日。
楼下的荷塘中,芍药半残凋零,莲瓣浮水,轻流徜徉。唯有翠盖凝露,风动尘香。
这片莲池,是云锦书住进书剑楼后才开挖的。因为云锦书翌日醒来后,就吵着要回莲花坞。
连冀无奈,下令仆役护卫立刻把楼前的草地挖成池塘,又着人连夜赶赴外地集市,重金购来千盆白莲,栽入池中。连哄带骗,总算让云锦书相信了自己仍身在莲花坞,安静地住下养伤。
云锦书静静地欣赏着天边火红如焰的绚烂云霞,取出青竹笛,轻横唇边。
一缕空灵清幽的笛声悠扬响起,淡淡地,随风飘。
咒欲 正文 第15章
章节字数:2036 更新时间:08-01-02 11:33
连冀练剑归来,循着笛声缓步上楼,走到云锦书身旁。
墨黑的几丝长发,被晚风吹拂着,轻抚他脸颊……
他拨开头发,将自己的披风罩上云锦书肩头,道:「黄昏风势大,你的伤刚痊愈,小心着凉了。」
「大哥你当我是纸糊的人啊!我身体哪有这么弱?」云锦书放下竹笛,笑着转头。
他左边眉骨处,多了道嫩红的伤痕,破坏了原本几乎毫无瑕疵的容颜。就如幅精心绘制的画,却被个顽童添上处败笔。
连冀跟往常一样,凝眸看着这道由他一手造成的疤痕,伸手轻轻抚摸,低声叹息:「锦书,我会找最好的伤药,帮你去掉这伤疤。」
云锦书「噗哧」一笑:「大哥你又来了。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又不是女人,那么关心脸蛋干什么?有条疤才好,以后没人会再笑话我长得女气。」
连冀只能苦笑。手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云锦书长发,怅然无限。
眼看最后一丝余晖敛入云层,暮色渐浓。风卷落叶飞花,带上了几分萧瑟夜凉。他拉起云锦书,柔声道:「锦书,去用膳吧。晚上早些休息。大夫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多加静养。」
◆◇◆
飘着草药香味的药粥,五色花糕……云锦书吃得津津有味。连冀却食不下咽,搁下了银箸,凝睇烛焰下云锦书一脸轻快微笑。
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从前他是根本看不到的。一直都想看云锦书对他卸下所有心防戒备,在他面前真心展颜欢笑。但当真等到了这一天,连冀心头苦涩难言。只因云锦书的笑容,并非为他连冀展露,而是为了「封大哥」。
心高气傲如连冀,本是绝对不肯沦为他人替身。可谢大夫再三交代,这种离魂症患者最忌情绪大起大落。云锦书若再受刺激惊吓,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连冀只能打消了让云锦书忆起往事的念头。
内心深处,他其实也隐隐然不愿打破如今平静的日子,不想再看到云锦书对他露出憎恨的目光,不想再听到云锦书口中吐出令他愤怒失控的刺人言语……
于是他也就任由云锦书一声声地叫着他「封大哥」,在云锦书的微笑里,把所有的不甘都尽力按捺住。
然而,心底某种躁动却随着云锦书的伤势好转越来越明显强烈,像头垫伏的猛兽,即将挣脱绳索的束缚,咆哮出闸。
他想拥抱云锦书,想跟之前那样,尽情地吻那清艳的眉眼、嘴唇……用自己最雄壮的部位用力地贯穿那具让他着迷的躯体,在云锦书体内大力驰骋,要身下的人为他啜泣、呻吟、辗转痴迷,为他滚落情难自禁的眼泪……
云锦书那天骂得没错。他的确,无法克制自己对云锦书的兽欲。
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就仿佛世间最厉害的蛊惑诅咒,纠缠着他,慢慢吞噬着他的理智,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后悔。倘若能彻底拥抱这朵清雅出尘的白莲入怀,沉溺也无妨。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封大哥」。
连冀狠狠地握起了藏在锦缎衣袖里的拳头。
云锦书终于觉察到连冀异乎寻常的安静沉默,从食物间抬起头,见连冀面庞发红,嘴角微微扭曲,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不由惊道:「大哥,你脸这么红,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紧盯云锦书眼里关切担忧,连冀挤出两个字「不用。」腾地起身,不顾身后云锦书的叫唤,他头也不回,大步下了楼。
「封大哥……」
听着楼梯上的「蹬蹬」脚步声最终消失,云锦书静了一阵,垂下头。黑亮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无从探知他的神情。
◆◇◆
「啊啊……庄主……」娇媚撩人的吟哦夹杂着肉体撞击发出的淫靡声响断断续续地充满了房间每个角落。
昏暗油灯下,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正趴跪在床上,高高抬起雪白得耀眼的腰臀,承受着来自身后的狂猛冲刺。
连冀跪立在女子后面,他身上衣衫整齐,只有胯部和女子相连,依循最原始的本能律动着,进出女子早已湿腻的花径。
用这个姿势,他就不用看见女子的脸和私处,可以把这女子想象成云锦书。
快感不断冲上脑海,连冀忍不住拍打起女子丰满的雪臀,留下一个个粉红掌印。「再夹紧点!」
女子吃痛,忙顺从地用力收缩花径,绞紧了连冀的庞然大物。
「锦书……锦书……」连冀低吼,挺腰抽送两下,在女子体内释放出激情。
女子猝不及防,叫了起来。往日侍寝时,庄主从不会将雨露播在她们体内,今次居然一反常态。
难道是因为把她当作了那个云锦书?
连冀喘息稍定,抽身下床。欲望既然已得到发泄,他也不多停留,略略一整衣饰,便往外走。
「庄主?」女子还想挽留,回答她的,只有两扇被连冀推开的门板。
她瘫软床头,幽怨地目注连冀背影远去。伸手轻轻摸着自己平坦光滑的腹部,不禁生出几分憧憬。
跟随庄主数年,她很想,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一个孩子。
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3
咒欲 正文 第16章
章节字数:2176 更新时间:08-01-02 11:36
连冀回到书剑楼,云锦书已经就寝。屋顶垂吊的绢灯烛火摇曳,映着月华似水,晃出几分迷离。
他蹑手蹑脚走近床边,掀开幔帐,刚俯身想摸一下云锦书的头发。云锦书却已醒了,翻身看见连冀伫立黑暗中,吓了一跳。「封大哥,你站着我房里干什么?」
连冀语塞。云锦书嗅了嗅,闻到连冀身上的味道,皱起眉头道:「大哥,你快去沐浴吧。你出了很多汗啊,怎么还有香粉味?」
面对云锦书满脸厌恶,连冀苦苦一笑:「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盖好被子,你睡吧。」暗叹两声,转身走去自己的卧房。
染了满身的肮脏气味,他无法碰触云锦书,可不找地方渲泄掉自己日益炽烈的欲望,他怕自己终将压制不住,会狠狠撕裂云锦书,伤害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用满满一木桶凉水洗净自己周身体味和欲念后,连冀披衣,再度走进了云锦书的卧房。
床上的人,鼻息微微,好梦正酣。
他就站在床边,默默看着云锦书睡梦中的容颜。良久,弯下腰,用最轻柔的力道若即若离地轻吻着云锦书眉骨上那道伤痕。
这些天,每个夜晚,他都只能在云锦书入梦后,才能暂得亲近自己无比渴求的人。
柔若羽毛的吻宛如蜻蜒点水,一点点刷过云锦书的眼帘、鼻梁、嘴唇、下颌……
发觉睡梦中的人气息有些变粗,仿佛被惊醒了。连冀立刻停止亲吻,屏气敛息注视着云锦书的动静,却见云锦书只是侧了个身,脸转向里床,并没醒来。
他几时,变得如此胆小?连冀心底自嘲。
合衣轻轻上了床,躺在云锦书身边,悄悄将被云锦书踢开的被子盖了回去。在烛火和月华交织的微弱光线里,凝视枕边人背影,聆听着自己和云锦书交错起伏的呼吸和心跳……
他胸口,萦绕着丝缕淡淡欢喜,更多酸楚苦涩……
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抱,甚至连满腹情意都无法对之倾吐。这是否算是对他的惩罚?
「……锦书……」他近乎耳语般地惆怅低叹,撩起枕上一捧墨亮发丝,深深嗅……
云锦书听着身后的轻声呢喃,更紧紧地闭起双目。
从男人进房的那刻,他就自浅眠中醒转。他并未惊讶,因为他早就发现每个深夜,男人都会来他房中,会偷偷轻吻他的脸,他的头发……
男人怕惊醒他,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在他脸上游移的嘴唇,更温柔得不似真实,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放开了一切思绪,沉醉在男人温暖的气息里,恍然如梦……
◆◇◆
连冀开始频频往妾侍玉珠住处跑。中秋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更通宵宿在了玉珠房中。
庄中人多眼杂,风声很快传到奚远流和毕天青两位总管的耳朵里。两人惊讶之余,更窃喜不已,暗忖庄主的脾气还是没变。对云锦书宠爱了一阵子,如今终于兴致不再。
「听谢大夫说,那姓云的破了相,失宠是早晚的事。远流兄,你我先前都担忧过头了。」毕天青正跟奚远流在凉亭里下棋,笑呵呵地道:「我看用不了多久,庄主就会把姓云的赶出书剑楼。」
奚远流捻着胡须道:「话虽不错,但那妖孽一天不除,我心里总是不踏实。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还得趁热打铁,让庄主早早对那妖孽彻底死了心。」
毕天青倒是不以为然,「远流兄你把那姓云的想得太厉害了,来,来,不提他,该你走棋了。」
两人说笑不停。贺昌远远地路过,看到毕天青,本想上去给师父请安,可听到两人所言,他又气又难受,独立风中竟忘了动弹。
那个云先生,被庄主强掳囚禁,受尽屈辱,被人视作妖孽,如今还遭庄主抛弃。虽然他早有预料云先生的下场,但见庄主奔波千里取人头,为云先生出气,他一度以为,庄主对云先生动了真心,谁知云先生破了相后,便得这般对待。
不过,也好。云先生终于可以摆脱庄主的纠缠了。那正是云先生一直希冀的吧……
贺昌怅立许久,才记起自己此行目的,赶紧朝书剑楼走去。
◆◇◆
莲池里已然花叶凋谢,残香暗流。却有秋枫摇红似火,随清风缱绻舞,片片飞过书剑楼的白玉雕栏。
连冀黑衣猎猎翩飞,正双手负背站在栏前,倾听身畔人吹笛。
笛声轻悠清越,似能涤尽俗世尘埃。一曲终罢,云锦书放落竹笛,回眸正对上连冀视线,黑眸里那藏不住的绵绵情意,让他刹那失神。
他知道自己吹笛时,男人就一直静静地守候在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地,凝望着他……
有些受不了连冀出奇温柔的目光,云锦书咳一声,故作轻松地扭头笑道:「封大哥,你近来怪怪的,老是盯着我看什么?」
看出云锦书在躲避他的注视,连冀微露苦笑,摇了摇头。从云锦书手里拿过竹笛。凑唇边吹出几个单音后,音调骤高,盘旋数迭,似条有形金线飞上天穹。
云锦书心悸。他听出那是首寄托相思的古曲。连冀吹此曲,寓意自是不言而喻。
他垂下了头,却逃不开耳边笛声。
连冀中气充沛,那古曲本是幽怨婉转,他吹来全无哀态,激越跌宕间尽显豪情,还透着金石铿锵的雄浑苍凉,凛冽霸气裂云穿霄。
云锦书也不知不觉被这等气势吸引,直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手击雕栏,跟着打起节拍来。
最后一个高音拔起,曲声戛止,余音仍在书剑楼上空袅袅不绝。
两人也自叱咤风云的意境中回过神,相视一笑。
咒欲 正文 第17章
章节字数:2411 更新时间:08-01-03 09:43
贺昌早已上了楼,见庄主正和云锦书一吹笛,一击节,默契无间。他不敢惊扰便在一旁等候,这时才走向临栏并立的两人,低唤道:「庄主……」
连冀扭头,「什么事?」
贺昌朝云锦书看一眼,略显犹豫,连冀立时会意,将竹笛交还给云锦书,道:「我有些要事,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云锦书好奇地向连冀和贺昌望望,点头应了,自行回房,掩上了木门。
贺昌方才低声道:「属下已奉命将信物送交琅环郡王,五千精兵,定于大雪之日攻打莲花坞。」
「好!就让姓封的和他手下喽罗再多活些时日。」连冀敛了适才在云锦书面前的温和笑容,冷冷地把目光转向眼前无边枫叶。
他不容许,云锦书心里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毁掉莲花坞和封君平,让云锦书从此再也无物可分心,只能注视他一人。
伸指,捏住片飞过面前的红叶,微一搓,顿化齑粉。
贺昌看着连冀冷酷神情,默然垂首。他无力劝庄主改变心意,只望云先生永远都不要再记起往事。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云先生若是清醒了,将如何面对毁灭莲花坞的元凶?
「当啷」一声,从房门后传出,有物坠地破碎。
连冀色变,忙推开房门,见云锦书正蹲在地上拣茶壶碎片。热茶泼了一地。
「我刚泡了壶茶,想拿给大哥,谁知道太烫了……」云锦书歉然解释。
连冀略一扫视云锦书,见他并无烫伤,放了心,道:「让下人收拾就行了。」他说着,目光却盯紧云锦书,不放过云锦书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云锦书被他瞧得发毛,心头七上八下,嗫嚅道:「封大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连冀又望了一阵,终于移目,淡然道:「没什么。」
跨出房,他叫了贺昌移步楼下大厅议事。
云锦书怔怔目送两人身影远去,才重新开始拣地上碎片。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贺昌到得楼下大厅,终究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庄主,你是不是怀疑云先生适才在房内听到了攻打莲花坞的事情?」
连冀端坐椅中,俊脸冷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才缓缓道:「他没听到也好,听到也罢,莲花坞都得亡。」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贺昌知道,庄主绝不会改变主意。
贺昌告辞后,连冀又在厅内坐了一阵,上楼来到云锦书房内。
云锦书倚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书卷,却在发呆。听连冀一声清咳,才惊醒,强笑道:「封大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连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书案旁,轻拍了拍云锦书肩膀,皱眉道:「锦书,你气色怎么变这么差?你在这里,只要好好地调养身体便是。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都别去胡思乱想。知道吗?」
听懂了连冀一语双关的警告,云锦书强自一笑,面色更苍白。
◆◇◆
时光飞逝,金黄落叶次第飘,渐渐铺满一地,已是寂寞秋末。飞鸿山庄内却比往年任何这时候更热闹。
玉珠有喜了。
这消息由谢大夫诊脉传出后,最欢喜的,莫过于庄中数名老仆人,都道庄主已有二十好几,也该留子嗣了。
其它几个妾侍自然眼红,也只能在暗地里牢骚几句,嫉妒玉珠好命,得庄主青睬有加。想着玉珠生下孩子后,身份水涨船高,指不定哪天就给扶了正,当上庄主夫人。她们虽然不服气,也都各出手段忙着巴结起玉珠。有给未出世孩子做衣服鞋子的,有给玉珠调理汤水的,三天两头将玉珠房内挤得满满的。
这日午后,众人又聚拢玉珠屋中。
「玉珠姐姐,你这屋子也太小了,怎么不让庄上给你换个大院啊?」抱怨的是个叫绛兰的圆脸妾侍,跟玉珠算是手帕交,在众女中与玉珠最谈得来,说话也最直爽。「你都快是小庄主的娘亲了,哪还能住这么简陋的地方?」
另几人也纷纷附和说没错。更有一人怂恿玉珠道:「你看那云锦书都能住在书剑楼里,姐姐你也该跟庄主说,让他把你接进楼去住。」
「你们别说了。」玉珠垂眼,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幽幽道:「那个云公子是庄主最宠爱的人,我怎么能跟他比?」
旁人都以为她交了好运,最得庄主垂青,她却明白,庄主只是拿她当那云锦书的替身而已。次次床第动情之际,庄主满口喊的,都是云锦书的名字。
知道自己怀上身孕后,玉珠还心存幻想,以为庄主对她的态度会因为她腹中的骨血有所改善。谁知当她满怀欣喜告诉庄主这喜讯后,庄主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兴奋,反而一声不吭地走了。
月钱翻了倍,也多了两个手脚稳重的老妈子来伺候她起居,可庄主再也没来她房中温存。
「姐姐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绛兰不满地道:「庄主要不疼你,也不会让你怀上孩子。依我说,那云锦书就算长得再勾人,也是个男人,庄主宠他又怎么了?他能替庄主生娃娃传宗接代么?连个蛋也生不出来。即使现在庄主把他宠上天,将来他无子无女,怎么能跟姐姐你比呢?更何况,我听书剑楼的仆役说云锦书破了相后,庄主早就跟他分房睡了。」
先前怂恿玉珠那女子也道:「是啊!玉珠姐姐,绛兰说得对。庄主早不宠那姓云的了。我看,一定是云锦书死皮赖脸地留在书剑楼不肯走。姐姐你正该去会会他,让他看清楚点,别再霸着庄主。」
玉珠被众人说得有些心动,却仍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书剑楼是庄中重地,我们不能进去。」
绛兰性子泼辣,挑起了柳叶眉。「姓云的都能进去,姐姐你还怕什么?」她抱起自己之前为玉珠炖的一罐人参老鸡汤,道:「我陪姐姐去。就说是给庄主送汤水,难道书剑楼的护卫还敢拦姐姐不成?」
众女也跟着起哄。玉珠拗不过众人,便披上件风衣,同绛兰一起出了门。
她心中,说不嫉恨云锦书,是假的。谁能容忍跟自己亲热的人,嘴里叫的却是他人的名字?
不知道云锦书看到她怀了庄主的骨肉,会是什么表情?
玉珠忐忑间,又不禁略带得意。
咒欲 正文 第18章
章节字数:1274 更新时间:08-01-03 09:44
两人走在通向书剑楼的卵石小径上,迎面正撞见奚远流。
「玉珠夫人,你这是去哪里?」奚远流微皱了下眉头道:「你拖着身子还到处跑,万一……」
玉珠对这老总管素来有几分惧意,红着脸不敢反驳。
绛兰心直口快,道:「奚总管,玉珠姐姐炖了罐人参老鸡汤,想送去给庄主滋补身体。」
奚远流哦一声,抚着长须道:「庄主在林中练剑呢。」
绛兰喜道:「那我和姐姐把参汤送到书剑楼好了。」庄主不在,她正能好好地挖苦那云锦书一顿。
奚远流老于世故,一看两女脸上神气就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心头一动,道:「我陪玉珠夫人过去,免得护卫不让你们进去。」
他也想借此机会,去看看那姓云的妖孽最近有什么动静。
玉珠和绛兰正愁进不了书剑楼,闻言大喜,敛衽一福。「多谢奚总管。」
◆◇◆
三人走近书剑楼。值守的护卫见是奚总管和近来最得庄主宠爱的妾侍玉珠来送参汤,不敢阻拦。
绛兰将瓦罐放落大厅长桌上,拖着玉珠上了楼。
一个素衣男子正半靠半躺地倚着围栏,似在午睡、几片黄叶落在他披散的长发间,更显得头发漆黑如墨染。
左眉骨上的伤痕,已褪成块颜色不同于周围肌肤的淡白痕印。
奚远流跟着两女上楼,干咳一声,道:「云先生,有人来看你了。」
云锦书从假寐中慢慢睁开眼。
面前的女人,不就是上次跑进小院来捡纸鹞的那群妾侍中的两个?
看了看玉珠明显已隆起的小腹,云锦书了然地笑了。这两人,是来向他炫耀耍威风的吧。
真可笑。到此地步,这些人还一厢情愿地认定是他在迷惑连冀。呵……
那天受伤昏迷中,他隐约听到了奚毕两总管和连冀的对话,为了让奚毕两人对他放松戒心,更为免再跟连冀纠缠不清,他灵机一动,干脆假装忘了在飞鸿山庄的经历,顺利骗过了诸人。
连冀果然不曾再索求他的身体,让他如释重负。看到自己头上的伤疤后,他半点也不觉得惋惜。
破了相,又不能真正拥抱他,连冀应该会很快对他失去兴趣罢。
时常带着一身女人脂粉和欢爱气味回来的连冀,更令云锦书笃信,不用多久,连冀就会把他赶出书剑楼。
他耐心等待着,然而那天在门后偷听到的消息却几乎震得他心神皆碎。
莲花坞不是没被官府围剿过,但那几次来的不过几百人,不足为虑。可大雪之日,将是五千精兵!
封大哥武艺再高强,也难率领莲花坞数百弟兄跟五千官兵作战。这仗要真打起来,莲花坞就会被夷为平地。
他想把这消息告诉封君平,可那天之后,连冀看他的眼神就变得高深莫测,常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更不给他任何机会离开书剑楼,甚至勒令书剑楼里的仆役不得跟云锦书说话。
他无计可施,唯有谨言慎行,免得露出破绽,甚至不敢再在连冀面前多提莲花坞三字,怕惊动连冀。
虽然连冀那次警告他之后,没再说什么,云锦书仍直觉,连冀已经对他起了猜疑。
他和连冀之间,如今仿佛只隔着层薄薄的纸,却谁也不想去捅破……
咒欲 正文 第19章
章节字数:2077 更新时间:08-01-03 09:46
「姓云的,总管跟你说话呢!」绛兰见云锦书居然发起呆来,不禁气红了脸。这姓云的,简直目中无人。
云锦书一脸迷惑地看着绛兰和玉珠,道:「你们是谁?我认识你们吗?」
绛兰玉珠并不知道云锦书得了「离魂症」,倒被他问得一怔。
奚远流一直在旁留意着云锦书神情。他始终疑心云锦书在装疯卖傻,道:「这两位是庄主的妾侍。」
「庄主?你们是说封大哥?」云锦书露出脸恍然大悟的神气。「我就说大哥近来衣服上都是脂粉味,一定是有心上人了。」
他瞧着玉珠的腹部,微笑道:「孩子什么时候出世?大哥真是的,也不把你接进楼里住,好就近照顾你们母子。待会他练剑回来,我非骂他不可。」
「你……」绛兰来时,本已准备好了一肚子狠话,打算尽情羞辱云锦书一番,没想到云锦书竟丝毫不见气愤嫉妒,她张口结舌,楞在那里。
玉珠也是错愕万分,更觉自己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耀武扬威,却似一拳头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
再看看云锦书光风霁月般的笑容,跟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相比,她活像个妒妇。她又羞又愧,赧然道:「云先生见笑了。妾身只是来给庄主送些参汤,既然庄主不在,妾身也该回去了。」
「我送夫人。」云锦书起身,护在玉珠身后下楼梯。被长发掩住的唇角,微微噙上丝苦笑。
连冀已经快为人父了。呵,还说什么情意?如果他当初真的听信了连冀的甜言蜜语,交付出一颗心。恐怕如今,就要面对这前来示威的女人黯然神伤了……
早该知道,连冀贪恋的,只是他的身体。
连冀却又何必再守着他不肯放手?还夜夜潜进他房内,来与他同床共枕?还那么深情地喃喃低唤他的名字……
一丝说不出的隐痛揪住了云锦书的心尖。他深呼吸,仍止不住神伤。
见玉珠和云锦书已拾级而下,绛兰忙跟了过去。
奚远流站在最后,眼底蓦然闪过丝凶光。伸出脚尖轻轻一绊……
绛兰一个踉跄向前直跌出去,正倒在云锦书背上,压得云锦书也立足不稳,撞上前面的玉珠。
「啊!」玉珠尖声惊叫,身子骨碌碌从楼梯滚落,等停住滚势,人已经陷入晕厥。
触目惊心的血水,不断从她下身流出,渗透了她的襦裙。
「玉珠姐姐!」绛兰爬起身,见状大惊失色,冲下楼抱起玉珠,猛掐玉珠人中,一边哭喊着快请大夫。
◆◇◆
谢大夫处理完玉珠伤处,回头,对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连冀摇头道:「庄主,大人是保住了,可胎儿就……唉……」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自己插不上手,他躬身告退。
连冀自从得了仆役禀告,赶回书剑楼后,就始终闭口不语,此刻也只微动了下眉毛,目光冷冷地落在绛兰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绛兰周身一直在轻抖,听到庄主冰冷的询问,她更害怕,突然一指边上的云锦书,嘶声道:「都是他!是他把玉珠姐姐推下楼的!是他!」
要是让庄主知道是她走路不小心,撞倒云锦书和玉珠,害玉珠落掉了胎儿,她一定会被庄主活活打死。现在,只有一口咬定云锦书。
云锦书愕然,随即无力地道:「我推她做什么?分明是……」
「就是你!」绛兰抢着截断云锦书的辩解:「你嫉妒姐姐有了庄主的孩子,抢了你的宠,所以就把姐姐推下楼。」
奚远流本想让玉珠摔上一跤,好嫁祸云锦书,让那妖孽吃些苦头。不想玉珠肚皮忒不争气,竟摔掉了孩子,也有些慌了。万一事情败露,他这把老骨头只怕也当不起庄主怒气,忙对连冀道:「没错。庄主,属下也看到,是云锦书把玉珠夫人推下楼的。他竟敢谋害庄主的骨肉,请庄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纵容此人。」
绛兰得奚远流撑腰,顿时胆气大壮,跪地,拖着连冀袍角哭道:「庄主,您一定要给玉珠姐姐作主啊!」
云锦书耳听绛兰和奚远流口口声声咬定是他推人下楼,愤懑间又觉百口莫辩。他扭头,不愿再看那两人的丑恶嘴脸,对连冀轻声道:「封大哥,我没有推她,信不信随你。」
「你还想抵赖!你……啊!」绛兰还在说个不停,连冀一脚陡然踢上她肩头,她摔倒在地,痛得流出了眼泪,颤抖着避开连冀寒冰似的目光。
「谁推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倒是你和玉珠两个,没得我吩咐,居然敢闯进书剑楼来。」连冀森然笑,瞧在绛兰眼里,宛若修罗。「你们也跟了我好几年,还不懂规矩?书剑楼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争风吃醋的地方?」
绛兰匍匐着不住流泪,哀求道:「绛兰是和玉珠姐姐给庄主送参汤来的,绛兰知错了……」
连冀正眼都不看她,唤进护卫,命他将绛兰带走,交刑堂发落。玉珠也叫人给抬回屋,没他允许,以后都不得踏出房门。
绛兰哭哭啼啼地被带走了。
连冀狭长黑眸锐利如剑,转向奚远流,直看得奚远流一阵心惊肉跳,方冷笑道:「奚总管,你在飞鸿山庄时日最长,我以为你总该懂得分寸,才让你做这总管,约束下人。你竟然老糊涂了,把那两个女人带进书剑楼。奚总管,若有下次,我也顾不了你的颜面。」
「属下知道。」奚远流灰溜溜地告辞,自然又把这笔账迁怒算到了云锦书头上。
咒欲 正文 第20章
章节字数:2669 更新时间:08-01-03 17:27
房内,只剩下连冀和云锦书。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云锦书仍因连冀对玉珠的冷酷无情而极度震惊,好一阵,终于回过神来,涩声道:「封大哥,她掉的,是你的孩子。你……」
「无所谓。」连冀漠不关已的声音让云锦书说不下去,楞楞地看着连冀朝他走来。
「孩子算什么?我要的,只有你云锦书。」
连冀张开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云锦书,倏地一笑,悲凉而充满自嘲:「我宁愿是你把她推下去的,那就证明,我在你心里很重要,你会为我嫉妒,为我发狂。可我知道,不会是你。」
云锦书彻底怔住。连冀笑声里的情意,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慌乱地想挣脱连冀的环抱,「封大哥!你别这样!」
连冀非但没放开他,反而越发收紧胳膊,勒到云锦书肋骨生疼。
他贴在云锦书耳边近乎呢喃地道:「锦书,你想做什么,我都由得你。你想欺骗我,也随你,只要你别再背叛我。」
云锦书心脏险些漏跳一拍。听连冀的口气,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论连冀有没有看穿他,至少现在,连冀并无意拆穿他。所以,他还是得扮演好自己眼前的身份。
「大哥,我怎么可能背叛你?」他强笑:「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连冀紧抓着云锦书长发,薄唇抿成一线。终究还是依言缓缓松开了环抱,定定瞧着云锦书,颌首道:「你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就好!你若再背叛,我绝不会轻饶你。」
看见云锦书容色惨澹,连冀略一静默后,放柔了语气:「今天那两个女人来,有没有辱骂你什么?」
云锦书摇头。即使有,他也早听惯了。
连冀轻叹了一口气,道:「放心,今后不会再有人来向你挑衅。我也会多些时候陪你的。」
「大哥你事情忙,不用管我。」云锦书苦笑,真要再这么时刻面对连冀越来越狂烈的眼神,他迟早会疯掉。
他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试探着道:「我的伤早就痊愈了。封大哥,我在楼里住得很闷,你能不能让我出去走走?」
「不行!」连冀一口回绝。什么都可以答应云锦书,唯独放他自由。
绝望,慢慢从云锦书清艳的眼眸里浮起。似把无形的刀,灵巧又残忍地割过连冀的心尖。
他转身,怕再看到那哀绝目光,一字字道:「我不想你离开我。」
◆◇◆
绛兰和玉珠,因擅闯书剑楼,一被打断了腿,一被勒令禁足。消息第二天传开后,整个飞鸿山庄都在议论不休。
话题的中心,自然离不开云锦书。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庄主肯定是中了邪,被云锦书蛊惑住了。
奚远流在毕天青房中小酌,说起昨日在书剑楼被庄主毫不留情面地叱责,他更是满腹怨气:「毕老弟,那云锦书铁定会妖法。你想想,庄主的骨血都被那妖孽害了,庄主竟然不动怒,反而责罚绛兰和玉珠两个妾侍,怪她们阁楼惊扰了云锦书。天下,哪有这道理?」
毕天青愁眉苦脸道:「远流兄,再这样下去,我看不但庄主,连飞鸿山庄都要给那妖孽毁于一旦。我都想一掌击毙那妖孽算了。可庄主现在成天对他看得紧紧的,练功都改在书剑楼里,却叫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咱们进不去,就把那妖孽引出来。」奚远流一顿酒盅,阴***:「我就不信,那妖孽真的得了离魂症。只要他想逃回莲花坞,离开了庄主,咱们就有机会对付他。」
毕天青叹道:「庄主哪会让他离开飞鸿山庄?」
奚远流眯起了老眼,「庄主不让,咱们可以帮那妖孽逃跑啊。庄主不是调了精兵大雪之日攻打莲花坞吗?那妖孽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归心似箭,呵呵……」
毕天青精神大振,「远流兄,你有什么好计策?」
两人聚首灯下商议,不时发出得意笑声。
◇◆◇
云锦书的脸上,罕有笑容。唯有忧色一天天地加深,像那道伤痕,刻在了眉宇间。
飘过书剑楼雕栏前的落叶,也从金灿灿的明丽化为枯黄……
鸿雁溟溟,悲秋逝尽。冬风刺骨寒,拂起他满头长发,纷乱飞舞。握着栏杆的手,已经和他的面颊一样,冻到微青。
他罔若未觉,只漠然看着楼下巡回走动的护卫。越近隆冬,连冀似乎也觉察到他的不安日益深重,越发在书剑楼周围加派了护卫。
有鸟雀轻鸣,掠翅而过。云锦书的目光,就追逐凝望着那抹隐入暮霭中的小小黑影。
若能化身飞鸟,他便可以回到莲花坞,将官兵进攻之事告知众人。却不知,封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离那次夜探山庄已有数月,封大哥一直没再来找过他,可见封大哥伤得必定很重……
「怎么不披上袍子?」男人低沉的声音随脚步而近。
一袭浅黄暗花锦袍覆上云锦书。领口镶着毫无杂质的雪白皮毛,那是连冀带云锦书出猎那日,打到的银貂。
连冀抓起云锦书的手,入手冰凉,他不悦地挑眉。拉着云锦书回房,硬将个热乎乎的小暖炉塞进云锦书怀里。「天寒地冻的,以后别站在外面吹风。」
云锦书木然点头,这已经几乎成了他如今在连冀跟前唯一的表情。不能离开书剑楼,无法跟连冀以外的人说话,他觉得自己已濒临疯狂崩溃。
连冀,是不是想把他逼疯?
「笑什么?」看到云锦书嘴角又泛起飘渺虚无的淡淡笑容,连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抚摸那抹微笑。
云锦书没有扭头闪避,任连冀的手摸上他的脸。
最初,当然躲过,可换来的是连冀紧到令他窒息的环抱。于是他放弃了躲避。
连冀贪恋地摩挲着掌下柔滑微凉的肌肤。脑海里,浮起云锦书一身赤裸的动人美态……
玉珠流了胎儿后,他再也没有找过其它妾侍。
欲望,日渐折磨吞噬着他的理智。他已经不敢再跟云锦书同睡一床,然而多少个深夜迷梦中,他都与云锦书翻云覆雨,醒来,只得一室残月清影。
全身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想要拥抱云锦书,可他又不愿撕破两人眼前脆弱的幻像。
现在,云锦书还会叫他「封大哥」,还会对他微笑。明知云锦书不是真心为他而笑,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发觉掌下的人在轻颤,连冀黯然停止了抚摸,长长叹了口气,大步走回自己的卧房。
关起门窗,他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镜中男子一件件脱掉了衣物,裸露出胯下亢奋挺立的凶器。
深深闭上双眼,连冀右手抚上自己的悸动,与之缠绵。
想象着那紧裹自己的,是云锦书湿热的口腔,是云锦书紧窒高温的秘径……
「锦书……」他用力握紧自己,腰腹绷挺,低喊着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名字。
激情的液滴,飞溅上铜镜。
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4
咒欲 正文 第21章
章节字数:3142 更新时间:08-01-03 17:29
碎玉琼屑般的雪花,从清晨开始,簌簌飘,将天地点缀成一片无暇。
云锦书推门而出,站在回廊上看着这入冬第一场雪,心仿佛也要被四周的寒意冻结了。
再过十天,就是大雪日。
死亡,正一步步地迫近莲花坞里的弟兄,他却一筹莫展……
眼前无边无垠的白茫茫间,竟隐约浮上了血色靡华。他似乎看到,封君平正领着弟兄们与铁骑精甲的官兵浴血厮杀,寡不敌众险象环生。
封君平身边的喽罗,一个个地相继倒下。脚底银白大地,渐变殷红……
他忽然忘乎所以地冲下楼梯,冲出了大门,奔进飘絮飞雪中。
好几个正在附近巡视的护卫立刻警觉,上前拦住了云锦书。「云先生,请留步。」
云锦书顿住了脚步,茫然四顾。
楼前,莲藕香残。岸边却有数十株红梅,傲立风雪,妖娆怒放。替苍邈天地抹上艳色。
他孤零零地伫立梅树旁,仰头,任凭天穹雪花片片,沾了衣,湿了他。
连冀早听到动静,见云锦书下了楼。他轻轻一拍栏杆借力,径直从楼上跃落雪地。
本想叫云锦书回房去添衣,可这红梅边的白衣人影,恬静飘逸如画卷,让他不愿发出任何声响去破坏。
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无声凝视……
云锦书心底所有的彷徨不安与无肋,尽在他眼中。然而心痛归心痛,他仍不会改变主意。
只要能将云锦书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会被云锦书怨恨一辈子,他也不在乎。
「庄主……」奚远流中气十足的一声,划破四下寂静。
他打着油布伞,手里拿了份烫金拜帖,匆匆走近连冀道:「京城有人来,在前院厅上等着见庄主,问庄主今次回不回去过年。」
连冀剑眉一扬,接过拜帖,不耐烦地冷哼道:「这些年来,我几时回去过?他也不嫌烦,年年遣人来问。想见我,叫他自个儿来飞鸿山庄。」话虽如此,他还是叫护卫送云锦书上楼,自己跟着奚远流去前院见客。
云锦书被几个护卫恭敬又强硬地请回了书剑楼。
金漆小案上,仆役已经布好热气腾腾的粥点。虽然食不知味,云锦书依旧逼迫自己咽下更多的食物。
◆◇◆
毕天青站在远处,等连冀和奚远流走得不见踪影,他才咳嗽一声,迈向书剑楼,对护卫说是将近岁末,要巡查下书剑楼的防卫。
护卫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刑堂总管向来敬畏有加,丝毫没起疑心,也无人敢多嘴,由得毕天青进了楼。
在楼底各处装模作样地巡视一番后,毕天青踏上二楼。
「云先生真是好胃口啊!」他跨进云锦书的房内。
云锦书慢慢放下了碗筷。他认得连冀将他拖出小院问罪那天,这身材魁梧容貌威严的毕总管也在场,之后还同奚总管一起到书剑楼向连冀兴师问罪,要连冀杀他立威,言辞间尽是浓浓敌意。
猜不透毕天青此行来意,云锦书缄默着,没出声。
毕天青笑一笑,「云先生也是明白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夫甘冒风险来此,只想问先生一句,想不想回莲花坞?」
云锦书心头猛震,「你说什么?」
「先生难道还真把这里当成了莲花坞?」毕天青讪笑两声,道:「先生不必再装下去,老夫不会去庄主面前拆穿你。若先生想离开飞鸿山庄,老夫愿助一臂之力。对了,云先生,你只怕还不知晓,大雪之日,五千官兵将进剿莲花坞。先生若不回去通风报信,莲花坞即将烟消云散。」
毕天青边说边审视着云锦书瞬息数变的面色,肃容道:「老夫也不想绕弯子。云先生,我家庄主对你太过迷恋。只要你还留在山庄一日,庄主只会越陷越深。老夫也曾力劝庄主,可惜庄主都当作耳边风。如今,老夫思前想后,只有让云先生你远离庄主。」
云锦书沉默一阵,才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几分狡狯划过毕天青眼眸,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后天晚上,老夫会想办法拖延住庄主。届时自有人来书剑楼,带云先生离去。时日不多,老夫也要着手筹划,就先告辞了。云先生,你切勿在庄主面前露了马脚。」
云锦书点头,看着毕天青转身下楼。慢慢松开手,掌心全是兴奋微渗的汗水。
这突来的转机令他只觉绝处逢生。明知事情不会像毕天青说得这么简单,但云锦书仍决定赌上一赌。
留在这里,也只能坐等莲花坞灭亡的命运,他宁可选择相信毕天青,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
纵死,他也想赶回莲花坞,跟封大哥并肩面对一切风雨凶险。
◆◇◆
接下来的两天,风雪陆续飘飞。云锦书表面跟平时无异,暗中做着准备。每餐都挑了些易于久放的糕点偷偷藏起,以备回莲花坞途中充作干粮。
约定的那日午后,雪势停了。晚上,连冀果然被毕天青借故请去商议要事,
云锦书早早熄了烛火,坐在黑暗里聆听楼外动静。
初更敲过,一个脚步声靠近房门,隔着门板低声疾道:「云先生,小人是毕总管吩咐来接先生的。」
云锦书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身穿山庄护卫服饰,面目却甚是陌生。他肩头,还扛着一人。急闪入屋,将肩头的人放下地。
云锦书借着月光一看,地上那人是楼里仆役之一,口鼻溢血,双目圆瞪,已然气绝。黑暗里猛见这么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他不由心脏乱跳。「你把尸体带来这里做什么?」
壮汉利索地将尸身外衣剥下,披在云锦书身上,道:「毕总管交代过,找具尸体放公子房里,再纵火烧楼。到时大伙发现焦尸,以为先生已经葬身火海,庄主死了心,日后也不会再来找云先生。」
这倒不失为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云锦书不再多问,拿起放糕点的包裹。
壮汉把尸体倚靠床边,点起蜡烛往床帐一扔,火舌卷上织物,立时蔓延开来。他拖了云锦书,快步离屋,边跟云锦书解释道:「书剑楼周围的护卫都中了我的迷香,不会追来。」
两人走出楼,云锦书回头,见他的卧房已经火光熊熊,浓烟火焰从窗门间逸出,烧向两侧厢房。
「*啦!快救火……」远处有人看到了这边火光,放声大喊。紧跟着响起锣声。乱哄哄的脚步声朝书剑楼涌来。
壮汉带着云锦书避开了众人,在树木墙角阴影里穿行,很快来到一角边门。
守门的两个护卫倒在地上,瘫软如泥,显然也早被壮汉做了手脚。
两人出了门,庄外一棵大树下,拴着匹骏马。马嘴上套了口嚼子,以免发出鸣叫,惊动了旁人。
「这位大哥,多谢你了。」云锦书伸手去抓缰绳。
壮汉却拦腰抱起他,一起翻上了坐骑,对脸露惊疑的云锦书道:「总管要小人务必护送云先生远离飞鸿山庄。」
云锦书哦了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壮汉已一鞭子抽上马臀。
坐骑放蹄,直冲进深浓夜幕。马后,只留下连串蹄印。
咒欲 正文 第22章
章节字数:3068 更新时间:08-01-04 09:30
他们走的,是条崎岖小径。
马蹄剌剌地溅开无数雪泥,跑得飞快,宛如腾云驾雾。
云锦书却变了脸色,这条路通往的,并不是莲花坞的方向,而是上次连冀带他打猎的那片小山岭。
眼看坐骑已冲进山间,不祥之感充斥云锦书心胸。
「你走错路了!」他伸手去抓回缰绳,反被壮汉擒住了手腕。男人孔武有力的粗糙手掌,像道铁箍一样,勒得他腕骨生痛。
「云先生,这条路没错。」壮汉大笑,月光下,露出口森然白牙。他眼带讥诮地看着云锦书,道:「奚总管和毕总管再三吩咐,要让云先生永远地离开飞鸿山庄,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云先生,你懂了吗?哈哈……」
云锦书指尖微微一颤,手足俄顷变得冰冷,目光凝滞。他当然听明白了壮汉的意思。
果然,那两个老家伙不肯轻易放过他。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仍是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这片山岭多的是野兽。杀了云先生,往山里一抛,包管明天天亮就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壮汉凑在云锦书耳边,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慢,有心恐吓这读书人。
云锦书气息急促,蓦地低头狠狠咬上那壮汉胳膊。
「啊……」壮汉痛得大叫,本能挥手,将云锦书打落马背。
手肘膝盖都磕破了皮,云锦书忍痛爬起身,夺路狂奔。没逃出多远,身后脚步声响,那壮汉已经跳下马追了上来,咒骂着抓住云锦书。
「娘的!」他用力把云锦书的两只手扭到背后,脸朝下按倒在地。
男人铁塔般的粗壮身体重重压在云锦书背上。「老子本来看你可怜,想一刀给你个痛快。你个兔儿爷,居然敢咬老子!老子就叫你下面的嘴咬个够!」
他嘴里污言秽语说个不停,撩起云锦书衣裳,就去扯亵衣。
云锦书极力挣扎,可他那点力气根本甩不开这壮汉。他使劲咬着唇,尝到了丝缕血味,忽然道:「大哥,我来服侍你。只求你杀我时,让我少受些罪。」
壮汉一呆。他已经脱下了云锦书的亵裤,看到那两半白嫩紧翘的臀瓣,不由喉结大动。心道难怪庄主对这小子如此着迷。要能被云锦书主动伺候上一回,肯定爽到入心入肺。
想着云锦书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怕玩出什么花样来,他起身,松开裤头,掏出租黑半硬的家伙,递到云锦书脸边,警告道:「给老子乖乖地舔硬它,再敢咬,老子就撕烂你的嘴。」
云锦书跪在男人跟前,忍着胸口胃液翻腾的感觉,一手握住那丑陋之物,含进嘴里。许久未曾品尝的雄性腥膻味直刺鼻端,他几乎就要呕吐起来。闭了闭眼,摆动头部,仔细地用唇舌爱抚起男人的性器。
右手,也扯开了自己衣襟,在白皙的身体上游移着,慢慢褪落更多衣物……
壮汉被云锦书灵活的舌头舔弄得神魂颠倒,忍不住捧住云锦书的脑袋,用力压向自己胯间,舒服地半眯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再吸得大力点……啊啊……」
云锦书很配合地取悦着壮汉。右手却从腰间衣服里摸出段寒光闪亮的尖锐利器。
他在准备出逃期间,从烛台取下了一截烛签。
冷冷看着壮汉一脸陶醉的表情,云锦书缓慢地将烛签移向男人胯下……
壮汉完全被快感俘获,压根儿没留意到杀机已近,还在嗯嗯啊啊地叫着快点,深点,猛地里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烛签,没入了男人最脆弱的会阴。
流到云锦书手上的血令他颤栗不已,却没有犹豫,飞快拔出了烛签。
壮汉倒地,翻滚哀嚎。云锦书再度扬起手,烛签扎刺进男人心口。
这回,壮汉叫也叫不出,双腿一阵剧烈抖动后,停止了呼吸。
他杀了人……云锦书被血腥气熏得头昏脑胀,心里却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像是终于把多年积怨都在这刻爆发。
这壮汉的脸,一时间竟跟汪浔重迭起来,他又狠狠在壮汉尸体上戳了几下。
边上一声马嘶,终于将云锦书的神智拖了回来。
他得赶快回去找封大哥!
匆匆抹干净脸上手上溅到的血迹,云锦书穿好衣物,骑上马,向着莲花坞的方向飞驰。
那具仆役的尸体,未必能瞒过连冀。还有这一路行来留在雪地里的马蹄印痕,都成了被人追踪的目标。他只祈求自己能在连冀发现蹊跷前,赶回莲花坞。
◆◇◆
夜风寒冽如刀锋,刮过他皮肤,隐隐刺痛。坐骑在山路间纵高跃低,更好几次颠簸得他差点摔下马。
空山沉寂,只有他的马蹄声敲打着大地。逐渐,他身后多了其余的蹄声,还夹杂着吆喝。
追上来了?云锦书的心几乎就要蹦出喉咙。扭头回望,后面火光摇动,十几骑正穷追不舍。
相隔极远,云锦书仍一眼认出了那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心直往下沉……
连冀,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云锦书……」连冀愤怒的大吼宛如负伤猛兽发出的咆哮,撕裂了浓黑夜幕。「你给我停下!」
停下?怎么可能?云锦书恍惚地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令他窒息的华丽牢笼里出逃,即使死,他也不想再回去。
用力一甩马鞭,坐骑吃痛,一声悲鸣,撒蹄奔得更快。
眼见云锦书非但没停,反而头也不回地快马加鞭,离自己益发遥远,连冀终于惨声长笑,提箭拉弓。
箭头瞄准的,是云锦书。
「别怪我!」他轻轻地自言自语。弓开满月,长箭厉啸破风,在月夜雪色里划出道森寒弧光,直射云锦书左腿。
听到箭矢声响,云锦书疾驰中刚回头,左腿传来阵剧痛,已被一箭射中,血珠四溅,衣摆须臾便被染红。
他再也夹不住马身,摔落马鞍。眼前晃动的,尽是连冀狂怒受伤的神情。
连冀和护卫们很快追将上来,团团围住了云锦书。
「为什么要逃走?」
连冀跃落马背,揪着云锦书的头发将他拖起。双眼在火把光焰里隐现血丝,紧盯云锦书苍白失血的脸,咬牙道:「还拿具尸体来唬弄我。你以为,我会连你的身形都分不清吗?云锦书!我说过,你再背叛的话,我绝不会轻饶你。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云锦书腿部痛到接近麻木,可听到连冀的责问,他忍不住好笑。
那层已经再也遮掩不住什么的纸,终于要由连冀来捅破了么?也好。他和连冀,都已伪装得太辛苦、太累。
数月的温柔以对,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景……
「连冀,被逼的人,是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笑声。
「庄主!」贺昌惊呼。
连冀充耳不闻,反手又是一巴掌。
他盛怒之下,出手早没了分寸。云锦书两边面颊顿时肿起老高,几点鼻血滴落衣襟。贺昌瞧不过,拼着被庄主责罚,他下马拉住连冀高高扬起的手掌,替云锦书求情:「庄主,你再打下去,云先生就没命了。」
「滚开!」连冀一脚踢开贺昌,神智却总算清醒了些。面对已快晕厥的云锦书,他高举空中的那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
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他蓦地抱起云锦书翻身上马,勒转马头一振缰绳,放蹄疾驰。
贺昌艰难爬起身,捂胸上了坐骑,跟着众人一起返回飞鸿山庄。他心头,为云锦书充满担忧。
庄主专宠玉珠时,他也跟庄中其它人一样,认为庄主已经对云锦书失去了兴趣。可玉珠的下场,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云锦书才是庄主心里最重的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庄主自己尚未察觉,他这个跟随庄主多年的近侍却早看出,庄主早已深陷情网,眷恋上了那个清雅的云先生。否则,也不会因为云锦书的潜逃大发雷霆,乃至暴怒失态。
然而爱之深,恨之切。他不敢想象,庄主这次会如何处置云锦书。只望庄主千万别因一时气愤铸成难以挽回弥补的大错……
咒欲 正文 第23章
章节字数:2391 更新时间:08-01-04 09:31
连冀一行人赶回飞鸿山庄时,灰蒙蒙的天边已透出鱼肚白。山庄火势已被仆役们扑灭,书剑楼烧毁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焦味灰烬。
云锦书被推进了森严阴暗的刑堂。没了连冀的扶持,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冰冷冒着寒气的地面上。
左腿伤口还在淌血,一丝一缕的血线,缓慢晕染了他周围的石砖。
他低垂头,听着山庄中人陆续进入刑堂。心头,没有惊恐,反而格外地平静。
这次,连冀大概无法也不愿再袒护他了吧。
他闭目,无声轻笑。死了,也就永远地解脱,从此不用再受连冀的纠缠……
「敢问庄主,您打算如何处罚此人?」奚远流尖锐苍老的声音在空阔的刑堂里嗡嗡回响,隐隐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属下早就说过,此人对庄主有异心,留不得,庄主却偏偏被他迷惑。要不是属下发觉他这几天举止异常,叮嘱护卫多加留意,发现今晚马房里少了匹骏马,及时禀告庄主,就被他逃了。」
云锦书木然。早知道这奚总管和毕总管十分不满他的存在。找来死尸,助他潜逃,暗里命那壮汉取他性命。一边又去向连冀告密,此刻又执意挑起连冀的怒火,想借连冀的手除掉他。
即使他现在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
连冀端坐在刑堂正中的黑石椅中,一直凝注着云锦书的背影。俊魅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庄主?」看见连冀仍没有反应,奚远流暗中朝身边的毕天青使了个眼色。
毕天青会意,大声道:「云锦书劫走山庄财物在先,害玉珠夫人掉了胎儿在后,如今又残杀庄中仆役,纵火烧楼。按庄规,早该处死数回了。请庄主下令。」
连冀依旧没有出声,狭长的黑眸却越发冰冷。
奚远流和毕天青对望一眼,紧逼道:「庄主,您再纵容庇护此人,难平庄中人心啊,庄主……」
「够了!」连冀终于怒喝。手掌猛地握紧,石椅一侧扶手发出阵轻微爆裂,随后化为齑粉,自连冀指缝间簌簌飘落。
刑堂上,诸人噤若寒蝉,只听到连冀压抑的沉重呼吸。
等胸口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气息逐渐回复,连冀缓缓站起身,走近云锦书,看着他。
长长的黑发掩住了云锦书的面容,垂拂在伤口流出的那滩血泊中,宛如最鲜丽夺目的红色里染上了浓墨,凄艳而妖媚……
白衣上溅开的点点血渍,更像极了那个飞雪飘零的清晨,书剑楼下盛开的灿烂红梅。
那天,云锦书就伫立梅树旁,出神地仰望天穹。
而他,静静地站在一边,凝望着云锦书……
那一刻,美丽得如梦如画,让他不忍惊碎那沉醉在风雪中的人,只想长长久久地看着,将之深印进眼瞳中……
连冀喉咙里挤出声低笑,蓦然伸手,拔下了云锦书腿上的箭,带起串血珠。
皮肉被撕扯的剧痛像电流传递了全身,云锦书身上每丝肌肉都在剧震。他死力咬住牙,不让自己呼痛。听见连冀冷酷不带丝毫情感地下着命令:「拿鞭子来。」
奚远流和毕天青大失所望,可又不敢再惹恼连冀,悻悻地叫弟子呈上刑鞭。
◆◇◆
乌黑粗长的皮鞭入手,连冀面无表情地看了好一阵,才抬头。
云锦书已经被刑堂弟子拉高双手,凌空吊挂在刑架粗重的铁链下。
黑发遮掩下露出的脸,苍白而脆弱,如一碰即碎的冰玉。
连冀走近,平静无起伏地道:「云锦书,这是你背叛我,从我身边逃走应得的惩罚。」
他用力一甩手腕,皮鞭「啪」地,狠狠抽上云锦书。鞭梢划过半空,飞起血光。
云锦书周身似遭雷击,猛烈牵搐。火灼一样的刺痛就从鞭子抽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到每一寸肌肤。
他从被冷汗浸湿的发帘间勉力看出去,连冀的脸,冷峻如铁。
连冀,想亲手杀了他吧?
他突然想笑。第二鞭随之落下,他头脑轰然一震,几乎就此昏厥。
发黑的视线里,男人面容扭曲着,半点也不像那个情意绵绵凝望着他,为他吹笛寄情的人……
落在他额头、眉眼的那无数个轻柔若羽的亲吻,什么时候,变成了粗长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血肉?
一切,都似个绝妙的讽刺。而他,竟然还曾为那深夜枕畔的声声呢喃动了心……
◆◇◆
鞭声厉啸,闻之令人颤栗。
雪白的衣衫上很快映出纵横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却更激起了连冀心底的嗜血残虐。
目光越来越冷,出手也越来越重。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只知道使劲挥舞着皮鞭,想毁灭眼前那个令他心痛欲裂的罪魁祸首。
他已经一再退让,容忍着云锦书的欺骗,为什么云锦书就是不肯接受他?不肯爱上他?把他的真心视若弃屐?一次又一次地想从他身边逃离?
殷红的血,随鞭梢四散飞洒,落满了青砖。
连冀再一鞭挟怒挥出,却被突然跃到云锦书身前的人挡下。
贺昌胸口结结实实挨了那一鞭子,皮开肉绽,鲜血长流。他紧捏住皮鞭,忍痛下跪道:「庄主,请住手。云先生他快不行了。」
连冀陷入狂乱的心倏地一静,望向刑架。
白衣已成了血衣,支离破碎地挂在云锦书布满鞭痕的身躯上。血正沿着云锦书的身子婉蜒流,滴滴答答,在云锦书脚下砸开无数小小的血花。
云锦书的嘴唇,也早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鲜红的唇,衬得脸色更显灰白,死气沉沉。
眼睫无力地垂低,在鼻侧留下两抹泪痕般的淡色阴影……
「……锦、锦书?」心脏都被那种濒临死亡的颜色攫紧揉捏,连冀怔怔地瞧着,忽然抛下皮鞭,拂开还跪伏在他脚边的贺昌,冲向云锦书。
皮肉翻绽破裂的胸膛下,云锦书的心,微弱地轻跳着。
连冀用尽所有力气,牢牢地抱住云锦书,仿佛只要一松开,他就会失去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大夫……快去叫大夫!」他把脸埋在云锦书胸口,嘶声喊。
贺昌忙大声应了,撒腿飞奔出刑堂。
咒欲 正文 第24章
章节字数:2407 更新时间:08-01-05 16:21
这一顿鞭刑,几乎夺走了云锦书的性命。
「庄主,云公子不是习武之人,经不起这等酷刑啊!唉,药煎好了,我会送来。这段时日,庄主您就让云公子好好养伤,莫再折腾他了。」谢大夫摇头叹息,收拾起药箱告辞出门。
连冀木然坐在床沿。
书剑楼毁于大火,他便把云锦书又抱回了最初起居的小院落里。屋外冬风烈,屋内生了炭炉,却驱散不走凝固在空气里的冰凉和绝望……
云锦书的脸露在厚实棉被外,白得跟素缎枕头的颜色没分别。纵使在昏睡中,眉尖依然深深地纠结,似在忍受极大痛楚。
连冀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云锦书的长发、眉眼、额上那道伤痕、破碎的嘴唇……
「锦书,不要再离开我……」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掀开了棉被。
云锦书全身的伤口都已经上药包扎,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连冀脱了衣袍,躺上床,解开云锦书的衣衫。
身体骤然被冬日寒气侵袭,云锦书裸露纱布外的皮肤泛起一层寒粒,不自知地微颤,下意识地向身边的热源靠近。
连冀抱住云锦书翻了个身,让云锦书趴卧在他身上。手指伸向两人紧贴的腹部,找到了云锦书兀自蛰伏在毛发里的分身,轻轻套弄。
柔软的器官在刺激下逐渐本能地充血坚硬,涨满了他的手掌。
「嗯……」晕迷中的人也发出低低吟哦。眉头不知是因为快感还是不适,拧得更紧。
觉察到手里的肉块滚烫轻跳,连冀加快了抚动,又在顶端的小口一按,将云锦书逼上爆发的边缘。粘稠的热液飞射进他掌心,有些还洒上两人腹部。
云锦书仍晕迷不醒,发泄过后的身躯却软绵绵地松懈下来。
手指蘸着体液探向云锦书臀瓣间,缓慢地突破紧咬的穴口肌肉,进入内部。数月来未经外物造访过的后穴,紧涩异常。
连冀温柔地移动着手指,耐心扩张那个将要容纳他坚挺欲望的狭小暖巢。
有了黏液润滑,一根手指很快得以顺畅进出。连冀又加进了第二根……当四根手指都征服了内壁粘膜后,连冀已经汗流浃背。
他抽出手指,分开云锦书臀瓣,挺起腰杆,慢慢地将自己早已一柱擎天的***推进那微张的入口。
久违的火热柔嫩包围住连冀,他脊髓一阵酥麻,几乎立刻就泻了出来。低喘了口气,等自己适应那强烈的压迫感后,才继续深入,直至被云锦书完全吞没。
双手扶住云锦书的腰肢,连冀用最轻缓的节奏在身上人紧热的体内滑动起来……
「锦书、锦书……」他一边追逐着自己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温度,一边反复呼唤着云锦书的名字。
只有此时此刻,云锦书才不会拒绝他。也只有拥抱着云锦书,他才能确信,这个清雅如莲花的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
身体像陷在棉花堆里,还在有韵律地轻轻摇晃着。温暖舒服得令云锦书忘记了疼痛,不愿睁开眼睛。
他肯定是在做梦。一旦醒了,这一切幻觉都会消失,他又会回到那冰冷血腥的刑堂上,面对连冀无情挥起的皮鞭……
所以,他不要这个梦清醒。
「锦书、锦书……」耳边一声声的,有人在叫他。
是封大哥吗?恍惚之间,云锦书宛如回到了童年光阴。
那年冬季,他才六岁,跟着封大哥一起溜出家去后山玩,结果在山间迷了路。
夜里山风凛冽。他和封大哥又冷又饿,偎依着窝在个小土堆后,躲避漫天飞舞的大雪。
他怕冷,一个劲地往大哥怀里钻,汲取那点不多的温暖。
封大哥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用身体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停地安慰他:「锦书,别怕,爹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别怕……」
后来,家丁找到已快冻僵的小哥俩,带他们回了封府。义父又心疼又生气,一顿好打,封大哥就一直护着他,一个人将义父的藤条都挡了下来。
从那时起,封大哥的胸膛就成了他安心倚靠的地方。只要跟封大哥在一起,哪怕是当山贼,随时面临官兵追剿,他都无怨无悔。
「……大哥,再抱紧一点,封大哥……」他在半梦半醒间微笑呢喃。
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梦呓,却如平地焦雷,震得连冀两耳发懵,停下了律动……
云锦书还在断续叫着大哥。每一声呼唤,都像锋利一刀,不停凌迟着连冀。
连冀紧紧地咬住了牙根。
原来,云锦书心里挂念喜欢着的人,自始自终只有封君平。
为了封君平,不顾他几次三番的警告,拼死也要逃离飞鸿山庄。已然伤到神智不清,仍在梦中唤着封君平……
他一直以为,云锦书对封君平仅有兄弟之情,所以和云锦书同住书剑楼的日子里,面对口口声声叫他「封大哥」的云锦书,他只能苦苦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带起兄长的面具,扮演着封君平。
可云锦书此刻,居然以为在被封君平拥抱吗?
他为云锦书喜怒哀乐,尝尽情字煎熬。云锦书却只会把他当小丑看待……他连冀,在云锦书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呵呵……」连冀受不了自己笑声里的嘲弄,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掴醒自己。
什么时候,他居然沦落到求爱不得的地步?
云锦书不爱他,从来都不爱。然而他,月夜莲湖边,那一眼惊艳,已把情根深种……
斩不断。纵然知道云锦书的心属于另一个人,他也已经无法回头。
「你是我的……我绝不会把你还给他。」
嫉妒和不甘如毒蛇,啃噬着他心尖。连冀近乎咬牙切齿地发着誓言,抱紧云锦书,挺起腰,一改先前的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节奏,重重顶撞着身上的躯体。
「啊呃……」云锦书人未清醒,却痛白了脸,甩着头,想要驱散这突来的疼痛。
连冀毫不理会,反而更加重力道,仿佛要用这疯狂的欢爱,在云锦书体内烙上专属于他的印记。
欲望倾巢而出的霎那,云锦书早巳被他折腾得冷汗涔涔昏死过去。
屋内,回旋着连冀粗重的喘息和喃喃低语:「锦书,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咒欲 正文 第25章
章节字数:3145 更新时间:08-01-05 16:23
鞭伤、风寒……令云锦书发起了高烧,似在水中沉浮,时晕时醒。略有意识时,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紧拥着。那人还在他耳边不断地诉说呢喃,可他听不清楚,那人究竟在说什么。
不知道自己喝下多少碗苦涩药汁后,云锦书终于恢复了神智。睁眼,就看到屋内熟悉的摆设布置。
他又回到最初被软禁的小院来了。
云锦书缓慢转动着眼珠。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进屋,分外刺眼。屋外积雪已融尽。
他究竟昏迷了多久?大雪之日有没有过?莲花坞现在如何了?云锦书心焦如焚,忍着仍在肆虐作疼的鞭伤,费力地支起身,突然觉得左脚有些异样,他低头一看,登时愣住。
一条粗长沉重的镣铐锁住了他左边脚脖子,另一端绕过根粗木廊柱,也上了把沉甸甸的铁锁。
云锦书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跳下床榻。身体还没康复,一下子跌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浑身筋骨酸痛。
黏稠滑腻的液体,自他身后最私密的地方缓慢地流下腿根。
云锦书不敢置信地僵硬了身体。他已重伤晕厥,连冀竟然还在他身上发泄兽欲?
留着他一命,也是因为还没玩腻他这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吧……
腿上箭伤未愈,他拖着左腿,慢慢挪到廊柱边,摸上铁链。寒气即刻自指尖流逼四肢……
连冀,是想把他当牲畜一样锁起来,关上一辈子吗?
云锦书蓦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沙哑苍凉。
他用刚恢复不多的体力,吃力地抬起把椅子,砸向铁链。锁链连个印子也没出现,他依旧一下下重复着举起挥落的动作。
「别白费力气了。」连冀端着药罐走进屋,就恰巧看到这一幕,冷冷地放下了药罐。
云锦书也几已耗尽了力气,撑着椅背轻喘。
满头黑发凌乱披散腰背,被刮进屋内的寒风吹拂着,飞舞挣扎。他裹在白衣内的背影,瘦削而寂寥……
良久,他才轻声问身后男人:「连冀,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连冀的声音,冷漠胜冬风。「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就算你云锦书永远恨着我,我也要把你留下来。」
他对着云锦书的背影自嘲地笑:「你让我动了心,害我无法再回头,就得拿你一辈子来赔我。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连冀。」
云锦书静默许久,倏地轻抖着双肩,笑了,倦怠中更带着心灰意冷的绝望。「动了心,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凌辱我,软禁我,鞭笞我,现在还像对待牲畜一样锁住我?连庄主,你的喜欢,我实在消受不起。」
连冀两边面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若非你一心想走,我也不会这样对你。我愿意给你自由,可你却不屑一顾。云锦书,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云锦书再度陷入沉默,咳嗽两声后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从胸腔最深处叹了口长气,他提起椅子,就往自己左脚砸落。
「喀喇」一声大响,椅子被连冀踢得粉碎,木屑乱飞。
「你做什么?」连冀一把紧扣住云锦书肩头,逼他转过身面对自己。
相对连冀满脸震怒,云锦书平静异常。「连庄主,云某是人,不是牲畜,不想一辈子被人锁着。庄主不肯解开铁链,云某只能断自己的脚。」
他瞥了眼那张踢烂的椅子,「没有椅子,云某还会找别的东西。云某打不过庄主,走不了,可要弄断自己的脚,总会有办法。」
云锦书一路说,连冀就一路定定看着他。男人的目光越来越凄楚,却又刻满决绝。
「随你。」连冀摸住云锦书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的脚若是断了,更好。你就永远都没办法再从我身边逃走了。」
云锦书整个怔住。脑海里只能兴起一个念头,这男人,已经疯了。
「所以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连冀将犹在发楞的云锦书送回床边坐着,倒了碗药汁递给云锦书。「喝吧。」
药很苦。但喝下不多时,一股异样的暖流便从云锦书小腹直升,逐渐散进四肢百骸。全身都在发烫,连内脏,都似乎瘙痒起来……
那药里,一定被人做了手脚。
「呼……」云锦书难耐地喷出浊热气息,颤抖着问走到他跟前的连冀:「你在药里面放了什么?」
男人的脸容显得有点扭曲。却什么也没说,只用力拧绞着他头发。
头皮被扯得生痛,云锦书忍不住轻叫,立刻被连冀的舌头趁隙而入。
「不要碰我!」一切仿佛又都回归到初遇的时刻,云锦书狠狠地咬破了连冀的舌尖,腥咸的血味在他嘴里化了开来……
几乎同时,他脸上也被连冀大力掴了一巴掌,两眼阵阵发黑。
男人如头愤怒的野兽,骑在他身上,撕着他的衣裳。「封君平可以碰你,为什么我不行?我连冀到底哪里比不上封君平?」
云锦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梦中无心呓语让连冀嫉恨若狂,听到封君平的名字,他无暇去探究连冀话里妒意,追问道:「封大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想着他干什么?」连冀一手捏住云锦书的脸,近乎泄愤似地咬着云锦书的嘴唇。「你急着逃走,不就是想去给他通风报信吗?告诉你,三天前莲花坞的贼窝就给官兵捣了。那么多的尸体,谁知道你的封大哥有没有被剁成碎尸,哈哈哈……就算他命大没死,也逃不过官府的缉拿。」
他大笑,扯开云锦书缠裹鞭伤的白色纱布,露出一条条刚愈合结疤的鞭痕。
每一条,都是他亲手抽打所致,都是他留在云锦书身上的刻印。连冀得意地次第吻着,舔着。
伤口又痛又痒,更有股难以描述的饥渴从被男人接触过的地方升腾。云锦书只觉身体似乎脱离了理智的羁绊,纠缠上连冀。
男人最后吻过他的箭伤,举高他的腿,凶暴地进入他。
他疼得落下了眼泪,药力却令他克制不住地挺起腰,主动迎合起连冀的耸动,忘却了所有的羞耻,大声喊叫、呻吟。
男人像是害怕没有明天一样,一次又一次地索求着他……两人身上,床上,落满了欲望的液滴。
再次射出稀薄的液体后,云锦书终于在极度虚脱和快感交错的折磨下彻底丧失了意识。
◆◇◆
醒来时,屋里已点了油灯。
云锦书周身宛如被巨石碾压过,连手指都酸痛得抬不起来。只能平躺在床上,茫然嗅着残留在空气里的淫靡气息……
他听到床边隐约有人在哭。吃力地扭过脖子,发现是小珊。
将近半年没见,小丫头已经长高不少,此刻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看见云锦书醒了,小珊「哇」得一声,眼泪流得更凶。「公子,我,我以为你就要死了……」
死?云锦书自嘲地笑了。连冀才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解脱。
他不是没想过,莲花坞若被剿灭,他就自尽追随封大哥于九泉之下。但连冀白天的话,又叫他燃起了一线微薄的希望。
封大哥,或许还活着,还会再来飞鸿山庄找他的。
纵使这希望再渺茫,他还是想再等下去。如果有朝一日,封大哥真的来了,却发现他已经死去,封大哥一定会伤心欲绝。
他还不能死……
「水,我要喝水。」云锦书从嘶喊得暗哑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小珊忙抹干净眼泪,去桌边倒了碗清水,费力扶起云锦书上半身,刚服侍云锦书喝了两口,房门开了。
是连冀,手里照例一个药罐。
小珊害怕地叫了声庄主,跑回自己小屋。
药罐里装的是药粥。连冀缓缓地倒了一小碗,端着碗来到床边。
粥里,肯定也放了跟白天一样的春药吧。云锦书没有躲避,也无力躲避,一口口吃着连冀喂进他嘴里的药粥。
沉默,笼罩着两人。
等云锦书咽下最后一匙粥,连冀放落空碗,吻上云锦书留着苦涩药味的唇。
两人谁也没说话,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说什么均已枉然。只是如一双被困牢笼逃生无望的兽,靠本能的撕咬交缠来消磨濒死的绝望……
作者:
lilywong1028
時間:
2009-4-24 23:04
咒欲 正文 第26章
章节字数:2289 更新时间:08-01-06 15:56
日起日落,云锦书的箭伤和鞭伤都已落痂,留下许多道淡红疤痕。
每次欢爱之际,连冀都会仔细地舔遍所有伤疤,最后才在云锦书意乱情迷之中,疯狂地贯穿云锦书。
除此之外,连冀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他觉得踏实,觉得自己至少还拥有云锦书。
习惯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尽管云锦书内心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身体还是屈服于药物,违背了意愿,成日晕晕沉沉,沉沦在与连冀的肉欲交缠中,完全不知时光流逝。
甚至后来,不需要喝那些药粥了,意识清醒时,他也已经习惯了来自连冀的体味、温度、进出……
◆◇◆
云锦书怔怔地望着屋顶的一个墙角,那里有片蛛网。一只小飞虫不慎撞上,被黏住了,正在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挣不破那片网。
就如他,摆脱不了连冀……
床边男人昨晚睡过的地方还凹陷着,温度却已不再。今天大清早,便有仆役来请连冀去见访客。
连冀的分身尚深埋云锦书体内,本不愿理会那访客,直等听那仆役说是庄主京城的亲戚派人送年货来,连冀这才搂紧云锦书一轮挞伐,泻了火,方随那仆役离去。
云锦书闭起了眼睛,勉力侧转身子,手指伸进被男人彻夜欢爱过,至今还没有完全合拢的穴口里,掏弄出连冀留下的东西……
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时,耻辱万分,可现在,已然麻木……
突然,他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朝屋子走来。这声音,不是小珊。
云锦书转头望向房门。
虚掩的木门慢慢被人推开,一个女子走进,竟是许久未见的玉珠。她披头散发,脸上没施脂粉,双颊深陷,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云锦书差点就认不出她。
玉珠原本灵活的一双眼睛也毫无神采,像死鱼的眼珠定泱泱地盯着云锦书,陡地咯咯笑了起来。「云先生,你怎么还不离开飞鸿山庄啊?」
这女人,好象不太对劲!云锦书强自撑起身,玉珠已冲过来,双手扼紧他脖子。
又长又尖的指甲像锋利小刀,掐破了云锦书颈中皮肤。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玉珠目露凶光,狠命收紧十指。疯狂之中的人,力道大得出奇,云锦书怎么也挣不开。
他面孔逐渐发紫,眼光迷蒙间看见小珊奔进屋,想拉开玉珠,却被玉珠一脚踢倒。
小珊爬起身,使劲抱住玉珠,一边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小院外一直都是有护卫把守监视的,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意识随着脖子上不断加重的窒息感,逐渐模糊,飞离身躯……云锦书猛地听见一声怒吼,熟悉的人影飞奔而至。
「找死!」连冀看清了情势,周身杀气四溢,拎开小珊,一把抓住玉珠头发,将她甩出门外。
颈中的压力骤然消失。云锦书趴在床沿,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
连冀余怒未消,踏出屋子,见玉珠被他一掷,已经晕死过去。几个护卫瑟缩着站在边上。
「你们就是这么看守云先生的?」连冀目光阴沉,狠狠地从那几人身上扫过。
有一人硬着头皮道:「庄主恕罪。只是玉珠夫人要进院子,属下等也不敢阻拦。」
连冀冷笑:「你们不敢阻拦玉珠,却敢把我这庄主交代的话当耳边风。我说过,没得我允许,不准放任何人进入小院。你们居然阳奉阴违。」
「庄主饶命!」听出连冀声音里的杀机,那几个护卫顿时面如土色。
连冀黑眸戾气一闪,已拔剑出鞘,快如电闪划过那几人咽喉,回手间滴落一串血珠。冷冷瞥了眼那几句相继倒下的尸体,他拭了剑上鲜血,回到屋内。
云锦书已经缓过呼吸,靠在床边发楞。脸色惨白,颈中指痕犹在。
连冀无言凝视着他,终于上前,弯腰抱紧了云锦书,低声道:「放心,我绝不容任何人来伤害你。」
只不过去前院见个客的空隙,一直被禁足的玉珠就跑来小院生事,其中必定有人捣鬼。还有看守院子那几个护卫,明明听到了小珊的求救声,却装作没听见。
他不用追查,就猜得到定是庄中那些老顽固不死心,仍执意除掉云锦书,竟想借已经疯癫的玉珠的手来杀人。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他更用力地收紧环抱。再有下次,他不介意将那些对云锦书虎视眈眈的人统统杀死。
即使要他毁了整个飞鸿山庄,他也不在乎。
云锦书涩然垂头,在连冀怀中无声地笑——伤害他最深的人,不正是连冀自己吗?
◆◇◆
那几具死在连冀剑下的护卫尸体自然在庄中掀起场轩然大波。众口一词,都说庄主被那云先生施了妖法,彻底迷了本性,杀起自己人来。
连冀丝毫不理睬众人的风言风语,抽调了不少护卫,将小院守得益发严实。他仍不放心,将被他派往外地商号办事的贺昌召了回来当那些护卫的头领。
在刑堂上他早看出,贺昌对云锦书关心过了头,心里多少有醋意。因此云锦书受刑的第二天,他就把贺昌遣走。眼下,要找个肯真心保护云锦书的,非贺昌莫属。
经此一闹,每个仆役都将云锦书起居的小院视作洪水猛兽,惟恐避之不及。连小珊出去,也被仆役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既委屈又忿忿不平,回来向云锦书哭诉。
云锦书唯有苦苦一笑。若真是妖孽,他早就离开这地方,不用再面对连冀。
玉珠寻仇之事过后,连冀像是担心他再遇险情,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伴他。
两人间,仍然没有交谈,只有洋溢着绝望气息的肉体缠绵。
有时云雨后,连冀也会拥着云锦书坐在院中小池边,静听流水,任斜阳残照一点点,吞没了两人身影。
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连冀都不愿去深思,只要云锦书在身边,已经足够。
咒欲 正文 第27章
章节字数:2285 更新时间:08-01-06 15:57
这一天,连冀却反常地早早离开小院,午后依旧未返。
云锦书终于暂得清净,拿衣服披上自己日渐赢弱消瘦的身体,慢慢打开了房门。
小院中,地面街凝着昨夜寒霜。枯枝梢头初绽嫩芽碧草,墙角根里,悄然冒出几朵无名小花蕾,在料峭风里轻抖。
云锦书痴痴看着眼前春光,想再走远点,可左脚的铁链禁锢了他的行动。他只能站立门口,无言凝望头顶那片浮云流幻的天穹。
原来,已是冬尽春来,花开又一年……
封大哥,究竟是生是死?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在被官府缉拿追捕?
一阵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小院这边走来,打断了云锦书万千愁绪。他听到院外贺昌喝令来人止步,但下一刻就噤了声。
「琴夫人,就是这里。」奚远流哈着腰,恭敬地引一行十多人入内。
这群人有男有女,穿的并不是飞鸿山庄的仆役服饰,群星拱月般簇拥着个贵妇。
那妇人一身银红绣白梅的云丝缎裙迤逦曳地,鬓缀凤头玳瑁翠翘和金步摇,面如银盘,柳眉绛唇,十分的雍容美艳。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打量着云锦书,转头朝奚远流轻声细气地道:
「奚总管,你说这人便是狐媚冀儿的妖孽?他怎么被锁着?我瞧他也像个斯文读书人,怎会做这种事?」
奚远流点头道:「回琴夫人的话,正是这人没错。琴夫人有所不知,这人本是莲花坞的山贼,劫了庄里的财物,不知怎地,居然还把庄主迷住了。自从他被庄主带回山庄后,庄里就祸事不断。这人害庄主的妾侍玉珠掉了胎儿,还杀死庄里奴仆,又烧了书剑楼。大伙都说要把他处死,可庄主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非但不肯杀他,还将他藏在此处,每天都与他厮混。那链子,也是庄主怕他跑了,特意锁上去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一大通,才缓口气,恭声道:「琴夫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庄主。这妖孽不除,迟早会害死庄主。」
琴夫人似乎极信任奚远流,拿香罗帕掩着嘴,皱眉埋怨道:「冀儿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惹上这种妖孽?奚总管,你们几个年长的家仆,也不看着冀儿。」
「琴夫人,老奴们都劝过庄主好几回,庄主就是不听。老奴也束手无策啊!可巧今天琴夫人来了,老奴拼死也要来求夫人做主,铲除这妖孽。」
奚远流说得活灵活现,那琴夫人深信不疑,吩咐身后那些侍从道:「你们去把那妖孽拿下。」
几个男侍齐声应了,围向云锦书。他们听了奚远流所说,都怕云锦书真是什么妖魔鬼怪,身怀妖术,个个放慢了脚步,只恐云锦书突然发难。
小珊听到动静,从小厢房跑出,看到那几个凶神恶煞似的男侍,她一阵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拦在云锦书身前道:「不许你们欺负公子。」
「死丫头,这里哪有你撒野的地方?」奚远流骂骂咧咧地上前,出手就是一巴掌,将小珊打晕。
云锦书忍着心疼,没弯腰扶小珊。要是表现得跟小珊太过亲近,反而更会连累这个小女孩。
男侍们见云锦书没反应,胆气立时粗了不少,冲过去扭转云锦书胳膊,喝道:「跪下!」
云锦书看着那琴夫人,没有动。
这个雍容华贵的美妇,听口气,是连冀的长辈。否则,贺昌也不至于噤若寒蝉,任琴夫人进来小院。
奚远流既然怂恿琴夫人前来,显然是认准能借刀杀人。却不知,琴夫人想怎么处置他这个妖孽?
一缕淡淡讥笑浮上他苍白唇角。蓦地膝盖内弯一阵剧痛。
「还不快跪下?」一个男侍再狠狠踢了他一脚。
云锦书腿骨欲折,跪倒在地。
由于这个姿势,琴夫人目光居高临下,恰巧看到云锦书微敞的衣领下,露出许多深浅不一的红痕牙印。她是有夫之妇,登时联想到了激烈的欢爱画面,不禁粉面发红,道:「冀儿也真是的。跟个男子胡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心下却也彻底信了云锦书确实在媚惑连冀,暗忖这妖孽果真留不得。她瞧着云锦书,倒有些犯愁,对奚远流道:「奚总管,今日是开春斋戒的大日子,不能见血,你说,该怎么办?」
奚远流垂首,眼底掠过丝阴笑,道:「琴夫人,溺水之人,自然不会见血。」
琴夫人也瞧见了院里小池塘,立刻明白奚远流的意思,柔声命令男侍溺毙那妖孽。
云锦书脚上的镣铐不够长。男侍们无法将他拖到池边,有一人甚是机伶,去屋内取了水桶,打了满满一桶水回来。
几人一起动手,把云锦书的头颅按进了水中。
冰凉的水,淹进他眼耳口鼻……云锦书没有挣扎。
这一回,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救他。是否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彻底地离开这个世间,离开连冀?
只可惜,他还没有能再见到封大哥一面。
他轻轻地呼出胸口最后一口气,不再思考任何东西……
「你们干什么?」连冀狂怒绝顶的厉声大喝响彻院中,几乎震碎了小院里每个人的耳鼓。
他一个箭步,飞奔上前,抬手间就将那群男仆都打飞了出去,抱起云锦书。
湿淋淋的长发缠在他颤抖不已的手上,冷冰冰的,就跟云锦书的面庞一样,惨白骇人。
连冀的心脏,仿佛也在这刻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里,一切都不复存在……
「庄主!」跟在连冀身后跑进院的贺昌见状也大吃一惊。先前见琴夫人和奚总管来势汹汹,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待琴夫人一行入内后,便拔腿去找庄主搬救兵。
还是晚了一步吗?他终究不比连冀那般关心则乱,定了定神,俯身力按云锦书骨节嶙峋的胸口。
云锦书呕出几口清水,缓慢地张开眼睛。对连冀定定望了一会后,似乎因为体力不支,又阖上了眼帘。
连冀直欣喜得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抱紧云锦书不放手。
咒欲 正文 第28章
章节字数:2017 更新时间:08-01-06 16:02
琴夫人见连冀突然闯进,吃了一惊,对贺昌狠瞪一眼,气他通风报信。回头对连冀道:「冀儿,你还搂着这妖孽做什么?奚总管都跟我说了,琴姨也不想你被这妖孽给毁了啊!」
「谁敢说他是妖孽?」连冀终于将心情平定下来,放下云锦书,转身冷然看着奚远流。狭长的黑眸里,完全辨不出丝毫情感,只有一片冰寒。
「奚总管,你跟毕总管背着我,做的种种手脚,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念在你们两个对我有救命养育之恩,再三容忍。你却不知收敛,还来唆使琴夫人。奚总管,你休怪我连冀无情。」
奚远流一张干瘦老脸霎时没了血色,见连冀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他猛一咬牙,双手急扬,十数枚铁蒺藜兵分几路,激射破空。
他偷袭的目标,并非连冀,竟是站在连冀身旁的琴夫人。暗器出手,他脚跟飞旋,整个人向院外疾纵。
琴夫人不谙武艺,连冀势必要为琴夫人挡落这些暗器,他就可以乘隙夺路逃跑。
「啊!」琴夫人果然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连冀运剑如风,舞出漫天扇形剑影,将那些铁蒺藜「叮叮当当」尽数打落。眸光一瞥,见奚远流已快窜出院落,他力贯右臂,掷出长剑。
剑身在日头下幻起道耀眼银光,疾似流星,直追奚远流背影。伴着奚远流长声惨叫,没入他后背,又从胸前「噗」地冒出个剑尖。
奚远流胸口鲜血狂涌,脚底刹不住冲势,仍在向前猛奔,撞到一人身上后,终于砰地倒地,双眼大睁,断了气。
那人身形颀长,唉哟一声,看着自己暗花碧绿缎袍上粘到的血迹,皱起了两道漂亮飞扬的眉毛。「我的新袍子啊!不算衣料,光裁剪缝制就花了我三百两雪花银子。」
他唉声叹气地抬起头,好一张神俊脸容,双目眼梢微翘,似笑非笑,顾盼风流。潇洒地跨过奚远流的尸身,朝连冀走去,老实不客气地伸出手。「来、来、来!这件衣服,给你的下人弄脏了。跟你好商量,就赔我一千两银子算了。」
连冀冷冷地瞪着他,「姓楚的,你想银子想疯了?」
那人啧啧道:「连大庄主,你手下商号日进斗金,还在乎这区区一千两银子?」
琴夫人惊魂初定,揉着心口道:「七弟,你别逗冀儿了。」
那楚姓男子笑嘻嘻道:「大姐,你莫替连冀担心。他这飞鸿山庄别的没有,就是银两多,正好接济下我这穷鬼。」
「楚梦深,够了。」连冀轻哼一声:「堂堂琅环郡王,还来我飞鸿山庄哭穷,也不怕惹人笑话。」
「还不是为了你!」楚梦深夸张地叹气。「我亲自带领手下五千精兵行军数百里,替你扫平莲花坞。且不论我这途中车马劳顿,路上吃的,喝的,用坏的兵刀盔甲,折损的将士马匹,不都得花费银两?连大庄主,你可害穷我了。这次来,专程跟你要银子的。」
他轻笑两声,终于将目光转向云锦书,一眼后,便露出脸了然,对连冀道:「这就是你说的云锦书吧?难怪你一听他有难,就把我抛在前厅枯坐了。」看到云锦书左脚那根粗重铁链,他眼神微微一变。「连冀,这铁链……」
连冀跟这琅环郡王相交莫逆,最是清楚此人风流自赏,又向来最喜欢跟他抬杠,难保不会拿云锦书来捉弄他,当下扶着云锦书进屋,抛下一句道:「这是我和锦书的事,不劳楚郡王操心。」
「连冀,你误会了。」楚梦深朝着连冀背影一笑,眼波流转,倜傥中又带着说不出的狡狯好看。「我是看这铁链不错,将来也正有个人用得着。不知你庄里是否还有这样的铁链,不如送我,也好让我省些打铸的银两。」
连冀在屋内听到了,铁青着脸,蓦地提气叫道:「贺昌,替我送琅环王和琴夫人回客舍休息。」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楚梦深微一耸肩,笑吟吟飘然出了小院。
琴夫人还惦记着屋里那妖孽未除,可奚远流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跟连冀多说云锦书之事。又朝屋里看了眼,她轻叹,带着侍人们离去。
贺昌躬身送走了琴夫人,这才指挥护卫们抬走奚总管的尸体,自己抱起兀自晕迷不醒的小珊,送去谢大夫处就医。
连冀一直从背后紧抱着云锦书。卸去了适才人前威仪凌厉的面具,他埋首湿发间,聆听着云锦书的呼吸声。直至院中所有人的脚步陆续消逝,他仍然没松手。
差一步,便是天人永隔。他不想也不敢放开手。心脏,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云锦书的刹那灭顶恐惧……
云锦书木然听着身后男人胸腔里的狂乱心跳声,一如他清醒睁眼的瞬间,连冀映入他瞳孔的目光……惊恐、错乱,还有令他窒息的绝望……但随即就涌起狂喜……
太多太强烈的情绪,都凝在那双黑眸中。他难以招架,唯有逃避。
◆◇◆
咒欲 正文 第29章
章节字数:2526 更新时间:08-01-07 12:25
琅环郡王姐弟在飞鸿山庄盘桓到第五日时,楚梦深的手下快马加鞭,送来了紧急消息。
封君平于京城现了踪影。
楚梦深正在厅上跟连冀品茗谈天,闻言将手里青花玉茶盏一搁,笑道:「我就说这山贼头子没那么容易死。呵呵,他也算有些胆识,不往穷乡僻壤躲,居然跑去京城,却叫我遣往各处追捕莲花坞余孽的手下白费许多力气。」
连冀沉吟着,问那送信人道:「他去京城做什么?」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原因属下便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在京城几家茶楼酒室露过面。」
「不必多猜,上京城找到他,自然见分晓。」楚梦深轻伸着懒腰,意态佣懒又优雅。「连大庄主,多谢你数日款待。楚某也该告辞了,去京城再会一会那封君平。」
连冀意味深长地瞅着他。「你对那姓封的倒是很上心。」
楚梦深打个哈哈,「彼此彼此。你我都对那人关心得很。若论不同,你要他的命,而我……」
他凑近连冀,神情似笑非笑,眼神却认真无比。「要他的人。」
见连冀皱紧眉头,楚梦深大笑,拂袖而起,将出门时又回头,道:「对了,前阵子我入宫探望皇上,他龙体欠佳,时常念着想见你。你好歹也回京去探望一番。」
连冀面色登时转冷,「原来你是替他当说客来的。楚梦深,莫在我面前提他。」
楚梦深难得收起懒散,正色道:「皇上当年纵有再多不是,他始终还是你至亲之人。冀王爷,你如此固执,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皇上,伤人又伤己,何必?」看看连冀依旧黑着脸,他心知多劝也无济于事,微喟离去。
连冀独坐良久,起身去了小院。
◆◇◆
踏进院落,他便见云锦书默默地坐在池边的小石凳上,似在望水中游鱼,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只是空洞茫然地坐着。
搁在膝盖上的手掌,苍白消瘦,几乎能看见淡青血管里血液的流动……散乱风中的长发尾梢有些枯黄……
连冀忽然想起,他当初来小院时,云锦书也是像此刻这般安静地浸润在夕照里,周身如被蒙上层金红色的光泽。黑发迤逦垂在脚畔,有几缕漂浮池塘水面,随波轻漾……
曾几何时,那头他最喜欢抚摸梳弄的墨黑长发开始失去了昔日色泽?连那个人,也慢慢没了生气。
春风化生,云锦书却像朵已经开到生命尽头的白莲,在他眼前逐渐地枯萎、凋零……
心脏一阵阵地刺痛着,他走近小池,站在云锦书身旁,凝望着自己和云锦书水中倒影。缓声道:「封君平没死。有人在京城见到他。」
云锦书没出声,连冀却看见那倒影仿佛微颤了一下。他忍不住笑:「你高兴了?是不是等他的消息等了很久?」
他双手用力抓住云锦书已瘦得仅剩骨头的肩膀,执拗地宣告道:「你别想着他能来救你!云锦书,你只能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属于我!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双肩被连冀十指捏得痛彻心肺,云锦书却早已对身体的痛楚麻木,看着连冀倒映在水中的扭曲面容,他木然笑:「连冀,你这样子,真的算是得到我了吗?」
连冀的倒影在发抖。
云锦书抬起手,比划着心口,轻声道:「我不是属于任何人的东西,永远都不是。」
连冀呼吸声很沉重,半晌,他松开了双手,扳转云锦书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无所谓……」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从头至尾,都在自欺欺人。可只要能牢牢攫住眼前人,他宁愿就在自己编织的假相里,跟云锦书生生世世地纠缠……
◆◇◆
时日匆匆,距楚梦深和琴夫人离开山庄已过了大半月,连冀仍整日流连小院。庄中仆役看不过眼,也只能在背地里发下牢骚,谁也不想步奚总管的后尘。
毕天青心灰意懒,又担心连冀追查到他头上,干脆自动请缨,去了别地新开的商号当总管。
这天风和日丽,几辆车帘深垂的大马车停在了飞鸿山庄大门外。
车厢插着山庄下属商号「花容坊」的旗帜。山庄每年用的衣裳绸缎,还有女眷的胭脂水粉,都由花容坊送来。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往年都得下个月才到。」看门的两个护卫嘀咕着,走向最前面那辆大车,盘问起车驾上那个身材高大的车夫。
车夫头戴竹笠,遮住了大半脸庞,笑一笑,低声说了两句。
「说什么?」护卫听不清,又往前走了两步,猛地一道刀光自车夫腕底挥出……
两名护卫发出声短促惨叫,倒地气绝,脖子上各多了道刀口,血如泉涌。
车夫一招得手,摘掉了竹笠。剑眉薄唇,满面风尘杀气,竟是封君平。
莲花坞那一役,他受伤不轻,养好伤势后发现到处都张贴着缉拿他的官府榜文。他于是找到个面目轮廓与他略有几分相似的手下装扮了,叫那人上京露面,乱人耳目。自己则在暗中筹画营救云锦书。
他跃下马车。身后那几辆车内,也钻出许多劲装汉子,都是大雪之日在官兵围剿下侥幸逃生的喽罗。
众人挥舞着刀剑,跟着封君平一起杀入山庄。
庄中前院的护卫们想不到有人胆敢大白天地上门寻事,竟被杀个措手不及,死伤甚重。忙着鸣锣示警,知会同伴来援手。
连冀此时恰巧在帐房对帐簿,听到有人闯庄,他目光一凛,拔剑飞身赶向前院。
封君平挥刀大砍大劈,杀开条血路后,更不恋战直朝后院奔去。迎面撞上一群山庄护卫。封君平一声大吼,宛如闯入羊群的怒狮,乱发飞扬,手起刀落,顷刻解决了数人。自己身上也添上好几处彩。
他丝毫不理自己伤势,伸手一抹杀敌时溅到脸上的血,刀光霍霍又放倒几名护卫,转身面对最后一人。
看清那人的国字脸,封君平冷笑:「原来是你!那天居然给你诈死逃了性命,算你命大。今天定取你狗命!」
贺昌苦苦一笑,抛掉了兵刀,倒叫封君平愕然。
「你要找的人在那边。」向云锦书起居的那座小院一指后,贺昌坦然闭目。当日他若真的死在了莲花坞山贼的刀下,庄主也未必会立即找上莲花坞,或许也不会邂逅云锦书……
是他,累那个清雅出尘的云先生成了庄主的禁脔,受尽屈辱折磨,更数次险些命丧黄泉。
封君平倒对束手待毙的人没兴趣,眉尖微皱,对贺昌端详一下,确信此人所言非虚。他冷哼一声,往贺昌所指的方向放步飞奔。
咒欲 正文 第30章 尾声
章节字数:4227 更新时间:08-01-07 12:31
云锦书昨夜与连冀翻云覆雨,折腾了一宿,将近黎明才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听到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他勉力睁开眼……
是谁会来飞鸿山庄滋事?
一线隐约希望慢慢从心底升起,他挣扎着坐起身,刚捡起地上的衣服,房门「碰」地被人大力震开。
「锦书!」苦苦寻觅多月的人终于出现眼前,封君平喜极,但笑容还没扩散到整张脸,便被震惊和不信替代。
云锦书裸露的身躯瘦骨嶙峋,几乎成了副骨架子,还布满了无数深浅重迭的牙印吻痕。腿间,甚至还凝结着白色黏裯……
封君平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一股狂怒铺天盖地,席卷全身。封君平双目尽赤,一刀,将拦在前方的那张桌子劈成两半。
「封大哥,你终于来了。」云锦书恍惚笑,他不是在做梦吧?
封君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云锦书骨瘦如柴的双肩,几欲咬断了牙根才勉力挤出声音:「锦书,是不是连冀那畜生干的?」
触摸到封君平的手,云锦书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梦境里,虚弱地道:「封大哥,带我走……」
见云锦书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封君平心痛难当。飞快替云锦书穿上衣裳,挥刀去砍锁住云锦书左脚的铁链。
「叮」一下火星飞溅。刀锋崩了个缺口。铁链却毫无损伤。
封君平咒骂着,目光转到那根卷绕铁链的廊柱上。他气运丹田,舌尖绽开一声大喝。双掌猛力拍上廊柱……
沉闷的巨响声中,木柱从中折断,牵动了屋顶,「哗啦啦」坍塌半间屋。砖瓦倾泄,扬起一阵烟尘。
封君平拾起铁链,转身背了云锦书,提刀出了小院。
激烈的打斗还在前院继续。封君平专拣僻静小路飞奔。弟兄们应当还能支撑一会,他得先把锦书送到安全隐蔽的地方。等日后,再找连冀那畜生报仇。
「什么人?」两名正准备赶去前院的山庄守卫从对面奔来,与封君平打了个照面。
封君平更不打话,唰唰两刀,那两名守卫的脑袋立时跟身体分了家,血从脖子里飞飘。
踢开两具尸体,封君平奔至墙脚,纵身一跃,翻出了庄子。
几名喽罗正牵着坐骑在庄外树林里等候,见到封云两人,忙迎了上来。
封君平抱着云锦书上了马,扬鞭疾驰。又掏出支哨笛用力吹响。尖锐奇异的啸声即刻传遍飞鸿山庄上空。
他身后,刀光剑影,杀喊震天。
连冀赶至前院,便被喽罗们围住了一轮猛攻。
他俊脸杀气四溢,一剑回削,拦腰斩死围攻他的一名喽罗,将余人惊退数步,骤然听到后院深处传来阵屋宇坍塌的闷响。
那是云锦书居住的地方……
连冀面色大变,再也顾不上跟众人缠斗,长啸一声,利剑荡出一片森寒剑影,杀出重围,甩下还在恶战不休的山庄护卫与喽罗,迳自冲向小院。
这时哨笛声响起,喽罗们听到这约定的信号,便知封君平已经得手。众人心照不宣地彼此一点头,摸出自制的火药上弹,抛向屋宇、树木、草丛……
爆炸声和热浪直袭后背,连冀回头,见前院已陷入一片火海。仆役奔走呼救乱得不可开交。他也只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奔进院落。
半边倒塌的屋子映入眼帘,连冀心跳几乎顿住。疯了一般闯入那堆砖瓦废墟中,发现云锦书踪影全无,用来锁铁链的廊柱已断。
他的云锦书被人带走了!
连冀怒吼着冲去马房,骑了自己的赤龙马,从大火中飞驰出飞鸿山庄,快如离弦之箭。
◆◇◆
前方官道上数匹骏马正撒蹄飞奔。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在中间马背上,正离他远去。
「云锦书,不许走!」连冀纵马急追。
与封君平同行的那几名喽罗见有人追了上来,掉转马头去拦截连冀。
「让开!」连冀怒叱,手底剑若蛟龙。那几人根本不是连冀对手,数个回合间就被连冀长剑穿胸,刺落马背。
解决了众人,连冀力抽马鞭直追。只这一耽搁,封云两人的坐骑又已向前奔出老远。连冀双眼都发了红,疾行中提弓拉弦,一箭破风,直射封君平后心。
封君平回刀「叮」的一声,砸落了箭矢。但第二第三箭紧随而至,射中了马臀。坐骑悲鸣着半身人立,将封君平和云锦书抛下马。
封君平护着怀里云锦书,自己背部着地摔了个结实。咬牙撑地,刚站起身,耳边一声马嘶,连冀的赤龙已追至。
连冀跃落坐骑,黑发激扬,长剑森寒,横过封君平眼前。
杀敌时残留的血珠,还在缓慢地沿着剑身滑淌。滴落尘埃,砸开数朵血花。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望住云锦书,猛地扫向封君平,嘶声道:「想带走云锦书,你就得把命留下。」
「畜生,你这是来送死!」封君平咬牙切齿地将云锦书往身后一推,举刀当胸,凝神应敌。
两个男人,凶狠对视着,宛如想将对方挫骨扬灰。蓦然不约而同发声呐喊,齐齐出手。
刀光剑影,绵密如网,将两人身影尽数裹进,根本辨不真切。劲气自两人身周不住散逸,绞落无数青叶。
云锦书一颗心高悬半空,猛听封君平一声低叫,刀影立消。
封君平衣衫已被划得七零八落,踉跄后退,撞上路边一株小树才稳住身形。他右边大腿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裤管。
连冀同样衣裳破碎,束发的紫玉冠也被劈落,黑发凌乱飞散风中。右肩挂了彩,血水汩汩,流得他半身衣服尽皆湿透。他以长剑支地,狠狠盯住封君平。
「封大哥!」云锦书上前,慌乱地用力按住封君平腿上伤口。
这满脸的关切和情意,只会为封君平流露,对他,却吝啬地连眼角余光也不屑给予……连冀紧紧咬着牙关。心脏猛烈痉挛,像被人用力搓揉拧捏,再踩在脚底狠命践踏。
之前,他还可以强迫自己,压抑着妒火,可亲眼看到封君平和云锦书相处的情形,被人漠视抛弃的恨意席卷全身。
「云、锦、书!」他一字一句,大吼,终于让云锦书把目光转向了他。
连冀黑眸里怒火烧尽,反而冰冷如深渊。只有战栗的声音,将他内心悉数泄露。「你们逃不掉的。你给我留下来!」
云锦书凝视男人双眼,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连冀,你何必再自欺。留住我这具皮囊,有何用?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他回头,唇边带着丝凄凉微笑,费力地扶起封君平,拖着脚上沉重的铁链,慢慢走向受伤的马匹。留给连冀一个瘦弱决绝的背影。
纵然有情,也已被太多的伤害消磨殆尽。余生,他只求一份宁静……
连冀握剑的手腕剧烈颤抖起来,遽然惨笑一声:「我说过,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心已经被那个冷漠绝情的背影扎刺到千疮百孔,痛不欲生。他纵身,挥剑刺向那令他尝尽所求不得痛苦滋味的根源。与其生生离别,他情愿亲手将之毁灭,连同自己的心也一起埋葬。
听到背后剑风凌厉,封君平急道:「小心!」待要拖开云锦书,反被云锦书用力推远。
「锦书!」他骇然回头,见云锦书已旋身,面对连冀急速放大的脸容……
长剑划破了云锦书的衣服,冰冷的剑尖将肌肤激起一层寒粒,倏地定住。
只要这一剑刺下去,他就可以永远留住这个牵动他所有心绪的人,就永远不必担心云锦书会离开他……
连冀贪恋地望着云锦书冰玉般苍白的容颜。每一寸模样,其实早从莲湖边那一夜起,便已深深地镌刻他心中,可他还是仿佛永远都看不够,纵然相望到生命尽头,也还嫌时光太短。
一辈子,他都想守着、看着云锦书……
他只是想好好地爱眼前人,也想要眼前人真心真意地爱上他而已,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彼此黯然神伤?
怎么不动手了?云锦书被连冀哀伤痴迷的目光锁住了心神,茫然笑……
已经累到心力交瘁,不想再跟这男人纠缠下去。
如果只有死亡,才能让连冀罢手,那就让一切随着他的死去灰飞烟灭罢……
他缓慢地闭起眼眸,淡淡笑了,飘渺空幻。突然倾身,撞向长剑。
「不!」连冀正痴痴沉浸在云锦书虚无的微笑里,本能地急忙缩手。
一串红得近乎妖艳的血珠,仍是随剑尖的抽离溅起,缠绵纷飞,掠过连冀眼前。宛如秋天书剑楼上,飘零旋舞着飞过他和云锦书身边的枫叶……
笛声回荡天地,云锦书在为他拍栏击节,笑容温柔得令他心碎……
血渐渐渗透了云锦书心口衣衫,染出朵凄迷血花。他瘦弱的身躯晃了晃,被冲过来的封君平及时架住。
「锦书,你这是干什么?」封君平惊怒交加,撕开云锦书胸口衣裳。那剑虽然正中心口,好在连冀收手快,只留下寸许长的伤口,并未刺深,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封君平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忙撕了衣角给云锦书堵伤口。
连冀茫然看着眼前一切,至此地步,终是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云锦书下得了手,「当啷」一声,颓然抛下长剑。
早就该知道,云锦书宁可死在他手里,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再多的抵死交缠,他依旧抓不住云锦书的心吗?
他面如死灰,木然看云锦书和封君平相互搀扶着,艰难地骑上马背。
他可以乘胜追击,一剑杀了封君平,可云锦书也一定会跟着求死吧。
「……云锦书……你究竟,有没有对我连冀动过心?哪怕只有一丝半毫……」他喃喃问马上的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锦书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僵硬了,却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回首,深深地、静静地,看了连冀一眼。
没等连冀看清楚,云锦书已经扭转头。长长的发丝披落脸颊,隔在他和连冀之间,遮住了他所有神情……
马匹受了伤,无法奔行。驮着两人,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
殷红的血,一点点地洒落泥上,艳如雪地红梅……
连冀就呆立着,目光凄厉,凝望云锦书的身形越来越遥远、渺小、模糊……最终融进了天涯尽头那片凄艳的落日余晖中。
血色残阳在他身后,拖出长而孤寂的影子。渐渐地,影子完全被悄然降临的夜色吞噬。
背后的飞鸿山庄,还在浓烟余火中燃烧。
连冀缄默许久,终于跃上赤龙马,一振缰绳,踏着满地月光纵马驰骋。
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就这样让云锦书走出了他的生命!……
「你是我的。这次我可以放过你,可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云锦书,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属于我连冀……我发誓!」
月色下,莲湖畔,刹那心动,情牵永生。究竟是缘?是孽?还是劫?
纵使今生已无法再挽留,来世仍要再度拥他入怀。
—全书完—
作者:
keilleng
時間:
2011-8-20 08:06
雖然不喜歡這種渣攻,
但我仍希望有一個好的結局,
如果有一個HAPPY ENGING 的後篇就好了
作者:
yamihell
時間:
2011-8-20 10:59
還有好多謎題
感覺沒完結啊...
希望還有第二部之類的
作者:
keilleng
時間:
2011-8-28 23:36
小受真不幸,
童年時被老頭強奸,
之後又遇到這個恐怖渣攻,
真悲慘
作者:
0小密0
時間:
2011-8-30 20:39
為什麼沒有註明BE丫丫丫
作者:
abcdtracy
時間:
2011-8-30 23:37
渣攻!還是離這種恐怖的愛遠一點好
作者:
顏澄
時間:
2011-8-31 19:33
這算開放式的結局吧…
究竟這三人最後會如何就各自想像了…
不過這個連冀真的是渣攻啊…
有這麼折磨人的嗎??
作者:
p840717
時間:
2011-9-2 19:54
作者可能不知道要怎麼讓小受愛上小攻吧~~虐太慘了~~
作者:
thetisng
時間:
2011-10-2 15:32
完得好奇怪= =...好多事都沒有交代
作者:
gail61019
時間:
2012-1-29 13:17
看不懂簡字!!
有沒有翻譯 ((淚
作者:
kitty110293
時間:
2012-1-29 14:26
超级不喜欢这种攻啊!!简直。。让我无语了。。
完全就是自私自利型的啊。。一点都没有爱。。
作者:
Sakura781031
時間:
2012-1-30 01:31
這篇文有第二部喔 !! 叫做 "雲中自有錦書來" 是上下兩本,結局讓人有點出乎意料 (茶
作者:
glatj
時間:
2012-1-30 02:27
找不到第二部呀~哪時才會貼上來誒~~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2
標題:
咒欲 第二部
飞鸿山庄庄主连冀没想到,一次夜探山贼窝莲花坞,却让他发现莲花坞容貌丑陋的军师云锦书竟是个美丽男子,顺手就将人掳回了山庄。
不甘沦为禁脔的云锦书一次又一次地想从连冀身边逃离,结果换来一次比一次沉重的伤害。
当爱已成枷锁,他与连冀,是否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3
(0.28鲜币)咒欲 第二部 1
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将夜空染上血一样凝重凄厉的色彩。
云锦书痴痴遥望著那片火海,最终收回了视线。
那个留下过他太多屈辱回忆的飞鸿山庄,从此将不复存在。可他不知道,自己用多少年,才能抹去烙刻在他脑海最深处的那些伤痕,也或许,至死都忘却不了……
封君平也一直在看著云锦书,以为云锦书在担心追兵,他强忍伤痛,努力堆积出个笑容,安慰道:"那畜生伤得不轻,未必能追上我们。等到了前面的小松坡跟接应的弟兄们会合後,就安全了。"
揽住云锦书的腰,那细瘦到仿佛一折即断的感觉让他根本不敢用力,鼻根不由阵阵发酸。素来不信天地神鬼,此刻也不禁迷惘油然而生。
他这义弟,究竟命中犯了什麽凶煞,竟被命运如此摆布?还在繈褓之中便遭遗弃,又被汪浔老贼和连冀那禽兽恣意凌辱!
只怪他这个兄长,没有保护好云锦书。封君平心头充满了自我厌恶的情绪,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後终於长吐一口气,正色道:"锦书,大哥发誓今後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等我养好伤势,一定斩下连冀的人头给你──"
最後"消气"那两字尚未出口,马匹遽然悲声嘶鸣,半立而起。封君平猝不及防,连同云锦书一起摔下了马背。那马又悲鸣几声,跪倒地上,四肢牵动几下後再无声息。
马脖子上,赫然插著把小巧匕首,直至没柄。
封君平震惊,眼瞳骤然收缩,顺著匕首来向,将目光投向一侧黑压压的树林,"谁?"
两个人,从摇动的树影月色间慢慢地走出。
前边的老人,眉毛头发白如雪,面容却白净无须,乍一看,显得有些诡异。後面的青年同样有一头白发,手里正捏著柄形如柳叶的薄刃飞刀。
青年手指轻旋间,闪耀出一片刺目刀光,照亮了他笑意盈盈的双眼。
"是我。"他说话的时候也在笑,甚至还用另一只手羞答答地半掩住唇,看著封君平皱紧的眉心,青年笑得更"柔媚"了。"放下他,你走。不然,你就得死,他还是归我。"
封君平变了面色,已经顾不上恶心,提刀挡在云锦书身前,沈声道:"你们到底是什麽人?"翻遍脑中记忆,也不记得莲花坞曾经有跟这样两个人结下过梁子。看那两人装束,也不像是飞鸿山庄的侍卫。
那老人突地开口,嗓音又尖又细,"是什麽人你就不用多管,把人留下,要不就留下你的命。"
青年瞟过封君平身上诸多伤口,最後盯住了他伤情严重的右腿,抿嘴笑:"你先前中了连庄主好几剑,咱们暗中可都瞧在眼里。你早就是强弩之末,不用再在这里虚张声势。我只奉命抓你身後那个人,不想杀人,不过嘛──"
他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却毫无笑意,只有瞬息变得强烈惊人的杀气。"如果你想死,我就发个善心,成全你。你信不信,我一刀,就能割断你的咽喉?"
封君平明知自己重伤之下不是这一老一少的对手,却实在受不了这两人怪里怪气的说话调子。虚劈一刀,额角青筋都凸了起来。"你个死娘娘腔,要打就打,说这麽多废话干什麽!"
他此时已确定,这来历不明的两人绝非连冀手下,否则断没理由坐视连冀与他苦斗而不出手。心下担忧更甚,隐约觉得,在这两人背後指使的,八成是个比连冀更棘手的人物。
拼死,他也不能让云锦书再度落入魔掌。
青年的脸先红後青,冷笑:"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捏著柳叶飞刀的手指微动了动,正要出招。一直躲在封君平背後的云锦书突然捡起根枯枝,用尽全力,狠狠地抽向封君平後脑。
"唔!"男人做梦也想不到云锦书会偷袭他,毫无防备被打中,当场晕厥。
老人和青年都怔住了。
云锦书抛下枯枝,对昏倒在地的封君平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後拖著脚上沈重的铁链走向那两人,平静地道:"不要杀他,我跟你们走。"
青年神情倏忽几变,深深打量了云锦书一眼,最後笑道:"那就走吧!"
(0.3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
丝缕橘红光线,变幻著漏出天际云霭,逐渐驱散了深浓如墨的夜色,照上鳞次栉比的宫宇金顶,恢弘间又透著无限苍凉。
一顶小轿,由四个脚步矫健的轿夫抬著,走向湖边一座碧瓦赭墙的宫殿。
把守在门口的侍卫刚想上前盘问,看清并肩走在轿子前面那一老一少两个白发人,顿时恭敬地退向殿门两侧,任由小轿长驱直入。
"嗒"轿子轻轻停落地面。脚步声很快远离,四下沈寂,没半点声响。云锦书坐在轿中,又等了片刻,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他终於掀开布帘,钻出小轿。
立身处,大到近乎空旷。耸峙的盘龙赤金柱与悬吊半空的百十枚玉雕龙涎香球耀花了他双眼,环顾四周後,云锦书更是微惊──无数件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就随意地被放在案上、墙头……甚或只是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里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天跟著一老一少上路後,没走出几里路,就有人来接应。他被塞进辆马车,日夜不停地赶了几天路後又换坐船只,再改乘轿子,来到这个奢华陌生的地方。
试过问劫持他的那两人,是谁要抓他。老人缄口不理他,青年则掩著嘴细声细气地笑:"云公子到了,自然便知。"
知道自己无法从那两人口中探出任何消息,云锦书也就放弃了追问。
翘头书案边,有张黄花梨木座椅。他慢慢地坐下,看著自己左脚上的铁链子,突地黯然笑了笑。
带著满心满身的伤痕,他早已,生无可恋。对方是什麽人,其实都无意义。除了一条性命,他已经没什麽可失去。死亡对他而言,反而是种彻底的解脱。
他在周围缭绕浮动的香雾中缓慢阖上了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静寂渐渐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打破。
"你就是云锦书?"一个低沈温厚的声音在云锦书背後响起,音量并不大,却自有威仪。
云锦书睁眸,尚未回头,就听到白发青年低声道:"云公子,皇上在问你,还不快回话!"
"竺鸠,这里没你的事,你先退下。"先前那个男声喝退了青年,又急促地咳嗽两声,才缓缓续道:"云锦书,回答朕。"
劫持他的幕後主谋,居然是当朝皇帝?云锦书终於转头。
站在身前的颀长男子身穿明黄色的天子袍服,气度雍容,俊挺的脸容历经岁月风霜,已不再年轻,却多了中年人特有的成熟魅力。
可真正让云锦书震撼的,并非男人的身份,而是男人帝冕下那张与连冀酷似的容颜。
回忆一经勾起,曾被剑尖刺伤的心口,陡然间痉挛,钝痛。云锦书努力平缓气息,想把那个不该再浮现的名字驱逐出脑海。
男人锐利的目光同样也在打量著云锦书,慢慢地却从探究转为迷惘,最终震惊地道:"你怎麽会变成这样了?"走上一步,伸手抓向云锦书双肩。
云锦书根本躲不开,肩膀被男人有力的双掌捏得生疼,皱眉道:"你认错人了。"
男人这时也已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收回双手,仍是满脸错愕,连原本沈稳的嗓音也有了丝掩饰不住的颤抖。"你真的就是与冀儿有染的那个云锦书?"
冀儿?再回想起连冀服饰上常用龙形图案,与皇帝酷似的面容,云锦书心中已猜到了,涩然笑。
早就觉得连冀绝非普通商贾,原来竟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当朝天子璟帝赫连贤宗的皇子。
璟帝是否真如民间传闻般荒淫残暴,云锦书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却可确定。身为帝王,赫连贤宗肯定不能容忍自己的皇子迷恋上男子。最简单的方法,莫过於除掉他这个"妖孽"。
这应当便是赫连贤宗派人暗中捉拿他的原因。也难怪那一老一少两人说话举止都阴柔得不像男人,云锦书现在知道,那两人必定都是宫中的宦官
他如今,唯独不明白,赫连贤宗为何不命人直接取他性命,还非要将他生擒回京。
等不到云锦书回答,赫连贤宗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怒,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云锦书,若有深思,面色阴晴不定,突然沈声道:"竺鸠,进来。"
一直在殿外候命的青年应声入内,垂首躬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赫连贤宗又对云锦书看了很久,才轻轻一挥手,面无表情地道:"竺鸠,先带他下去。朕要静一静。"
云锦书脚上还拖著粗长的铁链,走不快。竺鸠也没有催促,慢吞吞地带著云锦书出了宫殿,绕过湖泊之後又走了一长段路,最後停在个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的宫苑外。
本该挂有匾额的门楣上空空如也,朱红色的门漆,斑驳剥落,和门内外疯长的野草一起诉说著荒凉。铁链拖刮过已被尘土掩盖得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玉砖,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尖锐声音,惊飞栖息在梁上的数头蝙蝠。
云锦书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己会被送进天牢,结果却被安置在冷宫。
"皇上一天没发落,云公子就还是皇上请回来的,怠慢不得。"竺鸠仿佛看透了云锦书心里的疑虑,轻笑道:"云公子又没有净身,自然不能跟我们这些阉人住一起。这冷宫反正空著,云公子请安心住下。竺鸠这就去拨人过来洒扫收拾。"
他知道云锦书不会也无法逃走,放心地走了。
(0.3鲜币)咒欲 第二部 3
冷宫空寂,只有风吹过,扯动著云锦书干枯的长发和衣袂。
一幅残破不全的竹制门帘也随风轻晃。云锦书盯著竹帘,仿佛受了什麽蛊惑般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掀开了竹帘。
帘後,是间比外面略小的房间,地面同样落满灰尘。室内除了张雕花大床外别无余物,床上堆放的棉被枕头霉味冲鼻。墙壁上,却高高低低挂著十几把宝剑。
这宫殿的原主人,莫非是个男人?否则怎麽房内连张梳妆台也没有,甚至看不到一面铜镜……云锦书怔忡出神,直至听到脚步声入内,才回头。
来人是两个小太监,奉了竺鸠之命来打扫冷宫。两人手脚麻利,不出一顿饭工夫就把冷宫收拾得焕然一新,又抬来木桶热水伺候云锦书沐浴。
看到云锦书那许多鞭笞落下的伤痕,两个小太监丝毫没露出好奇,只在为云锦书更换新衣时皱了下眉头。锁著云锦书左脚的铁圈,已将他脚脖子处的肌肤磨出层血茧子,有处地方还流出脓水。
两人同情地望了云锦书几眼,抬著木桶走了。不久又返回,为云锦书送来了饭菜和新被褥。
云锦书根本没胃口,吃了两口就食不下咽。那两人倒也不勉强,收起食盒告退,临走还点亮了灯烛。
暗红烛火在渐浓暮色里微微摇曳,照著云锦书侧脸,在墙上勾出个清冷剪影。
赫连贤宗伫立在廊柱阴影里,透过大开的殿门,遥遥凝望云锦书。眼神之复杂专注,令随侍身侧的竺鸠也为之毛骨悚然,干咳一声,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夜深了,可要起驾回寝宫休息?"
赫连贤宗终於收回目光,扭头冷冷地扫了竺鸠一眼,旋即甩开衣袖,竟径自踏进殿。
到这地步,便是竺鸠也看出赫连贤宗太过异常,怕有闪失,忙尾随入内。可赫连贤宗气势汹汹地走到云锦书面前,却阴沈著脸一言不发。
云锦书不知赫连贤宗想干什麽,也缄默著不出声。
赫连贤宗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云锦书的脸,终究还是收了回来,转身离去。走到冷宫大门外,他才止步,对竺鸠道:"冀王爷已经快到京城了吧?"
"是,探子刚才回报说冀王爷已进京,回到冀王府上。"竺鸠暗中窥探著赫连贤宗的表情,道:"皇上可要召冀王爷入宫?"
"不用。"赫连贤宗微眯起眼,看著远处宫墙上那一片红得似血块的晚霞,缓缓道:"他迟早会来见朕的。"
连冀站在御书房里,直视端坐在书案後的男人。他的眼神无比冷漠,仿佛那椅中坐著的,不是当今天子,他的父皇,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如果不是有求於赫连贤宗,连冀压根就不想踏进皇宫半步。可事到如今,他思量再三,不得不回到自己最痛恨的地方,求见自己最不愿见的人。昨晚黄昏赶回自己在京城的王府落脚休憩,今天一早便入宫等著赫连贤宗退朝。
赫连贤宗也在看著连冀。只有在面对自己这个最欣赏的儿子时,朝堂上的帝王戾气才会完全被慈爱代替。此时的他,就如同个民间寻常人家的父亲,见到阔别多年的孩子归来,笑得欢畅,赐了座,又命宫女奉上茶水。
连冀却看也不看,仍站得直挺挺的,冷冷地道:"连冀这次回京,想请皇上颁旨,通令朝野寻找一个人。"
"坐下慢慢说。"赫连贤宗端起茶盏轻啜著,慢条斯理地笑道:"冀儿你难得回京,今天就陪父皇用了膳再回府。有什麽事情,席上再谈。"
连冀半点不领情,反而提高了声音,"不敢叨扰皇上,还请皇上立刻为臣下旨。"
赫连贤宗脸上慈蔼的笑容终於消失了,重重摔掉了手里的茶盏,瞪视连冀,声色俱厉。"放肆!你就是这样来求父皇的?"
周围的宫女太监见皇帝发怒,无不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唯听连冀发出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嗤笑。
"臣该死。皇上要是听不惯臣说话,尽可赐死微臣。"
"你!"男人腾地站起身,按在书案上的双手青筋毕露,显是气恼到极点,最後却又缓缓地坐回椅中,脸色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无奈更贴切。他疲倦地摇手,让御书房内的侍人都退了出去,才黯然问道:"冀儿,这麽多年了,你还在恨父皇吗?"
看著那张与自己酷似的面容浮现凄凉之色,连冀却只觉讽刺,冷笑道:"皇上这是明知故问。臣的生母,当年蒙皇上三尺白绫赐死,臣也险些被溺毙。皇上难道都忘了?"
(0.46鲜币)咒欲 第二部 4
赫连贤宗顿时像被人狠命打了一拳,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声音也沙哑了。"父皇当年是受奸人蒙蔽才会以为你娘不贞,与人私通怀上了你。冀儿,父皇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後悔。朕知道错怪了你娘,追封她为孝贞皇後,移葬皇陵。你不愿回京居住,父皇也不勉强你,赐你封邑良田。就连这赫连氏的天下,只等你肯认祖归宗,都将属於你。冀儿,你为什麽就不能原谅父皇?"
连冀别转头,冷然道:"臣这次入宫不是来听皇上忏悔的,皇上不必白费口舌。"
"我们父子两人,就非要到此水火不容的地步吗?"赫连贤宗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什麽也是枉然,他深呼吸,收起伤心神情,重露最初的从容气度,淡淡地笑:"既然如此,那也没什麽好说的。朕是绝不会下旨替你找那个云锦书的。"
连冀一震,没想到赫连贤宗竟已经知晓他的来意,更连云锦书的名字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随即想到必定早有人向皇帝通风报信。"是琴夫人回京後告诉皇上的?"
赫连贤宗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露出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冀儿,父皇也是关心你。"他顿了顿,继而摇头道:"那个云锦书,听说本是盗匪出身。父皇怎能让个匪类和你在一起,辱没了朕的皇子。"
连冀强忍住怒气,僵著脸道:"和谁在一起,是臣的私事,皇上无须过问。臣只求皇上一道圣旨。"飞鸿山庄已被炸毁,除了贺昌等几个好手侥幸逃生,大部分手下均葬身火海。单凭他一己之力想从茫茫人海中再把云锦书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连冀犹豫挣扎之後,终於决心拉下颜面向璟帝求助。然而当真站到了赫连贤宗跟前,便根本压制不住满腹的怨恨,对赫连贤宗冷嘲热讽起来。
赫连贤宗这次倒没动怒,反而笑了笑:"既是私事,朕又何必多管?朕要管的,从来只有国事家事。"
连冀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握紧,捏得骨节轻响。赫连贤宗只当没看见连冀黑眸里越来越盛的怒火,兀自笑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冀王请回。"
"啪"一声闷响,连冀一掌拍上书案,僵住了赫连贤宗的笑脸。
一条人影快如鬼魅掠进御书房,正是一直在外面值守的竺鸠,听到里面有异动急忙进来护驾,见状不由倒抽一口气。"冀王爷,你竟敢惊扰皇上?"
连冀目光冷绝,只紧盯赫连贤宗,根本不理竺鸠,反是赫连贤宗缓慢开口道:"竺鸠,退下。"
竺鸠不敢违抗圣意,只得垂首倒退出书房。
赫连贤宗面色已恢复如常,波澜不兴地道:"怎麽?你想杀父弑君?"
连冀薄唇紧抿,眼前的男人纵有千般不是,始终是他的生父。
他还按在书案上的手掌慢慢抬起了,露出个入木三分的清晰掌印。室内只闻他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忽地,连冀後退几步,撩起衣摆跪了下去,一改先前强硬口气,肃容道:"儿臣知错,父皇恕罪。还请父皇降旨,为儿臣寻找云锦书。"
赫连贤宗不觉动容。多年来他对连冀赔尽笑脸,赏赐络绎不绝,也换不来连冀唤他一声"父皇"。如今为了个男人,他这心高气傲的儿子居然甘愿向他下跪,低头认输。
富贵荣华,江山社稷,在连冀心中,原来都比不上一个云锦书重要麽?赫连贤宗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溢出口的,却仅有一声苦笑。
"请父皇成全儿臣。"连冀再次相求。
"好。"赫连贤宗应得爽快,倒让连冀有些意外,惊喜地抬起头刚想谢恩,就听赫连贤宗道:"再过两天正是初一,朕要去宗庙祭祖。冀儿你随父皇同去,当著我赫连氏历代先祖的面,父皇要你认祖归宗,把名字补入皇籍。"
连冀心底一万个不愿意,但也知道自己倘若不答应,赫连贤宗绝不肯替他找人。当下俯首沈声道:"儿臣但听父皇安排。"
赫连贤宗满意地笑了。慈爱的目光背後,却闪动著几分冷酷锋芒。可惜连冀低著头,看不到。
云锦书一身白衣,站在庭院中,遥望天边一寸寸沈落的血红夕阳。
又一个夜晚即将降临。他无声叹,拖著铁链缓慢返回殿内。
已经在这个冷宫住了好几天。时间越长,他越是琢磨不透皇帝到底想怎麽处置他?难道就打算将他在这里软禁一辈子?
若能与世隔绝地活到老,对他来说,或许也算是种恩赐了罢。云锦书茫然笑,再度望向墙壁上那十几柄宝剑。
随手摘下一把,慢慢抽出,冷若霜雪的剑光立时盖过了室内烛光,剑气森森直扑面门,令肌肤隐约刺痛。微一挥动,顿生风雷之声。
他再拔出另几把,均是千金难求的利剑。
能配得上如此宝剑的人,又怎麽会蛰居在深宫内院?云锦书心潮起伏,猛听身後一声低咳,这才蓦然回神。
赫连贤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室内。他後面还跟著竺鸠和那个白发老太监。
见云锦书手里拿著柄宝剑,赫连贤宗面色变得很复杂,忽然道:"你也喜欢剑?"
"云某不懂武艺。"云锦书看到竺鸠手里已握住了柳叶飞刀,显然怕他行刺皇帝,不由好笑,把剑挂回墙上,平静地道:"我要是会武功,也不会被人囚禁了。"
赫连贤宗对墙上的那排宝剑凝视半晌,转而瞄向云锦书左脚的铁链,缓缓道:"你和冀王之事,朕都很清楚。云锦书,朕今天,就是来让你解脱的。"
解脱?!云锦书一怔,旋即醒悟,笑了。皇帝此来,是来送他这妖孽上路的。
帝王无情,当然不会留他苟活於世。他先前,果然还是把璟帝想得太善良了,以为皇帝只将他关押了事。
他开口,出奇地心平气和。"皇上想如何处死我都无所谓,云某只请皇上答应,莫将云某的死讯公诸天下。云某不想再让别人为我伤心,也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一向最疼他爱他的封大哥,如果得知他的死讯,多半会悲痛欲狂,设法替他报仇。可当今皇帝,绝非封大哥能惹的。
还有连冀……这个名字一经浮上心头,云锦书顿觉胸口仿佛被尖锐的针扎了上来。
他要是死了,那疯狂的男人,一定会崩溃。
眼眶内若有湿意,云锦书紧闭上双目,隔了好一阵才睁开。
赫连贤宗自始至终都在看著云锦书,点了点头。"朕自然也不想让冀王知道。你只管放心去。樊总管──"
"在。"老太监手托银盘,上面放著杯色泽金黄的酒水,走到云锦书跟前,面无表情,尖著嗓子道:"皇上仁慈,赐你全尸。还不快谢皇上?"
云锦书想笑,最终什麽也没说,平静地喝下了那杯酒。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4
0.4鲜币)咒欲 第二部 5
杯盏落地,粉碎。
云锦书闭目,身躯慢慢地瘫软,躺倒在冰冷地面上。神情间格外安详,唇边甚至还凝固著一抹若有如无的微笑,如果不是灰白的脸色,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在沈睡而已。
赫连贤宗垂眸,深深凝视著云锦书的尸体,看了许久,许久,直至窗外一切景物都被夜幕吞噬。
烛光从暗红色的宫灯绢纱里透出,一晃一晃的,在长廊间移动。
连冀跟在照路的小太监身後,朝御书房走去。幽暗烛光映在他脸庞上,毫无笑容。
白天宗庙祭祖,他遂了璟帝的心意,叩拜过赫连氏列祖列宗,算是真正回归皇籍。回王府後就等著赫连贤宗颁旨,天色发黑仍迟迟不见动静。他沈不住气等到明天再找赫连贤宗质问,便连夜入宫。
转过个弯,前方火光明灭,几名太监抬著一个长条大箱子迎面走来。
连冀眼神锐利,一瞥看清那大箱子竟是口简陋的薄皮棺材,他皱了下眉,也没觉得奇怪。皇宫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天底下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上个把人根本不算回事,也有可能是病死的宫奴。
倒是棺材旁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太监望见连冀,面色微变,须臾又堆上笑意,躬身道:"小人竺鸠,见过冀王爷。"
连冀常年不在京城,对宫中人事虽不太熟悉,也知道这几年来璟帝身边有两个最得力的心腹太监,一老一少都是白头,据说本是江湖人士,为避祸净身入宫,因为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又曾在刺客手中救过璟帝,深得璟帝信任。
眼前这个青年太监白发如银,步履轻健,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显见内功修为不弱,想必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
他略一点头,随口问道:"这里面是什麽人?"
"回冀王爷,是个小杂役,得了怪病暴毙。"竺鸠低垂著头赔笑道:"小人还要赶著把棺材送出宫入葬,先行告退。"又恭谨地告了个罪,领著人匆匆离去。
连冀也没往心里去,加快步子走去御书房。
"冀儿,你来了。"赫连贤宗正坐在书案後批阅奏章,似乎早预料到连冀会来,含笑赐了座,道:"父皇知道你是为那道圣旨而来。君无戏言,既然父皇应承过你,明天早朝之上,自会下旨通令各州府郡县寻访云锦书。至於他的长相,冀儿你只管叫宫中画师画了,拓上多少份都成,父皇会让人发放各地。"
连冀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进宫之初憋著的那股闷气全没了出处,一怔後才道:"谢父皇。"
赫连贤宗露出慈父的微笑:"你是朕的皇儿,想要什麽,朕都会给你。"他呷了口香茗,缓缓道:"冀儿,你既已归宗,从明天起,就来上朝议事。"
看到连冀脸色倏变,赫连贤宗不等他开口,抢先道:"父皇子嗣本就单薄,连你在内只得六个皇子。两个童年早夭,一个五年前校场围猎时坠马摔成了废人,一个三年前中秋之日,酒後失足溺水身亡,还有一个身体虚弱,成亲好几年,也没能开枝散叶。冀儿,我赫连家的江山重任,迟早得由你来挑。"
他说得动情,连冀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父皇,儿臣可没与您约定要上朝议政,恕难从命。况且父皇正当壮年,後宫又妃嫔如云,再生几个皇子又有何难!"
赫连贤宗眼神里不禁透出几分狼狈。自从两个儿子接连意外伤亡後,他便担心起赫连氏的香火後继,开始频频纳妃,想老来得子。几年下来,却无一人怀胎。壮阳滋补的药物也服用了不少,仍不见效,他内心深以为耻。
被连冀一提,赫连贤宗忍不住恼羞成怒,想将连冀痛斥一顿,又不欲破坏好不容易才略有起色的父子亲情,最终忍下火气,道:"此事日後再说。"
"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连冀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不再逗留,告辞出宫。
赫连贤宗坐在椅中,衣袖尚在微抖,兀自气得不轻。半晌才逐渐平复下来,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冀儿,你斗不过朕的。"
赫连冀,注定要成为他的继任者。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驯服那个与他最为酷似却也最为桀骜的皇子。
而在那之前,就是除掉阻碍连冀成为一国之君的最大祸害──云锦书。
他的皇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云锦书了。
赫连贤宗得意微笑。俊挺的面庞隐在案头烛焰後,明暗变幻,显得有些森然诡谲。
黑暗,如有形质,沈重而压抑,几近凝滞。逼人窒息的暗色,缓慢变红,最後竟成了不断流淌的血瀑布,永无休止地在他眼前流动。血泊中还时而冒出个人头,双睛怒凸,表情狰狞又极尽痛苦。
"……祝华……小七……"均是莲花坞的弟兄们,为了营救他而丧生。
突然又有两枚人头涌到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封大哥!连冀!"
惊恐万分的大叫声中,云锦书猛地坐起身,胸膛急遽起伏,剧烈喘息著。鬓发,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
无数宫灯,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终於醒悟到刚才那些恐怖景象出於梦魇,云锦书渐渐地调匀了呼吸,目光巡视著四周,越发地混乱起来。
他此刻正坐在张大床上,脚上,依旧拖著那条铁链。所处的屋子比原先的大了数倍,却找不到半扇门窗,唯有宫灯光焰交辉,照得室内亮如白昼,无从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
难道,这就是阴曹地府?……
云锦书难以置信地跨下床,想看个究竟,无意中一扭头,见到挂在床头墙壁上的一幅丹青,顿时再也移不开视线。
纸质已因年代久远微微泛黄,画中人,是个素衣宽袖的年轻男子,正在舞剑,激起了长发和衣带,潇洒飞逸。
那男子的容貌,似极云锦书,又比他更多了三分侠骨风流的丰姿。
(0.2鲜币)咒欲 第二部 6
云锦书凝望著画中的男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直觉此人肯定与他有莫大渊源。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画中人,指尖刚碰到画纸,背後倏地有人沈声喝止:"不准碰他!"
赫连贤宗?云锦书浑身一震,缓慢转过身,看著男人身穿明黄色织锦便服,正一步步朝他走近。
云锦书至此,自然已经明白自己还活著,而且多半仍在宫中。
那杯所谓的毒酒,只是令他晕迷。难怪他当时喝下毒酒後,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腹痛如绞。
璟帝,为什麽不杀他?……云锦书盯著赫连贤宗,心念百转。
男人的目光,却越过他投落画中人身上。
这个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眼神中竟流露出深深的痛楚之色。他抬手抚过画中人面容。动作之轻缓温柔,仿佛他抚摸的并非一幅画,而是活生生的人。
"知道这人是谁吗?"赫连贤宗突然问。
云锦书默然。
赫连贤宗知道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无声笑了笑:"云清寒,已故镇国公的独子,朕的表兄,也是你的父亲。"
云锦书其实已隐约猜到那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和他势必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赫连贤宗也不会让他发现画像的存在,但亲耳听到这麽个惊人的消息,他还是愕然失色。
"你说他是,是我的生父?"
他半岁时就被丢弃在义父封若海家门口,脑海里完全没有亲生父母的印象。唯一的身世线索无非就是夹在他繈褓中的一块手帕,上面用鲜血写著云锦书三字。
多年来,云锦书不是没想过去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只不过每次这个念头刚浮起,又很快被他打消。
天下之大,光靠一块手帕找人,谈何容易。况且双亲是否还在人世,也未得知。
渐渐地,他也就将这份渺茫的期盼藏进心底最深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还能知晓自己的身世。
赫连贤宗目光仍在画上流连,平静地道:"朕这两天命人彻查过,错不了。云锦书,你就是他的孩子。"
他猛回头,面无表情,眼里却迸射出几许杀气,出手飞快,掐住了云锦书的脖子。
"为什麽清寒死了,你这孽种却还活著?还来勾引朕的皇子?"
男人的手掌宛如铁钳,扼得云锦书几乎无法呼吸。万没想到,原来璟帝也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正当他眼前逐渐发黑时,赫连贤宗松了手。
"啊,咳咳……"云锦书剧烈吸气,尚未缓过劲,下颌奇痛,被赫连贤宗硬是抬高。
男人冷厉痛恨的眼神,令云锦书错觉对方下一步就会将他挫骨扬灰,可赫连贤宗只是瞬息不眨地注视著他,慢慢地收敛了杀气,竟渐转痴迷,嗓音也变得轻柔起来,喃喃道:"朕不会杀你的。多少年了,朕就一直等著你回心转意,回到朕身边来。"
这个人,怕是早已疯了……
云锦书从头到脚,刹那凉透,半晌才听到自己艰难挤出喉咙的声音。"我不是云清寒。"
(0.26鲜币)咒欲 第二部 7
捏著他下颌的手猛一用力,他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朕说你是,你以後就是云清寒。"赫连贤宗话音依旧温柔,脸上甚至还带著抹浅笑,令云锦书的心坠到了无名深处。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连冀,却又落入这个比连冀更偏执可怖的赫连贤宗手中,他几可预见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不想余生就此成为赫连贤宗的禁脔,心一横,便想咬舌自尽。
赫连贤宗立即觉察,面色微沈,猛地一推──
云锦书整个人飞跌出去,倒在床上,头晕目眩间听见赫连贤宗冷酷地道:"你别想摆脱朕。你敢伤自己分毫,朕就命人去捉拿你那义兄封君平,将他千刀万剐。"
深知赫连贤宗绝非虚言恐吓,云锦书浑身轻颤,悲伤的感觉突然汹涌如潮水,淹没了他。
他前世到底是什麽十恶不赦的罪人,以致今生竟连求死也不能。
赫连贤宗见云锦书趴卧床上不再挣扎言语,知道自己的威胁生了效,他满意地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轻抚云锦书的长发。
和画中男子的头发长度相仿,发尾梢却已枯黄,赫连贤宗不由略皱起眉头。这个云锦书,如今还跟他心目中那人的风华相去甚远,势必好好调理一番才行。
他缓慢把玩著掌心的发丝,微笑道:"只要你肯安心留下来,想要什麽,朕都能为你办到。"
赫连贤宗说得再动听,云锦书只觉背脊一阵阵发寒,像有条毒蛇沿著他脊柱在爬。他根本不敢转身面对赫连贤宗,所以并不知道男人虽然在和他说话,目光却凝视著画中人。
"你父亲当年是名满京城的王孙公子,诗赋风流,剑术更出神入化。朕的母後和他的娘亲是亲姐妹。他和朕,又是同年生,自小玩到大,伴朕读书,陪朕学武……朕本以为,他会永远陪伴在朕身边,可是朕刚登基那年,他和朕离京巡查民情,途中救了个孤女後,他却开始变了。不再和朕把酒夜话,也不再关心朕,整天像中了邪,只知道和那女子厮混。朕不想看到他变成那样,就派人暗中去调查那女子来历,结果果然不出朕所料,那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称媚狐的妖女,最善迷魂摄心之术。"
他俊朗的面容掠过阴影,眼神也流露出痛楚,缄默片刻才续道:"朕知道,你父亲肯定是被那妖女用邪术迷惑了本性,便决定杀了那妖女。但那时他已经彻底迷上那妖女,不惜与朕反目成仇,刺伤朕,带那妖女逃亡。朕派出的人寻找了整整一年,终於找到了他。"
被带到赫连贤宗面前的男人,镣铐加身,容色憔悴,却还是和赫连贤宗记忆中一样俊美,然而男人眼内,再也看不到一点点的感情,只有刺骨的冷漠。
押送云清寒回京的侍卫还抱上个刚出生尚未满月的婴儿。孩子的母亲,已在和侍卫们打斗之际身中数刀,永远离开了人世。
赫连贤宗完全明白云清寒有多恨他,就像他恨那个夺走了云清寒的妖女。下令侍卫追捕之时,他便告诉侍卫,将妖女格杀勿论。他唯独没想到,云清寒竟已有了孩子。
斩草除根,是赫连贤宗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转瞬,他又改变了主意,叫侍卫把婴儿抱了下去。
"想保住他的命,你应该知道该怎麽做。"他微笑著伸出手,轻抚云清寒面庞。
男人眼底骤然划过丝厌恶神色,却没有闪避,只是冷冷地看著赫连贤宗。纵使在赫连贤宗进入时,男人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疯狂的人,只有赫连贤宗。他用力在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体内驰骋撞击,用力在云清寒身上留下无数齿痕,仿佛不如此,不足以宣泄自己积累已久的欲望。
一生之中,他从没像那晚激狂过,也想云清寒跟他同样动情,甚至学著後宫那些女人为他所做的,百般挑逗云清寒,可自始至终,云清寒都僵硬得似具尸体。
(0.74鲜币)咒欲 第二部 8
他不甘心。之後的数月,他将云清寒囚禁深宫,每天退朝之後便和云清寒厮守在一起,千方百计讨好云清寒,试图唤起对方昔日旧情。
知道云清寒爱剑,他命人四处广搜名剑,挂满了云清寒居处的墙壁。看到云清寒面对名剑露出丝久违的微笑,赫连贤宗只觉心头那份欢喜,比他登基之时更为强烈。
他以为云清寒开始回心转意,加倍地殷勤,甚至让後宫中素以厨艺见长的楚妃,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亲自伺候云清寒饮食起居。
宫里朝中,流言四起。诸家大臣联名上奏要他放逐云清寒,以清君侧。赫连贤宗一口气连杀了七名重臣,从此再没有人敢有非议。
他登基後极力营造的仁德明君形象也因此轰然坍塌。赫连贤宗并不在意,被天下人骂为暴君,反而更坚定了他回护云清寒的决心。
势成骑虎,他若在百官面前退却,云清寒只有死路一条。
风声似乎也传到了云清寒那里。男人对他的态度,终於有了丁点变化,不再像最初那样冷若冰霜。即便依然不肯开口回应赫连贤宗只字片言,赫连贤宗仍甘之如饴。
然而有一天他提前下了早朝,赶去云清寒居处,竟意外看见云清寒正和楚妃相谈甚欢。云清寒脸上,还挂著一抹温柔笑意。
那瞬间,赫连贤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他震怒地命人将楚妃架回了宫,转身,瞪著云清寒,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麽。
"为什麽你宁愿对那些女人笑,就是不愿意正眼看我?!"这一刻,他完全抛开了帝王高高在上的面具,代之满脸的嫉妒。
明明,他才是和云清寒自幼相伴到大的人……
"你难道忘了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著我,辅佐我的吗?云清寒!你回答我!"
那是云清寒在赫连贤宗登基前夕对他说过的话,赫连贤宗从无一日淡忘过,愤而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深深的伤疤,嘶声质问云清寒:"为了个认识几天的女人,你就狠心这样对待我?"
云清寒似是无颜面对那伤痕,扭过了头,隔了很久才低声道:"贤宗,过去的事,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那是云清寒被擒获以来,第一次开口和赫连贤宗说话。惊喜如浪涛,压过了一切,赫连贤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云清寒的双肩,颤抖著道:"你终於肯对我说话了。"
被他硬转过身来的男人眼角隐现泪光,令赫连贤宗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追问之下,云清寒终是轻声哀求:"贤宗,我想见见孩子。"
赫连贤宗神情顿冷。那个孩子,是云清寒和那妖女之间永远也斩不断的羁绊。他紧抿著嘴,万分不愿答应,可看到云清寒眼底最深的哀伤,赫连贤宗最後还是让人把孩子抱了来。
云清寒抱著孩子,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赫连贤宗前所未见。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开始,就不该把孩子从云清寒身边夺走。
"从今天起,孩子就留在你这里吧。"现在再弥补,兴许还来得及。
云清寒果然如赫连贤宗预料般惊喜万分。当晚,甚至主动挽留赫连贤宗留宿。
那个夜晚,赫连贤宗至死也忘不了。
他在云清寒火热紧窒的体内,攀上了极乐巅峰,然而还没等他从灭顶的快感中回过神,云清寒一剑,狠狠贯穿了他的胸膛,也将他推入悲痛欲绝的深渊。
"为,为什麽?"他一手死命捂著血如泉涌的伤口,挣扎著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云清寒,却始终够不著。
"你害死了我的爱妻,该死。"云清寒面无表情跨下床,冷冷地,淡淡地撇了他最後一眼,然後穿起衣服,抱著孩子飘然而去。
那一剑,令赫连贤宗整整在病榻上昏睡三个日夜,才从鬼门关返回。
睁开眼後第一件事,便是下令举国缉拿云清寒父子。
不久,派出的宫中高手带回了噩耗。追捕云清寒至黄河边,云清寒见脱困无望,挥剑自刎,尸体堕入了黄河,转眼就被汹涌奔流的滔滔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那个孩子,却并未与云清寒在一起,显然早被云清寒藏在了别处。
赫连贤宗听完众人禀告,沈默良久後,背对众人大笑,泪亦湿透衣襟。那个男人,宁死,也不爱他。
宫里所有的人,那天都听到赫连贤宗在不停地狂笑。每个人均提心吊胆,以为皇帝失心疯了。但翌日,赫连贤宗一脸平静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朝,听政,一如往常。
他从此没再提起过云清寒这个名字,也没再踏足云清寒曾经住过的那座宫殿。
群臣无不欣慰,以为皇帝终於清醒了。只有最接近赫连贤宗的人,才知道赫连贤宗根本没有放下云清寒。
他亲手绘了云清寒的画像,藏进了寝宫的地下密室。云清寒是他的,即便死了,他也不会再把云清寒让给任何人。
宫中的人都看到赫连贤宗日渐沈静,暗中都庆幸云清寒死得好。只有楚妃,在得知云清寒死讯後,为那个曾和自己含笑相谈过的男子落下几滴眼泪。
她没想到,她的戚容,尽落在赫连贤宗眼里,为她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在得知楚妃有了身孕後,赫连贤宗的猜忌也到了顶峰。
"你肚里的,真的是朕的龙种?还是云清寒的?"
满腔沈浸在怀孕喜悦中的楚妃做梦也想不到,赫连贤宗会问出这样一句,面色惨变,叫屈哭泣。然而妒火中烧的赫连贤宗根本听不进任何辩解,将楚妃打入冷宫。
楚妃的父亲,是炙手可热的琅环老郡王,力挺爱女清白。与楚家有隙的大臣们则把此事视为扳倒楚家势力的绝好机会,纷纷落井下石。更有往日与楚妃争宠落败的妃嫔,处心积虑欲借机置楚妃於死地。
那年隆冬,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冷宫寂静。与此同时,几个曾在云清寒居处洒扫的仆役也被押到赫连贤宗脚边,一同献上的,还有张按了那几人手印的供词,众口一辞,咬定楚妃不守妇道,与云清寒有私情。
赫连贤宗怒吼著,挥剑斩死那几个仆役,看著剑尖滴落的血珠,目光冷绝。
楚妃紧抱著刚出生的男婴,还在期待这个小生命的诞生,或许能让赫连贤宗心软,放他们母子出冷宫,可闯入冷宫的一小队侍卫将她那点希望彻底粉碎。
赫连贤宗赐下三尺白绫,命她自缢,还命侍卫将婴儿当场溺死。
女人疯了,抱著婴儿尖叫,不许任何人近身,但一个柔弱女流终究不是侍卫们的对手。一个侍卫手持白绫,从背後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人抢了婴儿,就往冷宫外的池塘跑。
三尺白绫,硬生生绞死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楚妃倒地时,双睛怒突,血流满面。
侍卫们也有些不忍,唏嘘一阵,才想起抢了婴儿的那个侍卫仍没有回来。众人冲到冷宫外,却见夜色如墨,哪里还有那人行踪。
众人无奈,带著楚妃的尸体回去复命。赫连贤宗听说婴儿被人救走,更是震怒,下旨要揪出那孽种。然而那个婴儿和那侍卫,却像石沈大海,从此杳无音信。
琅环老郡王听闻楚妃死讯,冲上金殿大哭三声,自此称病,不再上京。
花开,花又落。春去,春又回。
赫连贤宗身边,有了更多解语生香的美人,膝下,也有了皇子公主。
楚妃和那个婴儿,渐渐地,也被记忆尘封。只有在宫宴上,一行年幼儿女鱼贯上前向赫连贤宗敬酒时,赫连贤宗偶尔才会恍惚想起,若非楚妃不贞与人私通,排在第一个的,本该是楚妃所生的孩子。
岁月如水逝,当初的嫉恨已然淡了许多,留在赫连贤宗脑海里的,反而是楚妃生前的娇嗔颦笑,鲜活美丽。
毕竟在云清寒弃他而去的那一年内,是楚妃,日日陪伴他身畔,柔声细语为他排遣了无穷寂寞失落。
他事後,不是没怀疑过那供词的真伪,然楚妃已死,再重翻旧案,也无法令死者复生,只会再度揭开他心底的疤痕。
若是冤案,他愧对楚妃母子,更将牵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若非冤案,再一次在天下人大失帝王与丈夫的颜面。
赫连贤宗曾想过,就让光阴掩盖掉一切假假真真,但终究事与愿违。
五年前,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围猎时意外堕马,从此卧床不起,成了废人。赫连贤宗深受打击,消沈了颇久,後来在琅环老郡王力谏下,微服离京巡游,一解愁绪。
飞鸿山庄,便是琅环老郡王为赫连贤宗安排的下榻处之一。
赫连贤宗至今仍记得那天秋高阳豔,他在庄中信步而行,被枫林里练剑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红枫似火,片片飞舞天穹。那身影矫若游龙,剑气如虹,腾跃挪移间气度逼人。遽然,那人似乎觉察到有人窥视,猛回头,凌厉狭长的黑眸一直望进了赫连贤宗眼底。
看清赫连贤宗容貌的刹那,那人面现怒意,扭头就走。
赫连贤宗却仍震惊地伫立著──那年轻人的长相,竟与他青年时酷似。
"他是?……"他回头,问正朝他走来的琅环老郡王。
"他叫连冀,老臣的外孙。"老人平静地凝视赫连贤宗,後者却清楚看见老人眼瞳深处压抑已久的悲愤。"当年救走他的那个侍卫,就是老臣的人。老臣只恨自己无能,明知爱女被诬陷,也救不了她。"
赫连贤宗无言以对。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琅环老郡王劝他出游的真实用心。无需老人明言,单凭连冀的容颜,已足够证明一切。
那个一出生便遭他舍弃,根本无缘被录入皇籍的婴儿,长得比他任何一个皇子更像他。
嫉恨,果然会蒙住一个人的双眼。
赫连贤宗长长地吐气,允诺:"当年是朕错了。朕回京後,一定会还楚妃一个清白。"
琅环老郡王眼里突然滚下了泪,伏地用力叩首谢恩。
赫连贤宗却听到了从林外传来的一声冷笑,充满了讥嘲意味。
连冀的视线,就穿过飘飞的红枫,冰冷地注视著他。
赫连贤宗知道,连冀恨他。
"朕这些年来,一直盼著冀儿肯与朕相认,回京居住。如今冀儿他终於肯认祖归宗,这事,还得多谢你云锦书……"
赫连贤宗最终从追忆中回到现实,低下头,伸指摩挲著云锦书干涩的嘴唇,淡然笑:"不对。云锦书已经死了。今後,你就好好当朕的云清寒。明白麽?"
云锦书已被太多的意外夺去了思考能力,什麽也回答不了。唯有等男人的手指慢慢从他脸上移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不可闻。
云锦书这才拖著铁链下床,仔细敲打四面墙壁,果然有一处是暗门。
案头上,留著个朱漆描金托盘,里面几碟饭菜尚有余温,还有壶清水,当是赫连贤宗之前带来的。
男人,是铁了心要将他终生幽禁於此罢。云锦书颓然倚靠墙壁,任绝望将自己吞噬。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4
(0.42鲜币)咒欲 第二部 9
密室里,无分昼夜,唯有宫灯烛焰常亮。云锦书无从得知具体的时辰,只能从赫连贤宗的到来,判断出又过了一天。
除了精致的食物,赫连贤宗还带来了伤药。
"这是宫里最好的金创药,涂上它,你原先的伤痕都能消掉。"赫连贤宗用手指蘸了药膏,慢慢替趴卧在床上的云锦书上药,边微笑:"朕的清寒,身上怎麽能有那麽多难看的疤痕?"
云锦书忍受著男人的手指在他周身游走,没有出声,更没有反抗。
任何抗拒都改变不了他如今的处境。云锦书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经历了飞鸿山庄那段囚居的日子,整个人憔悴瘦弱,与画像中的云清寒相差甚远。赫连贤宗一时半会间,只顾著将他改造成云清寒当年的模样,不至於对他起邪念。
可之後呢?做一辈子的替身禁脔?……云清寒背脊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寒气,不敢再往下想。
在他背上抹药的手蓦然停了下来。"你在发抖?在害怕什麽?"
赫连贤宗抓著云锦书的下颌逼他仰起头,打量著他,笑容越发温柔,瞧在云锦书眼里,却令他毛骨悚然。
"你怕朕?呵,朕说过,只要你安心留在朕身边,朕不会亏待你。"赫连贤宗话音渐低,低头吻向云锦书,觉察到云锦书本能的挣扎,他怒容顿生,手底用上了重力。
云锦书只觉下颌巨疼,紧跟著嘴唇传来刺痛,竟被赫连贤宗咬出了血。
舔掉腥甜的血珠,赫连贤宗这才停止了掠夺意味十足的亲吻,对脸色惨白的云锦书笑,眼神里满是警告:"别想拒绝朕!再有下次,朕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涂完伤药,拂袖而去。
云锦书仍趴伏在床褥上,心头一片茫然,许久,听到暗门再度被转动。
璟帝又想来干什麽?云锦书扭头,却见是那满头白发的青年竺鸠。
竺鸠朝墙上云清寒的画像瞥了一眼,转而盯著云锦书,目不转睛凝视片刻,终於露出跟之前相同的谦恭笑容:"云公子,皇上不放心云公子一人在此,特命小人来与云公子作伴。"
是怕他会自尽,才派人来监视吧?云锦书木然笑了笑。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竺鸠也不在意,搬了张椅子往床边一坐,便和云锦书闲聊起来,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好一阵,始终不听云锦书回应,竺鸠终於收声,略一静默後笑道:"云公子,你这个样子,皇上不会喜欢,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他眼望画像,幽幽叹了口气:"令尊若有知,也肯定不愿意见你再受苦难。"
云锦书心脏猛烈跳动一下,脱口问:"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父亲?"随即想到对方是璟帝心腹,得知此事不足为奇。
竺鸠笑一笑,没回答,起身挑暗了宫灯,伺候云锦书就寝。
云锦书心头万念纠结,哪里睡得著,辗转良久才有了些倦意,将入梦境之际,依稀听见竺鸠在室内来回踱步,似有心事重重。
幽禁的日子,并不像云锦书原先想象中漫长难熬,比起飞鸿山庄那些不堪回首的屈辱时光,甚至可说是平静,然而云锦书深知,那只是假相。
连续用了多日的金创药,身上的鞭伤、箭伤果然如赫连贤宗所言,颜色不断变淡,直至几乎瞧不出痕迹,额头那个疤痕,也褪尽了。原先瘦骨嶙峋的身躯也逐渐恢复如常。
赫连贤宗注视著他的目光,开始由挑剔转为痴迷。云锦书看著铜镜中一天天与画中人越来越相似的面容,心也一天天地往下沈。
他最担心的时刻,终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这一天赫连贤宗还未来到,竺鸠却督著两个小太监送来沐浴盆汤,还有身新衣,衣服的颜色和式样,和画里云清寒所穿的一模一样。
虽然早已预料这一刻,云锦书还是忍不住因恶寒全身轻颤。
竺鸠看出他的异样,支走了小太监,为难地皱起眉头道:"云公子,你要是再惹恼皇上,只怕你义兄性命难保。"
这层厉害,不用竺鸠挑明,云锦书也清楚。他闭目,强自压下胸口翻涌的不适,默默地宽衣解带,跨进了浴盆。
竺鸠拿起象牙梳,替云锦书梳理著长发,缓缓道:"皇上对已故的云世子用情极深。你和云世子长得像,只要别故意去激怒皇上,皇上绝不会苛待你。云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怎麽做。"
见云锦书不出声,竺鸠目光微闪,忽地一笑:"能不能走出这地下行宫,就得靠云公子自己了。"
云锦书心神大震,转头直视竺鸠追问道:"你以为我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竺鸠却垂下了眼眸,笑得谦卑,反问云锦书:"难道云公子就想带著脚上的铁链,老死在此,永不见天日?"
他为云锦书簪起头发,折身去取衣物。那几句话已如千钧巨石在云锦书心底激起巨浪。
慢慢地擦干净身上水珠,在竺鸠相助下穿好衣物,他蓦然伸手紧抓住竺鸠手腕,轻声问:"你肯帮我?"
说不上为什麽,云锦书就是直觉竺鸠并非那麽简单。
竺鸠怔了怔,眼里飞快掠过一丝凌厉光芒,转眼即逝,抿嘴微笑道:"云公子,瞧你这话说的,要是皇上听到了,小人非掉脑袋不可。"
"是我失言。"云锦书立刻领悟到竺鸠言外之意,松了手。
"云公子跟著皇上,以後也就是小人的主子,有需要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不用客气。"竺鸠微笑不减,想了想,掏出颗淡黄药丸,递给云锦书。
"皇上差不多该到了。云公子,服下这药,或许能让你好受些。"
云锦书一闻,便嗅到了自己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声音不禁发了抖:"你要我服春药?"
竺鸠深深回以一瞥,"吃不吃,都在云公子。如果云公子还想有朝一日能离开皇宫,就得先保全自己。小人还是那句话,时机成熟前,千万别惹恼皇上。"他微一躬身,出了密室。
云锦书捏著药丸怔忡半晌,惨然一笑,吞下了药丸。
再屈辱,也无非是重新沦为被人恣意摆布的玩物。如果忍一时之辱,真的可以换来余生的自由,他不想就此放弃自己。
(0.58鲜币)咒欲 第二部 10
赫连贤宗一脚踏入密室,便看见云锦书合衣卧在床上,眼帘半垂,似睡非睡。墨亮长发慵懒地铺满了床褥,也半遮住云锦书泛著晕红的脸颊。
宫灯摇红,香炉吐馨,一室的旖旎暗流。
此情此景,似极了多年前那个夜晚。云清寒也是身穿素色绸衫,长发如云,侧卧床头。
所不同的是,那时的云清寒没有睡,而是淡淡含笑,,无声诱惑著他。
赫连贤宗不自知地笑了,脱下明黄色锦缎外袍往地上一扔,坐在床沿撩开了云锦书脸边发丝,微笑:"朕已经在这里了,你还想装睡?"
云锦书眼皮微动,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骤见赫连贤宗,他刚想开口,声音已被男人封在口中。
赫连贤宗闭目,痴迷地亲著云锦书的唇瓣,陡然面色一变,猛睁眸,眼底闪过几分恼怒,推开了云锦书。
"你用了药。"赫连贤宗神色严厉,是肯定而非疑问。
春闺秘药向来都为後宫妃嫔常备,用来讨皇帝欢心。赫连贤宗对春药的症状自然再熟稔不过。眼前的云锦书体温高得异常,眼神迷离如春水,呼吸间更甜香腻人,分明是服用了效力极强的催情药物。
"谁给你的药?"赫连贤宗皱眉追问,然而云锦书此刻已全然被药性控制,神智恍惚,根本就听不清楚赫连贤宗在说些什麽,只是难耐地蜷缩成一团,十指紧扯床上的绸缎褥子,周身都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栗著。
细碎痛苦的几声呻吟,从云锦书玫红的嘴唇溢出,撩拨著赫连贤宗的神经。他神情瞬息数变,倏地提起云锦书,将人浸进了那盆已经冷却的洗澡水中。
"啊?"云锦书被冷水一激,意识终於清醒了些,张开双眸,眼睛仍是湿湿的,欲念涌动。
"说,药是谁给你的?是不是竺鸠?"知道云锦书被囚禁在此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还能拿到春药并接近云锦书,赫连贤宗算来算去,最有可能就是被他派来监视伺候云锦书的竺鸠。
云锦书没吭声。
"你以为不说话,朕就查不出是谁了?"赫连贤宗哼了一声,旋身快步出了密室。
看璟帝满脸怒气,恐怕竺鸠就要大难临头了。云锦书不禁替竺鸠担心起来。虽然还不清楚那青年究竟是敌是友,但竺鸠要是出了差池,他最後一点脱困的希望只怕也将破灭。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就是得想办法扑灭焚身的欲火。
这皇宫中的催情春药,果然远比连冀曾用在他身上的更厉害。小小一粒,仿佛烧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後最私密的部位更奇痒难当,渴望著外物的进入……
他的身体,已经被连冀调教得习惯了男人的进出,如此淫贱……
这个他刻意想遗忘想掩埋的事实,又被带到了眼前,让他怎麽也无法逃避。云锦书双手用力捂住了面孔,无声苦笑著。
几点透明的水珠,慢慢渗出他的指缝,滴进水中。
"大胆!朕什麽时候,要你给云公子用药了?"赫连贤宗返上寝宫,黑眸森冷,盯著跪伏在他脚边的白发青年。
竺鸠的头低得几乎碰到了地面,道:"是小人自作主张,小人该死。小人只是怕云公子性子烈,伺候皇上不周到,这才用药。请皇上降罪。"言毕连磕几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起来。
赫连贤宗近年来极为倚重竺鸠和樊总管两人,这两人也确实办事得力,深得宠信。赫连贤宗气归气,并没有真的想治竺鸠的罪,见竺鸠请罪,他顺水推舟道:"看在你也是为朕著想的份上,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竺鸠又恭恭敬敬地三叩首,才起身。
赫连贤宗咳嗽两声,叹息道:"竺鸠,朕只想要他自愿留下来陪朕。如果要用药,朕当年早就对清寒用了,莫说是催情药,就算让清寒彻底忘记那个妖女,只记得朕一人,又有何难?可朕并不想那麽做。朕要的,就是个心甘情愿。"
竺鸠低著头赔笑道:"那是皇上仁厚。"
"可惜清寒他始终不懂朕,至死都对朕恨之入骨。"赫连贤宗惘然自语,最终叹口气,挥退竺鸠,按动墙面机括,打开了通往地下密室的暗门。
春药性强,他虽然不想抱个神志不清的人,却更不能坐视云锦书受药性煎熬。
"啊……呃……"
云锦书还跟赫连贤宗离去前一样坐在浴盆里,衣裳都已湿透,头发也被汗水浸湿,鬓角发丝凌乱,黏在火红的脸上。
嘴里溢出的呻吟比先前更大声,断断续续,显得十分痛苦。
看到逐渐进入视线的男性衣服下摆,云锦书吃力地仰头。他眼帘挂满了热汗,仅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轮廓。
身颀长,眸漆黑,俊朗的脸容……
连冀吗?原来他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个男人的手心……云锦书痴痴笑,不由自主伸出手,拉住男人的袖子。
"……抱,抱著我……"天涯海角,他注定摆脱不了连冀。宿命如此,他认了。
眼看著那张和画中人相似的容颜充满欲望,赫连贤宗纵使明知眼前人是受药性驱使身不由己,也不免为之情动,将云锦书抱了起来。
湿漉漉的身体即刻如柔韧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隔著湿衣,仍烫得像团火。云锦书沙哑的低声哀求更似火上浇油,把赫连贤宗那点理智顷刻间燃烧殆尽。
"清寒,清寒……"赫连贤宗颤声叫著自己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名字,将云锦书放倒床头,抖著手为对方和自己宽衣解带。
随著云锦书越来越多的粉红色肌肤袒露在空气里,赫连贤宗的眼神也越来越狂热,喉结不住上下移动,蓦地"嗤啦"撕裂了自己身上仅剩的遮蔽,重重压住云锦书。
"清寒,二十多年了,你终於肯回来了,清寒……"他用力抱紧身下那个不停战栗的身躯,饥渴地亲吻著自己目光所能看到的每一寸肌肤,在云锦书越发剧烈的喘息声中,将自己强硬地送入对方身体里。
"……啊啊……"被贯穿的刹那,云锦书忘乎所以大叫,脸容扭曲,表情却绝不仅仅是疼痛。
"再进,进来……"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飞鸿山庄,回到了他被连冀不分昼夜拥抱索求的时光。绝望疯狂的欢爱,抵死方休的缠绵……
云锦书紧闭著双眼,双臂紧箍住身上人的脖子,不再去想任何事情,放任自己沈溺欲海。
赫连贤宗也完全被欲望主宰,抄起云锦书的双腿,开始大力抽送。每一下撞击都让云锦书发出声暗哑呻吟,也将他自己不断推向情欲高峰。
高潮来得迅速而凶猛,一轮冲刺般的律动後,赫连贤宗压著云锦书,大声急喘,保养得法的背脊上布满汗滴,隆起条条背肌,轻颤不已。
满室,充斥淫靡的气味。
密室暗门霍然开启,一条人影形如鬼魅飞快跃近床边,手上寒光倏闪,没入了男人躯体──
赫连贤宗随之响起的怒吼声,震得宫灯俱暗。
人影凌空折身,飘然落地,手里一柄柳叶小刀上血迹殷然。刺客脸上,依然带著和往日无益的谦卑笑容。
血来自赫连贤宗。男人腰部,赫然开了个血洞,伤口并不算大,然而赫连贤宗的表情却如要择人而噬。
"为什麽?"赫连贤宗双目血红,狠狠地瞪视对面的白发青年,似乎想扑上去,挣扎著动了动,却根本动弹不了,反而令伤口鲜血狂涌。
那一刀,又狠又准,扎中了他护体神功的罩门。
竺鸠慢条斯理拿出块洁白的手帕,抹干净刀身血迹,笑著吐了口长气:"皇上,为了这一刀,小人可等了好几年呐。皇上武艺高强,人又机警。小人一直都没机会下手。只有现在面对云公子,皇上才会彻底放松警惕。呵呵,而且行房时百穴大开,皇上的护体神功也弱了,才能让小人一举得手。"
云锦书已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到,骇然无语,药性既解,他也看清刚才和自己云雨的人是赫连贤宗,一时羞愧到极点,下意识地用力一推身上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赫连贤宗的手勉力伸到背後,按住还在冒血的伤口,下一刻,噗通摔下了床。
之前还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男人,此时狼狈不堪。
"小人是什麽人,就不劳皇上费心了。"竺鸠怜悯地看著赫连贤宗,继而抿嘴笑:"小人本该送皇上归天的,念在跟皇上主仆一场,就让皇上再多活几天罢。"
他走上前,一脚踢晕赫连贤宗,朝云锦书微笑著伸出了手。
"云公子,想要出宫,就跟我走。"
(0.2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1
云锦书兀自惊疑不定,竺鸠已从靴筒里抽出柄短剑,一除剑鞘,剑气直逼面门,森寒刺骨。云锦书认得正是那冷宫中悬挂的宝剑之一。
竺鸠轻轻一挥,短剑如削烂泥,已将云锦书脚脖子上的铁箍分成两半。他拉起云锦书,正色道:"快走!再拖延,惊动了侍卫,你我插翅难飞。"
云锦书也知道时不再来,出宫的强烈愿望压倒了所有疑虑,他点头,伸手去捡之前被赫连贤宗抛到地上的衣服,却被竺鸠拦住。
"穿上这个。"一套太监服饰扔到了他面前。
竺鸠手提宫灯,大摇大摆朝宫城西门走去。
守门的统领老远就认出了竺鸠那头白发,堆笑道:"这麽晚了,竺公公还要出宫办事?"
"咱们当差的,哪有挑时辰的命啊!"竺鸠笑了笑,吩咐众人开城门。
统领不敢怠慢这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忙指使手下侍卫开门,一眼望见竺鸠身後还跟著个青年太监,头低垂,手牵两匹骏马。夜色虽浓,依然可见那人清雅容颜,那统领笑道:"这小哥面生得很,模样倒是俊俏。"
竺鸠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他是新来的,还不太懂宫里规矩。今後还要仰仗姜统领多点拨他。"
姜统领连说不敢,目送两人出了宫城。
耳听沈重的铸铁吊桥在身後缓慢拉起,竺鸠脸上挂著的笑容顿时卸去,熄了灯笼催促云锦书快上马,一振缰绳,纵马向西方疾驰。
云锦书紧跟其後,心里虽有无数疑问,但也知道现在并非询问的好时机,闷头赶路。眼看离宫城越来越远,心头终於感觉到一丝解脱的轻松。
绝处逢生,是否意味著他今後能真正从赫连贤宗和连冀父子两人的阴影中摆脱了?……
"快,把衣服换了。"前面的人突然勒停坐骑,翻身下马。
云锦书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一路驰骋,已置身京郊林野。他跃下马匹,接过竺鸠递给他的衣服和草鞋,借著黯淡月色换下了身上的太监服饰。
打理停当,他回头,见竺鸠也穿上了和他同样的寻常百姓衣物,又抓起把烂泥往脸上一抹,十足似个庄稼汉子。他依样画葫芦,抓了两手泥土正想朝自己脸上涂,被竺鸠笑著阻止。
"云公子,你肤色太苍白,光抹脏脸没用。还是用这个,不容易露出破绽。"
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送到他面前。
莲湖边与连冀初遇的情形蓦地里在云锦书脑海中翻涌浮现。那一夜,如果他没有摘掉那张丑陋的面具,或许就不会遭受之後那一切命运摆布……
熟悉的钝痛又开始肆虐,云锦书缄默著,最终还是戴起面具,在附近的小溪里一照,见到个满面病容的平凡青年人。
"这两匹坐骑臀上都有宫中御马的烙印,出了京城就不能再骑,免得暴露你我行踪。"竺鸠边解释边将坐骑栓在了路边树身上,又就地挖个大坑,把两人换下的衣帽鞋子埋了。
云锦书等竺鸠忙碌完,正想开口,却愕然见竺鸠蹲在溪流边,打散发髻,手心涂了些东西,竟洗起头发来。
那头白发很快转为漆黑色。
掸尽双手水珠,竺鸠站起身,对愣在一旁的云锦书微笑:"怎麽?云公子不认识我了?"
"你……"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令云锦书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问什麽才好。
这个竺鸠,处处透著神秘,绝对是个难惹的人物,更不可能真是太监。
云锦书这麽肯定,是因为离开宫城後,竺鸠说话的声音便变得低沈起来,完全像个正常男人的嗓音,再也没有原先那股细声细气的柔媚味道。
(0.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2
"等你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自然会明白一切。"竺鸠擦干净头发,又对云锦书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无破绽,这才领著云锦书继续行路。
两人默默无言地又走了一阵,京城西城楼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云锦书以为竺鸠会等天亮城门开启後再出城,谁知竺鸠却折向一旁的山间小道。
"等开城还早,就从山路绕过去,免得有变数。"竺鸠走在前面,回头见云锦书脚下摇晃,笑了笑:"云公子,可要我背你?"
听出了竺鸠话里的几分轻视意味,云锦书低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那就好。"竺鸠似笑非笑,凝眸望著云锦书,忽然伸手扣住云锦书手腕,轻而易举便将人拉近,揽住了云锦书腰肢。
"你!"云锦书色变,刚要推开竺鸠,後者在他腰间按了两下,松开手,笑道:"你筋骨倒长得不错,挺适合习武的。"
连冀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云锦书心头钝痛,仍竭力维持著表面的平静:"我年岁大了,练不了。"
"那倒未必。你若真想练武,我自有办法让你成为一代高手。"竺鸠说来轻描淡写,却似巨石在云锦书心底激起千层浪。想追问,竺鸠却不再深谈,只催促云锦书快些赶路。
云锦书咬著唇,强压下惊疑,跟上竺鸠的身影。
天色逐渐转亮,一轮旭日跃出云翳,照上宫阙金顶。
已经到了皇帝早朝的时辰,然而等候在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却迟迟不见赫连贤宗出现。
连冀也在殿上,听著周围大臣窃窃私语,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起眉峰。自从他被赫连贤宗逼著上朝议政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皇帝误了早朝。
纵使染恙,也该有近侍来传个话……他神色益发凝重起来,蓦然转身,朝内宫走去。
宗室子弟未经传召,本是不得轻易涉足後宫,但赫连贤宗为了笼络连冀,连日来大施恩宠,宫中都认得这新近认祖归宗的冀王爷如今正是璟帝眼前第一红人,无人敢阻拦他。连冀很快就踏入赫连贤宗的寝宫。
一群宫女和太监正慌乱无措,见到连冀,众人忙跪下行礼。
连冀目光冷冷,掠过龙床。上面被褥整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又在寝宫里扫视一圈後,最终盯住了一个看上去年岁最大的太监:"皇上呢?"
那人嗫嚅道:"小人也不清楚。"见连冀面色一沈,那人以额顿地,战战兢兢道:"王爷息怒。小人说的都是实情。内宫四处小人们都找过了,不、不见皇上踪影,连樊总管和竺总管他们俩也不见了。"
余人似乎也知道事态严重,尽皆屏气敛息,不敢抬头。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然有个小太监鼓起勇气道:"冀王爷,小人也许能找到皇上。"
"起来说话。"连冀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立时会意,喝退在场其他人。小太监这才爬起身,颤声道:"这寝宫下面还有间密室,皇上时常会去。只是小人没得吩咐,不敢擅自闯入……"
连冀知他心思,淡淡道:"你只管带路。皇上若有怪罪,自有本王承担。"
小太监终於松了口气,走向龙床後的那堵墙壁,推动暗门。
走完短短一段石阶,两人面前又是扇暗门,甫推开,刺眼的珠光宝气和珠光即刻泻出,还有丝缕淡到几乎令人无法觉察的血腥气……
连冀飞快越过那小太监纵身入内,一眼就见到赫连贤宗赤身裸体倒在地上,腰间凝结著大片血迹。可真正令他震愕的,却是墙上那幅画像。
画中人容颜似极云锦书,但连冀可以肯定,那绝对是另一个人。
赫连贤宗为何要将这与云锦书容貌相仿之人的画像深藏密室之中?连冀视线从浴桶、胡乱散落在地的衣服还有那张凌乱不堪的床榻上一一扫过,脸色越来越青,遽然蹲下身,一把揪住赫连贤宗的头发,凝视男人缓慢睁开的双眼,一字一顿:"父皇,你到底还隐瞒我多少事?"
竺鸠那一刀,并不至於让赫连贤宗当场毙命。离开京城後,两人本以为会在沿途所经的城池见到缉拿两人的皇榜,然而七八天走下来,风平浪静,也没听说京城那边传来什麽不寻常的动静。
"赫连贤宗倒比我想象中更沈得住气。"竺鸠抱著胳膊,在屋内来回踱步。
两人如今正在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内歇脚。虽然途中并未被盘查追捕,竺鸠依旧谨慎行事,每过一处,便与云锦书换一身行头,一会是镖师,一会又是走方郎中,此刻则装扮成两个富商。
乔装所需的衣物车马,当然都是竺鸠掏银子购置。云锦书见两人越走越往西,猜不透竺鸠究竟要带他去何处,问起竺鸠,後者却还是那句老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自然明白。"让云锦书放弃了询问。
听见竺鸠在自言自语,云锦书也深有同感。他和赫连贤宗接触时间并不长,但已知此人行事偏执,绝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者。
"会不会是他受伤太重,至今还没有清醒?"除此之外,云锦书想不出有什麽原因能阻止赫连贤宗向竺鸠展开报复。
竺鸠止步,难得地露出一脸严肃,摇头:"若真如你所说,京城早就大乱了,不至於如此平静。"瞥见云锦书神情沈重,竺鸠随即又恢复了轻松,笑道:"别想那麽多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两人扮作富商,将这客栈整座後院都包了下来,为安全起见,竺鸠仍与云锦书同宿一室。最初几晚云锦书极不自在,但数天来竺鸠并没有异常举动,云锦书也就逐渐习惯。
躺上床没多久,云锦书便渐入梦乡。竺鸠却未睡,在黑暗中注视著云锦书的脸容,良久,他慢慢伸出手,若即若离地从云锦书脸上抚过。
"你可知道,我已经找你许多年了……"他无声微笑,目光出奇冰冷。
作者:
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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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2 12:05
(0.38鲜币)咒欲 第二部 13
连冀冷冷地,透过寝宫中缓慢缭绕的檀香,看著两个宫女小心翼翼伺候赫连贤宗服药。
璟帝的面庞苍白如纸,喝完一小碗汤药,他有气无力地挥退那两个宫女,背靠床栏闭目喘息了好一阵,才努力抬眼,对上连冀。後者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冰寒彻骨。
赫连贤宗苦笑。从连冀踏进密室的那一瞬起,他就知道父子之间最後那点虚假的平静也再难以维持下去。他被连冀软禁在寝宫"养病",所有前来探视的妃嫔和臣子均被连冀拒之门外。
短短时日,连冀在朝臣面前的威望和宫中势力之强,都是赫连贤宗始料所未及的。他一心想培植连冀继承江山社稷,是以极力在百官前为连冀立威,如今正可谓作茧自缚。
他移开了视线:"冀儿,你不用浪费时间。朕什麽也不会告诉你的。"
连冀面色沈静如死水,唯有眼角肌肉闪过丝不易觉察的细微抽动,寒声缓缓道:"父皇,难道你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出了麽?你是想将锦书永远囚禁在密室里,做你的禁脔?"
赫连贤宗本就无血色的脸变得益加苍白,喘息了一阵,疲倦地笑了:"既然你都已经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朕。"
连冀口唇紧闭,双手在袖底一点点地收紧、握拳,听见赫连贤宗还在笑,他赫然出手,揪紧了赫连贤宗胸口衣襟,张口,每个字都仿佛是他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锦书是我最爱之人。父皇,你不该碰他。"
他的指节,已捏到发白。若非眼前的男人是他生父,连冀确信自己早已将赫连贤宗碎尸万段。
仰望连冀双眼浓烈杀气,赫连贤宗摇头道:"冀儿,你是未来的天子,决不能沈溺男色,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连冀终於勃然大怒,用力将赫连贤宗拖下龙床,往地上一推。冷眼看男人咳出的血染红了玉砖,他心头仍不解气,恨声道:"父皇你说得轻巧,却又为何放不下云清寒?"
赫连贤宗慢慢坐起身,闻言震了震,旋即大笑:"冀儿你果然最像朕。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父子两个,犯的都是相同的错……"
他边笑,边咳,嘴里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极是疯狂可怖。连冀看著他,愤怒中忽然又升起无限同情。本是恨不得亲手撕裂这染指云锦书的男人,然而现在,他改变了心意。
或许,让赫连贤宗活著,时时刻刻忍受对云清寒求不得的煎熬,才是对其最大的惩罚。
他走到赫连贤宗跟前,平静无波地道:"父皇,我绝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让自己永远失去锦书。"
"呵……"赫连贤宗指著连冀,尚未出声,一条矫健人影倏地快步入内,隔著数道珠帘朝连冀行礼道:"庄主,属下已经找到那人了。"
这人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是贺昌。他对连冀叫惯了庄主,连冀又对这王爷身份深恶痛绝,任由旧属仍按昔日称呼。
"找到了?"连冀眼神微凛,不再理睬赫连贤宗,随贺昌走出寝宫。
"!"一响,天牢沈重的铁门被打开了。
"就是他。"贺昌指向牢房角落血泊里躺著的人影。严格来说,那已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仅仅是具失去了四肢,血肉模糊的躯干,连著上面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即便赫连贤宗亲临,只怕也要半天才能认出这气若游丝的"人"是樊总管。
贺昌操起脚边一桶凉水,向樊总管当头浇落,边低声道:"这人武功诡异,折了属下不少人手才就擒。属下之前已拷问过,却掏不出他一个字来。"
连冀不禁微微挑高了双眉。之前由守城将士那里查知竺鸠带著个年轻俊俏的太监出城後再未返回,他一问容貌,便知那"太监"是云锦书无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派贺昌率人暗中搜查竺鸠与云锦书的下落。
樊总管与竺鸠同时入宫执事,又一同失了踪,自然也是条线索。贺昌追查多日,总算将樊总管擒获。
只是,看樊总管眼下的情形,出气多进气少,挨不过今晚。连冀有点不悦:"你下手太没分寸。他要是死了,找起人来更费周折。"
贺昌摇头,眼带疑惑:"庄主,打斗时我们只斩了他一条胳膊,双腿却是此人自己卸掉的,连另一条手臂也是他自己故意撞到刀刃上断的。说也奇怪,他断了手脚,力气反而像是变大了,一连杀了几个好手。"
连冀动容,他到底比贺昌见多识广,听贺昌描述,这樊总管竟似使出了江湖上少见的邪门功夫兵解之术。自断肢体以提升内力,摧敌又损己,便是黑道中人也大多对这邪功十分唾弃。
云锦书落在这夥人手里,绝非好事……连冀的担忧又添上一层,忽听老人虚弱地喘息几声,悠悠醒转。
他没给樊总管思考的时间,直接一脚踩中老人胸口,面如严霜:"云锦书究竟在哪里?说出来,就让你死得痛快些。"
随著最後一个字音落,他脚板加重了力道,鲜血立时从老人嘴里溅了出来。
樊总管已经看清是连冀,腮帮子动了动,随後咧开嘴,居然笑了:"冀王爷,你死心吧。云公子去的地方,你永远都找不到,呵呵……"
"你!"连冀铁青著脸,正想下重手,霍然震住──
一道细线般的血痕正从樊总管嘴角两侧向耳根迅速延伸,很快变成了大口子,裂开无数缝隙。
老人的面容就像久旱的田地,一片片龟裂、剥落……最後化为摊血水。
贺昌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口气,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带走云公子的,究竟是什麽邪魔外道?
(0.32鲜币)咒欲 第二部 14
黔南腹地,地广人稀。骏马所经之处,尽多岐山恶水。
云锦书跟著竺鸠,西行多日後,竺鸠又向南方深入。途中两人仍是不停地乔装改扮,直到今天清晨进入黔南地界,竺鸠才弃了马车,领著云锦书快马加鞭,直往崇山峻岭间走。进山越深,青葱绿意也越加浓重,无数参天古树张开繁茂枝叶,几乎遮尽天光,平添几分幽暗阴森,时而有飞禽走兽被马蹄声所惊,从两人身边蹿过。
面对满山的林木,云锦书早已辨不清方位,前边的竺鸠却对路途极为熟悉,纵马在密林间曲折穿行。
两个多时辰後,山势逐渐平坦下行,视野也开始变得豁朗。密林尽头,一条清可见底的湍急江流蜿蜒著横过云锦书眼前。水面极宽,江中一座高峰雄奇陡立,巍峨耸峙,如柄巨大的宝剑直指苍穹,默然守护著这片人迹罕至的大地。
"江水这麽深,马匹恐怕过不去。"云锦书下了马,看那江水的流速,泅水也十分困难,却见竺鸠微笑著摇头。
"我们已经到了。"
竺鸠跃落马背,从怀中掏出个细小的圆筒状物体,一旋後掷向空中。尖锐奇特的箫声顿时划破了天地沈寂,圆筒呼啸著升至半空,炸开一团血红色的烟雾,经久不散。
那座奇峰的半山腰间,蓦地响起人声动静。云锦书凝足目力,也只看到数点黑影在山腰移动,不多久,四条粗如碗口的奇长铁链沿著石壁慢慢垂落,末端还系了张竹筏。
一人腰系绳索随著竹筏一起降落江面,撑著竹筏向两人划来。
将近岸边时,那人一跃上岸,是个剽悍高大的壮年男子,满脸难掩激动惊喜,朝竺鸠一跪,便行起大礼。"夏侯枯木恭迎盟主归来。"他抬头,望见云锦书,眼神不禁谨慎起来。"盟主,他?──"
竺鸠淡然笑道:"他叫云锦书。夏侯,不用避讳他。"
"是。"夏侯枯木肃然起身,拖近竹筏。
眼见这竺鸠的身份越来越神秘莫测,云锦书心底微叹口气,知道自己已无退路,随竺鸠上了竹筏。
夏侯枯木力撑竹篙,竹筏载著三人稳稳漂向山峰。到得山峰脚下,他恭敬地道:"盟主请,属下还要回岸边去安置那两匹坐骑。"
竺鸠颔首,一手揽上云锦书腰间,一手抓住了粗长铁链。
绞盘嘎啦啦响著,将铁链收到尽头。
竺鸠提气轻身一跃,已踏上半山腰的实地,松开了云锦书。
面前,是个两人高的洞口。绞盘边数名褐衣男子望见竺鸠,无不喜形於色。"盟主您终於回来了!"
竺鸠只是噙笑向众人略一点头,领著云锦书走入洞穴。
洞口看著并不大,走进百步之遥,里面豁然开阔,别有洞天。高得惊人的洞穴穹顶上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锺乳石,周围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凿有个凹陷小洞,内点油灯。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向黑暗深处。
两人的脚步声,就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时不时还激起片积水声。沿途每逢拐角处,均有褐衣人把守,众人见到竺鸠,都极是欣喜,纷纷叩拜行礼。竺鸠仅微笑示意,脚下不停,径自往山腹纵深处行去。
又走了半盏茶光景,穿经一处石厅,竺鸠在一座石室前停下了步伐,回头对著云锦书轻笑道:"我知道这些天来,你一定有许多疑问。呵呵,今天,我都会告诉你。在这之前,我要你先去见一个人。不过你得应承我,见了那人可别太激动,更不能跟他说话。"
云锦书听著竺鸠奇怪的要求,心里忍不住好奇,却还是点了点头。
竺鸠伸手,推开了石室的小门,两人走完条狭窄通道,迎面是个灯火黝黯的斗室,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小老人正从墙边的石板床上坐起身,看清竺鸠,老人脸上每丝皱纹都绽开笑意,迎上来,嘴里呵呵有声,竟是个哑巴。
莫非这就是竺鸠要他见的人?云锦书狐疑地打量著这个陌生老人,却听竺鸠道:"贝老爷子,那人可还好?"
老人忙不迭点头,在床边的石壁上触摸了几下,一道暗门应声而开,门後昏暗的油灯火光随之泻出,原来斗室後尚有玄机。
"进来吧。"竺鸠率先步入暗室。
云锦书入内,一眼就看见个清瘦挺拔的男子背影,正低头坐在书案边,手执狼毫,专心致志地似乎在写著什麽。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慢地转身,柔和的目光里渐渐露出丝缕迷惘。"你们是谁?"
云锦书却比男子更震惊万倍。纵使这男子已两鬓微霜,可那脸容对他而言,熟悉无比。
和他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他终於明白先前竺鸠为什麽告诫他别过於激动──这男子,应当便是他的父亲,云清寒。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15
可是,听赫连贤宗那天回忆所言,云清寒不是早已挥剑自刎,坠入黄河了麽?怎麽会出现在此?
云锦书强自按捺住激荡的心情,仔细端详那男子,果然发现男子颈中有道几寸长的疤痕,因为时日久远,已变成了淡白色。
做梦也没奢望过,自己这生还能见到至亲之人,云锦书的视线一下子迷蒙了,感觉到泪水即将挂落,他急忙抬手去拭,旁边竺鸠却比他更快一步,伸手替他抹去了眼泪,而後用力一撕,扯下了云锦书脸上的人皮面具。
"你认得他麽?"竺鸠丢下面具,紧盯住云清寒双眼,唯恐错过男人眼里任何一丝情绪波动。然而自始至终,云清寒望向云锦书的眼神只有陌生。
对两人来回打量片刻,云清寒最终温柔地笑了笑:"我不认识你们。"他转回身不再看云竺两人,轻轻碾过墨,执笔继续书写。
云锦书愕然,见到他的容貌,云清寒竟不觉得惊奇麽?他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目光无意间在暗室转了一圈,才发觉这室内没有铜镜。
曾经先後囚禁过他父子俩的那座冷宫里,也不见铜镜……
脑海里,有点模糊的影子翻腾著,却被重重迷雾遮住了。云锦书正想看个清楚,被竺鸠扣住了手腕。
"走吧。"竺鸠声音不大,话里威严不容抗拒。
云锦书再度望了云清寒一样,男子背对两人,仍在纸上慢慢写著东西,完全不理会他和竺鸠。
男子的世界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云锦书一阵心酸,默默随竺鸠走出暗室。
那贝老爷子骤见云锦书真面目,瞪大了浑浊的老眼,不停地上下打量云锦书。
竺鸠淡然笑道:"贝老爷子,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贝老爷子顿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向云锦书一笑,云锦书却觉老人苍老扭曲的笑纹背後隐匿著形容不出的诡谲,还有无法忽略的……敌意。
他不明白,这初次相识的老人,为何会仇视他。还有他的父亲云清寒,又为何对他视而不见……
竺鸠领著云锦书走出石室,关上小门後,才松开了云锦书的手,沈声道:"跟我来。"
两人回到先前经过的那座石厅。云锦书适才走得匆忙,并未细看,这时静下心,见石厅空空荡荡,只有台阶最高处摆放著一张用整块黑石雕就的巨大座椅──
云锦书缓缓倒抽一口凉气,又再平静地呼出。
那座椅,雕的竟是龙椅样式。
座椅背後的那面石壁上,悬挂著三幅高达两丈的巨型画像。羊皮拼接成的画布已有多处破损,显然历经年月风霜。画上,是三个男子。中间那男子样貌俊朗,气势激扬不羁,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左右那两幅画像中的人,却是枷锁缠身,面容处不见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想知道他们是谁麽?"竺鸠看出了云锦书的疑惑,微笑著走上高高的台阶,一振衣袖,在那黑石龙椅中入了座。
"你?!"云锦书倏地叫了起来。石厅火光掩映下,竺鸠的容颜,居然和他身後那画像中的男子依稀有几分神似。
竺鸠终於仰头大笑,回声在石厅内经久不息,他拍了拍石椅的扶手,双眉飞扬。"云锦书,信安皇朝开国至今,已将近百年。你可知道,赫连氏的先人是如何坐上皇帝宝座的?"
云锦书饱读诗书,当然对信安皇朝的国史了如指掌,但他深信,自己即将听到的,必定与以往所知大相径庭,他聪明地选择了沈默。
"我身後那三个人,分别姓祖、云、赫连,因前朝皇室荒淫无道,导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三人均有一腔热血,结为异姓兄弟,召集民间义勇之士讨伐暴君。义军苦战十年,最终攻克京城,逼前朝末代帝王纵火自焚,江山社稷从此易主。"
竺鸠说来轻描淡写,云锦书却几可遥见那段久远而充斥腥风血雨的历史。只不过在他接触过的史书中,仅提及云氏大将辅佐赫连先祖东征西讨,打下这片山河,至於姓祖之人的存在,他从未听闻。
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竺鸠不屑地轻笑道:"赫连氏修的国史,又怎敢提那位祖姓兄长。三兄弟攻入皇宫之後,论功业、论智谋,都是姓祖的大哥更胜一筹,在军中也最有声望。这皇帝,本该由大哥来当。赫连氏却包藏祸心,明里对大哥恭顺,暗中指使杀手行刺自己和二哥。那姓云的二哥生性耿直,果然中了赫连氏的离间计,以为大哥夺了天下後,要鸟尽弓藏,杀他和三弟,於是和赫连氏合谋,设下埋伏,将大哥乱刀砍死。赫连叛贼坐上了皇位,敕封二哥为镇国公,世代承袭。"
云锦书至此,已明了那三幅人像的身份,低声道:"你的先祖,就是那姓祖的大哥。"
"祖鼎天,我的真名。"竺鸠居高临下,直视云锦书。眼中的愤怒与狂热令云锦书为之悚然。"赫连氏登基迄今,未曾停止过追杀我祖氏和追随者的後裔。近百年来,我祖氏血脉带著部下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创立这天下盟,就为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哈哈哈,赫连贼子想要斩草除根,我祖氏也正要问鼎天下,重新夺回本属於我祖氏的江山,要赫连贼子跪到我先人画像前磕头谢罪。"
云锦书的心,随著祖鼎天狂傲的大笑一寸寸往下沈,涩然苦笑道:"我是云氏的後人,那你打算怎麽处置我?"
光看那两幅戴著枷锁又没有脸的画像,他便可以想象得出祖氏子孙对赫连和云氏有多深恶痛绝。祖鼎天救他出宫,将他带回天下盟,绝不可能出於善心,多半是想更彻底地折磨他,即使下一刻把他开膛破肚以祭祀先人,云锦书也不会觉得惊奇,只是想不通祖鼎天为何还容他父亲云清寒安然活著。
祖鼎天却轻轻摇头,蓦然扬手,云锦书只觉身上一紧,已被条淡银细线缠住,顺著祖鼎天拖拉之势,凌空飞上台阶,跌落在祖鼎天脚边。
收起银丝,祖鼎天摩挲著云锦书头顶发丝,对惊疑不定的云锦书露出个抚慰笑容:"你是云氏叛贼的後人没错,可你同时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杀你。"
惊人的秘密接踵而来,云锦书微张口,一时连声音也发不出了。自己什麽时候,又多了个兄长出来?
祖鼎天微微一笑,带著些伤感:"你的娘亲紫霄媚狐,生前本是我天下盟的护法圣女,也是我的生母。"
(0.42鲜币)咒欲 第二部 16
胡紫嫣,天下盟历代容貌最美,武功最高的圣女,十九岁时,成了盟主夫人。一年後,又喜获麟儿。
夫婿对她宠爱有加,爱子又伶俐讨喜,一切都令盟中其他女子对胡紫嫣豔羡不已。然而好景不长,盟里出了叛徒,招致赫连氏派兵大举围剿。恶战过後,总坛化为一片废墟,胡紫嫣的夫君,为了保护妻儿,身陷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被乱箭射成个血人。
几乎一夜之间,胡紫嫣就从云端跌落到地狱。女人悲愤欲狂,跪在废墟之上歃血立誓,要让仇人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之後,娘亲她带著我和残存的部署辗转逃亡,最後选中这片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重建天下盟总坛。当我年满四岁时,娘亲将我托付给几位信得过的长老抚养,锦书你刚才见过的贝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和我一起混进宫当差的樊总管也是。"祖鼎天手底仍缓缓抚摸著云锦书的长发,叹道:"樊总管至今未归,怕是已凶多吉少。"
托孤後,胡紫嫣便只身北上复仇,打听到新登基的皇帝赫连贤宗微服出巡,她於是精心设计,扮作个被盗贼强掳的孤女,并让赫连贤宗一行"救"下她,从而接近了仇人。
"娘亲本想借此机会迷惑赫连贤宗,混入宫中,等待时机成大业。谁知道她却爱上了与赫连贤宗同行的镇国公世子,也就是你的父亲云清寒,与他一同逃亡,後来,就有了你……"
云锦书呆坐著,脑海中一团混乱。祖鼎天和他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那,你是怎麽知道这些的?我爹他又怎麽会在你这里?你就不恨我们父子?"换成任何一人,得知自己生母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都高兴不起来罢,更不会好心收留。
"你以为我在骗你?"祖鼎天正在轻抚他头发的手猛地收紧,听到云锦书猝然发出声痛呼才松开,不悦地道:"这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我何必捏造。娘亲生前,也是被赫连贤宗派遣的密探杀手逼到无路可走,才传了密函回总坛求援,要天下盟的好手去营救你们一家三口。只可惜,当长老他们带人找去时,娘亲已被赫连贤宗的爪牙杀死了,不见你们父子两人踪影。後来听说你父亲被囚禁宫中,贝老爷子还领了几名好手冒死潜入,不慎暴露行踪引来侍卫围攻,贝老爷子那时被人一刀重伤了咽喉,痊愈後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云锦书啊了一声,想不到那看似对他心怀敌意的贝老爷子竟是为救他父亲才负伤成了哑巴,歉疚之意油然而生。
祖鼎天也有片刻静默,眉宇间似带怨怼,长呼口气後,徐徐恢复了和颜悦色:"按说我天下盟确实犯不著为救你们云家父子折损人手,可既然是盟主夫人的遗命,总得照办。入宫营救失败後,长老们就传令天下盟各处分坛,想办法钻营宫中人脉,看能不能救出你们父子。筹划未定,得知你父亲刺杀赫连贤宗後带著你潜逃出宫,遭举国缉捕。天下盟的人赶去相救,只在黄河下游找到你父亲。樊长老等人耗尽心力,终於救回他的性命。可他大概是在黄河中遭礁石撞击,伤了颅脑,完全不记得过往,长老们各种方法也试过了,都无法唤醒他的记忆,也不知道他究竟把你藏在了什麽地方。"
云锦书终是恍悟。"难怪他不认得我……"
"我本想安排父子相见,说不定就能让云清寒想起点什麽,却还是不管用。"祖鼎天难掩失望,见云锦书神色恻然,他旋即换上微笑:"不过他忘了所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至於再为失去所爱伤心欲绝。"
他低头,伸手抚过云锦书眉眼:"我一直都在想,自己的弟弟到底长什麽模样。我本来还以为,我们兄弟俩或许今生都不会相遇,没想过老天爷居然把你带到我面前来了。锦书,从今往後,这天下盟便是你的家。至於赫连贤宗父子那两个禽兽──"
他冷哼一声,狠戾之色让云锦书周身徒增几分寒意:"那两人对你百般侮辱,你我绝不能轻易饶过他们。锦书,我没取赫连贤宗的狗命,就是留著给你日後出气的。"
"我?"云锦书苦笑著刚想摇头,下颌却被祖鼎天捏住,被迫抬高头,与祖鼎天对视著。"锦书,只要你想,我可以教你一身出神入化的绝世武功,从此世上再没有人能恣意欺凌你。"
这一次,云锦书完全相信祖鼎天所言非虚。忽然之间,年少至今,那些侮辱过他的人影都纷纷飞到了眼前,个个张牙舞爪,包围住他,傲慢地笑著……
既往已无法改变,但如果真的能学成武功,今後他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来自任何人的轻视奚落,不必再屈辱地活著?……不知不觉间,云锦书已经咬紧了嘴唇,手心也被自己指甲掐到生疼。
"教我。"他颤抖著抓紧祖鼎天的手,目光执著急切。他不想再由他人来主宰他的命运。
终於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祖鼎天满意地一笑,拉著云锦书站起身,用力一拍他肩膀。"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定会帮你。夏侯──"
他陡然提高声量,云锦书一惊,顺著祖鼎天视线方向望去,那夏侯枯木不知何时竟已来到石厅台阶下,单腿跪地,恭声道:"盟主有何吩咐?"
"锦书初来乍到,这里各处机关还不熟悉,夏侯你带他去走一走摸清总坛地形。锦书的起居,也由你来安排。"
"夏侯遵命。"男人爽利地起身,见到云锦书摘掉面具的清豔容貌,他倒也不动声色。"云公子,请随我来。"
云锦书默默走下台阶,将离石厅时被叫住。"对了,锦书,你父亲病情古怪,这麽多年来,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他就会发狂。你若是去探望他,千万记著这事,别刺激他。"
"我知道。"云锦书一阵难过,随夏侯枯木走出了石厅。
祖鼎天挺立龙椅前,目注那两人背影消失,他嘴角,始终含著丝兄长该有的慈爱微笑,然而眼神却冰冷无情,甚至闪著残忍的光芒。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6
(0.56鲜币)咒欲 第二部 17
夏季第一场骤雨,从夜半开始,便猛烈地冲刷著黔南大地,势如倾盆。翌日午後,滂沱大雨逐渐停歇,红日挣脱了云翳冉冉升高,林海雾气蒸腾氤氲,与江上烟波融汇成一片。
孤立江中的奇峰也在白色烟水里若隐若现。倏地,两个人影一黑一白,身法奇快,紧贴陡峭直立的山峰滑落,身悬半空中时,仍掌来脚往,飞快过著招。四足沾到江面,两人更放开了手脚打斗。身形飞掠间带起浪花四溅,身穿素白衣裳那人逐渐不敌,被逼得不住往江岸边退。
"第一百十一四招!"两人跃至平地的瞬间,祖鼎天瞅准对方一个空门,右手快如闪电突破防守,锁住了素衣男子的咽喉。"锦书,认输吧。呵呵……"
"我输了。"云锦书轻咳两声,脸上尽是喜悦兴奋。前不久还只能在祖鼎天手里支持走上十来招,今天已大有进展。
从他开始练武的第一天到现在,仅短短月余,他的武艺却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突飞猛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云锦书绝对难以相信这等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
一切,来自祖鼎天交给他的一本薄薄绢册。
"锦书,你骨骼清奇,四肢修长柔韧,本是练功的好料子,可惜起步晚了,要是循著常人的路子来练,没有十几二十年,难有大成。这上面记载的,是化蝶神功。这门心法走的速成之路,可以令人在极短时日内成为顶尖高手。不过──"
祖鼎天对神色雀跃的云锦书瞥了眼,续道:"武学之道,取巧不得。这心法固然能逆天而行,其实只是将人余生的精气神血提聚到一起而已,使得修炼之人未老先衰。"
"那岂不是不能练?"云锦书好生失望,却见祖鼎天大笑摇头:"不能练,我还拿给你干什麽?自从我得到这神功心法後,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化解这个致命缺陷。我入宫之後,曾几次偷偷潜进赫连贤宗的藏书库,找到本大还咒,里面记载的武学恰好可以弥补化蝶神功的弱点。我化了几年工夫,将两种心法糅合为一。现在给你的,就是我修改过的心法。"
云锦书直觉祖鼎天不会骗他,暗忖祖鼎天要想杀他,易如反掌,又何必费这许多周章?於是道声谢,接过了那本绢册。
他悟性本来就高,再有祖鼎天的指点,武功果然精进惊人。
"我看用不了半年,你就能练到化蝶神功的最高一层了。"祖鼎天放开架在云锦书颈中的手,也为云锦书高兴。
"鼎天,谢谢你。"云锦书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哥哥是真的心存感激。刚到总坛的那几天,他多少还抱有戒心,但随著时间推移,祖鼎天对他嘘寒问暖,又陪他练功过招,偶有两名总坛弟子在得知云锦书身份後,嘀咕著说了几句风言风语,祖鼎天知晓後,将那两人责以重罚,并勒令那两人当众向云锦书下跪赔罪。
"云公子是本座的弟弟,你们胆敢对他不敬,是不是也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男子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镇住了总堂所有人。自此,无人再敢给云锦书脸色看。
云锦书年岁未老,却已饱经沧桑,自然分得清一个人对他究竟是真心还是作伪。这祖鼎天虽和他同母异父,但的确当他血亲兄弟般对待,关切之情发乎内心。也许正如祖鼎天那天所说,他是祖鼎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祖鼎天也把对亲人的所有追思都投到他身上罢……
就像他,在以往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能想到的,便是唯一还当他是亲人的大哥封君平。不知道封大哥现在,到底怎麽样了?……
"锦书,你怎麽突然发起呆来了?"祖鼎天好笑地扬起双眉。
云锦书赧然,继而担忧地低声道:"我想起了封大哥。"
祖鼎天哦了声,安慰道:"我不是已经传令叫各处分坛替你打探了麽?一有他的消息,立刻回报。锦书你不用担心。"
云锦书点头,眼见天边又有一团团浓墨似的乌云急遽聚拢,正在酝酿一场新暴雨,便与祖鼎天攀回半山腰。
回到自己居住的石室,云锦书洗去一身汗水,休憩片刻後已近黄昏,他和往常一样,去了厨房。
云清寒一日三餐,本来都由个指定的弟子送去石室,云锦书来後,就把这差事揽了下来。他已经痛失父爱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父子重逢,纵然云清寒如今浑浑噩噩,他也不愿放弃与父亲亲近的机会。
今天厨子为云清寒准备的,是一盅补虚养身的沙参玉竹炖猪肉,还有几碟清淡菜肴。见云锦书来到,厨子赶忙将炖盅和饭菜放进食盒,恭敬地送到云锦书手中。
云锦书刚走出厨房,就不出意外地看到祖鼎天含笑朝他走来。
每次送饭,祖鼎天怕云清寒会突然失控伤到云锦书,都执意要与云锦书同去。云锦书推辞过几次,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两人快到石厅时,後面脚步声急响,一人追将上来。"盟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祖鼎天回过头,皱起了眉头。这夏侯枯木身为总堂直隶的枯木堂堂主,向来办事稳重,此刻却急匆匆地一反常态。"夏侯,什麽事让你这麽沈不住气?"
夏侯枯木即刻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立定身形,拱手唤了声盟主便闭上嘴。
云锦书知道该是自己回避的时候,内心深处,他也并不想介入天下盟的教务,朝祖鼎天笑了笑:"我送饭去,先失陪了。"
祖鼎天要的,是改天换日。可他学武,只想摆脱受人欺凌的处境,并无意卷进祖鼎天和赫连氏的宿怨之中,更不愿再去面对赫连贤宗父子。尽管云锦书自己比谁都清楚,他踏进天下盟的那刻起,早已身不由已。
见云锦书一人前来,祖鼎天并未跟来,贝老爷子面露惊奇。
"盟主他有些事耽搁,我先来送饭。"云锦书客气地解释道。他自从得知这老人为救云清寒而成了哑巴,每次来石室,都对老人十分尊重。
贝老爷子点点头,为云锦书打开了暗门。
云清寒和往常一样,坐在那张低矮的书案边,埋首在纸上书写著。听到脚步声入内,他回头,见是这些天来餐餐为他送饭的云锦书,他已习惯了这个"儿子"的存在,微笑道:"你来了。"起身走到一边的饭桌旁入了座,等云锦书摆好饭菜,他便慢慢地吃起来。
云锦书目光在暗室内逡巡著,最终落到书案上──他早就想知道云清寒整天在纸上写些什麽,只是之前都有祖鼎天在旁,不让他靠近书案。这次再也压制不住好奇心,向书案走去。
纸上空无一字,只有极简单的寥寥数笔,勾画出一人的侧影,黑发束髻,五官尚未描绘,但从服饰来看,应当是个男子无疑。
云锦书怔了怔,顺手翻起书案上另外厚厚的一叠纸张,惊诧地发现都是画著人像。或立、或坐、或卧……姿态各异,衣裳发式均相同,脸部也都一片空白。
他起初还以为父亲画的,是什麽武功招数,仔细看过,便知不是,心底疑云顿生──父亲终日都在画这个人,必定与此人有极深渊源。这没有五官的男子,究竟是谁?
或许只需揭开这谜底,就能令父亲回忆起往事……
"别动他!"耳边突然响起声低斥,云锦书一震回过神,抬头便见云清寒已站在他面前,脸色不善。
男人一下推开他,以身挡在书案前,似乎怕云锦书会抢走那些图纸。平素柔和的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低吼道:"出去!"
"爹?──"云锦书手足无措,刚踏上半步想安抚云清寒,眼前白光倏忽划过,好在他习武後反应敏捷,本能地一侧首及时避过,眼角余光扫到那竟是云清寒束发的一支银簪,不由得背脊发凉,惊出身冷汗。
他刚才躲闪时,若不慎慢上半拍,眼睛恐怕就会被刺瞎了……
贝老爷子一直在外面留神倾听,发觉不对劲,走进暗室一看,老脸立时板起,将云锦书推搡出暗室,嘴里还呵呵作声。
云锦书知道贝老爷子定是在责怪他刺激到了云清寒,他也怕自己再待下去,引得父亲发狂,只得黯然离开了石室。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18
他回房後没多久,便有弟子来请:"云公子,盟主请您过去一同用饭。"
云锦书微觉诧异,往常都是在各自居处用餐,今晚叫他过去,泰半是有要事和他商量吧。他随那弟子到得祖鼎天的石室,尚未进门,就看见祖鼎天神情凝重。
"鼎天,你有心事?"他在饭桌旁入座後,试探著问。
"先吃饭再说。"
两人吃到七八分饱时,祖鼎天放下碗筷,清咳一声,慢慢地道:"锦书,之前夏侯找我,就因京城那边有了大变故。赫连老贼已经驾崩,遗诏指定由太子长佑继位,冀王辅佐摄政。"
"赫连贤宗死了?"云锦书也不知心底究竟是何滋味,按说听到那个曾囚禁凌辱过他的疯狂男人去世的消息,他该幸灾乐祸才对,可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赫连贤宗落到这等结局,堪称凄惨。
那个男人,贵为天子,拥有世间人豔羡的一切,却惟独求不到心中所爱……
他恍惚出神之际,只听祖鼎天不以为然地道:"未必。我当日那一刀,扎破了他护体神功的罩门,令他武功尽废,却不至於丧命。赫连氏罪孽深重,我才不让赫连贤宗死得那麽容易。依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被软禁起来了。那道遗诏,也绝不可能是出自赫连老贼的授意。"
"那就是太子了。"弑父篡位,在帝王家也实在算不上什麽新鲜事。
祖鼎天摇头:"锦书你这可猜错了。太子长佑体质虚弱,生性怯懦,借他个胆子也不敢犯上,赫连老贼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原太子围猎时堕马摔成了残废,後来立的那个又溺水身亡,他迫不得已,才改立自己一直看不入眼的长佑为太子,要他立即娶妃,为赫连家留後,可怜老天也不帮他,太子长佑几年都没生育一男半女,呵呵……"
他笑容里带上说不出的轻蔑。"长佑该庆幸自己无所出,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不过如今他既然被人推上了皇帝宝座,迟早不得善终。"
云锦书心头大震,蓦然醒悟。"原来那两个太子一死一伤,都是你做的手脚罢?"
"哈哈哈,锦书,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祖鼎天赞许地拍了拍云锦书的肩膀。"我和樊总管入宫卧底,做的事情,可多著呢。"他笑了一阵,表情终归严肃:"这道遗诏,必定是连冀所为。他一向痛恨赫连贤宗,为了求赫连老贼下旨全国找寻你,才被迫认祖归宗,即便满朝文武均拥他即位,他也不会答应,所以才让太子长佑当皇帝。"
"那他为什麽还要当摄政王?"听说连冀仍在找寻他,云锦书心已乱。胸口那道早已痊愈的剑伤又开始莫名地刺痛起来。
祖鼎天紧盯著云锦书满脸不自知的凄楚神色,最终笑了笑,缓缓道:"锦书你何必明知故问?连冀这麽做,当然是想借举国之力,把你揪出来。"
云锦书咬紧了嘴唇,千辛万苦才逃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学会了武功,慢慢地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尊严,一点点地强迫自己淡忘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连冀,为何还要继续错下去?究竟要到什麽时候,连冀才肯放过他和自己?
他和父亲,前世到底欠了赫连贤宗父子多少债,要在这世受没有休止的折磨?
"锦书,别咬了!"看到云锦书将下唇都咬出了血丝,祖鼎天皱紧眉头,旋即舒展开,正色道:"有我在,绝不会让连冀如愿以偿。锦书,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永远摆脱连冀?"
"……"云锦书重重点了点头。
祖鼎天完全看得出云锦书心中的挣扎,见他颔首,终於面露笑容:"这才是我祖鼎天的好弟弟。"
他起身,走过去关紧石室门户,猛地腾身跃起,一手抓住了石室顶部悬吊的油灯链子。云锦书正在奇怪,祖鼎天另一只手在石室顶上推了下,一小块石头顿时移开,露出个暗格。
从中掏出个铁制的小盒子後,祖鼎天将石块复位,这才跃落,迎著云锦书疑惑的目光,打开了盒子。
盒内只有两片陈旧的羊皮,上面画著山丘河流。
"这是?……"云锦书仔细端详这两张羊皮地图上的图形,用笔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祖鼎天沈声道:"锦书,你我是亲兄弟,我也不再瞒你。这地图,是我祖氏先人的遗物。我先祖打江山之时便已未雨绸缪,亲自督令亲兵将历年搜集来的无数财物封存在一处极隐秘的地方,连两个义弟也不知道。攻入皇宫後,先祖为表与两个义弟世代共富贵的诚意,就把藏宝地图一分为三,每人各执一份。他却没想到,赫连氏那时已经对他起了杀机。"
云锦书听祖鼎天将这大秘密也吐露给他知晓,对他毫不避忌,心中极是感动,垂眸看著那两张地图,一份,自然是祖氏先人自己所收藏的,那另外一份──
"鼎天,你进宫,是为了盗取赫连氏手头那份地图?"
"没错。有了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就可以招兵买马,真正和赫连氏的大军相抗衡。我进宫後,就逐步接近赫连老贼,成为他的心腹,偷到藏宝图之後,我又画了份假地图放回原处,赫连老贼只怕还没发现,地图已经被我掉了包。"
祖鼎天双眉飞扬,踌躇满志。"如今,就只差云氏所收藏的那份地图了。"
想起云清寒,云锦书情不自禁苦笑:"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什麽都忘记了,哪里还会记得这藏宝图。"心里积压已久的疑团却也解开──天下盟多年来肯善待云清寒,真正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等云清寒恢复记忆,好追问地图的下落。只不过这一层厉害若是向祖鼎天挑明了,於云清寒并无益处,徒令三人尴尬而已。
祖鼎天察言观色,笑著一点头:"锦书,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只不过你父亲的那份藏宝图,早在他结识你我娘亲後,便给了她。"
"那为什麽你只有两张地图?"云锦书愕然。
"这就是最让我头痛的。"祖鼎天长叹:"娘亲传回的信函上,确实说她已经拿到了你父亲的地图,可惜我天下盟的人没来得及赶到,娘亲已被赫连老贼的手下所杀,尸骨无存。长老们猜想地图或许还在你父亲手中,可我天下盟在黄沙下游救起他时,他身上除了衣物,没有任何东西。樊长老一直认为黄河水流湍急,地图若被冲走也有可能。不过麽,我却不这麽想。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父亲怎麽可能让它随自己陪葬。如果他手中真的有地图,那一定是被藏到了别处……"
他望向云锦书,微微一笑,竟令云锦书莫名心悸:"锦书,你好好想想看,你被封家捡到的时候,可有什麽特别的随身之物?"
"我?"云锦书涩然笑,幼时听养父母说,自己被丢弃时,身上只裹了条又脏又破的薄毯,跟同样脏破的肚兜一起,早就被为他洗澡的奶娘丢掉了,只除了一块手帕,因为上面用鲜血写著云锦书三字,义父便命奶娘留了下来,以备云锦书日後寻亲所用。
等等!那块手帕!云锦书蓦然忆起,帕子写著血字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些奇怪花纹。他以前并没留意,此刻回想起来,似乎是地形之类的图案。难道那块手帕,就是最後一份藏宝图?!
(0.7鲜币)咒欲 第二部 19
"你想到什麽了?"祖鼎天立即觉察到云锦书的异样,眉眼间掠过丝喜色。
云锦书回过神来,将手帕之事告知祖鼎天。
没等他说完,祖鼎天已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云锦书双肩,兴奋地道:"错不了,这手帕应该便是云氏收藏的那份地图。娘亲说过,她拿到羊皮地图後另拓了一份,把原先那张羊皮地图给毁了,免得落到赫连贤宗手里。锦书,手帕呢?是不是还在封家?"
见了祖鼎天欣喜若狂的表情,云锦书暗忖这财富权势著实害人不浅,有心想劝几句,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让祖鼎天打消多年来的执念,他只得尽量放缓语调,柔声道:"鼎天,你先别冲动,听我说。我和大哥离开封家时,带著那块手帕,一直到莲花坞安顿下来。只是……连冀後来派兵围剿莲花坞,山寨被毁,手帕在我房内,只怕也──"
他没再往下说,祖鼎天已然明了,脸上喜色褪去,放开了云锦书的肩膀,在石室内慢慢踱了个圈,倏忽立定,毅然道:"既然如此,你我就去莲花坞看个究竟,天若佑我,说不定还能保那块手帕完整无缺。锦书,你回房收拾一下,後天我们就起程。"
云锦书就知道祖鼎天若不去莲花坞找上一番,肯定不会甘心,但听後天就要走,他迟疑地道:"我的化蝶神功才刚练到第四层……"
"就算第四层,你现在也已经能跻身高手之列,哪怕遇到连冀,他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你。"祖鼎天好笑地瞅著他:"再说,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麽?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云锦书微窘,点头,辞别祖鼎天,往自己居室走去。
洞穴中,不时有水珠从顶上的锺乳石尖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微小而幽远的声响。
云锦书慢慢走著,胸口亦被那些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内心深处,他其实对现在的平静生活已很知足──不再遭人白眼、欺凌,还能每天都看到至亲之人,尽管那亲人对他毫无印象。
他真的不希望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日子,可是祖鼎天……
云锦书无声轻叹,如果祖鼎天一开始就对他冷眼相待,他的心情反而不至於像现在这样沈重。偏偏这个异父兄长待他至诚,叫他无从拒绝祖鼎天的要求。
眼下是去找地图,而後呢?随祖鼎天一起攻打信安皇朝?
云锦书突然有种预感,他拼命想要斩断和连冀所有的牵绊,然而命运却伸出千丝万缕,将他与连冀绑得更牢。他甚至不敢去想,最终等待著他和连冀的,究竟是什麽……
"呃!"他心不在焉,没留意前边是个拐角,与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双方各退两步,稳住身影。
"云公子,是你。"那人身材高大,正是夏侯枯木。适才一撞,他已觉察到云锦书体内真气充盈流动,隐隐然竟不输於他,不禁惊奇地打量起云锦书。他常在外走动,逗留总坛内的时间并不长,虽然知道云锦书这些时日在跟盟主习武,但如此突飞猛进,实在有悖武学常规。"云公子,你武功精进神速,不知练的是什麽奇功?"
天下盟中,除了祖鼎天,最照顾他的,便是这夏侯枯木,云锦书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又知道祖鼎天以下,便以护法长老和残金、枯木、死水、暗火、焦土五堂主为尊,这夏侯枯木主理总坛一带教务,算是祖鼎天的得力臂助,他於是笑一笑:"是化蝶神功。"
夏侯枯木脸色大变,欲言又止,最後强自扯出个笑容:"云公子,在下还要去别地巡视,先告辞了。"朝云锦书拱了拱手,飞快离开。
云锦书蹙眉,随即想到夏侯枯木多半也听过化蝶神功的弊端,才会如此吃惊,当下释然,继续前行。
途经云清寒居室,他脚步微慢。不知道父亲晚饭时受了刺激,如今可有好转?他心下牵挂,当即折回,轻轻推开了石门,提气飘然而入,脚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走完那条狭窄通道,云锦书一眼瞥见贝老爷子正背对著他,侧躺在床铺上和衣而卧,他一跃近身,疾点老人背後软麻大穴。
老人睡梦中溢出声闷哼,随後一动不动。
云锦书第一次出手,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又静等半晌,听贝老爷子呼吸均匀,显然昏睡正酣,他终於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随之松懈下来──先前他差点害父亲病情发作,再来探望,说不定会遭这贝老爷子阻拦,云锦书只好出此下策。
"得罪了。"他对昏睡中的老人低声道歉,抬手按动石壁上的机关,打开了暗室门户。
云清寒居然还没睡,坐在书案边,就著昏暗的油灯火焰,慢慢地在看那一幅幅人像。他面带微笑,神色之温柔,更是云锦书前所未见。
"……"云锦书微张嘴,一时竟不忍打搅云清寒,反而是云清寒注意到有动静,抬起头。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看了看书案上的沙漏,淡淡笑道:"还没到送早饭的时候,你怎麽又来了?"
云锦书吃不准云清寒现在到底是个什麽情况,小心翼翼地问:"爹,你还好吧?"
"我有什麽不好?"男人奇怪地反问他,没等云锦书回答,下一刻却拧紧了眉头,喃喃道:"我就是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问他们,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忽然盯住云锦书,眼神热切:"你不是叫我爹麽?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快告诉我!"
父亲的病情,像是比晚饭时更严重了……云锦书胸口一阵揪痛,想起祖鼎天当初的叮嘱,哪敢说出云清寒的名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云清寒目光顿转黯淡,失望之情显而易见,却仍在自言自语:"为什麽你们都说不知道?谁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云锦书不想再刺激父亲,叹口气道:"爹,你睡觉罢,我明天再来看你。"将出暗室前,他回头,见云清寒仍呆坐著,一脸的失魂落魄。他不禁为之鼻酸──他的父亲,皆因赫连贤宗,落到妻亡子散,自己也痴痴呆呆的地步。
"爹,想不起来,就不要再去想了……"他轻声道:"赫连贤宗大概已经死了。爹,今後再也没人能害你,你别再去想太多。"
云清寒并未因为他的安慰而恢复平静,脸上反逐渐露出云锦书最怕看到的疯狂表情,整个人也渐渐开始发抖,遽然扑上前,用力抓住云锦书双臂,十指都深嵌进皮肉里。
"你再说一遍,谁已经死了?"云清寒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快说!"
手臂被捏得生疼,云锦书皱眉道:"赫连贤宗。"心头震撼不小,父亲既然以记不起任何往事,怎麽对赫连贤宗的死讯反应这麽强烈?难道听到仇人的名字,竟帮助父亲回忆起过往了?
这可能,不是没有……云锦书喜忧参半,云清寒却慢慢地放开了他。
"对,就是赫连贤宗!是贤宗!"男人的神色,像在笑,可又充满悲怆:"我终於想起来了,他是贤宗,哈哈哈……"
云清寒猛地返回书案旁,抓了毛笔在画像上画著,画完一幅,再画一幅……
云锦书错愕万分,捡起幅落到地上的画像,看清那人刚被添上的五官那瞬间,他浑身剧震──
竟是连冀?!不!不!父亲画的,绝不会是素未谋面的连冀!是青年时期的赫连贤宗!
那个人,不是害得父亲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麽?为什麽父亲每天痴迷画著的,不是逝去的爱妻,却是本该恨之入骨的仇人?事情,真的是如他所听说的一样麽?还是,有什麽隐情,是他所未知晓的?……
"是我杀了贤宗!"云清寒大笑著推倒了书案,画像四散纷飞,男人眼角,尽是闪亮的水光:"我居然,亲手杀死了贤宗……"
目睹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知道云清寒和赫连贤宗之间的恩怨,绝不像外人所说那麽简单。云锦书暗自庆幸这暗室深处山腹之中,又有两道厚重门户隔绝,否则云清寒这样疯狂大笑,早已将人引来。
他定了定神,上前用双手环抱住云清寒以防男人激狂之下做出什麽伤害自身的举动,在男人耳边清晰地道:"爹,你没有杀死他!"
"不,是我在他胸口刺了一剑,他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贤宗是被我害死的,可为什麽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云清寒吼声已嘶哑,眼角,更隐约泛起血丝。
父亲的记忆,仿佛是被什麽锁在了多年那一刻……云锦书不知为何,竟在这混乱时刻想起赫连贤宗曾经说过的话──
"……朕刚登基那年,他和朕离京巡查民情,途中救了个孤女後,他却开始变了……整天像中了邪,只知道和那女子厮混……那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称媚狐的妖女,最善迷魂摄心之术……朕知道,你父亲肯定是被那妖女用邪术迷惑了本性,便决定杀了那妖女。但那时他已经彻底迷上那妖女,不惜与朕反目成仇,刺伤朕,带那妖女逃亡……"
"咯咯……"云锦书听到自己的牙关在抖,身上寒气一阵阵加深。
他一直以为赫连贤宗嫉恨他的母亲,才将她说得如此不堪,恣意诋毁,然而眼下,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他始终拒绝相信的,或许才是真相……而他的出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该怎麽办?是去探明一切,还是就此离开,让所有的秘密继续尘封,直至云清寒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老死去?……
云锦书全身都在流冷汗,心情亦从无一刻像此时矛盾。陡地咬了咬牙,推门走出了暗室。很快,又返回。
他手里拿了贝老爷子洗脸的铜盆,装著半盆清水,往书案上一放,将仍沈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云清寒拉到铜盆边,一字一顿道:"爹,你看清楚,你是云清寒。"
男人的名字,被禁止提起;男人的居处,没有梳洗用的铜镜,令男人连自己的容颜也不得而知……如果这就是将云清寒的记忆禁锢至今的枷锁,云锦书决意由他来打破。
结果会如何,他都不愿去深思,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下半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著。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20
云清寒低头凝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久久没有出声。
这异常的静默令云锦书不安到极点,刚想开口, 蓦地震住,骇然看著两滴水珠掉落水面,砸开小小涟漪。
男人缓慢抬起头,对云锦书笑了一笑,却是凄楚无限。"锦书,想不到我们父子还有重逢的一天。"他伸手,轻抚云锦书面庞,神色欢喜之间又带著说不出的苦涩。"爹当年把你放在那户人家门前时,你还是个小婴儿……呵,原来一晃就已经过了这麽多年……"
云锦书只是抱著侥幸一试,但听云清寒此刻口气,他这招显然是奏了效,他颤声道:"爹,你都想起来了?"
云清寒点了下头,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消失,颓然坐倒在椅中,目光在赫连贤宗那些画像间来回流连,最终嘶声问:"你说璟帝他、他死了,是真的?"
触及父亲目中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云锦书的心不住往下坠。历经情海沧桑,他自然明白父亲那眼神意味著什麽──赫连贤宗才是父亲深爱之人,而他的娘亲,究竟算是什麽样的存在?……
"我也是听鼎天说,璟帝驾崩了。就算这消息不实,他之前被鼎天刺破了护体罩门,武功已废,还受了重伤。"眼看父亲脸色随著他的话变得越来越沈重,云锦书心里越发堵得发慌,咬咬牙,强忍悲痛,问道:"爹,鼎天说,是赫连贤宗害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不是?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亲?"
云清寒似乎没料到云锦书会问他这个问题,怔了霎那,俊雅的面容微微扭曲,竟凄厉一笑:"你说胡紫嫣那个妖女?她用摄魂术对付我,让我亲手伤了贤宗,害我二十多年来都如行尸走肉般被软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若非她死得早,我如今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然而听到父亲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云锦书仍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亦宛如被人狠命捶了一拳,剧痛入骨,几乎无法顺畅呼吸。他最担心害怕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他根本就是个不被期待不该出生的人。所以,老天爷才要他受尽屈辱,来偿还娘亲的罪孽麽?……
云锦书想笑,眼泪却已簌簌滚落,他不想让云清寒看到,急忙背过身去,只听云清寒轻叹道:"傻孩子,你哭什麽?"
男人起身,硬将他扳转身,替他抹著泪痕,柔声安慰道:"锦书,你担心爹会讨厌你?爹是恨那个女人,可你没有任何错,我们父子相见,该庆幸高兴才对。"
"你,你真的不恨我?"云锦书悲喜交加。
"爹骗你干什麽?"云清寒莞尔,慈爱地端详著这个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孩子。"你始终是我的亲骨肉,当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爹也不会将你丢给别人家收养。对了,锦书,那家人对你好不好?你这些年有没有受什麽委屈?又怎麽会到天下盟来?"
他连珠般发问,云锦书微微一颤,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往种种,岂止是委屈两字便能一言带过?可好不容易才从昔日阴影里喘过气来,他不想再重提那些不堪回忆的旧事。最重要的是,不想让父亲得知赫连贤宗曾经对他做过的事。
他不敢想象,父亲若得知此事,会是什麽表情。
"爹,我过得很好……"他垂眸避开云清寒的目光,道:"鼎天也是不久前才找到我,说我是他的弟弟,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云清寒神色突然一凛,飞快朝云锦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展动身形贴到密室门上,凝神倾听──
云锦书微惊,难道是他点穴的力道拿捏得不够,以致外面的贝老爷子醒了?
"是教众巡夜,经过石室门口而已。"云清寒神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双眉却依旧紧皱。"祖鼎天对赫连氏和我云家恨之入骨,找上你,决计不安好心。"
云锦书与祖鼎天相处日久,觉得这异父大哥对他也算仁至义尽,有心想为祖鼎天辩解几句,但知道父亲必然不信,便忍住了没开口,又听云清寒缓缓道:"锦书,天下盟内步步凶险,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父子得尽快逃出去。"
他不说,云锦书也明白父亲神智既清,必不会再忍受被困於此,点头道:"鼎天与我後天就要离开这里去莲花坞,他走後,总坛内的戒备想必也会有所松懈,是爹你逃脱的好机会。"
"莲花坞?"
落草为寇毕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经历,云锦书含糊其辞:"是我以前住过的一个地方。鼎天要我带他去找爹你留给我的那块手帕。"
云清寒面露焦急,一把扣住云锦书的胳膊,脱口道:"那是藏宝地图,锦书,你决不能让它落到祖鼎天手里。"
父亲是怕祖鼎天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声势大壮,会进而危及赫连贤宗的江山社稷罢……云锦书在心底黯然苦笑,低声道:"爹,你不用担心。那地方曾遭大火烧毁,手帕多半已灰飞烟散。即便还在,我也不会把他交给鼎天的。"
富贵权势,全是烟云浮华一场虚空。他也全然不在乎江山易主,可绝不愿看到祖鼎天君临天下。他不要连冀和其他赫连皇室的子弟一样,沦为亡国之奴,甚或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那个为他疯狂的男人给了他今生最大的耻辱,他却无法憎恨他……
眼底似有湿气在翻腾,云锦书深呼吸,提醒自己莫露出软弱之态,惹父亲生疑。
云清寒微松了口气,放开云锦书,略一沈吟,道:"也好。我本想带你一起逃走,有这个机会,你我分头行动,好过硬闯下山。只是──"他不舍地叮嘱云锦书,"祖鼎天年纪轻轻,便能令天下盟诸多高手俯首听命甘心供他驱策,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锦书,你跟著他,千万要谨慎行事,别在他面前露了破绽。爹不想你出任何差池。"
云锦书被拘禁宫中时就见识过"竺鸠"的手段,早知祖鼎天处事深谋远虑,城府奇深,不禁暗自佩服父亲目光如炬,点头道:"我会小心。"
"好。"云清寒拍了拍云锦书肩头:"那就这麽定了。你还是随他启程,那幅地图,若已烧毁,最好不过。若找到,锦书你一定要藏好它,别让祖鼎天得手,必要时,毁了地图也无妨。半年後,我们父子在镇国府会合。"
"爹,你要回京城?"云锦书话音刚落,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云清寒缄默,弯腰捡起那些添上了赫连贤宗五官的画像,凑上烛焰,看著画像在火舌中化为灰烬,终是幽幽喟叹。
"他是死是伤,我都要回去亲眼看一看。锦书,你知道吗?璟帝他是我的表弟,爹只比他早了三天出世,爹的娘亲西去得早,璟帝的母後,也就是爹的姨母把我接进宫去,和贤宗从小同寝同食同玩乐,一齐长大。贤宗有喜欢的东西,都不忘分我一半。我却两次刺伤他,险些送了他的命……贤宗他一定恨我恨了许多年……"
他阖目,凄然微笑:"我要让贤宗知道,我是被人施了邪术,想不起与他的过去,才会伤他。自投黄河後,我又撞伤了颅骨,更把所有事情都给遗忘了。他若已死了,我就到他灵前告诉他……"
云锦书听著父亲温柔的自言自语,万念纷沓,终归黯然神伤,亦无言以慰。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7
(0.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1
两天时光匆匆而逝,已到了云锦书与祖鼎天动身之时。
为免祖鼎天起疑,云锦书这两天内仍如常为父亲送饭探视,等到临行前,他提了包裹,已经和祖鼎天快走到绞盘所在,突然止步,对祖鼎天道:"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爹,想再去看看他,跟他道别一声。鼎天,你等我片刻可好?"
祖鼎天如今满腹心思都在那幅地图上,闻言不疑有他,点头应允道:"那就快去。我也正还有些事要下去找夏侯吩咐。你过会自己下来罢。"
云锦书听他不跟去,心中大喜,忙赶去石室。
贝老爷子也知道云锦书今日要与盟主远行,见他来跟父亲道别,并没在意,为云锦书打开了密室暗门。
云清寒依旧如平素那样,坐在书案旁专心画画,对云锦书的到来显得不冷不热。
"爹,我要出趟远门,不能再来探望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云锦书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上前抱住了云清寒。趁著身後贝老爷子的视线被自己背影挡住这刹那,他飞快从衣内取出柄短剑,塞入书案上那一大堆画像下面。
那正是冷宫中悬挂的诸多宝剑之一,被祖鼎天那晚盗来替云锦书削断脚上镣铐。云锦书开始习武後,祖鼎天便将这柄剑给了他防身用。
但愿父亲这些年来,剑术还未彻底荒废,可以顺利逃出天下盟……云锦书与父亲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色後,不再多做羁留,转身离去。
石室的门在他背後缓慢关上,他也慢慢从胸口最深处呼出口长气,随即快步朝隐透著亮光的石洞出口处走去。
此行凶吉,只能全靠自己了……
连冀环抱双臂,端坐在御书房那张巨大的紫檀书案後,冷眼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瘦弱青年,一言不发。
那人身形单薄,有著张俊秀近乎阴柔的脸,苍白泛青,像是常年害病。虽然周身帝皇穿戴,但在连冀无声注视下,他的表情却畏怯得似个正在受审的囚犯。至於那张本该有他来坐的龙椅如今正被连冀公然盘踞,他更是不敢吐出半字指责。
赫连皇室里,怎麽会有这麽个懦弱无能的窝囊废!连冀对这新登基的皇帝,自己的异母兄弟赫连长佑鄙夷地冷哼一声,终於打破了书房内的死寂。"皇上,你召我入宫,就为了问我,先皇是不是真的已经驾崩?皇上莫非傻了?先皇出殡之日,是皇上亲自扶柩送入皇陵的。现在还来问什麽?"
赫连长佑面对他的冷笑质问,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道:"冀王兄误会了,这,这不是我的意思。"害怕之下,连"朕"字都变成了低声下气的"我"字。
这回答早在连冀意料之中。自己如今掌控了整座宫城,又一手把持朝政,这个尸位素餐的傀儡皇帝固然没胆反抗,身後那些原太子党人不甘被摄政王压过了风头,便撺掇著长佑来跟他叫阵。
只可惜,那群人跟错了主子。想从他口中刺探赫连贤宗的生死,更不可能。
连冀讥诮地挑高剑眉,不带笑意地微笑道:"原来皇上是受奸人挑唆。呵,既然如此,我自会下旨替皇上铲除那些奸佞小人,免得他们再来挑拨,坏我兄弟情份。"手底已自展开诏书,笔走龙蛇,拟起圣旨来。
赫连长佑嘴张了张,似乎想求情,又不敢。他的畏缩样子尽被连冀收入眼底,越发瞧他不起。"皇上还有什麽话想说?若没有,就请回寝宫去。"
"……没了。"赫连长佑眼圈微红,垂头丧气地出了御书房。
连冀都懒得起身相送,只管写好圣旨,盖上玉玺与自己的摄政王印,唤进太监叫他自去传旨,随後一丢朱笔,环视著空旷肃穆的书房,冷冷笑。
如果不是为了云锦书,他终其一生都不想踏进皇宫半步,更毋论卷入这等无谓的宫廷倾轧,可不若此,天下之大,如何才能再把云锦书找出来?
"锦书……"那张清豔如白莲的容颜又一次浮现脑海,连冀脸上的狠戾神情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举国之力,总有一天,他能找到云锦书的,一定能……
"庄主!"贺昌恭敬的声音从御书房门口传进,将连冀自幻想中拉回神。他精神一振,急切地道:"可是有云公子的下落了?"
"还没有。"看著连冀满脸的欢喜祈盼之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贺昌忍不住为庄主心酸,低头道:"是琅环王爷来了,说有要事找庄主,如今还在冀王府里等庄主呢。"
那个烦人的家夥,又来干什麽?连冀皱起了眉头。
看到小花厅上,楚梦深正悠闲地翘著腿,喝著冀王府里最上等的茶叶,一边还在跟奉茶的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侃,连冀俊脸拉得更长。
"啧啧,我大老远地赶来京城看你,你怎麽连个笑脸也不给,真叫我伤心!"楚梦深放下茶盏,故作哀声叹气状。
连冀嫌恶地瞪他一眼:"姓楚的,你不是有要事麽?有话快说!我没心情陪你说笑。"
楚梦深大叹,似笑非笑:"你做了摄政王,真是越发威风了。唉,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娘舅,虽然没比你大著几岁,可长幼有序,你也不能对长辈无礼啊。"发现连冀眼神越来越恐怖,他识趣地打住了调侃,干咳两声:"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连冀,我手下人已经探到封君平的消息了。"
"在哪里?"连冀刚落座便又霍地站起。他对那个劫走云锦书又火烧飞鸿山庄的盗匪头子自是嫉恨交加,数月来大肆派人寻找云锦书的同时,也没忘搜寻封君平,却始终没那两人一丁半点的音讯。
"你的手下倒是机灵,居然找到了姓封的?"他斜睨楚梦深,肚里暗骂自己手下那帮饭桶。
楚梦深似乎猜到连冀在想什麽,得意洋洋地摇起折扇,笑道:"你也不用骂你那些探子。呵呵,其实嘛,他们也打听到了封君平的下落,只不过被我叫人截住了消息,没让你知道。"
"你这是什麽意思?"连冀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眼瞳缓慢收缩,震怒的先兆。
"少对我咬牙切齿的,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吞了?"楚梦深耸了耸肩,终於换上副正经表情:"封君平要是落入你手中,恐怕会死无全尸罢。"
连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笑:"你竟会对那粗鄙无文的盗匪头子感兴趣。我看他身材比你还壮,脱光了只怕全身上下的毛也比你浓,还一股的汗味。楚梦深,你的口味什麽时候变这麽差了?"
在旁侍奉的小丫鬟听得脸都红了,拼命板起面孔装木头人。
"这才够有男人味。连冀你眼睛里只有你那个云锦书,当然看不到封君平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楚梦深反唇相讥:"依我看呢,你那位美人弱不禁风,身无三两肉,又满脸病容,送给我,我都嫌他太瘦,抱著不舒服。"
连冀险些气歪了脸,总算脑子还清醒,知道楚梦深远道而来,绝不是为了跟他斗嘴,他强忍怒气,道:"你究竟想跟我谈什麽条件,说罢。"
楚梦深悠然道:"这就对了。你我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没必要怄气嘛。封君平的行踪,我可以如实奉告,把他带到你面前,我都能办到。不过,你得应承我绝不可动他分毫。我不管你跟他有什麽过节恩怨,总之,他是我的了,最多借你一用,引云锦书现身。"
连冀恨得牙痒,最後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沈下脸:"只要锦书能回到我身边,那姓封的,随你爱怎麽样就怎麽样,与我有何干系。"
终是听到了自己此行想要的允诺,楚梦深一合折扇,笑吟吟道:"果然是我的好外甥,孺子可教也。封君平如今正在去莲花坞的途中,我这就去找他。"
莲花坞?昔日不是已被楚梦深率大军攻破,化为废墟了麽?连冀微眯起凌厉黑眸:"他回去那里做什麽?"
楚梦深眼珠一转:"你我都以为莲花坞被毁,他应当另觅藏身处,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再躲回自己的老巢。这招确实高明,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有勇有谋,长得又神气……"
那个盗匪头子真有智谋的话,还会被你攻破山寨麽?连冀没好气地丢给楚梦深一个白眼,兀自沈吟,遽然间脑间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姓封的与云锦书有约,要在莲花坞会合?
至今他仍未查知那带著云锦书出宫的竺鸠为何许人物,或许那人是受封君平所托,否则一个入宫数年被赫连贤宗视为心腹的太监怎会干冒奇险,行刺皇帝?
他越想越觉有这可能,再也坐不住,追上正往外走的楚梦深。"我和你一起去。"
与其继续在京城苦等手下遥遥无期的回音,不如亲自去莲花坞走上一遭,兴许上天垂怜,真的能让他再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0.3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2
天色拂晓,两骑驶出客栈,迎著初升旭日放蹄飞驰。
"再赶上四五天路,应该就能抵达莲花坞了吧?"左边一骑上那人头顶半秃,满脸的疙瘩,眼泡浮肿,叫人望而生厌,正是祖鼎天乔装改扮而成。
边上的云锦书,尊容自然也不比祖鼎天好到哪里去,面皮焦黄,还粘上了一脸络腮胡子。
从天下盟出发後,自入人烟稠密处,祖鼎天便不断为两人改换装扮以避开官府耳目。沿途打尖投宿,也尽找些偏僻角落。眼看离莲花坞越来越近,祖鼎天益发急迫,今早天刚亮,就催著云锦书上路。
"没错。"云锦书却不似祖鼎天那般兴奋,越近莲花坞,他反而近乡情怯,怕会看到惨不忍睹的废墟,更有昔日弟兄们的残骸。
还有封大哥,这麽久都没音讯,究竟会在哪里?……他微一恍惚,便已落後,忙加上一鞭,紧跟上祖鼎天的坐骑。
这天中午时分,两人在乡间一处茶寮歇脚。饭菜端来後,云锦书吃了几口,却见祖鼎天忽然放下筷子,紧盯住路边一株大榕树,目光有异。
他不禁也留了神,那榕树本身并没什麽特别,唯独离地丈许的树干上被人剥去了大块树皮,还横七竖八刻著好几道刀痕。
云锦书落草数年,当然清楚这是道上帮派内联络传信的方式之一。果然听祖鼎天低声道:"盟里有急事要找我禀报,看来今天行程得缓上一缓了。"
他匆匆用完饭,更不耽搁,带著云锦书拐进了前方大城池,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街巷後,停在一座极为热闹的酒楼前。
"两位客官楼上请……"小二熟络地迎上来揽客,待见祖鼎天右手做了两个手势,他眼神骤变,恭敬地垂下头,低声道:"两位随我来。"
原来这家酒楼是天下盟的据点。云锦书不动声色,跟在祖鼎天身後亦步亦趋,暗忖天下盟既以颠覆信安皇朝为己任,自然会在各地广布眼线。祖鼎天带他回总坛时,对他尚存戒心,并未领他在天下盟的窝点出入,如今毫不避嫌,显然已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此刻越是信任他,将来他离开之时,祖鼎天也势必越愤怒……云锦书越想越心悸,等停下脚步,发现小二竟将他俩带到了後院天井里。
一个老眼昏花的干瘦老叟正坐在大堆脏兮兮的锅碗瓢盆之间,慢吞吞地刷洗炊具。
祖鼎天一挥手,叫那小二退下,才上前问老人:"死水堂主,什麽事急著要见本座?"
老人认出他声音,忙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盟主。"瞥见後面跟著的云锦书,料想是盟主亲信,也没多问,转向祖鼎天道:"属下昨天收到夏侯堂主传来的急报,云清寒已从总坛脱逃,还杀了贝长老,连夏侯堂主也被他刺中两剑,身受重伤。"
云锦书一震,又惊又喜,好在脸上易了容,旁人瞧他不出。祖鼎天也是目光微凛,追问老人:"他哪来的兵器?可知他往哪里跑了?"
老人摇头:"夏侯堂主没提,属下也不清楚。"
祖鼎天知道问不出什麽,微颔首,"你先退下吧。"
"我爹他迷迷糊糊的,怎麽会突然杀人呢?鼎天,你看会不会是有人闯入总坛,把我爹劫走的啊?他什麽都不记得,到了外面岂不糟糕?"云锦书待老人走远,便极力装出焦虑之色。
"这事有些蹊跷,我会命人仔细追查。"祖鼎天沈吟片刻,展眉道:"锦书,你也别太著急,天下盟教徒众多,总能尽快找到你爹,不会让他在外漂泊受苦。"
云锦书心说最好永远也不要找到,还是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表情,道了声谢。
祖鼎天笑道:"自家兄弟,谢什麽?"
他叫进死水堂主,交代过事宜,与云锦书继续策马赶路。
两人出了城池後踏上荒凉小道,默默驶出数十里,祖鼎天倏地沈声道:"锦书,我给你护身的那柄剑呢?你这趟出行,没有带在身上罢!"
云锦书心脏猛烈跳了跳,竭力保持镇定,故作轻松地道:"我临走时忘在房内了。出来几天才想起,不想耽误行程,就没回去拿,反正路上有鼎天你保护我。"
"呵呵,那倒是。不过锦书你的记性,似乎变差了啊!连天天带著的剑都忘记了拿。"祖鼎天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惴惴,不由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怪你,你紧张什麽?"
那种语气,仿佛已经窥破了云锦书心底所有的秘密,他强自一笑:"鼎天,我是在担心爹。"背脊上却已悄然泛上层寒意。
所幸祖鼎天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力夹马肚,坐骑疾似流星全力驰骋。"那你我就快些赶到莲花坞,等事情一了,你便可以全心去找寻令尊。"
云锦书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祖鼎天每句话,都似意有所指,令他觉得,他和父亲的计划未必能顺利进行。
第一次,他对这个异父兄长生出无限畏惧。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跨出了第一步,便再无退路。
接下去的行程,他一定得加倍小心与祖鼎天周旋。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23
断壁残垣、焦土枯树,支离破碎的尸骸……
原本景色秀丽的莲花坞已夷为平地,无数的瓦砾砖石间时不时露出半截残肢,早已被山中兽类啃尽了皮肉,只余森森白骨,分不清是寨里喽罗抑或官兵。
天空偶有鹰鹫旋绕盘飞,几声凄厉尖啸,更增森然。
云锦书呆立著,面对满目创痍,脑海里飞快掠过的,却尽是昔日寨中众人欢聚一堂斗酒吆喝的热闹画面,陡地鼻根发酸,直想放声恸哭一场。
是他,使得莲花坞遭受灭顶之灾。
祖鼎天一直在旁边看著他,终於拍著他肩头安慰道:"别自责了,都是连冀那畜生干的好事,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他将目光投向面前这片巨大的废墟,忍不住皱眉,"锦书,你的卧房大概是在哪个位置?"
云锦书拭了泪,他既已下定决心不能让祖鼎天找到手帕,当然不会吐实,随手指向堆积著最多瓦砾山石的一处地方,道:"就在那里。恐怕得搬上个十天半月,才能把那些碎石清理干净。"
"那也得搬。"祖鼎天甩开马匹缰绳,径自走上前去,淡淡地道:"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地图找出来。"
最後一缕血色残照缓慢隐入暮云深处,天边鸦雀呱噪陆续归林。黑暗逐渐一寸寸地吞噬大地。
云锦书坐到地上,举袖抹汗。碎石奇多,祖鼎天又怕手脚稍重会损坏手帕,再三叮嘱云锦书要小心搬移,正中云锦书下怀。两人空有一身武功,此刻全派不上用场,忙碌了大半天,才清除了废墟一角,天色却已转暗。
他扬声对仍在废墟里翻找的祖鼎天道:"快看不清楚了,明天再找吧。"
祖鼎天头也不抬:"锦书你累了就先歇息,不过先替我扎个火把来。"
云锦书暗自叹息,找了几段干枯树枝用火石点著了,递与祖鼎天。又生起个大火堆以备夜间驱逐野兽。他坐等片刻,见祖鼎天仍无休息的意思,便自行取了些干粮充饥。
水囊空瘪,坐骑也要喝水,他牵起两匹马向山坳那头的小湖走去。
小湖亦未躲过此劫,往昔盛夏时节,千百朵白莲铺满水面,如今已找不到一株。黑黔黔的夜幕下,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只有马匹饮水时,才微荡开几圈涟漪。
云锦书蹲下身,默默用水囊汲水。天心冰轮乍现,霎那照亮了湖面,倒映出一张丑脸。今天,他与祖鼎天都扮作蓬头垢面的乞丐,他背後甚至还塞了堆烂棉絮,活脱脱一个驼子。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真面目,倒也不失好事。他或许反而能活得平平安安,不至於辗转沦为他人的玩物。云锦书苦笑著抬起头,任月华落了他满眼。
他忽然想起,初遇连冀的那个夜晚,月亮也皎若银盘,仿若此时。那个俊魅男子就噙著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强硬地闯进了他的生命里……死生纠缠,何时才是个尽头?
他怔忡出神,连衣袖被湖水浸湿了也未觉察,殊不知自己的神情尽落入来人凌厉阴鸷的眼底。
"你怎麽在发呆?呵呵,你去了这麽久没回,我还当你失足掉进湖里了呢!"祖鼎天揶揄著走近,手底开始宽衣解带。
云锦书这才醒觉,尴尬笑了笑,收起灌满的水囊,见祖鼎天已脱得赤条条的,裸露在皎洁月色下,蜂腰猿背,腹下那物隐在黑色浓密的丛林中,虽然仅微有凸起,已然头角峥嵘,极是雄伟。他大窘,忙移开了视线。
平时看祖鼎天穿著衣服,并不见得如何壮实,脱了衣服,著实比他精壮得多。
祖鼎天已跨入湖中,边洗刷边招呼云锦书:"大夏天的,出了一身的汗。锦书,你不洗?"
他笑得坦荡,云锦书反觉自己太过忸怩,况且背上还驮著大堆烂棉花,浑身汗津津的,确实不舒服,当下除了衣物,也下了水。
洗净脸上易容药物,他又弯腰清洗起满头长发,身後响起阵水声,祖鼎天慢慢朝他走来,突然伸手摸向他腰间。
"鼎天你?"云锦书习武後反应大为灵敏,一拧身便已避开,红著脸正想质问对方,腰侧倏地窜过阵尖锐刺痛──
一条细如竹筷的小蛇不知何时潜近他身边,咬中了他。
祖鼎天双指闪电般伸出,已夹中那蛇七寸要害处,一抖手将之甩上岸。小蛇扭曲了几下再无动静。
"我就是看到这蛇向你游了过去,才悄悄靠近你想抓住它,谁知你乱动,反而惊动了它。"祖鼎天有些不悦地埋怨道:"怎麽?我是你亲哥哥,你还把我当外人提防?"
云锦书暗忖自己小人之心,嗫嚅著想道歉,腰间被咬处却继疼痛之後开始发麻,他不由得变了面色。
"蛇有毒?"祖鼎天也瞧出端倪,迅疾伸出双臂抱住云锦书向後坠倒的身体,托著他回到岸上。
那蛇体型虽小,毒性却强,只一会功夫,云锦书伤口处已紫黑,还在迅速扩散。
祖鼎天毫不迟疑,从自己那堆衣物里提起柄薄如柳叶的匕首,飞快割开云锦书伤处肌肤,替他挤出毒血,挤了数下,血色仍带暗紫,他索性凑上嘴去吸。
云锦书大吃一惊,扭转头艰难地道:"不要,这毒厉害,万一不巧,你也会中毒。"
"就因为厉害,所以才要立刻帮你把余毒吸干净。"祖鼎天冷静地按紧身下人挣扎扭动的腰肢,连吸几口,直到吐出来的血已完全变成鲜红,他才松口气:"应该不碍事了。"
"多谢你了……"云锦书感激之余又说不出的惭愧,低声道:"鼎天,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别人太靠近,不是故意要躲你。你别生气。"
祖鼎天本有三分薄怒,被云锦书那双清如月华烟水的眸子凝望著,胸口最後那点火气竟自消退,习惯性地抚摸起云锦书以示安慰:"算了,大哥我怎会真的对你动气,呃……"
手掌下湿漉细腻的感觉叫他猛地想起,两人都还没穿上衣裳。
在宫中,他不是未曾见过云锦书的裸体,但那时满心都在布局如何暗算赫连贤宗,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此时空山寂寂,明月高悬,万千清辉拂照著眼前人玉雕似的脖颈、略显瘦削却肌理流畅的肩背……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自他喉间缓慢升起,在他尚未觉察前,手指已沿著云锦书微凹的脊柱逐渐往下,抚上尾椎末端的洁白半圆……
手下的身躯遽然绷紧,祖鼎天登时回神,手一顿,停在了云锦书臀丘上。
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异常暧昧。
"鼎天,你、你让我把衣服穿起来──"云锦书涨红了脸,正想爬起身,背上猛沈,祖鼎天整个人将他覆住。
抵在臀瓣间的滚烫硬物令云锦书惊青了脸。"大哥,你想做什麽?!"
祖鼎天按住他双肩,低哑著嗓子呵斥道:"锦书,别动……"
男子喷在他颈後的气息热力炙人,云锦书很清楚那代表著什麽,他果真不敢再动──他可不想逼得祖鼎天连最後那点克制力也被消磨殆尽。
深深呼吸片刻,祖鼎天终於一撑地面,翻身坐起,抓过云锦书的衣物丢给他,背对云锦书,边穿衣边道:"我可算知道了,为什麽赫连老贼父子俩都会为你痴迷,刚才抱著你,我都差点把持不住。锦书,你我的娘亲人称媚狐,天生内媚,举手投足间便能勾人心魄。莫非你也承继了她一身媚骨?"
心底的旧创又被挑开,云锦书脸色惨白,涩然道:"鼎天,你何必嘲笑我?"
"我没说笑。"祖鼎天已穿戴妥当,转身面对云锦书,嘴角勾起个令云锦书背脊微寒的弧度。"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我还真不想放过你。"
(0.5鲜币)咒欲 第二部 24
留意到云锦书眼里不自觉流露的惊惧,他哈哈一笑:"好了,先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来,锦书,我先替你易容。"他心思慎密,便在这荒凉山坳里也仍秉持十二万分的小心,不以真面目示人。
两人改装完毕回到废墟旁,已是月上中天。替快要熄灭的火堆加上些木料,就在火堆边和衣而卧。
云锦书辗转反侧半晌,依旧难以入眠。本来已对祖鼎天心生畏惧,经过方才那有惊无险的一幕,更是心烦意乱。事情仿佛越来越脱离了原定的轨迹,如脱缰野马朝著他不愿深究的方向驰骋……
他该尽快离开祖鼎天!但在那之前,一定要先找到地图。
旁边传来祖鼎天绵长轻缓的鼻息声,显然已熟睡。云锦书试著起身,刚坐起,祖鼎天霍地睁眼,目光炯炯:"锦书,你怎麽起来了?"
云锦书惊出身冷汗,好在反应快,径自往废墟背後走。"我要解手。"
祖鼎天笑了笑,不再多问。云锦书本想趁著祖鼎天睡著之际,偷偷把手帕找出来,眼下知道自己这计划全然行不通。解完手回到火堆旁,见祖鼎天双目紧闭,似乎又已睡著。不过只要他稍有动静,祖鼎天肯定又会醒来,不漏过他任何行动。
明天再见机行事罢,或许得找个借口,把祖鼎天支开才行……云锦书思绪不断,眼皮却慢慢变得沈重起来,最终入了梦乡。
一连串鸟雀啁啾,吵醒了云锦书。强烈的阳光照得他双眼有些刺痛,定了定神,才发现天已大亮。
他竟睡过了头。云锦书按著兀自隐约生痛的腰,站起身来,见祖鼎天已在那边忙碌。他边上居然还多了五六个云锦书从没见过的男人,有老有少,均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两个还打著赤足,正在祖鼎天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搬挖废墟。
"他们是?"云锦书再打量了几眼,见那些人力气虽大,但不像习武之人,应当不会是天下盟的教众。
"哦,他们都是後山的农户。单凭你我两人,太慢,我天亮後就去附近找了这几人来帮忙。"祖鼎天正解释著,一个少年突然失声惊叫,原来是挖到了个死人骷髅头。
少年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丢掉那人头,颤声道:"我不干了。"余人也都面现惊惶,停了下来。
祖鼎天忙著利诱:"只是死人骨头,怕什麽?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这里本来就是个被官兵围剿的土匪窝。地下埋了无数金银财宝,只要挖出来,大家都能发上一笔横财,今後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众人交头接耳,终是抵不过财宝的诱惑,继续挖掘。那少年犹豫半晌,咬了咬牙,也跟著埋头干活。
云锦书瞧得一阵心酸。以他对祖鼎天的了解,事後祖鼎天绝对不会留这些人活口。他怕祖鼎天生疑,便也卷起衣袖,加入众人,一边寻思该如何设法保全这几个农户性命。
众人合力之下,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挖到第三天上,那大片废墟已快见底。除去七零八落的人与马匹尸骨,还刨出不少盔甲、兵器、尸体身下遗落的散碎银两财物,农户个个欣喜,自此对祖鼎天的话深信不疑,挖得也越发卖力了。
晌午暂作休憩。云祖两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然告罄,那数人中有个平素打惯猎的,打来几只野味架上火堆烤著,不久香味四溢。
众人围坐在一起,正撕扯著野味,忽听那条进山小道上逐渐响起错落马蹄声,还夹杂著几人的争吵,越来越清楚,显是又有人来到这荒僻山坳。
"姓楚的,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来烦我!"当先一骑上的封君平剑眉怒立,怒视旁边马匹上一脸嬉皮笑脸的男子。
他近来实属流年不利。那晚被脑後飞来一棍打昏过去,醒来後锦书已被那两个一老一少阴阳怪气的家夥劫走。他与幸存的那些手下会合後,也曾极力找寻,始终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他最牵挂疼爱的弟弟锦书,便如突然自人间消失一般。
封君平追查数月,终觉沮丧,最後决定回莲花坞碰碰运气。毕竟,那里曾是他和锦书离家後羁留最久的一个地方。锦书若得自由,说不定还会再回到莲花坞。
他也知道这希望十分渺茫,但总胜过像没头苍蝇般到处乱闯。至於那些手下想随他同行,被封君平拒绝。他已经预见自己下半辈子可能就是在寻觅云锦书的过程中碌碌度过,因而不想再拖累昔日弟兄,好言相劝後,与众人洒泪挥别,独自踏上旅途。
恼人的是,他明明已改头换面,几天前仍旧被楚梦深与连冀跟踪上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封君平已准备好一场恶战,谁知那两人挑破了他的身份,激得他撕下伪装,却不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地跟著他走。
面对他的质问,那琅环郡王手摇折扇,笑眯眯地道:"大路朝天,人人走的。本王就是想去莲花坞散散心,看看风景,没碍著你封大寨主吧?"
这笑面狐狸的话要是可信,他封君平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不过他如今赤手空拳,不是那两个混蛋的对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尽管对那两个混蛋恨得牙痒痒的,封君平硬是按捺住怒火,只当没看见。
连冀与他相看两生厌,自也只顾埋头赶路,然而楚梦深却得寸进尺,几日来在封君平耳边呱噪不休,变著法子引他开口,封君平几度被缠到不胜其烦,恶言相向,楚梦深非但不生气,还似乎乐此不疲。正如此刻──
"封大寨主此言差矣。本王是见你整天愁眉不展,才跟你说话解闷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麽反而嫌我罗嗦?真叫本王伤心啊!"说著,还故作幽怨地拿扇子遮住了脸。
封君平额头青筋闪了闪,告诫自己冷静,莫再与这装腔作势的混蛋废话,一踢马肚,只管泼剌剌往前跑。
楚梦深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又不理人家了!唉,封大寨主你还真难伺候。"
"楚梦深,你玩够了没有?"一直保持缄默的连冀也终於受不了,瞪他一眼。"堂堂郡王,没半点正经。"
"连冀,你这又错了。正经那玩意儿,也就在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出来游山玩水,就不必再装啦!"楚梦深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样子,好心开导那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外甥:"我说你呢,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整天拉长个脸没点笑容,是人看见你都想退避三舍,唉,也难怪你那位云美人表兄一心要甩掉你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冀勃然大怒:"闭嘴!"
楚梦深只当没看见连冀黑如锅底的俊脸,兀自啧啧叹道:"你看你,一开口就吓人。多学点甜言蜜语,日後找到人,才能哄得他回心转意嘛!……"
听出第一个声音是暌别数月的封大哥时,云锦书欣喜若狂,直想立刻飞奔过去,可随著话声不绝传入耳中,他手里一块野兔肉就此掉地,整个人呆住,脑海霎那间尽变空白。
老天为何又把他此生最不想相见的人带到他面前?
发现云锦书神情有异,祖鼎天干咳两声,重新撕了块干净的野味塞到他手里,粗声粗气地道:"快点吃,还要干活呢!"
云锦书一震,如梦初醒,忙低头学著那些农户粗鲁大嚼起来。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连冀露出破绽。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8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5
封君平见到围坐在废墟前的众人,不由一愣,跃落马背。"你们是什麽人?"
祖鼎天逼粗了嗓门,道:"我们都是後山的农家,听说这里有宝贝捡,就过来挖挖看。他娘的,忙到现在只找到堆破铜烂铁,还不知道能卖几个钱。"说著还往地上吐了口浓痰,痞气十足。
楚连两人也跟著下了马,这两人都是富贵出身,骨子里究竟瞧不起低下的穷苦人,见状大皱眉头,再看余人老的老,少的少,驼的驼,个个衣衫破烂,又脏又臭,更无兴趣多看,齐齐转过头。
封君平却起了怜悯心,尤其看到其中一人面容丑陋,又是驼背,怜他残疾,便从自己干瘪的荷包里摸出最後那点碎银,朝那驼子走去,道:"这里除了尸骨,哪有什麽宝贝。你们别瞎忙了,回家里种田去罢。"
云锦书见他满身风尘仆仆,脸色疲惫,显然这些时日里为寻找他奔波劳碌,吃尽了苦头。他悲喜交加,却不敢开口,以免露馅。
边上祖鼎天忙装出贪婪之色,飞快从封君平手里抢过碎银,笑道:"谢大爷赏赐。咱们挖都挖了,也不在乎再累上几天,多挖些铜铁拿去变卖也是好的。"
余人均惦挂著地下的宝藏,纷纷附和。
封君平劝不动众人,大摇其头,倒也不便动手驱赶,当下拉著坐骑走到一旁,想寻片干净些的空地歇下。既然回来了,好歹耐心等上段时日。
看见封君平扯了段树枝充当扫把,开始清扫地面,又从马鞍後将帐篷卸了下来,楚梦深伸了个懒腰,对连冀笑道:"封大寨主敢情是要在此地长住了。我看这里山明水秀,还不错,我也想留下来住上他十天半月的。嘻嘻,连冀你呢?"继而压低声音,道:"喂,你我甥舅好商量。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可以跟他日夜相处,我可不想错过。你就让我与他多亲近亲近,再带他回京也不迟吧?"
连冀也是和封君平同样的心思,长途跋涉到此,总得等一阵再做打算。京城那边有投靠在他门下的几家重臣镇著,赫连长佑又怯弱无能,谅也不会出什麽大乱子,於是颔首道:"就依你。半月之後,若不见人,我再用他来引锦书出现。"
他两人低声商议,全被耳力极佳的祖鼎天听个滴水不漏。一抹血色杀气倏忽自祖鼎天眼底闪过──他绝不容任何人妨碍他找寻地图。
"你想杀了他们?"入夜後,农户们都收了工,躺在一边休息。云锦书被祖鼎天拖到远处,听到祖鼎天的计划後,骇然色变。
"小声些。"祖鼎天朝连冀那边望了眼,见楚梦深正围著封君平团团转,罗嗦个不停,连冀则抱著双臂看好戏,没注意到他俩,他放下心,低声道:"地图事关紧要,决不能走漏风声。况且如今我们在暗处,容易行事。今夜你我就动手偷袭。"
"那封大哥他……"
祖鼎天常听云锦书将封大哥挂在嘴上,往日并不觉特别,此时听著,竟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才是云锦书真正的大哥!那个封君平,凭什麽在云锦书心底占一席之地?锦书,只能是他祖鼎天一个人的……
这强烈的独占欲,从为云锦书吸蛇毒那晚起便在祖鼎天心中扎了根,日渐深刻。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胸口那股妒意,笑道:"你担心什麽?你的封大哥,我当然不会伤他。"
"可是……"云锦书犹在迟疑。
祖鼎天陡地冷笑一声:"难道你舍不得连冀?"他紧盯住云锦书双眸,字字如针,刻意挑破云锦书心头所有旧伤疤。"那畜生把你当玩物百般凌辱,你不会还对他有意罢?"
心底藏得最深的记忆再被剥露,云锦书全身微颤,哀求道:"别再说了。我……我只是怕万一偷袭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会坏我们大事。"
他这个弟弟,一谈到连冀便慌乱失措,连谎话也说不像……祖鼎天深沈地看著云锦书眼内无处藏匿的担忧痛楚,终是淡然一笑:"你说的也对,那就暂且不去理会他们。"
云锦书想不到竟能说服祖鼎天改变心意,又惊又喜,尽被祖鼎天看在眼里。他外表不动声色,内心却如巨浪滔天翻腾不已──连冀,非死不可。
但不是现在。云锦书肯定不愿出手杀人,真打起来,说不定还会倒戈相向。单凭他一人,未必是众人对手。
夜深,天幕黑得令人发怵。慢慢地,月光劈开浓重云雾,洒落尘寰,照著一潭黑水,荒山寒月,别样凄迷。
连冀默然伫立在岸边,任夜露沾湿了衣靴。
旧地重游,却已景物两非。昔日如画美景,破败萧条。那个牵动他所有心绪害他从此沈溺的男子,又在何处?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那人在他身下啜泣呻吟扭动,染上了他的气息,似朵清豔无暇的白莲为他绽放盛开,露出世间最魅惑的媚态……
入骨入髓的蛊惑,换来他如疯如魔般沦陷,纵使追逐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後悔。
"锦书……"他轻声自语,眼前仿佛看到那素衣男子拿著个大纸鸢,正含笑向他走来。"连冀,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山庄打猎麽?"
连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牵云锦书的手,却摸了个空,这才自幻觉中回过神来,突然目光一滞──
小湖对岸,清冷月光下,一人拎著水囊,半弯下腰,正从湖里汲水。
"云锦书!"他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
那人似乎被他的大吼吓到,打了个抖,疾退两步,刚打的水也洒了一地。
原来是那个既脏且丑的驼子!看清那人面目後,连冀苦笑,他实是想云锦书想昏了头,居然将个驼子错认成锦书。
那驼子听到他笑声,抓了水囊拔腿狂奔,似是因为惊慌过头,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他急忙爬起,踉跄著继续跑,一路都不敢回头。
望著那驼子没命地奔逃,连冀也有点吃惊,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表情,真有楚梦深说得那麽可怕吓人麽?
云锦书奔回火堆旁,确定连冀并未尾随跟来,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终於落回胸腔。
他只是想去湖边取些水擦身,奈何今日见了封君平、连冀等人後,始终心神不定,走路也在想心事,竟没发觉连冀就站在小湖另一边。
听到男人那声大喊时,他的呼吸都几乎停顿了。所幸记起自己易了容,才没露出马脚。
差点,就被识破了!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方稍稍恢复镇静,轻手轻脚走到祖鼎天旁边入睡。
(0.4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6
随著那大片废墟被彻底清开,农户兴高采烈,操起锄头铁锹开始翻挖土地。祖鼎天目光却变得更冷。已经翻到最底下,别说手帕,连块抹布也没找到。
云锦书跟在他身後,也嗅到了祖鼎天的不悦,小声嗫嚅道:"我看多半已经被烧掉了,算了吧……"
祖鼎天回头,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云锦书,男人绝不会轻易罢手。他无计可施,只能看著祖鼎天转向另外的废墟堆,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也跟了过去。
"这些人,挖得真起劲啊!"远远一株大树浓荫下,楚梦深一边猛摇折扇,一边向旁边的连冀大发感慨:"就为了挖几块铜铁,变卖几个铜板,也不怕被这毒辣日头烤成人干。"
封君平正在附近的小帐篷前洗刷自己爱马,听楚梦深说得轻飘,不由鄙夷嗤笑:"乡野百姓,只要能活命,三伏严寒,都得劳作服役。几个铜板,就能让全家吃上数顿饱饭,当然要挖,哪里比得上你楚郡王矜贵,不食人间烟火,视钱财如粪土。"
楚梦深被他一顿挖苦,非但不生气,反而心花怒放,也不管封君平满脸的厌恶,厚著脸皮跑过去,便往他身边凑。"封大寨主,你终於肯先跟我说话了,哈哈。来,来,继续说,本王也正想了解下民间疾苦,今後好体恤民情。"
"走开,别挡著我洗马!"
"你洗你的,我听我的,不碍事嘛!"
"……滚!"
类似的戏码已经连续上演好几天,连冀不屑一顾,注意力反落在那个驼子的身影上。说也奇怪,他每次看到此人,总有些怪异焦虑的感觉泛上心间,却又道不清楚是什麽。
一阵急促马蹄声突如其来,直闯山坳。众人不禁都停下了手头活计。
一名劲装男子策马径自冲到树下,才利索地翻身下马,跪地道:"属下见过庄主。"
这人是连冀山庄旧属之一,与贺昌一并留在京中当差。此刻满头大汗,坐骑也跑得疲态尽显,鼻孔里扑哧扑哧直喷气。连冀黑眸不由得眯了起来,道:"可是宫中出了大事?"
"庄主,皇上数日前突然下旨,说庄主勾结匪类,犯上作乱陷害忠良,抄查了庄主的冀王府,还下令缉拿庄主。属下逃得快才得以脱身。"
连冀大吃一惊,就算听到赫连贤宗重新上朝,也没这消息令他更匪夷所思。
那赫连长佑被他推上皇帝宝座後,在他面前畏缩如鼠,大气都不敢出,什麽时候变得如此有胆略?莫非背後另有人撑腰?还是说,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对那看似孱弱胆怯的长佑看走了眼?
"岂有此理!"楚梦深也愕然,嚷道:"这究竟是谁在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倒也罢了,说到勾结匪类,该是本王我才对。"
封君平本在幸灾乐祸,闻言狠瞪他一眼。"谁跟你勾结了?"
"这个……"那男子艰难地忍住面部抽搐,对楚梦深道:"小人也正想禀告楚郡王,传旨那人说了,庄主和楚郡王是一家人,皇上另一道圣旨就是派人去琅环封邑捉拿郡王。"
封君平大笑。楚梦深终是敛了嬉笑,一敲折扇,正色道:"连冀,我看其中必有蹊跷。我得回京走上一趟,看看长佑那小子到底在耍什麽把戏,竟敢对我下手!"
连冀比他更急於回京查明真相,两人当下收拾起行囊。
祖鼎天与云锦书均在边上低头忙碌,听到这变故,两人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目露诧异。
圣旨若真是出自新皇帝之意,那赫连长佑其人可和他打听来的消息大有出入……祖鼎天目光转动,露出几分喜色。赫连氏同室操戈,对他的复国大计可大有好处。
烽烟乱世,才能逐鹿中原,再度问鼎天下。
那边厢连冀已上了马,楚梦深却硬把封君平拖到一边,不知道在他耳边嘀咕些什麽,封君平起初还横眉竖目的,最後一下子没了火气,连小帐篷也丢在一边,上马跟随连冀三人一同上路。
四骑马蹄翻飞,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徒留一蓬黄尘。
终於走了个干净,他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办事了。祖鼎天直起腰,对那些还在原先废墟地上使劲挖掘的庄稼汉子道:"你们乱挖什麽?过来这里帮忙!"
"你不是说宝贝在地下埋著吗?"众人心急挖宝,都不肯过去。
祖鼎天眼底杀机骤起,多日翻寻无果,他不免心浮气躁,又担心会再有闲人来碍事,不想再拖延,指著刚才顶嘴的那个汉子。"你过来。"
云锦书听他一改急躁,话音变得轻柔起来,知他起了杀意,一惊,正要为那人求情,那汉子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把锄头一扔,骂骂咧咧地道:"老子又不是你龟儿雇来的,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他骂得正欢,空中寒光倏闪,他声音遽然中断,捏著喉咙咯咯作响,在众人惊呼声中仰天摔倒。
一柄小刀正中他咽喉,只余个刀柄在外。
祖鼎天挥袖,甩出条淡银丝线,在烈日下几乎看不见痕迹,卷上刀柄将小刀收了回来。大股鲜血也随著一拔之势狂喷而出,溅得边上诸人头脸衣服上全是血迹。
余人如见鬼魅,惊叫著四散逃开,却被祖鼎天的冰冷呵斥唬得不敢稍动。"谁再走一步,就跟他一起去见阎王。"
现在,没一个人敢怀疑他的话,众人面如土色,双腿抖个不停,在祖鼎天指挥下走到另一堆废墟瓦砾旁开始干活。
云锦书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找回魂。他只是慢了一拍出言阻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在他眼前被扼杀。从前跟随封君平等人剪径时,也不是没见过血淋淋的打杀场面,可毕竟弟兄们杀的,都是身怀武功的镖师打手之流,从不伤平民百姓。
他早已明白祖鼎天手腕厉害,绝非良善之辈,但亲眼见到祖鼎天出手如此狠辣,心寒之余还是止不住难过,艰涩地道:"鼎天,这人只不过说话粗了些,罪不至死。"
"我就知道你心肠软,见不得这些。"祖鼎天慢条斯理地抹干净刀上血迹,悠悠道:"若不杀他立威,其余那几个,怎麽肯乖乖听话?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小节,更存不得妇人之仁。锦书你也是饱读史书的,难道还不懂这道理麽?"
什麽仁义道德,到了权势利欲面前,全是狗屁,弱肉强食,才是千古不变的至理。云锦书苦笑,无言反驳祖鼎天,默然垂眼,头顶却被祖鼎天轻轻抚摸了一下。
他惊诧地抬头,祖鼎天微笑道:"锦书,你是不是觉得大哥我心狠手辣,将来坐上龙椅後,不是黎民之福?呵呵,你要是不放心,就做我的辅佐,帮我当个仁厚之君如何?"
男子眉宇间豪情飞扬,尽是剑试天下的势在必得。云锦书勉强笑了笑,心底益加地烦乱。
(0.66鲜币)咒欲 第二部 27
炙热的阳光随日影西斜逐渐转弱,照著还在废墟上移动的众人,拖出长长影子。
等这片废墟也被清空,就轮到他卧房所在的那块地方了……云锦书一边搬著碎石乱瓦,一边绞尽脑汁想对策。
有这麽多双眼睛看著,他根本不可能独自过去找地图。再放上一把火,将残渣烧个干净,似乎也行不通。如今,唯有暗中祈祷手帕已被焚毁。可万一希望落空……
手指突然碰到样东西,云锦书才停止胡思乱想。一看,是半截细小竹管。
那不是寨子里弟兄们打家劫舍时用来施放迷烟的麽?他心念电转间,大喜过望,瞥见周围无人留意,飞快将竹管内包著迷魂药粉的那个小纸包倒入掌心。竹管被石块压断,已无法再用,那药粉的药性应当仍在,能派上用场。
在不远处翻寻的祖鼎天已注意到他停了下来,走来询问道:"锦书,可是找到什麽了?"
"都是没用的杂物。"云锦书摇头,紧捏著迷药的拳头藏在袖中,微微冒汗。
祖鼎天看了看,见无异状,也就走了。
云锦书暗中松口气,收好迷药,仍继续与众人忙碌。
日头完全沈入山後,四下顿时黑沈沈的笼罩在一片晦暗中,天边还堆起了大簇厚重乌云,隐约有闷雷滚动。
"今夜怕是要下雨了。"祖鼎天眉头微皱,叫那几个农户停下活,去把封君平留下的小帐篷移到树下。他自己不惧风雨,却不想云锦书夜晚睡觉受淋雨之苦。
猎户也算机灵,不等祖鼎天吩咐,就去打好了野味。平常都是烤熟了众人一起享用,今晚众人哪敢造次,将野味身上肉最多的大腿留给祖云两人,拿了残余部分躲得远远的。
云锦书只吃了几口,提起水囊想要喝水,已空空如也,便道:"我去打些水来,顺便喂马。"
他牵了两匹骏马,起身朝小湖走去。趁著马匹啃草之际,灌了大半袋水,将那包迷药悉数倒进水囊中。
水囊是他事先偷偷倒空的,只为借打水之机避开众人下药。
这迷药,应该能让祖鼎天睡到大天亮了。他轻摇著水囊,暗忖。
"鼎天,我已经在湖边喝过了。这给你的。"他回到火堆旁,把水囊递给祖鼎天。
这些天都是云锦书负责汲水,祖鼎天丝毫没生疑,也正吃得口干,举起水囊一口气便喝了半袋,忽然停下手,似笑非笑望著云锦书:"今天这湖水可比之前甜,锦书,你不会偷偷放了糖罢?"
云锦书心里一咯!,但见祖鼎天又喝了几口,不由释然,笑道:"是你渴了吧,才觉得这水甜。"
祖鼎天一笑,没再说什麽,待吃完野味後,他连打几个呵欠,倦态毕露。
这迷药,果然有用。云锦书暗喜,扶起祖鼎天。"鼎天,你累了就早点睡。我扶你到帐篷里去。"
"唔……"祖鼎天眼皮似乎也快睁不开了,被云锦书半拖半抱送进小帐篷里,倒头就睡,片刻便传来轻微鼾声。
云锦书试著推他两下,又连叫他几声,祖鼎天都没反应,显然已昏睡过去。云锦书终是定下心,钻出了帐篷,走向蜷缩在黑暗中的那几个农户。"他睡著了,你们快逃吧!"
那几人愣愣看著他,只当他在说反话。
"还不快走!"云锦书不禁急了,猛地一掌,凌空拍向身边地面──"!"一声闷响,地面灰尘散去,已凹进个土坑。
云锦书只想吓他们一吓,没想到竟有这等掌力,他自己都唬了一跳。那几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待云锦书再出声,撒腿狂奔。
化蝶神功,果然神奇……云锦书有些著迷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出神。从天下盟出发迄今,他一直无暇继续练功,可刚才一运掌,他就发现内力又深厚了不少,似乎不用他刻意修炼,体内的真气便会自行运转充盈。
说来,这也是拜祖鼎天所赐。若非当他至亲之人,焉肯将如此精妙的武功传授给他?他心底一时对祖鼎天闪过丝愧疚,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时间紧迫,找东西要紧。
今夜云层奇厚,不见月色,风携著远处雷声越来越急,将火把吹得明明灭灭。云锦书跃至他昔日卧房位置,仔细翻寻起来。
记得那块手帕是藏在一方木盒里,压在自己书箱的最下边。如果他的卧房没被官兵掳掠过,书箱就该在这范围内……
云锦书将火把往碎石里一插,不停手地翻挖下去,等移开一大段烧焦的梁木,露出下面被碎瓦片覆盖的一角破烂书箱,云锦书慢慢吐出口长气。
手帕还在。
他从已被压烂的木盒里取出手帕。适时天空一道闪电哗啦啦划过,如狂舞的白色巨蟒撕开漆黑夜空,也照亮了手帕上的血字与花纹。
他的名字,无疑出自父亲之手。而地图,却是娘亲亲手拓画的,这大概也是那没有任何印象的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云锦书凄然笑了笑,小心地折好手帕,放入怀中。他很清楚最稳妥的办法便是立刻毁了手帕,可如何舍得将娘亲这仅有的遗物毁掉?纵使她是连父亲也痛恨唾弃的妖女,始终是他云锦书的生母。
这手帕,就等他到了京城与父亲会合後,交由父亲处置罢。
几个惊雷滚过头顶,不多时,酝酿已久的雨点终於落下,由小到大,随著电闪雷鸣,雨势也越发密集,浇灭了火把。
云锦书抹去满脸雨水,转身想去牵马。一道极近电光恰在此时闪起,照得四周猛然一亮。
本应在帐篷内酣睡的祖鼎天竟无声无息站立在马匹边,他脸上淋了雨,那些易容药物都开始溶化,各种颜色混杂著,显得十分诡异。一双眼睛正冷冷盯视云锦书。
"锦书,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男人的讥笑,夹在夜空打下的巨雷之中,震得云锦书全身僵硬。
"我一直没揭穿你,就是想看看你究竟会怎麽做,没想到你最後还是选择背叛我。锦书,你太让我失望了。"
祖鼎天一步步缓慢迈向云锦书,雨如瓢泼也扑不灭他心头怒火,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更为温柔,瞧在云锦书眼里,却比空中扭曲凄厉的闪电更令人惊心动魄。
"你把宝剑'忘'在了天下盟,你我一离开,云清寒也跟著逃脱,两件事未免太巧合,那时我就对你起疑了。等到连冀那畜生出现後,我就知道锦书你根本不曾放下他。呵呵,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找到地图。可惜,你不该用迷药来对付我。"
祖鼎天轻笑:"我祖氏子弟,自幼便服用各种草药锤炼体质,这种普通迷药,对我根本没用。"
他在离云锦书丈余之遥处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淡淡命令道:"把地图交给我。过去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装作从没发生过,我仍当你是我的好兄弟。"
云锦书已被这意外捣乱了理智,只怪自己到底没有真正的江湖阅历,一言一行,自以为谨慎,却早已在祖鼎天预料之内。看著祖鼎天朝他伸出的手掌,他还是摇了下头。"不……"
足尖轻点,用尽全力往後飞掠。明知自己绝非祖鼎天的对手,可说什麽也不能让地图落到祖鼎天手中。
他咬了咬牙,在疾行中掏出了手帕。事到临头,再有万般不舍,也只有将手帕毁去。
"你敢!"一声厉啸随雷声直扑他脑後,薄如柳叶蛾眉的匕首携著杀气破开了绵密雨网,斜飞而至,擦过云锦书右腕,鲜血四溅。
"啊!"手腕一阵剧痛,手帕飘然坠落,未落地,已被祖鼎天一手捞住。
"锦书,你是决意要跟我作对了!"男人彻底被激怒,腾身而上,扯住了云锦书的头发,狠狠逼他仰起脸。
丑陋的妆容早被滂沱暴雨冲刷干净,雨珠兀自不断从漂亮白皙的额头往下淌落,那张清雅俊俏的脸孔也因痛楚而略有扭曲,把祖鼎天胸中那头蠢蠢欲动的猛兽逼到了爆发的闸口。
"云锦书,你想要我怎麽责罚你呢?"他抽出袖中的淡银丝线,将云锦书双手扭到背後反绑起来。他绑得非常慢,似乎很享受云锦书眼中的惊惶。
"我不会要你的命。"他把人推倒在满地泥泞中,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
看清了男人脸上不加掩饰的欲望,云锦书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艰难地坐起身,一边往後缩退,颤声道:"鼎天,别这样。我是你弟弟啊──"
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断了他的哀求,两耳轰鸣之际,听见祖鼎天愤怒的冷笑:"现在懊悔,已经太晚了!"
男人矮下身钳住他下颌,轻舔著他嘴角溢出的血丝,那充满侵略气息的雄性味道令云锦书战栗不已,男人在他耳畔的指责更将他的心踩至谷底。"我的确想一直当个好哥哥,克制住自己,不要对你出手。云锦书,是你自己不把我祖鼎天当兄长,背叛我在先!"
他抓住身下人破烂的衣襟,狠狠撕开。乱飞的棉絮中,云锦书胸膛急遽起伏,被冰冷的大雨浇淋著,不住颤抖。"鼎天,不要!这是乱伦,会叫世人耻笑终生,你不如杀了我吧!"
受辱於赫连贤宗父子,已成为他此生都抹灭不去的阴影,如果再与自己同母所出的哥哥犯下人神共愤的禽兽秽行,云锦书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苟活於世。
祖鼎天只用狂妄至极的大笑回答了他。"等我称帝之日,我说的就是天理,我做的就是伦常,谁敢笑我!"不过云锦书最後一句倒是提醒了他,他疾出指,封住云锦书周身数处要穴,连腮边的车颊穴也没漏过,防云锦书咬舌自寻短见。
男人赤裸精壮的身躯覆将上来,云锦书眼神终归绝望。
(0.44鲜币)咒欲 第二部 28
风雨肆虐,电光断续闪亮,照上泥地里扭动纠缠的两具身影。
云锦书修长的双腿被折弯到极限,挂在祖鼎天两边肩头无助地摇晃著。男人紧压住颤栗的猎物疯狂驰骋,在紧窒火热的後庭最深处奋力顶弄碾磨,追逐销魂蚀骨的快感。
底下人破碎的呻吟呜咽更把他推向兴奋的顶峰,他加快了抽送:"锦书,我是不是比连冀更厉害,嗯?"
身体似乎都要被祖鼎天撞击撕扯成碎片,那些他竭力试图遗忘的屈辱和悲哀再次将他围困。云锦书想要干呕,却张不开嘴,甚至连昏厥也做不到。
更可悲的是,内心明明对这行为排斥万分,习惯了男根进出的肉体却逐渐被唤醒,与意志背道而驰,开始循著本能蠕动收缩,吞吐吮吸,百般取悦起侵入的粗大阳具。
"呵啊……怪不得……你果然是媚物,难怪连冀对你念念不忘。啊……尝过你的身体,我也不想再放开你。"祖鼎天满脸都是陶醉之色,更狂烈地摆动腰身,喘息著笑:"要是早知道你的滋味这麽妙,我早就不该放过你。"
男人的夸赞,对於云锦书而言,比世上最恶毒的嘲讽辱骂更刺耳。他只能紧闭双目,不去看那个人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这荒唐的一切结束时,了结自己的生命。
曾想安静平淡地度过余生,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生无可恋,死亡,才是他最终的解脱。
恨谁,怨谁,又爱谁?他再也无力去想。
"哼……"祖鼎天律动的身体陡然绷直,深深顶了几下後,停止了掠夺。
随著男精注入云锦书体内,一股阴寒刺骨的真气亦沿著他尾椎直往腰背上窜,所过之处,云锦书四肢百骸的内息都被催动起来,在周身飞快盘旋流走。寒意很快消失,逐渐发热,并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练武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云锦书震骇莫名,张开了双眼。
祖鼎天脸色赤红,挂满水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呼出口灼热气息,慢慢放下云锦书双腿,带著情欲释放的满足和得意轻抚上云锦书的面容。"锦书,你该感激我才是。虽然你背叛我,我仍是不愿伤你。"
他笑了几声,道:"你可知道,我传你化蝶神功,本是想拿你当练功的炉鼎。"他知道云锦书不懂,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化蝶神功威力无穷,可练成的人,终会因心血衰竭早死。我是以一直不敢去练,得到大还咒後,才想到了化解之道。找个人来修炼这两种奇功,我再与之交合,用心法吸取对方功力为我所用。如此事半功倍,又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云锦书脑间轰的一响,猛地醒悟,为什麽那天夏侯枯木得知他在修习化蝶神功後,会露出那种惊骇的表情。夏侯枯木肯定是知道了祖鼎天的打算。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还天真地以为祖鼎天是出於好意才教他习武。其实一开始,他就只是祖鼎天逐鹿天下的一枚棋子。
经络中真气流动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热,每条血管似乎都在不断地膨胀开来……
看到云锦书眼里深浓的哀绝,祖鼎天抹去他眼角雨水泪光,道:"锦书你还没听我说完。没错,最初我只想利用你。别忘了,你终究是背叛我先祖的云家後人,又是我娘亲留下的孽种,是我天下盟的耻辱。不过後来,看你那麽信赖我,我确实有些不忍心碰你。至於如今麽,我又改变心意了。"
他低头,吻著云锦书冰冷嘴唇,微笑:"我要你成为我的人。现在我就在替你打通经脉玄关,免得你日後遭功力反噬。今後你我合体双修,不出一年半载,必有大成,届时再助我一同灭了信安皇朝。"
"不……"一丝细微的声音从云锦书口中逸出。被封的穴位气血在体内真气猛烈鼓动冲撞下已逐步恢复了流动,原先无法动弹的手脚也开始微微抖动。
"你没得拒绝。"祖鼎天居高临下,傲然凝视云锦书,嗓音却忽变轻柔;"锦书,你看著我。"
脸被男人紧抓住,转动不得。电光闪处,祖鼎天一双眼瞳竟闪耀出妖异诡谲的黄光,叫云锦书如被勾住了魂魄,无法移开视线。
"云锦书,你最爱的人,就是我祖鼎天。你这辈子也只忠於我一人,只相信我一人,除非……"
这是摄心妖术!不能看!决不能再看那双妖瞳!否则他定会重蹈覆辙走上父亲的老路!
他想闭上眼睛,可眼皮根本不听使唤。耳边更充盈著祖鼎天喃喃不绝如咒语般的魔魅声音。全身的真气和血液也似乎鼓胀到了极点,齐聚到丹田,随即汇作一股烫得惊人的热流穿过他胸腹,直冲脑门。
头脑,就快经受不住这交错的折磨而炸裂了!
"啊啊啊────"
要穴被冲开的刹那,云锦书尖锐的叫声穿透了雨幕,在山坳间回响。
闪电照耀下,他已失去了意识,苍白如冰玉的额头正中却隐约有点发红,渐转清晰,竟似只展翼欲飞的血红蝴蝶。
蝶变,重生。
一滴雨珠自叶尖缓慢滚落,滴进积蓄了整夜暴雨而涨高的湖水中。波光粼粼,倒映出天穹中那一弯巨大瑰丽的彩虹。
祖鼎天身无寸缕,将手里几件干净的换洗衣服往岸边一放,抱著同样赤裸尚未苏醒的云锦书踏入湖中,替自己和云锦书清洗起发上身上沾染的泥泞污秽。
右腕的刀伤已经凝住血,上药包扎妥当。被银线捆绑的痕迹在祖鼎天一阵推拿後也慢慢淡化。他的手指,往下摸索到那隐藏在臀瓣间的凹陷,探入──
容纳了他整晚的密径又已变得狭窄无比,借由残留的体液润滑,手指才舒畅地伸了进去,轻轻旋转,清理出他留下的阳精。
"唔……"昏迷中的人眉头微蹙,神智未清,私处却无意识地痉挛,缠紧了祖鼎天的手指。
祖鼎天倒抽一口气,发现自己胯下居然又热了起来,跃跃欲试,他忍不住低笑,自言自语道:"锦书,你这不是想要我死在你身上麽,呵呵……"
似乎被他的笑声所惊,云锦书眼帘蓦地张开──那瞬间,天青云淡。山色湖光,飞鸟晨风,仿佛都融进了那双潋滟含笑的眼波里……
"鼎天,你的手真不老实。"
祖鼎天竟有一刻恍惚,直至云锦书双臂勾住他脖子,他终於回神,嘴角扬起得色,抱住云锦书,深深吻了下去。
镜般湖面一阵波动荡漾,涟漪重重叠叠,再无停歇。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09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29
"这鬼雨,总算停了。"
封君平从屋檐下一跃而起,抖抖头发上的水,再一绞身上湿答答的衣裳,拧出足有半桶水。
昨夜的大暴雨,打消了他四人连夜赶路的计划。四人胡乱找了家小客栈投宿。等到要房间时,封君平才想起自己之前早把最後那点碎银送了人,如今是身无分文,名副其实的穷光蛋一个。
"封大寨主要是愿意,本王倒是可以让你在我房内打个地铺。"楚梦深笑弯了眼。
封君平满面乌云,打死他,也不想跟这家夥同睡一间房,当然更不可能找上连冀和他手下。漂泊江湖,什麽苦没吃过。区区暴雨,又算得了什麽。他二话不说就决定在柴房屋檐下过夜。
湿衣服沾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他正琢磨著去找掌柜借个火炉烤干衣裳,却见楚梦深诸人神清气爽地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还明知故问地寒暄道:"封大寨主睡得可好?"
封君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予理睬。昨天经不住楚梦深的游说,说见到云锦书曾在京城出现过,他一时稀里糊涂就跟著三人上了路,走得急,连小帐篷也忘记取,不然也不至於淋成落汤鸡。
姓楚的,最好没有撒谎,否则,他铁定撕烂楚梦深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楚梦深浑然不知封君平脑中转的歹毒念头,揶揄道:"睡在屋檐下倒也不错,下场雨,衣服也顺便洗了。啊,还有你这马,淋了雨,还挺精神的,毛也漂亮顺眼多了,比你平时洗刷得还要干净。"
封君平终於不堪骚扰,怒吼:"你前生莫非是个哑巴,所以今世里才这麽多废话?"甩开大步,径自去找炉子烤火。
"呃!"等楚梦深想到反驳时,对方早已走远。
那男人,越来越容易被他挑起情绪了……楚梦深暗自得意,突然觉得边上连冀太过安静,不禁扭头打量起连冀沈重的脸色。"喂,你昨天动身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担心赫连长佑那小子还会再耍阴招?我看也未必是他的旨意,多半是受人指使──"
"我不是在想这个。"连冀打断他,心情却越发迷乱烦躁。离开莲花坞後,他总觉隐隐不妥。就像有什麽最重要的东西,被他遗落了……
"别管了,填饱肚子赶路。"楚梦深拉起他。"走吧!"
半个时辰後,四匹骏马出了客栈。
封君平衣服烤到半干,可身上没半个铜板,只能饿著肚皮上路。看到楚梦深上马後,居然掏出两个肉包子翻来覆去,不住口地道"香啊,真香啊!",封君平几乎气炸了肺。"姓楚的,你欺人太甚!"
楚梦深连声叫屈:"封大寨主,我知道你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才好意买两个给你,你这不是不识好人心嘛!"
封君平嗤之以鼻:"你若是好人,天下也就太平了!"
"好好好!就当我是坏人。那……坏人的肉包子,封大寨主你肯否赏脸笑纳?"楚梦深将包子递到封君平面前,笑吟吟地又加了一句。"包管没毒。"
香味直钻鼻孔,封君平差点就想伸手去接,但碍於男人的面子,他硬逼著自己板起脸。这琅环郡王可是毁他山寨的大仇人,现在他是为了找到锦书,才不得不与对方虚与委蛇,有朝一日,终要叫楚梦深和连冀两人为莲花坞死难的弟兄付出代价。"封某人再饿,也不会吃仇家的东西。"
楚梦深一怔,也没了逗笑的兴致,将两个肉包子随手抛到了路边草丛里,自嘲地道:"原来是本王自作多情了。"他眼珠转了转,终究忍不住。"回京路程还长得很,封大寨主难不成会辟谷,不用进食?还是,呵呵,打算今晚去找家富户,劫富济贫,周济自己一下?"
封君平确实有这念头,被楚梦深挑破,不觉俊脸微红,恼羞成怒,道:"要你管!"
楚梦深忍笑道:"其实何必这麽麻烦,本王不就是现成的富户?今晚你若与本王同房,随你劫。"说到'同房'两字时,故意加重了声调。
封君平人在气头上,并未听出楚梦深弦外之音,只闻身後"!"的一声大响──连冀那名手下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手忙脚乱爬起重新上马,低头拼命强忍笑意,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扭曲。
楚梦深回头给了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却也暗叹封君平不解风情,不过嘛,这样追逐起来,才更有无边乐趣。
他干咳两声,笑道:"封大寨主,你要是再饿上一整天,还有力气去打家劫舍麽?不如这样,中午休息时,你替本王洗刷坐骑,换一两银子作酬劳,如何?"
他摸准了封君平不愿平白受他的恩惠,所以想出这主意,果然封君平这次没拒绝,点头道:"好!"
路边恰好有几爿食肆,馄饨面条的香气阵阵飘荡开来。封君平倏忽勒马,老实不客气地朝楚梦深伸出手。"银子先拿来,省得你反悔!"
楚梦深早已听到封君平腹中雷鸣,哈哈大笑,将一块碎银弹入他掌中。"拿去吧!不过吃归吃,可别又去施舍给别人,让自己挨饿。"
封君平策马到路边,正跟一家铺子的夥计买著馒头面饼。听楚梦深在调侃他乱发善心,他倒想起了那个驼子。平心而论,他也并非轻易动情的人,几年刀口舐血的草寇生涯,更把心肠磨硬了,可见了那驼子,便不可思议地对之生出怜意。
"那驼子确实可怜,又丑又有残疾,唉,我那天看他双手又细瘦,只怕干农活也糊不了口,他──"
那句"双手细瘦"恰似道惊雷在连冀耳边炸开。手底猛一拉缰绳,骏马嘶鸣著半立起身,他黑眸里,刻满震惊和顿悟──
他终於明白了这些天盘旋在自己心头的不安与焦虑来自哪里。那个驼子在湖边汲水时,拿著水囊暴露在月色里的那双手,白皙而又纤瘦……
见到他,便吓得失魂落魄落荒而逃。还有那形容不出的熟悉感觉……难怪那驼子始终低著头,不敢与人目光接触,也不开口说话。
连冀这一刻,真恨不得把自己双眼给挖出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他却如瞎子般视而不见,岂非天大的讽刺?
"他就是锦书啊!!!"他拨转马头,奋力挥鞭。
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踏破了山间寂静。
"你说那个驼子,真的是锦书?"封君平犹自不太确定。"那他为什麽不认我?"
连冀一骑当先,冲在最前,紧闭著嘴,两腮肌肉都微微扭曲著。
楚梦深的坐骑紧贴著封君平而行,悄声道:"你那义弟要是与你相认,不就会被连冀识破了嘛?"
封君平一凛,猛抽马匹疾追连冀,道:"我不会再给他机会接近锦书的。"说到底,都怪他那晚贪杯,没照看好锦书,才令这个最疼爱的义弟沦为连冀的玩物。今天即使拼了性命,也不容连冀那畜生从他眼皮底下再将锦书劫走。
看著前面杀气腾腾的男人,楚梦深已经预感到待会必有一场混乱,颇为头疼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头,叹口气,紧追不舍。
四人冲回山坳,却只见到一具农户的尸体,余人全无见踪影。
"已经走了?"封君平翻身下马,失望之余反而有几分庆幸,可转眼便发现两匹马仍拴在树桩上。
"马匹还在,人应该也还在附近。"连冀也看到了,眯起了狭长凌厉的眼眸,缓慢打量四周,霍地一震,跃落马背。那边一片泥地里,散落著棉絮与衣物碎片。
莫非是遇到什麽凶险了?连冀胸口一下揪紧。
"这好像……是他穿的衣服吧?"楚梦深也觉出不太对劲。
就在四人惊疑不定间,几声隐隐约约的笑声随风飘过。
连冀猛旋身,朝小湖方向走去。
(0.52鲜币)咒欲 第二部 30
"……啊……鼎天……呵呵……"
胸前的红珠遭人轻咬挑拨,腿间最敏感的部位更被男人一手包握,有力地来回爱抚,云锦书惬意地扬起了满是吻痕红印的颈项,眼眸半启半阖,享受著难言的快感。
漆黑的长发铺散在水面上,随波飘荡起伏,宛如匹墨亮锦缎,却遮不住水底下千种风情……
连冀转过小山坳,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令他思绪顿成空白的香豔画面。
"放开他!"呆滞过後,铺天盖地的怒气勃然爆发,他双目尽赤,疾冲岸边,剑已"锵啷"出鞘。
祖鼎天与云锦书耽於亲热,耳目大不如平时灵敏,竟未察觉到有人进山,听到连冀这声激愤欲狂的大吼才惊醒,从云锦书胸前抬起头来。
"是你!"跟在连冀後面的封君平一下认出此人正是那晚劫走云锦书的两人之一,可锦书怎麽会和这人赤身裸体地搂在一起,还紧勾著这人的脖子,状极亲昵?
惊愕的,不止是他。连冀此刻也已看清了祖鼎天面容,瞳孔微缩,沈声道:"竺鸠,你究竟是何人?"
这几人居然又折回来了,自寻死路!祖鼎天狂傲地挑高双眉。"祖鼎天,也是将来要给你赫连氏送终的人。"
连冀听他嗓音,便知此人绝非真太监,见他一手还搂住云锦书,嫉怒更甚,待要冲上前出手,又恐伤及云锦书,他振腕,剑尖遥指祖鼎天眉心。"放开锦书,上岸受死。"
"哈哈哈!……"祖鼎天大笑,对云锦书道:"这连冀自己送上门来,倒也省事。锦书,还记得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麽?他是你最大的仇人,大哥就把他留给你。"
"鼎天,你放心。"云锦书脸上犹自残留著情欲被打断的红晕,面对祖鼎天笑得动人,话音轻柔,却狠毒无比。"那个禽兽,我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
他在水中转身,冷冷地,直视连冀。
令自己神魂颠倒的人,终於再度呈现眼前。记忆中云锦书左边眉骨上那点淡淡的疤痕已然消失,额间却多了个血红的蝶形印迹,原本清豔如莲的容颜,竟隐约散逸出近乎妖魅凄迷的诱惑气息……连冀霎那痴迷,根本没留意到云锦书眼中杀机。
"连冀,小心!"楚梦深旁观者清,急忙大声示警。话音未落,云锦书双掌猛击湖面,"哗"的一声巨响,湖水急涌溅起,形成堵水墙,阻隔了众人视线。
云锦书飞掠上岸,抓起地上一件衫子,旋身之际往身上一披,立掌如刀直冲向水墙。
晶莹的水花便被他掌力劈开,飞溅四方。修长秀气的手掌穿过了水墙,没有丝毫犹豫,直奔连冀胸膛。
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锦书,何时有了如此惊人的身手?!这变故,太过冲击,以致连冀竟震惊得忘了闪避,而云锦书眉宇间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恨杀气更将他的思考能力彻底击溃。
"!!"重重一掌,印上了男人胸口。
剑脱手而飞,连冀连退几大步,吐出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伤痛终於使他神智一清,难以置信地盯住云锦书,嘶声道:"你要杀我?"
"这还用问?"云锦书目光森然,往前逼近,心头充满复仇的快意。
之前亲热时,听祖鼎天说过,自己曾被连冀父子掳去受尽淫辱,还差点被折磨成废人。细节他虽然已记不清,但一见到连冀的脸,脑海里就有些不堪入目的场景翻腾而起。
是他,被眼前这男人骑在胯下恣意玩弄……被鞭打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双眼不知不觉间变红了,他周身都因强烈的恨意而颤抖。"畜生,我绝不饶你!"
再一掌,挟怒狠狠击向连冀。
"庄主!"连冀那手下救主心切,急跃至前,挥刀砍向云锦书。楚梦深亦知形势危急,将连冀推到後面,随即折扇翻飞,也向云锦书攻去。
"想来车轮战?"祖鼎天已上了岸,穿起衣服,他正想看看云锦书经脉玄关被打通後,功力增进到什麽地步,并没有上前助阵。
刀光扇影,顿时将云锦书围在其间。
封君平初见连冀伤在云锦书手下,心里直叫痛快,这时不禁替赤手空拳的云锦书担心起来,拔出腰刀也冲入战团。
"锦书,大哥来帮你!"他疾劈两刀,逼退楚梦深,对云锦书笑道:"你刚才那掌打得好!只是锦书,几个月没见,你怎麽就学会一身武功了?"
"你是谁?"一句冰冷的询问,将他满脸笑意转眼冻结。
云锦书一边对敌,一边冷眼打量起这剑眉薄唇的英俊男子,完全没此人印象。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封君平瞠目结舌,片刻才惊道:"锦书,你开什麽玩笑?我是你大哥封君平啊!"
"我的兄长,只有鼎天一个人。"云锦书冷笑。
"你,你中邪了不成?"封君平指著在旁观战的祖鼎天,气得跳脚。"那阴阳怪气的家夥,什麽时候成你大哥了?"
这姓封的,话太多了!祖鼎天杀机顿起,阴沈沈地一笑,蓦然出手。袖底刀光突闪,尖啸破空,径自飞向封君平心口。
封君平心神都在云锦书身上,竟没觉察到祖鼎天偷袭,楚梦深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面色大变,飞扑过来,一掌打得封君平跌出两步。
"姓楚的,你──"封君平刚想骂,飞刀"噗"地刺中楚梦深肩窝,鲜血长流,染红了楚梦深整个衣袖。
如果不是楚梦深及时一掌,现在中刀的人,铁定是他。终於意识到楚梦深救了他一命,封君平呆住,手臂却已下意识地伸出,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梦深,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你还愣著干什麽?"楚梦深按紧伤口,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焦急。"我们不是他俩对手,快走!"
封君平如梦初醒,抿唇长啸,召唤留在不远处的坐骑,一边从腰间布囊里摸出几样东西,奋力振臂掷出。
几声大震,浓烈的火药味直冲鼻端,地面被土弹炸得泥土飞扬,碎石乱溅。
祖鼎天视线一片模糊,用力挥袖荡开灰尘,眼前忽又炸开大团浓烟白雾,还依稀夹带著迷药的甜香。
这点迷香他当然没放在眼里,却恐云锦书中招,忙凭著先前印象掠至云锦书身旁,提醒道:"锦书,快闭住呼吸!"
耳边只听骏马嘶鸣奔走,待烟雾稍淡,前方数骑相连,正迅疾驰向山坳外。
"追!"他和云锦书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那几匹都是脚力强健的好马,连冀与楚梦深的坐骑,更是千里挑一的名驹。祖云两人赶到废墟处时,已被那几骑甩後里许。
他两人拴在树下的马匹,却都遭人一刀断喉,倒在地上,尚未气绝。马脖子里鲜血狂飙,身体还在抽搐。
云锦书一跺足,"他们居然宰杀我们的马匹,这下可难追上了。"
"反正那几个奸贼迟早都会死在你我手中,就让他们多活几日又有何妨。"祖鼎天眼见已不可能追上去赶尽杀绝,也就作罢,拍了拍云锦书的肩膀笑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也是,回天下盟拼好地图,找宝藏要紧。"云锦书颔首,却见祖鼎天含笑轻轻摇头。"锦书,我说的要事,可不是这个。"
男人笑著抱紧他,顺著他半敞的衣襟一路往下吻,含含糊糊地道:"刚才还没做完,呵呵……让大哥来补偿你……"
"嗯……呃啊……"身体在男人熟稔的挑逗下很快变得燥热难当,欲望中心被男人温柔包含的刹那,云锦书紧揪住祖鼎天的发丝,低低喘息著,猛仰头,染满情欲的双眼映出漫天豔靡云霞。
"鼎天……鼎天……"天地苍莽之间,他只感觉得到祖鼎天的存在……
(0.46鲜币)咒欲 第二部 31
封君平一手执缰,一手揽著楚梦深,疾驰出百余里,直至再也见不到群山的影子,这才轻舒一口气,放慢速度,在前方路边一处林子里下了马。
怀里那家夥的肩窝上,还插著飞刀,总得给他拔出来,包扎伤口。
连冀一直强忍伤痛,这时终究全身无力,摇了摇,从赤龙马背上跌落,接连呕出几口血。那手下急忙下马,将他搀扶到一旁,靠树身而坐。
封君平压根就不同情他,看也懒得多看,若非不屑对个重伤之人出手,他早上前把连冀结果了。他把楚梦深平放到草地上躺著,道:"我这就替你拔刀,忍著点。"
楚梦深失血甚多,一张神俊脸容已变苍白,却不改嬉笑:"我最怕痛了,又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封大寨主,你下手可要温柔些啊!"
封君平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道:"受了伤,还这麽嬉皮笑脸!"动作却不觉放轻了,握住刀柄,小心翼翼拔了出来,一手迅速将早已撕好的布团堵紧伤口,以防鲜血喷涌而出。
片刻後,血已不似先前流得急,他从布囊里取出金创药,开始替楚梦深上药包扎。
"封大寨主你这百宝囊里,好东西还真不少。"楚梦深心安理得地接受封君平服侍,心头却仍有余悸──幸亏那几枚土弹迷烟,否则他们几人未必能轻易脱困。"呵呵,那些土弹,还剩多少了?"
"你问这干什麽?"看到楚梦深眼里闪过几丝狡狯的笑意,封君平顿时警惕心大起。
楚梦深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悠闲地摇著折扇,笑道:"今晚你与本王同房而眠,本王当然要问个清楚,免得一不小心被你炸得缺胳膊少腿的,岂不呜呼哀哉?"
封君平瞪著他,"谁说要和你一起睡?"
"封大寨主,我可是伤患啊!还伤在右肩,整条右臂都无法动弹,吃喝都得人伺候,还要洗脸沐浴更衣解手,难道你就不管我了?"楚梦深越说越哀怨,只差没捶胸顿足。"万一有人半夜来暗算本王,你叫我如何应付?封大寨主,你实在太狠心了!"
封君平眉头都快皱成了一团,要不是亲历刚才的危急场面,他简直要怀疑这家夥是故意往刀口上撞的。虽然受不了这楚郡王的呱噪,可毕竟受了这家夥救命之恩,他封君平向来最不喜欢受人恩惠,尤其是欠仇家的人情。
"少罗嗦!我就在你房里打地铺,伺候到你楚郡王贵体康复总行了吧。"
鱼儿终於乖乖上钩了。楚梦深比翻书还快地一扫愁容,换上笑脸,不忘再为对方戴上顶高帽。"本王就知道封大寨主恩怨分明,不会真的不理本王的,呵呵……"
"庄主!庄主!"边上响起的焦急呼声令楚梦深敛了笑,见连冀面色灰白骇人,伤情显然比他想象中重得多,不禁也有些慌了。"连冀,撑著点,到了前面大城池,就能找大夫治伤。"
连冀默默点了下头,胸口却如有百爪撕扯抓绕,痛到不可开交,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悲恸到极点,反而低笑起来:"原来他竟然真的恨我入骨。"
云锦书不爱他,千方百计只求离开他,这些他都了然於胸,然而自始至终,他从未曾料到云锦书竟想要取他的性命。
那种憎恨、厌恶、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杀之而後快的眼神,远比当胸一掌更致命。
倘若云锦书早有一身武艺,或许早在飞鸿山庄时,就已对他痛下杀手了罢,不会隐忍到现在……这认知,令连冀几近癫狂。一直以为那个人只是不愿接受他的爱意,那他不在乎用毕生光阴来等待。
可如果是刻骨铭心的恨呢?……在别人怀里展露著他渴求不得的万千风情,转身,却用毫不容情的一掌来对待他!
"锦书,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高兴?"他边咳边大笑,嘴里血丝又开始往外涌,十分可怖。
封君平已替楚梦深包扎好了伤口,见连冀这副模样,倒生出几分恻然,心想这畜生多半对锦书太过执妄,竟致疯疯癫癫。
想到锦书,他强忍已久的疑虑登时再度占据了心胸。"我看锦书他似乎不太对劲……"
之前乔装改扮时没有与他相认,是为了躲避连冀。可适才在湖边,已无掩饰的必要,为什麽还要接连追问他是谁?
云锦书那时的冰冷目光,实在不像出於伪装。
"锦书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可能连我也不认识了啊!"封君平烦躁地踱起步来。"他明明是被那阴阳怪气的混蛋从我手中掳走的,怎麽隔了几个月,反跟那人称兄道弟了?这也太离奇了,一定是那混蛋对锦书作了什麽手脚!"
连冀当局者迷,听到封君平最後一句时猛地震了震,神智总算有所清醒。
那假太监祖鼎天当初是奉赫连贤宗的旨意将云锦书带入宫中。他那父皇既然一心想将云锦书当成云清寒的替身,极有可能会对云锦书下药,控制其心智。
深宫内,并不乏使人丧失记忆听任摆布的药物……
满眼黑暗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线亮色。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捂著胸口硬逼自己站了起来。"我要回京去问父皇,是不是他做的!若是真的,一定会有解药。"
他也不要手下扶持,费力翻上马鞍,打马疾行。那手下大惊,怕连冀有闪失,忙骑马追去。
"再心急,也总得把嘴边的血先抹抹干净啊!你这样走在路上,不吓死人才怪!"楚梦深冲著连冀的背影连连摇头,随後起身往封君平身上一靠,笑吟吟道:"封大寨主,劳烦你扶本王上马。"
他这次,真是被狗皮膏药黏上了啊……封君平认命地长叹一声,抱著楚梦深跨上马背。
劲风呼呼,直刮过连冀双耳。林木河流、田野屋舍……沿途景致不断在他眼前迅疾掠过,却都似褪去了颜色,最终只余灰蒙蒙一片。
唯有那个人素衣翩飞,遥遥站立前方,朝他轻颦浅笑。身後无数白莲娇娆盛开,转瞬又枯谢凋零,化作了缱绻飞过高楼雕栏前的千片红叶,飘摇掠过一树寒梅,积堆遍地碎玉琼雪……
浮华落尽,春风化生,纵然万物变迁,那人每一个旋身,每一个回眸,都已深烙心间。
生生世世,他只愿为他沈沦……
尾声
帝京,日落。
一抹残照凄豔如血,无力地拂照在落满灰尘的巨大屋脊飞檐上。
栖息在残旧门匾後的数头乌鸦被缓步走近的陌生人惊起,扑翅乱飞,撞破了门匾上绵密厚实的蛛网。
"镇国"两个大字,金漆剥落,透尽沧桑。
男子轻叹,慢慢撕开朱门上几已风化无痕的封条,随後一掌震断门闩,跨进了二十余年未曾涉足的府第。
"贤宗,我终於回京了。你却又在哪里?……"
(第二部完 第三部待续)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12
標題:
咒欲 第三部 1
咒欲 第三部 1
发文时间: 1/14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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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京城,褪尽日间繁华,夜阑人静,唯有一弯凄清月牙,高悬天穹,漠然俯视行走在清冷街道上的数骑。
"可算回来了……"楚梦深以扇掩口,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指前方一间亮著灯火的客栈道:"今晚就在那家安顿下吧!"
连冀沈默著,间或低咳。他受的掌伤不轻,本该好生休养,不宜跋涉劳顿,可只要想到云锦书,他哪能静下心来养伤,愣是日夜兼程,从莲花坞赶回京城。
依著他的心思,恨不能连夜去见赫连贤宗,追问真相,但见其余三人都难掩倦容,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叫手下驱马上前拍开了客栈大门。
"连冀,明日你有何打算?"楚梦深在封君平的服侍下换掉了连日赶路脏兮兮的衣物,拽著封君平来到连冀房中一屁股坐定,肃容道:"我要入宫去探个究竟。你伤势尚未痊愈,又被长佑那小子安了顶谋逆的大帽子,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现身,在客栈等我音讯罢。"
连冀还没说话,封君平却忍不住提醒楚梦深道:"喂,你伤口刚愈合,这麽冒冒失失闯进宫去,万一被人发现动起手来,你扛得住麽?"
"君平,你是在关心我吗?"楚梦深面对封君平,刚才严肃的表情便不翼而飞,换上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别再这麽恶心地叫我!"封君平黑了脸。只怪自己当日一时心软,揽下楚梦深这个担子。回京路上,被楚梦深使唤得手忙脚乱,端茶喂饭倒洗脚水,简直成了楚梦深的贴身小厮。他念著对方的救命之恩,咬咬牙都忍了下来。
最受不了的是,这姓楚的居然得寸进尺,开口闭口叫他君平,语气比他爹娘还亲热,他听在耳里,却激灵灵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反对过多次,偏生楚梦深面皮奇厚,依旧我行我素,反而叫得更欢了。
"我说君平,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傻乎乎地去自投罗网,你陪我一起去。"
"我──"封君平刚要反驳,楚梦深早就料到他不乐意,抢先一步笑道:"你不去,本王要是旧伤复发,你这一路上的照顾不全白费了?"
封君平心想也是,不情不愿地道:"行了,我明日陪你同去就是。"
楚梦深笑容更深,故作情深款款状。"君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涉险的。"
"好了……楚梦深,谈正经事要紧。"连冀终是沈声开口,再不阻止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舅舅,恐怕楚梦深会罗嗦到天明。他凝望著案头跳耀的烛焰,静静道:"你们入宫一切小心为上,我明天也要去郊外皇陵,到时再在这客栈会合。"
"皇陵?"楚梦深微愕,旋即醒悟,一合折扇,盯住了连冀。"莫非璟帝竟被你囚禁在皇陵?"
连冀没回答,只是薄唇微勾,扬起个冰冷的笑容。
他那父皇,余生都不配再见天日。
数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寝陵,散落於京郊沈寂广袤的群山间。劲风疾吹,卷动著皇陵四周招展飘飞的旌旗,猎猎响。
任生前威震天下,身後也不过占一片黄土,永与天地孤寂为伍。连冀噙著丝不屑冷笑,策马穿行,最终在璟帝的寝陵前勒停缰绳。
高达两丈的石门已被封死,他绕至东侧,按动石壁上凸出的龙首机括,一阵低沈异响过後,石壁上暗门开启,露出斜斜通往下方的一条秘道。
走完百余级石阶,已深入地底。寝陵多处留有风口,并不觉气闷,地宫也布置得极尽富丽堂皇,只是靠珠光照明,比皇宫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绕过片平台,又走完两段墓道,两具并排陈列的漆金棺椁终现连冀眼前。
其中之一里,便躺著他早已枉死多年的娘亲……连冀思及亡母,眼眶不禁发红,朝供奉著孝贞皇後灵位的棺椁跪拜叩首後,慢慢起身,一掌按上璟帝那具棺盖上雕刻的腾龙尾部。
机括声接连轻响,沈重的棺椁逐渐滑向一旁,露出下面一条狭窄通道,亦有微弱亮光漏出。
"谁?!"地下传来一人低斥。
"贺昌,是我!"连冀拾级而下。
这密室并不大,仅丈许见方,堆放著不少干粮清水。一侧墙角铺著条锦毯,一人背靠石墙坐在毯子上,双眼合著,似在闭目养神,俊朗的面容透出十二分的疲惫憔悴,正是赫连贤宗。
"庄主,你怎麽来了?"贺昌惊喜地迎上来行礼。璟帝"出殡"之日起,他便奉连冀之命藏身皇陵,侍奉监视赫连贤宗。前些日子入城采办食物时,惊闻冀王府已被查封,他正在担忧庄主的安危,不意连冀竟突然来到。
"贺昌,你去上面守著!"连冀盯著赫连贤宗,後者听到他说话,却仍紧闭双眼,对他不予理睬。
"是。"贺昌知道庄主必是有紧要话与璟帝说,自己不宜旁听,便快步走了上去。
连冀走到赫连贤宗跟前,他对这个男人是痛恨厌恶怜悯兼有之,本想将人囚入皇陵後就任由赫连贤宗在此老死,从此父子再不相见。此时迫不得已又与之见面,他一时间反而找不到话来说,缄默片刻,才冷笑道:"父皇,看来你在这里住得还不错。"
赫连贤宗终是抬眼,多日囚居似已将他的锐气磨砺殆尽,他疲倦地长叹:"你还来做什麽,想笑话父皇麽?"
"我没那份闲心。"连冀黑眸牢牢攫住赫连贤宗的视线,不容他闪避。"我只想知道,锦书他被羁留宫中时,父皇你究竟给他吃了什麽药,以致他如今连人也认不清了?"
赫连贤宗一愣。"我没有──"
连冀哪肯相信他,怒极反笑:"父皇你不是一心一意要拿锦书来代替你那云清寒的麽?一定是你给锦书用了药,否则他怎会不认得自家义兄,对我也痛下杀手!"说到气愤处,胸口岔了气,猛一轮剧烈咳喘。
"冀儿你受伤了!"赫连贤宗动容,扶墙而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连冀,却被连冀"啪"地打开了手。他顿时僵立──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对他恨到及至。
尴尬死寂的气息便在这斗室里弥漫开来。看著赫连贤宗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连冀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抿紧唇,隔了一阵终於移开了目光,缓缓道:"父皇,你若当真还关心我,就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只要锦书能恢复过来,我不会再把你关押在这里,自会寻一处安静所在,让你颐养天年。"
这於他,已是最大的退让。他以为赫连贤宗应该会动心,谁知男人仅是低哑地笑了两声,居然贴著墙壁又慢慢坐回到毯子上,心灰意冷地道:"你走吧。父皇从没有给他下过药,自然也拿不出解药,信不信随你。"
"我当初信过你,以为你肯替我找回锦书,可你又是怎麽对待我和锦书的?"心头旧恨都被男人勾起,连冀突然再也遏制不住怒气,猛起一脚正中赫连贤宗心窝。
他并未使出太大力气,然而赫连贤宗武功已废,吃痛地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鬓角冷汗涔涔而下。
连冀仍不解恨,转而踩住赫连贤宗一条腿骨,正待下重手逼问解药下落,突听头顶上贺昌惊呼道:"什麽人?"
有人闯进皇陵来了?连冀一凛,刚想蹿上去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就听见上面刀风霍霍,贺昌已与人动上手。
来人武艺似乎极高,贺昌没两招便发出声闷哼,紧跟著"锵啷"一声,兵刃也脱了手。
"让开!"清润的男人嗓音即便在打斗中仍不愠不火,听著叫人十分舒服。
连冀确定自己从没听过此人声音,正自惊疑不定,一直咬牙忍痛的赫连贤宗却蓦地抬起头,满脸均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话音也颤抖得不成模样:"清、清寒,是你麽?"
密室上方骤然安静下来,一条人影飞快掠入连冀视线内──素衣仗剑的俊雅男子,两鬓微霜,仍掩不住和那幅画像中同出一辙的飘逸潇洒意态。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13
咒欲 第三部 2
发文时间: 1/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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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寒!"早已被认定不在世间的人忽然现身眼前,连冀的震惊丝毫不亚於赫连贤宗。
看到连冀还踩著赫连贤宗,男子温润的眼里划过丝怒意,振腕,短剑幻出道森寒光影直逼连冀咽喉。"放开他!"
连冀急纵後退,背脊猛地撞上墙壁,终於避开了这凌厉一剑。
云清寒也没再趁胜追击,俯身扶起了赫连贤宗。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终得再度相见,虽然对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人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彼此凝望著,犹自疑在梦中。
最终赫连贤宗颤巍巍伸手,摸上云清寒颈中那条长长的疤痕。指尖触及对方温热皮肤的瞬间,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顿时再也无处藏匿,狂涌到嘴边,却只化作声嘶哑的低笑:"清寒,你还活著……"
以为自己将在漫长痛苦乃至疯狂的无望等待中直至老死,却原来还有重见云清寒的这一天,而且云清寒似乎已记起了他,不再对他冷眼相向。往日种种煎熬,比起重逢这刻的喜悦,均已微不足道。
"贤宗,我也以为你真的驾崩了,想著来皇陵见你,也好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云清寒眼窝也酸涩难当,强自忍住,长吸一口气,放开了赫连贤宗,转而冷然望住那个与赫连贤宗面容酷似的青年。
这人,一定是贤宗的皇子,将贤宗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宫密室里,实是大逆不道。他短剑遥指连冀眉心,寒声道:"贤宗,这等忤逆子留著何用!我帮你杀了他。"
"不要!"赫连贤宗拉住他的手,苦笑道:"他叫冀儿,是楚妃与我的孩子。清寒,是我愧对他们母子,他这样对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别伤他。"
云清寒不明就里,但见赫连贤宗满脸的愧恨和无奈,料想中间必定另有隐情,也就收回了短剑。
"贤宗,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听锦书说过,赫连贤宗武功已被废,身体只会比常人更虚弱,在这地底多待一刻,便要多受一分阴湿地气的折磨。
"云伯父,且慢!"连冀一个箭步,拦在了通往上方的石阶前,道:"你要带走父皇,就先让父皇把锦书的解药留下。"
"锦书的解药?那孩子有中过什麽毒麽?"云清寒愕然道:"我不久前跟他分别时,还见他好好的啊!"
"你们什麽时候见过面?"连冀也是一怔。
"数月之前。"云清寒慢慢皱起了双眉,以他阅历,怎会看不出连冀对云锦书的关切之情。然而锦书在他面前,可从没提到过连冀此人……
"贤宗,他说的解药,是怎麽回事?"他扭头问道。
赫连贤宗听说云清寒父子曾碰过面,一颗心便在噗噗乱跳,不知云锦书是否已将他做过的丑事告知云清寒,哪还回答得了云清寒的问题。
"我、我也不清楚……"他挣扎著摇头,听见连冀发出声冰凉嗤笑,赫连贤宗面色几如死灰,望向连冀,用眼神乞求连冀缄口。
此事若被云清寒得晓,他纵死也无颜再面对清寒。
连冀看懂了男人目光中的哀求意味,深呼吸,最终选择了沈默。这种事,想必锦书也不会愿意让父亲知道罢。
云清寒见他父子间暗流汹涌,著实透著古怪,清咳一声道:"这里湿气重,到了上面再说吧!"
"那就先回我落脚的客栈。"连冀急於想知道云锦书这几月来的经历,便不再阻拦,随著两人回到上边。
贺昌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只余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云清寒一脚轻踢开贺昌穴道,带著赫连贤宗走得飞快。这寝陵内地形复杂,他却似了如指掌,脚步毫无停滞。
贺昌揉著酸麻的手脚站起身来,兀自不解云清寒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陵,忍不住向连冀道:"庄主,这镇国公世子怎麽会知道寝陵的各处机关?真是奇怪。"
"呵!"已经遥遥走在前面的云清寒不由轻笑出声,淡然道:"贤宗这寝陵,当年便是由我和贤宗一起设计。棺椁下的密室,也是我为自己备下的,我怎会进不来?"
"嘎啦啦"闷响停止,龙首机括亦回复原位。
云清寒扶赫连贤宗跨上自己骑来的马匹,一鞭挥落,策马跟在了连冀主仆的坐骑後。
三骑首尾相连,驰离了皇陵。
"原来锦书去莲花坞後,发生了这麽多事……"在听连冀讲述完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後,云清寒神情越发地凝重,端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已凉透的茶水,边啜边冷眼打量连冀。
他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这连冀确实迷恋著锦书,还直言不讳地向他招认与锦书初相识时,颇用了些恶劣手段。"小侄昔日的确做错太多,伤了锦书,如今只求找到锦书,求他原谅我。云伯父要打要杀,也请等锦书先责罚过我。"
云清寒倒有几分欣赏连冀的敢作敢当,又见连冀说这番话时,满脸的执拗,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赫连贤宗,在心底暗叹两声後忍不住苦笑──他和贤宗的孩子,为何竟也走上了与父辈同样的道路?
"难怪在天下盟的时候,锦书对你只字不提,还骗我说他在那姓封的人家过得很好。这孩子怕我伤心,什麽坏事都对我瞒著……"他摇头长叹,转向静坐一旁的赫连贤宗。
两人目光接触,都了然地微颔首。"摄心术!"
听连冀方才描述云锦书的情形,分明是著了祖鼎天的道。
"锦书既然已被姓祖的所制,那块手帕想必也已经落入祖鼎天手里了。"云清寒一口饮尽茶水,道:"祖鼎天肯定会带著锦书回天下盟总坛,拼齐藏宝图再行事。事不宜迟,我要回去救锦书。"
他没问连冀,只因知道连冀定然同行,只看著赫连贤宗,正想开口,赫连贤宗却已料到他想说什麽,轻笑摇头。"清寒,你想要我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等你们救人归来?呵,你我已经分开了二十多年,这次,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清寒,你不要嫌我累赘。"
"贤宗,我怎麽会嫌你?"思及当年狠狠贯穿赫连贤宗胸口的那两剑,云清寒对他疼惜还来不及,情动地握起他的手,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贤宗……"
眼看这里已经没自己逗留的份,连冀悄然走出客房,来到悄寂的天井中透气。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沥血,将天幕染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块,仿佛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迹。院中几株大树,撑开了枝叶,更把天空割划得支离破碎。
这个天色,自从离开莲花坞後,终日如此沈闷压抑,一如他的心情,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重归清宁。
他的锦书,原来是中了摄心术,才会对他下手。他就知道,锦书不会真的那麽绝情……连冀嘴角挂著丝酸楚的微笑,有风过,吹起他发丝袍角,夜寒透衣,他不禁抚胸低咳两声。
"冀儿……"迟疑的呼唤从他身後传来。
赫连贤宗慢慢走到天井中,看著连冀纹风不动的背影,一阵难过,低声道:"我让清寒出去抓药了,等他回来熬了药,我端来给你?"
"不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连冀冷漠地转身,了然讥笑:"你支开云清寒,无非是想来求我别把你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对不对,父皇?"
心思被一语道破,赫连贤宗的脸即便在渐暗暮色里也显得苍白无比,更多愧色,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冀儿,父皇那时是鬼迷心窍,才会铸下大错。冀儿,你想怎麽报复父皇,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我死後,你将我挫骨扬灰也成,就是别让清寒知道,他受不了的。"
"住口!"连冀怒视赫连贤宗,冷笑,眼内血丝隐隐。"你也明白他若知道此事,会受不了。你对锦书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锦书他就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得了?"
他愤而旋身,将那个自私的男人摒弃视线外,却听背後"噗"的一声,扭头,竟见赫连贤宗直挺挺跪了下来。
"冀儿,算父皇求你,不要说。冀儿……"
"你──"纵有百般怨怒,面对自己生父这一跪,连冀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冀儿……"赫连贤宗还在哀求,此刻的他,天子威仪早已荡然无存,神态之卑微,令连冀亦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指责。
他何尝又不是为了锦书,甘愿屈膝落跪。也许,正因为他身上流淌著赫连贤宗的血,才会与父亲一样,堕入这禁忌的情网之中,越想挣扎,越是深陷不可自拔。
从身体最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後,连冀黯然道:"父皇,此事永远也莫再提了。"不想看男人骤然露出的狂喜,他快步离开了天井,回到自己房中。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14
咒欲 第三部 3
发文时间: 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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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烛影摇红。更夫棒子声笃笃打过了二更。
连冀在赫连贤宗和云清寒两人的劝说下,还是喝下了一大碗伤药,放落碗,三人都陷入沈默之中。
楚梦深与封君平依旧未归。
不祥的气氛随著一寸寸变短的蜡烛逐渐浓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按说梦深向来机灵,不至於出意外,况且他手中还有我几年前赐下的丹书敕!,不论身犯何事,有这敕券均可免罪。即使今晚失了手,也应当可以全身而退。"
赫连贤宗虽在安慰另两人,自己却也不怎麽笃定,叹道:"长佑自幼懦弱怕事,怎麽可能一反常态强硬起来?唉,我平时对他也生分,都不知他当太子的时候究竟都结交了些什麽人。我想他多半也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才会对付冀儿你和梦深。"
那丹书敕券正是数年前赫连贤宗追封楚妃为皇後时,赐予琅环郡王的,以示皇恩浩荡,也为笼络楚氏。连冀就是知道楚梦深有这护身符,才放心地任由楚梦深带著封君平潜入宫去,但那两人至今未归,他终是有些不安起来,霍地站起,道:"我让贺昌他们出去打探下。"
"没必要。"云清寒微微摇头,冷静地道:"如果他两人真的失陷宫中,你我势单力薄,也救不了他俩。就等到天明吧,不论他们能不能回来会合,我都要出发去天下盟。"
连冀心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对云清寒倒是忍不住刮目相看。起初还觉得这云世子外表温文尔雅,以为也是个跟锦书一般的温和性子,半天相处下来,才知此人光华内敛,言谈里那股不容人违抗的强势决绝竟丝毫不输於赫连贤宗。
锦书骨子里的倔强,想必是由此而来……他喝著茶水,心思又开始在云锦书身上打转。
一盏热茶未尽,院落里"噗通"两下,重物落地的声响。
"楚郡王,你们终於回来了!"在房门外值守的贺昌两人都松了口气,下一刻惊惶地道:"郡王你受了伤?"
"本王是这麽容易伤著的麽?你们两个去弄些酒菜来,本王和君平都快饿扁了。"楚梦深笑嘻嘻地推门而入,边道:"连冀,你快拿金创药出来,君平他受了点伤,呃?"
看到屋里多出的两个大男人,楚梦深笑容顿转惊愕。"皇上,云世子?"
封君平右臂上衣衫染血,被楚梦深半扶半拖地搀进屋内,乍见云清寒,也不由直了眼,听到这声云世子,他这些天早从楚梦深处得知义弟云锦书的身世,即刻明白了这与锦书面容相似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惊喜地道:"你是锦书的父亲?"
"你就是锦书的义兄吧?"云清寒微笑颔首,对这照顾自己儿子多年的晚辈自是好感良多,取出了金创药要与他包扎伤口,却被楚梦深抢过,笑道:"君平是为掩护我才救的伤,我来替他包扎。"
他不提还好,一说,封君平窝了许久的火气顿像被点著了引子,朝楚梦深怒目而视。"你明明有那个什麽护身符,为什麽不早点用,非等我受了伤才掏出来?我要是早知道,还用得著为你挡麽?"
楚梦深自知理亏,点头如捣蒜。"是,是,都是我的错,君平你就别气了,先让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你再骂不迟。"
"哼!"对方赔尽了笑脸,封君平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斤斤计较,便撩起了衣袖。
屋内诸人就著烛光看清他伤口,无不凛然色变──五条被手指抓出的口子皮肉翻绽,几可见到森森白骨。
"这是谁伤的?"赫连贤宗惊讶之极,据他所知,宫中并无这等高手。
"我和君平都没看清那人面目。"楚梦深摇头,替封君平清理起伤处,想到之前的凶险场面,兀自心有余悸。"我们在宫中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什麽异常,最後去到长佑的寝宫,还没见到长佑,就被人发现了。那人身法出手委实太快,一抓伤人後便躲了起来。幸好我带著丹书敕券,赶来的侍卫不敢阻拦,我俩才得以出宫。"
封君平胳膊上火辣辣地作痛,悻悻道:"那人鬼鬼祟祟的,搞不好又是个假太监,啊──"药粉被洒进见骨的伤口里,他疼得皱紧了眉心。
楚梦深忍不住大叹特叹:"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看来从今晚开始,得由本王来伺候你咯!君平,你说是不是?"
"少罗嗦!快把伤口包扎起来。"封君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本想等这讨厌家夥伤势彻底痊愈後,他也可拍拍屁股走人,不料时运不济,换成自己负了伤,还得再跟这楚郡王纠缠下去。
"遵命。"楚梦深早已习惯了封君平的火爆脾气,笑吟吟地不以为忤,暗中得意。
入宫前他就在心里盘算著找个机会,让自己再受上一丁半点的小伤,好继续拖住封君平。没想到危急关头,封君平竟挺身而出,为他挡住了敌手的迅猛攻势。
虽然事态发展跟自己预先设想的有出入,不过这样更好。在封君平病榻前献尽殷勤,准能将封君平连人带心一并手到擒来。
"呵呵……"他已经预见到今後的日子必定不会无聊,笑得狡黠。
"呵……"檀香萦绕的寝宫内,也有人在低笑,很动听清朗的声音,然而流露出来的轻蔑与阴狠,足以令人头皮发紧。
笑声就发自锦帐深垂的雕花龙床。赫连长佑全身赤裸,披头散发地趴跪著。紧楸著被褥的双手指节已捏到发白,双腿也抖个不停。
一段两指粗细的玉势,被坐在他身後的青衣男子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在他後庭里抽插旋转著。每一下进出,都让赫连长佑喉咙间发出难以忍受的苦闷呻吟。
"我只不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怎麽就又学不乖了,背著我偷偷玩起花样来了?"男子似乎很欣赏赫连长佑痛楚战栗的样子,缓慢拔出玉势,趁著穴口尚未闭合,将自己三根手指插了进去。
他脸上浮起个残酷笑容,故意用指甲刮擦著赫连长佑的体内,甚或用力一掐,听著青年断断续续地求饶,悠然道:"谁叫你擅作主张降旨捉拿连冀和琅环郡王的?你这麽做,会乱我大事,知不知道?"
"饶、饶了我吧……"肉体的疼痛与巨大的恐惧一起席卷而来,赫连长佑的冷汗已将脸庞周围的褥子打湿了一片,颤抖著解释道:"我以为你要杀我冀皇兄,我、我只是想帮你。"
青衣男子嗤笑道:"像你这麽没用的东西,能帮我什麽?哼,算了,这次放过你。记著,今後没我的吩咐,你不准乱来。连冀是得死,不过不是现在,我留著他,还有用处。楚梦深也一样,所以我之前才任由他和同伴离去。"
肆虐的手指终於离开了身体,赫连长佑反而抖得越发厉害,因为他已听到了男子在解衣带。
"再抬高点!"男子拍打著赫连长佑绷紧的臀部,留下几个清晰通红的掌印,随後扶住自己早已高亢的欲望,挤入那湿热之地。
"呼!"被身下人整个收纳包容的霎那,男子奚落起屈服在自己胯下的九五至尊:"你虽然窝囊,身体倒真是不错,比你那几个妃子尝起来够味多了。呵呵,要不然,我也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不、不要再说了……啊……"赫连长佑屈辱地摇乱了头发,旋即便被男子一记耳光,打掉了所有哀求。
抽送、撞击、摇动……没有一分半毫的爱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肉欲和侵犯。
这场梦魇,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醒来?赫连长佑张开嘴拼命喘息,却哭不出声,唯有眼窝再也盛载不下太多的悲哀,缓缓地淌落两行冰凉泪水。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14
咒欲 第三部 4
发文时间: 1/2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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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沈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数骑骏马迎著第一缕橘色晨光昂首扬蹄,疾驰奔离京城。
行至岔路口,楚梦深勒停了马匹,向诸人道别:"皇上、云世子,我和君平这就回琅环郡去,等调集了兵马粮草再赴黔南为你们助阵。就算那祖鼎天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封君平郁闷地直叹气。万分想随云清寒等人一同前往天下盟营救义弟,偏不巧受了伤,跟去反会拖累众人,只好听从了楚梦深的意思,跟他回琅环郡。
楚梦深又单独拖著连冀走到一边,笑道:"别嫌我多嘴啊!总之,你这次若能找回你的云美人,记得多装矮人,多说好话总没错,千万别再像从前那样蛮来。人家云世子一直盯著你呢!要是看你不顺眼,哪还肯把儿子交给你?何况男人嘛,其实也要靠哄的。你看封君平不就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
"我看姓封的是缺了根筋,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连冀对大言不惭的楚梦深翻个白眼,斗嘴归斗嘴,心里自然明白楚梦深是真个关心他,喟叹著苦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不可能再伤到锦书。你没见如今的锦书,武功似乎比我还高了麽?"
"那倒是。"楚梦深想起那天云锦书诡谲狠辣的身手,深表同意,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捉狭。"话说日後你可得小心了,万一你那云美人想当上面的,你又打不过他,岂非要被他压到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麽?"连冀俊脸发黑,正要发怒,楚梦深已夹著马肚,飞快地闪到一旁,对早已等到气闷的封君平道:"走吧!"两人一振缰绳,转眼已奔远。
算你溜得快!连冀摇了摇头,策马追上前面云清寒一行。
旭日已完全跃出云层,照亮了前方宽阔的官道。两侧林木枝叶也被洒上碎金似的点点光影,摇曳著,竟开始抖落出几丝初秋的萧条。
这个纷乱的夏天,已近尾声……
明豔秋色,覆盖著黔南起伏绵延的山峦。江水倒映出两岸山林与江心奇峰,磅礴如巨幅山水。
一张竹筏被人稳稳撑至岸边,撑篙人竟是个姣美玲珑的年轻女子,一身橙红劲装更衬得她面如朝霞,极是妩媚动人。她一跃上岸,朝等候在岸边的两人跪拜行礼。"属下残金见过盟主、云公子。"
"怎麽是你来接本座?夏侯呢,又去了分坛?"祖鼎天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与云锦书一起踏上了竹筏。
残金撑起竹篙,听出祖鼎天语气里几分不快,她轻咬了下贝齿,道:"夏侯堂主伤愈不久後,又逢有人闯入总坛,还不知道盗走了什麽紧要东西。夏侯堂主说定要将失物追回,否则无颜向盟主交代,便传书要属下回总坛暂理教务,恭候盟主归来,他去追寻那贼子,迄今还没有消息。"
祖鼎天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这总坛虽不能夸口龙潭虎穴,却也倚仗天险,又极尽隐蔽,多年来安然无事,怎麽竟会被人闯入?
还盗走了东西?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道:"不好!"等不及竹筏缓慢漂至奇峰脚上,他一声清啸腾身跃起,踏著江波接连飞纵,向奇峰掠去。
"鼎天?!"云锦书愣了愣,也踏水追了上去。
两人浮光掠影般,攀上了陡峭直立的奇峰。
看著祖鼎天头也不回地消失眼前,残金脸上,终是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哀怨。
祖鼎天一口气掠上半山腰,顾不得理会向他行礼的教众,推开众人,径自直扑洞穴深处。
用力一掌推开自己石室大门,他飞身抓住油灯链子,推开石室顶上那个暗格,一瞥之下,脸色惨变。
那个收藏著两份羊皮地图的小铁盒,果然已不翼而飞。
他顿时泄了气,坐到凳上。
云锦书跟著掠进石室,见状惊道:"鼎天,你脸色这麽差,出了什麽事?"
祖鼎天缓慢抬眸,瞪住云锦书。知道这地图存在的人,除他和云锦书以外,就只有将他从小抚养成人的几个长老。其中三人多年前已离世;樊总管与他在宫中分手後至今杳无音信,想必已遭不测;贝老爷子已被云清寒所杀。
也不会是云锦书。最大的可能,便是云锦书出发前曾将地图的秘密告诉过云清寒,那云清寒逃走後又杀了个回马枪,盗走地图。
他面色阴晴变幻,良久才吐出口气,对惴惴不安的云锦书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道:"那另外两张地图被人盗走了。"
"那怎麽办?"云锦书神情也焦灼起来,与祖鼎天赶回总坛,就为将地图合一,好去寻觅宝藏,孰料竟横生枝节。
祖鼎天见他心焦,反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手帕还在我这里,那人拿著残缺不全的地图也没用。"
不论盗图者究竟是何人,想要寻宝,最终势必还得找上他夺取残图。与其毫无头绪地去寻那贼子,倒不如以逸待劳,等那人主动送上门来。他和锦书也正好趁这难得的空暇闭关修炼,将两人内力修为提至化境。
祖鼎天瞬时已定下主张,叮嘱云锦书道:"你连日赶路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罢。"
"好。"云锦书对他自是惟命是从,转身离去。
祖鼎天来到议事石厅,叫过一名弟子去把残金召来。
"盟主明天起就要闭关?"残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祖鼎天淡淡道:"本座会召死水堂主回来主理教务,等他到了总坛,你就回自己分坛去罢,不必再在这里待著。"
残金讶然抬头,惶惑不解。"盟主是要赶我走?莫非残金做错什麽了?"
"残金,你太多心了。"祖鼎天拂袖而起,宣告了谈话结束。
"盟主……"残金还想追问,却只见到祖鼎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呆立半晌,不知不觉间,已将嘴唇咬出了深深牙印。
在灯焰下将手帕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後,祖鼎天终是叹口气,将之收起。
失了那两张地图,他的复国大业又将多上番波折。不过越是难以攫取的东西,越激起他的斗志。江山万里,霸业皇图,本就值得世间英雄豪杰为之尽折腰。
他一掌扇灭油灯,又剔暗了烛火,上床就寝。
将睡未睡时,一阵极轻缓的脚步声向石室而来,他蓦然睁眸──不是云锦书的脚步声。
石室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抹纤影飘身入内,竟是残金。她已换下白天的劲装,披著袭单薄的绯红纱衣,雪白胴体在纱下若隐若现,脸上更施了脂粉,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祖鼎天霍地翻身坐起,恼道:"残金,你来干什麽?"
残金粉脸发白,却没有退却,掩上石门,款款走到床榻边,坐入祖鼎天怀中。
男人没有立即搡开她,腰板仍挺得笔直,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残金幽幽地道:"盟主何必明知故问?自从盟主几年前去了宫中,残金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盟主。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你又要急著赶我走麽?"
她用纤细的指尖在祖鼎天胸口划著圈,惘然低笑:"盟主是不是已经厌倦了残金,不想再看到我了?"
"……残金……"祖鼎天微叹,这女下属貌美娇柔,又善解人意,向来极得他的欢心,当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在他身边随侍,但如今他却只想尽快支走残金。
云锦书倘若得知他与残金的过往,必定不快……
"盟主?……"残金等不到他回答,仰起粉颈去吻祖鼎天,嘴唇尚未触碰到对方,便被祖鼎天推开。
她惊愕得睁大了秋水明眸,娇躯也微微颤抖起来。"盟主,你就这麽讨厌我?"
祖鼎天本待喝令她出去,可见残金泫然欲泣,一时倒心生不忍,犹豫间,残金已扑了过来。
女人柔软生香的身体如久旱渴雨的藤蔓缠绕住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软语哀求道:"盟主,就算你真的对属下生厌了,也求盟主让残金今夜再侍奉你一宿。"
面对这麽个尤物,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心旌动摇,祖鼎天亦不免情动,原想推拒的手掌碰触到女子酥胸後,反而顺著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慢慢下滑,抚上盈盈一握的纤腰……
"你要杀我?!"震惊、痛楚、绝望……种种表情俱聚集在男子俊朗扭曲的面庞上,一口鲜血喷出,溅了云锦书满头满脸。
云锦书倏地从床上坐起,室内幽暗灯火映入眼帘,他顿时省起自己是在发梦,不由轻舒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然而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
归途中他都与祖鼎天同房而眠,今晚独自一人,竟有些不太习惯,做起了噩梦。
有鼎天这麽一个对他宠爱入骨的大哥,他对鼎天的依赖似乎越来越深了……云锦书想得出神,一丝微笑亦悄然浮上嘴角,翻身落地,披上了长袍。
左右睡不著,不如找祖鼎天聊天去。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18
咒欲 第三部 5
发文时间: 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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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绯色纱衣已半解,松软地搭落残金臂弯间,凝脂般的肌肤经暗红灯焰映照,染了层粉红。女子柔若无骨地瘫软在祖鼎天怀里,唯有酥胸剧烈喘息著。
一室活色生香。
"呯!"石室大门猛遭重击,终於震醒沈浸在情欲中的一双男女。
云锦书就站在门口,目光冷得骇人,缓缓收回了拍上石门的手掌。
祖鼎天窘迫之极,急忙放开残金,一整衣物,强笑道:"锦书,你怎麽半夜三更跑这儿来了?"
残金也羞红了粉脸,赶紧拉起纱衣。
云锦书嘴唇抿成了条缝,便是瞎子,也看得出眼前这两人在做什麽。他蓦地冷笑出声:"鼎天,你在怪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
他的锦书,居然会用这种尖酸刻薄的口气对他说话?祖鼎天愣住,突见云锦书眼底杀气大盛,脚下轻飘飘地一错,已如魅影般掠至床前。
白皙的手掌快若闪电,印向残金的脑门。
祖鼎天一凛,这掌若拍实了,残金非死即残。他疾道:"锦书,别伤她!"右掌也急冲而出,直拍云锦书胸膛。
他以为云锦书定会回招自救,所以用足了掌力,谁知云锦书仅是悲愤地瞥了他一眼,竟忽然垂手,不避不让,任由他一掌击上。
"你!"祖鼎天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撤回攻势,却已迟了,手掌"噗"地重重拍中云锦书胸口,还好他已经收回大半掌力,但云锦书仍是摇了两摇,嘴角血丝长流。
"大哥不是故意的!"祖鼎天急著想去扶人,却被云锦书重重拍开了手。
"不用你管!"含恨的眼眸霎那竟冻结了祖鼎天的脚步。等他回过神来,云锦书已快步奔远。
"锦书!"他惊惶失措,忙追将上去。
残金瞧著眼前兔起鹘落的一幕,早已呆住,陡地明白了盟主急著要将她支离总坛的原由。
"原来你如今喜欢的人,是云公子。"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最终惨然一笑,离开了石室。
虽是夜半,洞穴各要害卡口依然有教众巡逻。
云锦书衣袂携风,狂奔而过,教众尚未反应过来,祖鼎天又从众人身边掠过。
"锦书!锦书!"眼看前面的身影毫不停留地直奔洞口,祖鼎天越发焦急,全力一跃,抓向云锦书肩头。"锦书,别气了。"
云锦书充耳不闻,疾行中的身形也丝毫没有停滞,只是反手挥出一掌,与祖鼎天在半空迎上。借著掌力反弹,他整个人凌空跃起,飞出了洞口。
深邃蓝黑的夜色里,云锦书张开了双臂,一袭素白衣裳被夜风吹鼓得饱涨,宽袖更飘扬飞舞如巨大蝶翼,飘飘坠向同样深蓝色的江面。
祖鼎天冲出洞口,目睹此景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了,无暇细想,腾身也跳了下去。人在空中,甩出淡银丝线,缠住了云锦书,奋力回拉,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锦书,你干什麽?"他惊忧外加愤怒,正想将这个不知爱惜自身的弟弟好好训斥一番,却在看到云锦书脸容的那刻,所有的声音都噎在了喉间。
黯淡凄冷的星光下,云锦书的眼角,依稀有水光闪动。
两人的身体还在不断下坠,祖鼎天一声清叱,立掌拍向江面,在激喷溅射的浪花间顿住了堕势,轻旋回身,一手攀住奇峰上凸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影。
水花"哗啦啦"落回江中,一江涌动,波光星影,照得两人的面色都忽明忽暗。
祖鼎天缄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大哥错了。锦书,我没想过要打伤你。"
云锦书咬牙不语,身体却在打颤,呼吸极力压抑著,仍十分沈重。
知道云锦书心头一定是在强忍愤怒,祖鼎天更觉懊悔,暗自嗔怪自己为何明知不该再与残金藕断丝连,却偏偏把持不住,将锦书气成这样。"我……"
"鼎天……"云锦书忽然开口,打断了祖鼎天,强锁住眼眶里流动的水气,凝眸望著自己生命里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存在。"你真的喜欢我麽?为什麽竟为了那个女人向我出手?"
祖鼎天柔声安慰道:"锦书,你别胡思乱想。大哥当然只喜欢你一个人。那个残金,大哥明天就命她离开。我知道你讨厌她,不过她身手不错,也是大哥的得力臂助之一,杀了她,未免可惜。"
云锦书脸色略有和缓,听到後面又转寒,愤然道:"难道我在大哥心目中,还不及那个女人有用吗?鼎天,我只喜欢关心你一个,你想要什麽,我死也会替你办到的。你有我还不够麽?"
言语里的妒意与独占欲,已经强烈到了祖鼎天根本无从忽视的地步。从来也没想到过,原本总是如水般温柔内敛,甚至可说小心翼翼得过了头的云锦书,竟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这一切,是否都得归功於他的摄心术,将云锦书体内隐藏多年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给逼了出来?他的锦书,究竟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
祖鼎天目不转晴看著云锦书,几近痴迷,直等听到怀中人轻唤他名字才惊醒,含笑低头,吻去了云锦书嘴边已开始凝固的殷红鲜血,继而移上那淡粉色的唇瓣,恣情碾磨。
"锦书,我也只喜欢关心你一个,怎麽舍得让你为我死呢?大哥要你好好活著,陪著我,和我分享这大好河山。锦书,你懂了吗?锦书……"
"啊呃……"喉结被男人出其不意吮吸住,云锦书仰高了颈项,满头长发凌乱飞舞,心亦迷乱。
祖鼎天那一掌,虽已卸去大半力,依旧震伤了云锦书。他忙著为云锦书疗伤,闭关之事就此耽搁下来。
残金似是已清楚自己再羁留在总坛也挽回不了什麽,也不待祖鼎天下令,翌日天方破晓,她便拾掇起行装,自来向祖鼎天辞行。
天水间一张竹筏,载著这失意女子悠然漂远。
远方山林,却有蹄声轻敲,在一片清寂中听来急促万分。
是分坛的弟子,带来了北部的急报。
"哦,赫连贤宗和连冀父子两人离开京城,往天下盟这边来了?"云锦书躺卧在床上,正喝著祖鼎天端来的药汁,听到这消息,不禁冷笑:"来得好!上次让连冀那畜生逃了,他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自己送死,怪不得人。这回,他别想再能活著离开。"
祖鼎天坐在床沿,抓了云锦书一绺乌发在掌心把玩著,笑了笑道:"这个就不用锦书你操心了。你只管安心养伤,这仇,我来替你报。"
急报上,还提到了云清寒的名字。祖鼎天自然没向云锦书提起,更打定主意,决不让云清寒父子碰面。不论锦书对他如何地顺从,见了云清寒的脸,肯定会起疑。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禽兽。"云锦书坚持道,他自做过那个恶梦後,便更想杀死连冀,将那个深恶痛绝的人彻底驱逐出脑海。
祖鼎天大笑:"这个有何难?等我抓到他,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随你的意。"
秋寒霜白,叶色红黄错落,层层叠叠染了天穹旷野。细雨霏霏,一路跟随著连冀一行。
愈是接近天下盟总坛,诸人神情也愈见凝重。诸人中没一个会那套易容改装之术,云清寒和连冀更是向来对之不屑一顾。为了安全起见,诸人离京不久後就尽力隐匿行踪,但沿途仍是发现有人偷偷跟踪的迹象,显然行藏已露。
诸人设想过途中或会有埋伏陷阱,然而今日已踏入总坛的外围,仍旧风平浪静。
太过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潜伏著杀机四伏的暗流漩涡……
走在最前的云清寒倏然勒马,遥指前方烟雨中影影绰绰的险直孤峰。"天下盟的总堂就在那山腹里。白天硬闯不了,只能等天黑後行动。连冀,你的伤也痊愈了,就和我去救人,贺昌你们两个在外接应,贤宗你……"
他望向身边那骑上的男子,微笑:"你肯定不愿留在这里罢。"
"清寒,我不是说过,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我武功虽被废了,人可没傻,总有办法自保,不会拖累你。"此番重逢後,赫连贤宗便铁了心要与云清寒共进退,更何况还有私心作祟──他对云锦书所作的一切,祖鼎天全都了如指掌。他绝不能让祖鼎天有机会在云清寒面前泄露风声。
云清寒也被赫连贤宗激起了豪情,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结伴游历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笑道:"好!我就知道贤宗你绝不会轻易被人打败的。"
连冀却没云清寒那麽乐观,沈吟道:"天下盟既然已探明我们行踪,必定已有所防范,贸然硬闯,恐怕不妥。"
换做从前的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畏手缩脚。就怕万一救人不成,又打草惊蛇,再次营救势必难上加难。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於等楚梦深大军来援。但只要想到莲湖边云祖两人亲昵的画面,便是再多等片刻,对连冀而言,也不啻天大的折磨。
"我自然也有这顾虑,可锦书失陷天下盟,哪怕龙潭虎穴,我也终归要去闯。"云清寒淡淡苦笑,一瞥连冀道:"还是你想到什麽好计策了?"
"不敢,小侄只是想或许可以来个将计就计。"连冀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往斜後方一瞟。
在他们身後的那片密林里,正有数名褐衣人蹑手蹑脚地向他们悄然靠近。这附近出没的,必是天下盟的教众。
云清寒立即领悟到他的用意,两人打个眼色,陡地同时勒转马首,一左一右从两侧向那数人包抄过去。
那几人没料到连冀等人会突然发难,一时乱了阵脚,等抽出兵刃,两匹骏马已冲至眼前。
云清寒和连冀身形离鞍而起,两道森寒剑光如虹飞出,长短交错幻起绵密剑网,裹著漫天雨丝,将那几人尽数笼入其中。
一阵兵刃撞击和惊呼声交杂响起,那几人的兵器均被挑飞,身上也都挂了彩。
贺昌与另一名下属也已纵马赶来,加入战团。
那几人眼见脱困无望,均面露惊惧。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汉子瞅个空子,从怀中掏出个细木管,正要甩出,连冀一剑削来,血光过处,那人捏著木管的手掌已被齐腕斩断,掉落草丛中。
那人惨叫,紧按住血如泉涌的断腕伤口跪倒在地。余人无不骇然失色,再也不敢顽抗,被连冀和云清寒一脚一个踢中穴道,尽数撂倒。
作者:
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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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2 12:19
咒欲 第三部 6
发文时间: 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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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贤宗一直微蹙眉在旁观战,想不通祖鼎天怎麽会派这几个武功稀松平常的小喽罗来打头阵,慢慢走上前,沈声问那断腕之人道:"你们是天下盟的人?跟著我们干什麽?"
那人本是一脸的凶悍,在他帝王的威严气度下也自胆怯,忍痛道:"是死水堂主要我们来偷袭的。"
不是奉祖鼎天之命?赫连贤宗立时听出了端倪,追问之下,原来祖鼎天多日前已离开总坛,如今是由死水堂主在总坛执事。
"那位云公子呢?他也不在?"连冀只关心云锦书的下落。
"云公子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就没和盟主一起远行,留在总坛内养伤。"
云清寒等人相互对望,都目露喜色,虽然不清楚云锦书怎会受伤,但祖鼎天不在,无疑少了个劲敌。
连冀目光一扫那几个教众,已有了主意,归剑入鞘,对那人道:"你们既是奉命来偷袭的,那好极了,就把我们擒回去领赏吧!"
那人倒也不蠢,即刻会意连冀等人要混入总坛,他本就煞白的脸色更是发白。旁边另一个教众却怒骂道:"俞头儿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通敌求荣,盟主回来饶不了你!"
他正骂得痛快,被贺昌一刀当胸刺了个窟窿,顿时气绝。
"你想不想学他一样有骨气?"连冀朝那面如土色的俞头儿一笑,冷酷之意令俞头儿心胆俱丧,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片刻後,云清寒和连冀已换上了褐衣人的装束,扎上头巾,又抓把烂泥将脸涂脏了,再抹上些鲜血,装出一副搏命厮杀疲态毕露的模样。一人一边"架"住了赫连贤宗,向那俞头儿道:"你在前面带路,记著小心说话,否则──"
"小人知道。"那俞头儿颤声答应,撕下片衣服裹紧断腕,踉跄著向前走。
天空阴霾益浓,雨也越下越大,江中奇峰隐在厚重雨幕里,几不可见。
绞盘收到半山腰,洞口值守的教众见了俞头儿,惊道:"那几个点子那麽扎手?竟把你一只手也砍断了!怎麽只剩三个人了,还有其他的弟兄呢?"
"都死了,我们三个运气好,捡回条命,还抓到一人,总算能回来向堂主复命交代了。"俞头儿苦笑,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不敢耽搁,带著连冀三人匆匆往议事石厅而去。
连冀和云清寒低垂著头,七绕八拐後终於来到座开阔空旷的大石厅里。点在石壁凹槽里的油灯火闪闪灭灭,映著石厅两侧教众们的脸也尽是阴影。
石阶尽头的巨大黑石龙椅中,坐著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正是被祖鼎天召回总坛的死水堂主。他已经得到了教众的禀告,此刻干咳一声,道:"抓的是谁?"
俞头儿跪伏在石阶下,恭声道:"回堂主,属下惭愧,折了手下好几个弟兄,只擒到这一个,另外那四人武艺高强,属下、属下……"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下来,死水堂主已明了,嘎嘎低笑两声,挥了挥手道:"你断了只手,还能擒人回来,也不容易了。等盟主回来,老夫自会向盟主为你请功。"
他也不待俞头儿叩谢,径自走下石阶,来到赫连贤宗面前,眯著双昏花老眼上下打量著。"这人的样子,倒像盟主提过的赫连老儿……"
"大胆!你们这群流寇,还不快放了朕!"赫连贤宗故作怒态,大声喝骂,成功引开了石厅上众人的注意力。
"呵,你死到临头,还摆什麽威风?"
死水堂主正在嘲笑之际,云清寒和连冀骤然出手,一边一掌抵上死水堂主腰肋两处要穴,随後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已搁上死水堂主的脖子。
这下变生肘腋,等石厅上守卫的教众回过神来,死水堂主已被制住。众人纷纷拔刀抽剑,围了上来,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死水堂主瞪住俞头儿,睚眦欲裂。"你竟然吃里扒外!"
"废话少说!"云清寒轻轻将短剑一送,森寒剑锋已入肉三分。"叫他们都退下!再带我们去见云锦书。"
他虽然在这里待过二十多年,却终年被囚在那一方斗室里,逃离之日也只顾著杀敌突围,无暇细看总坛各处地形。料想总坛深处必有机关埋伏,擒住这老人领路最稳当不过。
死水堂主闭口不语。
连冀抬手,给了老人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老人脸孔都歪到一边,冷笑道:"老东西,我耐心有限,别再惹火我!你不肯带路,我就杀了你,问其他人也一样!"
死水堂主气得须眉都在发抖,目中浮起怨毒之色,却也终於开口,斥退了教众。"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跟来!"
云清寒扭过他双手捉入掌中,短剑仍不离他脖颈,剑柄一敲他背脊。"走!"
一行四人绕过石厅,直走到间石室前停步。死水堂主不情不愿地道:"云公子就在里面养伤。"
连冀一掌推开石门,与余人押著老人入内。
布置得很淡雅的一间居室,空气里还飘荡著浓郁药草味。床上那人正在睡觉,脸朝著里,只有黑幽幽一头长发披散在枕头被褥上。
连冀心头狂跳,直想立刻冲过去抱住锦书,却被云清寒及时喊住。"你看住这死水堂主,我去叫醒锦书。那孩子虽中了邪术,对我应当还不至於见面就下杀手!"
"是。"连冀也知道在云锦书所中的摄心术破除前,他都不宜冒然接近云锦书,便接过云清寒手里的短剑。
"锦书,爹来救你了。"云清寒走近床边,见云锦书仍未醒,不禁有些心慌,难道锦书竟是受了重伤?
他俯身掀开被子,一股白烟突然从被窝里喷出。
毒烟?云清寒急忙屏住了呼吸,被窝里那人猛地转过头来,双掌一翻,闪电般印上云清寒胸口。
"啊,你?"云清寒惊骇莫名,却非因为受袭,而是那人的面目,竟然跟被他们擒获的死水堂主一般无二。
怎麽会有两个死水堂主?意识到有诈的瞬间,胸口被两掌狠狠击中,云清寒一声闷哼,倒退跃後,落地时,素白衣襟已被他口中挂落的血丝染红。
"呵!"被连冀挟持的老人陡地发出声完全不同於刚才粗嘎嗓音的清朗冷笑,旋身间,七八柄柳叶飞刀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袭连冀全身要害。
"当啷啷",连冀短剑挥舞如轮,飞快击落飞刀,却有一柄被短剑一撞後失了准头,竟朝赫连贤宗当胸射去。
云清寒面色大变,疾扑过去抱住赫连贤宗一滚,堪堪躲过了飞刀,肩头已被飞刀划过,带出抹血痕。
老人挺直了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抓住自己灰白头发用力一扯,将假发连同人皮面具一起撕了下来,露出张众人熟悉的脸容,得意微笑道:"呵呵,我只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就乖乖送上门来了。你们把我这天下盟当成是酒楼茶馆麽?以为真能毫不费力就混进来?"
"祖鼎天!"至此地步,连冀自然醒悟自己一行人已中了诱敌之计。那俞头儿为首的几个教众根本就是以偷袭作幌子,故意被擒,引他们上钩。
留在林中等著接应他们的贺昌两人,只怕也已凶多吉少。
他果然是太轻敌了!
外面脚步杂乱,正有多人朝石室涌来。死水堂主也跳下床,甩掉长长的假发,双掌一错,攻将上来。
一步错,满盘输!连冀长吸一口气,将短剑抛还给云清寒。"云伯父,你快带父皇杀出去,我来断後!"
"锵啷"拔剑出鞘,边与死水堂主拆招边往石室外退去。
云清寒亦知今日救人无望,护著赫连贤宗冲出石室,与前来围堵的教众厮杀起来。
祖鼎天双手负背,悠闲地步出石室,看著被教众围困住的三人,笑得阴沈:"云清寒,你们今天已是插翅难飞。你若肯把地图交还给我,我或许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什麽地图?"三人均愣了下。
这三人的表情可不像装作,难道自己先前猜错了?祖鼎天眉头微皱,但当前之急是将三人拿下,他暂时抛开了疑虑。
三人中,他最憎恨的,其实就是当年"勾引"了他娘亲,令娘亲弃他不顾的云清寒。当初若非为了套问最後一份藏宝图,他早已将云清寒碎尸万段。此刻人在眼前,直叫他恨到牙齿发酸,脸上却仍在笑。"云清寒,看来你的记忆已经都彻底恢复了,又跟旧情人破镜重圆,可喜可贺。不过,你可知道你这个老情人,在你不在的时候,都做过些什麽好事?"
云清寒以为祖鼎天要拿赫连贤宗与妃嫔间的风流韵事来挑拨离间,根本懒得接口,刷刷两剑又刺倒两人,趁这空隙拉著赫连贤宗冲出包围,向来路疾奔。
"快截住他们!"教众呐喊著追去,却被摆脱了死水堂主的连冀拦住,荡剑一扫,杀了个手忙脚乱。
"想走?没那麽容易!"祖鼎天眼底戾气一闪,跃过众人头顶,凌空一掌直拍云清寒後背,兀自不忘讥笑:"你的老情人实在不简单,玩了你不够,连你的儿子也没放过,哈哈哈哈……"
"你说什麽?!"听到这一句,云清寒震惊地忘了闪避,被祖鼎天一掌结结实实打中背心,连带赫连贤宗一齐飞跌出去。
鲜血夺口而出,全溅在赫连贤宗身上。他不可思议地盯住赫连贤宗,艰难地道:"贤宗,他、他在胡说什麽?"
赫连贤宗费力扶起云清寒,怒视落在两人面前的祖鼎天,一边後退,一边道:"清寒,别信那奸贼挑拨!"
连冀打斗中仍留意著周遭动静,见又有不少教众赶来,再不杀出去,恐怕三人都要丧命於此。他长啸一声,挥剑挥洒捭阖,斩落数人首级,一弹剑上血珠,剑若蛟龙腾翻,直取祖鼎天背後空门,朝犹在震惊中的云清寒大声道:"云伯父,勿听此人胡言乱语!快走!"
祖鼎天冷笑,转身,手中已多了淡淡刀光,迎上连冀。死水堂主也运掌如风,向云清寒扑来。
云清寒一凛,收起纷芜杂念,强提口气,仗剑向洞口冲去。他若不支倒下,赫连贤宗必躲不过众人刀枪,是以他剑下毫不留情,招招杀著。
断肢残骸,伴著一路飞洒的血迹,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通往洞口的道路上。
祖鼎天微眯起眼,他似乎低估了云清寒的实力,猛地一刀逼退连冀,身形连晃快如鬼魅,从教众间蹿了过去。
云清寒与赫连贤宗已杀至洞口,正被死水堂主缠斗著脱身不得。
祖鼎天嘴角勾起个森然笑意,一掌穿过了剑影,拍向云清寒。
这一掌软绵绵的,仿佛全无半点力道,甚至不带半点风声。云清寒正凝神对敌,竟未察觉。赫连贤宗却看见了,不及示警,便挺身挡了上去。
"赫连老贼,你这是找死!"祖鼎天冷笑著,击中了赫连贤宗。
男人鲜血狂喷,整个人如片被狂风吹飞的枯叶,竟飘出洞口,直直坠落。
"贤宗!"惊骇的大叫声中,云清寒再也无心恋战,双足一顿,也跟著跃出了洞口。
祖鼎天一击得手,满脸笑容却立即转为惊怒,抬起手掌。手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针孔,还在往外渗出黑血。
"好你个老贼!"竟然在衣服下穿了淬毒的护身甲。
这毒,他并没放在眼里。冷哼著用力一逼,黑血急飙落了满地。
作者:
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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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2 12:19
咒欲 第三部 7
发文时间: 2/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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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冀刚追过拐角,便见父皇和云清寒相继坠落,他反倒放下了悬吊在嗓眼的那颗心。落入江中,两人不至於有性命之忧。
看来他想脱围,也得效法一跳了。连冀力贯剑身,扫退身前最後几个教众,纵身一跃,从正在逼毒的祖鼎天身边掠过,直往那湍急大江跳落。
冷雨凄风,吹得他几乎难以睁眼。身体急坠间,遽然腰间一紧,竟被东西缠住了。他定睛一看,是根淡银丝线。
冷笑声同时从上飘落,距离之近,就贴著他的头顶。"连冀,你逃不掉的。"
一记重拳,如千钧重锤,迅猛无比地击中他後颈。
连冀眼前骤黑,顿时不省人事。
祖鼎天一手攀著绞盘上的铁链,一手慢慢收起银线,将猎物吊了上来。目光冷冷地穿过雨幕,落在江面上。
两个人影正在江水中沈浮,很快就被急流冲向下游。
那两个老贼都在他手底受了重伤,即使淹不死,没有数月的调养绝难恢复,没法再来生事。而几个月,也已足够他做许多事……
"你们最好求神告佛,能淹死江中。不然日後再落到我手中,绝对比淹死更惨百倍。至於你──"他垂首对著晕厥的连冀低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嫉妒。
恨这个,在云锦书身上心头烙刻下最深痕迹的男人……
头痛欲裂。全身,也如同被无数把刀子在胡乱戳刺著。
"唔……"连冀吃力地睁开了眼帘,眼前一切,即刻令他昏沈的头脑清醒过来。
置身处,是间阴森幽暗的石室,四面石壁上悬挂著各种刑具,石壁和地面不见青苔,反而是深黑色的,血迹干涸後特有的颜色。
不用说,这里必定是天下盟总坛的刑室。
他双手被石室顶上垂落的粗重铁链吊挂起来,两个脚踝也都被钉牢地面的铁圈紧锁,动弹不得。一条布带从他口中横勒到脑後,扎得紧紧的。头脸和身上都湿淋淋地,往下滴著盐水。
祖鼎天就坐在刑室内唯一的座椅中,身後左右侍立著四名教众。
他轻旋著指间飞刀,嘲笑自己的阶下囚。"你的体力也未免太不济了,吃我一拳,居然昏迷到现在才醒。连冀,你太叫我失望了。"
连冀冷然看著他,却没有任何挣扎举动,只因发怒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会白白浪费力气。
有些诧异於连冀的冷静,祖鼎天起身施施然走到连冀跟前,用冰冷的刀尖在连冀眼皮上缓慢比划著,悠悠道:"我还真想把你这双讨厌的眼珠给挖了出来,可惜我已经答应了锦书,由他来处置你。"
连冀沈凝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被吊绑的双手一阵挣动,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断续咿唔。
"呵呵,你尽管骂吧!"祖鼎天了然地笑,直视连冀隐现血丝的眼眸,挑衅般地一字一顿。"我就是要他亲手取你的性命,让他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存在,他只能是我祖鼎天一个人的。"
一声暗哑愤懑的怒吼从连冀喉间迸出,他猛地一头撞向眼前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却被祖鼎天轻松避过,回以一巴掌。
连冀半边俊脸立时青肿。
"这是还你之前那记耳光。"祖鼎天拂袖扬长而去,将出刑室向那四个教众道:"你们还愣著干嘛?"
那四人会意,操起皮鞭,朝连冀围了过来。
鞭声呼呼,很快充斥室内。
"什麽?连冀带人闯入总坛,已经被鼎天你抓到了?"云锦书惊喜地放下书卷。
自从负伤後,他就搬进了祖鼎天的石室居住。在祖鼎天悉心照料之下,他的伤势其实早在几天前便已彻底痊愈,想出去走动散下心,祖鼎天却不允,说怕他伤情复发,仍要他留在石室内静养。
"难怪我先前听到外面隐约有人在打斗,还当弟子们在练武。鼎天,你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伤都好了,自己可以对付那畜生!"他忍不住抱怨。
祖鼎天笑一笑,将云锦书留在这最僻静的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和云清寒打照面。他一拍云锦书肩膀,道:"大哥说过会抓住他交给你处置,就不会食言。再说你伤刚刚好,我可不想你有什麽意外。"
"咦,鼎天,你的手受伤了!"云锦书看到了他掌心那些细孔,不禁动容。"还痛不痛?我去叫大夫来。"
"这点小伤算什麽。"见云锦书为他担心,祖鼎天心头大为受用,拉起他道:"走!我带你去见那畜生!"
两人联袂出了石室,朝刑室走去。
"咻!啪!──"皮鞭甩风,抽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四人轮番鞭笞下,连冀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扯成无数条破烂碎片,精壮结实得没丝毫赘肉令人赞叹的男性躯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血珠。
那四人更是凌虐心大盛,又见盟主带著云公子返回,四人抽打得越发卖力。
锦书……连冀极力想狂喊大叫,却说不出只字片言,只将铁链挣得!当直响。
"我不想那畜生乱吠,污了你我的耳朵,就把他的嘴封住了。"祖鼎天从个教众手里拿过皮鞭,在盛放著盐水的木桶里浸过,递给云锦书。"他是你的了。"
云锦书接了鞭子,虚甩一鞭,撕裂了空气,对连冀露出个比剑锋更森冷刺痛的微笑,随即力贯右臂,狠狠一鞭,抽上了男人胸口。
他的内力,远比那四个教众深厚。连冀胸前顿时皮肉翻绽,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长流。
"唔!"男人咽喉深处在低吼,滴滴冷汗,顺著发梢沿俊挺的脸廓跌落。
"你也知道痛?"云锦书冷笑著将皮鞭再次蘸满了盐水,奋力挥舞。
始终抹不掉脑海里他遭连冀无情鞭打的残破画面,不让连冀也尝尽同样的痛苦,难消他心头之恨。
皮鞭"啪啪"连响,连冀胸腹间本已破碎不堪的衣物全被撕散,混著飞溅的鲜血飘了一地。
出生迄今,都未曾受过这等酷刑。每一鞭落下,连冀全身的肌肉便是阵剧烈抽搐。
他透过层层鞭影看著云锦书满脸泄愤的快意,突然想到他当初鞭打云锦书的时候,在锦书眼中,他的面目是否也同样扭曲狠毒?
他是习武之人,尚且抵挡不住这入骨的痛楚。那时的锦书,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腿上还中了他一箭,他却毫无顾惜,只管用力挥鞭,尽情发泄著自己的怒气,直至将锦书鞭打得体无完肤,气若游丝。
为何他昔日竟会对所爱之人如此残虐?逼得锦书自此不愿也不敢再接受他?
"……咳……"腥咸的液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眼眶里也是辛辣刺热的,仿佛有什麽东西就快承受不住心脏被啃噬般的剧痛,想从眼中逃逸。
这一刻自身尝到了切肤之痛,他终是可以彻彻底底明了体会云锦书当时的心情。倘若可能,他现在就想跪到云锦书脚下乞求原谅。甚至希望鞭子抽上来的时候,更重、更狠!才能让他心底无处排解的悔意和罪恶感减轻些。
云锦书正打得兴起,倏见那畜生直勾勾望著他,狭长黑眸蒙著层水气,似有泪涌动,仿佛有说不尽的言语要与他倾诉。他胸口没来由地一窒,竟无意识地垂下了执鞭的手。
"怎麽了,锦书?"祖鼎天瞧他不对劲,冷冷道:"难道你看他可怜,心软了不成?"
被他一提醒,云锦书顿从恍惚中清醒,暗恨自己怎地莫名其妙对连冀手软。急著掩饰自己的恼怒与不安,他一鞭挥出,鞭稍在连冀脸上扫出条血印子。
"再看!我就挖了你眼珠子!"他厉声威胁,可男人双目,仍执著地凝视著他。
那双眼内,有太多他看不清的复杂情绪……云锦书陡觉心烦意乱,抛下了鞭子,双手左右开弓,打得连冀口鼻渗血,扼住连冀喉咙怒道:"畜生!不许再对著我笑!"
祖鼎天眼神一暗,叫云锦书亲自动手行刑,本就是为了斩断那两人间的牵绊,但看这情形,云锦书的情绪竟有些因连冀而失控了。
"锦书,别打了。"他走过去,拉住了云锦书,替云锦书抹著手上沾到的鲜血,淡淡笑道:"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弄脏了手,就让弟子们帮你出气好了。"
他上下打量起衣不蔽体的连冀,後者虽然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看他的眼神却依旧高傲不屑,似乎在嘲笑他,这也令他益发不忿。
该用什麽方法,才可将眼前这情敌兼心腹大患的这份傲慢完全摧毁,让连冀露出最卑贱的姿态对他求饶?
"呵呵呵……"他忽地想到了折磨男人的最好法子,对连冀很温和地笑了:"冀王爷,我知道你最喜欢男人。我天下盟也恰好多的是身强力壮的下属,定能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连冀眼眸蓦然大睁,待见那四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挂著淫亵的笑容向他走近,一股阴森寒气从他脚底直往上冒,全身的血也似被冻结了。
绝未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羞辱仇敌。这种耻辱,远比死更难以接受。
"唔……嗯嗯……"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隔著勒口布大骂,一边使劲挣扎,但手脚均被锁得牢牢的,哪能挣脱,只把手腕和足踝都磨破了皮。
几双长满粗糙老茧的手掌摸上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扒掉他身上残存的那点衣物碎片,开始四处游移,还时不时恶意地在他鞭伤处用力拨弄翻裂的皮肉,连冀疼痛中更觉一阵恶心。
身後最隐蔽的部位猛遭一人指尖碰触,他怒吼著,身体猛烈地晃动起来,试图甩开背後那只手,却被一个教众朝他腹部接连两拳。
"呃──"苦胆水都涌了上来,连冀痛得半弯下腰,被身後那人顺势钳住他腰身。
那人握住自己粗硬的性器,径自就往连冀後庭顶。
身体被蛮力强硬撕裂开来的刹那,巨大的屈辱和难以启齿的痛楚交织袭来,连冀紧紧捏紧了拳头。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任人鱼肉的这一天。
"他娘的,这什麽王爷夹得比娘们还紧!"那人也痛得龇牙咧嘴,突然将插入的头部拔出。
连冀刚松了半口气,下一刻身体骤然绷紧,眼角细细的青筋也凸了出来。
一段冷硬粗糙的异物毫无前兆地贯穿了他。
半尺多长的鞭柄大半已被那人硬塞进了连冀身後,他抓著露在外面的部分,在连冀内里胡乱抽动翻搅。"我可不想被你夹痛,就先替你弄弄松。"
几丝血线自连冀大腿根蜿蜒流下,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黑眸,瞳孔里,却只映出云锦书带著鄙夷和厌恶的面容。
"唔……"他突如濒死的猛兽,用尽全力嘶吼,再度徒劳地挣扎起来。
纵然逃不过这非人的凌虐,他也不要云锦书看到他像个软弱无助的女人一样被人肆意侮辱。否则,日後他还有什麽颜面再与云锦书相处?
"冀王爷,你就省省力气罢!"祖鼎天轻易看穿了连冀的想法,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折磨著连冀已至崩溃边缘的神智。"你以为你们今後还能再在一起麽?别做梦了!就算我让他恢复如初,他也照样瞧不起你这个贱货。"
连冀目光凄厉,似乎要滴出血来。转瞬周身剧震,紧闭起眼睛。
在他後庭肆虐的鞭柄已被那人抽离,代之以更粗的男根。
男人紧抓住那具染满鲜血却仍不失阳刚健美的男性躯体,急促喘著粗气,借由血的润滑,用力在痉挛紧缩的谷道里进出。肉体碰击,不断发出"啪啪"的淫荡声响。
另三人都看得血脉贲张,一边抚摸连冀赤裸的身体,一边笑著说起了淫声秽语,不住羞辱他。
有一人更捏住连冀胯下之物,搓弄起来。"你们看!这王爷的本钱真不赖呢!可惜啊,以後他只能给男人干,这玩意儿不成摆设了嘛!"
众人哈哈大笑。
"啊啊!!!"男人一番猛力冲刺後,大叫,打著哆嗦抱紧连冀战栗的身体,臀部不停收缩。
余人性急,也不等他退出,就将他拉开,争先恐後抢了上去。
连冀的头发已被冷汗鲜血打湿,尚未完全闭合的穴口再被撕开,他俊朗面孔又一次因疼痛和屈辱而扭曲。
云锦书冷眼瞧著众人走马灯般轮流在连冀身上宣泄兽欲,不可否认心底确实有那麽一股报复得逞的快感,然而更觉郁气纠结於胸,说不出的发堵。
他明明不想连冀盯著他看,可当连冀如今真的闭起双眼,认命般地任教众玩弄後,他反而茫然若失,霎那间竟有点空空荡荡的,没了著落。而那几人的丑态,更令他几欲作呕。
这种场面,实在是恶心。云锦书深深呼吸,压下心头强烈的不适感,扭头跨出石室。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0
咒欲 第三部 8
发文时间: 2/1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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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鼎天微愕,忙跟随其後。"锦书,你不想再看他们帮你出气了?"
云锦书勉强一笑,仍径直往前走,直到两人转过几个弯,再也听不到刑室内的动静,他才止步,蹙眉低声道:"鼎天,你就将他一刀结果了吧!"
"你心疼了?……"祖鼎天脸上笑容慢慢敛去,不快中又觉惊诧。按说他用了摄心术,云锦书对连冀除却憎恨,不该再有任何别的感觉。
还是说,锦书和那连冀之间的情感,已经深到了连摄心术也无法完全操纵的地步?
"怎麽可能呢?"他怎会为连冀心疼?云锦书觉得祖鼎天问得可笑,倒把胸口郁气冲淡了。"我只是看著恶心,不想再待在那里。"
祖鼎天释然轻笑,他要的就是云锦书看到连冀便犯恶心。看来他这步棋,是走对了。
"以那畜生昔日所作所为,这麽快杀了,太便宜了他。况且我复国大业未成,留著他,也还有点用处。等攻下京城,再杀不迟。"
要杀,也得等他将连冀的尊严骄傲彻底践踏殆尽;等云锦书对连冀彻底地鄙视唾弃。
"呼……"趴在连冀身上不停起伏的教众终於释放出欲望,喘著浊气爬起,系上裤头,挂著脸满足猥亵的笑容走出刑室。
"到我了!"在旁等候的另一人早已心痒难搔,忙朝地上那黑发凌乱濡湿的英俊男子扑了过去,拿衣服胡乱抹去连冀後庭里兀自往外流溢的白浊,拉高男子双腿,挺身插了进去,摆动腰杆,在那湿热无比的後穴里大力挞伐。
"……嗯……"身体被顶弄得摇晃不已,连带上方那石室顶也似乎在不住地旋转。连冀失去焦距的双眼就茫然望著上方。
已经分不清被囚了多少天,也记不得究竟有多少禽兽出入过这刑室。那日被四人轮番侵犯後,死水堂主也来到他面前,替他浑身鞭伤上了药,出手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盟主暂时还不想杀你,就让总坛的弟兄们再多伺候你几天吧。"老人知道他已经没有能力逃跑反抗,就将他从铁链上解了下来,转而把他双腕锁进地上的铁环扣里。
那条勒口布,却始终未被拿掉,只怕他会咬舌寻死。只有每天当他饿得有气无力时,才有人端来碗跟清水没什麽区别的稀薄粥汤,灌他喝完,又重新将他嘴巴勒住。
那样的粥汤,锦书也曾被迫喝过;被人像牲畜般用锁链禁锢著、囚禁著,遭人日夜蹂躏作践的日子,锦书也都无奈经历过。每每想到此,连冀胸膛里便似有无数蚕虫,如啃食桑叶般,一点点慢慢咀嚼吞噬著他的内脏。
他欠云锦书的,实在太多。锦书即使恨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而他现在遭受的一切,也许就是他应有的惩罚与报应。
也唯有靠这个念头,他才能彻底麻醉自己,让自己度过这无穷尽的绝顶羞辱。否则,身为男子,却沦为任众人发泄兽欲的性奴,他早已崩溃。
"啪!",在他身上那人忽然扇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个贱货在想什麽?整天像个死人一样,动也不会动。妈的!把屁股夹紧点!"
他用力一掐连冀蛰伏的男根,剧痛终於令连冀一阵轻颤,後庭也跟著缩紧。
"啊……哈啊……"那人腰背发酥,奋力捣弄两下後,猛地抽身而退,嘶喊著将热液射了连冀满脸。
"你这家夥,还玩出花样来了!"另一个教众笑著推开他,伏上连冀。
先前那人缓过气息,嘿嘿笑道:"盟主闭关了,咱们才能这麽清闲。等他出关,大夥又得跟著忙,未必有空再到这里来了,当然要趁现在玩个够!"
满面均是中人欲呕的腥膻秽物,连冀选择紧闭起眼帘。
如今这个身体,他自己都觉得万分肮脏。唯一庆幸的是,云锦书自从鞭笞过他一顿後,就没来再来过,不至於看见他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云锦书。
密闭的斗室里白雾氤氲,几乎看不清任何景物,唯有阵阵满含欢愉意味的呻吟轻喘充盈室内。
"鼎天……"榻上的云锦书双目紧阖,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凌空飘舞。
如痴如醉的雅致容颜逐渐在慢慢消散的白雾里变得清晰起来,本就白如冰玉的脸庞此刻竟近乎透明,隐约可见晶莹肌肤下急速流动的血脉。额间那血蝶的颜色却比之前更鲜红浓重,仿佛下一瞬将要振翅飞离。
他全身赤裸,与同样不著寸缕的祖鼎天紧拥盘坐,两条大腿紧缠在男人汗水津津的腰间,狂乱地扭动细腰,用身体套弄著男人深埋在他体内的硬挺。
祖鼎天也是黑发狂飞,脸如冰晶,正一记猛似一记地顶著那令他疯狂的销魂源头。
"啊──"两人陡地同时低啸,牢牢抱住对方,耳鬓厮磨,不再动弹。
斗室内,只闻两人似已合二为一的呼吸声。白雾完全消散时,两人面色也恢复正常,同时缓慢睁开了眼帘,相视一笑。
"锦书,你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大层。再练下去,我恐怕也赶不上你了。"祖鼎天低笑,吻著云锦书额头那被汗水浸湿的蝶印,心下得意非凡。
照这速度,不用太久,云锦书定能修炼至化蝶神功的至高境界。如此高手,是他一手造就,也只属於他一人所有。
云锦书笑著躺回榻上,瞅著祖鼎天,"你是抱怨自己功力不够我进展得快?这个容易啊,鼎天,让我来抱你不就行了?"
合体双修固然能令双方都得益,但接受的一方获益更多。祖鼎天当然明白这道理,却哪里舍得放弃拥抱云锦书?
"这个……呵呵,还是算了吧,我还嫌没抱够你呢!"他用手捞起云锦书刚才释放在他腹部的欲望之滴,涂抹抚弄著自己半软的器官上。不多久,便又精神奕奕地站立起来。
"再来……"他笑著俯身,吻住了云锦书泛起晕红的眼睑。
又一次尽情宣泄了情欲,祖鼎天心满意足地搂著云锦书并头而卧。
云锦书等紊乱的气息稍平,披衣起身。"鼎天,你睡,我可得去沐浴。"闭关双修了好些时日,都没彻底清洗过身体,如今已有所成,也该出去好好洗个澡了。
祖鼎天自觉略有些疲倦,便点头道:"你先去吧。"
云锦书旋动斗室机括,出了密室,衣袂掠风,直向洞口奔去。洞口的教众只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询问,云锦书已轻飘飘跃下奇峰。
在澄澈江水中洗了个痛快,云锦书惬意地穿回袍子,攀回了半山腰。
他本想直接返回密室,可沿途发现几个教众都从刑室方向而来,心中一动,忍不住叫住一人问道:"那个冀王爷,还被关著麽?"
"呃,是,一直关著呢!"那人刚发泄过,见了云锦书这等容颜,心头又不免蠢动,却也知道云公子乃是盟主最重视之人,哪敢乱想,低头施过一礼,匆匆告退。
云锦书呆了片刻,双脚不由自主地迈向刑室。道不清原委,可他就是想去见那人一面。
还未踏进,各种恶毒嘲讽夹杂在粗重的喘息撞击声中便已直钻他耳孔。
"喂!你也让咱们王爷歇口气罢!就算窑姐儿也不肯像他这样从早到晚不停地接客啊,哈哈哈,你们说对不对?"
余人哄笑:"他可比窑姐儿省事多了,既不用花银两,也不会大肚子,就是堵著嘴,听不到他叫,不够爽快!"
"那就帮他解开,让他喊爹叫娘啊!嘿,老子昨天玩过了下面,还正想试下他上面那张嘴呢!"
"唔唔──"男子沈闷的呻吟随即响起。
"都给老子吞进去!嗯……"一人舒服得发出声叹息,转眼却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噗!"连冀吐掉嘴里那条腥臭的肉块,讥笑著看那人下身血流如注,翻著白眼昏死过去。
刑室内其他几人全都愣住了,连正压在他身上律动的那个教众也脸现恐慌,急忙爬离。然而众人也只是一瞬震惊,回过神来即刻怒骂四起,拳脚如雨点般纷纷往连冀招呼上去。
胸腹都遭重击,脑袋也被一人狠狠踢上一脚,几欲昏厥,依稀感觉到粘稠液体流了下来,应该是踢破皮肉了。
连冀反而坦然闭目。内心深处,倒有几分盼望就此死在众人拳脚之下,也好过继续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噗通",数声重物坠地,室内顿变死寂。
连冀等了半晌,都不闻动静,他终於慢慢张开被血污体液沾染的眼皮。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一人素衣长发,美如不染纤尘的谪仙,正静静俯视著他。
他满身的污秽,也都无处可藏,悉数倒映在那人眼瞳里……
"呵呵……"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就在他最狼狈难堪的时刻出现,果然连天也不屑帮他。
意识陷入黑暗前,连冀犹听到自己嘶哑的笑声。
男子周身鞭伤,已结了疤。英俊的面孔较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部线条也因而越发显得硬朗凌厉,但紧闭的双目与苍白脸色却为男子平添上一份虚弱。
云锦书就坐在自己居室的椅子里,对著床上昏睡的连冀怔怔发呆。
他究竟是中了什麽邪?居然见不得那几个教众群殴连冀,一时冲动便出了手,还鬼使神差地把人抱回了自己的居室,打水替连冀擦拭干净满身不该有的痕迹。
他本该对此人痛恨万分,啖肉寝皮才对!可先前在刑室看著连冀的那一刻,他心中不可思议地竟微微为之抽紧。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难以解释的怪异感觉。
"为什麽?……"他迷惘地问自己。莫非真如祖鼎天所言,他对这畜生心软了?
脑海里残留的那些记忆绝对不会有假,可是,即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连冀所受的折磨与凌辱也足够了。
兴许等这场报复落幕,他的心境也才能趋於平静。
连冀醒来第一眼,便发觉自己换了地方。扭头,正对上云锦书清澈的目光。
难得地没有痛恨流露,只是带著探究,注视著他。然而他却觉云锦书的眼神,已经刺穿他肌肤骨骼,看透了他这个肮脏龌龊的身体。
他吃力地坐起身,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裸体。
身体已被清洗干净,头上的伤口也止了血。锦书是为了继续羞辱他,才不让他死在那几个禽兽手里罢。连冀干枯的薄唇牵出个弧度,盯著自己筋脉已断的双手,低声道:"云锦书,杀了我!"
来时曾雄心万丈,一心想救出云锦书,用尽余生来弥补昔日过错,挽回破碎堪怜的那段缘,重新与之携手,纵马驰骋,看菡萏摇曳,梅雪飘零。可眼下,他废人一个,还凭什麽去留住云锦书?
祖鼎天说的确实没错,纵使云锦书邪术得解,对他这样的废物也根本不会瞧得上眼。
这一生,他已注定无法再拥抱云锦书入怀,那麽,不如干脆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上。
"我对你做过太多错事,是该以死谢罪,动手罢。"他平静地阖上双眼,等著一掌劈命,可只听到云锦书脚步逐渐远去。睁开眼,室内果然已没了那人身影。
他正讶然,云锦书已飘然返回,手里多了把腰刀,往床边一扔,淡淡道:"你自行了断罢。"
连冀无声苦笑,云锦书都不屑亲手杀他,他再活著,也实在没什麽意义了。深深叹了口长气,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腰刀。
"锵啷"一声,腰刀刚被他提起,又从他手中滑落。
连冀死盯住腰刀,人已僵如木石。他现今,竟连把刀都捏不住。
那不久前还强势倨傲的男子,此刻面色惨淡如死白的灰烬,目光亦死气沈沈。云锦书心头竟然冒出丝莫名的同情,足尖轻挑,挑起了腰刀,握入掌中。
就由他来给连冀个痛快吧!从此他也应当可以摆脱那些晦涩记忆……
云锦书正待一刀挥出,房门口倏地有人大声喝止:"锦书,把刀放下!"
祖鼎天大步踏入石室,鄙夷地对连冀扫了一眼。他睡醒後梳洗齐整,不见云锦书回来,却有教众急惶惶地赶来禀告说云公子闯入刑室,将连冀带走了。
看这情形,云锦书显然是想杀连冀复仇。祖鼎天之前那些微不安顷刻烟消云散,笑著走近云锦书,夺下他手里的刀。"大哥不是跟你说过,现在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麽?你要出气,就把他丢回刑室去,自有弟子帮你教训他。"
"我……"知道祖鼎天误会了,云锦书心念微转,并不想去澄清,反而顺水推舟道:"鼎天,你都叫别人代劳了,我还有什麽乐趣?把这畜生交给我罢,我要亲手慢慢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想,再看到连冀受那种折辱……
祖鼎天对云锦书脸上阴狠的表情凝注片刻,最後颔首。"好,锦书你想做什麽,大哥总会依你的。"
猫逮到耗子,总要尽情戏耍捉弄个够,才会把耗子咬死。既然锦书要玩,就随他去罢,反正连冀已成废人,翻不了天。
他带著轻蔑的笑意走近床边,衣袖一扫,将连冀扇落,悠悠地道:"冀王爷,本座和云公子还没用饭呢!快去厨房叫人送饭菜酒水来。"
连冀赤裸著匍匐在地,动也不动。
"怎麽,没穿衣服就不敢出去见人了?冀王爷,这总坛里还有谁没见过你光著身体的丑态啊?哈哈哈哈……"
祖鼎天每一字,就像无形一鞭,抽得连冀全身都在轻微颤栗。
突地,一件衣衫落上他背脊,云锦书厌恶地踢了他一脚。"还不滚!"
连冀慢慢爬起身,慢慢披上衣衫,蹒跚著走了出去。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1
咒欲 第三部 9
发文时间: 2/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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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青瓷茶壶从连冀手里跌落地面,粉碎。热水和瓷片四溅,湿了他鞋袜。
在床上盘坐调息的云锦书被惊醒,睁眼,冷笑道:"真是没用的废物!叫你倒个茶,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连冀面无表情,只是默默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片。他背对著大床,所以并不知道云锦书凝望他背影的目光里,含著丝缕与尖刻嘲讽截然相反的怜悯之色。
那天执意跟祖鼎天讨下了连冀,可当祖鼎天走後,两人独自相处时,云锦书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连冀。所幸连冀似乎因受打击过大,整个人都没了生气,终日缄默著,从不与他眼神接触,倒叫云锦书少了几分局促。
他清楚祖鼎天生性多疑,而且随时可能过来找他,倘若被祖鼎天撞见他对连冀起了怜意,连冀的下场必然比原先更为凄惨。所以存了十二分的小心,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都将连冀当成贱役呼来喝去,动辄讥笑一番。
祖鼎天来过数次後,果然再无疑心,也跟著一块对连冀冷嘲热讽,极尽奚落。有几晚更故意宿在云锦书房内,当著连冀的面,与云锦书翻云覆雨,刻意试探连冀的忍耐底线。
最爱的人,却在别人怀里意乱情迷,呻吟喘息。但凡血性男儿,谁堪忍受这种挑衅与侮辱?然而连冀只是直挺挺地站立在石室角落的阴影里,面容扭曲得厉害,却最终什麽也没做。
一个连刀也无力提起的废人,还能做什麽?……连冀看著自己掌心里那些碎瓷片,慢慢地一寸寸握起拳头。
瓷片深扎入肉的感觉,虽痛,又怎比得上他亲眼目睹那两人缠绵欢好时窒息般的灭顶痛楚。整个胸腔,在那一刻,仿佛都被人拿刀子挖空了……
他紧紧咬著牙,嘴角有血丝淌落。紧握的指缝间,也开始渗出鲜血。半晌,终是逼迫自己起身,用衣摆兜了那些碎瓷片,慢吞吞走出石室。
云锦书目送男人颀长瘦削的背影离去,一阵怅惘。
静寂中,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云锦书忙收拾好心情,下了床,迎上踏进门的祖鼎天。见男人眉宇间颇带喜色,他笑道:"鼎天,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诉我?"
"那失窃的两张地图有眉目了!"
果真是天大喜讯!云锦书精神大振。"夏侯枯木把地图追回来了?"
祖鼎天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夏侯传了音讯回来,盗物之人乃是赫连长佑身边的贴身侍卫。那人身手极好,夏侯无从下手。看来你我得亲自去宫中走上一趟。"
他双眉飞扬,挑起踌躇满志。"择机不如见机。这次回京,索性就将赫连长佑杀了,朝野必定大乱!我们自去取出宝藏招兵买马,让各路人马先斗个死你我活,届时你我再起兵,将他们扫平,何愁天下不定!"
云锦书神功有成,也正跃跃欲试,道:"鼎天,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京。"
"那畜生呢?"祖鼎天瞥见地面泼洒开来的茶水痕迹,忍不住嗤笑:"是不是又打碎了东西?"
"哼!可不是。"见连冀双手用力地抱住个崭新茶壶,缓步走回来,云锦书笑得益加轻蔑不屑。"那个废物笨手笨脚的,几天下来,都不知道打碎多少碗碟杯子了。要不是还没折磨够他,我早就一掌送他归西,省得看著生厌。"
连冀神色漠然,紧抿著薄唇,进屋放下了茶壶。
祖鼎天笑著抱过云锦书,道:"大哥知道你已经忍他很久了,呵呵,不过他多少还有点用。我们将来起兵时还可以拿他做幌子,招降忠於赫连皇室的旧属。你就再忍忍,等你我坐稳江山,你想怎麽宰割他都成。"
云锦书喟叹,露出脸不乐意又无奈的表情,顺从地道:"鼎天,我都听你的。"
他心中所爱,只有祖鼎天一人,也确实对祖鼎天所说的话都奉若纶音,然而唯独在连冀这件事上,云锦书心底却破天荒地不想听从祖鼎天的安排。
无从解释,可他如今对连冀,真的已全然没了最初那种刻骨恨意。
无数枯叶似残缺的蝶翼,漫山乱飞。大军铁衣映日,绵延数里,如条长龙穿山越岭,深入黔南。
大军前方,一面绣著斗大"楚"字的碧色大旗迎风猎猎劲飞,旗下侍卫披坚执锐,团团围护著中间那辆华丽马车。
封君平仍是长发披肩,穿著随意潇洒,跨骑骏马,赫然也在侍卫之列。
"君平……"车厢锦帘後,陡然传出个好听又慵懒的男人声音,封君平却猛打个寒颤,皱起了眉头。
又来了!他真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欠了楚梦深一屁股的债,以致今生被那家夥纠缠不清。
在琅环王府养伤时,那家夥像苍蝇似的,日夜围著他打转,轰也轰不走。好不容易等到大军出发,他坚持不肯和楚梦深同待在马车里,结果反而惹得那家夥大发人来疯,张嘴闭嘴在众多侍卫面前对他"君平君平"地叫个不停,令众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似乎认定他与那家夥有断袖余桃之嫌,著实叫他郁闷之极。
"楚郡王,您贵体又有哪里不舒服啊?"大前天说腿脚麻,前天说脖子酸,昨天说腰骨痛,软硬施磨逼著他为之捏拿松骨。封君平没好气地道:"今天到底是头脑涨还是屁股痒,快说吧!"
"噗嗤!"周围几个侍卫实在忍不住,喷笑著低下头,私下偷偷挤眉弄眼。
车内人顿了一下,才幽幽长叹,万分委屈地道:"君平,是我肩膀的旧伤口……"
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借口,封君平都已经抱定主意不予理睬,可听到是肩膀旧伤,他刚硬起来的心肠便又发软。
谁叫他欠楚梦深一条命呢!明知对方多半是在胡说八道,他还是没办法漠然视之。封君平认命地将缰绳丢给身边一人,钻进车厢里。
楚梦深锦袍玉冠,正懒洋洋地卧在一大堆柔软毛毯里,那样子说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怀里还抱著一盘……胡桃。
"君平,来!"男人笑吟吟地将那盘胡桃送到了封君平面前。
"我不吃!"就知道楚梦深是闲得发慌。
"我不是叫你吃,是叫你帮我捏壳。"见封君平脑门青筋起,楚梦深忙换上副哀怨神情。"唉,都怪这壳太硬,我一捏,肩膀的旧伤就痛。"
鬼才信!封君平气结,板著脸,抓起两枚胡桃,想象成是楚梦深厚比城墙的脸皮狠狠捏了下去。
楚梦深轻笑摇头,"君平,你不用这麽用力!留点力气到前面杀敌罢!"他用折扇挑起车厢锦帘,凝眸远眺沿途重峦叠嶂,又转头望上车厢内悬挂的地形图,神色终是带上丝隐忧。
图是他回琅环郡前夕,云清寒绘给他的。照这图看来,大军离天下盟总坛所在已不过百里路程。算来,连冀等人轻骑上路,早该到了总坛,然而他这一路行来,均无连冀等人半点音讯。
莫非那几人都已失了手?还是途中出了什麽意外,被耽搁了?他沈思著,未几,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微笑。既来之则安之!兵马在握,他就不信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天下盟。
日当正午,阳光投落江面,洒下满江碎金,也照著岸边肃穆大军。铁甲金戈,折射出万千寒光。
数十张巨大木筏业已连夜赶工制成,载著将士,漂入江中。
楚梦深一脚踏在车架上,笑看江心那座陡峭奇峰,轻轻一挥折扇。"去!"
一字令下,战鼓雷动,大军高呼声震得群山回响。木筏兵分几路,呈包抄之势,急速破开水面,滑向奇峰。
半山腰的洞口顿起骚动,箭雨如蝗,直射滑近的木筏。半数箭头上还绑了点燃的油布团,横空划出道道黑烟。
木筏上盾牌兵各自结成了方阵,将铺天盖地的箭矢挡落江中,第二轮箭雨又接踵而来。
"轰!"终有数张木筏著火,燃烧起来。筏上兵士纷纷跳水逃生。
教众轰然欢呼,更趁机投下滚石,砸中了不少落水的兵士。然而木筏众多,几轮飞箭滚石岂能真正退敌,很快大半木筏已靠近奇峰山脚下。
兵士挥舞著锋利无比的铁爪,个个不让人後,攀住了岩石往上攀去。自有人中箭坠江,却有更多将士在前头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攀至半山腰。
最早抢到洞口处的几人手底连掷,将多个木管扔进洞穴深处。浓密的白色烟雾即刻弥漫开来。
教众连声惊叫,不一刻,却都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将士们的呐喊欢呼声传到岸边,楚梦深含笑朝正在身边观战的封君平道:"这天下盟总坛地势虽险要难攻,可惜深处山腹没有退路,又不像平原透风,正好让你那些下三滥的迷烟派上大用场了。"
"能克敌制胜就好,还分什麽上三滥下三滥的!"封君平不满地反驳:"再说用迷烟助攻,可是楚郡王你自己想出来的。"
楚梦深一敲折扇,大笑:"本王这不是跟著君平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闲话少说,我们上去找人罢!"
两人抓著将士垂落的粗长铁链升至半山,踏入洞口。
褐衣教众大多不支迷烟药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兵士挨个捆绑起来。有少数未嗅进迷烟的仍在负隅顽抗,不敌源源涌进洞来的将士,片刻间便都负手就擒。
眼看总坛众人几已全军覆没,祖鼎天仍无踪影,楚梦深同封君平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随手抓过个教众,问起祖鼎天的下落。
"盟主和云公子已经往京城去了,都走了好几天。"
难怪攻打全不费力,原来那正主儿不在。胜之不武啊……楚梦深干咳,道:"那之前有没有人闯进这里来过?"
他也是抱著希望一问,料想对方只是个普通教众,未必知情,却见那人面色变得极是古怪,吞吞吐吐道:"你是问那个冀王爷麽?他被盟主一块带走了。还有跟他一起闯入的另两个年长的,听说是受伤掉进了江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楚梦深大吃一惊,坠江那两人,当是赫连贤宗与云清寒无疑。而连冀既然被擒,肯定没少吃苦头。逼问之下,果然惊闻连冀被祖鼎天下令挑断了手脚筋。
封君平对连冀始终心存芥蒂,但此时也不禁为之心抖了一下,暗忖一个习武者突然变成个废人,可真是几分生不如死。
楚梦深怔了片刻,见那人眼神闪烁,显然心怀鬼胎,正想继续追问,视线里倏忽掠过个人影。那人身法极快,一晃後已转过个弯,消失前方。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撇下那个教众,和封君平齐步疾追。循著那人脚步声绕过个大石厅,已看清那人头发花白稀疏,是个老头。
前方是间石室,那老人推开石门便闪身遁入。楚封两人追到门口对望一眼,提起了戒心,缓步入内。
门後一条通道狭长幽暗,尽头是间斗室,摆放著石床、桌凳,显是有人居住过。墙上也有道石门虚掩著,门缝下隐约露出只布鞋。
那老人肯定是躲在门後的暗室里。封君平提刀在手,放缓脚步走到虚掩的门前,猛喝一声,踹开了门纵身跃入暗室。
门後,仅有一只鞋子。
糟糕!意识到上当,封君平急忙回头,想叫跟著他跃进的楚梦深快退出去,忽听外面机括声响,石门嘎嘎两声,已然阖上。
室内顿时黑黔黔一片,仅从石门下边的缝隙里微漏进丝缕黯淡油灯光。
封君平惊怒交迸,一刀劈上石门,叮的火光四射,刀口立时卷起道边,石门纹丝不动。
门外响起几声苍老的冷笑:"你们毁了总坛,还想活著离开麽?就在里面慢慢等死吧!"
随著外面另一道石门关阖,老人的脚步声终不可闻。
封君平不死心,又连劈几刀,自是徒劳无功,倒觉得身上开始发热,鼻端也逐渐闻到烟火味。
门缝下,火光闪现。
那老人临行前,竟在门外放了火。
"哎呀,这下可惨了!你我岂不是要变成烤猪?"楚梦深听见封君平在大声叫人,劝道:"别叫了。隔著两道石门和通道,外面人根本听不见。就算找到这里,不识机关,也开不了门。"
他似真似假地笑著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君平,没想到你我居然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算是有缘了。"
"老兄,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发疯?"封君平抓狂,一把揪住楚梦深的衣领,但看到男人在黑暗里异常光亮的双眸,再也骂不下去。
那双平素总是顾盼风流的眼,笑谑不再,认真热切得令他头皮也发了麻。他像被火燎了手,忙不迭松开了楚梦深的衣襟,後退。
背後便是已被烤到微热的石壁,他看著楚梦深慢慢逼近的脸,心慌意乱。"你、你想怎麽样?"
伸出去推拒的手腕,被男人双手抓住,压制在他身体两侧,男人把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荡气回肠地低笑:"君平,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装糊涂?我心里想什麽,你难道还不知道?"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1
咒欲 第三部 10
发文时间: 2/1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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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封君平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即便在黑暗中,他也知自己必然面红耳赤。他又非蠢人,这些时日与楚梦深朝夕相处,哪会不懂楚梦深的心思。只是有义弟前车之鉴,他对这男风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任楚梦深如何旁敲侧击,他只一味装糊涂。
然而现在,表象却被楚梦深轻易挑破。男人的呼吸,吹在他耳畔,封君平只觉那比火势更烈,似乎立刻就要将他烧著。
"我不喜欢男人。"他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也一样啊,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君平……"楚梦深得寸进尺,更把身体都贴了上去,叹道:"你我如今死同穴,可惜未能生同衾,唉,君平,你就让我轻轻地亲一下可好?让我一了心愿,我死也能瞑目了。"
"我、我不喜欢男人……"心乱如麻,脑袋也已经变成盆浆糊,封君平只会重复这一句。
楚梦深好笑地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以吻封缄,印上封君平微颤的薄唇。
"唔……"封君平如遭雷击,手里的刀当啷坠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这混蛋!什麽轻轻地亲一下,竟然把舌头都伸进来了!
"君……平……"男人在唇舌亲昵之际呢喃轻唤,充满了叫人浮想联翩的诱惑意味,封君平的腰腿不由得都发了软。
"呼!"他吐出口屏住许久的呼吸,心一横,抱住楚梦深反客为主,用力吻了回去。
死就死吧!跟这罗嗦又狡猾的家夥同赴阴间虽然是亏了点,可好歹黄泉路上有人陪他说笑聊天,不至於太无聊。
"快,快救火!王爷他们在里面!快!"嘈杂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终於惊醒了正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人。
有人来了!封君平一下子恢复了理智,忙推开楚梦深,隔著石门高声道:"这门要外面的机关才能打开!"
门外随即响起拳打脚踢,伴随著将士的厉声喝斥:"老家夥!快把门打开!"
老人只是不住冷笑,气息微弱,显然已受了重伤。
"不好!他、他──"将士蓦然爆发出阵惊呼,似是看到了极为恐惧的景象。
"唉,这群家夥,来得真不是时候。"楚梦深做著深呼吸,惋惜地敲了敲折扇,本来还想借这好时机更进一步的。
他籍著门缝里泄入的火光,不情不愿地在门边略加摸索。石门霍然开启,明亮火光一下照亮了两人的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也有机关可以打开石门?……"封君平满面乌云笼罩,瞪视楚梦深。
後者笑得活像只偷到了腥的猫。"呵呵,云世子在这座石室里住了二十多年,当然知道开门的机关。他给我地形图时都告诉过我了,啊!"
一拳飞来,楚梦深左眼圈顿变青黑。
"君平,你好狠心……"他按著左眼嘘嘘呼痛,跟著已快气炸的封君平出了暗室,心底仍暗笑不已。一拳头换个深吻,不算亏。
火势已被将士合力扑灭。老人横尸地上,头颅位置却变成了血水,甚是诡异。
"王爷,这老贼不知会什麽妖术,竟把自己的脑袋也化掉了。"一名兵士兀自心有余悸,向楚梦深指手画脚地比划著。
楚梦深见多识广,倒也没太大吃惊。像这等亡命之徒,干著株连九族的谋逆勾当,嘴里可能随时藏了剧毒,以便被擒时自行了断。
他跨出石室,命将士将洞穴各处彻查一番,确认除了天下盟的教众外,并无无辜百姓,当即下令将士撤离。
"敢问王爷,如何处置这些匪类?"
"烧了。"
那老东西,居然想活活烤死他琅环郡王,也就休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所有教众连同总坛付之一炬。反正都是些乱党,死不足惜。
竹筏陆续漂离奇峰,滑向岸边。半山腰火光熊熊,夹杂著教众的惨叫哀号,直冲云端。
冬风凛冽,吹散了京城上空飘扬的细碎雪花。高墙内几株红梅已结起点点苞蕾,偶有一二微绽,暗香涌动。
院中八角亭里生了红泥小炉,暖著酒水。祖鼎天与云锦书正对坐轻斟浅酌,神情略有些沈重。
来到京城分坛已有数日,夏侯枯木却意外地并未在分坛等著迎接两人。祖鼎天一问分坛弟子,方知夏侯枯木为夺回失物,曾几次潜入宫中均无功而返,最後一次去了,至今仍未归来。
祖鼎天存了刺杀皇帝的心,本想向夏侯问明那盗宝之人的底细後,详做安排再行事,好一举得手。但等待至今,依旧不见夏侯枯木回来,想必已失陷宫中。
适才又有弟子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总坛遭琅环郡王大军攻破,坐镇的死水堂主与教众无一生还。
一下子损兵折将,祖鼎天也不免心疼。他向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赫连氏上,倒确实忽略了那个在朝中出了名的懒散闲王。
那楚梦深虽从不过问政事,但手中有著数万亲兵,绝不容小觑。甚或那闲散模样说不定也是故意为之用来扰人耳目的,骨子里却想拥兵自重,取赫连氏而代之。
祖鼎天慢慢啜著佳酿,倏忽放落酒盅,道:"锦书,你我不用再等夏侯了,吩咐弟子们准备好接应,我们今晚就入宫,省得夜长梦多。"
云锦书正望著在墙根下扫地的男子背影出神,闻言点头,起身随祖鼎天出了院子。
连冀扫尽院中枯叶,伫立风雪中,木然凝视著那几株梅花。去年飘雪时节,他尚在飞鸿山庄,守著云锦书,看红梅盛放。
一载光阴飞逝如水,景物如旧,他曾拥有的一切却已灰飞烟灭,还被迫看著心爱之人与仇人卿卿我我。
死,对他而言,兴许是最佳的解脱之道。如今的他,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了结自己的生命,可临到动手那刻,他终究舍不得就这样永远离开云锦书,更无法忍受云锦书就此稀里糊涂地沦为祖鼎天的玩物和棋子……
即便死,也要先让云锦书摆脱祖鼎天的邪术掌控。
细雪下到半夜,骤变暴雪,片片疾飞,将宫宇顶上的琉璃瓦覆了一层又一层。巍峨森严的殿台楼阁隐在暗夜里,犹如无数头沈寂的猛兽,虎视眈眈守卫著这片属於帝皇的领地。
两道人影快若浮光,在宫城内飞快移动。
一对对侍卫手持长戈四处巡走,但在熟悉皇宫地形和戒备岗哨的祖鼎天眼中形同虚设。他毫不费力带著云锦书避开众人,潜进宫城深处。
皇帝寝宫内的宫灯大多已熄灭,仅有数盏长明灯幽暗摇红。几樽青铜麒麟暖炉大鼎里烧著檀香木炭,温暖如春。龙床上锦帐低垂,隐约传出轻缓的鼻息。
蓦地,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穿透了锦帐:"祖盟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罢!何必再躲躲藏藏?"
一道无形劲风随著他的冷笑从龙床上直扑而出,拍向暖炉鼎後的玳瑁玉屏风。
祖鼎天和云锦书刚撂倒寝宫里的侍从宫女,闪身潜入,不意便被人发现他俩藏身屏风後,刚在心底赞得一声好耳力,一股奇强掌风已卷著尖啸袭来。隔了屏风,仍觉炙热异常。
两人不约而同地各出一掌,隔空迎了上去。三股掌力在空中微一胶著,寝宫内的空气亦仿佛被突然凝固,停止了流动。
处在掌力中心的那座高大玉屏风自中央至四面八方出现无数道细微裂痕,如蛛网般急遽延展开来,转瞬便哗然坍塌,化作堆玉屑粉尘。
祖鼎天与云锦书被掌力反震,各自後退了半步,相顾骇然。以他两人的武功,联起手来,天下几乎已无敌手。却不知这锦帐後出手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与他俩相抗衡。
肯定不会是那体质虚弱的赫连长佑,应当就是夏侯提及的那个高手!祖鼎天心念电转间,听到那人在锦帐後低咳两声,气息略有滞涩,显然在他和云锦书的两掌下受了点伤。祖鼎天大喜,扬手间几柄飞刀已没入锦帐。
"呃!"一人低声痛呼。
祖鼎天揉身而上,掌风凌厉震得几重帘帐尽化残片。四散乱飞的锦缎碎屑里一道青影急遽蹿出,飘身落地。
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身天青色长布衫。暗红的灯焰照耀下,男人长眉入鬓,眼神锐利逼人,嘴角微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云锦书瞧著这陌生男人,心底却怪怪的,只觉这人身上透著股说不出的诡谲意味,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祖鼎天视线越过男人身侧,见龙床上一个赤裸瘦弱的青年紧按著流血的胳膊,蜷缩在角落里。脚边还掉著把沾血的飞刀。
他在宫里当差数年,一眼就认出这青年正是赫连长佑。可笑这新皇帝周身布满了可疑的欢爱痕迹,脸上更满是疼痛惊惶和羞愧,哪有半分天子气度。
青衣男子缓慢抬起双手,那其余几柄飞刀都被他抓在手里。他手指轻轻一捏,精钢打造的飞刀竟似薄纸般被他碾碎成了齑粉,纷纷飘洒落地。
这人的双手,仿佛已非人类血肉之躯。
祖鼎天眼角微微跳了跳,知道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劲敌,表面不动声色,隐在袖中的双掌已提聚起全力。云锦书也跨上两步,与祖鼎天并肩而立,凝神以待。
"呵呵……"青衣男子轻描淡写地一拍双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返回龙床边一坐,朗笑道:"祖盟主,你的来意,在下一清二楚,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祖鼎天向来自诩才识过人,长袖善舞,将对手玩弄於鼓掌之上。但此刻面对这淡定自若的神秘男子,却有种渐落下风的挫败感。他长吸进一口混著檀木幽香的空气,沈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男子嘴角一扬,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讥嘲。"日後你自会知道。"
他猛地一把揪住赫连长佑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膝盖上,毫不理睬赫连长佑压抑的呻吟和低泣,道:"在下知道赫连家的人一直都是祖盟主的眼中钉。不如你交出剩下的那张地图给在下,这当今皇帝就由你带走,死活随你处置。"
"本座要这个窝囊废有何用?"祖鼎天嗤之以鼻,不怒反笑:"阁下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他的拒绝似乎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推开赫连长佑,慢悠悠地道:"那如果在下用手里的两张地图,跟你交换一个人,不知祖盟主你意下如何?"
"谁?"是什麽人,竟能令这神秘男子甘愿放弃富可敌国的财富?祖鼎天倒起了好奇心,却见青衣男子扬手一指。"他。"
指尖所指的,正是云锦书。
不单止云锦书,祖鼎天的脸色也大变。这厮莫非是觊觎云锦书美貌,意图染指?
他尚未来得及发怒,男子接下去一句更叫他震惊。"他练的化蝶神功,看来已快大功告成了。"
青衣男子端详著云锦书额心的血蝶印记,笑道:"在下只想要他的一身功力。祖盟主,地图归你,他归我,这笔买卖,可是你赚了。"
"无耻!"云锦书冰玉般的容颜气得泛红,正想一掌击出,忽然间头脑一阵晕眩,脚底不禁一个趑趄。
"锦书?!"祖鼎天眼明手快,扶住人。他精通医理,一搭上云锦书脉门,便知是中毒的征象。惊愕过後,很快悟到那暖炉中烧的檀香木炭里,混进了药物。
"祖盟主,在下知道毒物对付不了你,不过他就难说了。"青衣男子起身,朝前走来。
那药性十分强烈,只一会工夫,云锦书身体已开始发软。祖鼎天冷著脸,扶著他慢慢後退,忽然停步略作思忖,向青衣男子笑道:"好!就依阁下所言,本座就拿他来交换地图。"
"鼎天!"云锦书难以置信地盯住祖鼎天,後者却扭头不看他。
"祖盟主果然拿得起放得下,是成大事的人物!"青衣男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面上的神气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道:"把他推过来,在下自会交出地图!"
祖鼎天双眉微挑,果真一掌,将云锦书推向青衣男子。趁著青衣男子伸手欲接的刹那,祖鼎天遽然一声低啸,双手各执一柄柳叶飞刀,腾空跃过云锦书,眨眼已挥出几十刀。
青衣男子猝不及防,胸口"嗤啦"一声,竟被划破了衣襟,飞出几滴鲜血。他面色陡变狰狞,森然一笑,十指如钩,上下翻转著,轻松穿过了叫人眼花缭乱的那片刀光,猛抓向祖鼎天。
两把飞刀迅疾地扎上他手背,却像扎中铁板,立刻折断弹飞。
男子攻势丝毫无阻,一爪将祖鼎天左臂半只袖子都撕成了碎布条,更在臂上留下五条入肉的抓痕。另一只手跟著袭上,五指如铁钩,锁住了祖鼎天的左手。
祖鼎天面色剧变,倏忽发出声沈闷的吼声,左手用力一挣,硬是甩脱了青衣男子的掌控。他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与中指却已齐根断开,和著血落地。
十指连心,本该痛彻心扉,然而祖鼎天脸上不见苍白痛楚,反而变得通红,左手疾伸,如柄利剑直插男子胸口。
"啊──!"青衣男子竟未能避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闷哼著整个人跃後跌进了龙床,胸口鲜血直飙。
"走!"祖鼎天没有恋战,一把拉起地上的云锦书,飞快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带著云锦书急速冲出寝宫。
青衣男子急点伤口几处要穴,已缓住了血流之势,下床追至寝宫外,只见漫天大雪狂舞,已无那两人踪影。
他抹著胸口的血,自言自语冷笑道:"哼!算你够狠,居然用兵解术来脱身,不过迟早你还是得死在我手里。"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2
咒欲 第三部11
发文时间: 2/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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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鼎天一掌推开房门,将云锦书放到床上,点著了床头的烛台。
云锦书服下药丸後,神智已清醒许多,见祖鼎天左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著鲜血,他颤抖著想去握住男人的手,却抓了个空。
"我给你吃的药可以缓解药力,根除不了毒性,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运功化解了。"祖鼎天此刻的脸色,终於透出骇人的青白,不想让云锦书看到他残缺丑陋的左手,他转身便走。
"鼎天!都怪我没用,连累了你!"云锦书心头大恸,更是惭愧,追著祖鼎天的背影涩然道:"我刚才竟然还怀疑你,以为你真的要用我去换地图。鼎天,我──"
男人回头,用右手抹去云锦书不自知间已夺眶而出的眼泪,微笑道:"锦书,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大哥就算什麽都可以不要,也不会丢下你!怎麽会拿你去换地图?"那是他的锦书,他绝不让任何人夺走!
"别再胡思乱想,快运动逼毒罢。大哥也要疗伤去。"他离房,踉跄踏入庭院。
大雪已将院落覆盖上一层厚厚积雪。他走了两步,腿脚一软,滚倒在雪地里,咬了咬牙,将左手断指处埋进雪中,靠冰雪寒气纾解那几乎无法忍受的钻心剧痛。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施展这兵解邪术,只因这邪术虽能在自残肢体的短时间内令内力大增,但事後便会受反噬散功,多日才能恢复元气。而伤势发作的痛楚,亦会较常人强烈百倍。
这次行动,是他太心浮气躁,过於轻敌了。
只是那青衣男子为何会知道那麽多的内情,甚至最後两人过招时,对他的刀法也似乎了如指掌。即使是青衣男子抓到了夏侯枯木严加拷打,也不可能从夏侯嘴里逼问出他的武功路数。
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疏忽了……祖鼎天皱紧眉头,却实在难忍伤口奇痛,不得不放弃了思考,哆嗦著闭起眼,任冰冷的雪花飘落到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僵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祖鼎天疼痛稍减,清寂中又隐约听见积雪被人踩踏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皮。
雪花如棉絮,还在簌簌扬扬无休止地飞,遮得天空一片阴霾,但在青灰的东际,终是微微呈现出些许亮色。
黎明将至。
连冀手里握著把剪子,慢慢走进院落,颇费了些力气,从梅树上剪下段绽放的梅枝。
不知锦书看到这红梅,是否能忆起昔日书剑楼下的那些梅树……他凄然凝望著梅花,折身正待离去,却见到了仰卧在不远处的祖鼎天。
连冀一怔,缓慢走了过去。
祖鼎天功力已散,身体更被冻得发麻,连起身也觉困难,不由暗叫一声冤家路窄!想高声喊前院的教众进来,忽又想起云锦书正在运动逼毒,最忌人大喊大叫惊扰,便强自忍下了叫人的冲动,极力维持镇定,用跟平时无异的轻蔑语气低声冷笑道:"冀王爷,你来做什麽?"
连冀俯视著他,目光冷冷地将祖鼎天从头看到脚,最终落在祖鼎天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薄唇倏地牵出个许久未露的弧度。虽不知详情,但他可以断定祖鼎天受了重伤,而且如今动弹不得。
想报仇,这刻便是天赐良机。他蹲下身,对色厉内荏的祖鼎天淡然道:"不用再虚张声势了。"
锋利的剪刀悬在了咽喉上方寸许,祖鼎天真正变了面色。
连冀青筋毕露的手在轻微颤抖,万分想就此刺破对方的喉咙,杀了这带给自己人生最大耻辱的罪魁祸首,可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寒冷彻骨的空气,他终於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怎样才能破解锦书中的摄心术?"
祖鼎天斜睨著他,竟低笑起来:"冀王爷,你到现在还没死心吗?呵呵,我不会告诉你的。"
连冀面沈似水,剪子在祖鼎天喉头割出条血痕。"别逼我杀了你!"
吃准了连冀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下杀手,祖鼎天反而越发笃定。"杀了我,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恢复,有种你就动手!"
"你!"面对祖鼎天猖獗得意的笑脸,连冀再也难耐心底滔天的愤恨,怒吼一声,提高剪子对准了祖鼎天的眼睛,厉声道:"我只问你最後一遍。再不说,就刺瞎你的双眼!"
祖鼎天一凛,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白影正往院落门口走近,他心头大喜,对连冀轻蔑地笑了笑,竟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连冀怒极,用力扎落剪刀,然而手臂到半途,猛被人抓住,无法移动。他扭头,云锦书满含怒气的容颜即刻映入眼帘。
云锦书刚逼出余毒,急著寻找祖鼎天,查看伤情,不料却撞见这一幕。倘若慢一步,祖鼎天的眼睛,就要被连冀刺瞎了。
心中对连冀原有的那点怜惜之情此刻完全被震怒驱赶得无影无踪。云锦书手底愤而一拗,已将连冀右手肘关节卸脱,无视男人痛到扭曲的表情,把人远远扔到了梅树下。
他托起祖鼎天冰冷的身体,匆忙冲出後院,将人送到房中。
身上盖了两条厚实棉被之後,祖鼎天脸上终是有了点血色,身体却仍在颤栗。
云锦书握著男人冻满了冰渣子的左手,愣了半晌,眼泪无声滴落在断指伤口上。
祖鼎天忍不住长叹,虚弱地挤出个笑容,道:"锦书,别这样。大哥就是不想你看了难过才躲开你。你……"一个沾著泪水的吻轻轻覆上他的唇,咸而苦涩。
"鼎天,别再说了,你的金创药呢?"云锦书强逼自己收住眼泪,找出伤药纱布,又打来盆温水,仔细地为祖鼎天洗净伤口,小心翼翼包扎妥当。
他尽管已把动作放到了最柔缓,祖鼎天依旧疼出周身冷汗,云锦书瞧得心痛万分,索性点了男人的昏睡穴,让他能安稳入睡。
替祖鼎天关紧窗门後,云锦书怀著满腔怒火,折回後院。
连冀那畜生,竟想加害祖鼎天,决不可原谅!
天色已大亮,雪势终是所有减弱,仍未停,细雪飘零,落在连冀黑发上、身上……
他托著自己已麻痹的右肘,吃力地爬起身。看到云锦书去而复返,手中还握了根马鞭,连冀整个人都僵硬了。
"畜生!"怒叱与鞭声同时响起,撕裂了风雪,狠狠抽打到连冀身上。
自己滥发什麽善心,还想袒护这个畜生,结果险些害惨了鼎天!云锦书越想越窝火,落手也越来越重,马鞭每一记挥起,都带起连串血珠。
银白的雪地,很快就染上了朵朵殷红血花。
"啪!"皮鞭断裂。
云锦书终於停下手,喘著气,注视著那个已经被他鞭打到无力站立,摔倒在雪地里的男子。衣裳尽烂,体无完肤,满身鲜血淋漓,凄惨更胜於在刑室中被他鞭笞的那次。
那回,男子被铁链锁著,无从闪避。然而这一回,男子也没有丝毫躲避,从头至尾,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鞭打,甚至没发出半点呻吟哀求。唯有薄唇,已被男子自己咬至破碎流血。
云锦书也理不清为什麽,怜悯的感觉再次悄然泛起,他沈默了片刻,抛下了手里半截断鞭。
"再犯,我不会再饶你。"他冷冷丢下一句警告後,转身,却听见男子微弱地叫著他的名字。
"……锦……书……,等、等等……"连冀挣扎著伸出左手,想拉住云锦书素白的衣摆,可惜力不从心,始终抓不住。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谁来替他上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鞭伤。连冀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一死百了,倒也不错。可有些话,不管云锦书信不信,他必须说。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要再相信祖鼎天,他是骗你的。"他如愿看到云锦书愕然回过头来,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你是镇国公世子云清寒的儿子,也是我的、我的表兄。祖鼎天和你我两家世代宿仇,他对你施了摄心妖术,才让你爱上他。锦书,他是想利用你──"
"你住嘴!"云锦书开始还有点惊讶,听到後来怒不可遏。为了救他,鼎天断了三指,这份真情实意,怎会有假!岂容人信口诬蔑?
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我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冀王爷?"
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他的讥讽。连冀努力抬起头,痴痴仰望著那张似乎高不可攀的清美面容。冰凉的雪花飘进他眼窝里,蛰痛的感觉。
这辈子,他都无望再求得锦书的滴点爱意……这个认知,就像世间最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他心脏最脆弱柔软的地方,远比抽在身上的鞭子更痛苦。
他吞咽下嘴里涌起的血腥味,苦笑著摇了摇头,"锦书,你一直都不肯爱上我,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能死在你手里,我不後悔。"
这畜生,为何还能如此厚颜无耻?!云锦书先惊後怒,凌空一巴掌,打得连冀连滚两圈,口鼻溢血。"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掌毙了你!"
连冀匍匐雪中,轻轻咳著血。眼前不远处,掉著他剪下的那株梅花。一抹殷红,比血犹浓。
"……呵呵……"明知往日已矣不可追,他却还在妄想些什麽?放弃罢……
"我只是喜欢你……,锦书,杀了我吧……"
竟还敢说!云锦书不可思议地瞪著男子颤抖的背影,怒而上前,一把抓起连冀,逼他面对自己。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他一掌高高扬起,却在触及连冀的眼神时停顿。
男子狭长的黑眸里,酸楚无限,又闪过丝欢喜。
云锦书确信,连冀是真的甘愿死在他掌下。就像刚才任他鞭笞一般,毫无怨言。
为什麽?
锦书的手掌,就悬在他头顶,只要击落,他所有的彷徨、忿恨、苦痛也都可以结束了……连冀笑得很凄凉,陡然用尽全力,用尚可动弹的左臂紧抱住云锦书,低头,狠狠地吻上了那两片如莲瓣般精致的嘴唇。
今生,最後一次。
他闭目,狂烈地,也是贪婪地,攫取著那久违的醉人甜蜜……
腥甜的鲜血,混著男子浓烈的阳刚味道,竟似最致命的蛊毒,令云锦书浑然忘却了推拒,直到男子放肆的舌在他口中越来越深入,他终於惊醒,猛力推开连冀。
清豔的眼眸里,刻满了莫名震骇。他竟然一点也不厌恶来自连冀的拥吻,相反,身体还因之起了反应!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2
咒欲 第三部 12
发文时间: 2/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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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纵使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都无法掩饰从身体最深处涌起的饥渴。每寸肌肤,每滴血液,都在骚动著、沸腾著……
他想要眼前这个男人!
怎麽可能?他紧盯住被他推倒在雪地里挣扎著爬不起身的连冀,明知自己应该离连冀越远越好,可脚步却拒绝离开,甚至反而向著男人走去。
破碎衣物间露出的精壮肌体沾著血珠,因痛楚和寒冷绷紧,肌理线条更显清晰,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男人凌乱黑发下的面孔也是英俊而坚毅的,薄唇也因疼痛而紧抿成一线,让他莫名其妙地兴起冲动,想安抚男人。
身体,已经先於意识俯了下去。他吻住连冀的唇,品尝著男人混杂血味的气息。
头脑里混沌一片,犹如天地未开,只有身下那人的味道,熟悉得令他害怕,又情不自禁地想更进一步接近……
锦书竟会主动向他投怀送抱?连冀霎那也懵了,但觉察到云锦书紧贴在他腰间的硬热时,他震惊地睁大了黑眸,随即开始奋力挣扎。
"不──"他在云锦书跟前,几乎已丧尽了颜面,不想连最後一丝勉强可欺骗自己的男性尊严也被剥夺。
欲望,并未被男人剧烈的反抗阻止,反在肢体磨蹭间益发高涨。云锦书气息渐促,蓦地将连冀翻转身,脸朝下压倒在积雪里。一手紧扣住连冀还在抵拒的左手,一手撕开男人早已破烂的裤子。
下体骤然暴露在冰寒的空气里,连冀浑身都颤栗起来,嘶吼:"云锦书,放开我!"
男人,在抗拒他。意识到这一点,云锦书竟克制不了心里无以名状的恼怒与失落,用膝盖大力分开了连冀的双腿,倾身压了下去,冷笑:"你又不是没被男人上过,我都没嫌你脏,你还装什麽?"
只消一句,便胜过天下最残酷厉害的刑罚。连冀霎那僵直,在下身被撕裂贯穿之时,张口,咬住了冰冷雪块,堵住自己几欲破喉而出的狂喊。
他在云锦书的眼里,原来就只是个供人泄欲的肮脏玩意。
心里,仿佛有什麽东西被碾得粉碎。眼角两边的积雪,慢慢地消融。他初次知道,自己竟也会流泪……
"啊……"男性最敏感的中心深埋入惊人的火热柔软之中,从所未有的异样畅快顿时如潮水将云锦书包围,沿著脊背直冲後脑。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几乎没给男人喘息适应的空隙,便循著本能在那令人疯狂的禁地肆意驰骋。
高潮飞快来临,他拂开连冀披散背後的黑发,一边舔舐著连冀肩头、背脊多处鞭笞伤口的血迹,一边低喊,轻颤著在男人体内释放出激情,却仍贪恋那片高热,不肯抽离。
他仅仅稍事歇息,便又复硬挺,再度由徐而疾地抽动起来。已发泄过一次,这次明显持久得多,也学会了如何在肉体厮磨间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快感。
"哼嗯……"他紧按著连冀肩膀,不断向著极乐的巅峰攀登。情焰,烧得云锦书热汗如雨,雪花未飘近他身周,就已被他全身散发出的热气融化成团白色的轻雾,笼罩住两人。
然而他身下的那具躯体,却依然发冷、僵硬……
他强烈地想要连冀也为他情热如火,於是把右手绕到连冀胯下,找到因疼痛而萎靡不振的男根,有力地爱抚、撩拨。
男子须臾便在他手里充血兴奋,傲然挺立。背部的肌肉,亦紧绷至如拉到极致的弓弦。
"呃呃……"後庭的胀痛与来自前方的刺激双重攻击下,连冀眼前阵阵发黑,来回晃动著的,尽是被囚刑室时破碎褪色的画面。那些禽兽,也喜欢这样玩弄他的身体,将他逼至高潮,然後嘲笑他的淫荡、下贱……
他痛恨自己,可欲望已不受控制地倾巢宣泄而出,染湿了云锦书的手。
包裹著云锦书的後庭遽然痉挛收缩,越发紧窒,云锦书被压迫得爆发出低哑呻吟,环抱住连冀紧实颤抖的腰身,激狂冲撞,最终猛地停了下来。
欲仙欲死,兴许也不外如此……他伏在连冀背上喘息,失神地望著天地间一片无垠的苍白。
这刹那,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他迸射飞散的意识崩碎消失了,只余下无穷无尽的空旷苍莽……耳际,只听见自己和连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他忽然错觉,他与连冀,从亘古起始,就已经像此刻一样无声偎依著,一起聆听彼此交错的呼吸与心跳,看天地缥缈,碎雪飘摇。
心底,有种他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柔情悄然滋长,他在雪上抹去满手粘稠,扳过连冀的脸,想重温男子口中的温度,却发现连冀木然闭著眼,紧咬的嘴唇边挂著两道血丝,已凝结成冰。
云锦书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了许久,才惊觉自己不该让连冀再在这冰天雪地里躺著,抽身退出,抱著连冀返回自己屋内。
连冀被他卸脱臼的右臂已肿胀到发紫,他默默地将之复了位,用热手巾拭去连冀全身上下的血迹污秽,上了药,最後拿出身干净衣服,给连冀换上。
自始自终,连冀都没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似个木偶,任由云锦书摆布。
云锦书陡然觉得心痛莫名,想要叫连冀张开眼睛看著他,言语到了发涩的嗓眼处,终究说不出口。
应该解释点什麽的,至少得让连冀清楚,他并非出於憎恨,也不想羞辱他。可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他自己也难以信服。他刚才所作的一切,跟总坛那些令人作呕的教众,又有何分别?
他慢慢坐进连冀对面的椅子里,和对面那个人一齐陷入了沈默。房内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光阴流淌的声音。
窗外风雪已消停,一缕阳光缓慢地爬上窗纸。淡红的光,驱不散空气里凝固的寒意。
"……连冀,出太阳了……"云锦书低声呢喃,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连冀罔若未闻,唯有嘴角在轻微抽搐。
昔日倾尽一切,也无非为求云锦书放下心结,肯与他相爱厮守,然而如今当真听到云锦书说出这句话,他却觉极尽讽刺。
是因为刚才的他像个女人一样被云锦书拥抱过麽?在他身上发泄够了,满足了,所以才开恩似地饶恕他了?
他听见云锦书还在轻声道:"等鼎天醒了,我会为你求情,让他别再来责罚你的。"
"呵呵……"沙哑的苦笑终於自连冀嘴里流漏。锦书是因为还没尝够他的身体,才愿意保全他罢。
难道他的余生都要靠雌伏在云锦书身下苟且偷生?想到此,他一颗心便似被人抛进了屋外的积雪中,冻结成石块。
受辱於那些禽兽,他还可以凭恨意咬牙强忍,可被此生最爱之人也视为玩物,却比死更可怕。
云锦书听出了连冀笑声里的悲凉与绝望,无言以对。
一片死寂,猛然被屋外几声凄厉惨叫打破。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云锦书神色微凛,腾地起身,衣袖挟风,挥开了屋门。
"啪嗒",两具教众的尸体被人从前院的围墙上抛了下来,落在屋前雪地里,染开大摊血泊。
那两人胸腹均已破了大洞,脏器流得满地都是,手足却仍在微微抽动。
好阴毒的手段!云锦书纵身跃至雪地中,双袖一展,拦住了飞落身前的青衣男子,面色凝重万分。
他和鼎天逃离皇宫时已极为小心,不料还是被这青衣人追查到了这落脚处。分坛的教众在这青衣男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实在没必要把众人叫来白白送死。祖鼎天又散功昏睡著,看来只有靠他来退敌了。
只不知,他一己之力,能否抵挡住此人?
"你的毒解了?"青衣男子在衣上抹去了双手血迹,迈向云锦书,笑容里尽是志在必得。"我是来跟你那位大哥拿地图的,呵呵,顺便麽,也要带你回去。"
"痴心妄想。"云锦书清雅如玉的面容似覆上了一层冰霜,渐变透明,双袖也如同吃饱风的船帆涨起。惊人一击,已蓄势待发。
青衣男子视若不见,反而停下脚步,轻描淡写地道:"云锦书,省省吧!别逼我出手,我可不想毁了个练功的好炉鼎。"
全身功力已提聚双掌,不得不发,云锦书清啸声中,决意先发制人,两道猛烈强劲的掌风,卷起两道回旋雪柱,直向青衣男子撞去。
男子青影一错,不退反进,冲入雪柱里,十指如利钩,罩向云锦书数处要害。
两人均是顶尖高手,进退腾跃间已拆了百招。云锦书毕竟对敌阅历不足,渐落下风,被青衣男子逼得慢慢後退。脚下忽被具尸体绊了下,身形微滞。
高手对阵,容不得半分差池。青衣男子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一掌击中云锦书肩头。
云锦书低声痛哼,整个人顺势飞起,跌落屋檐下。
他已经借著跃後之势卸去了大半掌力,但肩头仍如火灼般辣辣生疼,整条臂膀都发了麻。他挺身站起,单掌翻腕一吐,凌空拍向男子。
青衣男子脚底一错,避开了掌风,冷笑道:"还想跟我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好好教训你,学不乖!"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凌空抓出,竟将那两具尸体悬空提了起来,当做巨型暗器,振臂急甩。
两具尸体带著肠子鲜血,直扑云锦书。
从未应付过这种恶心的"武器",云锦书一时倒慌了手脚,等拍开那两具尸体,男子钩爪般的右手也已袭近,离他面门不过尺许,森然怪笑:"你这张脸,我看著就来气,今天就先毁了你的脸!"
"锦书!"从两人打斗起始,连冀便强撑起身体,挪到门外观战,见状面色剧变,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斜里疾扑过去,挡在了云锦书身前。
"嗤",男子右手抓中了连冀的脖子。他只想毁了云锦书容颜,是以手上并未用全力,但锋利如钩的五指还是在连冀颈中划出五道皮肉翻卷的抓痕。回手,带起血丝粘连。
云锦书张大了口,一切发生得快如电光火石,他却觉光阴慢到了近乎凝滞。怵目惊心的血光中,只看见连冀脖颈间鲜血长涌,灰白著脸,慢慢倒下……
他猛地伸手,牢牢抱紧了昏厥的连冀。
"碍事的家夥!"青衣男子悻悻地皱眉,正待再下杀手,却见云锦书点了连冀颈中几处要穴止住血流,缓慢地放下连冀,又缓慢地直起身来,面对他。
云锦书的表情,平静得异乎寻常。额心原本血红妖豔的蝶形印记也在逐渐地褪去红色,变得黯淡。
就在青衣男子惊讶之际,云锦书满头长发如有生命的墨色藤蔓,狂乱飞舞起来。他双臂大张,一双宽大的衣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充塞著不断膨胀,直至破裂成无数的碎片。
每一片,均被灌注了惊人内力,化成无数锋利夺命的暗器,铺天盖地,将青衣男子笼罩其间。
两团血红色的浓雾,亦自云锦书左右掌心升起,迅速在空中十倍、百倍地扩散开,犹如两幅高达丈许的巨大蝶翼,以最美丽炫目的姿态,扇扬舞动著,向男子包围过来。
温柔如情人的拥抱,携带著的,却是凌厉无比的致命杀气,封死了所有生路。
青衣男子被血雾映红的眼眸里终於露出强烈的恐惧,一声狂吼,身形急旋冲天而起。如雨飞洒四下的漫天血滴中,青影竟从蝶翼结成的死阵里蹿出,腾身越过了墙头。
雪地里,赫然留下了他手肘以下半截右臂,袖子连同皮肉已被血雾杀气绞得糜烂,露出最里面的森森白骨。
随著云锦书双手垂落,两片蝶翼状的血雾亦缓慢敛起,最终消散在空气里。飞舞的长发回落两肩,额发遮掩下,那蝶形印记却又恢复了殷红色。
云锦书宛如从大梦中醒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睹连冀负伤倒地的那瞬间,他脑海暂时一片空白,心头再无半点杂念旁骛,居然意外地练成了化蝶神功的最高一层。
这分坛所在已露了底,不宜再多逗留。不过离开前,得先替连冀包扎好伤口。
他蹲下身,抱起了连冀,兀自无法相信,连冀明知自己已是废人竟还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救他。
这样做,简直如同自取灭亡。究竟是什麽原因,才能让这男人甘心为他而死?
是因为喜欢他?忆起连冀先前那凄楚的神情,云锦书一阵迷惘,身上更隐约生寒,不敢再思索下去。
他怕知道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鼎天,是绝不会欺骗他的。而他,也应当永远只喜欢只相信鼎天一个人……
"哗啦啦"珠帘乱响,青衣男子踉踉跄跄冲入寝宫,半身的血迹吓得宫女放声尖叫。
"滚!"他狠狠一推叫得最大声的那个宫女,女子顿时飞跌出去,落地七孔流血,已无声息。余人面无人色,夺路狂奔。
赫连长佑也惊恐万分,周身瑟瑟发抖,贴著墙壁一点点往门外移,没走两步,便被青衣男子左手扼住了脖子。
"嗯?你也想逃?还是见我受了伤,想去叫侍卫来抓我?"男子冷笑著慢慢收紧手指。
赫连长佑面孔发紫,挣扎著颤声道:"不、不是,我是想替你找、找御医来。"
青衣男子盯了他片刻,才松开手。"快去!你敢耍花招,我就把你全身的皮都给剥下来。"
赫连长佑拼命喘气,几乎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再无闲人在场,男子终於卸下了满脸的强硬,倒进龙床上。华丽的被褥,顷刻即被他断肘处的鲜血与满头冷汗浸湿。
"云锦书,你等著!"男子紧咬的齿缝间,一字一顿,挤出刻骨恨意。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3
咒欲 第三部 13
发文时间: 2/2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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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连冀换过伤药後,云锦书端过碗饭菜,坐在床沿,慢慢喂著连冀。
他们置身的,已不是原来那房间。那天击退了青衣男子,云锦书便命分坛教众各自散去暂避风头,只从中挑了几个机灵的留作随从,带著祖鼎天和连冀离开了分坛,在京城僻静处买下座旧宅落脚。
十多日调养下来,连冀各处伤口都开始结痂,似乎因脖子伤痛,始终沈默著不吭声。云锦书却知道,纵使连冀颈部未受伤,连冀也不肯与他说话。
雪地里那场凌辱,已在他和连冀之间划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缄默,也许已经是勉强维持这平静假相的唯一方式。
看著连冀漠然咽下最後一口饭,云锦书默默收拾起食盒,转身离去。
屋外院落里,已有个教众等候良久,见他出来,忙躬身道:"云公子,盟主那边急著找你呢!"
"我知道了。"云锦书轻叹,将食盒丢给了那人。
宅院不大,前後两进,中间隔著个小花园。只是天寒地冻,园中花草均已枯萎,仅剩几株落光了叶子的大树,犹撑著光秃秃的枝桠傲立严寒中。
云锦书老远就望见祖鼎天披著袭皮裘坐在树下,他微惊,快步上前道:"你怎麽不在屋里待著?你功力还没有完全复原呢!"
"屋里就我一人,我嫌太闷,出来走走。"祖鼎天淡然笑,话里不带火气,然而云锦书心思敏锐,自是觉察到了男人的不快。
这些天来,他确实对祖鼎天疏於过问。一丝歉疚油然而生,他面带愧色,在祖鼎天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男人裹在软布里的左掌,低声道:"鼎天,对不住。"
祖鼎天笑了笑:"锦书,你跟我这麽生分干什麽?你是我喜欢的人,不论你做了什麽,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他话锋忽转,目中终於腾起几分愠意。"我听说你近来往连冀那畜生那边跑得勤快,还亲自为他治伤送饭。锦书,你难道忘了他从前怎麽污辱你的?"
"……没有……"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对连冀已全无憎恶之心。
云锦书凝望祖鼎天眼里的妒意和恚怒,明知男人会生气,却仍是鼓起勇气,斟酌著措辞,缓声道:"他终究在那青衣人手中救过我。况且他那天想刺你的眼睛,我後来也鞭笞过他,为你出过气了。鼎天,他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你就放过他罢。"
他的锦书,居然为连冀求情?祖鼎天瞪视云锦书一脸怜悯,激愤地道:"那畜生究竟给你灌了什麽迷汤?竟让你帮著他来跟我作对!"气急之下,大咳几声。
云锦书忙扶起他,送他回房休憩。安顿祖鼎天在床上躺好後,他半跪在床边柔声恳求:"鼎天,我绝没有气你的意思,可是他受的罪,也够多了。我知道你抓他是为了替我报仇,可我不想再报复下去了。"
祖鼎天眉头越皱越紧,委实没料到云锦书深受摄心术控制,竟仍会对连冀动了恻隐之心。
当初他执意留著连冀不杀,是为日後起兵之用。但照眼下这情形,再容连冀活著,只怕天长日久後,云锦书整颗心都要被那畜生占据了……
"锦书……"他突然舒展开纠结的眉心,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既然你可怜那畜生,大哥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云锦书大喜,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去好让祖鼎天安静休息,却听祖鼎天道:"今天我胃口好多了,不想再吃药粥。锦书,常乐坊上有家天元酒楼,那里的白玉瑶柱羹和糯米八宝鸭都不错。"
"我这就去买。"难得祖鼎天肯答允不再为难连冀,他便是想吃宫内御厨房做的菜肴,云锦书也会毫不迟疑地去为他弄来。
目送云锦书兴冲冲地走远,祖鼎天脸上的笑容一分分敛去,神色冷得令人心惊胆颤。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大力踢开。
连冀在床上缓慢坐起身,看清在两个教众後慢慢踱进屋的祖鼎天,他眼角肌肉不禁微一抽动。
两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将连冀拽下床,硬按著他跪倒在祖鼎天脚下。
"冀王爷,你可真有能耐,几天工夫,就把锦书哄得团团转,还向我为你求情呢!"
祖鼎天酸溜溜的一番话,听在连冀耳朵里,全变成了尖刻的讥讽。想起那天云锦书在他身上的疯狂索求,他死命咬住了牙关。
祖鼎天将连冀的沈默看成了示威,更是嫉妒若狂,笑容却越发温和,叫教众将人拖到花园中,双手反绑捆在了树干上。
他拿著把飞刀,锋利尖锐的刀剑沿连冀衣领缓慢下滑,划破了连冀上身的衣服,轻笑:"锦书求我放过你,可以。我今日就发个善心,让你解脱了罢。"
"客官,您的八宝鸭就快做好了,不过那瑶柱羹可是本店的金字招牌,最考火候,还得劳您再等上小半个时辰。"小二殷勤地为云锦书再斟上盏热茶,折身又去招呼大堂里其他的客人。
这酒楼的生意,十分兴旺。云锦书为免麻烦,出外便戴上顶竹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凭窗独坐一隅,倒还算清静。他慢慢喝著茶,想著今後该如何安置连冀,心下止不住惆怅丛生,一如淡涩的茶气,缭绕难解。
祖鼎天已传下密令,急召另几个堂主来京助阵,迟早又会有一场混战。届时,他可不能再让连冀置身於凶险之中……
发现自己如今满脑子转的念头,竟都与那人有关,云锦书自己也为之吃惊,旋即摇头苦笑。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街道上突然传来阵吵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垂眸一瞥,路上一个胖妇人揪著个孩童的耳朵,正在又拧又骂:"叫你上学堂,你就给老娘装病,还骗老娘出门给你抓药去,自己溜出去跟人打架!还好今天被我逮著了,看老娘回去怎麽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云锦书听得好笑,然而笑容才露到半途,心弦猛被触动了一下。一直以来,鼎天都不放心让他离开视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要他去买吃的,而且还偏点了烹饪最为费时的两样……
鼎天,是为了支开他!
浑身如坠冰窖,云锦书整个人都僵硬了,陡地纵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啊!有人跳楼了!出了什麽事?"酒楼里其他人和街上路人齐声惊叫,云锦书充耳不闻,拨开骚乱的人群,飞也似地往回奔。一颗心噗噗乱跳,几乎就要蹦出胸腔。
连冀,有危险……
香案、供果、香炉,一一被教众送进院中,摆放妥当。
祖鼎天亲手点起了三柱清香,随後撩衣跪倒在香案前,神情肃穆恭谨,沈声道:"先祖义公在上,今有鼎天为您进香了。鼎天还为您擒来了赫连奸贼的後人,这就挖出他的心来祭献您老人家,还望先祖在天之灵庇佑鼎天,让我覆灭赫连皇室,重振我祖氏声威。"
他又恭敬地伏地三叩首,才站起身,噙著冷笑,朝连冀走去。
"冀王爷,上路吧,呵呵……"他一刀刺下,刻意想延长连冀的痛苦,因此并没有直取心脏要害,而是扎在胸口,入肉半寸,执著刀柄慢慢往下切,有心将连冀开膛破肚後,再挖出心脏。
"呃──"连冀被捆绑住的身躯一阵剧烈颤动,嘶吼,如伤兽悲鸣。"锦书……"
"你也真可怜,死到临头,还在想著他麽?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这里。我也永远不会让他发现你的尸体。"祖鼎天看著血水不断自刀下渗出,终是解恨地大笑起来。
"鼎天!"一声惊恐到顶点的大叫遽然响起,冻住了祖鼎天的笑脸。
云锦书素衣狂飞,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近前,看清眼前景况,他脑间顿成空白,什麽也不及细想,挥袖,劲风卷起片奇厉尖啸。
祖鼎天内力尚未全然恢复,更想不到云锦书会向他出手,转眼便被袖风击中,凌空飞出,撞倒了香案才落地。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勉力支起上半身,满脸都是惊愕与悲愤。"锦书,你竟然为了他来对付我!"
"大哥,我……"云锦书见他呕血,不觉心神大乱,但望见连冀胸口血流不止,他咬著唇,身形晃动间,将边上几个看傻眼的教众都点了穴道。跃至树旁,手指几下拉扯,连冀身上的绳索立时寸断。
"你真的要背叛我麽?"祖鼎天捂胸怒吼,面容已因嫉恨而扭曲。
云锦书面色发白,忽然朝他跪了下去,声音微颤,语气却分外坚定决绝。"鼎天,我什麽都可以听你的,可连冀,我一定要救,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他起身,低著头避开男人愤怒指责的目光,抱起连冀快步往院外走去。
"云锦书,你竟要离开我?"男人的质问声都嘶哑了。
"不是……"云锦书没有停步,只是摇了摇头。"鼎天,我绝不会离开你的。待会我就回来,随你怎麽处罚我都行。"
他听见身後祖鼎天气得直喘息,自觉愧对这爱他至深的兄长兼情人,不敢回头看,加快步伐逸出了院子。
匆匆回房为连冀换过衣服,包扎起伤口,所幸刀子还没触及内脏,流血虽多,却都是皮肉伤。他又取了衣物和几锭银两,同几瓶伤药一起打个包裹,挟连冀上了马车,一甩马鞭,赶著车冲出了宅院大门。
过了城门後他更连连扬鞭,一口气驶出六七十里地,天色已转暗,云锦书终於勒慢了马匹,最後在野外大片荒凉的芦荡边停下马车。
他钻进车厢,正对上连冀幽黑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便在这冰冷空气中凝固了。视线交织纠缠,似有万语千言,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最後还是云锦书打破了沈寂。"你自己还有力气赶车麽?可以的话,就快走罢。从今往後隐姓埋名,躲得越好越远,别再让天下盟的人找到你。"他能帮连冀的,也只有这些。云锦书在心底微叹,转身跳下了马车。
"……锦书……"
身後,响起连冀微弱暗哑的呼唤,云锦书脚下一滞,等著男子说话,可耳际拂过的,仅有凄冷的夜风。
连冀喉头不住上下移动,最终黯然笑,费力地爬到车驾上,赶了马车朝前方血红昏暗的落日驰去。
云锦书呆呆听著车轮辚辚逐渐远去,回首远眺,残阳已沈没在齐人高的连天芦苇後。水面碎碎摇摇,晃出斑驳散乱的光影,扰乱了他的视线,令他再也看不清那辆马车。
心,也似乎随之消失天际,空空荡荡,无所依存。
他怅立风中,良久,才收拾起心绪,展开身形急往回赶。
这回破天荒地忤逆了祖鼎天,还将之打伤,祖鼎天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云锦书想著便觉难过,打定主意不论祖鼎天如何责罚,他一概照单全收。
回到宅子时,天色已全黑。整座宅院也黑黝黝的一片,竟没半点灯火亮著。
云锦书一惊,蹿入园中,扑鼻就闻到股浓烈的血腥气。之前被他点了穴道的那几个教众均横身血泊中,唯独不见祖鼎天。
"鼎天!?鼎天!"他骇然大叫,飞快在宅子里遍寻一圈,仍没找到人,不详的感觉立时将他淹没。
莫非是仇家找上门来,将祖鼎天抓走了?一念及此,云锦书全身冰寒彻骨,手脚都不禁微微发起抖来。再度冲回园中,想寻找蛛丝马迹,却意外地发现一个教众的眼珠正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原来只是被人封了哑穴。
他暗骂自己粗心,忙拎起那人拍开了哑穴,急问:"盟主呢?"
"咳咳……"那人满脸余惊未消,战战兢兢道:"云公子,你走後没多久,有个青衣人领著不少官兵闯进来,把盟主带走了,还杀了那两个弟兄。那青衣人留下我,要我给云公子传话,公子若想见盟主,就入宫去找他,要是他天亮前还见不到公子,就要将盟主凌迟正法。"
云锦书一路听,一颗心也不住直直地往下坠。那青衣男子半条胳膊断在他手底,已是结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抓了祖鼎天,决计会把满腔怨恨都迁怒到祖鼎天身上。
全怪他打伤了鼎天,还为护送连冀离开了宅子,否则就算青衣男子找到这里,也无法在他眼前把人带走。
懊悔和焦急涨满心胸,他一振衣袖,旋身冲了出去。
再次潜入宫城,云锦书可谓轻车熟路,避过侍卫耳目,径直踏入寝宫大门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3
咒欲 第三部 14
发文时间: 3/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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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似乎早料准云锦书来赴约,傲然站在盘龙金柱下,眼带怨毒,冷冷注视著云锦书走近。他身披金线刺绣的大氅,遮住了断臂,面色被四周诸多宫灯照著,仍极为苍白,显然伤势未愈。
云锦书扫视周围,见有不少侍卫,已将他团团包围,他停下脚步,平静地道:"我已经来了,他人呢?"
"呵,云锦书,你对你的祖大哥倒真是忠心耿耿,明知有来无回,还巴巴地赶来送死,好个兄弟情深啊!"青衣男子嘲讽著,将一粒乌黑的药丸抛向云锦书。"吃了它。"
云锦书接住药丸,叹口气也不多问,吞了下去。祖鼎天落在那人手里,他别无选择。
青衣男子见他如此爽快,倒颇感意外,嘿嘿一笑:"看来我是抓对人了。"朝边上侍卫打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一拥而上,扭住了云锦书双臂。
云锦书也不反抗,任由侍卫捆绑。暗中运力,只觉丹田里空空如也,竟提不起半点内息。心知方才服下的,必是散功之类的药丸。
失去了内力,他更不可能救祖鼎天脱身了。不过此番前来,云锦书本就清楚生机渺茫,也没打算能全身而退,只求与祖鼎天共存亡。
"!当!"一声,侍卫打开沈重的铸铁牢门,将云锦书推了进去。
阴暗、潮湿,正是宫内私设的暗牢,本是专用来关押犯事的宫人,如今刑柱上,却正锁著祖鼎天。他全身衣裳都被扒得精光,连鞋袜也脱了去,披头散发,两边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嘴角和下颌全是血迹。
云锦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依然忍不住心痛,连声音也发了抖。"鼎天,你有没有受重伤?"
祖鼎天见他被押进,心内不由得五味杂陈,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受。青衣人交代那教众传话时,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并不希望云锦书自投罗网,但当真人在眼前,他又有几分窃喜。
他的锦书,终究还是关心著他,不会弃他而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血沫,强作镇定,转头向缓步踱入的青衣男子道:"我已经说过,我那份地图不在身边,留在了总坛,多半已被楚梦深烧毁了。你把云锦书抓来,也没用。"
青衣男子嗤笑:"祖盟主,你当我是傻子麽?你已经丢失了两张地图,还会把最後一份留在那里?你不肯吐实,没关系。我就慢慢陪你玩。"
这时两个侍卫已将云锦书绑在了另一根刑柱上,在青衣男子示意下,动手剥起云锦书的鞋袜衣裳。仔细翻寻过每寸衣物,亦找不到可疑之物。
青衣男子锐利的目光渐转阴沈,本认定地图藏在两人身上,眼下看来却是猜错了。他倏地冷笑一声,从烧得正旺的火盆里抽出根通红的烙铁,走向云锦书。
散发著灼人热力的烙铁缓慢凑近云锦书的面庞,"滋滋"数声,几根头发沾上烙铁,顿时蜷曲焦黑。
云锦书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脸色仍微微发了白。
祖鼎天更是惊慌失措,大叫道:"住手!"
青衣男子仅是冷声一哼,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一点点地将烙铁更贴近云锦书,嘴边扬起丝阴毒笑意。
"别伤他!"到此地步,祖鼎天终於不得不屈服,近乎哀求地道:"把烙铁放下,你要地图,我给你就是。"
青衣男子哈哈大笑,随手将烙铁往地上的水盆里一扔,转身轻蔑地看著祖鼎天,道:"你还真是爱美人胜过江山啊!可惜天下盟的弟子就跟错人了,居然摊上你这麽个情种,还谈什麽改天换日!"
祖鼎天面上阵青阵红,无言反驳对方的奚落,只能忍气吞声道:"我怕最後那份地图再出差池,记熟之後,便将它烧掉了。我这就画出来给你。"
"烧了?"青衣男子紧盯住祖鼎天,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又料他也不敢拿云锦书的生死开玩笑,於是冷笑著点了点头。"好!我姑且信你。你若敢在地图上耍花样,我就把姓云的脸皮都给剥下来。"
一名侍卫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放到祖鼎天面前,又替他解开了镣铐。
祖鼎天身上多处要穴均被青衣男子所制,无法催动内力,虽得自由,也根本无济於事,只得暗叹一声,捡起件衣服一披,席地而坐,凭记忆将手帕上的地图重新画了出来。
青衣男子抓过墨迹犹湿的地图,又从怀里衣兜掏出两份陈旧的羊皮地图,三下拼凑起来,见各个山脉、河流的接合处丝丝入扣,饶是他城府极深,也不禁喜形於色,仰天长笑。"义公有灵,终叫此图重现於世,我祖氏千秋基业,指日可待。"
云锦书和祖鼎天听到他这番话,相顾愕然。祖鼎天困惑地道:"你、你说什麽?"
青衣男子收起地图,居高临下瞅著祖鼎天惊疑不定的表情,慢慢地,露出个诡异笑容。"也罢,反正大局已定,让你知道也无妨。祖盟主,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祖氏後人麽?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才是祖氏义公的後代,天下盟真正的主人。而你,不过是个替人做嫁衣裳的傀儡罢了。"
祖鼎天愣了半晌,霍地站起,指著青衣男子,全身都因气愤而颤抖,声色俱厉。"你到底是谁?竟敢胡言乱语!"
他的狂怒反应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微微冷笑,伸手点了自己脸部好几处穴位,脸形即刻大变,便似突然间换了个人。
"夏侯枯木!"云锦书忍不住低声惊叫。男子如今的相貌,正和夏侯枯木一般无二。刹那间,他也猛地醒悟过来,为何初见这青衣男子时,他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祖鼎天显然也被这惊人的意外捣乱了心神,一时瞠目结舌,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夏侯枯木大笑,解开穴位,待容颜恢复如初,才得意地道:"这易容术用来方便,却也让人受罪,不过从今往後,我再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他长吁一口气,面带不屑,对呆如木鸡的祖鼎天笑道:"念在你这些年来也曾为天下盟立过不少功劳,我就让你死前做个明白鬼。当年天下盟遭官府围剿,险些毁於一旦。娘亲率领残存部众逃出生天,为了保护我,与诸位长老商议後,决定找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婴来当我的替身,於是便从个农户家中把你抱了来,又将我托付给个普通的教众收养。"
"你、胡说!"祖鼎天面色越来越苍白,声音也嘶哑了。"你说的这些人都已作古,随你怎麽胡编乱造都行。"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夏侯枯木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同情,还不如说是恶毒更贴切。他桀桀笑,压抑心中多年的秘密得以宣泄,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件事,除了娘亲和长老外,没人得悉。我也是懂事後,才从长老们那里得知真相。长老们本来想等我行了冠礼後就让我真正接掌天下盟,我却没那麽心急。呵呵,有你冲在前面替我卖命打头阵,岂非更好?"
"胡说……"除却这无力的两个字,祖鼎天似乎已经找不到别的言语来反驳。心里万分不愿相信,却隐隐约约地起了阵阵寒意──如果这是真的……
夏侯枯木嘿嘿一笑,傲然道:"我何必讹你,还来乱认祖宗先人?你想想,倘若不是长老们告知,我怎麽会知道有这藏宝图?要不是长老们时常向我透露你的练武进展,我又怎麽可能对你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
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祖鼎天,轻描淡写地加上最後一句:"还有件事,我也干脆发个善心,一并告诉你罢。你当年就是被樊长老抱回来的,你的亲生父母,也是被他杀死的。"
"啊!──"祖鼎天终於丧失了所有的理智,怒吼著冲上前,却连夏侯枯木的衣服也没碰到,便被夏侯枯木一掌凌空拍飞。
他落地,口中鲜血长流,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栗著,却没再爬起来。
那一掌的力道,并不是很厉害,可夏侯枯木那番话,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将他有生以来的一切在转眼间悉数摧毁。
自懂事以来,他就以天潢贵胄自居,亦自信将是祖氏江山的复兴之主,为复国殚精竭虑,费煞苦心,谁知真相,竟如此不堪。他与天下盟的那些教众一样,全是夏侯枯木篡夺天下的棋子。
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纠结五内,似要将他的躯壳自内而外炸开。
"鼎天!"云锦书已被这变故惊呆了,焦急地呼唤著,祖鼎天却罔若未闻,反是夏侯枯木噙著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笑意朝云锦书走了过来。
"你还叫得这麽亲热干什麽?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我才是。"他左手摸上云锦书的脸,下一刻,狠狠给了云锦书一巴掌,满脸的暴戾之色,令云锦书错觉,男子想将他撕成碎片。
夏侯枯木盯视著眼前人清雅的容颜,想到这人便是自己生母不贞诞下的孽种,胸口直如有团烈火在烧灼著。怒上心头,抽出侍卫的腰刀就想把云锦书那张脸划毁,但心念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还惦念著云锦书那身功力,欲将之占为己有,可不想跟个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合体。
"这次我就暂且放过你,等我伤势痊愈取了你的功力後,再来收拾你。"他将腰刀送回鞘,冷笑著指使侍卫把祖鼎天重新绑回刑柱上,随後率领侍卫扬长而去。
牢门重重关阖,仅有门上方一个小风口透入些许光亮,照著祖鼎天的脸,全无生气,如同个垂死之人。
云锦书担心地接连喊了他好几声,祖鼎天终於缓慢抬起头,用呆滞的眼神定定望著云锦书,片刻,沙哑著嗓子低笑道:"那人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不要再叫我。呵呵呵,原来我活到现在,竟连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
听著他自暴自弃的言语,云锦书心头一阵绞痛,尽量放缓了语调道:"鼎天,他说的也许都是谎言,你──"
"他说的,都没错。你不用再来安慰我。"祖鼎天自嘲地打断了云锦书,怆然闭目。"你我都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他没必要编造这谎话来攀附别人家的祖先。"
云锦书怔了许久,倏忽笑了笑,柔声道:"他说的是真也好,假也好,都与我无关。鼎天,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是生是死,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祖鼎天浑身一震,睁眸凝望著云锦书脸上平静的微笑,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才好。
到头来,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跟他并无亲缘关系的云锦书,然而想到自己施加於云锦书身上的摄心术,祖鼎天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沈。如果云锦书清醒过来,还会愿意与他同生共死麽?
这个答案,只要他还活著,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他深深看了云锦书一眼,强烈的求生欲望突然涌了上来。他若死,锦书势必也会追随他赴死。
就算为了云锦书,他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只恨全身多处要穴都被夏侯枯木用银针封住,使不出力气。
他若不能在夏侯枯木伤愈前逼出银针,带锦书逃离牢房,两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祖鼎天阖上眼帘,不再说话,凝聚心神引导起丝缕残余真力。
苍穹数日放晴之後,朔风又紧,天色阴沈沈的,大块灰涩的云层,遮住了本就昏暗黯淡的日头,令白昼变得如同黄昏。
未几,片片大如鹅毛的雪花从天而降,天地一派萧杀。迷茫风雪之中,隐约现出一大队人马的影子。
"又下雪了……"封君平剑眉略皱,压低斗笠,又将身上的皮裘裹紧了些。
他的小声嘀咕很快就被身边马车里的人收进了耳朵里,男人掀开帘子,笑嘻嘻道:"君平,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小心冻坏了,你就进车里来吧!"
封君平哼了声,不予理睬。他气楚梦深在那密室里算计他,回京这一路上,都没给楚梦深好脸色看,任凭楚梦深百般引诱,就是不愿再跟楚梦深同坐一车。
见游说无效,楚梦深倒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地和封君平说著话。封君平听得耳朵生疼,干脆用力一夹马肚子,迎著风雪跑在了前头。
楚梦深忍不住摇头,真没想到封君平面皮忒薄,被他设计骗得一吻後,这些天都对他敬而远之,似乎还想试图躲开他。
只不过,只要是他楚梦深看中的东西,迟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楚梦深轻笑两声,忽听前方将士起了阵小小的骚动。
他凝眸望去,原来是辆马车自对面驶来,驾车之人仆倒在座位上,也不知是死是活,那马匹没了驾驭,竟放蹄朝众人冲将过来。
几个兵士赶紧拉住缰绳,截停了马车。封君平一看那车夫,虽然那人穿著粗陋,身形消瘦,面孔被冻得发青,可他还是一眼认出,大吃一惊。"连冀!"
"是我家庄主?"人群里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喜出望外,急著拍马上前,竟是贺昌。
封君平那声叫得响亮,楚梦深也听到了,忙叫人停车,钻出车厢挤到那辆马车旁,见果然是暌别数月的连冀,不禁大喜过望,但转眼便发现连冀胸口衣衫已被血水染红,暗自心悸,当即将人抱回到自己的车厢内。
他解开连冀衣服,便见包扎在胸口的布条已湿透,拿掉布条一看,数寸长的一条刀口兀自渗著鲜血,将伤口涂抹的药膏都冲开了。连冀身上,更纵横交错布满了新旧鞭痕,楚梦深不禁倒抽一大口凉气。
被俘的这段时日内,连冀显然是吃足了苦头,还好从祖鼎天手中逃了出来。
楚梦深定了定神,拿出金创药为连冀处理起伤口,又传令众人放缓速度上路,免得车辆太过颠簸,令伤处破裂得更厉害。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4
咒欲 第三部 15
发文时间: 3/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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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躯时而冰冷时而滚烫,头脑里亦重得像灌了铅般胀痛著。渐渐地,周围暖意逐升,涣散的意识终是缓慢聚拢,连冀费力地撑开眼皮,迎面便是张熟悉的面容。
"烧总算退了。"楚梦深将手从连冀额头移开,原本沈重的表情也显得轻松起来。
连冀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目光在车厢内梭巡过後,最终落在楚梦深脸上,嘶哑著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记得自己驾车驶离芦荡後连夜赶路,伤口又复迸裂,他担心追兵,不敢耽搁,便硬撑著继续前行,终至晕厥,不意竟与楚梦深遇上了。
"我和君平已扫平了天下盟的总坛,正打算带领手下这三百亲兵进京营救你呢!你居然已经逃出来了!"虽然有无数疑问,但见连冀气色不佳,楚梦深便将满腹疑虑暂且压下,拿过手边一碗薄粥递给连冀。"来,你昏睡了大半天,先吃点东西再说。"
连冀默默喝完热粥,气色略有好转,就听到车外一人喜道:"敢问郡王,庄主他是不是醒了?"
"贺昌?你还活著!"连冀一直以为这得力下属已遭遇不测,此刻倒有几分惊喜,掀开车帘,果见贺昌立在马车外,手里还牵著他的爱马赤龙。
其时天已漆黑,风声呼啸掠过荒野大地,大雪犹自纷飞,地面积著寸许厚的白雪,反映出森森青光。
众人均已下了马,支起帐篷准备过夜。几个大火堆烧得正旺,驱散了几分彻骨寒意。
贺昌借著雪色火光,望见连冀形容憔悴,不由一阵难受。他早已从楚梦深口中得知连冀被挑断手脚筋,成了废人,如今亲眼得见,越发痛心,却又不敢轻易表露,更惹连冀伤怀,便硬逼自己收敛起伤心。
"庄主,属下那日奉命在林中接应,不久就遇到天下盟的教众来袭,多亏庄主的赤龙马脚力无双,属下骑著它才逃出重围,可惜另一名弟兄没能赶上,丧生那夥贼子刀下。属下其後一直躲在黔南养伤,正好遇上楚郡王的大军攻破了天下盟总坛,属下便投奔了郡王,一起回京来找庄主。"
他虽已极力压制,但说到最後,声音终是哽咽了。
连冀叹口气,不想在这下属面前露出弱态,强打精神,淡淡慰勉了贺昌几句,放下车帘。
楚梦深察言观色,心知以连冀心高气傲的性子,必定不愿多谈被俘之事,他也就不多追问详情,干咳一声道:"对了,我攻上总坛时听说皇上和云世子都负伤落入江中,可是真的?"
连冀苦笑著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沈默。他对赫连贤宗的感情极是矛盾,既恨这父皇残酷无情,听信谗言狠心赐死他母子,更恨其玷污了云锦书,可当真见到赫连贤宗坠江,他终究还是为之担忧。
无论如何,赫连贤宗毕竟是他斩不断骨血羁绊的父亲。
楚梦深也呆了半晌,才叹息著安慰连冀:"我想皇上他们总有天命眷顾,应当能逢凶化吉罢。退上一万步,我将天下盟总坛付之一炬,叫那些匪类尽数葬身火海,也算是为皇上和云世子出了口恶气。"
连冀依旧默然,纵使那帮侮辱过他的贼子死了个干净,他的男性尊严也早已被人彻底摧毁。在云锦书面前,更已颜面扫地,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楚梦深小心翼翼瞧了眼连冀的脸色,试探著问道:"那你又是怎麽从祖鼎天手中逃出来的?"
他有预感连冀不会回答这问题,果然他话音刚落,连冀紧紧闭上了嘴。
封君平早已搭好了帐篷,站在马车边已倾听了好一阵,这时再也按捺不住,踏进车厢毫不客气地道:"喂!姓连的,问你话呢!你怎麽突然哑了?锦书呢?他是不是还跟祖鼎天那混蛋在一块?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楚梦深朝他猛打眼色,封君平却只当没看见,只管像审问人犯般不停地质问。以连冀过去的所作所为,他没当著面骂连冀畜生,已经是够给楚梦深面子了。
连冀薄唇更抿得死紧,压抑著呼吸,良久终是低声道:"是锦书放我走的。"
"呃?难道锦书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他那麽恨你,巴不得把你剥皮剜心,怎会放过你?"封君平可是对那日莲湖畔的情形记忆犹新。
他无心道出的每一句,对连冀而言,都如心口一刀。连冀重重吸了口气,别转头不再理睬封君平,只把自己入京後的境遇向楚梦深提了个大致,又蘸了点茶水,在矮几上画出云祖两人落脚的那座别院所在。
至於被云锦书所强,他自是绝口不提。
封君平不等他画完便兴奋地道:"知道地方就好办。你说姓祖的受了伤,手下也没几个喽罗,我们这边有三百将士,还怕打他不过?我们一定能救出锦书。"
听封君平一口一个"我们"无比顺口,楚梦深双眼都弯了起来,附和道:"君平你说得没错,何况我还有数万大军跟在後面,届时借勤王的名义进了京,便是每人一脚,也把那别院给踩平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起劲,连冀却默不作声。楚梦深终於觉察到他的反常,眉头一蹙。"你怎麽了?"
连冀低垂著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沈缓慢。"我不会再踏入京城。要救人,你们去罢。"
楚梦深和封君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麽?"半天後,封君平颤巍巍地回过神,惊怒过头,手指几乎都戳到了连冀脸上。"锦书还在那贼人手里,你却要弃他於不顾?姓连的,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锦书,原来就是这样个喜欢法?"
楚梦深也几乎要怀疑自己这外甥是否被风寒烧坏了脑子,愠道:"连冀,你说什麽混账话呢?"
"呵呵……"连冀笑得悲凉,起身便往车外走。"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即使救了锦书,你们也不必再在他面前提起我。"
封君平气到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当胸一把揪住连冀,厉声道:"混蛋,我现在就杀了你!"用力甩手,将连冀丢出了马车。
"庄主!"贺昌骤见连冀被抛进雪地里,大惊,急忙奔上前想去出搀扶,却被跃出车厢的楚梦深拦住。"贺昌你退下,让你家庄主好好静一静!"
楚梦深俊脸出奇地冷,贺昌不敢忤逆,只得讷讷退到边上。附近的将士本在烧烤食物,说笑谈天,见状倒也识趣,纷纷退避到远处。
封君平仍不解恨,跳下车怒冲冲地走向连冀,想将之暴打一顿,却见连冀正手足并用,艰难地试图从积雪中爬起身来,刚换的衣服胸口又有点淡淡血迹透出。他怔了下,倒是想起连冀眼下废人一个,又受著伤,便硬把已经伸出去的拳头又收了回来。
对个废人大打出手,胜之不武!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怒气,他瞪住连冀冷笑道:"当初你折磨锦书时,可真够威风啊!如今断了手脚筋,就连胆也没了,不敢再去救人了?连冀,我真没料到你是这麽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懦夫!"
贺昌在旁听不过,几次想插嘴替庄主解围,但见楚梦深身为庄主的长辈都不开口,他不敢逾距,只把面皮憋成了猪肝色。
连冀慢慢坐起,面色也如同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白得凄凉。
被囚的时候,比封君平恶毒万倍的辱骂嘲笑,他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早已麻木,根本不想为自己辩驳,更何况封君平骂得实是半点不错!
他确实是个懦夫。发过誓生生世世都要追寻云锦书,而今退缩放弃的人,也是他。连他自个,都忍不住想要唾弃自己。可历经那噩梦般不堪回首的一切,他的心,也在那冰天雪地中死去了,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云锦书。
目光缓慢移向楚梦深,看著男子目中的不满与指责,他凄然微笑道:"我现在这样子,跟废物有什麽区别?楚梦深,之前的我,尚且留不住锦书,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入得了锦书的眼麽?"
楚梦深哑口无言。
封君平却怒极破口大骂:"姓连的,我管你入谁的眼!锦书把你放走了,祖鼎天那混蛋岂会善罢甘休?抓不到你,肯定会拿锦书出气!你倒好,就想一走了之,学缩头乌龟,让锦书替你受罪!连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连冀一震。没错,他怎麽把这层厉害给忘了!云锦书为了救他,不惜跟祖鼎天撕破了脸,回去必遭迁怒。再想想祖鼎天的毒辣手腕,他更是浑身发寒。
那个祖鼎天,压根不可能对云锦书有什麽真情实意,充其量只是把云锦书当玩物、棋子,怎会容得下不听话的傀儡?而云锦书中了邪术,对祖鼎天几乎是言听计从,即便受罚,也必定不会反抗。
"快、快回去。"决不能让云锦书步上他的後尘。
他拖著已快冻僵的双脚就想骑上赤龙马。楚梦深忍不住长叹,过去阻止了连冀冲动的举动。"你身上带伤,还骑什麽马?回车厢里待著去,人自有我和君平替你救。"也不管连冀乐不乐意,硬将人撵进车厢内。
回头,却对封君平竖起大麽指,低笑道:"君平,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他骂醒了。"
"少拍马屁!"封君平回以一白眼。
既然得知锦书下落,他哪还定得下心来等翌日天明再出发,与楚梦深商议过後,便决定连夜行路。
刚搭好的帐篷不消片刻又被收起,众人取出干草喂饱了马匹,迎著狂风暴雪匆匆北上。
"吃饭了。"两碗粗粝发黄的米饭,被两个侍卫分别端到了祖鼎天和云锦书面前。喂饭的动作,极为粗鲁。
云锦书被迫吞咽著冷冰冰的饭,已在牢里关了整整两天,他起初还指望著等药性过後,救祖鼎天一同离开暗牢,结果却是妄想。夏侯枯木没再来过暗牢,但侍卫每天喂给云锦书的米饭里,都拌了捏碎的乌黑药丸。
想也是,夏侯枯木怎麽可能让他逃脱呢?云锦书唯有苦笑,却冷不防被给他喂饭那侍卫在脸上重重捏了一把。
"美人,再笑个给爷看!"那人几天来早对云锦书起了邪念,此刻更是色欲熏心。放下饭碗,就在云锦书腰身乱摸起来。
不单止云锦书,另一个侍卫也为之色变,呵斥道:"潘源,你不要命了?主人的东西,你也敢胡来!"
那潘姓侍卫眼底惧意闪过,随即嬉皮笑脸地道:"就摸几下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兄弟你不说,谁会知道!"话说如此,到底胆气不足,讪讪收了手。
祖鼎天的眼神,骤然变得如毒蛇般阴冷,狠狠盯住那潘源的手,见两个侍卫收拾起饭碗转身欲行,他突地爆出阵剧烈咳嗽。
"干什麽呢?"那两人不悦地走向祖鼎天。这两个人犯极是重要,他们倒也不敢疏忽怠慢。
祖鼎天边咳喘边小声说话,那潘源听不清楚,凑过头去想听个真切,猛地里一声凄厉惨叫,踉跄後退。
他两眼各插著枚明晃晃的细长银针,鲜血流了满脸,双手不住在空中胡乱挥动。"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祖鼎天本被绑住的右手已然挣脱束缚,扣指轻弹间,一根银针飞出,不偏不倚插入潘源喉头,直至没入。
潘源双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咯咯"作响,摇了两摇後砰然倒地身亡。
事发猝然,另一名侍卫竟看呆了,这时方反应过来,大喝一声,
拔刀直向祖鼎天当头砍落。刀在半空,便被祖鼎天一拳击中心口,摔倒在墙角,口鼻中鲜血直喷,眼见也活不成了。
"呃啊──"祖鼎天低吼,全身骨节发出阵不易觉察的细微轻响,随即数点银光从他身上飞出,落地,赫然又是数枚银针。
他长喘一口气,解开自己身上的锁链绳索,又提刀将那潘源的双手都剁得稀烂,心头怒火总算稍减,低咳著走到捆绑云锦书的刑柱边,替他松绑。
"你把银针全都逼出来了?"云锦书舒展著已被绑到发麻的手脚,惊喜之极,本以为祖鼎天还需再花上两天光景。
祖鼎天略点了下头,转身去剥那两个侍卫的头盔衣物。"快,换上他们的衣服。"
两人穿戴停当,又佩戴起侍卫的令牌腰刀,相互审视,见无破绽,这才放心地出了暗牢。
牢外的天空,也是昏暗阴沈的。寒风裹著雪花直扑人面,令人几乎难以视物。宫殿楼台均隐在雪幕之中。
这天气,固然容易躲过侍卫眼力,地面厚厚积雪,却也更易留下足印给人追踪……祖鼎天眉头深锁,可形势危急,也不容他瞻前顾後。
他领著云锦书谨慎地避开好几处岗哨,眼看已离开暗牢有段距离,回廊两端均无人影,强忍在喉头的一口淤血终於夺口而出,人也噗通跪倒在地。
"鼎天?"云锦书惊骇低呼,急忙将他扶起。见祖鼎天面庞嘴唇都成了灰紫色,浑身亦在战抖,他顿知不妙,手指搭上祖鼎天脉门,云锦书惨然色变。
男人的真气脉络,一团紊乱。
"没,没事。"知道瞒不过,祖鼎天在断续轻咳间苦笑:"是我适才太心急了,硬是提气冲穴,咳咳,伤了肺叶,经脉都给震散了。"
祖鼎天说得轻松,云锦书却知道那後果有多严重。奇经八脉既被震乱,也就意味著祖鼎天多年苦练全都付诸东流,没有数年的调养,决计无法恢复。
他愧疚万分,颤声道:"鼎天,你何必逞一时意气?那个无耻之徒也只是摸了我几下,我──"
"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祖鼎天蓦地发怒,见云锦书被他吓了一跳,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深呼吸,收敛起怒容,却依旧直直盯住云锦书。"你是我的锦书,只要我还活著一天,绝不容任何人来污辱你。"
复国称帝,已荒唐梦醒。云锦书,成了支撑著他的最後一根支柱。若连云锦书也保不住,他真不知道,自己忙碌半生,究竟有何意义?再活著,又是为了什麽?
所以,纵死,他也要在夏侯枯木再度出现之前带著云锦书逃出宫。
"快走罢!"宫中危机四伏,不宜耽搁,他抹干净唇边血迹,强自打起精神,迈开脚步。云锦书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紧跟上祖鼎天。
两人走完长长的回廊,正打算从御苑那边绕过,陡见一群数十人簇拥著顶黄色锦盖从对面走来,中间那人一身明黄色。
天底下,穿这颜色衣服,自然只有天子一人。他身边的青衣男子,可不正是夏侯枯木。
祖鼎天和云锦书直叫倒楣,赶紧垂首避到路边,却已经迟了。
尽管相隔甚远,又隔著风雪,夏侯枯木目光锐利,仍一眼就认出了云祖两人。"快抓住前面那两个假侍卫!"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5
咒语 第三部 16
发文时间: 3/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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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多名侍卫应声飞快冲过去,将两人团团包围住。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祖鼎天黯然长叹,与云锦书束手就擒。他两人此刻都已无还手之力,即使动手反抗,也不过是白白地自取其辱罢了。
夏侯枯木率余人走近,居高临下打量著被侍卫强摁跪地的两人,嘲笑道:"祖盟主你本事倒不小,居然给你逃出了牢房。只可惜你的命实在不好,最後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祖鼎天自知潜逃失败,恐怕再难免一死,干脆闭口不言,下一刻,却发出声压抑闷哼。
夏侯枯木握著刀鞘扫过他腿弯,竟生生打断了他的大腿骨。
"鼎天!"云锦书红了眼,奈何被几个侍卫牢牢按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著夏侯枯木再次挥起刀鞘,"哢嚓"将祖鼎天另一边腿骨也打断了。
看著祖鼎天惨白如死尸的脸,夏侯枯木笑了笑,随手抛下刀鞘。做了祖鼎天多年的下属,对之跪拜行礼,如今两人身份倒置,他却并不想太快就处死祖鼎天,反而对折磨这昔日的"主子"兴致日渐高涨。
把从前趾高气扬骑在自己头上的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这种快感,实是无与伦比。
他轻勾了勾手指,身後一名中年侍卫忙将手里提著的一个包裹打开。几层染血的白布下,竟是颗脸容狰狞扭曲的男子人头。
"啊!"低低一声惊叫,却是发自赫连长佑口中。他吓得脸都白了,转过头,不敢再看。
夏侯枯木鄙夷地一笑,将首级丢到了祖鼎天面前。
"焦土堂主……"这枚人头,正是祖鼎天之前下令急召进京助阵的三堂主之一。可惜尚未会合,他和云锦书便相继失陷宫中。
祖鼎天忍著剧痛吃力地扬起头,瞪著那侍卫瘦削的一张长脸。"高烈火,是你!"
焦土堂主既被杀,烈火堂主却身穿侍卫装束,显然已降了夏侯枯木。
他此刻虽然狼狈,但余威仍在,那烈火堂主不敢与他眼神对视,把头垂得低低的。
夏侯枯木却大笑起来:"我有心招揽他们三人。烈火堂主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这焦土堂主却是个死心眼,满口骂我以下犯上,呵呵,我只好叫烈火把他杀了。残金那贱人倒是机灵,被她逃了。哼,迟早我会把她揪出来!"
"高烈火,你竟然残杀自己同盟弟兄,卖友求荣!"祖鼎天虽已隐约料到,然而得夏侯枯木亲口证实,还是愤懑不已。
那烈火堂主突然抬头,脸上似有几分愧色,嘴里却振振有辞:"夏侯公子才是祖氏真正的後人。我高家世代子孙都以辅佐祖氏後裔复国大兴为己任,属下自当遵照祖宗遗训,尽心尽力为主效力,又有何不对?焦土堂主不识大体,还为你这冒牌货说话,该死!"
祖鼎天一时竟驳他不得,气极,目光在那些侍卫面上掠过,见到好几张面孔甚为熟悉,都曾是盟中得力手下,但更多都是陌生人,应当均是夏侯枯木在宫中培植起来的心腹势力。
有天下盟遍布各地的暗势力做後盾,又挟持著那个懦弱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之前朝中不少太子党的重臣都被连冀或杀或谪,而倾向於连冀的那帮大臣也在连冀传出谋逆罪名後人人自危,整个朝堂可说是萎靡不振,无人能攫夏侯枯木的锐气。
看来,祖氏重夺天下的日子确实已不再遥远了。可笑他却已成了局外人……祖鼎天心灰意懒地闭上了眼睛,这时才觉得腿骨断裂处痛彻心肺。
云锦书自始自终,只关心著祖鼎天的伤势,见他满头冷汗不断,终是忍不住开口,低声下气向夏侯枯木哀求道:"哥……哥哥,你快召个御医来替他医治,就算不给他接续断骨,也给他点止痛的伤药。"
"闭嘴!谁准你乱叫的!"夏侯枯木对这个同母弟弟恨之入骨,一脚将云锦书踹倒在地,森然冷笑两声:"要不是我的伤还得再过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我现在就吸空你。"
他取出数枚银针,重新扎入祖鼎天几处要穴後,冷然下令:"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押回牢房去!"
"是!"侍卫齐声应是,拖著云祖两人走远。
天空雪纷纷,下得越发猛了。
暗牢的大门再度被关阖。
侍卫抬走了那两人的尸体,又将云锦书锁回刑柱上,却只把祖鼎天捆起双手,往地上一扔。反正此人双腿都被打断,插翅也飞不了。
祖鼎天被重重一摔,痛得晕了过去。待云锦书叫了几声,他终於从昏迷中悠悠醒转,惨然笑道:"锦书,我救不了你了。"
他不说,云锦书也知道两人生机渺茫,但见祖鼎天神色凄楚,他反而温柔地笑了。"鼎天,我又没怪你。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别无所求了。"
祖鼎天心情激荡,想开口,却是一阵剧咳,终因伤痛难熬,又昏厥过去。
之後两天,祖鼎天高烧不断,大半时间昏睡若死,偶尔醒来也只是看著云锦书,无力说话。
两条腿肿得吓人,倒还在其次。他强自冲穴伤了肺腑,又无法运气调理,还被关押在阴湿之地,伤情急遽恶化。侍卫给他喂饭时,没两口,祖鼎天便都吐了出来,饭里尽是血丝。到後来,更是大口呕血。
这情形,只怕就是叫来御医,也回天乏术了。云锦书无计可施,事已至此,心里却彻底平静下来。待到祖鼎天身亡,他找个机会自尽便是。只不过──
连冀的面容忽然就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脑海里,如投掷进水中的一粒石子,激起无边涟漪。
不知道连冀,是否已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云锦书惘然出神,又想著芦荡边最後分离那一刻,连冀欲言又止,究竟是想对他说些什麽……
"呵……"他最终苦笑,人之将死,还考虑这些有何用!
到第三日上,祖鼎天呕出的几口血已隐隐发黑。
云锦书试著唤他数次,也叫不醒他。正在伤怀,牢房外一阵嘈杂喧闹。云锦书凝神倾听了片刻,竟隐约听见越来越响的厮杀声,不禁讶然。这皇宫可说已在夏侯枯木掌控之中,即便要向赫连长佑逼宫,也不至於这麽大动静,难道?……
牢门忽被打开,外间的声浪更响。夏侯枯木左手抓著赫连长佑直闯而入,後来还跟著那烈火堂主和几个侍卫,打断了云锦书的思绪。
夏侯枯木原先那踌躇满志的神态已被凝重代替。年轻皇帝的脸上,更写满了惊恐失措。云锦书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烈火,把他解下来!"
夏侯枯木嘿嘿挤出几声冷笑,云锦书却觉得男人是在故作镇定。
"我倒是把那楚梦深给小看了,想不到他居然真敢冒著叛逆之名来围攻宫城。"男人说著,狠瞪赫连长佑一眼。
得知楚梦深率领大军趁夜偷袭,击败京畿军队,包围宫城後,他一面急派心腹往京郊调遣驻兵来救援,一面又拟了份声讨叛军的檄文,逼赫连长佑登上宫门城楼上宣读,灭大军气焰。
谁知这赫连长佑委实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见兵临城下,两条腿抖得像在弹琵琶,嘴里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反叫楚梦深麾下将士更坚信皇帝遭奸人胁迫,群情激愤,士气越发得高涨。甚至连京畿军中也有不少人倒戈,跟著楚梦深的大军鼓噪起来,联手攻撞宫门,他不得不赶紧将赫连长佑拖回宫中。
眼下伤势未愈,又等不及援军,只好先设法逃出宫外,暂避大军锋芒。"等我神功告成,再回来取楚梦深的狗命!"
烈火堂主已将云锦书双手反绑带到夏侯枯木面前,一指地上的祖鼎天,问道:"盟主,那他怎麽办?"
"要是还有气,就带上。"耳听厮杀声渐近,夏侯枯木沈声道:"快离开这里!"
"夏侯……"赫连长佑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死死攀著男人的左臂,面色发白,嘴唇都在发抖。"我、我怕……"
"我在,你死不了──"轻蔑的讥笑才露到半途,就此僵硬在夏侯枯木脸上。
赫连长佑另一只手中握了把匕首,已深深没入他後背,只余刀柄在外。青年的嗓音仍在颤抖,眼里也依旧带著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畏惧恐慌,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牢房里所有人都震骇得忘了惊叫。
"我怕,一刀杀不死你。"他猛地拔出匕首,带起蓬淋漓鲜血,朝夏侯枯木胸口扎落。
男人终於回神,爆出声怒吼,奋起一脚,正中赫连长佑心窝。
"嗯唔……"青年闷哼著飞出丈许,匕首也脱手而飞。
夏侯枯木自己也因为这用力一脚,背上创口迸得更大,血流如注,整个人摇摇欲坠。
"盟、盟主?"烈火堂主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扶他,却被推开。
"我要杀了你!"夏侯枯木摇晃著走向赫连长佑,目光凶狠如嗜血的野兽。
青年挣扎著抬起头,嘴角蜿蜒流下的血丝映得他的脸比平时更白皙孱弱,可他却在微笑,那笑容,甚至还带著点说不出的骄傲。"夏侯,我、我降旨捉拿连冀和楚梦深,就是想要引起他们的怀疑,让、让他们回京救驾。我还知道普通毒药对你没用,御医给你治伤时,我就命他们在药里下了种奇毒,所以你的伤才会迟迟不愈……"
夏侯枯木惊怒不已,他向来自负智慧过人,却不料一时大意,竟被赫连长佑的懦弱给蒙住了眼,以致阴沟里翻船。
"解药呢?"他俯身抓住青年的衣领,嘶声质问,然而赫连长佑的眼帘却已缓慢垂落了,微翘的唇角兀自凝结著些微讥笑。
解药,说不定就在这小子身上藏著!看见赫连长佑闭目前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衣服,夏侯枯木心知必有古怪,拨开赫连长佑的手掌,衣服下果然有些鼓起,他一摸索,搜出个打造得甚为精致的黄金小盒子。
"你想要我死,还没那个能耐!"他喘息著站起身,踩著赫连长佑的脸狞笑,单手费力地打开盒盖。
"嗖嗖嗖嗖!"四道乌光快如电闪从盒中飞出,射入了夏侯枯木胸口。
他睁著充满不信的眼睛,在周围侍卫的惊呼声中慢慢软倒在地。
刚才似已昏死过去的赫连长佑竟又突然张开了眼眸,咳著血缓慢起身,走到夏侯枯木身旁,俯视著男人,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幸好我贴身穿了护甲。我刚才是骗你的,你的伤药里没有下毒。这四枚暗器上,才真的涂有剧毒,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能让你後半生都无法再如常人般行动自如。"
夏侯枯木嘴唇还在蠕动著,似乎想说些什麽,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朕是赫连家的人,不是窝囊废……"轻轻地施舍给夏侯枯木一个怜悯的眼神後,赫连长佑转身面对众人。
烈火堂主面色几变,倏地拔刀,将身旁几个原为自己烈火堂下属的侍卫一刀一个,尽数砍死,随後朝赫连长佑行起跪拜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小人高烈火,愿誓死效忠皇上。"
"你还真是良禽择木而栖啊!"青年皇帝低咳著笑,明明虚弱得像是立刻就快晕倒,但烈火堂主此时已不敢对这年轻人心存丝毫轻视,心惊胆战地低下头,整个人都几乎匍匐在地,恨不得去亲吻赫连长佑靴底的泥土以表忠心。"小人所言千真万确,绝无贰心。"
"起来罢。"
轻飘飘的一句入耳,烈火堂主顿时从心底松了一口大气,忙谢恩起身,见赫连长佑走向云锦书,他急忙上前,讨好地道:"皇上,要不要小人将这两个贼子都杀了?"
"多嘴!"赫连长佑皱眉,继而又对云锦书露出个微笑:"云表兄,你放心,朕料你也是受人蒙蔽,况且你我两家先人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後世子弟永不为敌。朕不会杀你的。"
"你说什麽?"已经被急转而下的形势弄到有些无所适从,再听到这一声云表兄,云锦书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连冀说的,莫非是真的?他确实是连冀的表兄?那祖鼎天呢?难道真的也像连冀所说,是他的仇人,还用邪术来控制他的心智?
"不可能!"他用力摇头,想把这个不该有的阴暗念头驱逐出脑海。
为了救他,祖鼎天已经奄奄一息危在旦夕,他却竟在怀疑祖鼎天!
他怀著无穷羞愧向祖鼎天那边望了眼,突地跪在赫连长佑面前,道:"那恳请皇上大发慈悲,也救救鼎天。他并非真正的祖氏後人,只是被夏侯枯木利用,才会跟皇上作对,求皇上饶了他。"
赫连长佑面色微微一变,还没开口,牢门外陡然响起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长佑,那人暂且还杀不得!"
楚梦深一身亮银色戎装沾著雪花,在封君平和亲卫的伴随下大步踏进牢房,目光微转,已看清牢房内的情形,上下打量赫连长佑一番後,终於面露笑容,率众拜倒。"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楚郡王能赶来勤王,何罪之有?快请起来。"赫连长佑面对楚梦深,仍十分地拘谨恭敬。
"谢皇上。"
众人起身後,封君平早已忍不住,忙过去抱住了云锦书。"锦书你没事,太好了。"欢喜之余,星目中竟微泛泪光。
云锦书愣愣地瞧著这个在莲湖边自称是他大哥的男子,心头一片迷惘。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6
咒欲 第三部 17
发文时间: 3/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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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惊动朝野的勤王之变,便在赫连长佑翌日早朝三言两语的谈笑间轻轻抹过。
京城内外,逐渐恢复了平静。宫墙内,也似乎仍如往日肃穆,唯有雪花飘落,簌簌响。
祖鼎天从昏迷中醒来,一眼便已发现自己从暗牢移到了室内床铺上。几盏烛台,照亮了这个布置得颇为雅致的房间。
这是哪里?他吃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却发觉自己下半身从胯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里是冀王府。御医已经来过,替你接好了断骨。你双腿的伤势,耽搁的时候太久,即便断骨愈合,下半身也还是瘫了。"冷淡的声音蓦然在房内某个角落里响起,祖鼎天一凛,扭头朝话声来源处望去。
连冀就坐在窗户前的座椅里,冷冷地看著他。
祖鼎天骤惊之後,冷静下来。知道在自己昏死的这几天内,宫中必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否则被云锦书放走的连冀不可能会回到京城,更不可能会有御医来替他医治。
"夏侯枯木已经输了。"连冀像是猜到祖鼎天心中所想,淡淡地道:"天下盟也已经烟消云散。祖鼎天,不论你是不是祖氏後人,你都大势已去。"
"呵……"不用他提醒,祖鼎天亦清楚自己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一个无法行走的瘫痪之人,又散了功,他这辈子,永远都没机会东山再起。
"锦书呢,他在哪里?"他勉力支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仅是这麽个简单的动作,已令他胸口气血翻涌。他忍了忍,终究难挡伤痛,弯腰一阵剧烈猛咳,吐出不少紫黑色的血块。
连冀一言不发,直等祖鼎天结束了这轮咳嗽,他才移开视线,转而凝望窗外。
持续了多日的暴风雪终已停止。露天处处积雪,枯枝挂著尺长冰棱,萧条无力地站立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苍白里,逆风颤栗,仿佛贪恋憧憬著来年春光,虽已支离嶙峋,仍不肯倒下……
"祖鼎天……"连冀突然开了口,每个字,都极慢、极低,似是经过了无数思量之後,才艰难吐出。"御医说你肺叶受了大损,内伤极重,若不用最上等的药材悉心救治,你活不过开春。"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回头直视祖鼎天,两边面颊的肌肉均在轻微抽搐。"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不过,只要你肯为锦书解开邪术,我可以叫御医治好你,放你走,给你条生路。"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连冀说完,双手掌心都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然而一阵静默後,却听祖鼎天低咳两声,竟笑了起来。
男人沾血的嘴角亦浮起几分自嘲。"摄心术破除之时,也就是我祖鼎天丧命之日,还谈什麽放我生路,呵!"
连冀以为祖鼎天怕他食言,强忍怒意,正色道:"你怕我会言而无信过河拆桥?我可以立下毒誓──"
"办不到。"祖鼎天干脆地一口回绝,无视连冀满脸愤恨,边咳边笑道:"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再也克制不住胸口那团怒火,连冀腾地从椅中站起,冲到床边,握拳想要将祖鼎天痛揍一顿,却想到以祖鼎天现在的伤情,恐怕挨上两拳就会一命呜呼,他喘著粗气,硬逼自己垂下了手,瞪视祖鼎天,猛地冷笑。
"祖鼎天,你真可怜。发了半辈子的皇帝梦,结果只是被夏侯枯木牵著鼻子走。忙碌半生,你最後什麽也没得到,也没有任何人在乎你,只能靠邪术欺骗锦书爱上你。"
祖鼎天脸上的得意笑容僵化了。
连冀讥笑更响:"你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锦书根本就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不敢为他解开摄心术。祖鼎天,你就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锦书是喜欢我的!"祖鼎天突发怒吼,一大口血也随之喷出,他狠狠瞪著连冀,恨不得用目光将连冀的舌头割断,可连冀冷笑连连,似乎都不屑再与他交谈,转身就往外走。
祖鼎天对著室内冰凉空气,犹自喃喃道:"你胡说,他是喜欢我的……"
锦书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可是,倘若云锦书清醒之後,又会如何?
一直拒绝去深究的想法再度泛上心头,祖鼎天喉咙里逐渐挤出几丝沙哑到极点的嘶喊。
连冀踩著深厚的积雪,慢慢地走著。身後,倏地传来一人呼唤。
"连冀──"楚梦深快步上前,问道:"你跟那姓祖的谈得如何?他可肯为云锦书解开禁锢?"
连冀默然摇头。
楚梦深啊了一声,也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那日他征得赫连长佑同意後,便将云锦书与祖鼎天都带回了冀王府。和连冀、封君平商议过後,都决定当务之急是要让云锦书恢复过来。
"你说那姓祖的宁愿死,也不肯放手?这下可棘手了。"楚梦深苦笑:"你我又不能真的看著他伤重身亡,不然他死了,找谁来救锦书?唉,我看他是有恃无恐,知道我们肯定得救他,才这麽嚣张!"
两人这时经过座庭院门口,正是云锦书暂时居住的地方。楚梦深偷眼打量著连冀脸色,道:"云锦书来了之後,你都还没有去看过他,要不要进去?"
"不用了。"连冀面无表情,甩出三个楚梦深预料之中的字眼。
"你们两个,究竟要折腾到什麽时候啊?"楚梦深忍不住头痛地叹气,"我说你呀,就算手脚筋断了,也不用沮丧成这个样子嘛!你内力好歹还在,而且前两天娄御医不也说过能为你重新接续好筋脉?再好好地练上些年头,虽然再成高手是不可能了,打发几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你怎麽就不让娄御医试一试呢?唉,难道你真的不想再抱你那个云美人表兄了?"
"你到底说够了没有?"刻意遗忘的伤痕突被撕开,连冀霍然低吼,死瞪著楚梦深,手脚都在轻抖。
"你冲我发这麽大火干什麽?"楚梦深不悦地端出长辈架子。"连冀,你也太目无尊长了。"
猛地里,庭院里几声惨叫飘起,还伴著封君平震惊的大喊。"锦书,你,你……"
楚梦深神色大变,顾不上再数落连冀,忙折身冲了进去。
院中积雪已被四下流淌的鲜血染成深红。几具侍卫的尸体残骸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你这练的什麽、什麽邪门功夫?"封君平指著面前杀气凌厉的云锦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手里,还提著个食盒。本是高高兴兴来给云锦书送饭,谁知踏进院子,看见云锦书正在与几个侍卫争执,要出去找人。
那几个侍卫奉命看守他,自然拦著他不肯放行。封君平刚想过去安抚云锦书,眼前血光乍盛,那几个侍卫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便已殒命。
夺去那几人生命的,竟是云锦书双袖内展开的浓密血雾,犹如两片巨大血红的蝶翼,美丽却又致命。
云锦书长发乱飞,缓慢转身,面对封君平。在冀王府内软禁了好几天,之前服食的化功丹丸药性终於消退,内力既复,他便急著去找祖鼎天。
已经警告过那几个侍卫,可惜那几人偏要自取灭亡,怪不了他。至於这个自称是他大哥,天天给他送饭,陪他聊天的男子……
"我不想杀你,让开。"
他话音平静异常,可封君平却觉连四周的空气里都漾满了令人窒息的惊人杀气,脚下不由自主便往後退开两步。
云锦书甫举步,就见楚梦深匆忙奔近,身後,还慢慢跟著走进一人。
"连冀?"他愣愣望著这个似乎比离别那日更消瘦沈郁的男人,满腔杀机竟不可思议地如浪潮般退了回去,血雾也在变淡敛起,最後消弭无形。
"鼎天呢?我想见他……"他只盯著连冀,说不上为什麽,他就是深信连冀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连冀嘴角微微扭曲──见面第一句,云锦书问的便是祖鼎天。
明知云锦书是受摄心术所控,可云锦书眼里的热切牵挂,仍如刮骨钢刀,凌迟著连冀每寸肌肤。
"连冀……"云锦书自己也未觉察到,他现在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连冀沈默了更长时间,最终悲怆地笑了笑。"我带你去。"
楚梦深直皱眉头,想要出声阻止,连冀却已转过身,缓慢地迈开步伐,带著云锦书走出了院子。
他无奈,只得干咳一声,冲著两人背影大声道:"云锦书你只管放心,祖鼎天如今好端端的呢,我们可没有虐待他,还让御医帮他接了断骨。只不过他内伤太严重,想要活命,非得最好的伤药,最好的大夫。最重要还得卧床静养,绝不能乱跑。"
云锦书自然听得懂这楚郡王弦外之音,是警告他别想趁机救了人逃跑。
听到房外脚步声响,祖鼎天睁眸,不由又惊又喜。"锦书,你怎麽来了?"又看了看去而复返的连冀,後者面色漠然,让他一时也猜不透连冀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本以为回绝连冀後,连冀绝不会再让他与云锦书相见。
人已带到,连冀也不多逗留,径自离去。
云锦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果然见祖鼎天双腿都上了正骨的夹板绷带,细看祖鼎天全身,也没有受刑的伤痕,知道楚梦深并未撒谎,他心里稍定,坐在床沿,看到祖鼎天胸襟处已然干涸的血迹,心痛又起,低声道:"鼎天,你又咳血了。"
"暂且还死不了。"祖鼎天不想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故意笑得轻松,却见云锦书嘴角微翘了翘,眼中湿气渐起。
"锦书……"他想劝云锦书别为他难过,才开口就被云锦书打断。
"别说了,鼎天。"对方的心思,其实都尽在云锦书心中,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好一阵,睁眼,凝视著祖鼎天毫无血色的面庞,静静地道:"我去求连冀,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医好你。"
"你瞎说什麽!"祖鼎天变色。
云锦书知道祖鼎天会有这强烈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著自己方才刹那间做出的决定。"我知道连冀恨你,可我真的想要你活著,我一定要求他。只要他肯救你,他想要怎麽折磨你报复你,我都可以求他,由我来代替你承受……"
"云锦书!"一声大吼,终於止住了云锦书不停的诉说。祖鼎天双眼都发了红,但望见云锦书脸上无声滑落的两道泪痕,他喘息著,胸口胀痛欲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要的,就是云锦书只爱他一人,只忠於他一人,只相信他一人。他也确实做到了,将云锦书变成了唯他为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偶。可面对此刻的云锦书,他心里没有半点得意,只有无法形容的苦涩。
"鼎天,我不想看著你死。"云锦书低下头,几点水珠落在被褥上,很快就被棉絮吸走,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就让我去求他罢……"
祖鼎天费力抬起右手,为云锦书拭去泪水,苦笑道:"锦书,别再说这种傻话。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为我去向别人屈膝哀求。何况我下半身已经瘫痪了,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要我今後都活著丢人现眼麽?"
听著男人绝望的笑声,云锦书心也慢慢地沈到了底。
这个"兄长"胸怀天下抱负,却一再遭受打击。身世被揭穿,出生迄今的一切突然间全成了假相,几乎已经摧垮了祖鼎天整个世界,如今又半身瘫痪。换做是他,也诚然了无生趣。
死寂中,数人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几个侍卫,显然忌惮著云锦书,畏手畏脚地走到门口便止步,小心翼翼地道:"云公子,楚郡王命小人等请公子回屋用饭。"
"我会回去。"云锦书冷冷道,却根本不看那几人,只望著祖鼎天,半晌,伸手温柔地抚摸著男人的脸,露出个凄豔的微笑。
他无法让祖鼎天燃起求生之念,那唯有以死相随。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6
咒欲 第三部 18
发文时间: 3/1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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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之後,云锦书便水米不进。
任凭封君平和楚梦深费尽了唇舌,云锦书都置若罔闻,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任何人,竟是铁了心绝食。
楚梦深等人数次想砸门窗冲进去,稍靠近便被云锦书的无形掌风逼退,诸人束手无策。待到第五天上,连冀终於无法再坐视不理,来到了祖鼎天养伤的厢房内。
未得御医医治,祖鼎天这数天内仅靠普通几碗汤药续命,也已命悬一线,日夜均在昏睡。
"啪啪!"被连冀两记耳光扇醒後,望见连冀眼底压抑不住的怒火,祖鼎天嘶声笑道:"冀王爷,我就想你这几天怎麽都不来我这里?呵呵,你要报复我,最好趁现在。我还有口气,不然等我死了,你只能鞭尸了。"
连冀衔恨而来,可见了祖鼎天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突然被浓重的悲哀湮没。即使杀了此人,又如何?
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他颓然坐倒在椅中,木然道:"锦书把自己反锁房内,已经绝食整整四天了。祖鼎天,你赢了。"
"他、他绝食?"祖鼎天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虽然知道自己死後,云锦书必不会独活,可绝没想到云锦书竟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你还假惺惺地问什麽?"连冀觉得祖鼎天的表情很讽刺可笑。"用这麽卑鄙的手段,骗他为你而死,祖鼎天,你个胆小鬼一定很得意吧!哈哈哈……"
他捂著眼,竟反常地大笑起来,然而指缝下,终有些微水迹渗出。
祖鼎天全副心神还在"绝食"那两字上盘旋,呆了半天,忽也扯了扯嘴角,轻咳著,慢慢撑起上身。"连冀,带我去见锦书,我会为他解开摄心术。"
他声音非常微弱,但听见连冀耳朵里,却不啻晴空霹雳,连冀猛一震,瞪住祖鼎天,整个人都呆了。
"我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你还怕我使诈?"祖鼎天了然地自嘲道:"你不用这样瞪著我。我是临死前良心发现,才想做一次好人。"
连冀仍难以置信,更不敢放开这根救命稻草,怕祖鼎天只是心血来潮,转念又会反悔,他急忙走出屋外叫侍卫去拿辆轮椅来,回头对祖鼎天道:"你肯救锦书,我也会遵守诺言,再召御医来为你医治。"
祖鼎天却丝毫没有喜色,反而古怪地笑了两声,不置一词。
两名侍卫很快推了辆轮椅回来。
祖鼎天坚持要那两人为他换上件干净衣服,梳理整齐枯黄凌乱的头发,又索来铜镜,对镜照影好一会,才默然放下铜镜,由那两个侍卫推著他随连冀慢慢走向云锦书所住的院子。
接连数日晴天,沿途地面的积雪已融得七七八八,仅余薄薄一层白色。屋檐、树枝挂落的冰棱,亦在日头照耀下,缓慢消融,化作了水,又潜入雪泥中。
这大概,是他能看到的最後一场雪了罢。祖鼎天蓦然想到了他和云锦书在亭子里煮酒对饮的那个雪天,消瘦凹陷的脸上忍不住扬起点笑意。
楚梦深得了消息,也带著封君平赶来。他俩委实不太相信祖鼎天会突发善心,只怕他另有阴谋,便跟著一起来到院中。
轮椅停在了空旷的天井内,祖鼎天强忍喉头阵阵涌起的腥甜,对著紧闭的卧房门叫道:"锦书,出来罢,是我。"
门扇猛被打开,云锦书一脸惊诧又混杂著喜悦,想走下廊檐前的石阶,但四昼夜水米未进,他已极为虚弱,又加上心情激动,一时间竟脱了力,扶著廊柱勉强稳住身形,道:"鼎天,你、你愿意就医了?"
祖鼎天微摇头,双眼瞬息不眨,痴痴凝望云锦书憔悴却仍清美的容颜,许久,轻笑著柔声道:"锦书,我确实做错过许多事情,也骗过不少人,可是喜欢你这件事上,我绝没有骗过你。"
听他这麽没头没脑的一句,云锦书愕然。"鼎天你怎麽了?"
祖鼎天只是微笑不答,转而向推他的一个侍卫伸出手,淡淡道:"把腰刀给我。"
"这……"那侍卫犹豫地望著连冀。
"你要刀做什麽?"连冀等人也变了面色。
"我这个样子,难道你们还怕我不成?"祖鼎天不放过嘲笑众人的机会。
封君平向来对这家夥没好感,更恨他把自己这个"大哥"的位子给抢走了,见他病成这德性还在逞口舌之快,哪还忍得住,当即拔出自己的腰刀递将过去,反唇相讥道:"我只怕你连刀也握不住,掉下来剁伤了自己的脚。啊,听说你下半身反正已经瘫痪了,倒是不怕再受刀伤,哈哈……"
出乎众人意料地,祖鼎天竟未反驳,接过腰刀,轻轻抚过锋利的刀刃,低咳著赞道:"好刀。"
连冀的耐心终於也快到头,沈声道:"祖鼎天,你还在拖延什麽?"
祖鼎天眼皮猛一翻,冷戾的目光竟叫周围人都为之悚然,但下一瞬,他便敛去凶光,对连冀一字一顿,平静无波地道:"我对他设下的那个解咒之法,就是让他亲眼看见我身首异处。"
"啊?"连冀等人骇然,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凉气。
云锦书离得远,又正头晕耳鸣,没听清祖鼎天说什麽,只是见祖鼎天拿起了腰刀,一股强烈的不安霎时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鼎天,把刀放下!"
祖鼎天对云锦书投以最後深深一瞥,用尽浑身残余的力气,力贯刀身,在日光下挥出道炫目的雪亮白虹。
"锦书,来生我再找你。"
血光迸溅的刹那,他笑声嘎然中断,却有点刺骨凉意掠过脖子,但稍纵即逝。整个人反如腾云驾雾般飘了起来,居高临下望见众人震惊的眼神,他竟又品尝到了久违的得意快感。
他是祖鼎天,纵然死,也不会选择在病榻上凄凉咽气。
"鼎天!!!──"他听见锦书在撕心裂肺地叫他。锦书震惊的双眼,正直勾勾看著他。
他突然也觉得悲伤莫名,想伸手去抚摸云锦书,才发现自己已永远都没办法做到。
真不想让云锦书看到他这个模样,可不若此,锦书就要为他绝食而死了。曾以为自己会贪心地想要云锦书与他共赴黄泉,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根本狠不下这个心。
怎麽舍得,就此夺走心爱之人的生命?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云锦书。早在那道雨过天晴的彩虹下,云锦书睁眸那瞬间,他便已明了,自己此生已沦陷进了那双潋滟含笑的眼波……他不想云锦书死,所以只有亲手破除自己在云锦书身上所设的禁锢。
他丝毫不後悔自己的抉择,只恨无法亲口向清醒後的云锦书问一句:"你还会喜欢我麽?"
这个答案,他再也不可能知道了,就等来生再问罢。倘若,还有来生……
漫天纷飞洒落的血雨中,祖鼎天飞上半空的头颅终於掉了下来,正落在屋前石阶下,在血泊里静静地面对著云锦书。
男人脸上肌肉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扭曲,反而显得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微微弯起,噙著笑意。双眼亦如往日,含笑凝望眼前人。
……电光闪处,男人一双眼瞳闪耀出妖异诡谲的黄光。"云锦书,你最爱的人,就是我祖鼎天。你这辈子也只忠於我一人,只相信我一人,除非我在你面前身首异处,否则此咒至死不解!"……
男子咒语般的呢喃,随著那晚隆隆雷声,像钉子般,钻进他脑海……
"啊啊啊──"云锦书凄厉大叫,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电闪雷鸣的暴雨夜、皇帝寝宫下的密室、大火中的飞鸿山庄、红叶飘摇的书剑楼、月光迷离的莲湖、寨里高歌斗酒的弟兄……无数画面快如飞旋的落叶雪花,争先恐後地涌进头脑里……
"啊!"云锦书终是睁开了已被涔涔冷汗沾湿的眼帘,望著头顶的锦帐直喘气。
"锦书,你晕睡了一天一夜,可算醒了!"封君平已在房内守了半天,此刻兴奋地冲过来,疼惜地为云锦书擦著满头满脸的冷汗。
"大哥……对不起。"想起自己之前对封君平的种种漠视敌意,云锦书只觉无地自容。
封君平拍了拍他肩头,朗笑安慰道:"你是受人暗算,迷失了心智,错不在你,大哥哪会生你的气。"
他一提,云锦书眼前顿时又浮起祖鼎天那颗头颅,心脏猛然揪痛。这"兄长"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无法接受,可再怎麽不想承认,他也难以抹杀祖鼎天对他的爱意。
若非爱他入骨,祖鼎天又怎麽会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破除摄心术。
"他、他的尸体呢?"他握住了封君平的胳膊,颤声追问,只怕已被众人出於憎恶拿去作践了。
封君平看著这个义弟长大,自然知他心思,叹道:"你不用担心,大哥虽然也讨厌那姓祖的,但他最终还是替你解了邪术,也算是个人物,咱们犯不著去辱他尸身,昨天便叫人收殓入棺。今早正好有个女人找上门,自称是天下盟的残金堂主,不知她从哪打听来祖鼎天在这里,特来求见,楚郡王就让她把尸体带走了。"
"是她?"云锦书又仔细向封君平问了那女子容貌,果然是那个残金。忆起那女子对祖鼎天的爱慕之情,不禁惘然,却也略有些许安慰──残金应当会好好安葬祖鼎天的遗体,不至於让祖鼎天曝尸荒野。
封君平忽一拍大腿,"瞧我糊涂的,光顾著跟你说话,都忘了去通知你爹他们。还有你已经饿了好几天,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我爹也来了?"云锦书惊喜地想要问清楚,封君平却已经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他只得作罢,身体也确实虚弱过头,不得不又躺回床上,心乱如麻。
祖鼎天已死,可连冀呢?……想到自己对连冀所作的一切,云锦书整个人都僵硬了。
作者:
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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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4-12 12:27
咒欲 第三部 19
发文时间: 3/1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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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平没多久便端著清淡粥点回到房中。身後还跟了云清寒、赫连贤宗、楚梦深一行。
"锦书,你终於恢复了。"云清寒心下欢喜,亲手拿了粥喂他。
父子相见,自是不胜之喜。聊起近况,云锦书才知父亲与赫连贤宗也去过总坛救他,负伤坠入江中,被湍急江水冲到了下游,幸被渔民救起。
"爹和你赫连叔父调养数月,养好伤後又回去过天下盟的总坛,想设法再营救你和冀儿。结果发现那里已经被烧了,我俩就赶回京城,昨晚才到冀王府。"
云清寒说著,见赫连贤宗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看著云锦书也不说话,不由得好笑,道:"贤宗,锦书才刚醒,没跟你见礼,你也不用这麽瞪著他罢!"又对云锦书温言道:"你还是在繈褓中见过你赫连叔父,呵,快给长辈行礼。"
"他身体不适,就不必了。"赫连贤宗强自挤出个长辈应有的慈爱笑容,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万分不想与云锦书碰面,只怕云锦书揭穿他的丑事,可又拗不过云清寒,硬被拖了来。
心里却也明白,自己就算躲得了这次,还有下次。他总不能余生都躲著云清寒的孩子不见面罢。
自己一时晕了头脑种下的恶因,终究还是要由自己来尝那苦果。
云锦书看著父亲脸上欢快轻松的温柔笑意,再看了看赫连贤宗目中掩饰不住的紧张、惶恐、悔恨,不禁在心里无声叹息。
为了父亲,他也得将那秘密永远埋葬。他掀开被子挣扎著跨下床,向赫连贤宗恭敬地行起大礼,道:"小侄懂事以来,与叔父乃是初次见面,这礼数不能废。"
赫连贤宗如释重负,知道云锦书绝不会吐露旧事,高兴之余更觉羞愧难当,忙将云锦书扶回床上,面带惭色。"锦书,你这一拜,我受不起……"
云清寒以为赫连贤宗是在为当年囚禁过尚是婴儿的云锦书而後悔,笑了一笑,也没在意,继续喂云锦书吃粥。
云锦书一碗清粥落肚,慢慢有了些精神。
从开始,就不见连冀的身影,而且众人言谈间也绝口不提连冀的名字。他早已觉得奇怪,此刻无法再继续装糊涂,咬了咬嘴唇,道:"连冀呢?"
此言一出,四人都陷入了沈默。
云锦书背脊蓦然掠过阵寒气,盯住父亲追问:"爹,连冀他在哪里?"
云清寒清俊的眉宇间有几分薄怒,也有几分怜悯,叹口气,放下粥碗,摸著云锦书的头发黯然道:"他已经走了。 "
云锦书一下子无法理解,愣愣地重复道:"走了?"
"云世子,还是让我来说罢。"楚梦深暗叹自己这个娘舅命苦,专门得替连冀善後收拾烂摊子。清咳两声,对云锦书道:"你也知道,连冀现今不如以往,他年轻人心高气傲,受不了这打击,不想再留在京城。刚才听君平说你清醒後,他便动身离开了。临走还留了话,说他当初对你做过太多不应该的事,此生都无颜再见你,就此别过。"
转述完,想到方才他和皇上、云世子三个长辈好言相劝,都留不住连冀,忍不住加了一句"笨蛋!",骂的,自然是那铁了心的连冀。
云锦书呆如木鸡,他当然最清楚不过,连冀执意离去,只是为了躲开他。
是他,在雪地里,将连冀已所剩无几的最後那点尊严都践踏得粉碎……连冀已决意亲手斩断他俩之间的所有羁绊麽?
眼中缓慢地起了热辣辣的水气,云锦书深呼吸,压下胸口那股剧烈的钝痛,微笑。
过去种种,是谁伤害了谁,又是谁辜负了谁,他都不想再去深究。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已放不下连冀。永远也忘不掉雪地里连冀那惨淡如死的面色,和唇边凝结成冰的血迹……
他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就任由连冀这样走掉,只怕不用多少时日,连冀整个人都会跟心一样,化成枯木死灰。
那个曾经傲气凌人,也曾经在书剑楼上为他吹笛寄情,为他痴狂亦为他受尽了凌虐折辱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几乎是哀求地用目光从父亲诸人脸上一一掠过,可众人均摇头。
最後还是云清寒长叹一声:"锦书,冀儿说了不想再见我们任何人,你就别再问了。"
云锦书嘴唇轻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休养两日後,云锦书体力已恢复,整理起简单的行囊。
这两天里,他也向最不会隐瞒自己的封君平旁敲侧击询问过连冀的下落,封君平不想骗他,最终为难地道:"锦书,实话告诉你罢。连冀去的地方,我们的确知道,不过我们都已答应过他,不会向你透露。锦书,你莫再追问了。唉,再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能离开他麽?现在他自行从你眼前消失,岂非更好?"
云锦书心知无法从众人口中问出什麽,也就不再多问。天涯海角,慢慢寻觅,总有能相遇的一天。
刚打好包袱,房门外有人缓步走近,紧跟著门上响起几声剥啄。
云锦书打开门,不觉怔了怔,来人竟是赫连贤宗。
"我知道你要去找冀儿。"赫连贤宗看到桌子上的包裹,微微叹息道:"云锦书,你去莲花坞找他吧。"
云锦书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男人竟在帮他,欣喜若狂。"你、你……多谢了。"
赫连贤宗面皮微红,低声道:"这是我欠你的。锦书,你不恨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那桩事,云锦书虽然极力避免去想,但一经提起,终觉尴尬,一时缄默无语。
赫连贤宗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干咳著转了话题:"对了,再过几天,我和你爹也打算离开京城,从此云游四方,只怕今後与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锦书,冀儿这孩子本来最恨的就是我,性子又那麽骄傲,可为了求我下旨找你,不惜向我下跪恳求。那时起,我就知道他确是爱苦了你。"
他苦笑道:"我这生,最对不住的便是冀儿母子俩。锦书,若你和冀儿还有可能厮守,望你日後多照顾些冀儿。他年岁轻轻的,成了废人,心里必不好受,若有脾气,你也让著他些。"
云锦书听著,胸口益发酸痛,喉头也噎住了,唯有点头。
赫连贤宗终是略觉宽慰,转身离去。
隆冬时节,山间白雪封径,只有几溜马蹄印踏碎了雪地,一直蜿蜒延伸进山坳深处。
莲湖已结了厚冰,荷叶只剩下光秃秃的叶梗突出冰面,一片颓败气象。
贺昌抱著捧刚采集来的树枝走向湖边,看见坐在湖边火堆旁的连冀仍维持著先前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对著冰湖发呆,他禁不住为之鼻酸。
昔日意气风发的庄主,如今变得越来越沈默寡言,鲜少与他说话。来到莲花坞几天了,庄主终日便是坐在湖边出神。脸上偶尔会有丝缕笑意闪过,更多的,却是他不忍多看的凄楚表情。
他实在想不通,庄主明明不曾忘却云锦书,为何非要执意离开冀王府,躲到这里来度日。来时路途中,他曾壮著胆子问了一句,庄主仅是冷然看他一眼,什麽也没说。可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令他错觉,眼前那人从里到外都散发著绝望的气息。
贺昌眼窝发涩,不愿再想下去,走到火堆边添上木料,随後牵起赤龙马和自己的坐骑,向连冀告了个罪,自去寻找地方喂马,更要设法猎取今日充饥的野味。
听著马蹄声逐渐消失,连冀的目光,依旧只驻留在那残败的片片荷叶上。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正从清波荡漾的湖水中旋身面对他,黑亮长发甩出了晶莹如玉露的水珠,划过他心头眉间……
也只是幻觉。余生,他都不会再与云锦书相见。
连冀抱紧双臂,黯然笑。
火堆劈啪燃烧著,火苗慢慢又减弱。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贺昌今天,倒是回来得快。连冀并没有回头去看,但转瞬就觉察到只有一匹马返回湖边,他随意抬眼,蓦地一震,愣住。
马上那人素衣长发,额心的血蝶印记下,一双清美如月华烟水的眸子正温柔地望著他。
"连冀……"云锦书的呼唤亦如目光般温柔,连冀却浑身都渐渐地发起抖来。
已经躲到了这里,居然还是逃不掉!他猛地慌乱站起,刚跑出两步,身後衣袂掠风,云锦书已贴近,伸臂从背後抱住了他。
感觉到臂弯里的躯体瞬间僵硬,云锦书一惊,忙减弱了手底的力道,却仍环抱著连冀,轻声道:"连冀,你不是说过,我生生世世,都是属於你的麽?从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了,你不要再丢下我……"
魂牵梦萦的气息在耳边回荡,连冀抿紧了薄唇,心口刺痛阵阵,犹如有人拿著尖针在扎。那个誓言,确实是他发下的,可时过境迁,他和云锦书,都已不再是当年的人。
"云锦书,放开我吧!"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而低沈,空洞得叫他自己也觉得胸口发堵。"你如今已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而我却是个没用的废物,跟你一起,只会辱没你。"
"连冀,我绝没有瞧你不起。"云锦书正想著该如何让连冀相信,却听男人哈哈一笑,满是悲怆之意。
"我现在这模样,连我自己也瞧不起。云锦书,你就不用来同情我了。"连冀猛地用力一甩,挣脱了云锦书的双臂,转身面对他,笑得比哭更难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可怜,所以心软了,才来找我?呵呵,云锦书,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
"我是喜欢你……"云锦书尚未说完,骤见连冀面色发青,顿时醒悟到自己踩中了连冀的痛脚。想要解释,却怕越描越黑,他不由懊恼地咬住了嘴唇。
雪地里那不堪的一幕忽又回到脑海,连冀呼吸都变粗了,用尽全力终於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过身,不再看云锦书,木然道:"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从此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罢。"
"我……"面对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连冀,云锦书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冀缄默了许久,涩然低笑:"锦书,我没有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当初为何会那样待你。如果一开始,我就好好地喜欢你,或许你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如今,说什麽也都已经晚了。"
"不晚,连冀,我们还可以再重新开始的。"云锦书用最温柔的语调对著连冀的背影说,希冀著男人会回过头来,然而那背影稳如山石,纹风不动。
男人充满自嘲意味的叹息,更叫云锦书的心一寸寸滑向无望的深渊。"锦书,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一个废人,永远也不配再和你在一起。"
云锦书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他最终轻声笑了笑,凄然道:"我懂了,连冀……呃嗯──"
发现云锦书的低声呢喃突然变成声痛楚的闷哼,连冀一凛,急忙回头,震惊地望见殷红血丝不停地从云锦书嘴里涌出,将素色衣裳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斑。云锦书修长的身体,也缓慢地软倒在地。
"你?你怎麽了,锦书?"几乎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住云锦书,连冀的面色,因惊惧变得比云锦书更白。
"咳,呵呵……"鲜血兀自冒出嘴角,云锦书却笑了,目光一眨不眨盯著连冀写满慌乱担忧的狭长黑眸,吃力地道:"我、我把奇经八脉震散,自废、自废武功。连冀……今後我就只能靠你、你来保护了,你不要……不要丢下我……"
连冀头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云锦书苍白如冰玉的面容,还有那片骇人猩红。
"为什麽把自己辛苦练就的武功废掉!谁要你这样伤害自己的!"半晌,他终於找回理智,放声怒叱,喉咙如遭火燎,痛涩难当。
云锦书紧紧地搂住连冀的胳膊,还在微弱地笑著:"我练武,本来是为了能摆脱你,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和你分开,不再需要它了。"
"别再说话了!"连冀颤抖著为云锦书抹著嘴角溢出的鲜血,心头悔恨交加。气自己为何如此绝情,竟将云锦书逼到这份上。
"锦书,我这就带你回京找娄御医,一定能治好你的,一定……"他喃喃重复,不知是想安慰云锦书还是想说服自己。
远处蹄声纷沓,马匹嘶鸣,贺昌已载著野味归来,诧异惊叫:"庄主!云先生?"
"回京!"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7
咒欲 第三部 20(END)
发文时间: 3/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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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未央湖,十里长堤,湖光映月,桂子飘香。
沿岸熙攘的游人中,两名身形挺拔修长的青年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一人锦袍玉冠,气度雍容,丰神俊朗,一双狭长黑眸轻转间,已不知勾走了人群中多少女子的春心。不过这人明显未留意到周围女子频频暗送的秋波,只因他的目光,始终投注在他身边的素衣男子身上。
一身素白无花纹的轻软衣裳,一头随意披散如墨色瀑布的长发,青年的容颜,清雅如白莲,不带丝毫烟火气。然而额心却有个血红色的蝶形印记,平添三分近乎妖媚的气息,亦令经过他身边的人眼中,或多或少都起了绮念……
"哼!"连冀沈下了俊脸,开始用凌厉的眼神左右扫射,不悦地道:"真是到哪里都有这麽多讨厌的苍蝇!"
"呵!"云锦书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无奈地道:"不如我明天拿根布带把它遮起来罢。"
"那岂不是连我也看不到了?不行!"连冀第一个不赞同。
云锦书笑了笑。
身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也肆无忌惮地怪笑起来。"那个长得真是标致啊!比沐阳阁里的相公们强多了,不知是哪家新来的。"
"他年纪怕有二十多了吧,应该不是。相公们可都是十来岁的,嫩著呢!"
"嘿,他要不是,干嘛在额头上画那麽妖豔的蝴蝶啊?哈哈哈,像他这麽漂亮的,就算年岁大点,老子我也想玩一玩。"
瞥见连冀俊脸已发黑,云锦书低声道:"别理那些无聊人,快回客栈休息吧,明天还要游别的地方。"
连冀点点头,强压下怒火,与云锦书加快步伐,联袂离开了湖畔。
那数人均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混混,懂些拳脚,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惯了。见了云锦书绝美容貌,哪肯放过,竟跟踪著云连两人来到两人投宿的客栈外。
云连两人图清净,包下了客栈最靠後的小院。
那几个地痞翻进墙内,等房内烛火吹熄後,一人蹑手蹑脚上前,拿出管迷香正待从门缝里吹入,房门却忽然"咿呀"一声大开。
那人看著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连冀,当场愣住,被连冀一拳正中下颌,哼都没哼一声,立时晕倒。
另几人吃了一惊,但仗著人多,相互打个眼色,各自抄起棍棒,朝连冀围去。
这班杂碎,正好拿来给自己练练拳脚。连冀挑高眉毛,迎了上去。
当初护送云锦书回宫求医,御医诊断後,惋惜地告诉他,云锦书经脉全乱,今生都无法再运动练武。连冀在云锦书病榻前心痛懊悔自责了几个日夜,终於下定决心要娄御医为他接续手脚筋,以期重拾旧日身手,将来也好保护云锦书。
筋脉接续还算顺利,只是武功,唯有靠加倍苦练。两人游山玩水的时候,连冀也不忘每日练武,不过论实战,今晚倒还是第一次。
双方拳来脚往,再加棍棒,打得好不热闹。好在这院落位置僻静,又有围墙阻隔,并未惊动客栈中其他客人。
云锦书站在门口观战,见连冀招式虽然精妙,频频得手,奈何出招无力,又寡不敌众,渐落下风,连吃了两拳,还被棍子扫中小腿。他暗自叹气,回房敲响洗脸的铜盆,高喊道:"抓贼啊!抓贼啊!"
"有贼?!"客栈里不少客人顿被惊醒。
那几个地痞眼看苗头不对,赶紧翻墙逃走。只剩下那个被连冀打晕的倒楣鬼,被闻声赶来的客栈护院绑了去交送官府。
待众人散去後,云锦书拉了连冀回房,拿热手巾替他捂著脸上一团淤青,卷起连冀裤腿,更见他小腿肿了大片,他不禁心疼地蹙起眉。
连冀反而满不在乎地笑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云锦书垂眸,静了一会,才轻声道:"连冀,答应我,今後不要随便出手,我不想你再受伤。"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再练上几年,这种小混混哪在我眼里。再说──"连冀陡然搂过云锦书,在他耳边谑笑:"我比你更宝贵我自己的身体呢!要是伤了,我还怎麽抱你?"
云锦书耳根子倏忽泛红、发烫。自从两人重修旧好以来,连冀著实比以前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不苟言笑,开始说起了甜言蜜语或是玩笑话,起初还说得有些笨拙生硬,随著时日推移,越来越得心应手。在床笫之间,更是花足了气力来讨他欢心。
最初的一次,连冀甚至提出让他在上。云锦书最後却拒绝了。
他自然渴望著重温在男人体内驰骋的销魂快感,可更不愿强连冀所难。
只因在他准备进入时,连冀的身躯便变得僵硬如木石,眼内,流露出不自知的忍耐、厌恶,还有……深深的,屈辱……即使连冀心里愿意,身体却已深刻记下被凌虐的所有经过,无言而强烈地抗拒著他。
看到连冀那种目光时,云锦书便决定放弃。
连冀翻身压住他後,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他也柔顺地展开了身体,迎接这个身体的旧主人再度进驻。
那个夜晚,男人在他体内不知疲倦地攻城略地,仿佛想借此来恢复久已失落的信心。还用牙齿、用嘴唇,在他全身留下了无数印痕,足以覆盖住他每一寸肌肤,似乎是想用这个方式,把祖鼎天遗留的气息完全遮蔽掉。
"锦书,锦书,你永远是属於我的。"天明时,男人终於停止了疯狂的掠夺,轻舔著云锦书皮肤上被他咬破滋出的血珠,慢慢地,竟像个受尽委屈的的孩子般,哽咽著哀求道:"锦书,回答我,是不是?"
也只有在这刻,云锦书终是觉得,这处处都比他更具男性魅力的连冀,确实是比他更年轻,令他怜惜无比。他在暗中发誓,今後的岁月里,他都不要连冀再为他伤心……
"锦书,你又在想什麽了?"连冀落在云锦书唇上的一个火热亲吻,将云锦书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轻柔抚过连冀已经饱含情欲的黑眸,低笑:"我在想,你今晚要几次才够?"
男人的呼吸,因他的露骨挑逗而越发灼热急促,猛地抱起他,将两人一同摔到被褥里。"多少次,我都嫌不够,呵呵呵……"
後半夜,万籁俱寂。
黑暗中数个人影悄然掩到围墙下,中间一人阴沈著那张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脸,恶狠狠地道:"那臭小子敢跟咱们作对,咱们就陪他玩到底,放把火烧死他。"
几人点起火把,又淋上油,正准备往围墙里扔,抬头,均吓了一大跳。
凄迷月色里,素衣男子宽袖飘飞,不知何时已站立在围墙上,正噙著丝既似不屑又似怜悯的微笑垂首看著他们。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快走罢。"刚刚温存过,云锦书心情很好,并不想沾血。
"你想吓唬老子,呸!老子还怕你这兔儿爷?"中间那人暴跳如雷,带头将火把扔向云锦书。其余几人争相效仿,四五个火把全往云锦书身上掷去。
世间,为何总有如许多不知死活的愚人?云锦书无声轻叹,霍然振袖──比火光更耀眼的血红雾气急遽涌起,遮住了月华。夜空,亦被血雾迷蒙。
翌日正午,清风扯起一叶帆影,悠悠顺流漂浮。
"两位公子,你们有没有听说今早未央湖边出了大事啊?"船夫绘声绘色地向雇船的那两个青年道:"那湖边突然多出好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颅都成了白骨,野兽啃都没那麽干净。城里人心惶惶,都说闹鬼了。"
"是麽?"连冀兴趣缺缺地随口敷衍了一声。
靠在他身上闭目假寐的云锦书连眼皮也没抬起,以袖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又往连冀胸前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连冀,靠了岸叫我。"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你就尽管睡吧。"昨夜数度鏖战,也难怪锦书累坏了。连冀笑著取了披风,将云锦书细心地裹起来,免得被江风吹冻著凉。
嗅著连冀身上熟悉的麝香体味,云锦书微笑,任由连冀把他裹了个密不透风。
再强烈十倍的风,也冻不坏他。
连冀以为他真的失去内力,变回了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实,他那日只不过故意小小震伤了自己一下,吐了些血。
回到宫中後,他运功逼乱了脉象经络,娄御医也无从诊察,被他蒙骗过关。
这身武功,还得留著保护连冀,怎能轻言废去?但如果他的"软弱"能让连冀在他面前不再自卑,进而重拾尊严,他甘愿自己的余生都"依附"在连冀的羽翼之下。
茫茫天地间,也只有那人的怀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归宿……
(全文终)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8
咒欲 番外 上
发文时间: 3/15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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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贤宗自打孩提时能认人起始,认识的第一个人,既非他的父皇,也非母後,而是他的表兄──镇国公世子云清寒。
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赫连皇族与云氏两家先人亦情同手足,一同打下了这片锦绣山河。多年来,朝中几多风雨,人事兴衰浮沈,云氏的世袭镇国公地位却始终屹立如山。
云清寒比赫连贤宗早了几天出生,镇国夫人诞下麟儿不久便因病辞世。皇後心疼这外甥,干脆将云清寒接进宫,与自己的儿子一同抚养。
两个婴儿自幼就同寝同食,彼此相处的时候,也最多。到了太子赫连贤宗启蒙开智那年,云清寒自然是太子伴读的不二人选,长居深宫,以致镇国公有一日入宫面圣时,向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说,自己这做父亲的,和儿子见面的次数还远不及皇帝多。
皇帝看著正在边上追逐玩闹的两个孩子,哈哈大笑:"朕倒是想让云爱卿把清寒领回去,免得他老是欺负朕的皇儿,可惜朕的皇儿不肯。"
赫连贤宗人小,耳朵却尖,听到了父皇的话,急忙奔过来,张开两只小手往镇国公身前一拦,小脸涨得通红。"我要清寒陪我玩,姨父,你不要带他走!"
镇国公莞尔,故意逗他道:"你父皇都发话了,我可不能抗旨,只能带清寒回家去。"
赫连贤宗信以为真,大急之下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两个大人不禁慌了手脚,忙著又哄又劝,均不管用,最後还是云清寒走上前,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赫连贤宗,拍著他背心安慰道:"贤宗乖,我不会跟爹回家的,你别哭了。"
得到云清寒的承诺,赫连贤宗这才破涕为笑,拉著云清寒飞快跑到御花园另一角玩耍,似乎生怕镇国公会趁他不备,偷偷带走云清寒。
两个大人好气又好笑,对望一眼後,又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朕和云爱卿两个人都劝不住他,没想到他居然这麽听清寒的话。"皇帝的表情,几可用嫉妒来形容,又摇了摇头,惋惜地道:"清寒若是个女孩子,朕今天就想把他指给朕的皇儿当太子妃,跟云爱卿你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了。只可惜,唉……"
这回,轮到镇国公哈哈大笑:"清寒可是臣如假包换的儿子,哪能嫁人,皇上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赫连贤宗远远地听见了,很不服气──他是未来的皇帝,天下的一切,将来都是属於他的,为什麽就不能让清寒当他的太子妃?!
那一天,年方五岁的赫连贤宗还根本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直到数年後情窦初开,他终於明白,天地和合,阴阳造化,男女婚配才是人伦正道。
清寒,注定成不了他的太子妃,只能当他的臣子。
无法诉说排遣的烦躁与隐隐约约的不安,也就从他意识到这点的那刻起,日日夜夜,纠缠著他挥之不去。
总有一天,清寒也会跟他一样娶妻罢。
他从书案後抬头,悄然扭头,凝望正在专心练字的云清寒。少年精致清雅的脸庞浸润在透窗而入的几缕阳光里,温润如半透明的美玉,俊美得令他久久移不开目光。
他不想云清寒离开他。
少年的执念很单纯,却也可怕。
赫连贤宗开始留意起服侍两人起居的宫女,凡是稍有姿色的,一律遣走。对云清寒,他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不给云清寒任何机会,去接近宫中燕瘦环肥的美人儿。他要云清寒的视线里,只看得到他一人。
宫女太监们私底下都在笑话太子不像太子,倒似镇国公世子的跟班。赫连贤宗知晓後也仅一笑置之,依旧我行我素。
然而该来的,终究挡不住。某日两人练剑时,云清寒对个来送茶水的小宫女笑了一笑,说了一句玩笑话,赫连贤宗看在眼中,当场不动声色,暗中却嘱人将那小宫女一顿杖责打得半死,丢出了宫城。
云清寒知悉此事,信疑参半,来向赫连贤宗盘问。赫连贤宗并未否认,面对云清寒的不悦指责,他反而倔强地抬起头,道:"我就是不要你跟别人说笑。她胆敢勾引你,我当然得处罚她。"
云清寒惊愕地看著他,说不出话来。
太子一举一动,都是整个皇宫内的大事。风声很快不胫而走,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直斥荒唐,碍於镇国公的情面,不便责罚云清寒,只是命镇国公将世子领回府中看管,又传旨勒令太子禁足东宫,闭门思过半个月。
赫连贤宗接过圣旨,面色如常,镇定地返入东宫,甚至将自己反锁在寝宫里,任宫女太监说破了嘴皮,也不开门。
皇帝听说後,越发气恼,只道:"由他去。"
皇後到了第三天上,却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做了几样赫连贤宗儿时最爱吃的粥羹送去东宫,仍被赫连贤宗拒之寝宫门外。
"除了清寒,我谁也不见。"少年两昼夜水米未进,声音已有些微弱沙哑,却依旧带著一股子倔劲。
皇後一筹莫展,只得瞒著皇帝遣人去镇国府,将云清寒偷偷带进东宫。
赫连贤宗拖住云清寒的手,欣喜若狂:"清寒,留下来陪我,别再回去。"
云清寒捏了捏赫连贤宗凹瘦的脸颊,心疼地叹气:"我听姨母说你这两天都不肯吃东西,贤宗,别这样。来,快把这粥喝了。"
他端过皇後送来的粥羹,摸了下,却已凉透。正想叫宫女将粥拿去煮热,赫连贤宗已抢过粥碗,满不在乎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望著云清寒笑。
只要云清寒回到他身边,纵使一碗冷粥,也胜过山珍海味。
皇後听说赫连贤宗终於肯吃了,心口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带著随行的宫女太监悄然离去,恳求皇帝莫再赶云清寒出宫。"皇上,贤宗这孩子脾气倔,如今好不容易才肯进食,皇上您就让他俩去吧。否则,恐怕贤宗又要绝食了。"
皇帝膝下,仅得赫连贤宗这一个子嗣,自然不愿太子真有什麽闪失,闻言长叹一声,唯有默许了皇後的请求。
禁足的半个月,反而成了赫连贤宗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不用读书,也不用练武,整天就和云清寒在东宫里弹琴消遣,兴致来时涂上几笔丹青,相互取笑一番。
玩累了,他便枕在云清寒膝头出神,喃喃笑道:"清寒,我倒是希望父皇罚我一年半载不许出宫,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眼下才半个月,太短了。"
云清寒把玩著赫连贤宗散在他腿上的发丝,笑而不语。半晌,看到赫连贤宗已昏昏欲睡,他才在赫连贤宗额头上轻点了一记,低笑:"傻瓜……"
半月飞快而逝,一道圣旨却也接踵而来,震得赫连贤宗高扬的心再度跌进了深谷。
皇帝已通令举国甄选秀女,为太子择妃。
赫连贤宗终於冷静全失,抬脚就要冲去父皇那里,劝父皇改变心意,却被云清寒拦住。
"没用的,贤宗。"云清寒一直云淡风轻的眼神里也罕有地流露出几分无奈,抚慰已慌乱失措的赫连贤宗:"皇上既已下旨,就不会再收回成命。你去,只会激怒皇上,於事无补。"
"难道你要我娶妃?"赫连贤宗年轻的脸因激动而涨红扭曲:"清寒,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後,你即使是我的表兄,也不能再随意出入东宫,更不可能留宿。"
"所以皇上才要为你选妃。"云清寒微微苦笑,喟叹道:"贤宗,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就算你这次能逼皇上让步,下一次呢?贤宗,你别忘了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总有一天要册立後妃,延续赫连皇室的血脉。"
赫连贤宗僵立,胸口如有百爪抓挠,却吐不出一字反驳。
云清寒说的,也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无视,可又永远跨不过的一道天堑。
赫连贤宗最终默默接受了父皇的安排,在各地甄选入宫的佳丽中择出数名女子。但当皇帝要他决定太子妃人选时,赫连贤宗竟固执地顶撞了回去。"这些女子,均非儿臣所喜,只是父皇旨意难违,儿臣只能选几个入宫。至於太子妃,儿臣日後如遇到心仪之人,自然会禀明父皇,此刻,却实在挑不出中意的。"
皇帝气得想骂,所幸皇後在旁,好言相劝才让皇帝熄了火气。
选妃,只为斩断赫连贤宗与云清寒越来越深的羁绊,只要东宫里有了妃嫔,云清寒便得避嫌,无法再羁留东宫。想到此,皇帝也就心平气和。
一个月後,东宫迎来了太子的三名侧妃,正妃之位却仍虚悬。不明内情的朝臣均在暗中议论揣测,都道太子眼界奇高,不知何等绝色才能入太子的眼。
那一夜,赫连贤宗站在红豔得刺目的喜幛前,看喜烛化泪成灰,脸上所有的不甘终归平静──他违背不了父皇的旨意,更改变不了自己的宿命,可太子妃这个位置,注定将永远成空。
"清寒,清寒,你明白我的心意吗?……"喃喃自语,渐归沈寂。
赫连贤宗纳妃後,与云清寒的来往,不再似原先频繁。初时还会召云清寒入宫陪他学文练功,逐渐地,次数越来越少,最後两人几乎一月也难得见上两次面。
皇帝从东宫侍人口中得知後,暗忖自家儿子纳了妃妾,尝到女子的妙处,自然不再念著云清寒。欣慰之余,便把原先要替云清寒择一名门闺秀赐婚的念头给打消了。
他却不知,这消息,很快就被身边的近侍太监报知赫连贤宗。
"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赫连贤宗打发走来通风报信的太监,坐回座椅里,倦然笑。
思念如天下最顽强的藤蔓,在他心底吸著他的血,日夜疯狂地长。无数次,他都冲动地想要趁著黑夜冲去镇国府,去见那个占据著他全部心神的人,然而理智,告诉他必须悬崖勒马。
比起他被迫纳妃,云清寒若奉旨成亲,才是赫连贤宗更无法忍受的事,所以纵有再多难耐不舍,他也只能装作与云清寒日渐疏远。
幸好,这些时日的克制并没有白费,至少云清寒不会步上他的後尘。
在他足够强大前,等待,是唯一的选择。
一等,就是四年匆匆如流水逝。
赫连贤宗二十岁生辰过後没几天,老皇帝驾崩。赫连贤宗将先皇下葬皇陵,回京後第一件事,便是把云清寒召入宫中。
地点,当然不再是东宫,而是皇帝寝宫。
"清寒,明天登基大典之後,我就是皇帝了,从此天下没有人可以分开你我。"他在烛焰下,贪恋地打量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
云清寒仿佛有些承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微微转开了头,看见龙床边的衣架上挂著赫连贤宗明日穿著的天子冕服,他视线顿了一顿,随即悠悠低声叹:"贤宗,过了今晚,你是君,我是臣。今後,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直呼你的名字了……"
赫连贤宗听出了云清寒话音後的无尽怅惘落寞,急道:"清寒你太多虑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在你面前耍皇帝威风的啊!"
他转过云清寒的肩膀,盯著云清寒的双眼认认真真地道:"清寒,你可知道我为什麽这四年来都没有册封太子妃?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你。就算你当不了我的太子妃,我也不会让别人坐上本该属於你的位子。"
"贤宗你……"云清寒的表情,有点愕然,更多感动,对赫连贤宗目不转睛地凝视片刻,最後拿起衣架上的冕服,微笑道:"来,试下这衣服。万一有不合身的地方,还来得及叫人连夜改。"
赫连贤宗满心想跟云清寒诉衷肠,可又不忍拂他的意,於是伸手去解衣带,却被云清寒轻轻按住了手。
"让我来吧。"
云清寒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笑意,为赫连贤宗宽衣解带的动作,更轻柔如春风拂体。
一件件,缓慢脱下……又一件件,缓慢穿上……
高大铜镜里的青年皇帝,俊朗挺拔,脸上,情欲涌动。
"……清寒……"蛰伏经年的爱意终是受不了对方若有意又似无意的撩拨,破茧而出。赫连贤宗猛地摘下云清寒刚为他戴上的帝冕,揽过云清寒,用力吻上眼前人淡红诱人的唇瓣。
柔软温暖的感觉,一如他梦中甜美,真实得令他为之颤栗。
"清寒,清寒……我要你……只要你……"他拥著云清寒倒进龙床里,颤抖著双手去解云清寒的衣裳,却因为太过紧张,半天也解不开。
"呵呵……"被他压著的人终於轻笑,忽翻身,转而将赫连贤宗压在了身下。
赫连贤宗一辈子,都忘不掉当时云清寒目中流转的情焰,灼热明亮,似乎要将两人一同烧为灰烬。
云清寒落在他眼帘、鼻梁上的嘴唇,亦火热无比,烫得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贤宗,我也只要你一个人……"掠过他耳边的爱语便如世间最蛊惑人心的魔咒,一字字,在赫连贤宗心尖上烙刻著……
意乱情迷,魂与魂授,一切的一切,均在那人的亲吻爱抚里悉数乱了套。
赫连贤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刚硬的人,可身体被云清寒贯穿的那瞬间,他忍不住用手指塞进口中,堵住自己即将破喉而出的叫声,滚下了眼泪。
"放松,贤宗……"云清寒拉起他的手,温柔吻著他手指上咬出的牙印,吻著他眼角的泪珠,下身却更凶猛地冲进,抽动起来。
身体和魂魄,仿佛都在这刻被撕裂,吞噬……赫连贤宗张大了口,拼命喘息、呻吟、嘶喊,然而所有的声音,立即就被云清寒覆上的唇瓣封缄在喉咙中。钻进耳朵里的,只有两人下身结合处逐渐响起的淫靡水声。
丝缕极淡的血腥气,随之散开……赫连贤宗知道,自己流血了。
一切,都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泪水突然间怎麽也收不住,源源淌落,打湿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是不是我太粗鲁了?"云清寒放缓了律动,不断在赫连贤宗耳边重复道:"我发誓,今生都不娶妻,我会永远陪著你,辅佐你的。贤宗你知不知道,这几年爹催我成亲,我都没答应。贤宗,你相信我……"
赫连贤宗紧闭起双眼,任一声声誓言将他包围。
那时候,他是真的相信云清寒。
而云清寒也没有让他失望,不久後甚至拿著份图纸,微笑著呈给赫连贤宗,那是赫连贤宗的寝陵草图。
"我想让工匠在你的棺室下建个密室,日後用来放我的棺木。"云清寒靠在他肩头,边在图纸上比划,忍不住轻叹:"贤宗,我无法光明正大地葬入皇陵,只能如此了。你说好不好?"
赫连贤宗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字眼来形容自己的狂喜。倘若真能与云清寒生同衾,死同穴,便是叫他立赴黄泉,他也甘愿。
可欢乐,总是短暂易失。一场微服巡游,彻底打碎了赫连贤宗的美梦。
自从偶然救下一个楚楚可怜的孤女後,云清寒热切的目光,便不再围著他打转,而是肆无忌惮地投向那孤女。
震惊、嫉恨、愤懑,填满了赫连贤宗的心胸。他怒而下令随行的侍卫斩杀孤女,却被云清寒拔剑阻拦。
那双曾经在床笫间柔情流溢的眼眸里再也找不到半分暖意,只余一片彻骨冰冷,一剑,狠狠向全无防备的赫连贤宗刺来。
血溅满地,痛彻心扉……
作者:
英治
時間:
2012-4-12 12:28
咒欲 番外 下
发文时间: 3/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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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赫连贤宗遽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
"贤宗,你又做噩梦了?"云清寒亦被惊醒,急忙披衣而起,点起床头的烛台。
一点暗红,照亮了卧房内简陋的几件家私。屋外廊檐下,寒雨淅沥不绝。
"是梦……"看清两人所在的,是今晚投宿的客房,赫连贤宗惨白的面庞缓慢恢复了血色。默默喝完云清寒递给他的一杯温水,心神终於稍定。
云清寒看著赫连贤宗微白鬓角处的冷汗,心头暗自生疼。三年前和赫连贤宗离开京城後,本打算云游四方,看遍各地美景,好好追回两人失去的二十多年光阴。不料自今年年初开始,赫连贤宗的身体便变得越来越虚弱,逢到阴雨天气,更是筋骨酸痛。
他知道,那是因为赫连贤宗曾遭他两度挥剑重创,又被连冀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阴湿地宫内,寒气入侵伤身,落下了病根。他自责之余,免不了对连冀颇有微词。
赫连贤宗却只是笑笑,替自己爱子开脱道:"不关冀儿的事,只怪我当初一时不察,被祖鼎天废去了武功,身体比从前差了点而已。清寒你不用为我担心。"
云清寒数度想追问详情,可每次他一旦开口,赫连贤宗就缄口不愿详谈,云清寒也只能作罢。
而随著赫连贤宗日益糟糕的身体状况,男人夜间,也是噩梦频发。云清寒问过几次无果,他又不喜挖人隐私,便没多往心里去。今晚见赫连贤宗似乎惊吓不轻,终是忍不住问道:"贤宗,你近来到底都在做什麽噩梦?唉,你要是真的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老是这麽心神不定的,我不放心。"
赫连贤宗搁下茶杯,避开云清寒满眼的担忧之色,沈默一刻後,才低声道:"我梦见……我又要失去你了……"
云清寒微愕,旋即了然,胸口慢慢浮起难言的心痛与愧疚──若非他当年中了邪术,对赫连贤宗连下两次毒手,赫连贤宗也不至於到了今时今日,仍心存余悸,对他患得患失。
"你别胡思乱想!你我後半辈子不会再分开的。"
面对云清寒的劝慰,赫连贤宗笑了一笑,心头惶惑却更深。三年前,他确实也抱著同样的想法,可渐渐地,他竟不再那般自信。
云清寒待他很好,知道他武功尽废,更因为负疚,这三年来,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赫连贤宗感动每深一分,悔恨也加重一分。
即便云清寒尚不知情,赫连贤宗也抹灭不了自己玷污过云清寒孩子的事实。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将这秘密永远埋葬,装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如今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三年里,每逢云清寒提起云锦书的名字,赫连贤宗都会一阵心惊,暗自揣度云清寒的语气、神态,琢磨云清寒是否已经知道了什麽,是否在试探他什麽……
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日子,远比一切刑罚更折磨人。他开始无法安稳入睡,无法坦然正视云清寒的微笑。好几次,他实在受不了,想对云清寒坦承,可话已经到了舌尖,始终没勇气说出口。
犹记得当日在天下盟,云清寒从祖鼎天口中听说此事时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比当年穿胸利剑更刺人。赫连贤宗丝毫不敢去想,当云清寒得知此事属实,会是什麽反应,更不想云清寒再一次离开他。所以,只能任由自己的心,永无休止地承受著这份日以继夜的嗜心煎熬。
可是,纸包不住火。指不定有朝一日,云清寒就会知道这秘密。或许,只有他死了,才能真正让这秘密随他入土。也不对,哪怕他死了,云清寒也可能会从云锦书、冀儿、甚或当初侍奉过云锦书的几个小太监处得知真相……
"贤宗,你究竟怎麽了?"发现赫连贤宗目光越来越混乱惊惶,云清寒微微叹息,剔暗了烛火,道:"时候也不早了,睡罢,明天我先去镇上找个大夫,替你开几贴安神养气的药。"
赫连贤宗在暗中无声苦笑,他的心病,便是倾尽天下良药,也医不了。
两人躺回床上,聆听著後半夜寒雨敲窗,都没了睡意。
云清寒更觉心口沈重,与赫连贤宗重逢迄今,本想用尽余生来陪伴补偿贤宗,可贤宗反而在他眼皮底下多了白发,添了皱纹,虽是同龄人,看著,却似比他老了好几岁。
随著时日推移,他更觉察到赫连贤宗在他面前固然经常展露笑颜,但往往转过身,笑容便被他看不透的忧虑替代。
心疼日复一日,在云清寒胸口堆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又做错了。想问,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唯有加倍地小心翼翼。至於床笫缠绵,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在半年之前。
那回亲热到最後,贤宗竟昏厥过去,事後还发了整天的低烧。云清寒也是自那次开始,意识到贤宗的体力已大不如前,加上赫连贤宗日渐严重的风湿,云清寒便将欲望收敛起来。
他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带赫连贤宗回京,找御医治病。依两人的脚程,再走上十天半月,当能抵达。
"贤宗,等你回宫调养好了身体,我们就别再四处奔波,找处山青水绿的地方定居下来吧。你喜欢哪里?江南?还是我们两年前去过的蜀中?"
云清寒满怀憧憬的微笑,听在赫连贤宗耳中,不啻鞭笞。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勉强笑道:"到时再说罢。"
如果可能,他只想寻觅个无人烟的所在与云清寒厮守,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不必担心云清寒知晓他的秘密。就怕这地方尚未找到,他已经熬不过心病的折磨。
越在意枕边人,也越难以忍受自己对云清寒的隐瞒欺骗,可一旦真相大白,那後果,绝非赫连贤宗所能承担。
这盘棋,怎麽下,於他而言,均是死局。
赫连贤宗颤抖著,无望地阖上了眼帘。
翌日雨势越发地大。赫连贤宗又犯起风湿,痛得连下床行走也十分艰难。云清寒替他推宫过血,收效甚微,便冒雨去请了这小镇附近名气最大的大夫回客栈。
大夫医术平平,为赫连贤宗开了方子,私下对云清寒直摇头,劝他另请高明。
云清寒本就没指望这小镇大夫有多高明的医术,服侍赫连贤宗喝了两天汤药後,买了辆马车,直奔京城。
眼看离京城日益接近,赫连贤宗的惊惶也日夜加剧,病情日重。
这天黄昏,两人已抵达京城百里开外的城池,入店投宿。
赫连贤宗在云清寒相助下洗漱停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卧床休憩,而是央云清寒拿笔墨来。
云清寒有些诧异,也没多问,叫小二送来了笔墨纸砚。他陪赫连贤宗坐在桌边,磨著墨,想看赫连贤宗写些什麽,然而赫连贤宗提著笔,面对白纸发起呆来,久久都未落笔。
蜡烛无声滴泪,烧剩了半截。纸上依旧空无一字。
"贤宗……睡觉罢……"
云清寒想收走笔墨,被赫连贤宗阻止:"清寒你先休息,我还要写完这封信。"
那一夜,云清寒躺在床上,看著赫连贤宗烛火下微微颤动的背影,不安的阴影,笼罩心头。
贤宗究竟是在给谁写书信?又有什麽,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赫连贤宗一直坐到窗纸泛白,才搁笔,将纸笺慢慢地折好。
轻飘飘一张纸,握在手中,却重逾千钧。他轻手轻脚地走至床边,对已熟睡的云清寒凝睇许久,最後把纸笺放到云清寒枕畔。
"……清寒,我走了。等你看到这封信,就会明白的……"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弃云清寒而去?懦弱至此,赫连贤宗也忍不住想唾弃自己,但与其坐等日後云清寒自别人口中知晓一切,愤而拂袖绝情离去,他宁可先自我放逐,至少,不必面对云清寒将来冰冷刺骨的指责。
他转身,悄然踏出了客房。下楼取了坐骑,费力地翻上马背,扬鞭向城外驰去。
天方拂晓,沿途行人寥寥无几,到了野外更是景色单调,唯见农田阡陌相连。朔风起处,晨鸟啁啾乱飞,赫连贤宗亦接连打了几个寒噤。
身边,再也没了三年来朝夕相伴的熟悉体温。从今往後,也都不会再有人对他嘘寒问暖……
绝望的悲凉便如大风也刮不散的寒气,一丝丝,渗透进赫连贤宗四肢百骸,可他已无法回头。
"贤宗……贤宗!"云清寒焦急的呼唤夹杂在马蹄声中,追赶上来。
赫连贤宗猛地一震,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看了他留下的书信,云清寒居然依旧来找他了。
清寒,是愿意原谅他麽?
他此刻心情,便似死囚被押赴法场,即将临刑却听到了大赦天下的喜讯。激动之余,没留意到前方路面一处泥坑,踏了上去。坐骑踩个空,一个趔趄,将赫连贤宗抛下了马背。
云清寒大惊失色,奋力一鞭冲到赫连贤宗身边,下马扶起他,仔细审视,见赫连贤宗只是手脚蹭破了几处皮,并无大碍,他才放下心,低声道:"贤宗,为什麽要走?"
一句责备,语气却温柔一如往昔。赫连贤宗喉头都被强烈的酸楚堵得生疼,涩然道:"清寒你就让我走吧……我、我做了那种事,实在没脸再跟你在一起。清寒──"
"别说了……"云清寒打断了赫连贤宗的忏悔,扶著赫连贤宗上了马,一手牵了空余的坐骑,缓慢往回走。
赫连贤宗的身体,一直都在轻微颤栗不已。旭日已冲破了清晨的云层,落在他身上,他却觉那阳光不似真实。
"……清寒,你真的,能原谅我?"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万分地等著对方回答。等到的,是云清寒拂过他耳後的一声轻叹:"贤宗,不管你做过什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过,你我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云清寒用力收紧手臂,牢牢锁住怀中人,只有如此,他因赫连贤宗不告而别而慌乱失措的心才逐渐得以安宁。"贤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我已经阴差阳错地分离了二十多年,我怎麽可能让自己再一次失去你?"
赫连贤宗的心神,就在身後人喃喃低语声中,被狂喜所主宰。他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握住云清寒的手──但有一线希望,他又何尝舍得放手?
马蹄轻踏,载著两人悠悠而行。
冬日的晨间,虽有阳光,仍凉气萧瑟。云清寒於是抖开斗篷,裹住了赫连贤宗。
斗篷,是他追出客栈时带上的。赫连贤宗以为他那时正在熟睡,其实他整夜心事重重,根本未曾睡著。听到赫连贤宗下了楼,他甚至来不及看枕边那封信,随手往袖子里一揣,偷偷尾随著,跟上赫连贤宗。
他起初,尚不敢相信赫连贤宗真的要走,等看见赫连贤宗毫不犹豫地解马离开,云清寒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急忙驾著坐骑,直追出城。
幸好他那时并没有真正入睡,否则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赫连贤宗。人海茫茫,一朝错过,也许便是天涯两隔,从此再无重逢之日……
云清寒猛打个寒战,不敢继续往下想。手指悄悄摸到了袖中的那纸信笺,他指尖微一用力,已将信笺碾成无数碎屑,随风洒落马背後。
不知道赫连贤宗究竟做错了什麽事,他也完全不想去深究。比起失去心爱之人,纵使赫连贤宗真的犯下千般错,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芥,均将如那信笺一样,漏过他的指缝,灰飞烟灭。
他唯一不愿松手放开的,只有赫连贤宗。
完
作者:
s915226
時間:
2012-4-12 15:04
好多謎題阿....
可憐的小受><
謝謝大大分享
作者:
keilleng
時間:
2012-7-14 15:43
我覺得這一對在今世難以發展, 即使小受已經動心也是一樣,
因為小攻實在太強勢了,小受也不能忘記小攻給他的傷害,故這一世應該就這樣完了,兩個人都會抱憾終老.
但由最後的結局得知,小攻會於未來的生生世世追住小受不放,,所以我想,他們在來世會有結果,
只要小攻在下世不要這麼霸道就成了
作者:
chest79
時間:
2012-7-14 23:15
那位连冀真的是天杀的王八蛋
不喜欢他,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喜欢
难道只要爱和喜欢就可以做任何事吗
根本感觉不到感情在里头
只有独占欲和自私罢了
作者:
keilleng
時間:
2012-7-15 17:37
劇情變化很大,沒看到最後,也不會知道最後結果,
不過,我估不到小攻和小受的變化這樣大,
作者:
sweetcandi
時間:
2014-9-22 13:12
這篇把小攻虐得很慘啊!
最慘是被失了記憶的小受毒打完再強上了...
作者:
yanuishan
時間:
2018-4-30 23:38
標題:
雷
受被攻父強暴…..這橋段簡直了,雖然來有解釋,但是受被太多人強暴了,覺得不舒服
作者:
yanuishan
時間:
2018-4-30 23:39
標題:
...
蛇精病文,與機器人相戀的故事,越看越詭異傻眼不解釋
作者:
sportek
時間:
2023-1-30 14:46
為什麼不注明是虐文,我的天
不喜歡這樣結局
作者:
sportek
時間:
2023-12-24 15:51
我的天啊,什麼結局,不能大家好好的
作者:
b3115b
時間:
2023-12-31 00:31
好看,值回票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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