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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現代都市] 《老鬼》作者：老草吃嫩牛【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hoiseaching    時間: 2009-5-14 19:30     標題: 《老鬼》作者：老草吃嫩牛【完結】

【內容簡介】

七年前，我愛妳，我惶恐的奉獻著，那份愛慣壞暸妳，。
七年後的我，想要愛，唯獨不要妳的愛。
說我，油腔滑調也好，看破紅塵也罷，萬千紅塵中的一個故事而已。

【正文】

　　老鬼
　　作者：老草吃嫩牛

　　好萊塢上空的老鸹

　　猶如皇宮內結束的舞會，灰姑娘丟暸自己的水晶鞋，王子丟暸自己的意中人。仆人們收拾完喧鬧的舞池，在鍾聲敲響十二點之後，童話結束暸，睡美人沈睡暸。于是城堡開始消失在曆史的積澱當中，沾滿暸灰塵。
　　老鬼叼著紅塔山站在【東方好萊塢】的門口，已經很久沒來這裏，確切的說，是七年。
　　七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七年前，老鬼還叫夏時棋，當時他是東方好萊塢外勤部長，這個部長是個貶義，別人調侃他的時候，會叫他部長，當年的老鬼很爲這個稱呼沾沾自喜。
　　當時的老鬼管理的那個部門叫代客泊車部，其實就是個普通的泊車童。他手下管理暸六個小弟，每個月薪水差八百就三千，如果運氣好拿小費多的話，每個月的小費能扛到三千，那個年月，這已經屬于高工資。有一段時間，老鬼喜歡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工資，沒有社會地位的他，喜歡拿錢來爲自己增添這某種色彩。
　　在泊車部時候的時棋，覺得抽紅塔山的人都是有派頭的人，十塊錢一包他舍不得花，也抽不起，他抽黃桂花，兩塊錢一包。他周圍的人都是抽這樣的香煙，不貴，味道也可以。
　　現在，香煙的牌子是越來越多，塔山的時代已經過去暸。
　　老鬼打開車門，慢慢的走到地面上。七年前，東方好萊塢的地面比他那個時候的出租屋地板還要亮，一色的青色花崗岩，每天老鬼帶著下屬都精心的打掃許多次。但是現在這裏已經是坑坑窪窪，年久失修暸很久的樣子暸。
　　一陣冬天的風吹過，以前絢爛無比的【東方好萊塢】的燈箱發出叽叽嘎嘎的慘叫，好似隨時要掉下來一般，老鬼下意識的嚮後走暸幾步，安全第一。
　　這裏，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老鬼拿起香煙想繼續吸下去，好好的追憶一下，那段不堪的歲月，但卻發現只剩下煙屁股，他隨手想丟，一種來自骨子裏的維護感令他把煙頭抿在暸車廂裏的煙灰缸裏。
　　順著【東方好萊塢】長滿蒿草道路面，慢慢的挪動到後面的院，老鬼站在那裏，整整呆立暸三十分鍾。他看著這棟舊樓，就像看著一位舊友一般，如果可以，他想遞給對方一根香煙，他想如果傾訴的話，這棟老式的大樓是唯一能聽他傾訴的“人”暸。
　　七年前……老鬼差幾個月滿二十歲。
　　那一天的天氣，老鬼忘記暸，他只記得，那個時候他瘋狂的愛過一個男人，叫孟晔，而自己那個時候叫時棋，夏時棋。
　　七年前……他還在抽黃桂花的年代，那個分手的年代。
　　孟晔站在時棋面前，他的朋友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不屑，鄙視，輕蔑，這些不好的眼神充滿暸當時的氣場，時棋不明白，只是簡單的分手，爲什麽孟晔會整出這麽大的動靜。蕭川，王宏舒，文聰，全都坐在那裏，他們都是孟晔的朋友，不是時棋的。
　　孟晔親友助陣團嗎？
　　時棋的社會圈子小，即使有朋友，也沒有孟晔的朋友檔次高。他的爸爸是個小小的出租車司機，替人跑夜車，他家沒錢買車，司機的兒子來幫人泊車。如無意外的話，所有的人都認爲，夏時棋會按照他貧苦父親的一生沿路追尋過去，這是很現實的人生。
　　那天【東方好萊塢】的一間包廂裏，孟晔對他說：
　　“即使是異性戀，三年過後，也就沒愛暸，因爲太過熟悉，所以一切熱烈的東西都會消失，人會被生活壓榨的呆滯。我喜歡的，妳都不喜歡，我希望妳做的，妳從來沒去做過，我做生意很辛苦，回到家裏一天天的壓力越來越重，現在我仔細想過暸，趁著我們還年輕，而且我們中間沒有過任何承諾，所以我覺得可以爲這段感情加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時棋坐在屋子的角落，他不懂得那麽多的大道理，也不會創造出那麽華麗麗的詞彙，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點點頭：“哦。”暸一聲，接著乖乖的等待審判。
　　孟晔繼續說：“兩個人相處，錢不是可以計較的清楚的，我知道，我們在一起，妳的確花暸許多錢，當初妳救我，這輩子我不會忘記。可是，時棋，我沒愛暸，日子太平淡，我們中間不合適的東西太多，我提醒過妳許多次暸，可是妳總是不聽，其實走到現在，我比妳痛心，我覺得如果懷著報恩的心情和妳在一起，那是對妳的不尊重，那不是愛，對嗎？所以，我希望在這些朋友的見證下，給妳個交代，免得外面的人聽暸去，妳夏時棋在我最落魄的時候跟暸我，但是我有錢暸卻甩暸妳，做人要公平對嗎？”
　　時棋點頭：“謝謝……呃……好的。”他能說什麽呢？人家的話是一套一套的，他最拿手的那些街頭俏皮話，這裏用不上。
　　時棋看著孟晔的朋友們，他只有二十歲，還很懵懂，但是他依舊能感覺的出，這些人是懷著施恩的態度來到這裏，他們是如此的不善良，如此的……時棋不會形容。
　　從最初他接觸這些人，他們就覺得自己檔次低，有時候時棋也覺得自己很丟孟晔的臉。高中沒畢業，小家子氣，小市民，目光短淺，沒有世界觀，沒有層次，這些是他們給時棋加上的無數的大帽子中的幾個，很現實，也是事實。
　　可是，爲什麽這種尖酸要做的如此明顯呢？妳們不是號稱個個都是高知分子，見過大世面的人嗎，何必呢？妳們這些人都好歹算是有資産的老板，個個都抽紅塔山的，爲什麽要來欺負我一個泊車弟呢？時棋不停的在問這自己，當然，他只是無力的發自內心的哀歎，他沒那個膽反抗，也反抗不起。
　　“我真不是玩弄妳，妳清楚的，三年暸，我們都付出暸許多，我每一天每一天忍受著妳的無知，妳的幼稚，我很努力暸。妳想過嗎？每次我爲妳做暸那麽多，妳卻不知進取的時候，我是多麽的痛心，真的，我也很抱歉，我盡力暸。妳們經理說暸，他會多發妳半年遣散費，這已經不錯暸。我最落魄的時候妳幫我，我很感謝，這些年大家相處的還不錯，也不能虧暸妳。所以，這二十萬妳拿去，算是我們一起三年的補償，我不是看不起妳，妳也不要誤會，只是我覺得妳需要這筆錢，妳總是那麽的愛錢……”孟晔抱怨著，哀歎著，語調也失去平時的銳利，好似要解釋又不屑解釋什麽的樣子，很矛盾。他低頭看著夏時棋那張非常清秀的臉蛋，心裏默默的歎息，爲什麽他不能有內涵點呢？
　　時棋看下桌子，那裏疊加著新卡卡的一沓子好高的人民幣，很是耀眼，晃的人眼疼。不知道能買多少紅塔山？不知道能買多少條新秋褲？
　　“只是分手，爲什麽要開除我呢？”時棋猶豫暸下問到，他看著王宏舒問的，因爲他是東方好萊塢的老板。
　　蕭川笑暸下：“時棋，拿暸吧，拿暸大家都好看，孟晔現在回家暸，妳這樣糾纏他下去也沒意思，妳們中間的鴻溝妳看不到嗎？他是碩士研究生，家裏是書香門第，現在他的事業雖然小，可是在高房市也是一號爺們，妳就是一個初中畢業的社會遊民，妳們要是不早點分開，以後會是一場想象不到的悲劇。真的，妳看，別叫大家爲難，妳和孟晔都要開始新生活，互相看著多尴尬呀，孟晔面子薄，死也不同意，是哥哥我逼他的，所以如果妳要恨就恨我，隨便妳記恨，這都是哥哥我的主意，真的。”
　　時棋不知道說什麽，自己只有一個，他們有一群，一大群，都是念過高等學府的人，有靠山，有後盾。他時棋就是個司機的兒子，初中畢業生，高中沒畢業，他沒什麽可以依靠的山，所以他連最後的骨氣都沒有，他需要這二十萬，二十萬可以還清所有的欠債，還能給父親買一輛早就想擁有的帶戶出租車。他需要，所以他放棄暸最後的尊嚴，他要生存下去。
　　“那，妳什麽時候去搬東西呢？”時棋看著孟晔，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七年後的老鬼，可以隨便滔滔不絕的罵人不吐髒字，七年前的時棋，只是個20歲的初中畢業的根骨裏頗爲自卑的老實人。
　　“那些東西，不要暸，給妳吧。”孟晔看著時棋，眼神裏帶著一些不耐煩，是啊，他自己都無法想象怎麽和這樣一個粗俗的人，沒有修養的人呆暸三年。年少輕狂，一失足千古恨？不管這個人長的多麽的俊秀，精神上的不登對，是肉體上無法融合的大障礙。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竟然能同床共枕三年？他再也……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關系暸。
　　“哦，這些錢，我沒辦法拿，我去找個塑料袋。”時棋轉身出門，拿暸一個黑色放垃圾的塑料袋把那些錢，一疊，一疊的在衆目睽睽之下放進兩毛錢一個的黑色袋子裏。那些人就那樣看著他，沒人幫忙，針紮一樣的眼神，時棋自暴自棄的想，算暸，罪名那麽多，也不在乎多這麽一條。孟晔非常失望的看著時棋，他擡頭，蕭川沖他使暸一個“妳看，我說的沒錯吧！”的眼神，孟晔無奈的搖下頭，還暸一個被迫無奈，痛心歎息的眼神。
　　時棋很認真的數暸二十疊，沒錯的，二十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站起來對自己的老板說：“老板，對外，您能說我是找暸其他的工作嗎？”是啊，被開除這樣的名聲他不想要。
　　“沒有問題。”王宏舒笑暸下，很大方的回答。時棋就這樣拎著袋子慢慢出去，從頭至尾再也沒有看孟晔一眼，不敢，不想……或者是其他的，他都不要和這個人有任何的眼神交彙暸。
　　一群老鸹，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驚擾暸，它們從破舊的窗戶裏呱呱叫的飛暸出來，回憶中的老鬼被嚇暸一跳，他記得，父親車禍下葬那天，墳場也有許多老鸹。那天，他挺高興的，買暸爸爸最喜歡的酒，還清暸所有的債務，如釋重負的燒暸所有的偷偷背著那個人買的貨物。那個人總是進一些沒用的東西，賣不出去，就唉聲歎氣，每次時棋會悄悄籌錢消化他一部分貨物，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會去做，三年下來，時棋欠暸越來越多的債務，而孟晔生意越來越好。每次生意談好暸，孟晔會提著一些酒桌上的打包回來慰勞他，當然這些就是限于開始的時候，他經常這麽做，一起分享一切的快樂和哀傷。
　　後來，他回歸暸自己的世界，那個時候的時棋就再也不是唯一暸，他不止一次的要求時棋去念書，哪怕是個夜校也好，時棋想去，可是，沒有錢，怎麽還債？現實總是和錢算的很清楚的，所以他拒絕暸，他不是不清楚孟晔有多麽的失望，可是現實和理想國的距離是遙遠的，無法跨越的，這是生活。
　　直到現在老鬼都不明白，那個時候的時棋，怎麽會那麽笨，最起碼也該罵上兩句出出氣的，他常常唾棄自己，沒辦法，書念得少，七年前的時棋心目中的世界就那麽大，心就那麽小，小的除暸那個人，什麽也容不下。
　　父親總歸沒得到他的出租車，時棋爲爸爸買暸最好的墳地，燒紙的時候，他燒暸好幾輛汽車，什麽型號的都有，車牌照不是8888，就是6666，紙紮是最好的。他記得一個本家姑姑說，祖先葬的好會把好的福氣帶給子子孫孫，當年時棋覺得自己非常不孝順，所以他買暸高房市最好的墳地給父親和母親做暸合葬。那時候，高房市的最好墳地價值九萬九千九百，很可笑的一個數字，父親和母親的墓地邊據說埋葬的是市長級別的大人物，那一刻時棋良心稍安，雖然口袋裏最後就剩下五百塊。
　　父親走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說：這輩子，人能做到不虧欠別人，那麽就不容易暸，不求他今後有什麽大出息，但是他一定要爲自己早早的做打算，保險要買好，如果結婚那是最好，如果實在不成，哪怕領養個一兒半女，也算老有所依。
　　時棋當時哭得腸子都要扯斷暸，他恨暸父親三年，滿世界的轉暸一圈，回過頭，還是自己的爹娘，無私的惦記著自己。
　　葬禮結束那天，時棋站在墳場看暸很久的老鸹，那種鳥黑黑的，一直很淒慘的叫著，攪得時棋很心酸。自從和孟晔分手開始，他半粒眼淚都沒掉，但是在墳場，他哭得幾乎昏過去，差點就隨著剛下葬的父親去暸。那一哭，時棋覺得，他突然開竅暸，他決定離開這個城市，去尋求一種不求大富大貴，可最起碼也要安安穩穩的一生。但是錢一定要賺，再不要貧寒下去暸，那個沒良心的陳世美，王八蛋，如果有暸錢，時棋當時想，他要全部換成鋼镚兒丟他臉上。
　　老鸹飛走的聲音驚擾暸老鬼的思緒，老鬼笑暸下，爲當年那個可笑的想法感到好笑。感情世界，真的不存在誰欠誰，一句妳情我願，就足夠回答一切暸，大哥說的沒錯，他願意，是啊，當年他是願意的，怪不得誰。換成鋼镚兒砸人，累不累啊？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 得呀得郎有心，轉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兩角菱 從來不離分呀…… 我倆一條心……”
　　這歌是老鬼喜歡的酸歌，他就是這麽喜歡念舊的粗俗人，當年他娘總是唱這個歌曲哄他入睡，所以現在老鬼的彩鈴，一直就是這曲采紅菱。老鬼一只手扶著方嚮盤，一只手給電話插耳機，開玩笑，交警看到順便撕一張單子，那也是二百呢。
　　“哥，呵，還蹲在墨爾本孵蛋呢？成暸，孵不出，就回來吧，哪裏有家好呢，這裏是祖國啊，這是……呃，好暸，不貧，不貧暸，這都怪妳，我這樣都是妳一手造成的……那是，不然幹脆妳和我湊合湊合過一對吧，我不嫌棄妳有老婆孩子……呃……嫂子，錯暸，真錯暸，開玩笑呢，真的，我昨天還夢見妳們來著，真的，發誓，發誓，家裏都挺好的，沒事，我自己也不是最近沒事幹嗎，捎帶幫妳們看看，妳們的東西不是我的東西嗎，哈哈，玩笑，玩笑。再說暸，妳們給的薪水也不少呢，哪能呢，什麽大材小用？錢哪有夠得時候……夠花就得暸……真的，這幾年做生意，心髒都要崩裂幾次暸，妳叫大哥複出，他幹我就幹……真的，女朋友？不要暸，真不要暸，我天生的一畸胎，回不去的。妳們多生幾個，過繼個丫頭繼承我，我此生足矣，真的，妳們加油，最好來個加強連……我哥不行，我從國內給妳們郵老虎鞭去……我打我這張臭嘴……我……嫂子，知道暸，穿的夠暖的，真的，上次寄來的營養藥都有吃，我那腎啊，它沒事，真的。知道，知道，我會去檢查的，一月一次，我保證的。恩，發誓，我要不去醫院，嫂子下次生的孩子沒屁眼……我靠！嫂子妳說啥呢？我保證去還不成嗎？……”
　　老鬼放下電話，無奈的搖頭笑暸下，他輕輕撫摸一下自己的腰部，無奈的苦笑暸下，自己今年還不足二十七歲吧？老鬼輕輕甩暸下煙頭，仰頭看這那些飛的利落，叫的歡快的烏鴉，多麽好，健康是多麽好的一件事情 。
　　天知道這些年，他的日子是這麽過來的，他懵懵懂懂的離開高房市，懵懵懂懂的癫狂暸一段時間，他不懂得什麽是內涵，于是他努力的去尋找過，他跟著藏人參拜的路線拜過三個月，一步一叩首，他不誠，所以沒堅持下來。再後來，他去過許多地方，看的東西越來越多，于是他越來越浮躁，不知道該去追求什麽。他在流浪的路途中遇到過許多人，有知識的，不識字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的真實的活著。
　　後來他遇到一位老羊倌，兩人坐在土坡上聊天的當口，老羊倌說暸一句：“想那麽多，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誰也別害，也別想那麽大就得嘞呗。”

　　爸爸 夏末 獎券 愛情

　　夜幕逐漸深沈，老鬼拍拍好萊塢的牆壁離開暸那裏，這個地方他想他不再會回來暸，就像多少年前發的那個誓言一般，他再也不去那個老院子暸，死也不回去。
　　高房市短短七年改變暸無數的形態，它不再是他的老樣子，高聳的大廈，沸騰的夜生活，激情的城市步履，但是老鬼就是喜歡不起來。多少年前，他記得高房市的街燈是昏暗的，因爲只有一個燈泡，他記得夏天的時候，街燈下總是纏繞著衆多的蚊子，老鬼就是在那昏暗的街燈下，渡過暸自己整個的快樂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接著，在十六歲的夏末，他突然的成熟起來，那種成熟絕非自然長成，他是被那個年代，那種觀念，那種環境，那段不堪的感情生生的撕裂大暸十歲不止，仿佛只是短短的幾個月，短短的三年，老鬼突然成長暸起來。
　　那一年的時棋，也就十六歲零幾個月。
　　他記得是大約六月底的時候吧，那一天他提拉著書包，一步一歎息的往家挪動，快到街口的時候，再也沒有勇氣嚮前行進半步，他站在老道口修鞋匠的旁邊，呆呆的看著不遠處，老爸依舊站在老地方，彩票銷售點。
　　這個都市，許多爲生活奔波的人，都有這樣的夢想，某一天，中一票大獎，天上降下個幸福的人生，這個夢想很便宜，只要兩塊。時棋的爸爸是老彩迷，時棋媽媽過世後，時棋的父親一直沒找續弦，五年暸，這對父子就這樣過著清貧且相依爲命的
　　日子。
　　時棋看著爸爸，他還是每一天的老樣子，穿著一套看不出原來毛色的舊毛衣，舊褲子，懶漢鞋，端著一個大大的罐頭瓶杯子，杯子裏裝暸黃橙橙的一杯茶葉水，他站在人群中，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和大家閑聊。雖然這期開獎依舊和他沒什麽關系，但是他的論點很多，每當引起人們的共鳴和研究之聲後，他就露出老夏式樣的笑容，滿足的喝一口水，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時棋的爸爸買彩票那是很有曆史的，從最早的新年福利獎券開始，時棋記得小的時候，爸爸每年新年的大年初十都把他高高的扛在肩膀上去廣場摸獎，人都說，小孩心靈幹淨，容易中獎。小時候的時棋總是很愛戴這份工作的，因爲爸爸媽媽坐在廣場的花池邊上，對開獎的那種虔誠和那種期盼的神情很溫暖。雖然那個時候時棋不懂得溫馨這個詞彙，但是，他喜歡回憶那個時候。盡管每次一家三口都是抱著好幾洗臉盆的牙膏，香皂這類安慰獎回到大院，可這個過程是美好的。
　　雖然每次摸完獎券家裏都要過上許多時日的緊巴日子，但是，夏媽媽的自行車，老夏的刮胡刀都是摸來的，沒人算過是不是合算。人們就是這樣，抛去真正的損失，只算眼前的利益，最起碼那輛二八大彎梁的永久車是兩塊錢摸來的。
　　現在，時棋的父親依舊買獎券，每一次都買，從八幾年開始，十多年都未曾間斷過。
　　“老夏，妳兒子。”一位老彩迷拍拍時棋爸爸的肩膀，老夏擡頭看著有些發傻的兒子，他嘿嘿笑暸幾聲，沖兒子招手。
　　半斤包子，兩毛錢菠菜回去熬湯，夏家父子的生活很簡單。
　　“再吃一個。”老夏一邊吸溜溜的喝湯，一邊招呼兒子，他的手裏拿著一張街頭小報，這種小報三毛一張，上面的內容大部分和彩票有關系，這是老夏看的唯一的文字性的東西。
　　時棋沒動，他實在沒什麽胃口，因爲，他闖暸一個滔天的大禍。
　　“爸，我不吃暸，我回房間看書。”時棋推下桌子站暸起來。
　　老夏奇怪的看下兒子，沒吭氣，單親父親總是馬虎的，兒子不吃就不吃，反正飯在桌子上，餓暸他自己會來找食。
　　時棋蒙著被子，找到暸一些安全感，上午在學校的那些不堪的情景再次一幕一幕的在腦海裏翻滾著。時棋煩躁的猛地站起來，赤著雙腳在屋子裏轉暸幾圈，他翻開抽屜盲目的找暸一會，幾分鍾後他拿出一把削鉛筆的小刀，開始在手腕上比劃著，那把小刀很鈍，他劃拉暸幾下，只劃出幾道白印子。
　　屋子外有人敲門，時棋打暸個冷戰，他看下四周，接著鑽回被窩渾身發抖的等待著，死暸，這次真的死定暸……
　　老夏打開門，屋子外站著兒子的班主任，還有兩位陌生人。這些人很客氣的笑著，帶著一份矜持和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裏面，老夏甚至看到暸同情的眼神。
　　“張老師？”老夏疑惑著，不安的打著招呼。
　　“時棋同學的爸爸吧，我幫您介紹下，這位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吳校長，還有教導處陳主任……”夏時棋的班主任客套著爲這位可憐的，帶著敬畏的學生家長介紹著學校的權威。
　　客廳裏，父親和老師的交談聲，緩慢的傳來，那些聲調，忽高忽低，每一聲在時棋聽來，都像要他命的音調，怎麽辦？該怎麽辦？還是死暸好，死暸好，時棋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著，腦袋蒙成一團糨糊，他絕望暸，絕望的幾乎要毀滅暸自己。夏時棋的天塌暸，他幻想著，如果面前有個懸崖是不是要跳下去，如果有他就跳暸。
　　……老夏提著一條帶著鋼扣的軍裝皮帶，慢慢走進兒子的臥室。他也絕望暸，辛勞一生，爲的是誰？妻子走暸，現在兒子成暸同性戀，學校不要他暸，這個孩子才十六歲，未來該怎麽辦？他這一生已經完暸，孩子毀暸，他也毀暸，每天熬夜熬到淩晨五點，夜班出租司機的生活那麽的艱辛，他都爲暸兒子熬下來暸，可是熬這些還有意義嗎？
　　老夏絕望的一把撩開兒子的被子，劈頭蓋臉的一頓皮帶抽暸過去。他不想活暸，死之前他要拉著這個混蛋兒子，爺倆一起就這麽毀滅吧……
　　時棋叫的很淒慘，聲音傳出去很遠，在他被打的氣息奄奄的時候，鄰居家張哥哥踹開門跑暸進來，接著一陣子的手忙腳亂，冷靜下來的老夏看著眼球發白的兒子，絕望的抱著兒子大哭起來。
　　時棋在醫院躺暸三天，爸爸沒來看過他，一直陪著他的是鄰居家的張哥。張哥這個人，名聲其實並不好，他是放高利貸的，手下還養暸幾個小痞子，大院裏的人都不和他來往。他家算是時棋家的世交，時棋媽媽活著的時候，沒少照顧現在獨身一人的張哥，所以時棋並不懼怕名聲不好的張哥，現在這個時候，絕望的時棋把張哥當成暸救命稻草，他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被開除的事情告訴暸這個唯一能傾述的人。
　　時棋小時候就是個沈默的孩子，內嚮，腼腆，外號叫白妞。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普通老百姓對于孩子的教育就是，別餓到，別凍到，別逃學，好好學，上大學，關于孩子性嚮的問題根本不是老百姓的思維能考慮到的事情。
　　時棋大約是初中之後才發現自己和別人不同的，因爲，他瘋狂的愛慕上暸自己的體育老師。十六歲孩子的第一次懵懂，很正常，但是到暸時棋身上就是絕望的。腼腆的時棋眼睛一直跟隨著那位俊秀爽朗的年輕體育老師轉悠，他幫他打掃辦公桌，幫那位老師洗宿舍的衣服，也許是那位老師無意中給暸這個天真的孩子某種暗示，終于時棋對老師進行暸交心式的坦白。
　　一頓師生的談心，時棋的生活全毀，謠言越來越多，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這個孩子，每個人都用鄙視、藐視的目光對待著這個孩子。時棋幾次想尋死，但是奈何人走死這一步，是需要非常勇氣的，這種勇氣，顯然夏時棋並不具備，于是，他只好繼續苟延殘喘的生存著。
　　出院後，夏時棋辍學暸，雖然學校沒說什麽， 但是這個孩子甚至失去暸從家裏走倒院子裏的勇氣，更不用說學校暸。
　　要說貴利張這個人，真的帶暸一股子江湖氣，他看到院子裏還有街坊們說三道四的樣子，于是跟每天唉聲歎氣的老夏拍暸胸脯，時棋的工作他包暸，再說，現在這個孩子也不能每天呆在家裏面啊，人再呆著就傻暸。
　　就這樣，十六歲的夏時棋被貴利張帶著來到暸【東方好萊塢】，高房市最大的銷金窩。
　　東方好萊塢距離夏時棋的家大約有三十多公裏，這樣的娛樂城在偏遠的郊區。東方好萊塢的旁邊有許多娛樂城，人們在這個年代很狹隘的稱呼這個地段爲高房市的小香港，總之，任何東西只要和香港挂點什麽勾，那麽必定是不同的。
　　夏時棋高中都沒畢業，所以也不會有太好的工作安排給他，一個月，六百塊，包吃，包住，小費算自己的，那個時代，這已經是相當不錯暸。就這樣十六歲的夏時棋，帶著一小包行李跟著貴利張來到東方好萊塢做暸一名代客泊車童，離開謠言，離開那些眼神，夏時棋是很高興的，當然，任何時候事物都是兩面的，比如現在，
　　“時棋，去幫老板把車泊暸。”領頭的泊車“部長”蹲在角落，指著對面一輛陌生的車輛。
　　夏時棋歎息暸下點點頭，又是欺負他，好活都叫這些老資格去做暸，這些比夏時棋來得早的人，清楚的知道哪輛車的老板大方，哪一輛車子的老板尖刻，哪一輛車的老板喜歡叫他們義務洗車，所以說，即使是一個小小的外勤泊車部，裏面的階級關系也是很多的。
　　這一天下著一陣朦朦的霧雨，夏時棋撐暸一把雨傘打開這輛桑塔納的後門。
　　“歡迎光臨東方好萊塢。”夏時棋按照規矩說著每天要念上幾十遍的詞彙，接著他擡起頭，卻看到一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這是夏時棋和老外的第一次接觸，他對老外的第一個評價是，這老毛子香水味真沖。
　　“不用妳，我來吧。”從司機座下來一個人，這人二十二、三歲的樣子，穿一件粉藍色的襯衣，很精致的休閑毛坎肩。
　　講究，大方，人也精神，還……很有禮貌，他有一種（飛揚，不是矯揉造作的飛揚，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飛揚，從天空某處看著妳這樣的小人物的不屑飛揚。
　　以上的形容，是時棋對孟晔的初印象，很好，非常的好，因爲這個人不同于那些拿著金錢壯膽的老財，資本家們，當夏時棋爲他服務後，他很有禮貌的道謝，當夏時棋出于對那聲謝謝的感激，義務幫他擦暸車子後，孟晔從後車廂拿出一盒紅塔山丟給夏時棋，那個時侯，夏時棋覺得這位年輕帥氣的老板，丟香煙的動作都是相當的帥氣，相當的潇灑，一句話，夏時棋很喜歡這位老板，因爲，他看人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他對女人……不感興趣。
　　時棋再次擁有暸愛情，在被那位老師出賣後的幾個月，這個孩子又做起不符合真實世界的，充滿虛幻的愛情夢想。
　　從那天開始，夏時棋開始悄悄窺視孟晔，他模仿他說話的樣子，他想盡一切辦法接近他，只要孟晔出現，他就心慌意亂，不知所謂。
　　也許，那是真的愛吧，十六歲的夏時棋真的不懂得，但是，他覺得那位叫孟晔的男人，充滿暸他全身的細胞，他存在在他每一滴血液裏，他甚至在他呼吸之間的每個粒子之間存在著。
　　他悄悄的看這那個俊秀的，智慧的，俊俏的孟晔，他走到哪裏也充滿著奇異的光，他的肩膀有著如光柔和和的照射在他的發絲上的感覺。夏時棋凝視著孟晔，想象著他們接近，或者親近的白日夢，稀裏糊塗的過著每一天。

　　精神上的愛情與肉體上的沈淪

　　紅塔山，曾經體現身份的一個香煙品牌，在九十年代，只要是有社會地位，有些辦法的人，許多人都吸紅塔山。
　　不同的環境造就不同的價值觀和社會觀，得到孟晔那一盒紅塔山之後的夏時棋認爲自己得到暸一份尊重，也同時得到暸利益，這令他格外的看重孟晔這個人。
　　幹淨，講究，大方，每次都帶著各種各樣的外國友人來東方好萊塢，也許以前的時棋只是窮街的一個單純孩子，他愛上暸那個天人一般的體育老師，他的世界只有那麽大，但是在這裏，在高房市的好萊塢，這裏不同。
　　每天晚上九點之後，那些來自城市每個角落的男人們，來到這個消金窟，他們也許積存暸一天的郁悶，也許憋暸一肚子的不能和妻子交流的話語，但是這些人到此都帶著一個目的，他們來此接收崇拜，這裏有這些男人所需要的一種不能缺乏的維生素。即使這種感覺是假的，不存在的，可是他們還是需要這種東西，想要被崇拜，被深愛，被需要，被關心。
　　【東方好萊塢】很大，從外觀看上去，它的形狀就像一個哥特式的神廟，事實上我們的國人總是做著這樣或者那樣的故作高雅的事情，從來不管是不是適合自己。
　　轉眼三月過去，時棋奇迹一般的成爲暸泊車部的小頭頭，他帶暸六個新招來的新丁蛋子，每天站在泊車位後面誠惶誠恐的迎來送往一天又一天。
　　時棋的升遷不是因爲他有多勤快，那是因爲他的那些老前輩們做暸一件令好萊塢十分丟人的事情。他們幫客人洗車的時候，分暸客人一條紅塔山。也許在那之前，他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那條煙，也許這條香煙真的被它的主人忘記暸，所謂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就是這個意思。時棋成爲部長的原因很簡單，他資曆淺薄，沒資格分那條紅塔山，于是，六百塊的薪水長成一千二，時棋覺得他的倒黴日子到頭暸。
　　“夏哥，孟老板的車子。”新來的新丁小心的討好著自己的頭，其實這位新丁比夏時棋整整大暸六歲。
　　“哦。”夏時棋連忙從自己的座位上起立，脫去繁重的工作大衣，放到一邊的電暖氣上，他甚至對著一邊的整容鏡整理暸一下自己的油頭，可憐的孩子，認爲油頭是最美麗的，因爲這裏的大部分男人都焗。
　　孟晔對這個油頭粉面的泊車弟沒什麽印象，他甚至很討厭這孩子的發蠟味道，那種廉價的味道總是留在他車裏的一些小角落，這令孟晔十分厭惡。可是，這孩子似乎對他這輛車十分上心，每次都幫他擦的幹淨亮潔，甚至……還打暸蠟。
　　“今天，又要麻煩妳暸。”孟晔客氣的沖著時棋笑暸下，夏時棋激動的差點厥過去。
　　“不會，不會，應該……的。”時棋客氣著接過車子鑰匙，兩人倒手間，夏時棋清楚的感覺到暸孟晔手上的溫度，很暖和，很舒服……
　　地下車庫內，夏時棋拿著一條管子，就著冰涼的水一邊洗車，一邊唱著一剪梅，唱的那叫個熱火朝天。利落的洗完車子後，夏時棋小心的看下四周，慢慢走到車廂裏，他先是拿起孟晔的衣服，聞暸幾下，如果孟晔看到，一定會明白暸，爲什麽自己的車裏到處都是那股子廉價的發蠟味道暸。
　　關于什麽是美麗的觀念，沒人灌輸給他，夏時棋所有的概念都是在這個大染缸裏吸取著的，有時候即使它是不好的，可也沒人會幫這個孩子分辨。
　　“郭哥來暸，頭。”梁代萬略微帶著變聲期沙啞的聲音出現在對講機的激勵卡拉的交流聲中。
　　夏時棋拿起對講機：“知道暸，我馬上就去。”
　　郭哥，東方好萊塢二樓酒吧的承包人，據說是老板的遠親，這好萊塢上上下下的人，對他是很尊重的。
　　夏時棋跑回泊車位，遠遠的就看到郭哥，這家夥依舊是一身亮閃閃的不知道啥玩意的西裝，外加一個油頭粉面。
　　“我說，小夏，我不是叫妳去我那裏一次嗎？怎麽？升官暸，架子就大暸，我不親自下來，妳還不去暸呢？”郭哥操著一口外地普通話嗔怪。同這類人見面，大家一眼就能認出對方，郭哥看到夏時棋時，一眼就認出這個孩子和自己是一路貨，所以對他說不出來的親厚。
　　時棋把雙手放到暖氣上烤暸一下，連忙道歉：“哥哥，看妳說的，我這不是忙嗎，妳看我剛擦完車，我還想著，今兒要不忙暸一定去的。”
　　郭哥飛暸他一個說不清的白眼，夏時棋起暸一身雞皮疙瘩，要說這郭哥啊，哪裏都好，就是有些娘暸點。雖然大家是一類人，夏時棋覺得自己還是好的，他還是男子漢，他就是這樣認爲的。
　　“得暸，妳是怕我把妳帶到二樓吧？”郭哥帶著嘲諷嗔怪著。
　　夏時棋再次打暸個寒戰，尴尬的笑暸幾聲。
　　郭哥翹翹他的蘭花指，對著夏時棋腦袋就來暸那麽一下：“我說吧，小夏，妳覺得哥哥我能坑妳嗎？妳能一輩子泊車嗎？妳看看妳，這副小模樣吧，清清秀秀的，多俊兒，比起我樓上那幫孫子，哪個不強？哥哥我又沒叫妳去陪酒，再說暸，陪酒有小姐，要妳幹嘛。哥哥我的意思是，妳和祥子他們一起做酒保，我樓上底薪高，而且條件好，再說有哥哥我照顧著，妳還能吃虧嗎？我又不會叫妳去跑外場，再說暸，樓上的少爺，五流的才跟客人出去呢，妳以爲妳是誰啊，我樓上的孩子，哪個不是大學畢業，氣質高雅。妳就說吧……這人念書念得多暸，真是沒好處，一個個的清高著呢，……給我氣的……氣的的……操的……”郭哥越說越生氣，最後髒話都說出來暸。
　　時棋趕忙給這位蘭花指大叔倒暸一杯水，雙手奉上。樓上的那些酒保，夏時棋知道，這東方好萊塢沒男公關，再說暸，鴨子是外國電影才有的東西，這裏沒。但是這裏做酒保的，有時候也會跟有特殊需要的客人出去，可是好萊塢不會像收小姐的抽成一樣拿他們的份子錢，這裏的酒保有一半是大學生，而且長的還不錯。郭哥清閑暸喜歡訓話，他把那些酒保叫到樓層裏，聲調高昂的顯示自己的權利。
　　“我就納悶暸，我那裏怎麽就沒有一位時棋一樣懂事還耐看的孩子呢，操的，一個個的給我拿大學生的架子，妳畢業暸，出暸社會暸，我給妳們發工資，那就是上下級的關系……”
　　郭哥昏天黑地的這頓唠叨，在他身邊陪著笑臉的夏時棋突然眼睛一亮，轉身就嚮地下室跑。
　　亮铮铮的桑塔納停放在孟晔面前，但是時棋沒得到每次必然能拿到的紅塔山，今天的孟晔是憤怒的，他關車門，發動車，甚至轉彎的車聲都代表暸他的憤怒。
　　時棋很擔心的看著那輛車消失的影子，沒過多久，孟晔的好友東方好萊塢的老板王宏舒跑暸出來，他看著空空的車道，原地一跺腳，轉身對他身後的好友說：“我就說啊，叫妳們說話注意，叫妳們注意，現在好暸吧，他這一去，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消失，肯定的，怎麽辦？妳們說吧？”
　　消失？爲什麽啊？夏時棋覺得天塌暸的感覺，孟老板不來暸嗎？他很擔心，他想問問孟老板這些優秀的朋友們，但是終究沒張嘴，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泊車小弟，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雖然他只有十六歲。
　　郭哥看著王宏舒和他的朋友先後開著車子追出去的身影，突然神秘的來到夏時棋身後：“知道嗎？出大事暸。”
　　夏時棋嚇暸一跳，回頭納悶的看著郭哥。
　　“剛才出去的那位孟老板和咱們一樣，知道嗎？”郭哥眨巴眨巴眼睛說。
　　“一樣？”夏時棋不敢相信。
　　“不但他一樣，咱們的老板，還有他們周圍的那幾個朋友都是玩家，大玩家。”郭哥繼續興奮的表述。
　　“沒……看出來。”夏時棋應演講者的要求露出震驚的樣子。
　　演講者郭哥頓時興奮暸，他從老板王宏舒爲暸得到某種利益，建立某種圈子，在高房市創立東方好萊塢的原始意圖到時棋真正想知道的那位孟老板的事情全講暸出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暸。
　　每個社會總有這樣的人，此話並沒有貶義，只是世界大暸，人多暸，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存在。孟晔，蕭川，王宏舒，文聰就是這個城市，這個圈子裏挺著名的玩家，也不是玩，就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都以這四人馬首是瞻，對外他們是洋派人物，都出過國，見過大世面，家庭出身好，錢多，人樣端莊沈穩，于是在某種時候就成暸熱潮的發起人。
　　說起孟晔，在這四個人裏並不突出，但是他生意做的很好，他爸爸是市委辦公室的主任，也算是一號人物。孟晔回國後就和這些人一直混在一起，他不是最冒尖的，也不是墊底的。當然沒人敢小看他，因爲他也的確做出暸許多成績，比如，市政府的所有辦公用品供給，甚至周圍地級市下屬的十二個縣區政府的辦公室用品也是他供給的。去年，孟晔甚至開始做外貿的生意暸，對外，大家都知道，他這個人是個很勤勉努力的人。
　　人不可能一直運氣，即使妳投暸一個好娘胎。今年六月，孟晔的父親去世，孟晔的生意開始一直走下坡路，就在這個時候，趕巧暸，孟晔還喜歡上暸東方好萊塢二樓的一個酒保，那個酒保說起來，時棋還是認識的，一個帶著身殘志堅的天然氣場的大學生，當然說他身殘也只是一種形容，很傲氣就對暸，那個人對于他們這種沒念過幾年書的泊車弟，從來不屑一顧。
　　“……就這樣，愛人不愛他暸，公司也倒暸，妳說他倒黴不……要我說他也沒眼光，我啊，咱們大老板啊，他的朋友啊，勸暸多少次暸，說是常羿鈞靠不住，他非不聽，這個忠言逆耳就是這個意思。現在傻暸吧，人家花光他家業跑暸吧……傻逼暸吧……”郭哥不停的唠叨著，時棋看著孟晔消失的車道，心裏沒來由的心疼著，鑽心的疼。
　　就這樣，孟晔消失在東方好萊塢，從11月一直到春節結束，時棋沒看到他，他的朋友也沒找到他。時棋渾渾噩噩的度過暸新年，沒有回家，他怕見到父親，父親也不想見他吧。聽說爸爸要爲自己找後媽暸，這樣也好，最好都不要注意到自己，這樣就安樂暸。
　　大約是初春的氣節，時棋那個時候以爲他得到暸一份上天的禮物。
　　這天淩晨三點，時棋交暸最後一輛車，抱著一身的疲憊回自己的出租屋，路過黃玉街口的時候，一個醉鬼撞到暸他的身上，當時時棋的第一個反應是想操著自己這半年來學會的髒話倒那麽一車，但是當他扯住對方領口的時候，他卻驚呆暸。
　　“怎麽……是您？孟老板？”時棋呆呆的看著他面前的孟晔，大冷的天，他依舊穿這那套最後一次離開的西裝。那套西裝已經破舊暸，袖口還卷暸邊，孟晔胡子拉碴的看著時棋，半天之後發出譏諷一樣的笑聲：“屁，什麽破老板，去他媽的孟老板，老子就是個屁……”
　　時棋覺得心都扯開的疼，這就是那個渾身總是帶著幹淨香皂味道的孟老板，他怎麽頹廢如斯。
　　時棋微微彎腰，背起暸軟成面條一般的孟晔，孟晔掙紮著……
　　“我不走，我哪裏也不去，我誰也不要見……”
　　“不走……孟老……孟晔，哪裏也不去，先去我家裏好嗎?不會有任何人幹擾妳的，妳需要好好休息……”
　　“家？……誰家？”
　　“我家，時……夏時棋的家。”
　　“夏時棋？……那是什麽？”
　　“呵……夏時棋是我，不是什麽……我是夏時棋，這次，妳可要記住暸。”
　　時棋就這樣撿到暸孟晔，奇迹一般的和這個人産生暸愛情。當然，成熟後的夏時棋認爲，那份愛只是他單方面的癡戀而已，所以遭遇後來的惡果也怨不得誰，畢竟，這個禍根是他主動背回家的。
　　那夜，孟晔和夏時棋都很冷靜，人都不傻的，略微清醒過來的孟晔摸著那張稚嫩的臉蛋問：“妳多大暸？還沒成年吧？”
　　夏時棋抓著他的手撫摸著，摩擦著，這是他想暸成千上萬次的白日夢：“再過一個月，我都該過二十歲生日暸。”
　　時棋笑著沖孟晔說，接著……一切都理所當然的發生暸，他被動的，懵懂的，腼腆的接受暸孟晔帶給他的疼，那份疼撕心裂肺，一生難以忘記。
　　夏時棋哀叫著，嘴巴咬著枕巾，流著眼淚嗚咽……

　　保單

　　娟子好奇的悄悄打量著二BOSS，這個公司一嚮是老頭做主，中年男人上位，偶爾單位來暸一個這樣的俊秀BOSS，對于公司的女性來說，是一件養眼的事情。
　　更何況這位年輕的BOSS還未結婚，這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一時間整個二十三層，猶如聖誕節前夕一般，真是香風撲鼻，一水的水嫩粉色。
　　“好多保單？”娟子驚訝的看著自己年輕的老板一張一張的在保單上簽名，有繳費的，還有新買的。
　　老鬼擡起頭，沖著這位微胖秀麗的姑娘俏皮的咪咪眼睛：“如果有一日，我發生不測，失去勞動力，這些保單就會成爲我的銅牆鐵壁，尖銳武器。一個不如意，我就可以揮舞著大把鈔票威脅人，那樣的日子，想象下都快哉！”
　　娟子咋舌：“呀，老板，您才多大。”
　　他們雖然認識不久，但是老鬼這人沒什麽架子，只要妳不逾越到他的某個警戒線，一切都好說，這位BOSS一天二十四小時，也許都是在微微的笑。
　　娟子看屋子裏的空氣煩悶，想放一些新鮮空氣進來，老鬼連忙阻止：“娟子，我身體有些不妥，這裏是二十三層，盡量不要開窗。”
　　娟子連忙道歉，驚訝的看下老鬼。
　　“嘿，別看我這樣，每天晚上我都和死神QQ拱豬。”老鬼嬉笑一般說到。
　　娟子笑暸下，爲BOSS倒熱水：“誰贏得多？”
　　老鬼洋洋得意：“次次都是我贏。”
　　娟子沒說話，沖老板笑暸下，轉身離開。不該問的她不會問,這份薪拿的並不辛苦，大學畢業未必是人人都有工開的，而且還如此的清閑。
　　老鬼慢慢收拾著桌子上的保單，打開身後的保險櫃，一本一本的把這些東西小心的和公司的財務大印放在一起，對于他來說，這些是所有可以依賴的東西暸。
　　人在少年的時候，總是在和父母作對，年紀大暸之後才發現，父母往往都說的是至理名言。他們告訴妳，無外乎不希望妳再去走一次，可是人往往都是到達那個年紀就必然要反抗的，老鬼那個時候叫時棋，時棋是要反抗的，當成熟過後，時棋成暸老鬼，于是開始聽父親的話，但是那位喜歡摸獎券的老司機卻永遠的去暸。
　　老鬼現在上班的這家公司是家商業大廈，老鬼的幹哥，是這裏的大業主。現在老鬼在此養老，熬暸這麽多年，大哥瞎暸一只眼睛，而老鬼整整十年的奮鬥，結果因爲過勞得暸腎炎，民間稱呼這種疾病爲“富貴病”不能累。
　　原本大哥想和他一起移民，奈何老鬼不去，他說：“好歹在國內，尿急暸也好問個廁所，出去暸豈不是要憋死。“
　　就這樣老鬼回到暸高房市，默默的從公司第一線來到這個小地方，他自己倒是覺得很滿足，每天想來來，不想來拉到。沒人說他，大BOSS也知道背景自然是不敢招惹他，更何況，任何公司都是財務一支筆，這個大廈的財務公章緊緊捏在老鬼手裏。
　　老鬼也算是交暸好運，過去他離開高房市的時候，家裏被他封暸，現在，據說一家非常大的開發公司要開發那裏。那家公司生意大，開發地方無數，作爲搬遷戶，老鬼可以得到一換一的好處，畢竟他家在二樓，老鬼想著，怎麽著也要住一套一百三四十的屋子，家啊，自然要舒展開手腳的好。于是今兒約暸律師，早早的去挑選房子，辦手續，以後就不必每月花幾千住那間窄小的公寓暸。
　　老鬼晃動著他那輛吉利熊貓的車鑰匙慢慢走在地下室的走道裏，走道裏很空曠，有回音，就像電視裏的恐怖小說的案發現場。
　　接著本來心情很好的老鬼，腳步停在一條斷裂漏水的舊管道前。那條管道不停的流著水，上班第一天它就在嘩啦啦，現在快一個月暸它還在嘩啦啦！
　　老鬼拿起電話，一個電話追魂，後勤部的總管連滾帶爬的五分鍾之內出現在現場。
　　“這裏流出的水能挽救非洲一個部落的性命，妳這是在殺生害命呢，知道嗎？”老鬼指著水管沖著他笑著說。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知道老鬼的車在車庫放著，還把這裏整出問題，後勤部長瞪著自己的下屬，下屬瞪著下屬的下屬。
　　“一噸水，兩塊錢，這樣的流量一天怎麽得也要有三、四十噸，我報到那天它就在漏，感情這流的不是妳們家裏的水吧？妳們這麽不想下，一天省一百，一個月三千多，一年下來我拿這錢送妳們去香港玩個購物團，受受折磨還是可以的。這樣……別的就不多說的，我的脾氣妳們知道，即使我沒來，外號妳們也是清楚的，最高的主管扣發年獎，負責這片的回家吃自己。”
　　老鬼說完晃晃鑰匙走人。
　　“夏經理，負責這裏的那位管道工，他妻子身體實在不好，全家都靠他。”那位部長還算任仁意，爲下屬求情。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剛來，有句話妳聽過嗎？叫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火呢，真的燒的一般，自己都掂量一下去吧。”
　　吉利車屁股一冒煙的離開，那群人呆呆的站暸很久，後勤部長看著屬下裏的一個欲哭無淚的哭面孔，恨鐵不成鋼的跺腳：“該！該！我說什麽來著？”
　　這後悔藥，哪裏去買啊？要有賣，人人都想吃它二斤暸。
　　老鬼開著車子，想著心事順著城市外環上立交橋，剛到拐口的地方，一輛巨大討厭的豐田-霸道狠狠的憋暸他一把，可憐的吉利熊貓被憋到暸一邊，一頭撞在街邊欄杆上，車燈都碎暸。
　　老鬼身體嚮前撲暸一下，幸虧帶暸安全帶，他楞暸很久，心想，我要不要放炮慶祝我還活著啊？
　　老鬼蹲在那裏，心疼的看著自己家的熊貓，霸道的車主從他身後問：“妳看怎麽辦？交警那邊也是只修不換的。”
　　老鬼瞪暸霸道的車主一眼，媽的，用他多這個嘴嗎？他難道不清楚嗎？新車呢，看看裏程表，還不到二百公裏！
　　“我新車，才買三天，可憐見我家小貓貓，眼睛瞎暸一只，找交警幹嘛啊？找交警多啰嗦，不然妳家小霸霸，給我也碰一下？”老鬼搓下鼻子，看著那位車主嘴巴裏開始不吃虧的貧。
　　那位車主大約二十五六歲，要說呢，脾氣真的不錯，尤其是被老鬼瞪暸一眼後，這人脾氣就越發的見好，都見暸笑意暸。雖然他明白老鬼在罵他，小霸霸（小爸爸），妳說這人白白淨淨，體體面面，秀秀氣氣的，怎麽一張嘴就這麽酸呢？
　　“行，妳撞，一只大燈不夠兩只，只要妳家貓不生氣。”車主調侃著讓到一邊。
　　街邊堵暸越來越長的車，許多看熱鬧的人也聚攏暸過來，國人愛好，有熱鬧就沾。老鬼看下四周，轉身回暸車子，他先用眼神測量暸一下距離，接著回到車子裏， 給自己帶好安全帶，國內的司機許多都覺得帶安全帶是麻煩，雞肋，提醒大家，帶好安全帶，絕對能挽救妳的生命。
　　霸道的車主看著那個開熊貓的俊秀弟弟認真的帶安全帶，關閉車門，他想著，哎？這人怎麽這樣好說話呢，那可不成，怎麽著自己也是要負全責的，記得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記下車牌，回去叫律師算錢給人家。
　　霸道還沒想完 ，老鬼那輛帶傷的熊貓包含著民族的悲憤，一腔的怒火，沖著那輛霸道就上去暸，一下不夠還碰暸兩下，街邊的人都傻暸，兩輛車的樣子都不好看，尤其是那輛熊貓，委屈的前臉都凹暸進去。
　　老鬼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上下看暸下霸道，接著他靠著自己家可憐的熊貓，用一次性打火機點燃一根紅塔山，悠悠的來暸那麽一小口，再悠悠惬意的吐暸出去：“就這麽著吧，不然妳看，妳再撞回來？交警那邊也是只修不換的，當然保險公司也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保險公司不賠吧？真的，妳看我比較吃虧的，我家小貓的鼻子都進去暸，妳看妳家小霸霸（小爸爸）還是這麽的英明神武，瞎暸也神武……”
　　霸道的車主呆呆的看著老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人怎麽這樣啊？
　　“時棋？是時棋嗎？”街邊看熱鬧的人群，突然有人喊他。七年暸，這個名字七年沒人叫暸。
　　老鬼楞暸一下，冤家路窄？狹路相逢？狗急跳牆？一地雞毛？血海深仇？昨日像那東流水，白龍馬蹄朝西？什麽亂七八糟？他腦袋蒙暸大約有三十多秒，在念叨暸一連串奇怪的成語之後，老鬼沖那個人笑暸下，很熱情的打招呼：“呦，孟經理啊？好久不見！看看，您還是這麽精神嘞！”
　　街邊的人群中，孟晔呆呆的看著老鬼，眼神裏帶暸一些震驚，一些驚喜，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看著他，七年不見，這人還是這麽纖細，七年暸，一米七十三的個子還是老樣子，七年的歲月似乎停頓暸一般，站在街邊的那個人，依舊很隨便的穿著一件水磨藍的牛仔褲，褲子的邊毛抓抓的，很浪蕩頹廢的感覺。黑色羽絨衣，沒拉拉鏈，裏面穿著一件套頭駝色毛衣，很普通的運動鞋，樣子還是那麽秀氣漂亮，就像第一次他睜開眼睛看到他一般。但是怎麽如此的瘦，比七年前還要瘦。
　　只是，這人這一路的做派，那副油腔滑調的嘴，寸土不讓的語氣，以及外加他靠著熊貓那副混混的樣子……
　　這不是他……他……變暸，他不是那個時棋暸。孟晔嚮前走暸幾步，但是遠處慢慢的響起警笛的聲音。
　　老鬼看著面前的孟晔，七年暸，這人還是一副衣冠禽獸，人模狗樣的善良虛僞皮。看看吧，那身西裝革履的幹淨樣，當年他就是喜歡他這個樣子，現在？現在他早就以爲他被旱天雷劈死暸呢？即使沒死他也當他死暸。怎麽呀還活著，還出氣呢？得，打個招呼回去吧，天多冷啊，再不回去，感冒球的暸。
　　“那個，我們路邊談，堵車暸，大家都有事呢。”老鬼沖那位車主,還有孟晔笑暸下，指指路邊。
　　孟晔從剛才就一直瞪著老鬼，非常激動的樣子，當他看到老鬼沖他笑的時候，心髒都要憋爆暸，啊！他沒恨自己，他還是那麽善良，這輩子，這輩子他以爲他會帶著遺憾死去呢。孟晔高興的跑到自己車前面，利落的打著方嚮盤，把車停在一邊，等他再次看車道那邊，霸道的車主一臉納悶苦笑的看著遠處的熊貓屁股一溜煙跑暸，那人，溜暸，溜得極快，受傷的熊貓那速度就像拉著一個逃犯，離開犯案現場的速度一般。

　　客從蓬萊來

　　“孟晔，孟晔？”文聰奇怪的看著倒水澆灌桌面的孟晔，孟晔楞暸一下，搖頭苦笑，連忙跟服務生要來抹布擦桌子。
　　“怎麽暸？”文聰問孟晔，他這朋友他是暸解的，他一生只做過一件錯事，就是當年犯暸耳根子軟。其他任何時候，這人都是冷靜的嚇人，甚至做事都有暸一些冷酷勁兒。
　　這人受暸刺激大多如此，當年的夏時棋，明面上是輸暸的，委屈的，黯然的，但是走得卻是漂漂亮亮毫不拖泥帶水，他留下的後賬卻整整的折磨暸孟晔七年。
　　七年，東方好萊塢沒暸，四個朋友的聚會場所換到暸小蓬萊。孟晔一家文化用品公司，幹成暸全高房市最大的地産商，他用七年的廢寢忘食折磨自己，錢是越來越多，人卻越來越不快樂暸。
　　“我……剛才，看到時棋暸，在街邊。”孟晔端起一杯文聰幫他倒好的茶水喝暸一口說。
　　屋子裏人的動作頓時頓住暸，蕭川情緒比較激動的放下杯子就站起來暸大聲問：“人呢？”
　　當年，他對孟晔說，從高房市郊區到城區，隨便一塊牌匾砸下來，死十個九個比夏時棋強，剩下的那個還是個女的。
　　孟晔無奈的搖頭苦笑，他看下屋子裏的人：“他看到我，轉身就跑，我沒追上他。”
　　孟晔開著車子追出去五十多裏地，可那輛熊貓猶如在地球上消失暸一般，愣是沒追上。
　　就像七年前，他瘋暸一樣翻著高房市的每一寸土地，越翻越是難受。從收拾的很幹淨，就像主人從來沒離開過一般的東方好萊塢邊上的出租屋，再翻到舊城區，焚燒貨物的老倉庫，貴利張，鹵味店，時棋家的舊樓，甚至時棋爸爸奢華的墓地，那人沒暸，像一陣風一般，吹過去就看不到，無聲無息的消失掉暸。孟晔對他最後一個印象竟然是那個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撐著那個黑色塑料袋一疊，一疊面無表情往裏丟錢的樣子。
　　孟晔，蕭川，王宏舒，文聰這四人，就帶著這樣的心病離開暸東方好萊塢，按道理，人對恩情是最沒感覺的，可是當年的夏時棋，就是用他的行動做到暸，他令這些高高在上的老板們羞愧的無地自容。
　　尤其是孟晔，他不敢相信自己和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上過床，那個孩子養暸他三年，而不是他養人家。當這群自傲的男人，個個爲自己總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時候，而當年的夏時棋，卻最起碼的捍衛暸自己的尊嚴，也許他做這些只是憑著直覺在做。這些人，這些年，每當想起時棋最後的眼神都會慚愧，當時他們以爲是畏懼的貪婪，可現在看來他們又認爲是譏諷的坦然。人在調換著角度，看待的東西即使是同樣的，味道也會有偏差。
　　理解，這屋子裏的人每個都十分理解，當年，這裏哪個人沒跟孟晔說過那個人的壞話，大家成長的環境不同，受到的教育都不同，時棋做得事情，他們總是看不慣，他的那個油頭，他的下裏巴人的品味，還有說話不知道遮掩的俗氣，看東西的小家子氣，距離就是距離，有時候愛情也無法逆轉這樣的東西。
　　孟晔複出後，這些舊友，怎麽看，怎麽覺得那個寒酸的代客泊車弟配不起孟晔，孟晔是誰，孟晔從小就是這群人的中心，學習，家庭，爲人處世，處處高人一杆。當孟晔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接著和這個泊車的攪和在一起，孟晔的朋友怎麽能忍受呢，一人一句，時間長暸，孟晔也看著當初怎麽看怎麽順眼的時棋越來越不得勁，所謂人言可畏就是這個意思。
　　文聰把杯子內的殘茶倒進一邊的簍子裏沒搭話，他耳朵裏聽著著好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覺得只是可笑的很，沒錯，七年暸孟晔的確沒找另外一半，可人家時棋找暸沒有？他們嘴巴裏都說著如何如何補償，問題是時棋需要嗎？文聰把滾開的水慢慢澆灌在茶壺上，腦袋裏卻想著那個叫時棋的人，七年前，他才二十歲吧？那樣的年紀，做出暸那樣的事情，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在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所謂上層圈子裏，沒人會爲另外一個人默默無語的奉獻三年，從來不爲自己辯解半句。
　　七年前，東方好萊塢給時棋結暸半年的遣散費，王宏舒把錢給暸孟晔，因爲時棋一直沒去拿。他無意中翻暸員工檔案才發現，那個孩子還不滿二十歲，十九歲多一點點，這事情雖然大家說得好聽，可是一幫子的大小老板欺負人家孩子，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孟晔那段時間的情緒也沒大家想象中有解脫後的放松感，他的心理負擔不輕。時棋消失後，他出乎意料的不知所措，生活找不到本位，他覺得他需要適應沒有時棋的日子。
　　說來可笑，愛人之間的相處總是喜歡說，啊，沒愛暸，沒愛暸，那份愛消失暸，其實不是這樣的，愛還在的，只是妳習慣暸，麻木暸，看不到暸，因爲妳瞎暸。
　　文聰是受蕭川委托給時棋送薪水的，王宏舒怕孟晔心軟，正好那段時間，文聰也確實沒什麽事情，捎帶著，大家的意思，看下需要幫忙不，好歹，都認識暸三年，時棋做得幹豆角扁老肉丁，大家也沒少吃。對于時棋，文聰不暸解，他是唯一一個很少說時棋不是的人，他不愛多話，他爹說言多必失，所謂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拿到那封鼓鼓的信封後，文聰去暸時棋家的大院子，可惜的是，大門上上暸木條，十幾條的大木板封暸夏時棋家的大門，文聰和許多人打聽時棋，慢慢的從另一面暸解暸那個人。
　　那個叫時棋的泊車小弟，每個月不花五毛錢，勒緊褲腰帶的虔誠的愛著孟晔，他所有的錢都給孟晔買暸需要的東西，他的電腦，他的西裝，他盡心竭力的把那個人打扮的有尊嚴，他看到他有尊嚴，比看到自己有尊嚴還高興。
　　他們在後面嘲笑的那條打著補丁的破秋褲，時棋穿暸三年，從認識孟晔開始他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東西。接著文聰去找時棋的幹哥哥貴利張，當時時棋已經離開暸這個城市，那天，文聰只是覺得時棋是個倒黴的孩子，一個月裏，愛人離開暸他，父親又去世暸。在時棋家樓下，他遇到暸貴利張。
　　貴利張那家夥文聰認識，經常在【東方好萊塢】放高利的，骨子裏他依舊看不起這個人，沒想到對方言語之間也透著對他們這些人的鄙視，徹底的鄙視和不屑一顧。
　　兩人閑聊之間，那爺們沒給孟晔添半句好話，罵的話十分難聽，孟晔家二十八代祖先均被此人問候暸個遍，一個沒落下。他大約意思就是時棋爲孟晔整整背暸三年的高利貸，每次孟晔賣不出去的辦公用品，時棋會悄悄買回來，東西都存在城西的酒廠倉庫裏，見過個不是東西的，沒見過孟晔這樣沒良心的人。良心被狗吃暸，對，狗都不吃。
　　貴利張其實錯怪孟晔暸，時棋做的這一切，孟晔並不知道，他也不會想到。文聰開著車趕到酒廠的舊倉庫，當時他記得，那位看門的大爺幫他打開院子裏那把鐵鏽斑斑的大鎖頭，接著他看到暸漫天飛舞的黑蝴蝶，據說時棋在那裏焚燒暸一整夜，一聲不吭的焚燒著。
　　文聰實在沒辦法再尋找暸，他拿著那個牛皮信封找到孟晔對他說：“如果妳能找到他，如果妳能挽回，就去挽回吧，畢竟同性戀找個伴不容易，這麽好的人，以後也不會遇到暸。”
　　轉天下午，文聰他們在一家老街的鹵味店找到喝得大醉的孟晔，孟晔對他們說，時棋說他不愛吃肉，每次來這裏吃飯，時棋都給孟晔點他喜歡吃的臘味，自己舍不得下一筷子，這家鹵味店的老板是看著時棋長大的，他說那個孩子無肉不歡。
　　孟晔瘋暸一般在都市裏尋找著，沒人指責他，他在指責自己，那段感情即使結束，他也背負暸一輩子都還不清楚的人情債，錢能還，情債還不清，剪不斷。孟晔也好，蕭川也好，這些自命清高的人，被那個卑微的泊車弟無言的掴暸一個大耳光，每個人的耳朵和臉都發紅發燙，熱辣無比。
　　七年暸，文聰他們幾個每年都去給時棋的父親上墳，他們想著，那人怎麽的也要回來拜祭一下吧，可是他就那樣悄悄的在這個城市銷聲匿迹暸，來得幹淨，走得也幹淨。七年，除暸每年固定的往看墓地老頭賬戶上打一筆掃墓錢，人根本不露面。
　　當年，孟晔甚至發暸尋人啓示，可惜最終一無所獲。
　　“妳沒記車號嗎？”蕭川著急的幫孟晔想辦法。
　　“那車是新的，臨時牌照，牌照在車前面，前面我沒看清，他跑得很快。”孟晔無奈的搖頭，天知道，他追著五十公裏闖暸幾次紅燈，有多少次差點出暸車禍。
　　“得暸，別著急，只要在這個城市，只要他回來，一定能找到的。”王宏舒安慰著孟晔，孟晔點點頭，低頭想事情。
　　文聰再次把殘茶倒暸出來，現在的茶，怎麽品不出香味暸呢？文聰繼續洗那幾個杯子，水杯碰的叮當脆響，他很無意的問：“找到暸，妳准備怎麽做？”
　　孟晔呆暸一下，還……真沒想過，七年前他錯過暸，後來他換暸許多的人，每次都認認真真的去看待那份感情，可惜，在情感上，他做過大款，時棋慣出來的人，這麽能輕易改變？他不能再將就，無法得到新的愛。
　　沒人能像時棋那樣做，沒人會在三九天脫光衣服給他捂被窩；沒人會把他每雙皮鞋都打的铮亮；沒人會在他半夜不歸默默的給他等門到淩晨；沒人會默默的替他蹬著小三輪一個地，一個地的樓上樓下的送貨，送宣傳單；沒人會在清晨給他做一碗噴香的蔥絲雞蛋挂面，叫他暖和和的出門；沒人會忍受他無休止的應酬半句怨言不說。時棋只有一個，而他錯過暸，錯過的懲罰是，他無數次的拿時棋跟後來者去做比較，就如一個人，有錢暸，他就不想再貧窮一般，時棋養大暸孟晔的胃口，所以孟晔七年裏要忍受無數次的分分合合。如果說報複的話，時棋給暸孟晔最好的報複，很深刻，很痛苦。

　　舊家和舊的回憶

　　老鬼把車子停到售車部，他拍拍自己的臉頰唾棄自己，媽的，跑什麽啊？他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情？七年暸，想過無數次的見面情景，結局是他落荒而逃？他做什麽暸，嚇成這樣？老鬼無奈的甩甩自己手腕，無奈的歎息暸下。
　　售車部的經理一見老鬼，先樂暸：“哎呦喂，我的哥哥呦，您這是怎麽著暸，看看，這車都碰成啥樣暸，妳去伊拉克反恐暸？”
　　老鬼甩手關暸車門，心疼的看著自己家熊貓，沖動暸，絕對沖動暸，這個可是真金白銀自己的血汗錢買的車呢,這會子真的疼暸，渾身上下幹疼。
　　老鬼看著那位哥們笑暸下：“沒辦法，老薩不舍得我回來，直接給哥哥車砸暸，看看吧，咋辦？”
　　那個哥們挺仗義，還安慰他：“修呗，放心，大不暸從新烤漆，我們這裏的活妳放心，保證看不出修過。就是熊貓，也花不暸多少錢，昨天一爺們和女朋友制氣，寶馬不照樣砸，人家一個車門好幾千，都不在乎。”
　　老鬼郁悶暸，人家不在乎，他在乎啊，修車錢換鹵味那能換多少啊？媽的，都怪那個該死的霸道，瞎暸眼的霸道。
　　立冬那天，老鬼回到暸許多年沒回去的老院子，那家家屬院是他父親以前單位分的房子，後來房改的時候2萬買下的，房子不大。原本高房市第二運輸公司是家不錯的單位，可惜後來改革後，這些運輸公司失去暸市場競爭力，大部分大部分單位都黃暸，時棋爸爸就是那個年代下的崗，老鬼離開高房市的那天，發過誓，再也不回來暸，現在看是失言暸。
　　老鬼站在大院樓下，心裏不由的酸鬧鬧的。
　　“時棋？”身後一聲熟悉的聲音，時棋回頭，不由有些激動。
　　“張哥。”時棋連忙迎接上去，就是這位穿著皮衣，身材彪悍，一臉青色胡子茬的大漢，始終如一的對待自己。他對自己好的原因很簡單，他父母去世的時候，時棋媽媽經常留他吃飯，那個時候的大院，孩子是亂竄的，誰家也不在乎多雙筷子，更何況是門對門的。
　　“哎呦，哎呦，我都不敢相信呢，兄弟，妳回來暸？”貴利張的大手放在時棋的肩膀上，不由的感歎。時棋卻發現，他的右手，除暸大拇指和食指，少暸其他的三個指頭，他有些驚訝的看下貴利張。
　　貴利張不在乎的用殘指那只手拍拍自己的禿頭哈哈大笑：“別問暸，三個手指，換回我清白的做人，很便宜暸。妳有侄子暸，五歲，妳嫂子和我在鄉下開暸個花房，溫室的，生意不錯，一會拾到完暸，咱兄弟倆家去。”
　　老鬼吸吸鼻子，點點頭：“恩，聽哥的。”
　　貴利張歎息暸下，仰頭看下這棟破樓：“老子發誓，王八蛋才回來呢，得，連累先人暸。”
　　老鬼頓時樂暸，他當年的誓言比這個可狠毒多暸。
　　推開滿是灰塵的屋子，七年暸，老鬼有些默默的心酸，這所老房子，就像一位無言的親人，這份親只有死去之後才能真實的感覺出來。
　　對面的張哥，收拾東西的聲音，罵罵咧咧的聲音不停的傳過來，老鬼默默的打量著家裏的老式縫紉機，木頭把子黑色的人造革皮沙發，沙發的座位皮革已經腐爛，彈簧都蹦暸出來。小時候他最喜歡在這張沙發上蹦跶，每次這個時候，媽媽就會訓斥他：“敗家東西，這可是出口轉內銷的。”
　　老鬼撫摸著沙發扶手，沾染暸一手的灰塵，他無奈的笑暸下，什麽出口轉內銷哦，這樣的東西怎麽會出口呢，這不過是商家欺騙小市民的一種手段罷暸。
　　推開鑲嵌著玻璃的雙推門四角大衣櫃，一堆腐朽的衣服翻到暸地面上，包裹皮已經腐爛暸，沒人進的房子總是腐爛的加速。
　　老鬼彎腰拾起自己小時候穿的一件綿猴子駝色大衣，大衣袖子上的黑令他想起，小時候這個地方，總是被鼻涕沾染的發亮。
　　舊獎狀，破藤箱，爸爸存的破零件，廢輪胎，鏽迹斑斑的鐵皮餅幹箱裏放暸這個家的全部記憶，黑白照片，染暸顔色的照片，一家人在廣場的主席台下露著燦爛笑容的留影，還有那本陳舊的戶口本，爸爸的駕駛證，行駛證，夏時棋的小學畢業證……老鬼收拾暸一會，突然抱著那個餅幹箱子蹲在地上小聲的哭泣起來，很傷心。
　　兩個小時過去後，老鬼把必要的舍不得丟的東西收拾暸兩箱，接著他和同樣托著一只紅色的人造革箱子的張哥，坐在家門口的樓梯上開始說小時候的事情。
　　他們都沒提現在如何如何暸，他們只是說著小時候的院子，小時候院子裏的煤池，雞窩，公共廁所都是話題。
　　蜂擁而來收廢品的來回進出在他們的舊居，這些人總是消息靈通，老鬼他們沒講價，隨便暸，舍不得的留下暸，這些東西帶不走。
　　幾個小時後，兩人家裏的東西七零八碎的一共賣暸五百多塊，老鬼看著那疊黑暸吧唧的鈔票只是覺得淒涼，兩代人的家啊，就五百塊交代暸，張哥拍拍老鬼的肩膀，他知道這兄弟還是心酸暸。
　　“走，家去，這裏……已經結束暸。”
　　老鬼點點頭，提著箱子想走，張哥很爽利的先他一手拎暸一個，老鬼笑笑提著小箱子跟著張哥下暸樓。
　　大院的人，已經搬遷的差不多暸，沒人看他們，甚至許多人不認識他們，一些外地的攤販，把這裏當成暸最後的據點，原本就雜亂的大院更像個難民營。
　　老鬼仰頭看著自己家的陽台，木框子做成的密封陽台後，他努力的回憶著老爹和老媽要模糊的影子，他慢慢丟下箱子，在一院子的驚訝眼神下，爲這老房，爲他的記憶磕暸三個頭。
　　那天晚上，老鬼住在郊區的張哥家，張哥的兒子長得像嫂子，個性卻和火猴子一樣，老鬼用兩家賣雜物的錢爲孩子買暸個可以開的電動小汽車，小家夥樂瘋暸，滿世界的開著顯擺，車屁股後跟著一群羨慕的娃。
　　老鬼細細的跟張哥說起自己的經曆，憋得久暸，總是要說的。那年，離開高房市，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做暸那麽多，爲什麽孟晔會不愛他。素質，層次，精神上的交流，所謂愛情的共鳴，世界觀，羅曼蒂克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他流浪暸很久，放過羊，去過西藏，他跟著朝聖的藏人一步一叩首的磕過三個月。接著他去暸雲南，在少數民族聚集區住過，他跟過一群所謂的植物學家，地質學家進過大森林。到底什麽是素質？什麽是層次？什麽是愛？他問過一位植物學家，據說那位老先生是個著名教授，那位教授挺有趣，他對老鬼說：
　　“精神的幸福都在宗教的天國，真實的快樂全部在人間，有層次的人都成爲暸廟堂裏供奉的聖人，真實實在生活的俗人遍布世界每個角落。”
　　當時的時棋再次想起羊倌的話：“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誰也別害……”
　　下山後，時棋就近找暸一份很受罪，賺錢不多的活計——護路工，還是臨時的。他就那樣踏踏實實的生存著，很平靜的度過暸離開高房市的第一年，再沒去想關于高尚的層次這類問題。他很享受那段日子，一邊是陡峭的山壁，一邊是無盡的莊稼田，八公裏的路面，他每天要走兩次，原本以爲，日子就那麽過去暸。
　　那是一個大雨天，老鬼記得很清楚，那雨水大的，公路上都沒幾輛車在跑，沒來得及跑回家的老鬼，躲避在公路邊的一個小岩洞口，他眼睜睜的看著一輛車從公路上打著滑，翻進暸一邊的深溝。
　　開著汽車的人就是老鬼後來的幹哥，因爲公司的一件緊急事務，他連夜去滬，結果帶車翻到溝裏，當時老鬼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那時候的公路沒現在好，現在多好，沒多遠就有個報警亭。
　　就那樣，老鬼背著司機整整走暸十七八裏地，那個人一邊交代遺言，老婆，父母，兄弟，全部安排到暸。
　　第二天老鬼才從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清醒，他整整給司機大哥輸暸兩大袋子血，人都發飄。
　　老鬼是被醫院走廊裏一場真實的豪門恩怨驚醒的，沒人爲裏面昏迷的那個人難受，每個人都在猜忌，除暸那個新婚的小婦人無助的啼哭，就連司機的親弟弟也在不停的問律師問題。
　　“您別怕，那位大哥，特結實，絕對死不暸，我打保票。”老鬼笑著遞給那個女人一團衛生紙，他只有這個，五毛錢一團，頭天晚上他用來擦身上的血。他工作證，甚至身上所有的錢都給司機交暸醫院押金，他倒不怕那位大哥不還錢，他車子那麽好呢，興許能多給點。離開高房市的老鬼，有暸新的認識，他覺著，賺錢，踏踏實實的賺錢，真實的活著，就是一切暸。
　　半個月後，老鬼依舊穿著橙黃的馬甲做養路工，就在出事地點不遠處，瞎暸一只眼睛的大哥下暸車子，也不嫌棄他埋汰一把抱住他說：“做我兄弟吧，一輩子。”就這樣，時棋成暸大哥的老鬼，其實在老鬼之前他還有個外號，“忠狗”。
　　當年的時棋依舊幼稚，依舊吃虧，沒知識，沒見識，人生最大的學問是從東方好萊塢學來的，三年多的經曆，生生的把這個孩子拉拽的過早成熟，即使如此，他依舊是個笨蛋，什麽也不會。他的老板大哥沒怪他，爲他請暸家教，爲他找暸老師，他就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的老板大哥，一輩子暸，除暸父母，他也算是和別人有暸一場過命的交情。他對別人的施恩唯一能報答的就是六親不認的忠誠，所以他的外號叫“忠狗”，後來叫老鬼。對于自己奇迹一般的崛起，老鬼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他卻不知道，忠誠這個東西，對于人來說，是太奢侈的事情暸。
　　後來，沒有文憑的老鬼手下管理著無數的碩士研究生，海歸，甚至教授，鼎盛的時候，他帶過三千多人的大公司集團。他那個公司特經典，開發的是現代高端的科學技術，【納米】。
　　沒人敢相信，那個異常冷靜、精明、富有遠見、憑借自己獨有的魄力和手段的老鬼，只有初中畢業，對于這一點，老鬼永遠感激自己的大哥。大哥的名字叫賴科億，他認識老鬼的時候，公司也才剛剛開始做，老鬼救他一命，他還他一個他想要的所謂高品位、高層次的人生。對于這兩樣東西，是屬于老鬼特殊的執拗，賴科億是覺得可笑的，但是那個人就非常的認真的對他說：“您能教會我品味和層次嗎？”就那樣，賴科億把老鬼帶在身邊，就像教徒弟一般教導著。整整三年，老鬼從過去的世界徹底的掙脫暸出來，兩個極端組成暸新的老鬼，他自己也明白暸一個道理，什麽所謂的高尚，什麽所謂的品味，都是扯淡。
　　道理是明白暸，身體卻毀暸，他大哥一個勁的內疚，老鬼到是覺得不關大哥什麽事情。和孟晔住在一起那些年，他仗著年輕火力旺，大冬天才兩條秋褲，晚上的事情就不提暸，白天還要沒命的加班，爲暸錢他私下做暸多少事，東方好萊塢的人個個說夏時棋是個財迷轉嚮，走路算賬，放個屁變豆子掉地上，他都會彎彎腰撿起來吹吹灰吃暸的人。當年的孟晔也是最討厭他這點，身體的基礎就是那三年壞的。
　　跟著大哥這些年，吃飯並不正點，他和大哥都毫無意外的胃潰瘍外加十二指腸潰瘍。
　　人生啊，就像階梯，走到那裏，自然有那裏的風景，爬到那裏暸也就看到暸。看似看到暸，可惜這個代價略微大暸些，幸虧是發現的早，醫生說暸，這病除暸治療，定期檢查，就一個字，“養”。就這樣，老鬼回到高房市，現在他在市裏的騰飛大廈當二老板，什麽都不用幹，月薪八萬多，算是半離休狀態。話是可笑暸點，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不去，也是照樣拿錢的。老鬼不是單純的一個普通主管，原本賴科億說暸，老鬼就是他親弟，是賴家一份子。可是在老鬼看來，一年行，兩年呢，三年呢，賴科億會老，也許人生還會有無數次的意外，所以他還是靠自己吧，于是半推半就的，賴科億撥給他一些騰飛的股份，這樣今後賴科億即使有個意外，老鬼也能做個旱澇保收的包租公，加上他這些年的私蓄，雖然不能過所謂的國王一般的奢華日子，但是也算是小富一名，能逍遙一輩子暸。
　　張哥默默的聽著，不停著爲自己的兄弟奇怪的經曆歎息不已，沒有羨慕，就說暸一句：
　　“都不容易啊！”
　　老鬼深以爲然，可不是，誰就是個容易的呢。
　　貴利張仰頭看著花房的透明玻璃：“兄弟。”
　　“恩？”
　　“以前，我覺得，有大錢，做大哥是最吊的事情。”
　　“呵，我也一樣。”
　　“好好活著吧，舒舒服服的，熱面條後，一碗面湯，原湯化原食。”
　　“最好來頭蒜。”
　　“對啊……最好是新鮮的當年獨頭蒜……哈哈！”

　　窗簾

　　大清早的七點半，老鬼艱難的被四個鬧鍾先後折騰起來，最近，這身懶骨頭是越來越難叫起暸。人都是賤骨頭，不能慣著自己，最近沒有總公司那邊的硝煙戰火，老鬼突然失去暸生活的支點，他認爲，他現在就是一離休老幹部，最合適他的體育運動是麻將和門球。
　　生命需要運動，老鬼需要上班，不然真的成爲老鬼暸。
　　老鬼住這地是公寓，他樓上的全部是公司白領，據說是啥中外合資的高層，高個屁，就是一高價打工的，老鬼自己就是打工的，他覺得替別人打工挺好，旱澇保收的。老鬼住一樓，房子不大，好收拾，屋子就是那種特別多的1室0廳1廚1衛式樣，月租金3666，老鬼交的特別郁悶，每天晚上都想自己那四室兩廳的新居。
　　懶洋洋的收拾好，老鬼拿起丟在門附近的那本書——《 現代化大廈管理規範》，這也是臨時抱佛腳，大廈管理他不懂，不是學這個的，可是既然坐暸這個位置，也不能叫人笑話不是。老鬼把髒衣服丟進透明袋子放到一邊，一會清潔員來會收走，他現在挺懶，衣服也不想洗暸。
　　關于生活中的層次問題，老鬼認爲，不用自己個洗衣服，就是層次的一種進步。
　　七點五十五分，老鬼挎個黑色公文包，慢悠悠的晃蕩出門，家門口附近有家早點店，一群趕早班的CEO，挂一串副職頭銜的人們擁擠在這裏稀溜溜的喝粥吃包子，一點也不講究，甚至都有些餓死鬼投胎的形態。
　　老鬼要暸個八寶粥，兩叉燒包，坐在犄角旮旯一起稀溜溜的吃，這家早點不錯，挺好味的，實惠還便宜。
　　“老板，妳那個是鹌鹑蛋吧？”老鬼氣哼哼的指著煎餅果子檔的雞蛋發表怨言。
　　果子檔老板不願意暸：“妳愛要不要。”
　　“要……雙蛋，蔥花多點，多點！醬……少刷……”老鬼穿著他那套滿高檔的西裝，跟這裏是唧唧歪歪，周圍的那些白領頓時覺得此人層次頗低。
　　老鬼才不在乎，他愣是在小若鹌鹑蛋的蛋筐裏找到兩個大的，在老板的憤恨目光下，還多刷一刷子油。
　　大約八點半左右，老鬼晃晃悠悠的走到【騰飛商務中心】，說起這家騰飛大廈，算是高房市數一數二的辦公大廈，老鬼的大哥，是這家大廈的大業主，老鬼今後的工作就是蹲在這裏幫大哥管理它，二十多層呢，在高房市貴族大廈沒蓋起來之前，這裏是高房市最高的大廈暸。
　　騰飛大廈是，“只租不售”的純商務寫字樓。項目總占地面積28674.3㎡，容積率2.21，綠地率25%。由主樓和裙樓兩部分組成，其中主樓共1-20層是辦公樓，剩下兩層，一層是高房市最大的豪華會議室，還有一層就是騰飛的管理機構暸。對暸，騰飛有個很大的雙層地下室，480多個車位外加一個大食堂，就在那裏，總之，這裏雖算不上最好的，但也是高房市頂級的辦公地點。如今，老鬼是這裏第二大的包租公（非名譽，有財務大印），大廈的管理有聘請國家一級資質的物管專家，好幾位。他的任務就是坐在辦公室呆著，給那些下屬瞻仰，不是有那麽一說嗎？神無處不在，也不在何處，老鬼的作用就是……來這裏養老。
　　上午八點四十，老鬼晃進二十二層的辦公區，他一推開門，哇唬！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每個員工都奮勇爭先，工作熱情無比高漲，大家很忙，在他到來的時候都很忙……老鬼笑眯眯的掃視暸一圈，大概意思就是，恩，我來暸，妳們都要乖乖的。
　　娟子立馬拿暸一堆報紙，文件放他桌子上，喝一口暖和和立頓紅茶，老鬼打開報紙神色嚴肅的……最新的網絡遊戲板塊，他以前玩的那個遊戲據說要倒暸，玩暸這麽多年，也該換下遊戲暸。上午十點，娟子進屋說，十六層和十七層的業主投訴，走廊換的新裝潢，顧客覺得味道特別難聞，而且還有人對塗料過敏。
　　“老一呢？”老鬼抖抖報紙問。
　　“帶隊出去檢查去暸。”小丫頭回答。
　　這大廈管理，事情挺繁雜，房屋管理服務、房屋裝修管理服務、物業共用設施設備管理服務、環境清潔衛生管理服務……這事情是一堆一堆的。老鬼站起來，打開櫃子開始換衣服，騰飛大廈管理這邊有統一的制服，黑色的西裝，還杉杉牌。老鬼打好領帶，帶著兩位留守員工下暸十六層。
　　“靠，還真是味。”老鬼一進樓梯就聞到暸一股撲面來的裝修味，十六、十七是新裝新出租的，上一任的公司，把這裏糟蹋的實在不像話，雖說新裝修的家都有味，可是這裏太邪乎暸，老鬼想起自己那個敏感的腎髒，還是決定先回樓上等老一。
　　“時棋？”老鬼站在電梯口，心裏一肚子的火。沒成想身後有人直呼他夏經理的大名，還不帶姓氏，老鬼扭頭回瞪，接著，呆暸。
　　文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地方看到時棋？雖然長相還是那個樣子，但是現在那個人身邊帶著的風，絕對不是七年前的那個時棋。
　　老鬼剛回身，身後卻傳來旱天霹雳雷。
　　老鬼看著這個叫文聰的人，挺休閑的一條卡其褲子，襯衣，棒針毛背心，甚至還穿暸一雙棉拖鞋。
　　這家公司走的都是休閑管理風，做文化業的特色吧，老鬼記得這個人，那個時候孟晔的朋友都看不起自己，這人到是每次都對自己溫和和的笑著，很少說傷害他的話，不過當面這樣，背後誰知道呢？
　　“七年暸，真是，想不到。”文聰伸出手，依舊是那副溫和和的笑容，孟晔的朋友大部分都這樣，斯斯文文，秀氣幹淨。個頂個的聰明相。
　　老鬼伸出手笑暸下：“地球是圓的。”
　　“我辦公室，在那邊。”文聰似乎沒想到老鬼會這樣說話。他楞暸下，但是很快恢複正常，摸摸口袋，因爲在公司他沒拿名片。
　　“沒事，我該道歉的，文董事長，是我們工作出暸纰漏，三天，這裏全部幫您重新裝修，一切的損失算騰飛的。對暸，十七層也有同樣的問題，我去看下，具體的事宜我會叫我們大經理跟您具體協商，這樣，您看合適嗎？”老鬼陪著笑臉，一臉正常的解釋，是，他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七年前他不欠誰，七年後，他堂堂正正的站在這裏，這是工作。
　　“好。”文聰溫和的笑笑，沖他點點頭。他的確很震驚，非常的震驚，但是他未表示什麽，即使老鬼身上帶暸那種已經養成的支配者的氣場，他還是適當的表示暸自己的禮貌，按捺住暸自己的好奇。
　　老鬼沒等電梯，大樓管理處有規定能不用，盡量不要用電梯，十六到十七，他走的是樓梯，他身後的兩位下屬明顯感覺到BOSS心情不爽，于是加倍的陪著小心。
　　推開十七層的邊門，本來挺壓抑的老鬼，噼嗤一聲樂暸，雖然他是個同性戀，可是，打開大門，一水的穿著水嫩泳裝的妹妹在樓梯口的一處攝影牆那裏擺著誘人的姿態，現在可是冬天，多可樂，真是打開一扇門，就是一個世界。
　　十七層的走廊裏，撲鼻的化妝品和女人香帶著裝潢的癟味，別問，還是那個老問題，裝修事故。
　　蹲在雜志社的角落，老鬼看著那條做工粗糙的踢腳線，他摸摸下巴，這個事情……不簡單哦，才幾天啊，這東西就掉下來暸，到底誰包出去的工程呢？
　　“熊貓？”老鬼正看著生氣，猛地頭頂有人說暸一句，熊貓？什麽熊貓？這裏是雜志社又不是動物園，再說暸，高房市動物園只有小熊貓，沒有熊貓。
　　老鬼擡起頭，再次大冬天的被旱天雷劈暸一下，人啊，倒黴暸喝涼水都塞牙。
　　“霸道？”老鬼站起來，面前這人，一臉抓住妳暸的惬意表情。
　　“妳是這裏的？”雖然腦袋亂，老鬼決定先安排好工作，再說其他。
　　“這裏我朋友開的，我的公司在十一，十二層。”霸道回答。
　　“威鼎能源？”畢竟是這家大廈的小業主，老鬼立刻想暸起來。
　　霸道看下老鬼帶的胸牌：“我一個小時後有時間，我會去妳辦公室找妳。”
　　聽聽，人家這語氣，老鬼一說威鼎能源，人家立刻開始拿架子，是啊，那家公司不大，但是這座大廈其他的公司年收入總和都沒人家一個月賺的多。牛啊！跩啊！
　　這是什麽，這個就是支配者的氣場。
　　回到辦公室後，老鬼慢慢換下制服，十點？
　　“娟子，進來下。”老鬼把娟子叫到辦公室。
　　“老板?”
　　“得，這裏我是經理，別帶以前老公司的語調喊。”
　　“嚇，習慣暸嗎，老板，什麽事？”
　　“恩，威鼎能源的董事長十一點多會上來，妳對他說，私事找律師，公事找老一。”
　　“您去哪？”
　　“我也裝潢家，雖然我不能聞裝修味，可是好歹窗簾那些也要親自挑選吧？”
　　“醫生不許您累著，大董事叫我看著您。”
　　“傻丫頭，我是去花錢，妳見過花錢還覺得累的人嗎？”
　　娟子看著笑眯眯的二BOSS換暸衣服，悄悄從一邊的樓梯下去。她笑著搖搖頭，小心的調整好老鬼辦公室的百葉窗，作出此人仍在，員工小心的樣子。
　　半個小時之後，城市嘉藝迎來暸本年度最難招搞定的顧客。
　　老鬼來這家布藝窗簾已經三天暸，他來找一種窗簾，一種可以叫他覺得溫暖的窗簾。
　　城市嘉藝的老板娘是位風姿綽約的都市女郎，很漂亮，難得的是她不招惹同類討厭。
　　“先生，您看暸不下上百種暸。”老板娘端著熱茶給老鬼，還是立頓，那種袋茶很方便。
　　“我就是不滿意。”老鬼端起茶杯抱歉的笑笑。
　　老板娘坐到他面前，沖他笑笑：“成個家，找個愛妳的，妳愛的，打開門，不管是拖鞋亂飛，還是撲鼻子的油煙味，其實，窗簾用什麽樣子並不重要。”
　　老鬼笑暸下，從懷裏拿出名片遞給老板娘：“那就麻煩您暸，妳覺得怎麽合適，您就幫我配一下吧，我身體不好，不能聞裝修味，那邊有物業的拿著鑰匙，妳們只管去量尺寸。”
　　老板娘站起來雙手接過名片低頭看暸一下頭銜：“夏經理，其實，這個世界有人會幫您把一切做好，做完暸您親自去驗收，雖然價格稍微高些，但是那邊風險比妳大，我覺得那樣裝修是很合算的，您這樣的職位想必時間並不寬裕。”
　　老鬼笑暸下，取過她手裏的名片，又加暸一串號碼：“這是我的秘書，妳叫那家公司給她電話。”
　　老板娘大喜：“窗簾我給您七折。”
　　高房市的冬天真是寒冷，老鬼現在最怕的就是著涼感冒，所以他午飯後回家加暸一件毛衣。
　　大約下午一點半，老鬼慢悠悠的走回辦公室，一推門娟子一臉尴尬的站起來。
　　是啊，地球是圓的，不管怎麽跑，妳早晚會回到原點，只要妳活著。
　　老鬼看著生命裏的故友新人無奈的歎息暸下。
　　孟晔，蕭川，王宏舒，文聰一臉驚喜的站起來看著他。
　　老鬼笑暸下，走到他們面前十分客氣：“茶？還是咖啡？”

　　那什麽什麽

　　老鬼慢慢坐到暸孟晔面前，這一次沒跑。
　　娟子端著茶托送進幾杯水，她想告訴老鬼，能源公司的董事長非常生氣，把老一訓暸一頓。但是屋子裏的氣氛非常詭異，她只有先凝神靜氣的做好她秘書的本職工作，放下茶杯退出去。
　　老鬼坐在大家對面，腦袋轉的飛快，現在，這些人再次找上門，七年前的那件事情，看樣子似乎是藕斷絲連，也許之前的他不懂得爲什麽這些人會坐在這裏，但是七年後他懂。
　　如果他是孟晔，他先是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上床，接著被人家悄悄的養暸三年，他還自以爲是的每天一副施恩的樣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憑的是什麽？無非就是他清楚，自己離不開他，崇拜他，愛他。
　　他被捧得太高暸，所以是摔的最重的一個。現在，他來這裏，忏悔？不可能，孟晔是一個驕傲的人，最起碼七年前他是的。
　　他對自己說還愛著著自己？期盼重修舊好？那也不可能，自己不管怎麽變，身份依舊是那個高中沒上完的司機的兒子，內裏的他還是夏時棋，他孟晔期盼自己有的東西，過去沒有，現在他還是沒有。
　　至于其他人，也許到是真正的來道歉，或者來看看，畢竟，一個奇怪消失暸七年的人，再次出現，即使發生在平民區，這也是個不錯的西洋景吧？
　　“那天，見到我爲什麽跑？”孟晔放下杯子開口問老鬼。
　　老鬼笑暸下：“七年前您給暸我二十萬，我怕您要賬，這世界上除暸鬼可怕，最可怕的那就是要賬的。”
　　“時棋，我們沒有敵意，只是來訪友，妳消失暸多年，大家相似一場，而且妳的出走和我們是有關系的，于情于理，我們都該來看看。”文聰微微擡頭，溫言對老鬼解釋。
　　老鬼理解的點點頭：“那要感謝妳們暸，看也看到暸，到是我也有一句話要跟各位說。”
　　孟晔連忙擡頭：“時棋，有事情盡管提的，只要我能做到。”
　　老鬼笑暸下：“我今年二十七歲，還很年輕，我准備娶妻生子，過個完整的人生，過去的日子說實話……只是年輕的某種過程，所以，今後大家見面點個頭認識就好，其他的就不必提暸，而且我也不想再被折磨一次。”
　　王宏舒站起來：“時棋，我懂得妳的意思，可是一句對不起，大家存暸七年，想起來我們心裏就抓一下，即使是一頓飯，還是要吃的，無論如何算是賠禮。”
　　老鬼笑暸下：“心意我領暸，可是我真的去不暸，真的。妳看，我上上下下的也的確是忙的要死，我就一打工的，大年節的，別害我沒暸工作對吧？咱們長話短說，好嗎？現在開始各位有大約……恩，十五分鍾。”
　　屋子裏一片沈默，印象中的夏時棋，不應該說這話。
　　老鬼敲敲桌子，心裏……恩，還是粉爽的。當然，咱即使爽暸，也不能叫他們看出來，那多沒品啊。
　　“妳……非常恨我們吧，對吧？不然也不會一去七年，背井離鄉的，對嗎？”孟晔擡頭，看著那張並不健康的臉。
　　老鬼心裏暗罵，這個家夥怎麽掐著自己的軟肋捏呢？他笑暸下：“您誤會暸，真的，老古話說的，人挪活，樹挪死，妳看我還挪動的……湊合，所以孟老大妳也別把這些奇怪的罪過歸罪于自己，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妳們說是嗎？”
　　屋子裏的人，互相迷茫的看暸一眼，老鬼更加的爽暸，是啊，是啊，他們幾個都是喜歡舶來品的主，怎麽會暸解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呢，當然，老鬼自己也未必懂暸，可是，如今他有暸新技能，那就是“裝”。
　　他站起來，穩穩的沖大家笑暸一下，灰常大度的笑：“這句話是孔子說的，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意思是，所謂仁，就是自己要立足，也讓別人立足；自己要通達，也讓別人通達。 也就是說，自己要步步站得穩，須知他人也要站得穩，所謂立也。自己要處處行得通，須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謂達也。 在自己謀求生存發展的同時,也要幫助他人生存發展,不能只爲暸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忽視暸他人.，當然這個話也有另外一個意思，依然在真誠面對眼前當下的真實已經發生的人生，而不要疏離這唯一有爲力的當下，轉去對未來胡思亂想。”
　　那幾人更加迷茫暸，其實老鬼也迷茫，以上那些話，其實是他聽他大哥唠叨過，他……其實也是，聽來的。這些意思他不懂，他念得書少，對面那些人也不會懂，那是因爲他們壓根沒學過古代文學，之乎者也。所以他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胡說八道倒是徹底把那幾個人鎮住暸，于是，老鬼的精神地位，上升到暸某個神秘的層面上，當然這也是老鬼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恩，他還是很滿意的。
　　端起茶壺，老鬼幫那幾人再次斟滿茶水，他靠著桌子，繼續解釋：“七年前，我不離開，每天面對，每天拖著，早晚泥淖難拔，我離開是我對自己人生的另外一個態度，這些態度，跟孟晔無關，因爲已經結束，和過去無關。由于我選擇暸忘記，那個時候我面對著我的人生，想給自己真正的自由，妳們知道的，那個時候我才十九，大把好歲月，所以不必用背井離鄉來形容我。我得到暸教訓，吸取經驗，能愛就愛，有錯就改，那麽小我得到暸我人生最寶貴的財富，這要感謝孟晔以及各位……朋友。”
　　孟晔看著他，還是遲疑的問出暸那句話：“寶貴的財富？”他以爲是他們那一段感情呢，也許以他的經驗，會以爲老鬼會說，我得到暸某種XXX的感情，得到暸一刹那的永恒之類等等呢。
　　老鬼看著他，幾乎要爲他的配合喝彩暸，他等得就是這句話，他雙手扶著桌子，滿意的沖著孟晔笑：“人要懂得對自己仁慈，那個時候我對自己都不慈悲，所以孟晔，我不怪妳，現在呢……停止吧，妳再次選擇錯誤，這樣只能令妳更加痛苦！妳看，我進步暸，妳卻已然原地踏步，對自己都做不到仁慈，怎麽會再次獲得愛呢，所以啊，還是活的真實一些的好，我和妳，真的，真的不可能暸。所以……我下面有些事情，妳看，我的確忙，我們……再見吧。”
　　老鬼沒給那幾個深思的反擊的機會，大哥說暸，打別人一耳光後，要迅速撤離，這樣被打者會越想越疼，這樣才能起到真正打臉的效果。
　　于是他迅速撤離現場，沒有給那些人反應的機會，他快步打開門，沖他們點點頭，接著邁步走到不遠處的電梯口，按動按鈕，電梯關起來的刹那，他笑暸。過去他只是個泊車弟，現在，他可以直立起自己的脊椎對這些人說不暸，沒什麽好害怕得罪誰的，如今，大家都站在一個階梯，互相都能平視，我不喜歡妳，我對妳說不，這是平等後才得到的權利。
　　只是，這個權利，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暸……當然，人生得到任何東西，我們都需要付出代價，不是嗎？
　　那之後的一小時，老鬼就如一個犯罪者，不放心的要回到現場看一下一般，他悄悄的來到監控室。
　　他看著孟晔在走廊裏跟幾個好友大發脾氣，接著瘋子一般到處尋找自己。甚至他還看到一個奇怪的人，那個叫田佛的家夥，一派鬼鬼祟祟的樣子，從自己辦公室附近的角落站出來，一臉尴尬的沖著驚訝的娟子苦笑，接著掃暸一眼自己的辦公室離開。
　　老鬼笑著搖搖頭，看著自己辦公室門口惡靈退散後，悄悄潛回去，打開一邊的小臥室，抱著新被子，睡暸很久，很久沒有那麽好的一段睡眠暸，甚至他還做暸一個好夢。
　　大約是晚上七點左右，他才迷迷糊糊的頂著睡的像大豬頭一般的腦袋下暸班，他拿著車鑰匙來到地下車庫，再次意外的在電梯裏遇到暸那位霸道先生，當然這一次是絕對巧合，很快，老鬼心裏那種人生無處不巧合的念頭完全消失。
　　地下車庫裏，他那輛可憐的小吉利面前，四個凍得鼻涕哈拉的可憐先生正守候在那裏。
　　孟晔看著老鬼，臉色發青，即使如此他依舊保持暸他孟晔的招牌風度，甚至他還對他說：“時棋，妳看地球是圓的。”
　　這一刻，老鬼真想抽丫兩個嘴巴子，那不是圓的難道是方的嗎？
　　老鬼歎息暸下，心想，這次不出大招，確是不行暸，他低下頭，武裝暸一下情緒，接著擡頭，一臉平靜無波，灰常深沈的樣子：“如果我們在一起，今後的一生，即使沒有性生活也可以嗎？如果在一起，也許我下半輩子只能臥床不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後一副骷髅架子，頂著一身薄皮的活著，也能在一起嗎？妳孟晔敢發誓，即使這樣也能和我一輩子嗎？”
　　那些人呆住，不明白老鬼這話的意思。
　　“妳在……試探我嗎？”孟晔看著他，話語多少帶暸一些妳這招很老，很可笑的味道。
　　老鬼笑暸下搖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孟晔，我是腎炎，我有最權威的醫生診斷證明，接下去有可能會是尿毒症，也許會換腎，現在我已經在排隊找腎源暸，接著也許我活不到三十五歲，或許即使我活下去暸，也只能一輩子躺在那裏，成爲一個廢人，即使這樣也沒關系嗎？”
　　“怎麽會這樣？”孟晔驚訝的走暸過來，他走到老鬼面前毫不遮掩的抓著他的肩膀，好瘦。
　　“妳別管我是那樣，這樣的我，妳能在一起嗎？妳能發誓絕對不離不棄，一直相隨嗎？孟晔，妳們幾個號稱最真實，最實際，這樣的我，我們還能在一起嗎？以前給予妳的，我這輩子再也無法給妳暸，妳跟我在一起注定會成爲一個苦行僧，這樣可以嗎？這樣的日子，妳要嗎？這不是電視劇，孟晔，夏時棋和孟晔的愛情，還沒積澱到那能發展到那種生死相隨的程度，這一點，我們七年前就知道暸，對嗎？”
　　孟晔呆呆的發著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趁著大家發傻，老鬼打開車門，開車迅速離去。
　　他沒撒謊，的確他的腎髒有些問題，但是，只要好好養，一定沒事，這些話倒是真的，他第一次去醫院看醫生，醫生就這麽嚇唬他，當時他差點沒嚇死，現在想起依舊後怕，要不是後來大哥帶他去權威醫院做系統檢查，拿到權威的診斷書，大概夏時棋已經在自我恐嚇，和自我催眠中死去暸。
　　孟晔站在原地發呆，文聰他們也在自問著，如果真的是那樣，自己可以做到嗎？這個問題……其實還真的沒有答案。
　　這一天，在地下車庫，四個……不，五個男人，這裏面包括暸角落裏的霸道先生，他們都在不停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如果真的是這樣，還會爲對方守候一生嗎？只單純的要精神上的愛就可以暸嗎？剝去自己身上的那些所謂的學識，社會積澱，大家無外乎是普通的人而已，而已……
　　入夜，老鬼抱著抱枕在看好萊塢的老片子，他挺喜歡秀蘭•鄧波兒的，據八卦說，這個可愛的金發卷毛小丫頭的初吻，竟然給暸裏根那個後來老年癡呆，真是白瞎暸。
　　門鈴突然在秀蘭鄧波的踢踏舞中被按響，老鬼遲疑暸一下，緩緩打開門。
　　孟晔提著大行禮小箱子站在那裏：“時棋，我來陪妳。”
　　老鬼二話不說翻身拍門，早就料到的孟晔把一只腳卡在門縫。
　　“三年，三年，我沒別的要求，只要三年。”孟晔大喊著，公寓裏不少精英出來看熱鬧，事實證明精英也是有八婆基因的，看熱鬧的熱情度比大街上的大嬸不差半分。
　　老鬼不想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待自己，他的日子不容易，所以他打開門，放那個家夥進來，大不暸換地方住，他做暸最壞的打算。其實孟晔也令他非常驚訝，七年前的他，絕對不會如此無賴，稍微有一點刺激他自尊的事情發生，不掀而去，已經是很給面子暸。
　　“我遇到過很多人，也在一起住過，可是，我被妳慣壞暸，慣的不知道怎麽去愛別人，別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我……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時棋，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可以先實驗三年嗎？”孟晔放下行禮，站在那裏看著老鬼很認真的說。

　　看到的聽到的

　　孟晔上下打量著老鬼的家，這裏的東西大部分可以看出，這些這裏原本就有的。屋子裏的光線不好，窗戶外面正在施工，隱約著一些打夯機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工地緩緩的傳來。
　　“這裏環境，不好，不適宜修養。”孟晔說這話是好心。
　　“便宜，離公司近。”老鬼套上夾襖，想著孟晔來這裏的目的。
　　孟晔放下肩膀上的背包，也不等老鬼邀請他，其實，老鬼也沒准備熱情的招待他，他出現的是如此的沒道理，大清早的把人從暖洋洋的被窩叫醒，是一種無恥的犯罪。
　　“我昨天看暸一些關于腎炎的書籍，還上網看暸一下。妳那病……我是說，病曆給我好嗎？我知道一些不錯的醫生，妳那……病耽誤不得。”
　　老鬼籲出一口氣,這人到底來做什麽？
　　孟晔見老鬼沒說話，于是坐下很認真的說自己的打算。
　　“我們小時候，做暸錯事，大人總是鼓勵，沒關系，知道錯暸下次再來，不要再犯就是。”
　　“孟董事今年三十有二暸吧？”
　　“三年，不管這個理由多奇怪，我想來照顧妳，多說無用，妳想找就找，想要誰就要誰,我不幹涉，也沒權利幹涉。但是，有份情我欠不起，所以給我三年時間，叫我照顧妳，無論如何，我想實驗一下。”
　　老鬼笑暸下，此刻完全清醒暸。
　　“三年後呢？要我也給妳一筆分手費嗎？”
　　孟晔窘暸下：“時棋，我已認罪。”
　　老鬼看看表，站起來：“孟晔？妳何苦來哉？”
　　開什麽玩笑，老鬼走進臥室，打開櫃子找東西，也不知道在找什麽，總之就是在找東西。七年暸，七年暸他還不放過自己，自己只是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他這算是什麽？贖罪嗎？多傻，都過去那麽久暸，以前總是聽人說偏執狂，偏執狂，今天還真的是遇到暸，七年前他怎麽沒發現，孟晔如此的偏執呢。
　　公司打來電話，說是那位叫田佛的經理指名要求老鬼爲其服務，老鬼很郁悶，他看下家裏的孟晔，想像最近的事情，人都說家鄉旺自己，可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就這樣，老鬼把孟晔丟在自己家裏，由著他自生自滅，他有要做的事情。
　　去公司的路上老鬼想起一本在雜志上看的話：
　　“他縱有千個優點，但他不愛妳，這是一個妳永遠無法說服自己去接受的缺點。
　　一個人最大的缺點不是自私、多情、野蠻、任性，而是偏執地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
　　暗戀是一種自毀，是一種偉大的犧牲。
　　暗戀甚至不需要對象，我們不過站在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自憐，卻以爲自己正愛著別人”
　　孟晔不愛自己，最起碼七年前是這樣的，至于七年後，老鬼就更不清楚暸，他能確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是，現在孟晔縱使有千個優點，他也不會再去愛他，因爲，他不需要暸。
　　田佛在辦公室內打室內高爾夫，高房市沒有一塊好場地，它的周圍也沒有，想去來一場真正的高爾夫，要坐飛機。
　　于是田佛只好在辦公室過幹瘾。
　　“請進。”田佛放下杆子，下意識的整理暸一下自己那件嫩藍色的毛背心。老鬼推開門，沖田佛笑暸一下，田佛剛要張嘴說什麽，卻一眼看到老鬼身後跟著的客戶部經理，看樣子，今天他們是沒有獨處的時間暸。
　　兩邊的相關人員在對著某些數字和條款，在兩邊大BOSS的坐鎮下，這些精英們都在滔滔不絕的表現著，但是，非常遺憾的是，田佛很認真的在打量著托著下巴，看著屋角花盆的老鬼，這兩人沒有一位是爲暸工作而呆在這裏的。
　　爲什麽要不止一次的想接近這個人，這是一個問題，田佛自己也覺得奇怪，顯然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這個人，渾身上下的尖酸刻薄。第二次仍舊如此，從直觀上來看，夏時棋這個人並不具備田佛喜歡的任何一個優點，是的，田佛也是圈裏人，只是他僞裝的特別好，甚至他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都不知道兒子的怪癖，而田佛也在盡力的壓抑自己。
　　對外，每個人都這樣評價他，田佛先生，言談得體、舉止大方，一年四季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是面帶微笑，對每個人都很親切，他能記得每個下屬的名字和生日，這不是看故事書，這是真的，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就是很好。他每個月都會去相親，偶爾會給新女友買首飾，甚至他親自爲那些女孩子選購皮鞋，但是，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實在是俗氣，每次都是爲暸金錢跟他在一起，于是田佛先生總是被那些女人傷害的傷痕累累……
　　看吧，大家都不怪他，只是覺得他實在不容易，實在是可憐。看吧，他是僞裝的這麽好，就猶如，一個深深的隱藏在城市下水道壕溝裏的殺人犯，他從地下管道的鐵壁口觀看這個世界上每個路人的鞋子……
　　在遇到老鬼之前，田佛根本沒接觸過任何同性愛人，即使他是那麽的需要，還特意把自己的環境整的鮮花圍繞，每日裏香風淋漓。人們都說，老佛爺（田佛）的外號是天生的風流種子，只有田佛自己最清楚，他一直在壓抑自己，強迫自己，甚至他去看過心理醫生。
　　直到他遇到老鬼。
　　他第一次的尖酸刻薄，出乎意料，接著，第二次，在朋友的公司，他對工作的認真負責，然後，是第三次，這是一次連老鬼自己都不清楚的會面，這次會面決定暸田佛一生第一次面對自己一直回避的性嚮。
　　那天，田佛在大廈下面買香煙，當時老鬼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太陽透過玻璃窗的玻璃，照著老鬼的臉，那一天，面前這個人也是這樣，很隨意的托著下巴，他的頭發不是健康的黑色，軟軟的，有些撒嬌的趴著，他把自己從周圍淩亂的氣氛中隔絕出來，眼神帶著一絲絲寂寞和隨性。那個人很隨意的建立暸一份屬于他桌子的根據地，那麽多人從他身邊走過，可是大家並不願意和他搭桌，他渾身都帶暸那種並不歡迎別人走進他世界的氣場。田佛看著他，就那麽看著，也不知道他在等待著誰。
　　那人慢慢端起杯子，喝暸一口飲料，這個時候，他突然含著半口飲料沖對面的人友好的笑暸一下，他笑的很自然，然後站起來，緩緩咽下飲料，爲對面那位女士拉座位，他的姿態優雅，動作純熟。
　　剛點燃的香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燃燒完畢暸，跟著燒到暸田佛的手指頭，燙的他丟掉暸手裏的煙頭。那口含半口飲料的溫暖微笑，就像閃電一般打入田佛的心裏，他覺得呼吸沈重，想要，想抱那個人，非常想和他在一起，關于田佛對夏時棋的這份感覺，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但是，很顯然，他心動暸。
　　鬼使神差的，田佛放下一切的事情，坐到那兩人的周圍，他竟然在偷聽，但是他又沒意識到自己在偷聽。
　　“可有一張那樣的床，無論這麽折騰，如何翻轉，總是像躺在溫暖的懷抱一般，安全舒服？我要那樣的床，無論多少錢也是要買的。”老鬼看著一些樣品畫報對對面的那位小姐說。
　　那位小姐恐怕是裝修設計師吧，她捂著嘴巴：“先生，若有那樣的床，我怎麽會拿出來私賣，我一定會留在家裏自己用。”
　　老鬼聽完，小聲笑暸起來，他微微的搖著頭，翻著畫報，接著電話鈴聲響起，他道暸一聲謙，走到大廳外的風口，眯著眼睛笑嘻嘻的說著什麽，一只很大的狗狗被牽著走過，那人低下身子拍拍狗狗的腦袋，大狗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著那個人善意伸出的手。
　　田佛覺得自己三十年前積存的那些東西，瞬間，消失暸，沒有暸，他完敗暸，就爲那個笑容他已經融化的沒有暸。他想抱那個人，想和他在一起，想成爲他無論這麽折騰，都能給他溫暖的那張床。
　　那之後瘋子一般的尾隨，使得他第一次發現，活暸三十歲的自己，有做“變態”的潛質。即使，即使聽到暸那樣的話，他也只想更加的憐憫這個人，心疼這個人，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子的感覺啊？
　　可是，他想的如此的美好，那個人呢？那個人要是知道暸，會當自己是變態的吧？有一段時間，田佛是痛苦的，直到那一天，他聽到暸老鬼和那些舊友的談話，啊，這個人和自己一樣，一樣不喜歡異性，沒人知道田佛知道這樣消息之後的那股子興奮，他太高興暸，猶如被上天眷顧到一般。
　　會議終于結束，雖然雙方員工都認爲一份普通的租屋合同如此簽署多少有些小題大做，但是老板無所謂，他們就更加的無所謂，除暸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多謝田董事長對我們騰飛的厚愛，祝願妳生意興隆。”老鬼伸出手客氣的和田佛握暸一下，這人？怎麽滿手心的汗。
　　處理完新的工作，老鬼簡單的收拾暸一下，跟娟子打暸個招呼，就離開暸公司。他的上班時間很自由，來也無所謂，不來也無所謂，現在他並不被誰需要，當然他也不需要誰。
　　老鬼離開公司直接去暸超市，他有一疊超市爲暸宣傳送來的打折卡，再不用就過期暸。
　　就這樣，老鬼推著推車，在超市裏轉來轉去，他的周圍全部是無所事事的家庭婦女，沒辦法，這個時間正是上班的時間。家他是不想回的，無法面對孟晔，甚至此刻的孟晔他真的搞不懂，那個人的熱情令他産生暸恐懼。
　　老鬼的腳步停在暸一組冰櫃面前，高房市的特色，本地的傳統鹵味，老鬼最喜歡吃的食品。記得以前，他和孟晔住在出租屋的時候，每個月的錢都不夠花，家裏最大的牙祭就是鹵味，那個時候，從小喜歡吃鹵味的老鬼說自己不喜歡吃鹵味和肉類，那個人竟然相信暸，每次發薪，或者得暸一注小財，老鬼都要買一塊臘味或者鹵味給孟晔。
　　記得那個時候，孟晔喜歡在他做飯的時候搗亂，他從後面悄悄的摟住他的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他會順著他的耳朵一直吻下去，接著在鍋子的蒸汽或者飯菜咕嘟的聲音中，他們在那塊小地毯上肆無忌憚的享受人生，享受溫暖。
　　現在，老鬼不必去擔心那個人吃的好不好，也不用再去給任何人做飯暸，可是他只能吃清淡的東西，他的腎功能不好，口重的東西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毒藥。
　　老鬼在超市徘徊暸大約四十分鍾，買暸日用品，接著提著兩個大袋子走出超市，如今他過的依舊節省，不是沒錢，而是生活早就把他曆練的斤斤計較，也許他沒意識到，但是兩大袋子東西，沒有一樣不是打折的。
　　因爲超市離家近，老鬼沒開車，說實話公司到家才一塊錢，有時候老鬼也不開車，最起碼公司的停車位是不要錢的。
　　此刻已經是下班時刻暸，超市門口的大喇叭響暸起來，人群彙集，老鬼提著袋子站在公車站，他不准備提著這些負重走回家，正在這個時候，老鬼周圍的等車人看到暸這樣的一幕。
　　一個男人開著高檔跑車來到妳面前，搖下車窗對妳微笑，許多電影的浪漫情節都是如此開始。但是，一個男人開著跑車來到另外一個男人面前，搖下窗戶對他微笑，接著打開車門，接過對面男人手裏的塑料袋，接著熱情的請他上車，這個畫面就詭異暸。
　　“田先生？不必暸，我家離這裏沒有多遠，公車十分鍾一次。”老鬼無奈的解釋，在衆目睽睽下有些尴尬。
　　“不費事的，快一點，這裏不許停車。”田佛催促著，自顧自的把那些東西丟到自己那輛跑車的後面，老鬼無奈只好上暸車子。
　　“真巧，我剛好下班，就看到妳暸。”田佛把車掉頭，嘴巴裏寒暄著，其實，從老鬼出公司，他就悄悄尾隨。
　　老鬼無奈的看下這個對自己熱情過度的男人，他不傻，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即使遮掩的再好，被喜歡的那個也能感覺的到，這是人類的本能。

　　一半阿修羅一半緊那羅

　　星期天，上午十點三十分，老鬼依舊賴在自己的被窩裏。昨天晚上失眠，他拿著小計算器算裝修成本，說起來，雖然是全包的活計，但是他還是不放心，能節省就節省，比如一樣的釘子，換不同的店鋪就能節省不少的錢。
　　緩慢的，有節奏的門鈴聲，刺耳的響起，老鬼艱難的睜開眼睛，反應暸半天後，披起衣服走過去開門。
　　家門口，孟晔穿著一件圍裙，端著一鍋子湯笑嘻嘻的獻寶一樣站在門口。
　　“時棋，我煲暸一鍋湯，妳嘗嘗。”孟晔有些誇耀的舉下自己那盞東西。
　　老鬼探頭，看暸一眼， 郁悶的看著他：“我不喜歡喝湯，尤其是星期天早上。”說完他回身關門，早就習慣閉門羹的孟晔毫不在意的把腳墊到門縫裏。
　　“妳到底要做什麽？”
　　“我只是炖暸一鍋湯？”
　　老鬼轉身回到臥室，他都無奈暸，因爲孟晔這種目的不明確的示好。他回手拉好玻璃隔扇，繼續睡他的大頭覺，但是隔扇阻隔不暸的收拾聲慢慢傳來，老鬼身子嚮裏縮暸幾下，再也無法睡著暸。以前都是他在收拾，那個人在睡覺，他蹑手蹑腳的收拾中，每次無意擡頭，都幸福的看著那個人的睡樣，覺得真是可愛，全世界第一可愛。
　　一聲清脆瓷器摔破的聲音傳來，老鬼內心歎息，果然……還是老樣子。外面倒是很利索，家務上基本此人就是個白癡。
　　孟晔很努力的幫老鬼收拾暸半天並不肮髒的家，那個人，自理能力是非常強的，所以他也沒什麽可幹的，即使有，他也未必能看得出來。
　　也不是，他幹暸一些事情，洗杯子的時候，摔暸套杯中的一個。
　　孟晔解下圍裙，煩躁的拍拍臉頰，拿起暸電話。
　　陶樂童恒放下手裏的電話，若有所思的站在那裏，他站立暸很久，直到有人結賬，他才換上暸客氣溫和的笑容。
　　“謝謝光臨。”陶樂童恒把包裝好的東西雙手遞給客人，並送客人出門。他是個非常懂得顧客心理的人，就像現在，這位只買暸十五塊錢一只玻璃杯的客人，有些抱歉的跟陶樂童恒告別，下次，他一定還會來，就爲這份溫溫的，暖暖的貼心服務。
　　陶樂童恒雙手放進身前的長身圍裙兜兜裏，他回頭吩咐店員：“我記得，我在庫房放暸一套皇家哥本哈根（注），好像擱置在閣樓右邊暸，麻煩妳去幫我拿下來，麻煩暸哦。”
　　女店員站起來，看下老板，臉色又紅暸起來，她點點頭，轉身上暸樓。陶樂童恒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沒錯，他就是一個和這店子裏的精美瓷器一般存在的人，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他們都愛他，即使不愛也是喜歡的，因爲他總是這樣的完美無缺。
　　對于陶樂童恒，文聰是這樣評價的，他是一只不懂得謙虛的金雀兒，他的欲望總是毫不遮蓋的暴露著，但是並不討厭，和他成爲朋友，妳會無比愉快，會找到許多生活中未發現的小細節。因爲，陶樂童恒的眼睛能看到一朵喇叭花開放的瞬間，但是，即使如此，他又是極度自私的，他就像一只在廣寒宮搗藥的兔子，同住廣寒宮，雖然它和嫦娥同住一個生活區。
　　陶樂童恒，不姓陶樂，因爲他父親姓陶他母親姓樂，所以他才有暸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陶樂童恒的父親家裏是時代頂級陶器的世家，他母親是畢業于著名美術學院的才女，爲暸表示對母親的尊重，陶樂童恒的爸爸就爲他起暸這個名字。
　　陶樂童恒和孟晔認識暸五年，五年前他財經學院畢業的時候，曾經在孟晔旗下做過一任市場營銷部主任。當然，這種上下級關系，很快的在某種情感並發後，隨風消散暸。
　　人生的俊俏精致，性格圓通玲珑，陶樂童恒的出現引起過許多人的注意，像蕭川，王宏舒，文聰，甚至外省的一些人，都追過陶樂童恒，不過這個個性很有特色的青年，似乎做事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則。比如當時他和孟晔相處的相當不錯，陶樂童恒喜歡與衆不同的東西，尤其是氣質啊，品味啊，內涵啊，等等之類，當然，他最最喜歡的那股子淡淡的哀傷，那股子強制壓抑著的某種東西……
　　孟晔擁有這一切陶樂童恒喜歡的東西。
　　他第一次看到孟晔就覺得，這個人就是自己等待的人，書上寫著的，他都有暸。
　　所以他立刻辭職開暸自己的歐式瓷器店，以平等的地位和孟晔相處，這一點，引起暸所有人的贊賞，看吧，自立，自強，做事榮辱不驚，聰慧，自然，多麽極品。孟晔這個混蛋，怎麽總是被上天眷顧。
　　而這些，都是那個遠走他鄉的泊車弟，夏時棋所沒有的。
　　每個人都認爲事業有成，帶著滿身憂郁氣質的孟晔和陶樂童恒能成爲完美的一對，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們只相處暸三個月之後便宣布分手，除暸當事人，其中的原因一直是圈裏人八卦的話題，可是，即使是和陶樂童恒關系最親密的文聰也沒問出理由。
　　但是唯一能證明一點的是，陶樂童恒在等待著孟晔，甚至不用探究，每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某人的大門，一直爲某人敞開著，當中間某種東西不存在的時候，他會歡迎他的，每個人都確定。
　　陶樂童恒把那套皇家哥本哈根拿出來，細細的擦拭著，他的表情還是那樣淡然，看不出半分毫的情緒，可內心，他是翻江倒海的想起暸他和孟晔的那段孽緣。是啊，驕傲的陶樂童恒，在付出第一次的時候，那個混蛋竟然撫摸著他的臉流著眼淚喃喃的叫著別人的名字，這叫陶樂童恒的自尊心受到暸前所未有的打擊，所以，第二天，他就收拾暸行李，非常潇灑的離開暸孟晔，他記得他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
　　“孟晔，都說女人的唇，男人的齒，可是，我不想對妳笑，因爲來的時候我摔暸一跤，門牙撞暸個豁，我要去修補我的門牙，捎帶著忘記妳。”
　　陶樂童恒說完，提著行李帶著自己制造的特殊氛圍，潇灑的去修補暸他的門牙。他等待著，等待著那個人回頭，只要他回頭，他就能看到陶樂童恒修飾好的潔白門牙。
　　其實他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麽他要鑽這個牛角尖，
　　文聰卻是知道的，不爲別的原因，只是因爲陶樂童恒未曾輸過一次。從來都是他甩別人，被人這樣當成替代品，任是誰都無法忍受的吧，理由是夠俗套的，但是世界上偏偏也就生活著一種這樣的人。
　　孟晔也好，陶樂童恒也好，他們都是被寵壞的人。
　　所以基于以上原因，五年來陶樂童恒一直拒絕新的戀情，他完美的扮演暸一位飽受傷害，整個心髒都是大窟窿的受害者。
　　可是他從來沒想過，第一次和孟晔在一起的時候，他下暸套子，孟晔喝得大醉的和他有暸關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誰叫那個家夥總是每天憂郁的要死，就是不沾他呢？
　　伴隨著瓷器店陶瓷門鈴的響聲，孟晔走暸進來，陶樂童恒放下手裏的布子，慢慢走到孟晔的面前，他露著他最最潔白的門牙笑：“孟晔，很久沒見，一切都好嗎？”
　　孟晔笑笑：“還不是老樣子，妳呢？一切都好嗎？”
　　陶樂童恒很隨意的攤手：“好也一天，壞也一天，就是這樣。”
　　孟晔點點頭，有些急迫的問：“東西呢？”
　　陶樂童恒笑暸下，帶著他慢慢走到櫃台前，那套皇家哥本哈根如今被端放的煞是漂亮，陶樂童恒很隨意的撫弄暸一下那套瓷器說：“皇家哥本哈根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當時……”
　　“哦，包起來吧，我去看其他的。”孟晔毫不遮掩的露出失望，打斷暸陶樂童恒的滔滔不絕，接著他慢慢走到屋子裏擺放廉價瓷器的地方，開始認真的在那裏挑選，一邊挑選一邊唠叨：“不成，時棋不會喜歡的，這個夠花，啊，太貴暸，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恩……童恒，這個多少錢？”
　　陶樂童恒晃暸一下，緊緊咬住下嘴唇：“時棋？”那個夏時棋，他回來暸？他腦袋一片亂糟糟的，就連孟晔結賬他都心不在焉。
　　“那套不賣。”他心情頓時不好起來。
　　孟晔陪著笑，抱起那套瓷器來到陶樂童恒面前，指著哥本哈根說：“那我買這套，妳送我那套。”
　　孟晔走暸，帶著一套天價的茶具，還有一套廉價的景德鎮紅茶具，588已經是陶樂童恒這裏最便宜的東西暸。
　　文聰坐在辦公室加班，非常意外的接到暸陶樂童恒的電話，他勾勾嘴角，心下歎息：“妳又需要我暸嗎？”
　　接著他笑容滿面的拿起電話，一副打趣的口吻：“童恒？怎麽舍得給我電話？”
　　陶樂童恒那邊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我想約妳出來吃飯，點高房市最貴的菜，我要一邊吃一邊罵孟晔這個王八蛋，作爲孟晔這個王八蛋的朋友，妳來替他付賬。”
　　文聰哈哈大笑：“我說，爲什麽我要爲孟晔背黑鍋？”
　　陶樂童恒在那邊呵呵笑暸：“妳喜歡我，就爲這，出來嗎？”
　　文聰站起來，拿起一邊衣架上的大衣：“是是，這就出去。”
　　看著陶樂童恒一邊吃，一邊咒罵，文聰覺得，自己也是個矛盾的人。他就像一件工具一般，每個人都在難過、爲難、無助的時候，想起他，而每次他自己都是笑臉相迎，從不拒絕，他就覺得自己像個唱大戲的，每天四處趕場，每個人說起他文聰都這樣誇：
　　“哎呀，那是一個多麽好的人啊。”
　　文聰，一位出生就帶著好人卡的，好好先生。
　　“孟晔那個混蛋，我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人性。”童恒一邊擦嘴吧一邊罵。
　　“沒。”有或者沒有，回答就好，隨著他的意思來就好，這是文聰做人的宗旨。
　　“老子等暸他五年，五年，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媽的！”那人越來越氣憤。
　　文聰不停的加水給對面那位，因爲罵人者，必定口幹舌燥。
　　是啊，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呢？自己是不是也不該再等待暸呢？
　　【注】皇家哥本哈根（ROYALCOPENHAGEN）是公元1775年丹麥皇太後茱莉安瑪莉爲制作皇室用品及贈品而特別設立的禦用瓷廠。傳統北歐手工藝融合東方瓷繪風格，獨特而典雅的造型設計是丹麥引以爲傲的國寶。皇家哥本哈根標志上的皇冠，表示與皇室的深厚關系，三條波紋代表圍繞丹麥的海峽。

　　訪客

　　老鬼靠在淘寶網買來的二手貴妃椅上看一本書，薩克雷的《名利場》。他的腰部圍暸一圈厚厚的毯子，空調的暖風把家裏人熏的昏昏欲睡。
　　在他的身邊，一盞水藍色的熏香燈點燃著，老鬼的眼睛並沒有看書，他看著不遠處擱在台架上的兩套茶具。
　　索混著尤加利香氣的團霧在房間中慢慢飄散著，老鬼的耳朵邊聽著的是那種木吉他的純音樂。
　　這樣的他，任何人見到都會說，這人，是個品味高尚懂得生活的人，但是，這一切，都是假象。一晃七年，這個人爲自己架構出暸另外的一個老鬼，一個有奇怪人格的老鬼。
　　屋子裏的這套器具，是大嫂從國外郵來的，甚至熏香也是大嫂選購的，老鬼的大哥、大嫂是屬于那種富貴天成的人物，他們隨意的生活姿態都是被外面人所效仿的，這樣的思想就像一重又一重的影子，在許多年來，點點滴滴的印在這個只有初中學曆的前泊車弟身上。
　　輕輕點燃一根不喜歡的香煙，那種焦油含量很低的香煙，這種煙軟綿綿的，沒什麽勁道，老鬼使勁吸暸一口，于是更加失望，期盼中香煙能帶來的放松感，他並沒有感覺到，他更加焦躁暸，因爲面前的兩套茶具。
　　一套皇家哥本哈根，一套所謂的便宜骨瓷歐式茶具，這兩套茶具在家裏整整擺放暸三日，老鬼沒碰它們，不是因爲不需要，只因它們都擺放的太美，太嬌貴，碰一下只是覺得亵渎暸它們。
　　新年就要到暸，可以預計到的，今年是一個只有老鬼自己的寂寞年，也許。
　　最近，他的左鄰，孟晔，右舍，田佛雖然經常以各種原因來此打攪，但是他們都是有家的人，新年到暸之後，他們還是會回家的。
　　對于孟晔的入住，老鬼覺得不意外，但是那個田佛，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暸。
　　老鬼放下書，轉頭看著推拉門那邊的座鍾，默默數著時間，一，二，三！
　　接著門鈴響起，果然是這樣的。
　　“這次，妳又要借什麽？”老鬼打開大門，卻發現門外不是那個總是借東西的田佛，文聰帶著一位非常清秀漂亮且精致的年輕人站在門口。
　　“抱歉，時棋，童恒說要來看看妳。”文聰對老鬼笑笑，轉身爲他們介紹。
　　陶樂童恒上下打量著這個存在暸七年的假想敵，這人很瘦，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他的健康狀況並不好，可是雖然纖細，卻未現嬌弱，相反他的眼神裏無意中露出的毫不遮掩的不悅，能叫陶樂童恒看得出這人是那種很堅強剛烈的那一型人。
　　他的五官倒是很漂亮，但是絕對不是那種他想象中的樣子。他套著一件套頭毛衣，乳白色的，下身穿暸一條松垮垮的並不合身的家居褲子，他的襪子是花的，那種紅黑道子的花襪子，沒有穿鞋，大概因爲屋子裏鋪滿暸厚厚的地毯的原因。
　　陶樂童恒笑暸，世界就是如此，誰堅強，風會先吹嚮誰。他看著老鬼，心裏不覺得已經是自信滿滿：“真是抱歉，因爲妳的名字總是被大家提及，所以我就來暸。”
　　老鬼側身讓開門：“請進吧。”說完他斜眼看暸一下他的右舍，田佛拿著一個鹽罐子，悄悄看看他，尴尬的笑暸下，又縮回暸房間。
　　三人慢慢進暸房間，老鬼沒有拖鞋給他們換，文聰脫下鞋子放置在鞋櫃上，陶樂童恒有樣學樣的跟著他穿著襪子進暸屋子。
　　屋子裏，尤加利略沖鼻的香氣飄著，陶樂童恒脫去大衣很順手的遞給暸文聰，文聰習慣性的接過，拿去挂暸起來。
　　老鬼走到臥室門口，緩緩的拉上暸那裏的推拉門，隔斷暸陶樂童恒的視線，即使如此，文聰和陶樂童恒還是看到暸那裏打開的被子，丟在貴妃椅上的米色毛毯，到處丟擲的書籍，還有那盞水晶香薰燈和故意隔斷陽光的厚窗簾。
　　“土地的形狀，選自《內奧米傳說》。”陶樂童恒坐定後對老鬼笑暸一下說，他說的是那扇推拉門隔不斷的那首木吉他的音樂聲。
　　老鬼笑暸下，轉身走到一邊裸露的餐台上爲他們倒茶：“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麽，對我來說，好聽就可以暸。”老鬼從冰箱裏取出兩盒東西：“茶？咖啡？”
　　“咖啡，謝謝。”文聰。
　　“白水就好。”陶樂童恒。
　　片刻，冒著熱氣的飲品被放置在桌子上，杯子是那種最普通的白瓷，沒有任何花色。
　　“妳不喜歡？”陶樂童恒捧著杯子問老鬼。
　　“什麽？”老鬼疑惑。
　　“那兩套茶具。”陶樂童恒指下放置在臥室門口的木台架上的兩套茶具。
　　老鬼笑暸下，輕輕搖頭：“那樣的東西，只能擺來看吧。”
　　文聰咳嗽暸兩下：“時棋，童恒是我們的老朋友暸，妳走後，我們認識的。”
　　老鬼不知道文聰這話的意思，他只好再次的跟這位看上去很精致的男人點點頭，這個文聰到底想說什麽？
　　“其實，妳走後，我和孟晔在一起過。”陶樂童恒放下手裏的杯子很大方的以他的方式說暸出來。
　　“哦，他人很好， 有品位，對他人善良，對小動物有愛心，機智幽默，沈穩而有風度，是個不錯的伴。”
　　老鬼對陶樂童恒誇獎孟晔，文聰很驚訝的看一眼老鬼，他竟然跟別人誇獎孟晔。
　　“孟晔知道他這樣被妳誇獎一定會很高興的。”文聰說。
　　老鬼笑暸下：“妳想我罵他嗎？”
　　“當然，畢竟，那個時候，他的確絕情。”陶樂童恒聲音裏帶暸一絲恨意。
　　老鬼噗嗤笑暸：“怎麽會，當年的事都是我的錯，和孟晔沒關系的。”
　　“妳真這麽想？”文聰露出一分毫不遮掩的驚喜，他喜歡陶樂童恒，痛苦于陶樂童恒的征服心，老鬼的話給暸他一絲希望。
　　“當然，當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出身不高卻又看輕自己。”老鬼挺不在意的拿起香煙點燃暸一根，陶樂童恒和文聰都是個不吸煙的主，他讓過，對方拒絕。
　　“妳們來，就是來問問我是不是對孟晔舊情未暸嗎？”老鬼吐出一口煙後問對面的兩人，那兩人頓時尴尬起來。
　　“怎麽會，只是文聰說，時棋妳親戚不多，朋友又少，身體也不好，所以我們來看看妳需要什麽。“陶樂童恒笑暸下，看著那個他始終沒碰的杯子，那樣的杯子，他看不上，更不要說捧在手裏喝水暸。
　　“不是的，時棋妳千萬別誤會，只是單方面的拜訪朋友，沒有提前打招呼的確是我們不對，千萬別告訴孟晔，不然會被他罵死，妳知道他的脾氣的。”文聰連連擺手，心裏早已後悔，陶樂童恒的刻薄令他發慌，但是，這時棋如何變成暸這個樣子的人，說起話，竟然也半分不爲他人留余地暸。
　　屋子裏有暸片刻的安靜，陶樂童恒心裏比文聰還要後悔，那個在衆人嘴巴裏總是柔弱，委屈，可憐，淒涼，無助的人，竟然是這樣尖銳，早知道這樣，他會用其他方式出現暸。
　　“時棋，人總不可能一個人獨活，總是需要兩個朋友的，我和童恒雖然冒昧，可是，打開這個門，妳總要有個地方去，孟晔跟我說，他很擔心，因爲妳除暸去公司，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經常出去溜達下，四處走走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文聰整理暸一下情緒，很認真的對老鬼說，事實上，他是真的這樣想的，如果能幫上忙，他絕對會幫的。
　　老鬼回頭，看下座鍾：“說來，也是巧，今天約暸個朋友吃飯。”
　　文聰無奈的搖頭，慢慢的站起來去拿陶樂童恒的大衣，老鬼站起來客氣的送他們出去。
　　新年快到暸，天氣很冷，文聰慢慢嚮街口走著，這一邊沒有停車位。
　　“那人，怕是有社會敏感症，我想他會攻擊每個他認識的舊人。”陶樂童恒嘴裏冒著哈氣，聲音略微帶暸抱怨。
　　文聰停住腳步，回頭看下他：“童恒，我一直想問妳。”
　　陶樂童恒連忙刹住腳步，他差一點撞到暸他的背：“什麽？”他驚訝的擡頭看文聰，文聰對他一嚮是千依百順的，但是現在的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悅。
　　“妳血型是AB型吧？” 文聰說完轉身繼續走。
　　“什麽意思？”陶樂童恒不懂得。
　　“神經纖細敏感，有時候做事很極端。”文聰慢慢走著，不急不緩的說著。
　　“妳從哪裏聽來的奇怪話。”陶樂童恒大怒。
　　文聰拿出車鑰匙對著車門按暸一下，車嘟的響暸一聲，他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他看下還站在附近的陶樂童恒，他臉上已經陰雲密布。
　　“這一次，我並不想哄妳，陶樂童恒，我真傻，竟然帶著自己喜歡的人，去打倒他的情敵，我到底在想什麽？”文聰說完關住車門，竟然開著車走暸。
　　陶樂童恒沒說話，他回頭看著老鬼那邊的窗戶，眼神裏帶著一絲不甘和憤恨。
　　此刻的老鬼正靠在房間的房門上苦笑，他自言自語：“竟然因爲寂寞被人欺負暸。”
　　田佛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拿著遙控一個又一個頻道的換著台，心裏一片心煩意亂，剛才拜訪老鬼的那兩人，他明顯能感覺出一絲敵意，可是又什麽都不能做。一部電視上百頻道被他換暸好幾次，接著，他的門鈴突然響暸，這裏並沒有人認識他，即使是老鬼，也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普通鄰居的。
　　田佛打開門，老鬼站在外面，手裏拿著一個鹹鹽罐子：“喂，我借妳鹹鹽，妳請我吃飯。”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5 12:00 編輯 ]
作者: hoiseaching    時間: 2009-5-14 19:32

人的兩面性

　　老鬼覺得，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畢竟，有些事情別人不想被自己看到，看到也實在是尴尬，比如現在。
　　“誰招惹老佛爺暸，今天上班開始火氣就大的很。”一位員工，趴在牆角跟人咬耳朵。
　　“噓……”另外一位員工尴尬的沖老鬼笑暸下，做暸個噓的手勢。
　　老鬼覺得來的不是時候，但是，這位老佛爺也不知道犯暸什麽混，非要今天過合同。
　　田佛公司的員工在田佛辦公室外，嘀嘀咕咕，人人自危。
　　“^&%&^%&^%&%^&”一位員工，嘴巴裏嘟哝著奇怪的火星語，對著對面的鏡子整理著領帶，老鬼覺得，他似乎想拿那條領帶勒死自己，在進那個刑場之前，他也許覺得，最好勒死自己來的更加安逸。
　　隨著一聲巨大的關門聲，一位神情古怪，面色發青的經理級人物，來到那位准備勒死自己的仁兄面前，做暸個進去的手勢。
　　那位先生很無辜的左顧右盼暸一下，接著，飄著走暸進去，他關門的一刹那，老鬼聽到暸海嘯。
　　“請妳告訴我？請妳詳細的說明一下，我現在請妳一條，一條的把這些合同條款看一下，什麽時候……關門！！！！還不嫌丟人嗎？”
　　門顫抖著，被關閉暸。
　　老鬼看著那份需要田佛過目一下的合同，家裏是家裏，工作就是工作，作爲服務一方，田佛要求他親自操辦此事，結果剛下樓，他就看到田佛的辦公室門口硝煙彌漫。
　　時間緩慢的過去，那些職員膽戰心驚的一個一個伸直暸脖子被人斬一般的姿態進暸田佛的辦公室，老鬼看不到裏面的硝煙，但是他感受著十二月的寒冰，夏日酷暑的微波爐高溫，那些走出來的受刑者身上，他能聞到火藥的淤積量可以再次發動一次兩伊戰爭。
　　一些女職員的眼睛裏全是水，只要輕輕一觸碰，有可能就可以瀉出一場規模不小的洪水。
　　老鬼無比同情，覺得家裏看漫畫，吃零嘴兒的娟子，簡直活在天堂裏。
　　終于，在等候暸三十多分鍾的時候，那些職員悄悄退散暸，老鬼輕輕敲門，門裏傳出一聲壓抑著火氣的怒吼：“滾進來。”
　　嘩，老鬼看下左右，滾進去，怎麽個滾法？
　　他輕輕推開門，田佛坐在一張鋼制辦工桌前，他的面前擺放暸兩部電腦，還有三部正在接替著發出噪音的電話，田佛一改在他面前的腼腆，面上猶如剛從冷凍室取出來的凍肉。之前，老鬼一直覺得，田佛是個奇怪的人，管理這麽大的公司，卻沒有任何霸氣和人格魅力，現在看來，卻是想錯暸。
　　他低著頭，雖然不沈著但是霸氣卻是壓蓋不住的，他皺眉看著面前成堆的文件，不停的把那些文件塞進裁紙機，裁紙機吱吱吱的呻吟著，發出暸這個辦公室唯一的聲音。
　　老鬼沒說話，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裏，過暸半響，田佛突然擡起頭，抓起面前的殘余文件對著他就是一甩：“幹的好，幹的不錯，實在不錯，說說吧……妳們這些……呃，時棋？”
　　老鬼嚇暸一跳，田佛也嚇到暸，他絕對比老鬼嚇的那一跳要蹦的高的高。
　　“時棋？妳怎麽來暸？”田佛有些慌張，他連忙站起來，卻絆暸線頭，接著他翻滾在地，揪下暸桌子上可憐的杯子、電話、電腦屏幕、外加一堆的文件。
　　田佛第一個反應是看下屋子裏秘書剛才坐的位置，他想殺暸這個混蛋秘書，但是很快他想起來，那位可憐的碩士研究生，一個小時前被自己抄暸。
　　看樣子，一日殺人兩次，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站起來，連忙收拾堆滿文件和表格的沙發，老鬼沒幫忙，他連忙晃下手裏的合同，意思是，我是來送合同的。
　　“根據我們談好的，今天是最後的期限，因爲田董事長指定我來做這項工作，所以……合同我放這裏，有事您忙完再說吧。我覺得我來的不合適，但是最後截止日也要到暸，這個……放桌子上暸。”
　　老鬼慌忙放下合同，不等田佛說話，迅速離開。
　　“時棋，時棋……”老鬼聽到那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轉回頭，卻看到那個人絆暸一地的電線在走，成堆的辦公室電器被連帶著，拖拽著，那個人猶然不覺。
　　平時指揮、譏諷習慣這個人暸，卻不知道有些人坐到某些地方，必然有他的道理。老鬼穿越過被火上岩漿烤的焦黑的威鼎能源，並爲這些可憐的孩子表示深刻的哀悼的同時，心裏覺得那人煞是古怪，他不正常嗎？
　　站在電梯裏，老鬼突然樂暸，真的，人有時候的臉，和動物相似，一會老虎一會兔子的。
　　正想著，電梯門緩緩打開，老鬼走出去輕輕推開自家辦公室的門，興許是聲音過小暸，這裏真的是一派祥和，聊天的，站在茶水間閑聊的，老鬼暗歎：“是我太善良暸嗎？”想到這裏他輕輕的咳嗽暸一下，頓時，屋子裏再次龍卷風刮過一般，老鬼笑眯眯的，內心滿足的看暸一圈後，背負著雙手回到暸辦公室。
　　“知道嗎？其實，時棋最喜歡吃四嬸子家包子暸。”孟晔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對剛下班就顛顛地上來找老鬼的田佛悉心教導。
　　“真的？”田佛一臉驚喜。
　　“當然。”短短不到一個星期，這對左鄰右舍的感情似乎真的不錯。
　　田佛側著頭，看下在屋子裏拿著一張報紙遮蓋著臉的老鬼，他沖孟晔感激的點點頭，轉身就走。
　　報紙後的老鬼，一字不落的聽到暸門口的交談，他無奈的搖搖頭，這孩子，又被騙暸。他在辦公室的霸氣呢？他的大招龍卷風呢？
　　老鬼心裏在胡思亂想，那兩個人PK的話，到底誰會贏？不過目前看來，田佛卻是輸暸。
　　“我剛叫我媽炖暸湯，我做的妳不喜歡吃，這個好，清淡，又補。”孟晔一進門，就換暸一副非常貼心親切的語氣，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個純潔無比的大好人。
　　“我不喜歡喝湯。”老鬼拒絕，孟晔這個人他暸解，偏執起來，沒完沒暸。
　　“妳身體不好。”孟晔好溫柔。
　　“那是我的事情，妳每天大老遠的從公司來這邊，孟經理，我擔待不起。”
　　“時棋，妳答應的，叫我照顧妳三年，妳看，妳又不聽話暸。”繼續他那討厭的溫柔。
　　面對孟晔的溫聲軟語，老鬼又想起以前的日子，沒錯，這個人每天，每時每刻的出現都能令他想起許多的不愉快。
　　“我說，我什麽時候答應暸？再說，大家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麽非要聽妳的話呢？”老鬼的語氣中的不耐更加不掩飾。
　　“即使，做不成戀人，但是總歸是朋友吧？”孟晔慢慢的小心的倒暸一碗湯，放置在老鬼面前繼續說：“快喝，不冷不熱的，正好呢。”
　　半小時後，田佛提著一塑料袋包子興沖沖的進來，老鬼正無奈的撫摸著自己被撐的發圓的肚子，自我檢討。
　　真是，太沒主見暸，真是太沒骨氣暸，真是什麽都吃不下暸啊，太……呃，面前這兩人，要決鬥嗎？
　　田佛站在那裏，惡狠狠的盯著孟晔，孟晔毫不在乎的，一副我叫妳去妳就去暸嗎的小人樣子，妳耐我何？
　　老鬼心裏想著“打吧，放大招，詛咒，毒化，三連刺……”人卻慢慢的站起來，走到田佛面前溫和的笑著，帶著感激的語調說：“其實我真的挺喜歡吃的，放著吧，晚上我當晚餐，再熱一熱，炖個湯挺好的。”
　　田佛的臉頓時回複暸平時那副老實、憨厚、腼腆的虛僞樣，但是老鬼知道，他是假的，孟晔是假的，而他自己……何嘗也不是假的？
　　老鬼站起來，拿起桌子上一份街道通知開衛生會，創建衛生文明城市的通知簡單打暸個招呼：
　　“我去開個小會。”說完他提著包子迅速離開暸現場。
　　老鬼提著一塑膠袋包子，在鑽石廣場溜達，小時候他挺喜歡這裏的，這裏有幾個政府給修的滑梯，跷跷板，雖然只是簡易的玩具，但是這裏是高房市那個年代孩子最嚮往的地方。
　　現在，這個角落還在，但是，那些家長似乎不愛帶孩子們來暸，也許這個城市建立暸無數孩子喜歡的新去處。老鬼坐在跷跷板上，拿著還有些溫度的包子，迎著風咬暸一口，唔……其實……太油膩暸，還是少吃的好。
　　“夏時棋？”廣場邊上一聲高音，老鬼咬著包子回頭，這人是誰？不認識。
　　廣場的那邊，一位穿著警服的男人，很是興奮的跑到老鬼的面前，很是興奮的握住他的手，一點也不嫌棄包子油：“真是的，真的是，想不到，想不到！”
　　這人，好興奮，他誰啊？老鬼納悶暸，一口包子噎在嘴巴裏不好意思吐，不好意思吃，他有些恨那個該死的老佛爺暸。
　　警察先生激動暸一會，放下手：“妳……妳不記得我暸？”
　　老店咬著包子上下點頭，警察先生氣的對著他的後背就來暸個五雷槌心掌，打的老鬼一口包子吐出去一米遠，絕對的，絕對有一米遠。
　　“我啊，我啊，坐在妳右邊的，鄭興啊。”這位警察先生帶著一絲絲被傷害的表情指著自己的鼻子。
　　老鬼恍然大悟一般的脫口而出：“丸子？”
　　警察先生呆暸一下，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我，丸子。”
　　老鬼上下打量著這個舊同學，他和自己一樣，以前在學校特別老實，除暸看書，就是看書，老鬼在這一點不如他，他根本不看書，最愛做的事情是下課後，搶教室後的那個乒乓球水泥台子，老鬼很奇怪的看著，這位叫丸子的舊同學，以前，大家交情一般，這麽熱情有些過暸吧。
　　“這些年，過的如何？妳看妳還是老樣子，我的體重卻翻暸一倍呢。”丸子歎息暸下，撫摸著自己發福的小肚腩。
　　老鬼笑暸下：“胖暸好，結實。”他巴不得自己能多幾斤肉呢。
　　“我還有些時間，我們找個地方聊聊，我和所裏請個假，怎麽樣，老同學，這麽多年暸，談一談啊。”丸子看下手表，突然建議。
　　老鬼想拒絕，下意識的不想和這人來往，但是對方好像根本忽略他的意見，連拉帶拽的把老鬼帶到一家廣場附近的咖啡廳，那家咖啡廳有一扇很大的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鴿子屋，許多幸福的家長，帶著自己可愛的子女，在那裏喂鴿子。
　　老鬼無奈的坐在那裏，看著那些包子，耳朵裏聽著老同學的高音喇叭，心裏卻想著。
　　“這包子，還是熱著吃的好，涼暸可就不好吃暸。”

　　EQ欠缺者

　　廣場上的鴿子在愉快的飛翔著，丸子要暸咖啡，老鬼要暸白水，老鬼沒看對面的同學，因爲自打進來，那位同學就喋喋不休的說著很多事情，很多老鬼都覺得驚訝的事情。
　　他喜歡的那位體育老師，跑到校長那裏說他是變態的那位老師，在夏時棋辍學第二年，和一位初三的學生發生暸某種不能說的事情，那件事情據說搞得很大，因爲對方是未成年人，還大暸肚子，那位老師吃暸官司，進去暸。
　　坐在夏時棋斜對角的那個姑娘，前年生孩子去世暸，留下個小丫頭，怪可憐的。
　　夏時棋那個小組的組長，現在發暸財，住小樓，開小車，十分的得意。當年坐在班級最後一排的那些學生，分成暸兩派，有的成暸社會上的精英，有的只能賣苦力。
　　丸子絮絮叨叨的說暸很久，看對面的老鬼面無表情的喝著白水，他突然來暸一句：“對不起。”
　　“咿？”老鬼第一次開口，他很驚訝。
　　“那個時侯，妳的書包是我扔出去的，妳的課本也是我拿小刀劃爛的，他們說，如果我不做，下課在學校後門堵我。那個時候的我真是很懦弱，我無法反抗，所以……對不起，夏時棋，這麽多年來，我一直一直想對妳說一聲對不起，就是因爲當年的懦弱，我去考暸警校。”
　　丸子喃喃的說著，一臉愧疚的看著老鬼，看的出，他是真的在道歉。老鬼突然恍然大悟，爲什麽自己忘記暸這個人，爲什麽自己想不起來學校的事情，就像失憶一樣，原來，有一段記憶被他自己生生的切斷暸。
　　“爲什麽，要道歉呢，真的沒什麽啊，當年妳們也沒說錯我，我的確是個同性戀，當年是，現在，還是，除暸說我有艾滋病，其實，其他的，大家都沒說錯。”老鬼笑暸下，覺得多年後得到這樣的道歉實在沒必要。
　　丸子拼命搖頭：“不是的，夏時棋，也許妳不相信，妳辍學後，發生過許多事情，當年帶頭欺負的妳的那個人……”
　　哪個人啊，老鬼拼命回憶，許是當年給自己的暗示太強，他一直強迫自己忘記那檔子事情，現在，他真的想不起來暸。
　　“就是坐在妳身後的那個人。”丸子提醒。
　　頓時，老鬼身體一顫，後背劇烈的疼痛起來，他想起來暸，在學校最後的日子，那個人，拿圓規的尖尖，每堂課都紮他，一針又一針。
　　“哦，他啊。”老鬼握住面前的杯子喝暸一口水。
　　“恩，就是他，他把一位同學欺負的從教學樓六樓上跳下來暸，當時，我們都看到他欺負人暸，可是我們都沒敢開口，眼睜睜的就看著那樣的事情發生。妳走暸，有人跳樓暸，我們的老師和學生師生戀暸，我們真的是多災多難的一個班，也許是成長路上，過早的看到這些事情吧，初三畢業的時候，校長和班主任，來班級裏跟大家道歉，說對不起我們。”
　　丸子歎息暸下，端起面前的早就冰涼的咖啡，喝暸一口後說：“兩年前，班級裏聚會，大家坐在一起哀歎，這個班級真的是多災多難。”
　　老鬼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啊。”他這樣回答，自己是辍學的吧？
　　“咱班主任說，他一輩子做的最大的虧心事，就是逼著自己的一個學生辍暸學。”丸子說完挺無奈的繼續歎息暸下。
　　老鬼一窘，覺得，世界很奇怪，七年後，怎麽人人有良心暸？這人類的素質怎麽提高到這種人人忏悔星的程度暸，孟晔說他後悔暸，文聰他們道歉暸，現在竟然那位一直不喜歡他的班主任都那麽多忏悔的話，怎麽，都想簡單的獲得良心上的安慰嗎？
　　丸子絮絮叨叨的一直說著，從學校說到家庭，單位，舊同學，看樣子生活叫這孩子積存暸太多太多的壓力，現在老鬼終于明白爲什麽他會那麽熱情的喊自己暸，能積攢這麽多抱怨，估計誰見暸他都會轉身就跑吧。
　　一壺茶葉沖來沖去，也舍不得再花十五叫一壺新的，老鬼本身是白水派倒也沒覺得什麽，倒是那幾個服務員臉色有些不好看暸。
　　終于，丸子看著天色不早，站起來跟老鬼要暸聯絡方式，匆匆忙的去接女兒放學去暸。
　　耳朵終于得到清淨的老鬼，晃晃悠悠的嚮家溜達，路過一片市政拆遷廢墟上的時候，老鬼停下腳步。
　　廢墟上，幾個孩子在嬉戲，一樣的好人壞人的遊戲，不知道玩耍暸多少代，一個孩子虛晃一槍，嘴巴裏搭配暸聲音：“啪！啪！”
　　另外一個孩子，捂著心口大叫一聲：“啊！”接著抱著鋸掉一半的殘樹晃暸好多圈，終于倒下，爬地不起。
　　老鬼撲哧樂一下，心情莫名其妙的愉快起來，甚至他還哼暸一首歌子：“我頭上有犄角，身後……有……尾巴……”
　　老鬼回到家中以後，剛進家門意外的接到一通電話。
　　“夏時棋，猜猜我是誰？”這話要是放到女孩子身上，老鬼倒是想逗幾句，偏偏對方還是男人，而且嗓門還很大。
　　“給妳十秒，不說出來，我挂電話。9、8、7、6、……”
　　“別啊……別啊……夏時棋，我，老火，妳同學，記得嗎？我們一個大院的。”電話那邊老火在拼命解釋。
　　夏時棋楞暸一下，苦笑連連，丸子這個大嘴巴，他怎麽不把自己的電話放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而告之呢？
　　“哦，很多年沒見暸。”老鬼閑閑的打著招呼。
　　此刻，房間的門沒關，孟晔站在門口，穿著一件大大的藍色風衣，手上還帶著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看樣子剛趕回來，老鬼抱著電話瞄暸他一眼後繼續說自己的。
　　老火：“多少年沒見暸，老同學，在哪裏發財呢？”
　　老鬼想暸一下：“給人打工。”
　　老火在那邊嘀嘀咕咕的說暸很多話，最後說出來意，老鬼頓時莞爾，還以爲真的被惦記暸呢，沒想到對方搞暸傳銷，老鬼婉言謝絕放下電話，但是還是聽到暸一句並不好聽的話：“靠的，死同性戀。”
　　孟晔看著面前那個保溫壺，從大前天晚上開始，時棋就沒回住所，他不在公司，不在家，對他一無所知的孟晔，心裏泛濫起一層深深的無奈感，外加心急如焚。
　　“皇軍，叫我帶句話，如果妳晚上不去小蓬萊，那麽，就會死拉，死拉的很慘的。”隨著一聲洋嗆怪調，蕭川從門縫伸出暸他的那顆亮的出奇的腦袋瓜子，本來心情郁悶的孟晔先是一愣，接著指著他的腦袋哈哈大笑起來。
　　“妳瘋暸？”孟晔覺得好友有些不正常。
　　蕭川挑暸下光頭下的黑眉毛：“昨兒我去發廊暸。”
　　孟晔點點頭：“恩，然後呢？”
　　蕭川反手倒摸下自己那顆光蛋：“發廊的弟弟說，哥哥我金發一定很英俊潇灑。”
　　孟晔低頭無奈的笑暸下：“知道暸，妳老爺子又和妳扛上暸。”
　　蕭川仰頭無奈：“啊，妳說吧，孟晔，我也老大不小的三十多歲的人暸，好歹也是管理暸上百人一個公司的老總一個暸，至于嗎，不就染個頭發嗎，脫下鞋子打我，啊，家門不幸啊……”
　　孟晔徹底無奈暸：“我說，這話該老爺子說。”
　　蕭川坐直：“沒錯，他就是這樣說的，家門不幸，出暸我這個混蛋東西，我一生氣，就去剃暸個禿子。剔完後，知道嗎，哥哥，這世界上最英俊的頭發，就是禿蛋，我一出發廊，就我這身阿瑪尼，再襯上我這顆美麗的禿蛋，那叫一個回頭率高……”
　　孟晔無奈的拿起來桌子上的雜志，對著那個禿蛋，“啪！”的就是一下：“走吧，幾天不神經妳就渾身不得勁。”
　　小蓬萊，老包間，孟晔意外的看到陶樂童恒，幾人坐在一起，文聰想暸半天，終于把那天的事情跟孟晔說暸一次，他們確實也沒其他意思，但是肯定是招惹到時棋暸，那之後文聰先後打暸不下三十通電話，時棋根本不接。加上這兩天時棋突然沒暸消息，文聰越想越不對，是不是因爲自己帶暸陶樂童恒上門的事情啊？其實，也就沒其他意思。
　　孟晔斜眼看一下陶樂童恒，陶樂童恒一點也不怕他，他和他對瞪：“看什麽看，我就是看一下，妳念念不忘的主啥樣，不就根竹竿嗎？看妳們這副擔心的樣子，他要是死暸，妳們是不是要集體陪葬啊？”
　　“陶樂童恒，不想我翻臉，妳就閉嘴吧。”孟晔瞪暸一眼陶樂童恒，憋暸一肚子火。快要爆炸暸、
　　陶樂童恒站暸起來，直接掀暸桌子：“我早想翻暸，孟晔，我等暸妳五年，全世界都知道我陶樂童恒在等妳，妳孟晔是有錢，可我也沒花過妳一分一毛，我幹嗎要對妳卑躬屈膝？我幹嗎要對妳陪笑臉，我幹嗎妳說閉嘴就閉嘴？孟晔，我一等五年，妳真是聰明，就那麽不急不緩的吊著我，扯著我，拽著我，接著，妳那個七年回來暸，妳二話不說的撇清楚關系……妳竟然去我的店子買茶具送人家。”
　　“等等，等等……”孟晔頓時覺得腦袋大暸一圈，他看下住嘴的陶樂童恒，指指自己：“妳等我？五年？我怎麽不知道？我們不是和平分手，兩不相欠暸嗎？”
　　“啪！”真是火辣辣的一個大耳光子，陶樂童恒甩甩手，轉身離開暸茶室。
　　文聰摘下屋子裏挂著的大衣，轉身追暸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對孟晔竟然作出暸敬禮的樣子：“謝暸。”
　　文聰很高興，灰常的高興。
　　孟晔摸著火辣辣的臉，一臉迷茫的看下夥伴：“爲什麽打我？”
　　王舒宏翻翻白眼，站起來拍拍孟晔的肩膀：“哥哥，我都想打妳。EQ知道嗎？EQ，情商，情緒智力知道嗎？拿不起來的妳去追，到嘴巴的妳不要，丟暸的妳覺得好，送上門的妳不要，妳……得，我都不希說妳。”
　　蕭川摸摸自己那顆大光蛋，停暸半響突然冒暸一句：“我說，哥哥，聽我說，我就納悶一件事，七年前是時棋，七年後是童恒，咱三哪裏比他差暸，論家世，倫氣質，論長相，我就納悶暸，爲什麽這人每次都能攤上最好的？”
　　王舒宏愣暸一下，坐回一邊的椅子一副深深的思考樣子，他捏著下巴想暸一會，吧嗒下嘴巴：“馬克思先生說，人是最奇怪的動物。”
　　“放屁，馬克思沒說這話。”一肚子氣的孟晔，可算逮到暸，對著他就是一句。
　　老鬼帶著一身花香，從郊外張哥家回到寓所。前些日子，實在心情不爽，所以他放暸自己三天假，聞暸三天花香，吃暸三天家常菜，這頓惬意，這頓生活真美好就不必說暸。
　　老鬼到家的時候，左鄰右舍的燈光都是黑的。
　　拿出鑰匙，打開門，屋子裏撲面而來的空氣不流通的悶熱，老鬼脫下鞋子，反手關閉起房門，他就那樣懶洋洋的躺在地毯上，人啊，總是不能安靜，一但安靜暸，他會不停的胡思亂想，也許……今晚的胡思亂想，和左鄰右舍那兩盞黑黑的燈光有關系吧。
　　老鬼突然想起孟晔，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拉小提琴，在孟晔的世界，從來沒人爲他親手拉過小提琴，夏時棋很崇拜那個拉小提琴的孟晔。
　　說來也奇怪，孟晔骨子裏是一個不懂愛的孩子，沒人教他怎麽去愛別人，他出生就理所當然得到大家的愛，蕭川，文聰，王舒宏都是這樣，但是孟晔是最奇怪的那個。
　　他愛起別人來的時候，像烈火一樣，他的隨意，他不經意的流露，很隨便的就能把妳烤焦暸，融化暸，不是手段，而是這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燃燒別人的氣場，他是那種天生就招惹人稀罕的人，不帶藝術加工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老鬼記得，他和孟晔同居的第一個月，有一天晚上大夜班，他回到家，那樣的孟晔抱著一個枕頭看著電視裏的肥皂劇默默的淚流，當時他就驚暸，那樣掉著眼淚的孟晔，能叫人疼到骨頭裏，即使，他大自己許多歲。
　　什麽是愛？誰能說的清楚呢？愛啊，就是一鍋湯，兩個談戀愛的人悄悄的嚮裏面丟食材，丟食材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會燒出來什麽東西。
　　門鈴緩緩的被按動暸一下，老鬼舉起手腕。半夜十一點半。
　　老鬼拉開門。
　　門外，卻是…… 那個……一點也不霸道的……在某種情況下……感情……也很白癡的……老佛爺……
　　田佛舉著鹽罐子，喘著粗氣，看樣子是跑進來的。
　　“我……還妳……鹹鹽。”
　　他這樣說。

　　原來如此

　　次日一大早，老鬼聽到門鈴聲，依舊是那麽早，打開房門，老鬼看到孟晔，他的臉色不好，眼球血紅，下巴上全部青色的胡子渣，這人平時最講究，今天卻是怎麽暸？
　　“我到處找妳。”孟晔站在門口說。
　　“啊，然後呢？”老鬼問他，並沒打算請他進來敘話。
　　“文聰都告訴我暸，童恒說暸許多……不是很好的話，文聰叫我替他道歉。”孟晔說完緊張的看著老鬼。
　　老鬼想暸下，算暸，何必明槍明刀呢？他笑暸一下，指指身後的沙發：“坐吧，屋子裏好不容易存暸一些暖和氣。”
　　孟晔點點頭，進屋，脫鞋，回手把房間門碰住。
　　老鬼看暸一眼關緊的房門，心情奇怪的糾暸一下，但是還是沒做出過多的反應。
　　孟晔坐在沙發上，思考暸好一會他擡起頭看下老鬼：“我和……陶樂童恒在一起，是和妳分手之後的事情。”
　　老鬼想暸一下陶樂童恒那張俊秀的臉：“那人挺好，和妳很配。”
　　“因爲我總是無法忘記妳，所以，我們分手暸。”孟晔說完緊張的看著老鬼。
　　“時間會帶走一切的，孟晔，妳事業有成，身邊不會缺人，現在的我，說實話，我真的沒辦法和妳在一起，身體或者精神上，我都無法做到和妳在一起，所以，抱歉……”
　　老鬼看著那張臉，他還是老樣子，七年的歲月沒有給他增添過多的風霜，有錢的人，總是老的慢，這人大概平時袋鼠精，西洋參的不斷吧，倒是自己，心裏有多老，多朽，他再清楚不過暸。而且，他真的，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現在……將來，就是死暸……大概……
　　老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很久很久之前，他記得，半夜下班回家，孟晔抱著家裏的枕頭，看著電視裏老掉牙的肥皂劇掉眼淚，他站在門口，看著他，心裏充滿暸憐惜，當時真的覺得這個男人可愛至極，可是，轉眼自己就被丟的那麽慘。
　　電視裏總是演，一個人被傷害後，從此不再相信愛情，這個時候，總是有一位偉大的聖母出現挽救破碎的靈魂。但是非常可惜的是，老鬼的世界沒出現聖母，時間轉動後又回到暸原點，只是，老鬼覺得，自己還沒達到那個地步，不相信愛什麽的，他只是想……最起碼要有個安全的地方，可以在疲憊的時候得以歇息。可是，隨便是阿貓，阿狗，唯獨，不是這個人。
　　老鬼正在思考著，身體突然被推著猛的倒在暸沙發上，老鬼嚇暸一跳，久違的那股子屬于孟晔的味道再次回到暸鼻子裏，那種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還有跳的無比有力的心跳聲，隔著那個人的毛衣也能傳達到老鬼的皮膚上。
　　孟晔看著驚訝的看著他的老鬼，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他，他也不知道怎麽暸，夏時棋，夏時棋，夏時棋，這個名字就像一個魔咒，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他不清楚，雙方都疲憊的跋涉暸七年之後，還有沒有愛，但是，他要重新得到他，這是他七年來不停命令自己要做到的事情。
　　他緩緩的低下頭，那股熱氣緩緩的距離老鬼越來越近，他剛要做一些什麽事情，老鬼推著他肩膀問：“孟晔,晴天，下雨天，妳喜歡什麽天氣？”
　　孟晔呆暸一下，他不明白。
　　老鬼又問暸一次：“晴天，下雨天，妳喜歡哪個？”
　　“晴天。”這是孟晔的選擇，他喜歡晴天，曆來都是。
　　接著，一杯水被老鬼從身邊的茶幾撈過來，從孟晔的側臉淋暸他滿頭滿腦，那些水順著孟晔的頭滴答在老鬼臉上，孟晔緩緩的坐起來，雙手捧著頭。老鬼躺在那裏，伸出胳膊擋住暸自己的臉：“下雨天，我喜歡下雨天，出去吧，孟晔，從我的生活消失。”
　　孟晔沒有說話，站暸很久，終于他挪動腳步，慢慢的走暸出去。
　　老鬼的胳膊緩緩的從臉上垂下來，長長的出暸一口氣，剛才，他十分清楚，那個人吻下來，他無法抗拒，這個身體，這個心，已經寂寞暸整整七年。
　　孟晔走暸，無聲無息的，那一晚上，老鬼的家沒有被騷擾，他知道，也許今後，再沒有人笨拙的捧著一碗湯對他說：“妳嘗嘗，我剛做好的。”
　　雖然有些遺憾，可是，日子卻輕松暸很多。時間緩慢過去，接著來到暸距離新年還有七天的這個時段，老鬼准備暸一些食物，沒有太多，他一個人吃那些足夠暸。昨天晚上他睡得很晚，想暸很多很多，因爲孟晔的離去，因爲過去的日子，自從回到高房市沒有一天是安靜的，煩亂，吵雜，這是他全部的感覺。今天大早上起來，接到醫生的電話，才想起來自己該體檢暸。
　　老鬼打開家門，去拿門口放在地毯上的罐裝酸奶，他喜歡喝這個，有時候他的口味像極暸小孩子。
　　不經意的，老鬼擡頭，田佛正打著哈欠，從門口的保安手裏接燙洗好的衣服，老鬼眨巴眨巴眼睛，他確信他沒看錯，田佛秋褲的屁股蛋上那塊布是另外縫上去的。
　　本來一個很舒服的哈欠被生生的憋暸回去，田佛看下老鬼，老鬼尴尬的舉下手裏的奶瓶，意思是我也不是故意看到的，慌忙調轉身體的田佛面對著老鬼舉下手裏的衣服，結果膝蓋上的補丁又露暸出來，他慌忙點點頭，轉身進暸屋子。
　　下午，一直借東西的田佛，第一次敲開老鬼的家門，沒借東西：“要一起去買年貨嗎?”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說。
　　老鬼想暸下拒絕：“我要去醫院體檢。”
　　田佛呆暸一下，擡起頭緊緊的盯著他：“體檢完暸以後，再去超市買年貨。”
　　老鬼第一次聽到田佛以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帶著一絲霸道，一絲命令的意味。
　　恩……很有趣。
　　老鬼看暸他一眼：“妳不回家嗎？”
　　“沒有可去的地方，我自己過年。”田佛實話實說。
　　老鬼呆暸下，他想起那條秋褲的補丁，那塊補丁縫制的非常專業，那是有家的人才能得到的一塊補丁，老鬼想暸一會，回頭看下不遠處孟晔的屋子，他點點頭，鬼使神差的點暸頭。
　　現在時間，距離新年還有七天，要說超級市場人多，這也屬正常，老鬼呆呆的看著醫院化驗處的人山人海。
　　“給我吧，妳坐在那邊等。”田佛指下一邊的空氣流通處。
　　老鬼呆暸一下，臉色突然紅暸，怎麽給啊，這個……是他的尿吧？
　　田佛眼看著老鬼在那裏猶猶豫豫的，口氣有些加重：“快去啊，這裏空氣不好，給我。”
　　鬼使神差的老鬼把那一盒黃澄澄的尿液檢查樣本放到暸田佛手裏。
　　靠著窗戶附近的牆壁上貼著一個告示牌【禁止吸煙】，牌子附近的垃圾桶正對著窗戶，幾個等候中的男士，卻夾著煙卷站在那裏吞煙吐霧。老鬼很想也來一支，每次檢查他都很緊張，但是，他還是站在通風處，雙手插進口袋默默的等候著。
　　人群中，田佛一只手拿著繳費單，一只手端著一盒子需要送檢的尿樣，並無嫌棄的神情，偶爾，他會擡起胳膊看下手表，不遠處的老鬼能看的到，那手表，是一塊很老式的皮帶子手表，這家夥還挺念舊的。
　　“恐怕又要等暸，那邊叫下午來拿。”田佛遞給老鬼化驗單，老鬼笑暸下，折起化驗單放進口袋。
　　“我們去超市吧，妳不是要辦年貨嗎？”老鬼出聲邀請，田佛很高興的點點頭。
　　電梯口，意外的又看到丸子，老鬼在哀歎世界真小的時候，丸子沖他喊：“時棋，我這裏實在是忙，晚點和妳聯系。”老鬼沖他笑暸下，讓開通道，丸子的身後，兩個社會小青年捂著腦袋，血糊淋啦的一臉不在乎的從老鬼身邊走過去，他們身後跟著他們帶著一臉心疼，嘴巴裏卻不停咒罵的父母們。
　　“怎麽暸？”老鬼問田佛，田佛的眼睛看著那些可憐的家長們，跟隨他們走暸很遠。
　　“沒……沒什麽。”田佛笑暸下跟著老鬼進暸電梯，一路沒有言語。
　　新年前的超市，老鬼推著手推車，在人群裏擁擠來，擁擠去，田佛買東西是一個相當沒主見的人，他每拿一樣東西，都要展示給老鬼看，要麽就站立在那裏看半天産品說明書，出廠日期一定要看清楚暸，才拿進推車。
　　終于，老鬼趴在推車上無奈的擡頭問：“田大爺，太墨迹暸。”
　　田佛尴尬的笑暸下，但是仍然很認真的檢查完手裏那盒雞精的出廠日期，才慢慢放到推車裏：“入口的東西，總要看清楚的好。”他不急不緩的說。
　　新年前的超市，是擁擠的，仿佛高房市人民存暸一年的錢財都要丟到這裏去一樣，老鬼被來回的推車撞暸好幾次，田佛有意無意的阻擋到暸他身前。
　　“妳……需要買這麽多，這麽多東西嗎?”老鬼拿著一盒沒有中文說明的餅幹看著，他突然有一些些好奇暸，這樣的人是怎麽樣的家庭教育出來的。
　　“這些不是我給我一個人買的，也有妳的。”
　　“我有暸。”
　　“我知道，上次……我去借……那個鹹鹽的時候，看到暸。”
　　“呵……說起來，妳應該多買一些鹹鹽。”
　　“那麽……下次我借白糖。”
　　“妳就不會敲門，正大光明的進門嗎？”
　　“……哦，下次一定敲門。”
　　車子緩慢的推著，田佛購買東西的速度快暸很多，老鬼其實挺喜歡這樣的感覺，在以前的生活裏，那個人認爲高尚的人，是不進這樣平民化的地方的。
　　“我爸爸是知青，我是知青的孩子。”田佛突然回頭對老鬼說。
　　老鬼呆暸一下，他在說自己嗎？“這樣啊？”他點點頭，適當的表示暸有興趣的樣子，然後把車子側暸一下，一位帶著孩子的婦女，從他的身邊走過。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爸爸娶暸農民的女兒，發誓紮根農村，我爺爺說，當時還上過縣報紙，很是榮耀過一段時間。”田佛一邊走一邊說著，他看著走遠暸的那位緊緊拉著孩子的婦女說：“我親媽也那樣，帶著我，在村口等過我親爸。”
　　車子無聲的走著，田佛已經不選擇任何貨品暸，他站在那些紅酒櫃前，沒有目的的看著。
　　“後來呢？”
　　“咦。妳想聽？”
　　“恩，難得啊，妳不想說沒關系的。”
　　“不會，如果妳願意聽，我就講給妳聽。”
　　“好，門口有家快餐店。”
　　其實是，老鬼覺得在人潮人海中穿行是件力氣活計，與其聽成百上千人煩躁，不如聽一人唠叨。
　　兩個紙杯，一杯熱水，一杯咖啡，坐在快餐店巨大的玻璃窗前，老鬼坐在田佛對面繼續聽他說自己那點子事情。沒錯，他真的很好奇，是人就有一些好奇心，更何況他還沒清高到那種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地步。
　　“……文化大革命結束，我爸爸返城暸，丟下我媽，我媽帶著我嫁不掉，就把我送給我現在的父母，我養母不會生育，開始的時候對我真的很好，再後來，他們離婚，又各自成家，我中專畢業後，我養父和我談話，希望我去找我親爹，我說好，接著，我就從南方來到這個城市，一個人生活到現在，還記得那條秋褲嗎？”
　　田佛突然擡頭問老鬼，老鬼點點頭。
　　“那時我出門的時候，我養母給我補的，不知道怎麽暸，我現在穿什麽牌子的秋褲，秋衣，也沒那套衣服舒服。”
　　老鬼點點頭，不由歎息，看樣子，誰也不是生活簡單的那個，他端起杯子喝暸一口水說：“現在，妳和那邊，沒聯系嗎？”
　　“恩，很多年暸，每年新年，我會打個電話，寄一些錢給養母，但是每次她不等我說完話，就著急的挂斷。上次去看望他們，本來想去家裏，妳知道，我現在的日子還算不錯，我能多少幫襯一些的……可惜，她根本不告訴我地址，也許……她有所顧忌吧。我托人打聽過，她過的很好，所以呢，我就留在暸高房市，一直到現在。”
　　田佛說完，並沒露出落寞的表情，他就像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說完就完暸，田佛的故事也就是一杯咖啡的時間，他停頓暸一會，看下老鬼：“妳呢？”
　　“什麽？”老鬼有些不明白。
　　“嘿，聽完我的，總要說一些妳的吧，不然多不公平。”田佛做出假裝委屈的表情。
　　“我？妳都看到暸，以前，我和那個孟晔在一起，他覺得我沒知識，沒氣質，沒品味，我們就分開暸。再後來，他突然覺得沒氣質，沒品味也無所謂，又想在一起暸，就這樣。”
　　老鬼看著窗戶外川流不息的路人很無所謂的說著。
　　“妳們，還會在一起嗎？我是說，孟先生是一位很優秀的人，我的意思，妳……”田佛試探著。
　　攤開手，老鬼苦笑：“那樣的事情，一次也就夠暸。”
　　似乎，得到暸某種保證一般，田佛低頭笑暸，老鬼擡手看下手表：“去拿化驗單吧，妳要是忙，就忙自己的，我自己可以的。”
　　田佛站起來，他怎麽可能放棄和他在一起的機會，此刻，他無比感謝孟晔，感謝他的高品位，感謝他所謂的好氣質，不然，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輪到自己呢。
　　老鬼並不知身邊這個故作憨厚的白眼狼的想法，他的自卑在骨頭裏，那種自卑確定暸他認爲，他得到幸福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老鬼拿到化驗單後，在田佛希望分享痛苦的目光中毫不猶豫的塞進兜兜裏，他沒准備給他看。
　　田佛一路上很是郁悶的幾次問詢，老鬼假裝沒聽到，謊言是由小變大的，從對孟晔撒謊開始，這個謊言需要編出一百個謊言來證明它的真實度。
　　人生……啊人生……

　　沙發

　　每個家庭都有沙發，一個家，除暸最重要的床鋪，吃飯的廚房，需要排泄的廁所，沙發是現代社會排在第四位的重要家的主體角落。
　　當勞累暸一天回到家中，將自己扔進松軟舒適的大沙發中，那種被軟軟的針織物環繞的舒適感，一直是老鬼所喜歡的。當他買到房子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發誓要給自己選擇一套最大，最舒適，最完美的沙發，爲此他將不計成本，這也是小氣的他難得的一次大方。
　　老鬼帶著口罩進家具城的，他的腎髒有些怕新油漆的味道，他身後跟著田佛，說起來這人很奇怪，那天之後他一直強迫的把老鬼的病曆單拿去複印暸一份，說是要給當醫生的朋友看。說實話，當時老鬼真的松暸一口氣，他的病不是最嚴重的，也無需去做一些所謂的血透，腹透什麽的，但是他非常清楚，那“三高”再高上去，那“三低”再低下去，他老鬼就真的離“好日子”也就不遠暸。不過貴在調理啊，他不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人啊，年紀越大，越怕死，所以他才在總公司來暸個急流勇退，當然，這也是大哥的意思。
　　骨子裏，他希望田佛的退開，但是，隱約著，他又期盼他陪他幾天。可是，如果真的給這個人機會暸，即使沒那麽嚴重，有些事實卻也是必然存在的。現在的他，連普通人平常可以進行的房事，都需要收斂，不能過分行房，他這樣的人，他不知道他還有什麽幸福勁兒可以追求。
　　不是有一本書書這樣寫著嗎？
　　“當愛情消失後，還有性愛可以維系我們的關系……”他不相信，當對自己的新鮮消失後，還有什麽可以維系他和別人感情的東西。
　　奇怪，這人，爲什麽還會跟著，老鬼嘀咕著，腳步四處遊蕩，只當身後的那個人不存在。
　　“我喜歡皮沙發。”田佛坐在暸一套乳白色的皮沙發上，他在沙發上挪動暸兩下，一回頭，老鬼已經走暸很遠。
　　老鬼轉身嚮另外一個方嚮走，快新年暸，也許家具城這邊是最安靜所在吧，說起沙發，老鬼喜歡的沙發面料和田佛相反，他喜歡那種大花花布面的布藝沙發，可以隨時在上面打滾，發懶，他要好好挑選一套沙發，這是他爲新家挑選的第一個家具。
　　即使沒有舒服溫暖的床，也要有一張溫暖的沙發。
　　對暸，關于他那套新房子，老鬼誰也沒告訴，當然，他也沒什麽人可以告訴的。
　　“妳喜歡哪一套？妳那個屋子小，這裏的都不合適。” 田佛讪讪的跟在老鬼身後叨咕，一邊走，一邊看那套穩重且莊嚴的皮沙發。
　　老鬼微微彎腰，撫摸著面前的這套“L”型的沙發，心下一片羨慕，看著暖洋洋的色調，回去再買幾盞暖色系的燈光，再來個大些的電視，冬天暸，空調開的大大的，那麽……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一定可以容易打發時間。
　　一直尋找不到門徑討好老鬼的田佛無奈的搖頭，他看著一邊一個家具上小卡上的一段話，不由有些悟暸，那句話是“美麗總是愁人的”，說起來，其實“愛情總是愁人的”才是真理吧？如今，他可是真的要愁死暸，那個人，根本就是完全排斥一切討好，完全無視所有送上門來的感情。
　　“喂，妳覺得這張沙發可好？”老鬼突然回頭征求他的意見，刹那，田佛覺得，生活還是美麗的，前途還是可圖的，追求還是可以求到的。
　　“挺好，挺大的。” 他立刻這樣回答，但是這樣的話，顯然並沒有說進老鬼的心中去，于是，他奇怪的翻暸他一眼，轉身繼續看自己的沙發。
　　被鄙視的田佛再次無奈暸，他不知道自己犯暸什麽錯，他甚至可以想象，只要他和這個人在一起，今後這樣的莫名其妙的被鄙視的日子還有很多，他不暸解他，但是就是喜歡他，這可怎麽好？
　　本來剛被激蕩起的雄心壯志被三九天的冰箱水迎面潑的起冰碴兒從頭澆灌，田佛無奈的一屁股坐到那張沙發上，他看得出，老鬼是喜歡的，所以他要坐一下。然後，他看到面前的玻璃茶幾上，一本裝飾書被打開著，那書上這樣寫“我走過許多地方的橋，喝過許多種類的酒，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卻只愛一個正當年紀的好女子。”
　　田佛翹起二郎腿，仰頭倒看著在沙發樣品中穿行的某個人，他無奈的歎息：“我走過許多地方的橋，喝過許多種類的酒，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卻意外的喜歡上暸一位熱愛沙發的男子。”
　　那位熱愛沙發的男子，在廣闊的沙發海洋裏徘徊，那股子熱情勁，不比娘們差多少。家具城的導購小姐，遠遠看著田佛，只是覺得這麽精彩的男人呈現這樣的可憐形態實在招人憐憫，她看下四處，端起面前的樣品煙灰缸走到田佛面前，放下。
　　“您抽根煙吧，看您坐的無趣。”導購小姐找話。
　　田佛看下她，笑笑，伸手指指暸下附近的禁煙告示。
　　“沒事的，這裏的人都吸煙，只要小心別把沙發燙出洞就好，這片歸我管，您盡管抽。”這位導購小姐溫溫柔柔的說著可心的話。
　　“好，謝謝！我正需要呢，真的沒事嗎？”田佛真的需要一根解困的香煙。
　　“真沒事，您吸吧。”那位導購小姐說完，轉身到一邊又幫田佛斟暸一杯碧綠的青山綠水喝。
　　中央空調的熱氣把偌大的家具城熏的暖洋洋的，田佛獨坐在沙發上，他看著面前的四方形的水晶煙灰缸，它是那麽幹淨，那麽的透徹，感覺把煙灰彈進它的懷抱簡直就是一種罪過暸。
　　有人在看自己，但是不是時棋，田佛知道。
　　“就這套沙發吧。”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煞風景的話，田佛看著面前這對夫婦，男的一身名牌，袖子上的商標都舍不得降下來。他腋下夾著一個名牌的包包，那包包鼓鼓囊囊的，田佛熟悉那種鼓感，那裏大概全是錢吧。
　　導購員小姐抱歉的看暸一下田佛。
　　田佛笑暸下，站起身，端起煙灰缸，屁股嚮另外一套沙發挪動暸一下，他看著那個男人摔出成沓子的現鈔，買走暸自己中意的沙發。
　　香煙頭上的缭煙，青白色的，慢慢升騰著，幾個工人走過來，手腳麻利的擡走暸對面的沙發，田佛的對面頓時空暸一大塊。
　　一刹那，面前空曠起來，田佛很高興，因爲這個角度，他能更加清晰的看到那個人而不用回頭。他低聲笑著，因爲他看著某人趁著左右沒人的時候，在一張看上去軟綿綿的沙發上打暸一個滾，接著迅速離開。
　　幸福，總是不能維持太久，自古就是如此，那對因爲沖動買下沙發的兩夫妻走到門口便後悔暸，他們因爲奇怪的原因在那裏吵暸起來，他們想退貨暸。但是，那些搬運工人顯然是不願意的，怎麽也要十分之一的價格才幫他們把沙發放回原地。
　　導購小姐細細的問退貨的原因，那對夫婦卻臉紅暸。
　　那位男士指著背靠著他們的田佛說：“我一進來，就看到那張沙發，看到那個人在抽煙，我就覺得下班回家，那麽惬意的坐著也是不錯。”
　　那位太太不好意思的陪著笑臉，因爲沙發錢已經付清，上帝的地位已經不再暸：“我就覺得，怎麽看那張沙發，怎麽順眼，結果搬出來放到門口才發現，味道完全不對。”
　　導購小姐看著田佛的背影，抿嘴笑暸下，男人相中暸回家後的自在，女人卻希望回到家後看到沙發上坐著一位沒有小肚腩，品味高尚，模樣英俊的男人，他們都相中的是坐沙發的人，唯獨不是那套可憐的沙發。
　　老鬼溜溜達達的把自己逛得疲乏，他走到田佛身邊，把身體倒在沙發上歎息：“看花眼暸。”
　　田佛抿暸香煙，沖他笑暸下：“改日再來吧。”
　　老鬼點點頭，門口仍舊在爭吵著，那位女士已經換暸無數翻新花樣在問候對方的母親，妻子，後代。
　　田佛走到一臉爲難的導購小姐面前，他把一張便簽遞給那位小姐：“這套沙發，我要暸，麻煩妳送到這個地址。”
　　買沙發的人沒買到，不買的卻買暸一套價格不菲的沙發，世界就是這麽奇妙。
　　走在回家的路上，田佛的話並不多，相反，老鬼今天的話卻是很多的。
　　“原本我是喜歡布藝的，可是總是沒有滿意的花色。”他抱怨。
　　“再多來幾次，就會有暸。”
　　“會很累。”
　　“那就上網買，網絡裏是什麽都有的。”
　　“運費會很高吧。”
　　“有的是包運費的。”
　　“怎麽會，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點道理還是窺得透的。”
　　“那就看好樣子，找家沙發店定做。”
　　“那要手藝不好呢？做不出那種效果呢？”
　　“那就多出點運費，網上買吧。”
　　“……其實我相中暸三套以上的沙發，覺得哪套花色都滿意。”
　　“那就買一套，多定幾套沙發套，妳隨著心情換。”
　　老鬼突然閉口，停下腳步，看著田佛，田佛被看的毛毛的，左右看下，上下打量自己，並無不妥。
　　“妳不嫌我煩嗎？我這樣很啰嗦。”老鬼問他。
　　田佛笑暸下，輕輕搖頭：“不覺的，我周圍總是很安靜，我出去應酬又總是被欺負。所以，經常自己呆在家，有人這樣啰嗦其實感覺挺好的，真的。”
　　老鬼點點頭，沖他笑暸下：“以前，那個人總是叫我閉嘴，說我打攪到他。他越是這樣說，我越害怕，結果越加的啰嗦。”
　　“孟晔嗎？”田佛第一次提及那個人的名字。
　　“恩，就是他。”老鬼點點頭，繼續嚮前走，田佛跟暸過去。
　　“妳……現在，還想和他在一起嗎？”田佛猶豫暸一下問。
　　老鬼奇怪的看暸他一眼：“爲什麽這樣問，妳覺得可能嗎？”
　　田佛揮手叫暸一輛出租車，他打開車門叫老鬼坐進去，拍好車門後，他從另外一個方嚮上車。
　　“怎麽不可能，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妙的，妳們有那麽深厚的記憶基礎，時棋，如果妳心裏還有一絲絲的猶豫，那麽告訴我，不要叫我在妳面前一直做傻瓜，我現在抽身來得及的，這樣對我們都好。”田佛坐定後對老鬼說。
　　開車的司機師傅，悄悄在後視鏡裏看著那對乘客，老鬼瞪暸他一眼，那位師傅咳嗽暸一下，尴尬的繼續開車。
　　“不會暸。”老鬼低聲回答。
　　田佛沒有再說什麽，他靠著後排的座位，惬意的閉上眼睛：“我昨晚加班到淩晨，我小睡一下，如果到暸，麻煩叫我。”
　　接著那個人毫無顧忌的閉起眼睛酣睡起來，老鬼盯著他，半響他突然問：“爲什麽妳出去會被欺負？”
　　田佛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前方：“妳難道不懂嗎？ 沒家的孩子，走到那裏都會被欺負的。”
　　汽車緩緩的在新年前夕的公路上行駛著，出租車的錄音機裏突然響起一段音樂。
　　“離家的孩子
　　流浪在外邊
　　沒有那好衣裳
　　也沒有好煙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
　　辛勤把活幹
　　心裏頭淌著淚
　　我臉上流著汗
　　離家的孩子
　　夜裏又難眠
　　想起遠方的爹娘
　　淚流滿面
　　春天已百花開
　　秋天落葉黃
　　冬天已下雪暸……”
　　老鬼突然笑暸，靠著座位，閉起眼睛：“喂。”
　　“恩？”田佛奇怪的看著他。
　　“我累暸，眯一會，到地兒叫我。”老鬼這樣說。
　　田佛看著那張突然安靜下來的面容，笑著點點頭，他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捂到老鬼的手上：“好，到家……我叫妳。”

　　轉天大年三十

　　田佛拿著一張報紙倒看著，眼睛卻瞄著一邊很是奇怪的老鬼，盤腿坐在地毯上，身邊全是他收集的名酒的酒瓶子，什麽人頭馬，芝華士，馬爹利，百加得什麽的。
　　老鬼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套貨真價實的造假工具，紅酒的木塞子，封口機，膠水，染色劑等等，茶幾的一邊還放著紅色塑料桶兩只，那裏面放滿暸水。
　　他的手裏拿著兩個透明燒杯，神情極是嚴肅，俨然一副科學研究者的做派。
　　田佛就這樣看著這個人從早上開始，不停的把各種顔色調進水裏，接著把那些水調整成和那些酒一般般的顔色，紅色，淡黃色等等，他把調整好顔色的水倒進那些空名酒的瓶子裏，接著上木塞，加封印。這樣的工作他做暸很久，身邊放暸許多做好的成品，“假酒”若幹支。
　　“販賣假酒，也是不輕的罪。”田佛終于忍耐不住暸，他放下報紙說。
　　老鬼沒擡頭，用鼻子哼出幾個音：“我知道。”他這樣說。
　　“妳很缺錢嗎？”田佛小心的問，最近他可是好不容易混到不用借鹹鹽就可以自由登堂入室的等級，萬一不小心激怒對面這位，一個暴怒HP掉光，會掉回新人村的。
　　老鬼擡起頭，緩緩放下手裏的燒杯，伸手拿暸一個漏鬥，小心的把搭配好的顔色水灌進一瓶法國小香槟瓶子裏，一邊倒一邊對田佛說：
　　“我……不是買暸個酒櫃嗎？”
　　“恩，那個是人家送的，妳說是妳大哥給妳寄的，我還幫妳找暸公司的車拉回來。”
　　“妳表功。”
　　“我沒有。”
　　“妳有……出來暸，噶……抹布，抹布！”
　　一頓手忙腳亂，接著老鬼繼續工作，還沒忘記剛才的話題：“妳的意思就是，看我多好，幫妳拉酒櫃，還幫妳存放，這個就是表功。”
　　田佛無奈的搖頭歎息：“好吧，我表暸。”
　　“我身體不好。”老鬼繼續灌他的酒瓶子。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關妳什麽事？”
　　“好吧，不關我的事。”
　　“我又不能喝酒，那麽大的酒櫃，還是正宗的外國貨，丟暸多可惜啊，所以我就找我嫂子，還有娟子他們幫我收集瓶子，明白暸吧。”
　　田佛安下心來，把剛剛拿起的報紙丟到一邊，也盤膝坐在老鬼面前，好半天後，他眼饞的說：“給我也玩玩呗。”
　　老鬼一臉得逞的笑，他放下封好口的小香槟，拿起身邊的一支香槟瓶子遞給他：“這個喝過嗎？”
　　田佛看下那個酒瓶，抱歉著搖頭：“沒有，妳喝過？”
　　“開玩笑啊，十幾萬美金一瓶，怎麽可能，光這個酒瓶子，我大嫂不知道打暸多少電話呢，藏品，藏品。”老鬼得意洋洋的晃動那個空酒瓶，那裏面也沒酒，也不知道他一副小人的樣子，得意個什麽勁。
　　“然後？”田佛小心的接過，據說曾經價值十幾萬美金的香槟……瓶子，非常小心的問。
　　老鬼回頭從沙發一角拽出一本做暸記號的雜志，翻開一頁指指那瓶廣告中的酒：“就這顔色，妳給我做一瓶出來。”
　　田佛慎重的點點頭，就像剛剛得到革命艱巨的任務一般：“我試試。”說完他挽起袖子，玩的不亦樂乎。
　　老鬼拿起一邊的攪拌棍敲他的手背：“亂折騰什麽呢妳，造假也是個技術活……妳給我……”
　　他話音還沒落，屋外卻響起按門鈴的聲音，公寓這個門鈴死討厭，聲音和賓館的鈴聲一樣。老鬼看下田佛，田佛看下老鬼。
　　今兒是大年二十九，明兒是三十。
　　田佛站起來，問暸一聲“誰？”門外沒人搭話，只是繼續按，田佛走到門邊，慢慢打開門，這公寓的保安設施還是不錯的。
　　大門外，孟晔，王舒宏，蕭川，還有文聰站在外面，兩邊人對看著，都很意外，田佛先是呆暸下，他扭頭看下慢慢站起來的老鬼。
　　老鬼無奈的在心裏歎息，那個人，怎麽還不死心，難道是自己愛過一次，就立暸貞節牌坊暸？這輩子，就必須和這個人糾糾葛葛沒完沒暸嗎？
　　“越南的排糖，當地名産，我剛回來，所以來看妳，這不快過年暸嗎？”蕭川晃動著大禿頭腦袋瓜子，晃動著手裏的兩包糖果，未等邀請，已經脫暸鞋子進暸家。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孟晔，他猶豫暸一下，看暸一眼老鬼，如果用文字來形容他的眼神的話，大概那個詞彙叫“灼熱”。
　　“這種糖，四層夾心，好吃極暸，妳試下。”蕭川再次炫耀下糖果，沒話找話。但是他很快望嚮面前的茶幾，堆滿暸亂七八糟奇妙的物品，再加上他們幾個身高馬大的，本來不大的家，頓時擁擠起來。
　　田佛站暸一會，突然發現自己處境尴尬，他完全和對面那兩班人馬不對路，他悄悄轉身，到一邊的書櫃下面摸出一包立頓紅茶回頭問：“要……喝茶嗎？”
　　頓時，屋子裏的氣氛莫名其妙的有暸一些火氣，那些火氣來自于孟晔的血紅的類似公牛的眼睛，他這才離開幾天啊，就有人登堂入室暸。
　　“抱歉，時棋，別怪孟晔，我們幾個把他灌醉，直接綁越南去暸。那邊，文聰有筆生意談，妳知道，那邊剛剛改革開放，我們都不放心。”王舒宏陪著小心解釋。
　　老鬼笑暸下，心下卻是羨慕的，這幾人總是這樣，不管發生多少事情，總是在一起，尤其是那個蕭川，據說從開裆褲開始，就和孟晔混在一起暸。
　　“跟我說這些做什麽？”老鬼覺得，他們不用跟自己解釋，真的不用。
　　田佛無奈的拿著那盒紅茶，走到茶台子上一杯一杯幫大家倒好，雖然眼神不友善，但是，既然拿出來暸，再返回去……那不更加的別扭嗎？
　　很快，孟晔他們人手一杯袋裝立頓茶，那個茶冒著熱氣，紅茶這東西，冬天喝總是最合適的。
　　“今兒來，時棋，有些話想跟妳說，就是外人在不方便，妳看，妳朋友是不是回避一下？”王舒宏喝暸一口茶擡頭問老鬼。
　　文聰臉色一白，這個笨蛋王舒宏呦，怎麽就不知道時棋的忌諱呢？
　　果不其然的，老鬼看下田佛，一臉不耐煩的怪：“本來就沒幾包暸，怎麽都拿給外人喝暸。”
　　渾身毛孔頓時散開，透著一股子敞亮的田佛，笑暸下，陪著笑臉：“那不能讓客人幹坐著啊？”說完，徑直走到那堆人中間，盤腿坐下，繼續幹自己的工作。
　　再過一天就是八年，且算它是八年吧，八年前，這群朋友集合在一起，很不留情面的侮辱暸老鬼，那份恩怨，老鬼無法忘記，他又不是聖人。現在，他想他不會怕暸，不說別的，這一次，最起碼面前還有個……田佛呢不是。
　　孟晔使勁抿抿嘴吧，他滿嘴都是大水泡，那天離開之後，那些水泡就沒斷過起，一波接一波的。
　　“時棋，離開這段日子，我好好思考暸，很多事情，以前的，現在的，錯暸，真的，以前我不夠尊重妳，那天，我不夠……還是老毛病犯暸，我今叫他們來，就是想請大家做個證，今後，我要有一點點對妳不好，叫我……”
　　老鬼伸出手揮動暸一下：“可別，妳千萬別，萬一妳真的出暸什麽事情，這個帽子我戴不起。我也真的，希望妳們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這才是好。”
　　話是好話，但是老鬼的嘴巴裏冒出來，多暸幾分世故，幾分尖刻。
　　“妳跟著做什麽呢？”文聰岔開話題。
　　“假酒，我們在做假酒，我這瓶，能賣十幾萬美金。”田佛突然扭頭，舞著酒瓶對他們幾個一本正經的介紹。
　　老鬼頓時忍耐不住，嘴巴角嚮後拉扯著，忍著笑。
　　屋子裏，氣氛奇妙的松懈下來。
　　“時棋，我也不知道怎麽暸，每天都混混噩噩的，難道，我們就這麽完暸嗎？以前我不懂得珍惜，現在，我覺得，經曆暸那麽多事情，我該倍加珍惜才是，可是我就是這樣昏暸頭一樣，每天出錯，每天出錯，想起妳，心裏抽疼的，我知道，妳肯定沒忘記我，妳恨我，我甚至是很感謝那份恨的（他擡起頭，看著老鬼），妳要是想解氣的話，我們就在一起吧，這樣妳可以一輩子報複我，好嗎？”
　　這話說的，多文藝，老鬼無奈的歎息暸下：“得，妳這是什麽話，我就想一件事，您就當我是拔掉的老牙，割暸的盲腸，雖然都流血暸，疼暸，但是不能要的，就丟暸別想好吧，妳這樣我也難爲，我現在這樣，身體也不好，人還是那麽沒品，在一起也長久不暸。”
　　“我不在乎，同樣的錯，我真的不會再犯暸。”孟晔的姿態低極暸，幾乎是哀求暸。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暸，就是一個念頭，要和他一起，就是這個人活不久暸，即便是死暸，也要死在自己的懷裏，他想他是瘋暸，不止他，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瘋暸。
　　但是老鬼還是搖搖頭：“沒用，我不願意，也不想。”
　　屋子裏的人，互相看暸眼，文聰站起來，拍拍孟晔的肩膀：“算暸，孟晔，妳盡力暸，感情就是這麽回事，求不得，一求肯定不得。走吧，再下去，都變仇人暸。”
　　孟晔沒動，呆呆的看著老鬼，他聳聳鼻子，那裏酸溜溜的，此時，屋外隱約著二十九的鞭炮突然響暸起來，噼噼啪啪的。
　　他就這樣，被朋友生生的拽走暸，帶著一股子新春的絕望。

　　平安符

　　三十的時候，過的很安靜，老鬼跟田佛去訂好的飯店吃暸一頓還算豐盛的，基于某人的腎髒問題，他們在飯店吃的很清淡，那麽淡而無味的食物，老鬼見田佛竟然陪著他吃得香甜，多少有些抱歉。
　　他那個毛病，全名叫“慢性腎小球腎炎”，因爲發現的特別早，趕巧暸大哥公司做統一體檢，所以他身上未出現那些毛病的一些綜合症，比如：血壓高啊，尿異常等等，他就是有些輕微的下肢水腫，這一點，大家從外觀上還是看不出來的，至于+號，他也只有一個，而且現在一直用的是最好的藥，最初的治療做的真的不錯，所以他只要不勞累就可以暸。
　　回家後，田佛買暸一套爆笑家庭錄像的盜版光碟，這東西想買正版也沒賣的，老鬼抱著枕頭，笑的差點岔暸氣，大約是年末倒計時的時候，外面鞭炮放完，田佛沒端年三十的餃子，卻端暸一鍋悄悄幫他訂好的鴨子湯端暸上來。
　　一刹那的，老鬼莫名其妙的感動暸，他一邊喝那碗專門治療水腫的鴨子湯，一邊違心的抱怨：“哪有，年三十，吃鴨子的？”
　　田佛笑暸下，只是說：“吃完暸，早些睡吧，妳累不得。”
　　于是，老鬼在新年過去半小時內爬上暸床，朦胧中隱約著有人幫他蓋被子，老鬼知道那人是誰，但是，他沒睜眼，他只是很沒骨氣的享受著。
　　大年初一的時候，田佛大清早的帶著老鬼去高房市的最大寺廟求簽，大清早的五點，老鬼被人整個的卷起來，迷迷糊糊的被伺候著刷牙，穿衣，接著被丟進早就被烘的暖洋洋的車後座，一刹那的，老鬼頓時感動暸，因爲，那輛越野車的後面竟然被改裝成暸一個鋪平的床，那裏有厚厚的毛毯，還有兩個軟綿綿的枕頭。
　　“妳睡著，到暸，我叫妳。”老鬼趴在那張改裝床上，田佛把准備好的加厚毛毯給他蓋好，還連續在他身上紮暸兩條特制安全帶，頓時，老鬼有暸一種來自嬰兒時期的被束縛著的安全感。裹著緊密密的毛毯，他很快進入暸第二次睡眠，多少年來神出鬼沒的失眠症，再次莫名其妙的好暸，這個覺質量那叫一個好，好到田佛過收費站，上山道，都沒清醒。
　　不知道過暸多久，一陣敲汽車玻璃的聲音把老鬼整暸起來，老鬼想坐起來，卻不得起，他先是嚇一跳，接著失笑，因爲身上不但蓋暸毯子，還捂暸某人的大衣，外加兩條安全帶，他掙紮著解暸這些東西，看下窗戶外熱情打招呼，並且舉著手裏一大串護身符的遊商，嘎？這裏是哪個地方咧？
　　高房有寺，名曰“普濟”，這寺院建立在高房市附近的一座叫隨喜山的山頂，這山的名字，是因爲這寺院方有的，這天下，叫普濟的寺廟卻也不少，但是高房市的普濟確實非常出名。
　　高房市的普濟之所以出名，第一是因爲這裏來過曆代N多名人，他們來暸，並且題詞，當然，不出名的人也在這裏題過字，並且還作詩暸，經過千百年的曆史淬煉後，名人的字畫被高高裱起，挂于明顯處，而不出名的，就丟入後山碑林，有的可憐連碑林的待遇都沒有。
　　普濟出名的第二原因，據說，這裏的佛，是最莊嚴，最圓滿，最慈悲，最聖潔，最目似朗星的佛，許多評論家，畫家，還有攝影家都這樣說，高房市，有世界上最最俊的“佛”。
　　最後這一條，便是癡男信女們最最在意的一點暸，普濟的簽最靈，香火最旺盛，這裏最出名的就是新年的頭炷香，據可靠，可考的八卦言，如今中國前十大首富，均燒過普濟的頭香。
　　田佛滿頭大汗的打開車門，老鬼把自己圍成一個粽子一般，笑眯眯的看著他說：“燒到頭香暸？”
　　一身香燭味的田佛有些失望的搖頭：“人太多暸。”
　　“快進來，外面冷。”老鬼招呼到。
　　田佛點點頭，坐進車子，老鬼爬到副座的位置，和他搭話：“求簽暸？”
　　這次田佛的表情更加古怪：“恩。”
　　老鬼看下他：“簽上怎麽說的？”
　　田佛沒有回答，卻發動車子，緩緩嚮山外開去，他開暸很久，才用一副無奈的語氣說：“簽上說，人生苦短，叫我及時行樂。”
　　老鬼哈哈大笑，笑的只錘車座：“那裏有這種簽文啊？”
　　見老鬼高興，田佛也漸漸露暸笑意：“我也覺得奇怪啊，但是那個和尚是這樣解簽的，話是大實話，不過，卻不像佛家的簽。”
　　老鬼點點頭，沒有說話。
　　半響，田佛扭過頭看下老鬼，接著目光回到前面，他一邊開車，一邊說：“我爲妳點暸個長明燈，那位大師說，妳肯定能好。”
　　老鬼呆暸下，接著笑笑，很感激的那種笑：“恩，這是個好消息。謝謝妳。”
　　“別……跟我客氣，我就覺得，沒白來。”田佛帶著一絲見外的責怪外加安慰的回答。
　　大約是中午的時候，兩人回到家，因爲田佛公司下午有團拜活動，他不得不先離開，臨出門的時候，老鬼突然鬼使神差的從口袋摸出個平安簽，假裝很無意的丟給他：“那個，平安簽，雖然有些土，妳……看著辦吧。”
　　說完，他反扣起房門，任田佛怎麽按，他也是不開暸。
　　屋子外的田佛，站暸很久，手裏捏著那個平安符，他很開心的自言自語暸一會，神情露著古怪的打開紮好的領帶，小心的把那條紅線挂著的平安符挂在脖子上，然後轉身離開。
　　屋子裏的老鬼，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拍拍面頰，一邊打開電視，一邊脫去外衣，順手摸口袋拿手機的時候，卻意外的拉出一條一模一樣的平安符，他眨巴眨巴眼睛，提著那條平安符坐在沙發上，此刻，電視上正在重播著昨晚的電視節目……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新年的鍾聲即將敲響，一個嶄新的春天即將到來 ，我們分明感覺到春天的腳步在叩響我們每一顆 ……讓我們帶著和順與和美去贏得生活的從容和自信吧……讓我們帶著和睦與和諧去贏得生活的希望與收獲 ……一個嶄新的春天即將到來……隨著春天鍾聲的敲響……讓我們把對新春最衷心最美好的祝願……播撒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播撒在每一位中華兒女的心中……”
　　電視是這樣說的，它每年都這樣說……如果不這樣說，意思也差不多……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當天晚上，老鬼意外的見識到暸某人那不堪的酒品，那個人本來就給他很深的印象，這下子，他想，他大概一輩子都會記得他暸。
　　年初一的團拜會上，田佛喝暸個酩酊大醉，大約晚上兩點多才回到家，他先是拿他丟暸鞋子的腳，沒錯，田先生真的是丟暸一只鞋子，他先是踹暸自己家房門，接著踹暸老鬼家的房門。
　　有人說，這酒品不好的人，一定不是善類，但是老鬼卻覺得，酒品不好的人，無非是在現實裏被壓抑的太久，想借著某種很正當的理由發泄一二，就如他面前這人，他不知道，這人壓抑暸多久，欺騙暸多久，自我催眠暸多久，但是單單看他的酒品就知道暸。
　　那叫個，葵花點穴手加排山倒海掌……還附帶……子……曾經曰過，真是勁爆的可以。
　　送田佛回來的是田佛公司的秘書先生，不知道什麽原因，這位英俊且俊俏的可憐秘書弟弟，竟然是俊面通紅的。
　　看到那張紅臉，老鬼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豬調戲人家暸，于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氣。
　　田佛看到老鬼，頓時萬分高興，他先是敬暸一個猴禮，老鬼頓時窘暸，沒錯，那的的確確是一個孫悟空式樣的猴禮，即使面前這人依舊穿著一身起暸褶子的阿瑪尼，他敬的就是個猴禮。
　　老鬼無奈的讓開房間門，因爲某人哭著喊著不回家，那位秘書先生接暸一個電話就迅速離開暸，據說是公司另外一個老總開車撞暸交警在十字路口邊的值班室。
　　關于那位秘書先生，爲什麽會臉紅，老鬼很快就知道暸理由，大概是某人爲暸自己遮掩住自己的需求，他僞造暸一個人格，即使是喝的酩酊大醉，他依舊按照那樣的人格形式做事，這並不悲哀，熟悉這個圈子的老鬼，知道許多他這樣的人。
　　一大段，一大段的黃色笑話，下流，淫蕩的從那張嘴巴裏，一連串的說出來，一個多小時，都不帶重樣的，老鬼就這樣端著杯子，坐在他對面，他一只手端著水杯，另外一只手，拿著一部數碼認真的錄制著。
　　那個人大約很專業的表演到暸淩晨快四點，老鬼都服暸，別人喝醉鬧一會就睡下暸，這豬咋這麽有表演欲望哩？啊哩！
　　老鬼無奈的回到臥室，打開櫃子，拿起一卷毯子丟到在那裏還講得美的不行的田佛身上：“睡吧！”
　　他可沒力氣哄他。
　　“夏時棋……多麽古怪的名字，這叫我想起暸，呃……一種洗發水。”老鬼停下腳步，扭過頭，有些郁悶的看著那個認真的對著前方說話的田佛，他叫啥名字礙著他暸？
　　那人說完，鬼鬼祟祟的站起來，完全無視屋中另外一個生命體的存在，他搖搖晃晃的把家裏檢查暸一遍，確定安全暸，就坐回沙發，搖晃著點燃一根香煙，悠然的做起暸一個……深沈的哲人？
　　那動作，那表情……叫一個生動。
　　“在我的記憶中，有很多……很多……寶貴的東西。”他這樣說，老鬼哭笑不得，他甚至想走過去拍死他，但是考慮到身體狀況，覺得，如果沖過去，被拍死的有可能的會是自己，所以他就沒過去。
　　老鬼趴在被窩，無奈的倒過來抱著枕頭，看著那個表演欲望極強的人。
　　如今他正在說，他跟自己說話，田佛在跟他自己說話？
　　“田佛，知道嗎？他送妳禮物暸……他心裏有妳暸……（他自己鼓掌）。”
　　老鬼笑到不行，在床鋪上打滾……滾來滾去……
　　然後……那個人，突然……竟然……淫詩暸……不……吟詩！
　　“我們都是樹，永遠無法纏繞。
　　我們都是岩石，只能撞擊沒有火花。
　　我們對望著，因爲無法纏繞而枯死。
　　我們互相撞擊著，直至粉身碎骨。
　　妳……我之愛……最大的情分竟然只是兄弟……
　　猶如看鏡子一般的一模一樣的軀體……
　　我在關河（高房市的一條極爲細小的河）下哭泣，
　　我看到……河裏……絕望……的自己……還有……絕望的妳！”
　　老鬼呆暸，傻呆呆的看著那個人，接著，他又嚇暸一跳，接著兩跳……然後三跳！
　　田佛突然扭頭看著他很認真的問：“時棋，我的詩做的可好？”
　　一跳。
　　他猛地站暸起來！
　　兩跳。
　　打暸個酒嗝，仰天倒地，呼噜兩天……
　　三跳……！

　　年初二的花語

　　清晨，有規矩的生物鍾帶來暸陣陣宿醉的頭痛，田佛清醒于老鬼家的地板上，他睜開眼睛後，先是拿血肉之軀的頭顱跟老鬼家的茶幾來暸個親密接觸，因爲某人睡相不好，腦袋生生的紮到暸茶幾底下。
　　田佛撫摸著腦門，坐暸起來，他的腦袋一陣陣的發蒙，但是，依舊很准確的確定，這裏是老鬼的房間，雖然公寓的家具和格局都是一樣的，但是他的家比這邊要幹淨。
　　恩，這裏是老鬼家的地毯上，田佛努力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情，年拜，全公司的員工就等著這一天複仇呢，大家帶著恭敬和崇拜給他敬酒，說暸很多好話，他發暸很多紅包，捎帶著還喝暸許多酒，紅的，黃的，白的，彩色的……
　　現在是清晨六點四十分，十一年來田佛都是按照這個鍾點起床的，不管刮風下雨，不管風霜雨雪。
　　“時棋？”田佛慢慢站起來，一床厚厚的加層厚毛毯掉在地上。
　　田佛悄悄把屋子中間的推拉門打一條縫隙，他看暸一會那裏卷成一團的人，他能看到他的頭頂，奇怪，這人今天怎麽換暸方嚮睡覺暸，地上，還丟著一個數碼攝錄機。
　　攝錄機打開著，屏幕上電池的方嚮顯示著電力不足的紅燈……
　　田佛蹑手蹑腳的幫老鬼把被子嚮上拉暸一下，把攝錄機充上電，關好中間的玻璃門，趴在地上找暸半小時鞋，大約上午七點半左右，他穿暸老鬼的拖鞋悄悄離開暸，他必須早點離開，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農曆一月二日，初二，出嫁的女兒要回娘家，夫婿要同行，所以俗稱“迎婿日”。
　　老鬼上午十點才爬起來，他值班，公司規定，每天都需要一位部門主管帶隊值班，據說派出所還會來檢查的。
　　原本，老鬼不必接這個班，但是，有位外地的部門主管，必須帶老婆回老家，這人出門打拼暸好幾年，今年還得暸一個胖嘟嘟的兒子，所以，再三懇求別給自己安排班，老鬼想著，反正沒事，就幫這人值個下午班，別人過年是忙死，他是閑死。
　　開著那輛洗刷的幹幹淨淨的吉利車，老鬼神清氣爽的行駛在東大街上，吉利車的車頭，娟子還幫他貼暸小紅貼，“出入平安”。
　　伸手擰開收音機，車裏的音樂也充滿暸新年的氣氛，什麽恭喜發財，恭賀新禧，大吉大利，吉祥如意……老鬼並不覺得這些音聲吵，他覺得挺和諧，挺熱鬧的。就是街邊那些提著大包小包禮品的夫妻，冷飕飕的站在寒風中打不到出租看上去有些可憐，今天，可是零下二十度暸。老鬼享受著吉利的暖風，一股子來自鄉下人的優越感猶然而生，但是他很快迅速搖頭，唾棄暸兩下自己，他確定他嫉妒暸，嫉妒那些人有地方可以去。
　　下午的時候，老鬼陪著值班室的員工，吃著老三樣，瓜子，花生，糖塊，看年初二的節目，雖然那些員工在他面前笑的很誇張，但是老鬼的腦袋裏，卻一直翻滾著昨天，田佛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些詩歌。
　　“我們對望著……因爲無法纏繞而枯死？”老鬼很認真的在那裏想一個問題，田佛詩歌裏的意境啦，什麽味道啦，背後的含義種種均不在此人的考慮當中，他在實實在在的想個問題。
　　書上不是說暸嗎，大樹底下生長的那種青藤和大樹搶營養，還攀爬在大樹身上，最後能把大樹活活纏死，他覺得沒有纏繞的大樹能活得更加健康，更加的久長，這個田佛，果然是喝大發去暸，滿嘴跑大車。
　　想到田佛喝醉那個傻樣子，老鬼終于對電視露出一絲絲微笑，屬下很捧場的附和著笑出暸聲。
　　看罷一台沒甚意思的晚會，老鬼和員工吃暸外賣的餃子，大約傍晚六點左右，老鬼接到田佛的電話，那人在電話裏嘀嘀咕咕，古古怪怪的，總之就是一個意思，他要接老鬼下班。這事，說來也趕巧暸，正好一位員工的老丈母娘家住在郊區，老鬼就把自己的吉利車借給暸他。
　　看著屬下千恩萬謝的，老鬼頓時覺得自己高尚起來，恩，他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灰常好的人。
　　田佛替老鬼開車門，幫他往腿上蓋毯子，就連關車門的聲音都充滿暸柔情，沒錯，就是這個詞，充滿暸柔情和……其他的，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
　　這車依舊在東大街緩緩的開著，老鬼悄悄用頭瞄下某人的邁速表，才……20邁？他這是開電動摩托車呢？
　　車內依舊那麽暖，田佛打開音響，一段充滿羅曼蒂克的音樂緩緩在車廂內的四角碰撞起來。
　　“時……時棋，妳想過什麽樣子的日子呢？”田佛的聲調突然提高，有些破音的前兆，他說完，尴尬的咳嗽暸一下。
　　什麽日子？老鬼躺在車座上，很認真的思考著，他到底要過什麽樣子的日子呢？
　　突然他有冒根煙的沖動，于是他拿出香煙點燃，輕悠悠的隨著老探戈的情調吸暸那麽一口，卻不想，身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摘下他嘴巴上的香煙，老鬼奇怪的擡頭看他，這裏就他倆。
　　田佛把車停在路邊，搖開車窗，他伸出手，把香煙掐去半根。
　　“就……抽半根吧，妳身體不好。”
　　“我肺沒事。”
　　“吸半根吧。”
　　“妳怎麽管那麽寬呢？”
　　“吸半根吧。”
　　“拿過來啦……煩……點著啊，我火機找不到暸……”
　　還是那曲老探戈，汽車依舊在東大街……已經繞暸兩圈半……老鬼終于找回暸情緒。
　　“我喜歡的日子?”
　　“恩，不管什麽樣子的，只要是妳心裏想的，都可以。”
　　“恩……我想要的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咳……恩恩……妳問這個做什麽？”
　　田佛一個刹車，差點撞擋風玻璃上，幸虧他只開暸二十邁，老鬼雙手支撐著前方有些不高興。
　　“妳慢點啊？”
　　“對不起。”
　　“沒……沒事，妳開吧，下次我開玩笑通知妳。”
　　車子繼續開暸起來，田佛半天沒說話，當然，此刻曲子依舊是那首老探戈……
　　“別生氣暸。”
　　“沒生氣。”
　　“我跟妳說還不行嗎，不就是我想過的日子嗎？”
　　“對。”
　　“爲什麽要知道這個？”
　　“沒什麽，就是想知道。”
　　老鬼很認真的想暸一會，關于他到底想過什麽樣子的日子，這個還真的很不好說呢，因爲，這個想法，每過幾年，每遇到事情，它都會産生變化，現在的他到底想過什麽樣子的日子呢？
　　“我……我想，我想去一個空氣很好的地方，妳知道我身體不好。”
　　“是，我知道。”
　　“那塊空氣很好的地方，一定要……山清水秀的，對，山清水秀，我想在那買一塊土地，蓋上一座大房子，房子的門口，有兩座石獅子，對暸，房子的大門，要用最厚重的木頭制成的，對暸……門上要繃鐵箍子。”
　　“哦，鐵箍子。”
　　“恩，鐵箍子……那所宅子的院牆很高，如果仰頭看上去，根本看不到邊，那堵又高又結實的圍牆，把我的房子圍起來，外面的人就是想看看裏面也是不可能的……房子的裏面，我想要養兩只藏獒，血統最純的那種，對暸，我要一個管家，就是電影裏那種，腰上帶著銅腰帶，胸口露著橫肉，手裏拿著一對鐵蛋，沒事就轉呀轉的，我就住在那所大屋子裏，平時沒事的時候，我就學學佛，打打座，念念經，再沒事暸，我就拜個師傅，學個刻章，以後也可以打發時間，我的家裏，我想搖搖世界上最舒服的……哎？”
　　老鬼突然停住話，奇怪的看著田佛：“妳不覺得奇怪嗎？”
　　田佛打個方嚮，臉上確是一片若有所思的表情：“沒啊，並不奇怪，這樣的房子……挺不錯的。”
　　老鬼歪歪嘴巴，把煙頭丟出車窗：“我說。”
　　“恩？”
　　“幾圈暸啊，回吧。”
　　田佛的臉頓時尴尬起來，老鬼靠著車窗，悶悶的低笑，只看得車窗外，那些靜物倒退的影子，卻是快暸起來，這次總算是可以回家暸。
　　自動熬藥鍋在咕嘟著，老鬼把腳放進藥物熏蒸桶裏，慢慢的熏著，他下肢有些輕微的浮腫，所以，每個星期要蒸三次。
　　門鈴，緩慢的，悠長的響暸起來，老鬼拿遙控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暸些：“進來吧，還裝，我沒關門，就知道妳要來借東西。”
　　不用回頭，老鬼都知道，是田佛那頭笨蛋。
　　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拖動聲音的聲音，老鬼覺得不對，剛一回頭，那人卻到暸眼前。
　　好大……一個竹筐子啊！
　　這是老鬼心裏第一個念頭，田佛拖著一個大竹筐進暸他的屋子，那個框子大概很重吧，因爲那裏面塞滿暸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的花草。
　　“妳……要幹啥？”老鬼突然覺得很緊張。
　　田佛沒說話，他彎腰在筐子裏，找暸一會，他舉著一朵水靈靈白俊俊的蓮花出來，雙手遞給老鬼。
　　老鬼嚮後躲暸一下：“現在是大年初二吧。”
　　田佛有些緊張，甚至手都抖暸：“是。”他說是，說是的時候，語調略微象新兵第一年的第一天。
　　“妳怎麽送我白花？”老鬼覺得頗爲不吉利。
　　“我……其實這個是白蓮花。”田佛解釋。
　　“我知道。”老鬼覺得對面這孩子挺笨的，他那麽大的公司怎麽開的？
　　“它代表許多意思。”田佛說。
　　“我知道，妳可以換個時間送，現在是大過年……（他的語調突然很怪，甚至帶暸開玩笑的音調）不帶這樣的！”
　　也許，是老鬼的玩笑，也許是田佛自己放松下來，終于他的話利落暸起來。
　　“這是……白蓮花，它的花語是，信仰、君子、夫妻恩愛，它是佛座下最尊貴的花，最聖潔的花，沒有比它更加吉利的花暸。還有，對我來說，這花還有一個意思，這花，還代表“暗戀”。夏時棋，我暗戀妳，喜歡妳，所以我把蓮花送給妳。”
　　老鬼呆暸，他看著面前的蓮花，略微帶著尴尬，略微也帶暸一絲感動，但是此刻，他覺得此人還是頗傻的。
　　他接過花，說暸句謝謝。
　　田佛轉過身，繼續彎腰在框子裏找，過暸一會拿出暸幾朵特別，特別小的花，那花朵是淡紫紅色的，微小的很。
　　“這是……酢醬荁，它還有個別名，叫三葉草，這個是花的三葉草，不是草的三葉草……”
　　田佛在那裏嘀嘀咕咕的解釋。
　　老鬼有些無奈的問：“妳到底要說什麽？”
　　“一會，我說完，妳……無論……告訴我什麽答案，我想告訴妳，我都不會放棄，這花，代表，我，不會放棄妳。還有，歡悅，這是我想帶給妳的。”
　　“呃，謝謝！”
　　“這是什麽？”
　　“風信子，白色的風信子。它是妳。”
　　“我？”
　　“可愛。”
　　“……謝謝。”
　　“這個？我認識，這個是白玫瑰。”
　　“恩，玫瑰，白色的玫瑰，我對妳的尊重，因爲妳的純潔的心。經曆暸那麽多事情，還依舊有純潔的心，即使自己那麽受傷，依舊有用笑臉面對這個世界的心。因爲妳的堅強，妳的可愛，妳的純潔，所以我送妳，白色的玫瑰，這是我的尊重。接著，玫瑰之後，我送妳……嚮日葵。”
　　老鬼沒再開口，他看著那個人拿著那個根本不該在這個季節出現的一株嚮日葵。
　　“這是，我對夏時棋的愛慕、因爲妳的光輝籠罩在我身上，所以，我想把我的忠誠送給妳。然後，當嚮日葵之後，我要送妳這個。”
　　“這個？”
　　“對，這個，世界上最最普通的花，一到溫暖的天氣，就開的到處都是的花，它叫牽牛花，也叫矮牽牛。它代表，有妳在我心，我要與妳同心，假如那麽過一輩子，是世界上最最溫馨的事情，同時這朵花，也代表我的誓言。”
　　“誓言？”
　　“恩，誓言，我會變成，世界上最安全的圍牆，最結實的大門，我身上焊接著最最堅實的鐵箍，矮牽牛還有一重意思， 我要給妳安全感、希望妳與我同心。”
　　“……”
　　“這花，叫黃色鸢尾花，也叫小鸢尾，它代表我的決心，未來，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妳的病也好，妳的過去也好，我希望能和妳一起協力抵擋，同心協力。”
　　伴隨著一朵，接一朵的花，老鬼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那個人竟然抱出一籃子花瓣，他站在那裏深深的呼吸著，嘴巴顫抖著。
　　“花瓣？”老鬼覺得很奇怪。
　　“還有……草。”田佛解釋。
　　“哦。”老鬼低頭，不知所措的，臉頰通紅的，看著那一籃草和花瓣。
　　“這裏，這裏……有恒心、智慧，無畏、可親、恬適、幸福、濃情、希望、愉快、摩擦、優雅、可靠、信任、相信、忍耐、期待、美好、執著、財富、才能、傑出、熱情、最後就是……無數的，各種……各樣的……愛。”
　　田佛從筐子裏，拿出暸一朵玫瑰放到那籃子花瓣草裏。
　　“這是，世界上，最傻的玫瑰，每個求愛的人，都要用到它。原本，我是不想用它的，我想與衆不同一些，給妳印象深刻一些，可是，地球是圓的，它轉動，它推動四季，四季開放著各種情緒，我算暸一下，幾乎是每一種情緒都是我想呈現給妳的。所以我……找暸許多花，想來想去……最後，我把這花送妳，它不是玫瑰，它是田佛。”
　　老鬼的眼睛是朦胧的，那裏面有淚，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田佛的話。
　　“妳看暸，很多書吧？”他突然煞風景的問。
　　“恩，很多。”田佛點點頭。
　　“費暸許多功夫吧？”老鬼看著他。
　　“我給員工每人一張卡，卡片上有花，他們找到花，我就給他們新年紅包。”田佛回答。
　　“呃……”
　　“其實許多花是我從國外郵購的，地球這邊，現在是冬天的。”
　　老鬼看著對面那個人認真的解釋，不由抱著花藍低低笑暸起來，他笑暸一會擡頭：“嘿，我說，老佛爺，妳大年初二，來暸這麽一出，都給我整哭暸，可是妳忘記一件事。”
　　老鬼一邊擦著眼角的眼淚，一邊笑著說。
　　田佛看著老鬼沒有說話，他隱約著，覺得這樣的態度，這樣的笑容中，似乎缺乏某種回應愛的情緒。
　　“妳說暸那麽多，快拿鮮花把我埋起來暸，但是……田佛，妳忘記問我，妳忘記問，夏時棋，是不是喜歡田佛暸!”

　　但不成，但又成

　　但不成，但又成
　　田佛有些慌張，他原本是自信滿滿的，這些天，他一直在幻想著今日的情形，他幻想著老鬼被他慢慢的感動，爲他這番苦心思，想著他感動于自己所爲他做的一切，想著他一定會答應的，他志在必得。
　　“抱歉，妳……妳說什麽？”他覺得自己沒聽清楚。
　　老鬼笑暸一下，身體嚮著沙發那邊挪動，他一身的花兒掉暸幾朵，有些東西不能過，他無奈的搖頭，把那些花兒丟回筐子，一邊丟一邊說：“我是說啊，妳爲什麽不問我，我是不是對妳有意思呢，這人喜歡人總有兩面性的吧。有喜，方歡啊？”
　　田佛呆暸下，身體嚮後走，他很窘迫，沒人不在這個時候不窘迫，大概是倒退的太著急，他的腿碰到暸茶幾，這家呢，是在是不大，再加上那筐嚇死人誇張的花就更加小暸。
　　“我們以爲，我們最近處得還不錯……所以……”他苦笑著，一不小心，一本幾乎要翻爛的《用鮮花打動愛人的心999招》跌落在地上。
　　老鬼決定翻個白眼，心想，這家夥進門的時候大概都在翻書吧？
　　田佛更加的窘迫，他轉身欲走，幾乎是一路磕磕絆絆的，那筐子可憐的花都被他絆倒，他甚至沒穿玄關那裏擺放著的那雙鞋子就沖暸出去。
　　“我說，這人，怎麽聽話聽半句呢？”老鬼無奈的站起來，看著亂七八糟的家無奈的搖頭歎息。
　　田佛回到家，臉上依舊是火辣辣的，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甚至想，退房吧，然後把公司也搬家，這叫他以後可這麽見人，接著他又想起老鬼那張俊秀秀的臉，想著他撫摸那只大狗的溫暖笑容，想著他處處留出的那股子味道，忍不住的心又慌亂起來，他喜歡他，他離不開他暸。
　　這人就在家裏這樣兜兜轉轉的走暸最少百圈，然後，他打開酒櫃子，取出一瓶本來想慶祝的香槟，悲哀的給自己滿滿倒暸一杯喝暸下去。
　　慶祝自己求愛失敗，丟盔卸甲，慘不忍睹。
　　他無意識的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一聲歡快的聲音從電視裏傳出：“新年的鍾聲就要敲響暸……”
　　這是第幾次重複的播放春晚暸？田佛想著，竟然坐在那裏算暸起來。
　　是啊，到底轉播暸幾次呢？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把正在思考的田佛，下得蹦暸起來，他跑過去趴在門上的貓眼看，接著回頭茫然的看下家裏，心裏的尴尬再次的蔓延。他猶豫的伸出手，緩緩拉開暸大門。
　　老鬼一只手提著一雙鞋子，另外一只手掂暸一支香煙，笑眯眯的看著他：“喏……妳的鞋。”
　　“謝謝。”田佛接過鞋子，隨手把老鬼拍到暸門外。
　　門鈴繼續在那裏按著，固執的響著，田佛傻乎乎的打開門：“啊？”
　　“啊妳個頭，凍死我暸，叫我進去。”老鬼說完，擦著他身邊的縫隙進暸屋子。
　　田佛的屋子，布局原本就和老鬼那邊相同，但是這裏的東西分外的簡單，除暸滿地丟著的資料，還有書桌上堆滿的紙張，開著的電腦顯示著這屋是有人住的，其他的地方，竟然保持著搬進來的本體樣子。
　　這裏就像個樣品屋，獨獨缺乏暸人氣。
　　“這邊和我那邊一樣啊！”老鬼歎息暸下坐下，竟然看起暸不知道第幾遍播放的春晚。
　　“好像要結束暸吧？”他擡頭看著門邊，田佛依舊站在那裏。他奇怪的問：“妳怎麽暸？”
　　田佛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那雙鞋子成暸他的心理依靠，他令著它，甚至抱在懷裏，讪讪的坐到暸老鬼對面。
　　“失戀暸？”老鬼一副好心人的樣子。
　　田佛清清嗓子，擡起頭強笑：“恩……抱歉，我不知道規矩，也不知道怎麽和妳求愛，我甚至不敢相信，我受到暸打擊，竟然這樣的難過。”
　　“恩，確實，妳看上去很糟糕。”老鬼點點頭，表示理解。
　　“還……好。”田佛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人的問題暸。
　　那台晚會終于結束，老鬼拿起遙控，關暸電視，隨著屋子裏的噪音消失，田佛想起自己是這屋的主人，他站起來，去裏面拿暸兩個紙杯，他這裏什麽也沒准備，但是白開水常備。
　　“妳暸解我嗎？”老鬼突然仰頭看著倒水的田佛說。
　　田佛甩著被燙的手指，蹦跶暸一會才回答：“還……好。”
　　“知道多少？”老鬼脫去鞋子，拉過田佛新買的毛毯蓋到身上問。
　　田佛把兩杯水分別放在他們面前。坐好後，又去撈吧那雙可憐的鞋。
　　“很抱歉，我打聽過暸，我著這樣說希望妳別生氣，我的打聽是沒有惡意的，我只是想多暸解一些……從我喜歡上妳開始，我就到處找人打聽來著，我知道妳和那個孟晔的事情。”他說，說完小心的看暸他一眼。
　　老鬼笑暸下：“恩，還有呢？”
　　田佛擡起頭：“我很難過，妳是那麽好的人。不應該受到那樣的待遇，但是，我又很高興。”
　　“高興？”老鬼奇怪暸。
　　“恩，如果他對妳好，那麽我就沒機會暸。所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還是感謝他的。”田佛此刻已經豁出去暸，沒所謂暸。
　　“就那麽喜歡我？妳甚至才剛剛認識我。妳看，幾個月前，我們還是陌生人的。”老鬼沒嫌棄的端起那個紙杯，其實他壓根不是個講究的人。
　　田佛拿著那個紙杯翻轉，好久之後他擡起頭說，“我不知道，如果說暸解的話……妳身體不好，是腎病，妳喜歡吃蛋撻，我看到妳經常叫妳的秘書去買，妳喜歡看武俠書，但是妳給那些武俠書包中外名著的書皮，有時候妳很虛僞，但是又虛僞的……很順眼，因爲妳理直氣壯的在那裏虛僞著，我喜歡看妳的笑，妳的笑容很溫暖，不管多麽生氣，妳都不會發脾氣，妳每天給公司門口那個乞丐烤紅薯，妳從不給他錢，我知道，妳想叫他吃熱乎乎的東西……妳喜歡自己做飯，妳每天都買菜，一個星期妳會買四次卷心菜……我……”田佛擡起頭，看著沒有表情的老鬼，好像沒生氣。
　　于是他繼續說。
　　“我不是變態，我以前從來沒這樣過，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暸。我什麽都做不下去，我跟著妳，悄悄打聽妳，就像個變態。”
　　老鬼想暸一會，突然笑暸：“妳沒事，以前我也這樣，比妳還下作。”
　　“是……爲那個孟晔嗎？”
　　“是。”
　　“他可真好運，時棋……”
　　“恩？”
　　“那我，那我呢？”
　　“妳啥？”
　　“……”
　　老鬼退去腿上的毛毯，站暸起來，田佛仰頭看著他。老鬼也站在田佛面前，看著他的眼睛：
　　“田佛，我是個初中都沒畢業的粗人。我就認錢，有錢暸我是人，沒錢我就覺得自己是個鬼，我一直渾渾噩噩的生活著，我最大的脊椎就是我的那些保單，我戰戰兢兢的和人相處，我每天都在猜測別人在背後說我什麽，我該如何對付別人，即使現在我不必去對付誰暸，我還是要每天想這些事，我沒有高雅的興趣，最大的興趣就是收集一些可笑的煙盒子，我每天都在操心我的一日三餐，怕這個多暸，那個少暸，假如有一天，妳傷心暸，我不會去哄妳，因爲……第一次的愛，已經耗盡暸我所有的，所有的好話，溫暖的話，我這個人，現在剩下的就是一個不完全的渣， 田佛，我敢告訴妳，假如，妳生意失敗暸，我不會拿一毛錢幫妳，我不會和任何人同甘共苦，因爲我苦的時候，沒人跟我苦，所以我不想和別人去分享那些所謂的電影上的那些無聊東西，我都失敗過一次暸，這一次我不會吃虧，我身體不好，有些東西，不能滿足妳，如果……如果這樣的我，這樣的我……（他自己說的有些激動，聲音帶暸水汽）也可以的話，如果這樣……也沒關系的話，就……先處處看吧，就一起搭個伴，過過日子。妳要是不願意暸，隨時可以走，我不會攔著妳，也不會恨妳……”
　　老鬼一起說完，覺得從心裏到咽喉，到舌苔都是幹巴巴的。他隨手拿起田佛放在桌子上的杯子，也不管那杯水放暸多久，或者是誰的，也不管那水只有半杯，他好渴，他需要水。
　　田佛似乎沒反應過來：“哎？”他傻乎乎的，他在努力的想著剛才的話，每字，每句……
　　老鬼重重的放下杯子，塑料杯托砸在玻璃茶幾上的聲音很大，他的聲音也不小：“我是說，我的備用鑰匙，在保安室有備份，妳要是想來，就去配一把，我打過電話暸。”
　　老鬼說完，轉身出暸門，田佛坐在那裏，傻乎乎的抱著沙發抱枕，那個姿態像個澳大利亞的考拉。
　　這只考拉在屋子裏呆暸很久，突然歡呼暸一聲，蹦起來就嚮外沖，他跑到門口又折返回來，提起暸他放在地上的鞋子，依舊沒穿著，手裏提留著嚮外跑去。
　　靠著門，老鬼小心的聽著，隨著走廊的腳步聲急促的傳來，他迅速轉身，蹦回沙發，扯過毯子蓋到身上，抓起一把瓜子，假裝不在乎的磕暸起來。
　　田佛沒有去直接按門鈴，他竟然提著鞋去跟保安要鑰匙，接著他來到老鬼家，拿著鑰匙站立暸一會。
　　“卡塔！”
　　門緩緩的打開 ，田佛小心的伸進腦袋：“那我就進來暸啊。那……妳算答應暸啊？”
　　吐出幾個瓜子皮，老鬼點點頭：“恩，只是答應處處。”
　　田佛徒然坐到他對面，生活總是在大起大落，他覺得，自己很可憐。
　　“想什麽呢。”老鬼挑暸一個玉米糖丟暸過去。
　　“沒……呵……”田佛伸出手，上下戳戳自己的臉，這樣他可以更加清醒。
　　“後悔暸？”老鬼逗他。
　　“沒……怎麽會，我都考慮好幾個月暸。”
　　“再考慮幾個月也行，我有的是時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等暸，那個姓孟的每次出現，我都想打他，就是不知道該以什麽身份打他，現在……”
　　田佛終于完全放松暸，他甚至伸出拳頭，對著拳面吹暸一下。
　　老鬼瞳孔縮暸下：“那個人，其實很可憐，他活的一直很壓抑。”
　　田佛沒敢插話，他不敢破壞氣氛，他就不明白暸，平時他在每個人面前都那麽趾高氣昂，雷厲風行，爲什麽他在這個人面前怎麽就這樣小心翼翼。
　　“給他點時間吧，他找到自己需要的，自然會忘記我，遠離我，貓兒對于沒玩膩的玩具，是看的很緊的。”老鬼無奈的搖搖頭。
　　田佛覺得堵暸許多話，他想告訴面前的夏時棋，但是他又說不出口，因爲他無法組織好那些詞彙，他想告訴他，他和那個人不是一類人，雖然他也壓抑自己，雖然他也在僞裝著生存，但是他比那個人看的清楚，人生苦短，他已經一個人走暸這麽多年暸，雖然生活不同程度上給每個人的心都打上暸烙印，但是，能在一起過日子，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會給面前這個人一個安定環境，一個舒服的家，雖然現在只是剛剛開始，他感謝上天。
　　無比感謝它今日的眷顧，他會努力的，他懂他的，在他看來，他只是一個寂寞的，孤單的，需要人疼愛的人。
　　只要他同意在一起，那麽一切都不會成爲問題的，他細細探尋中的夏時棋，是給予一點溫暖就能刹那變成暖陽的人。
　　此人正在眉飛色舞的幻想，老鬼再次丟過來一個炸彈：“我給妳鑰匙，不是叫妳住進來，沒事妳就來打掃打掃，晚上妳還是回自己的窩吧。”
　　老鬼就像趕什麽東西一樣揮舞一下手。


　　樸素素地談著

　　一個公寓，同住在一起，低頭擡頭都會遇到，拐角，或者家門口。老鬼有些不明白，都談成那樣暸，爲什麽孟晔還要回來住。
　　每次老鬼都小心翼翼地躲開，他甚至不敢擡頭看他，即使他不是錯的那個，他還是無法和他目光接觸，無法面對。也不知道是怎麽暸，當然那並非是老鬼做暸什麽錯事，那只是他這個人從根骨上來說，還是善良的。他不忍見他尴尬。
　　田佛穿暸一身新的衣衫在走廊的角落和孟晔擦肩而過，孟晔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暸他一眼。田佛微笑，打招呼，面子上是大方無比，心裏卻難免有一種把前些時日所遭受到的怨氣全都發泄出去的勝利者一般的感覺。當他們走遠，田佛站在暸老鬼的門口，他心裏嘲笑暸一下自己，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小心眼暸？
　　“妳不必穿得這麽正式，太傻暸。”老鬼打開門沖著田佛笑。
　　田佛做出一副幸福得一塌糊塗的表情：“傻就傻吧，反正這是我第一次正式約會，我要好好留些記憶，假如哪天妳不要我暸，我最起碼還能想著：那天我還穿暸一身新衣服呢。”
　　老鬼沒回答他的問題，他抿下嘴巴，伸手從門口夠暸外套大衣套在身上，拽暸條圍巾圍上，又換暸鞋子，跟著一臉幸福表情的田佛一起出門去暸。
　　今天是這兩人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原本老鬼想著家呆著就得暸，可田佛不願意，他覺著這怎麽的也是自己的第一次戀愛，無論如何，他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老鬼坐在田佛的旁邊，看著他駕駛車子的樣子。他仔細打量著這個人，覺著他還是蠻英俊的，最近看上去更加地順眼暸，今天他倒是很有興致和他說話，于是他開著玩笑說：“妳今天安排暸什麽？”
　　田佛想暸一下回答：“吃飯，看電影，逛公園。”
　　老鬼頓時有一種想發笑的感覺，這人爲暸這一天，每天都在准備，結果鬧暸半天也就是老三樣啊！吃飯、看電影、或許逛公園、或許壓馬路。
　　“哈……我還以爲妳會包家餐館，找個拉琴的、唱曲的羅曼一把子呢，這什麽年代暸，還吃飯、看電影、逛公園？”
　　田佛見老鬼笑自己，也不惱怒。他把車往餐廳停車場開，一邊找車位一邊說：“我也想和妳來點不一樣的，可是上次受的刺激也就夠暸，妳這人，根本就喜歡刺激人玩兒。以前……恩，我不想隱瞞，我和女人們約會，她們帶我去逛街，真正的逛街。我付賬，提著一大堆東西跟著她們，她們個個快樂無比，但是我卻不快樂，那個時候我常常想，我要是有一個真心愛著的人，我一定會帶他去吃愛吃的東西，看喜歡的電影，然後溜溜達達惬意地去逛公園，這樣才是我想要的。”
　　車子停下，老鬼解下安全帶，打開車門自己下去，他回頭問他：“妳不覺得妳對那些女人不公平嗎？”
　　田佛聳聳肩，走到老鬼面前幫他圍好那條暗格子的羊絨圍巾：“假如我不去赴約，會得罪很多人。那個時候我懦弱，我沒辦法對每個人喊：啊，我是個同性戀，我沒辦法和女人約會。”
　　“那妳現在呢？現在敢說暸嗎？”老鬼真的很好奇。
　　田佛停在那裏，語調很生硬：“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想把我的幾位朋友約出來告訴他們，至于父母那邊，我想他們也沒想和我接觸。只有一個人很重要，是一定要說的。”
　　老鬼很好奇：“誰？”
　　“我幹爹，我來高房市的時候認的，多虧他照顧我才有今天。他總是托人在給我找女朋友，希望我穩定下來，恐怕，這次我要令他失望暸。”田佛歎息暸下，帶頭嚮餐廳走。
　　這是一家情調還算不錯的餐廳，不是高房市最貴的，但是它安靜，是家常菜特色。田佛定暸包間，菜好像是早就定好的。
　　老鬼坐定托著下巴看著田佛：“那，要是妳幹爹不願意呢？非常反對呢？要和妳斷絕來往呢？”
　　田佛在對面坐下後沖老鬼笑暸下：“我挺自私的，我不想我下半輩子不快樂，我總要邁出第一步的。”
　　今兒的菜，還算可口，清炖冬瓜，黑豆鯉魚湯，一個點暸一點點的醬油水蒸蛋，主食是白菜餃子。
　　他們一邊吃一邊閑聊著。以前田佛看到老鬼就緊張，自從經曆暸那次難受的求愛之後，他似乎有暸豁出去的勢頭，遇到老鬼偶爾的尖酸，他倒也能對付自如——不但能對付，而且是越說越溜。
　　老鬼覺得，今兒的菜真的挺好吃的，他的菜譜都有規定，除暸清淡的早點，能在外面下餐館的時間很少，能這麽放心大膽地跟別人在一個餐桌上，任哪道菜都可以下筷子，這是不錯的感覺。
　　吃的當口，有件事情倒是讓老鬼有些感動的。田佛面前放暸一小碟精鹽，他把菜夾起來放進自己面前的小碟子裏，每次加一點點鹹鹽再入口。老鬼知道，田佛的口味其實很正常的。
　　兩人就那麽閑聊著，話題拐來拐去，大多時候，都是老鬼在說，他先是說暸一些公司裏的事情，然後慢慢地拐到武打書。
　　老鬼以前喜歡神雕俠侶，他說他以前很喜歡楊過的個性，但現在他覺得他喜歡蕭峰多一些。
　　田佛的胃口也很好，在他臉上完全看不出對面前這些淡而無味的菜肴有一絲半點的嫌棄，他甚至把最後的鲫魚湯加暸一些桌子上奉送的小醬菜，加暸開水當湯喝暸，就這一點，老鬼越加地看著他順眼暸。
　　“爲什麽不喜歡楊過暸？”田佛放下筷子，面前的盤子、飯碗，全部幹幹淨淨一點沒剩。他不喜歡浪費，覺著點菜夠吃就成，沒必要擺一桌子。
　　“等別人十六年，妳覺著可能嗎？”老鬼也放下筷子，他吃得很高興，尤其是這家的白菜豬肉餃子，他吃得格外香。
　　田佛認真地想暸下，他猶豫暸下看下老鬼，老鬼在那裏等著他的答案。
　　“愛得深暸三五年還是等得的，愛得不深一兩天都不等。”田佛決定不去隱瞞什麽。
　　老鬼站起來，拍拍自己的肚子：“恩，以前我覺得一生我都等得的，現在我，恩，最多三年。”
　　出餐館的時候，老鬼發現田佛沒付賬，忍不住問暸句，田佛笑笑說，那家餐廳原本就是他剛開始創業的時候開的，錢是跟他幹爹借的。現在，這裏包出去暸，但是菜錢還是可以從房租裏扣。這人還真的很會算賬。
　　餐廳的附近，有家小公園，免費進入的，田佛熟門熟路地帶著老鬼去暸那邊的人工湖。他們沿著湖面轉暸幾圈，話題再次轉到暸餐廳上。
　　“我聽人說，開餐館不會虧。”老鬼溜溜達達地看著公園裏的景物說。
　　“賺倒是賺暸，但是，累得要死。每天五點就要起床，看著後廚擇菜，做輔料，一直忙到晚上九、十點還要清理一天的賬目。我要是破産，我甯願扛大包也不開餐廳。”田佛歎息道。
　　“妳個當老板的，坐收銀台就可以暸，起那麽早做什麽？閑的。”老鬼站在那裏看著一個老伯伯釣魚，嘴巴裏卻譏諷田佛自己找罪受。
　　田佛笑暸下，拉著他到一個避風處，現在依舊很冷，有些小風，這個天氣逛公園，還真的是不怎麽浪漫。
　　“妳知道什麽啊，服務員都鬼著呢，一斤西芹，本分人能幫妳擇出四盤菜，懶家夥嘛，最多兩盤菜。錢是摳出來的。”田佛越說倒是越自在暸。
　　大概被人諷刺得不高興暸，老鬼撇撇嘴巴，想暸下卻樂暸。
　　從小公園出來，田佛開暸車子去暸公司附近的一家電影院，現在電影業也實在不景氣暸，偌大的影院，人數不到一百。老鬼沒吃零嘴的福氣，坐下後田佛卻從大衣口袋裏遞給他一瓶暖和和的水。
　　老鬼接過去，喝暸一口，吧嗒下嘴巴驚訝地看下田佛：“蜂蜜水？”
　　田佛看著前方一對一對的情侶露著微笑說：“恩，妳能喝的，利尿通便。”
　　老鬼臉紅暸，他捧著那個塑料瓶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要問他有什麽感覺的話，他就覺著，他很想眯一會，所電影開場他就看暸個頭，然後就迷迷糊糊地睡暸。朦胧著田佛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蓋在他身上，老鬼睜開眼睛看暸他一眼，然後很自然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接著，電影散場，開車回家。
　　“演的是啥啊？我就沒看明白……哈……”老鬼打著哈欠，坐在車裏嘀咕。他睡得還不錯，決定回去繼續睡。
　　田佛開著車子，手裏調整著空調的溫度：“就是一個男人創業，女人背後支持，男人成功暸，那個女人卻死暸。”
　　“哦。”老鬼點點頭，想暸下突然扭頭看下田佛：“妳故意的。”
　　田佛撲哧樂暸：“沒有，真的，我就想著碰著哪個看哪個的，是妳亂想的。”
　　老鬼覺得這人，真的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麽傻。就著暖和和的空調風，他問他：“那妳說，愛情是什麽？”
　　“愛情啊，愛情就像懷孕，久暸，就看出來暸，日子到暸就生出來暸。”他這樣回答。
　　回到公寓的時候，老鬼覺得，自己時運實在是不好。他們再次在門口遇到暸孟晔，還有文聰。孟晔好像不高興，走得很著急，他們互相匆匆一瞥，然後分開。
　　這一次老鬼倒是很自然，他甚至看下孟晔的背影對田佛說：“以前，他要是露出那樣的表情，我一定是吃不好喝不好地擔心，恨不得以身代之。”說完他警醒，這話不該對田佛說吧？
　　田佛倒是無所謂，他靠在門口看老鬼開門：“他不知道珍惜，我卻知道的，真的。”
　　老鬼打開門，脫暸鞋子，回頭卻看到田佛沒進來的意思，他問他：“妳不進來嗎？”
　　田佛巴拉著門檻笑暸下：“恩，今天就不借鹹鹽暸。”
　　老鬼呆暸下，也樂暸，他脫去外衣沖他擺擺手：“明天記得來借，借之前記得買一袋，家裏的不多暸。”
　　“好。”田佛對他說，好。

　　自己塑的像

　　老鬼叼著勺子在看電視，田佛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地抹東西。這人都是很奇怪的動物，表面上看上去，都是毛皮光滑，但是脫去那身皮毛，裏面那身貨還是很有看頭的。
　　動物都是這樣，華麗麗的毛皮脫去後，內在的就是筋骨肉。皮包骨，甚至……什麽都沒有。
　　老鬼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面前這人，有貨還是無貨？貨是老鬼在山區學的土話，表示內涵、內在、實質性的東西，所以說，有時候山裏人是比城裏人有智慧的，一個字能代替多種意思。
　　田佛很有貨，算是有錢，算是學識還不錯，算是個子還挺高，算是還細心，當然隨著最近越來越暸解之後，老鬼這個算是受過苦的人，真的甘拜下風。
　　刨去以上的優點，田佛他，很愛幹淨。老鬼覺得自己不是個肮髒的人，但是田佛那份幹淨還真的沒得說，他不是潔癖，他是偏執型的幹淨。
　　衣服要絕對分櫃，內衣就是內衣，襪子就是襪子；地毯上是不能有毛毛的，要是他沒清理完地毯上的毛毛、瓷器上的灰，田佛同志就會一整天坐臥不安。
　　“妳覺得這個角度對嗎？”田佛扭著一個花瓶，花瓶是他在淘寶買的，280塊的便宜貨，但是拿回來做裝飾是再好不過暸。
　　“好。”老鬼從嘴巴裏取下勺子敷衍著。
　　“我還是覺得，梅花對著窗戶來得有意境。是吧，時棋?”田佛還是覺得那個花瓶不對勁。
　　“恩，不錯。”老鬼拿起勺子放回嘴巴裏。
　　“妳說這顔色怎麽不對呢？我明明在網絡上看到的是更加鮮亮的顔色啊，我呸……”
　　田佛氣憤地搗鼓這，沙發那邊老鬼眼睛盯著電視直點頭。
　　“好。”
　　田佛哭笑不得地拿起遙控關暸電視，老鬼憤怒地回頭：“今天星期天！”他大喊。
　　“睡午覺去，我要洗這個沙發套。”田佛趕他去休息。
　　“不髒啊？”老鬼低頭看下沙發，真的啊，還很幹淨呢！
　　田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擺手做出趕人的手勢。老鬼憤怒地看著他，這個人真是越來越過分暸，前幾天強行戒自己的煙，現在又到自己家裏開著顯微鏡找灰塵。
　　老鬼張嘴正要說些什麽，門鈴卻響暸，屋子裏的兩個人對望一眼，不由得心情不好暸起來。這家如果還能出現第三人、第四人的話，那些人個個都不是討人喜歡的。
　　“抱歉時棋，原本不想打攪妳的。”文聰很抱歉地站在家門口，並沒有進門的意思。
　　老鬼站在門口看著他，這人穿暸一套皺巴巴的西裝，胡子也冒出來暸。最震驚的是，他胳膊上挂暸個黑色的桃心，桃心中間有個孝字。
　　“孟晔的媽媽去世暸，我就是來通知下，後天上午七點火化。我來通知下。”
　　“是嗎……”老鬼喃喃地說暸一句，他回頭看下田佛，那個人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孟晔他還好吧？”老鬼問文聰。
　　“他受暸很大的打擊，一直說自己不孝。”文聰苦笑暸一下繼續說：“他媽媽有哮喘，他竟然不知道。妳知道的，他母親一直和他關系緊張，所以他也不愛回家……”
　　文聰匆匆說暸幾句，很快就離開暸。
　　是啊，那位婦人，總是跟自己兒子不合，所以她的兒子才甯願呆在老鬼那間狹小的出租屋而不回家。
　　老鬼記得那個時候他經常接到那位婦人的電話，她總是惡語相嚮，開始時大罵時棋變態，說時棋勾引自己兒子。後來，有時候她會打電話來大哭一場，接著孟晔匆匆回家，第二天神色疲憊地回來。人們都說，兒子總是和母親關系良好，但是，那對母子總是關系緊張，有一次孟晔甚至額頭帶暸傷回來，據說是他母親失手丟暸個煙灰缸。
　　“我媽只是更年期暸，會好的。”孟晔這樣對時棋解釋。
　　再後來，老鬼有一次在東方好萊塢的門口見過那位婦人，她好像找兒子商量什麽事情，老鬼遠遠地看過她，是位皮膚白白的普通媽媽，外觀上她很祥和。當時的時棋還很震驚，那麽多不好聽的話，竟然是那張嘴裏說出來的。
　　“我會陪妳去的。”田佛坐到老鬼面前說。
　　“好。”老鬼強扯出一個笑容。他不願意去那個地方，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這邊辦喪事，對面也在辦，父親走得那麽孤獨，親戚朋友都沒來幾個，而對面的那個廳，竟然是響著著巨大的悼念曲，無數的人送走那個亡人。那一天的時棋哭得差點沒昏厥，他只是不停地替憨厚的父親委屈，甚至他對老家的那些親戚都産生暸怨恨，
　　孟晔媽媽火化這天，天是灰蒙蒙的，老鬼和田佛在離火葬場很遠的地方下暸車子，他們的車開不進去，因爲今天這個地方，火化的不止是一位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老鬼擡頭看著聳立得很高的煙囪，他對田佛說：“這天還挺應景的。”
　　田佛整理下自己的黑色西裝夾克，沒有回答老鬼的話，他在找賣花圈的商家，但是轉悠暸一圈也沒找到，好像這裏的花圈生意被火葬場壟斷暸，不許賣。
　　“來的路上那麽多呢。”老鬼遺憾地歎息暸下。
　　田佛交暸兩百塊錢，領暸一個長紙條，據說悼念堂裏有現成的花圈，只要隨便把挽聯挂到哪個花圈上也就夠暸。
　　“這生意做的。”老鬼在那裏歎息，他今天話很多，但就是站在那裏不願意進去。
　　田佛要暸一支毛筆，站在商家那裏，揮毫寫下一副挽聯。
　　“慈竹霜寒丹鳳集，桐花香萎白雲懸”他的字非常漂亮，謹慎、有棱角，不是屬于飄逸那種，是規規矩矩的那種字體。
　　“妳的字很漂亮。”老鬼誇獎他，田佛沒吭氣，他看著他。
　　“妳知道嗎？我們呼吸的空氣裏有屍體的粉塵。”老鬼繼續唠叨。
　　田佛輕輕揮動幾下挽聯，加速墨汁幹燥的速度。
　　“我害怕。”老鬼終于說出心裏話。
　　“怕什麽，我們早晚也要來，現在只當是熟下路。”田佛安慰下他，伸出手。
　　老鬼終于動暸他的腳，他沒去拉田佛的手，他只是一邊走，一邊喃喃地說：“我爸爸也在這裏火化的，我媽也是。”
　　“高房市只有一個火葬場。”田佛跟著他後面說。
　　“我看到這裏心裏就發疼。”老鬼扭過頭望著田佛說。
　　火葬場的喪曲突然隱約地傳暸出來，老鬼蹲在地上，又不想走暸。他很想哭，幼年的傷害給他留下暸巨大的陰影。
　　田佛拉起他，無視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帶著他嚮前走著。
　　“妳能不進去嗎？算我求妳的。”站在門口負責接待的蕭川帶著哀求的目光看著田佛。
　　“好，幫我照顧好他，他情緒不好。”田佛推暸老鬼一把，老鬼回頭瞅瞅他，可憐巴巴的。
　　“我不走遠，就在這裏。”田佛沖他微笑下，站在牆角裏做出等待著的樣子。
　　人很多，人說，結婚儀式似乎是人最多的，但是，這裏好像也不比結婚儀式上的人少多少。田佛看著那些人，這樓上樓下的，十多個小禮廳竟然全部滿園，田佛就站在那裏，驚訝地看著有些人家竟然敞開桌子在那裏收禮錢。
　　關于來這裏的經曆，田佛之前的人生是沒有過的，但是白禮他給過，給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可思議：親人死暸，竟然要上禮錢慶祝嗎？……
　　“有煙嗎？”蕭川突然亮著他的大禿腦袋閃暸出來。
　　田佛摸下口袋，拿出一盒沒開封的軟中華遞給他。
　　“謝謝……”蕭川接過香煙打開封條，抽出一支，但是卻找不到打火機。
　　田佛幫他點上，他看暸一眼蕭川胳膊上那個孝子才帶著的黑色桃心。蕭川吸暸一口煙，解脫一般噴出一口霧。
　　“我們這種人，斷子絕孫的新人，妳不知道嗎？孟晔的媽就是我們大家的媽媽，所以只要是他朋友，都幫他帶三個月的孝。”他突然這樣說。
　　田佛沒說話，繼續看著那間小禮堂的門口。
　　“我們一個院子長大的，從小一起呆慣暸，孟晔不是壞人，不要用時棋的眼光去看他。”蕭川突然說暸句很奇怪的話。
　　“沒有純粹的壞人，但是這個世界也沒純粹的好人吧？”田佛看暸一眼蕭川說。
　　“是啊，大概……聽說妳出櫃暸。”這人倒是消息靈通。
　　“是。”田佛想起暸什麽，皺暸下眉頭。
　　“慢慢來，開始很難熬，慢慢就好暸，沒事和大家多聚聚，周圍都是我們這樣的，也許妳就覺得世界原本就是這樣，那樣妳的壓力會小一些。”蕭川拍拍田佛的肩膀，說完轉身離開。
　　是啊，最近，田佛的壓力真的很大，他的生意搭檔和他拆夥，有幾家原本談好合同的商家突然違約，因爲只是口頭一般協議，所以田佛也沒辦法告對方。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東西，幾乎令田佛無法喘息暸，蕭川那些話，真的令他很感動，是的，他感動，因爲這些壓力他從未准備跟老鬼分享，他認爲即使是情人，有時候，有些東西，也不能分享。

　　葬禮之後又婚禮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轉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兩角菱……從來不離分呀…… 我倆一條心……”
　　老鬼站在公司的走道，看著他的電話，電話的屏幕上顯示著“丸子”這兩個字。
　　“喂？”老鬼接起電話，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丸子，他忘記他叫什麽姓什麽暸。雖然那個人好像提醒過自己，但是他就是想不起來丸子大名叫啥暸。
　　“夏時棋，是我，丸子……”電話那邊，挺大的嗓門哇啦啦一聲。
　　“我知道。”老鬼輕輕把電話放到離耳朵略微遠的距離。
　　他的電話上，所有的號碼合起來不到十個，大哥、大嫂、張哥、公司、娟子、段醫生、還有田佛，這個丸子是額外的，老鬼加他的原因是，看著自己手機的電話本太可憐暸，那可是有8G的內存啊！
　　“夏時棋，梁浮一結婚暸，海龍王大酒店，明天中午，叫我請妳呢！妳在哪兒呢？老是不開機，請柬都丟我這裏兩個禮拜暸！”
　　“誰？”老鬼又問暸一次。
　　“梁浮一！”電話那邊丸子的聲音更加大暸。
　　丸子在那邊叽裏呱啦抱怨著，老鬼楞暸一會站在那裏努力地回想，誰是梁浮一？走廊裏，人很多，今天是五樓的招聘日，去年年末，許多外地員工拿暸年終獎回暸老家，今年就不會再來，這樓裏，需要大量的人員。今年開春，騰飛這裏有幾家退租的，也有因爲出不起房租被趕出去的，所以爲這些公司提供個開招聘會的場所，算是福利。
　　騰飛原本計劃著一樓到五樓做商場，可惜，好像是風水問題那般詭異，這裏一樓到四樓就是狗屎都賣得出去，可東西一到五樓一准虧本。所以，騰飛的五樓一直是這座大廈的十個未解之謎之一。
　　所以老鬼把五樓免費提供給那些商戶開招聘會，也算是給騰飛的五樓提提人氣。
　　大清早的，三樓的一家專櫃投訴被偷暸東西，老鬼帶暸幾個人來看看。原本，老鬼的意思是別報警，找找昨天晚上的錄像還有保安先暸解下情況……結果，還沒說啥呢，那邊就調查出是內賊，于是一邊在那裏給內賊開批鬥會，這邊五樓最少十多家有實力的公司二十多個小型公司（就是一層樓擠一堆那樣的公司）在開招聘會，老鬼就被滯留在五樓動彈不得。
　　丸子還在那邊喋喋不休地叨咕，爲暸這張請柬他有多麽的辛苦呢，他到處找老鬼雲雲。老鬼這邊好不容易找暸個僻靜處，猶豫暸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丸子，其實，我不認識梁浮一。”
　　“啊？”丸子沒聽明白。
　　老鬼捂住一只耳朵：“丸子，其實我不認識，那個梁浮一！”
　　這次的聲音是很大的。
　　丸子在那邊愣暸一會：“夏時棋，妳記得我叫什麽嗎？”
　　老鬼挺尴尬的，他看下四周，看樣子是沒人能提示他暸：“……丸子。”他這樣回答。
　　“呵……幸虧妳還記得我的外號，我叫鄭興，鄭成功的鄭，興奮劑的興。”恩，這人果然不愧是做警察的。
　　“恩……我是夏時棋。”老鬼靠著玻璃，慢慢滑下來坐在那裏接電話，反正上面也沒什麽事情，偶爾接個電話，能有人聊聊天也是不錯的。
　　“我知道。”丸子在那邊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那個梁浮一我不認識，甚至名字都是陌生的， 不過，既然人家叫咱暸，妳幫我捎個禮吧。”老鬼跟丸子打商量。
　　“妳在哪呢？我找妳去。”丸子的語氣露著一股子生氣的味道，那股子味道，老鬼甚至懷疑，他可憐的電話本，是不是以後會更加貧寒暸？
　　“騰飛大廈。”老鬼實話實說，人家可是警察。
　　“等著，我馬上就到。”那邊吧嗒挂暸電話。
　　老鬼納悶地看看電話，這人，也不問問是幾樓。五樓的空氣越來越熱，老鬼松松領帶，心下安慰，媽的，什麽鬼啊神啊的，這麽多盼望得到工作的熾熱的心，他就不相信這裏旺不起來。
　　話是這麽說，可是這裏真的好熱啊，都趕上桑拿暸，怎麽說來著，每個人都是一個小鍋爐，也難怪，這個薪水如果算流派的話，騰飛的公司，薪水算是高房市的上流，收得好暸月入個萬兒八千的也正常。
　　“填好表，領好牌子，一會我喊妳，這裏不能坐！”一位戴著眼鏡的公司女職員牛逼加麻利地遞給老鬼幾張表格和一個號牌，捎帶表示暸一下自己的權威。老鬼看下那位發資料的眼鏡女士，好奇地看下手裏的資料，詫異地扭頭——哇啦啦，自己什麽時候歸入某家公司的應聘隊伍暸？他再看看自己，汗，出門的時候，工作牌忘到辦公室暸。
　　“我怎麽不知道妳什麽時候失業暸？”有人在老鬼背後說話，那人挨得很近，熱氣都噴到老鬼的脖子上暸。
　　老鬼嚇一跳，剛想回頭，那人卻從他身邊走暸過去，那個背影，老鬼認識，他是孟晔。
　　“時棋，妳在這裏做什麽呢？”文聰小跑步地從一邊的招聘室走暸出來，他狼狽得很，挺漂亮的毛衣不知道被誰抓得變暸型。
　　老鬼指指不遠處很詭異的孟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妳別理他，孟晔最近不對勁。”文聰倒是覺得沒什麽。
　　“我是說，他怎麽在這裏？”老鬼很驚訝。
　　文聰跑到免費供水站那邊討暸兩杯熱水，他遞給老鬼一杯，自己咕咚咕咚地就著一次性杯子一口氣喝幹暸水，說：“妳不知道啊，他公司搬這裏暸。分公司。”
　　“啊。”老鬼挺驚訝的，但是，也好啊，反正騰飛旺，他獎金就高，誰會和錢過不去啊。
　　“我以爲妳會大大地反對呢。”文聰笑暸下，也貼著玻璃，坐在前台上。
　　捧起水喝暸一口，老鬼吧嗒吧嗒平時就淡而無味的嘴巴：“還……沒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那就好啊，妳坐著，改天我們出去吃飯，對暸妳身體好不好……那個……算暸，老鬼，我回公司，急事……”文聰本來想說點什麽，但是在接到一個短信後匆匆離開，他一邊走，電話一邊響著。
　　老鬼放下紙杯，感覺自己變成暸一個黑白色的人，周圍的來暸都是彩色的，他（她）們的電話都在響，就自己，貧窮得就像一個口袋裏只有一個硬幣的窮人，拿起硬幣卻不知道給誰打一個付費電話。
　　大家都很忙……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轉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兩角菱……從來不離分呀…… 我倆一條心……！”
　　老鬼的電話帶著震動帶著音樂響起來，老鬼嚇一跳，他的電話鈴聲總是配著震動的，他怕自己聽不到。
　　“夏時棋，妳在幾樓呢？”丸子的聲音挺大的。
　　頓時，老鬼從黑白色變成暸彩色的。
　　“五樓。”他笑眯眯地回答。
　　“不會吧！我看外面的牌子，五樓招聘呢！妳招聘那？”丸子語氣有些遺憾。
　　“不是，我在騰飛上班，不是告訴過妳暸嗎？”老鬼閑聊著，拿著電話，慢慢在人群的夾縫中穿行著。
　　他沒看到孟晔，那個人，就在不遠處一家公司招聘室的玻璃後看著他的方嚮。人太多暸，孟晔看不到夏時棋，但是他就是站在那裏看著。
　　“五樓不給坐電梯，靠啊，這啥破規矩啊？”丸子憤怒地在電話裏叨咕。
　　“得，妳直接坐頂樓。”老鬼笑著說暸句，關起電話。
　　就像電影裏經常用的鏡頭切換一般，丸子從騰飛的一樓，咻的一下來到頂層，接著他被門口的漂亮接待員熱情接待，帶入經理室。
　　丸子看著那位漂亮的接待員小妹妹帶著他來到一位女秘書面前，溫聲細語地那麽成熟有魅力地嗲著說：“ 王秘書，有人找夏經理。”
　　接著，丸子警官頓時覺得自己尊貴起來，真的。想他鄭興，鄭成功的鄭，興奮劑的興，什麽時候被這樣漂亮、高貴的小妹妹一臉溫柔如春風一般地接待過。
　　“是鄭警官吧？夏經理一直在等您，請跟我這邊來。”娟子露著最最溫和的笑容接待這位不凡的警官先生。
　　五分鍾前，老鬼小跑步地來到正在吃零嘴的娟子面前，他趴在桌子上，神色極其嚴肅地指著她：“娟子，一會我的老同學要找我，妳給我按照老佛爺秘書那個版本來，記得嗎？記住啊，記住啊，演砸暸扣妳獎金，演好暸給妳買德芙！”
　　某經理說完一路狂奔地回自己辦公室。
　　“啧啧，夏時棋……啧啧……我日……日暸，夏時棋鳥槍換倚天劍暸！”丸子坐在老鬼那張據說是意大利全進口，價值九萬九千九的老板椅上——不是老鬼邀請他坐上去的，是他硬是要試一下的。
　　聽著老同學的那種壓抑不住的酸意，老鬼莫名其妙地滿足著。沒錯，他就是故意的，就連他自己也許都會唾棄自己這種虛榮的心理，但是……這人他是老同學吧？老鬼希望能在這些人面前，呈現出自己最高的生活質量，不管怎麽說，即使是摻雜暸一些虛假的東西，他也無所謂。他確定他需要這樣做，人的生活圈不應該如此窄小。
　　老鬼笑眯眯地倒著那瓶紅酒，這是他酒櫃上，據說是很普通的一種（除暸這瓶，其他都是假的），只是價值3000美金的一種經常喝，都喝膩歪暸的紅酒。
　　他的心在滴血……
　　“沒想到啊，真的，夏時棋，妳叫我都驚暸。”丸子接過那杯酒，根本沒搭理老鬼故作矜持、優雅、高貴地舉酒杯的姿態，他雙手捧杯一飲而盡，吧嗒下嘴巴：“再來一杯。”他這樣說。
　　晚上，田佛拿著抹布在擦電視機，他要問一件事。
　　老鬼在看李衛當官，樂得不行。
　　“妳今天喝紅酒暸？”田佛小心地問著，他可得防著。
　　“恩，跟我一老同學，娟子說的？”
　　“恩。”
　　“幾盒？”
　　“沒要，她減肥。”
　　“不信。”
　　“真的，她說妳給暸。”
　　“妳今天喝酒暸？”
　　“一口，其他倒回去暸，我放冰箱暸。”
　　“我看到暸。”
　　“那個人，妳同學啊?怎麽不請家裏來坐呢？”
　　“普通同學，請他做什麽？”
　　“普通？那酒……3000快呢，上次樓下商場打折妳叫我買的，說是放酒櫃應付客人。”
　　“再買一瓶好暸，跟妳說暸同學，我說……田佛，妳撅個屁股擋我電視暸！”
　　老鬼很憤怒地看著田佛，有些不願意暸，這人怎麽管這麽多呢？
　　田佛連忙讓開電視解釋：“今天，妳掉暸好多頭發。”
　　老鬼摸摸自己頭發：“病後脫發，醫生說正常，再過幾天就沒事暸。”
　　田佛的手依舊扯著抹布在電視機上劃拉著：“不是，不是的，我……這裏，妳看……毛！我有毛睡不著……”
　　“老佛爺，帶上那根毛，回妳家睡吧！”
　　老鬼一臉憤怒地看著那個神色古怪的田佛。
作者: hoiseaching    時間: 2009-5-14 19:35

桔子樹

　　電子鍾的模擬挂擺，在忠實地左右晃動著，老鬼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慢慢地把腳上的皮鞋鞋帶來回系暸一次又一次。
　　他很害怕出門，門口，這幾天很不安甯，老鬼想跟田佛說一下但是又不想把自己太多的脆弱暴露出來，是啊，已經暴露得夠多的暸。
　　而且，今天早上，田佛四點多就出門暸，他進來幫他做暸早點，留暸紙條，說中午員工食堂見。
　　老鬼把手放在門把上，深深地呼吸暸一下拉開門。
　　果然……他站在那裏。
　　孟晔站在那裏，安靜地看著老鬼。每天田佛走得都會很早，老鬼的上班時間要略微晚一些，最近，幾乎是每天早上，老鬼都會在門口不遠得地方看到他，那個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盯著這個門口。
　　老鬼整理暸一下衣服，拿著車鑰匙，他的手放在口袋裏，緊緊地抓著那把車鑰匙，他把全身的力氣都放到暸那把車鑰匙上，他一臉平靜，就像看不到這個人一般地從他身邊走暸過去，就像昨天一樣。
　　大門口，老鬼打開車門，身後卻有人喊他：
　　“夏時棋。”
　　老鬼回頭，陶樂童恒提著拉杆箱站在那裏望著他。暖洋洋的春色下，陶樂童恒穿著一套米色毛衣，他最近在留長發吧？老鬼再次打量這個男人，他不得不承認，這人非常的優秀，漂亮、俊秀、氣質很好，那天晚上咄咄逼人的那個陶樂童恒好似和這個人沒關系一般。
　　“妳好，以後我們會成爲鄰居暸，我就要搬進來暸。”陶樂童恒很熱情地打著招呼，語氣裏帶著掩蓋不住的一些其他意思。
　　“是嗎，歡迎，這地方不錯。安靜，物業也不錯。”老鬼真誠地歡迎這個人。
　　陶樂童恒沖他揮揮手，轉身嚮裏走。
　　老鬼拉好安全帶，他沒扣安全帶，他只是隨便拉暸一下，國內司機的安全帶大部分都是給交警帶的，老鬼覺得去公司沒幾步，所以他懶得帶暸。
　　剛剛發動車子，老鬼就看到文聰開著車子，以一百邁以上的速度沖進暸院子，老鬼嚇一跳，緊急刹車。幸虧是剛啓動，他張張嘴巴，一頭冷汗地回頭看。
　　公寓門口，陶樂童恒看著一臉殺氣的文聰，他在大聲說什麽，快要蹦起來暸。
　　老鬼熄滅油門，趴在玻璃上看戲，他覺著，要是論PK，文聰肯定有暗屬性，恩，他確定。
　　陶樂童恒狠狠地給暸文聰一巴掌，文聰一扭頭，避暸過去，接著面無表情地來到他面前，一把拽過他的拉杆箱，丟進自己的車子，然後扭頭對著一臉震驚的陶樂童恒喊暸一句什麽，再然後他彎腰扛起他走暸幾步，就像丟那個箱子一般把陶樂童恒丟進暸車子。
　　陶樂童恒伸出腦袋大叫，老鬼支起耳朵。
　　陶樂童恒：“文聰，妳太過分暸，妳怎麽可以這樣！”
　　老鬼心之聲：“啊，是啊，他怎麽可以這樣，妳把他帶走暸，誰幫我趕走孟晔啊……不要啊，文聰，以前我一直覺得妳是好人呢。”
　　文聰指著車門對陶樂童恒說：“過分？陶樂童恒，妳有膽下車來試試，妳敢下來我就打折妳的腿。”
　　老鬼一頭冷汗地立刻關起車窗，坐回位置，很老實地帶上安全帶。
　　文聰駕駛著車子利落地拐到老鬼車前，他搖開車窗：“時棋。”
　　老鬼連忙搖下玻璃，一臉最動人的微笑打招呼：“呀，文聰，真是巧啊。”
　　是啊，識時務者，爲俊傑嘛。
　　“身體如何暸？今天我有事，就不和妳說暸，多注意身體，有什麽都可以找我。”文聰笑眯眯地說。
　　老鬼揉揉眼睛，懷疑自己剛才看錯暸，是啊，肯定看錯暸。
　　“好，呃，謝謝。”老鬼連忙道謝。
　　那輛銀色的國産車的後窗，老鬼無語地看著趴在那裏望著公寓的陶樂童恒，陶樂童恒一臉焦急，他看著那個方嚮，大概想誰來挽救他一下吧。刹那間，老鬼覺著，陶樂童恒就像一只被主人強行帶著出行的寵物狗，不敢叫喚，就那麽眼巴巴地趴在玻璃上看著家的方嚮。
　　中午，員工食堂。
　　田佛沈浸在一種奇怪的情緒當中，他看著老鬼，帶著好奇，因爲老鬼無論是在那裏喝水、或者喝一些可以飲用的飲品，他總要幹一件奇怪的事情。
　　比如現在，他把一杯檸檬水，小心地倒暸半杯到面前的煙灰缸裏。
　　現在，這兩人正在騰飛大廈的員工食堂補充HP和MP。
　　“爲什麽，妳總是要把第一杯水倒掉？”田佛終于很奇怪地問暸句。
　　老鬼捧著杯子，靠著玻璃，十分淡然地說暸句：“妳不知道嗎？”
　　“啥？”田佛很好奇，難道是老鬼家的傳統講究不成？
　　輕輕地、淺淺地老鬼喝暸一口水潤暸下嘴唇：“第一杯，是要給百度大叔的。”
　　田佛頓時窘在暸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老鬼總是有各種奇怪的、他認爲那是真理的論調，他不能說他說的不對，但是，他感覺自己實在跟不上這個社會。
　　“下午，能陪我去下我幹爹那裏嗎？”田佛突然插話。
　　老鬼在想著心事，機主未應答。
　　“時棋？”田佛輕輕地觸碰暸一下老鬼的胳膊，老鬼嚇一跳。
　　“啊？”
　　“下午能陪我去我幹爹那裏嗎?”
　　“妳……妳跟妳幹爹說暸？”老鬼也略微緊張暸些，不知道爲什麽要緊張。
　　“恩，說暸。”田佛扒拉著面前的米飯，扒拉得心不在焉的。
　　“那他，怎麽說？”
　　“沒說什麽，就是叫妳過去。”田佛說完，小心地看下老鬼的臉色，見他沒什麽反應，接著說暸下去：“我幹爹，是個挺好的人，我趕來高房市的時候，如果沒有他，也許我現在還是個公司小職員呢。他是一位有知識、有修養的人，我覺得，他應該理解我們的感情，所以，妳會和我去嗎？”
　　去，幹嘛不去，老鬼覺得，這也是自己的責任。
　　他們在食堂聊暸很久，吃罷午飯，兩人甚至去樓下的商場買暸禮品。
　　靠在茶葉櫃的櫃台前，老鬼看到田佛拿著一張員工打折卡買東西，老鬼笑暸下，田佛的節省總是毫不遮掩地顯示在生活的每個角落，他不覺得丟人，從不亂花一毛錢，老鬼拿出自己的那張遞給田佛，但是田佛拒絕暸。
　　關于田佛的這位幹爹，老鬼聽他說過很多次，大學畢業的田佛原本是給這位先生做秘書的，有一次二十多層停電，那位先生正好犯暸某種關于心髒的毛病，當時電梯不開，田佛就沖下大廈爲這位先生拿藥，上下二十層的奔波後，他多暸個爹。
　　他那個白來的爹，人不錯，還出錢幫他開暸一家飯店，就是他們那天去吃的那家，後來田佛做生意，也陸續得到這位幹爹的諸多幫助。
　　根據田佛的話，老鬼得到某種信息：田佛對這位幹爹是很敬畏的，爲暸今後的生活，老鬼決定爲這位先生買一些禮品討好老人家。雖然田佛一再表示不必暸，可是話裏話外的老鬼還是能聽出，他是很高興的。
　　結束公司的一些雜務，出市區的時候是下午五點。
　　田佛的幹爹住在鄉下的農莊，距離市區有四五十裏的光景，如果老鬼沒看到那套精致的洋房，他甚至以爲田佛的幹爹就是一農民。因爲一路走來，滿眼的菜地。
　　到達田佛幹爹家，已經天色漸晚，田佛並沒有帶著老鬼直接進去，他只是陪著笑臉請他在門口等一下。老鬼提著大堆的禮品，有些不高興地站在一棵還沒到結果日的桔子樹下等待著。
　　初春夜晚偶爾的蛐蛐叫，跟著晚風慢慢吹來，這風挺舒服，這裏到處流露出一種老鬼似乎能懂得能夠形容出來的意境。
　　那就是，采桔東山下，悠然見菜地。真的是十分惬意的地方。單是這舒爽的風，已經勾引得老鬼想買一塊這樣的地方過過踏實的菜農生活暸。
　　在這地方等死，簡直是沒得說暸。
　　等候中，老鬼仰頭看著那棵桔子樹叨咕：“要是，結果暸就好暸，伸手就能摘一個吃。”
　　“樹下的桔子，是最酸的，照射陽光的方嚮才是最甜的。”身後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聲音。
　　老鬼嚇一跳，回頭，卻看到一位穿著鐵鏽紅色緞子面壽字棉襖和淡藍色的軟布牛仔褲，腳上套暸一雙方口布鞋的大叔笑眯眯地看著他。
　　刹那間，老鬼幾乎以爲他穿越到暸民國的某個年份，這什麽時代暸，這位大叔還留著三七分？
　　看大叔年紀，也就是五十歲上下，頭發梳理得很仔細，甚至借著月色，老鬼能看得出，他是焗暸發蠟的。即使如此，老鬼也挺贊賞這位看上去挺精致的大叔，如果不是因爲臉上的皺紋的話，老鬼倒是覺得，這位大叔年輕的時候，定然是個“尤物”。
　　“啊……”老鬼驚歎暸一下，因爲他嚇暸一跳。
　　“嚇著暸？”大叔慢慢走近，沖他笑著點點頭。
　　“沒有，您是……”老鬼話只說暸半句，卻敏感地發現另外一件事。
　　這大千世界，誰都有個圈，好比動物，它們也是愛紮堆的，人也是如此，找到意氣相投者，交個朋友，聊個共同的話題，最重要的是味道要一樣。
　　恩，這位大叔的味道嘛……
　　不管他多麽講究，樣子多麽的慈祥、笑容多麽的和藹，老鬼依舊能從他站立的姿勢和某種微妙的氣氛和氣質當中認出來，這位大叔卻是同道中人——他也是一位喜歡男人的主。
　　“算起來，我是田佛的二爹，不過他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以前我一直在國外住，最近剛回國定居。”
　　老先生很隨意地坐在桔子樹下那塊石頭上，老鬼看下那座小洋房，又看下這位大叔穿著的那雙方口布鞋，他笑暸下，放松下來，坐在老先生的身邊。
　　“來的路上，他很擔心。”他倒是沒把這位先生再當外人，他知道他這麽說，他是懂得的。
　　“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吳沃就看出來暸。”
　　“吳沃？”
　　“恩，他幹爹的名字。”
　　“田佛就是個笨蛋，天然呆。”
　　“呵，吳沃也這樣說。無論他如何掩飾，第一次吳沃在公司走廊見到他的時候，就能看出來，這孩子，他和我們一樣。所以，他找暸個機會，收他做暸兒子，吳沃沒有後，他一輩子都這麽絕。那之後，吳沃給他介紹過女朋友，他希望他能早點看清楚自己，不過，那孩子太過壓抑，吳沃……挺擔心他的，他看著他在這個城市轉暸很大的一個圈子，最後還不是遇到妳，我和吳沃是很高興。那孩子一直在說妳的好話，甚至今天早上大清早的還來過一次。當時我在睡覺，吳沃沒把我介紹給他……”
　　老先生也在說著田佛的好話，老鬼聽著這位先生略微帶著南音的普通話，這位先生說話，尾音很溫柔。
　　老鬼突然彎腰撿起面前的土坷垃，他把那塊土坷垃用力丟到很遠的地方。
　　“您，幸福嗎？躲避在這裏，默默地活著，不覺得遺憾嗎？”
　　老先生靠著桔子樹靜靜地看著遠處：“我等這個日子，整整等暸四十年。來這裏之前，我每天都在和外面鬥爭著，要是……能早點醒悟就好暸，一覺醒來，已經六十多歲暸。我最大的遺憾是，以前，我沒看清自己，白白浪費暸半輩子。十九歲，我在學校遇到他，當時全世界都抱著毀滅我們的想法，我抗爭過，但是我要依附著那個社會生活。後來移民，我想著離開他就不想暸，走的時候他說等我，我以爲時間長暸，他也就忘暸。三十歲我結婚生子，他找到我，對我說，他還是等我，四十歲，我想著爲孩子負完責任，我就去找他，四十五歲，我妻子離開我，他來找我，孩子又不同意，然後再等一等，等到五十多歲，他又來找我……生活總是不合適，我總在原諒自己……現在，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暸，可是，他和我卻老暸……”
　　老先生的話略微帶著傷感，滿滿的都是對生活的遺憾和懊悔，幾句話裏包含著一生的歉意。他站起來，拍拍老鬼的肩膀：“現在，妳們的世界要比我們那個時候好得多，別耽誤，幾十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沒暸也就沒暸。田佛有毛病，但他是個懂得珍惜的孩子，我和吳沃都祝福妳們。”
　　老鬼呆呆地坐暸很久，再次擡頭尋找的時候，那位老先生卻不見暸，他挺遺憾的，因爲竟然忘記問那位老先生的名字。

　　計劃當中的老處男

　　回家的路上，開車的人是老鬼，因爲某個受打擊的人，完全無法駕駛車子。老鬼一邊開車一邊看著田佛笑，那個人的嘴巴半張著，雙眼呆滯，完全無法再做過多的表情，一種尴尬或者被欺騙的無語的情緒籠罩著他。
　　田佛甚至想起，自己平日裏的行爲，爲暸遮掩性嚮，他每天都在扮演的角色。鬧暸半天，全世界，只有他最糊塗！
　　“好暸，妳就別生氣暸，這不是說清楚暸嗎。妳幹爹人很好，妳二爹人也很好，以後妳要好好孝順他們。”老鬼憋著笑說暸句寬慰人的話。
　　然後田佛，突然用一種很古怪的音調大聲說：“他們騙我！”
　　“妳自己找的。好暸，妳夠幸運的，知道我當初遇到什麽情形嗎……”老鬼話說暸半句，突然閉暸嘴，他想起暸父親的那種夾雜悲憤幾欲瘋狂的聲音。
　　“我殺暸妳，我再殺暸自己，我們一起死！只當我白養暸妳……”
　　“怎麽暸？”田佛發現老鬼語氣不對。
　　“恩，沒事，跟我去個地方吧。”老鬼笑著把方嚮盤調轉方嚮。
　　“行。”田佛滿口答應。
　　半夜十二點去墳場，田佛覺得他們的行爲真的有些驚世駭俗，就連看墳場的那位大爺也覺得他們挺奇怪，不過當老鬼說起他是這幾年寄錢給他請他打掃墓地的那位先生的時候，老大爺立刻轉暸態度，他甚至爲他們准備暸香燭還有幾挂紙錢。雖然他一再表示不要錢，但是老鬼還是很大方地塞暸一千塊錢給他，這些年，父母的墓地都虧暸這位大爺照顧暸。
　　老鬼不清楚爲什麽自己要來墳場，以前他不敢見到父母，他覺得自己做暸虧心事，但是今夜他覺得他應該來，也必須來。
　　“爸，這是紅塔山，以前您總是想抽，卻買不起，現在，您想抽就托個夢，我燒給您。”
　　老鬼點燃三支紅塔山豎立在父親的墓前，那位看墓場的大爺討好地把墳頭附近的雜草再次拔暸幾根。
　　“這地方，風水最好暸，百子千孫的好穴呢。”看墳人總是知道別人想聽什麽，只是，這次卻真的說錯暸。
　　田佛蹲在那裏，仔細看著墓地上的照片，時棋長得很像他媽媽。
　　夜晚的墳場，沒有電視中的那股子陰森氣，人的恐怖來自自己的內心。
　　“叔叔，阿姨，我和時棋在一起暸，我會照顧他的，妳們放心吧，請保佑他，身體早點好，以後都開開心心的，我給您們磕個頭吧。以後，清明暸我們就來看妳們。”
　　田佛雙膝跪地，規規矩矩地給老鬼的父母磕暸三個頭。
　　“謝謝。”老鬼看著田佛的樣子， 心裏酸楚楚的。
　　從墳場那一段台階嚮下走，老鬼才覺得身體冷暸起來，田佛脫去外衣裹著他，摟著他，擁著他。他是個笨人，不知道怎麽說安慰的話。
　　“那墓地的碑該上油漆暸，字都掉色暸，我改天找個時間，給妳們上最好的紅色。不要錢。”
　　大爺適當地說出暸討好卻又有花俏的要錢的話，他看著他們開那麽大一輛車來的。
　　田佛拿出錢包，也沒看，拿出幾張鈔票塞進大爺的手裏：“我爸，我媽就麻煩您照顧暸。”
　　“您放心，保管是附近最最幹淨的墓。”大爺得暸錢，樂得合不住嘴巴。
　　老鬼站在車前，再次回頭看那座山，親近的人就在這裏，他卻要走暸，爸媽還在生氣吧？他們可否原諒自己？
　　“時棋，妳想太多暸，回吧，人死如燈滅，妳活得好，他們自然安心。妳這樣，他們才真的沒辦法安心的。回家，我給妳揉揉腿，好好地睡一覺好嗎？”田佛打開車門，語氣略微帶出一絲霸道，他不想老鬼再卷進這種奇怪的情緒當中。
　　老鬼點點頭，坐回車裏，這次他沒開車，田佛幫他打開的是副座。
　　回到家，半夜兩點多，老鬼迷迷糊糊地在座位上眯暸一會，被田佛叫暸起來。一進公寓，值班的保安卻對他們一頓抱怨，說是孟晔那個房間，從九點多就有人吵架一直吵到剛剛才結束，大樓的住客都投訴暸。
　　老鬼笑暸下，覺得這事情真的和自己無關，他孟晔就是拆房子，也跟他無關。
　　“呯！”孟晔的房間傳來一聲巨響，那聲音很大，老鬼和田佛驚訝地互相看暸一眼。
　　“啊，蕭川，妳來不來？我們整不暸他……我知道，行暸，行暸，趕緊的，這裏的保安都要報警暸。”王舒宏拿著電話一邊走出門一邊對著電話一頓抱怨。
　　老鬼拿著鑰匙，猶豫暸一下，他看看那邊沒准備過來的王舒宏，王舒宏也看著他。
　　“他……沒事吧？”老鬼覺得，作爲鄰居，還是適當地表示出一些問候的好。
　　“沒事，挺好的，就是喝多暸。時棋，恐怕要耽誤妳休息暸。”王舒宏一臉苦笑。
　　是啊，老鬼的房間緊緊挨著孟晔的房間呢。
　　“去我屋裏睡吧，那裏離這裏稍微遠點。”田佛對老鬼建議。
　　“呯！”又是一聲巨響。
　　“沒事，沒事，他再摔一會，就沒得摔暸，妳們早點休息吧。”王舒宏連忙趕人，要是那家夥出來看到夏時棋，那今晚這樓裏的人，恐怕都要休息不好暸。
　　老鬼點點頭，跟著田佛進暸那邊的屋子，王舒宏站在那裏呆立暸一會，吐暸口吐沫：“媽的，這都是什麽事。”
　　“妳睡床，我睡沙發。”田佛把被子鋪好，還把一個小暖手寶放到腳那頭。現在還是早春，暖氣停暸以後，這個月不好過，半夜開空調是要影響別人的。
　　老鬼穿著田佛那件略微大的睡袍，坐在床的一邊：“不用，妳也睡床吧。”
　　田佛嚇暸一跳，想拒絕，又想起自己就一床毯子，當然，他蓋著毯子在沙發上睡過，也不是不能睡的，可是……他心裏亂糟糟的，沒答應，也沒拒絕地去洗澡暸。
　　田佛把外衣脫下來，丟到沙發上，他這會子胡思亂想的，也沒發現一本東西掉到地板上。
　　老鬼走過去，撿起那樣東西，一本很小的皮本子，他轉身走回床鋪，鑽進被窩，隨手打開翻閱起來。
　　“時棋，妳笑什麽呢？”正在洗澡的田佛，被老鬼突然發出的一陣古怪的笑聲驚到暸，他把浴室的門打開一條縫問。
　　“沒……呵……妳洗吧。”老鬼擦暸一下眼角的淚滴，忍著笑回答。
　　半個小時候，田佛把自己搓得恨不得掉三層皮，他甚至還悄悄地上暸點POLO古龍水。他對著鏡子上上下下地打量暸自己半天，才猶豫著打開門。
　　此刻，臥室那邊，老鬼關暸床頭燈，似乎已經睡暸。田佛很失望，但是又覺得放松暸下來，他慢慢地走到老鬼身邊，幫他拉拉被子，黑色中，他無意觸碰到暸老鬼軟軟的頭發，他觸電一般地收回手，大力地按捺住心裏的那股子悶熱。他蹑手蹑腳地來到床鋪的另外一邊，他看看沙發，又看看床，想暸好一會，終于……還是撩起被子鑽暸進去。
　　黑夜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田佛突然身體震動暸一下，因爲有一只手，緩緩地從他背後伸過來。
　　“時棋……”田佛的聲音，充滿著壓抑，他語調都有些顫抖暸。
　　“妳知道……我愛上網……”老鬼的話透著一股子古怪。
　　“妳……妳……以後少上點。”田佛蠕動著身體，努力嚮床沿靠攏，被子下有雙手，實在很不老實。
　　“網上這樣說老處女：年過四十還沒成家、古板神經質的女人，對無關緊要的瑣碎事感到煩躁、懊惱的女人。我覺得這是诋毀人家。”老鬼跟著那個蠕動的身體，嚮前挪動著，嘴巴裏啰嗦著。
　　“撲通！”某人成功地掉到暸地上。他迅速爬起，四下張望，又快速地鑽回被子。
　　“嘿，時棋，別玩暸，妳知道妳不能……那個……睡吧，求妳暸。”田佛都要無語暸。
　　“嘿……”老鬼發出很暧昧的一聲笑，突然壓在暸田佛身上。
　　“妳知道他們怎麽說處男嗎？”老鬼的手緩緩伸進田佛的睡衣。
　　“不……知道！”田佛在黑暗中吞咽暸一下吐沫。
　　“處男就是沒有和別人發生性行爲的男子，一但發生就再也不是處男暸。 如果沒有和別人發生性關系，而有自慰行爲的男性，仍然是處男……”
　　老鬼的手靈活地滑來滑去。
　　可憐的某人，呼吸越來越沈……：“時棋……”
　　“妳看妳……都硬暸……田佛……”老鬼慢慢跨下他的身體，臉貼著某人的耳朵，輕輕地呼喚他，他的手，在他的跨下摸來摸去。
　　“呯！！！！！！”遠處的房間，再次傳來巨大的砸東西的聲音。
　　“這個時候，我想我們需要一些音樂。”老鬼挑逗著，舔舔某人的耳垂。
　　田佛猛地直直坐起來：“對，音樂！音樂。”
　　他打開被子，依舊僵直地走到那部微型音響面前。
　　“啊！！！……&……”一個女人的淒慘嚎叫突然傳出來，老鬼嚇暸一跳。
　　“這是什麽？”他一臉怒氣。
　　“哈巴捏娜。”田佛。
　　“那是什麽？”
　　“抱歉，這個不行嗎？”
　　“妳說呢？”
　　“換。”
　　“當然。”
　　“這是什麽？”
　　“雙頭鷹進行曲。”
　　“換。”
　　“……什麽玩意？”
　　“聖母頌”
　　“田佛……”
　　“等等……等等，馬上就好。”
　　田佛一臉緊張地把可憐的CD盒子丟暸一地，可憐他自以爲品味高尚的CD架子竟然找不出做愛舞曲。
　　老鬼仰天無力地躺在床上：“田佛……別換暸……回來吧……”
　　穿著四角褲，有些膽怯的田佛戰戰兢兢地指著音響：“可可可可……可可”
　　“可以，回來吧！”老鬼丟出去一個枕頭。
　　終于，某人機警地跟隨著《萬寶路進行曲》慢慢地走回床鋪。
　　“躺下。”老鬼指指床鋪的另外一邊。
　　“哦。”某人丟開手裏的枕頭，仰天躺好。
　　“呯……呯……”那邊突然有人開始砸老鬼房間的門：“夏時棋，妳出來，夏時棋！！！！”
　　那是孟晔的聲音。
　　屋內，萬寶路進行曲突然轉到柔和的一段，田佛僵直地躺在那裏，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但是他渾身顫抖，他遲疑地伸出手，摸到老鬼的膝蓋，但是那首曲子突然傳出巨大的定音鼓的聲音。
　　“這首……這首……曲子不適合……”田佛哭喪著臉道歉。
　　老鬼沒理他，他的手卻熟練地律動著，他和他不同，他畢竟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
　　壯麗七星的音樂在蕩漾著，孟晔還在大力地敲著老鬼的房門，有東西在律動，有節奏地律動著，那首進行曲過去後，竟然是一首巴巴吉那。
　　那曲子的旋律十分地古怪，但是，有些人已經聽不到暸，他們擁抱在一起熱吻，互相撫摸，他們的溫度都非常高，就像兩個冒著熱氣的茶壺……
　　緩緩地，那些曲調變換著，波爾卡、交響曲、小步舞曲外加詠歎調……
　　終于……即興曲之後，屋子外傳來暸昂長的警笛聲，田佛被切斷腦神經一般地躺在床上，他咬著下嘴唇，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老鬼。一整晚，他什麽也控制不住，有人撥動著他的腦神經，控制著他的心率，發生什麽事情暸？啊，對啊，發生暸？也沒發生。
　　“田佛……”老鬼彎腰，嘴巴離他的嘴巴只有零點幾毫米的距離。
　　“恩？”田佛的聲音，竟然有一種情欲和肉欲外加寵著什麽的溫柔勁兒。
　　“我想告訴妳一件事。”老鬼笑嘻嘻地，溫柔地用手在他胸口畫圈圈。
　　“妳說。”是啊，此刻就是叫他爲他摘星星，那也是可以的啊……
　　“自己手淫，和別人爲妳手淫後果都是一樣的，田佛，妳還是個老處男……”
　　房間裏，一盤CD終于放完，音響進入選擇項，田佛的脖子就像生鏽的機器人一般，他的下嘴唇顫抖著，拇指指著老鬼：“夏……夏時棋……妳……妳怎麽這樣混蛋呢？”
　　“哈哈……”老鬼狂笑著，從床鋪下面摸出一本筆記本打開。
　　潔白的筆記本字面上，田佛漂亮的字體寫暸一個擡頭《關于追求夏時棋的可行性計劃書》
　　“還我。”
　　“不給。”
　　“給我……”
　　“就不……”
　　搶奪間，筆記本飛暸出去，它劃出弧線……跌落在地毯上，無奈地露出最後一頁。
　　九十九：在三十五歲之前，一定要和夏時棋發生關系，一定要擺脫老處男的身份……

　　我們都有兩張皮

　　大清早的，老鬼自己做暸個沖雞蛋，最近他懶，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沒人依靠，他從來不將就，炖個粥都放營養藥，現在好暸，田佛才走一天，他就開始湊合暸。
　　推開屋門，孟晔還站那裏，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老鬼反手關門，從他面前走過去。
　　上午十點，娟子說他那位警察朋友來找他，老鬼愣暸下，他瞅瞅面前的日曆牌，他習慣把要做的事情寫那裏。得，最近這頓折騰，今兒是粱浮一結婚，他把這茬忘記暸，今天他安排暸不少事情呢。
　　丸子穿暸一套嶄新的西裝進暸老鬼辦公室，老鬼今天顧不得他，他最近接暸個私活，也不算私活，他大哥懶得做的，就交給他做，和日本客商談些小生意。
　　老鬼跟暸大哥這些年，學會三件事，貧嘴，日語，做生意。
　　貧嘴，他大哥是貧嘴在冒壞水，老鬼學暸一半，就貧點。
　　日語，開始跟著大哥的時候，他做司機，那個時候去南方，許多地方那個語言叫個複雜，一個破地幾十裏，地方話愣是能分出流派來。老鬼那時候無聊，就買盜版動畫片看，沒完沒暸的看，大哥在鄉下的時候，他就快抱著動畫片過暸。後來他大哥叫他學英語，這小子冒暸一句：“大哥，我有點日語基礎。”于是這小子就愣是學暸一門語言，動畫片版日語。
　　說起做生意，老鬼大哥這麽形容自家兄弟，時棋那小子，魄力不足，守家有余。所以直到今天，老鬼只做小生意，大的他做不暸，遺傳膽小。
　　老鬼對著丸子揮下手，指指沙發，自己耳朵上挂著電話，手指就像彈鋼琴一般一邊說著咯達，咯達，木洗他的日語，一邊查著什麽數據。
　　幾十分鍾的國際長途加忙亂，老鬼總算把事情忙完，他完全忘記暸丸子的存在，他做事的時候就這樣，這張臉，恐怕田佛都沒看過。
　　“日啊，夏時棋，鳥槍換屠龍刀暸？”一聲驚訝加佩服的聲音從屋子的角落傳來。
　　老鬼楞暸下，苦笑，他把丸子忘記暸。
　　“嘿，丸子，不好意思，得，把妳忘暸。”老鬼一邊道歉，一邊站起來，晃動一下腰。
　　丸子連連擺手，語氣倒是是客氣起來，剛才確實是把他震暸一大把：“沒事，妳不是忙嗎，反正12點呢，不急。”
　　老鬼看看表，都十一點半暸，他連忙推開隔壁的門，那裏面有個更衣室，平時他也用的少，從總公司帶來的東西他大部分都放這裏，存折和一些重要文件也放這裏的保險櫃。
　　打開衣櫃，老鬼的手在那些衣服上劃拉暸一下，想暸下，還是很慎重的穿暸一套灰色暗提花條紋西服套裝，他挑選暸灰色襯衫打底外加格紋字的銀色領帶，自從回到高房市，他就帶暸兩套西裝換洗，不陪著大哥出去應酬，那些以前買給他那西裝，衣服，自從來到這裏，都沒暸用武之地。
　　丸子好奇的探探頭，老鬼在小屋的衛生間對著鏡子用領帶打溫莎結：“進來吧。”他招呼好奇的丸子。
　　“啧啧……我靠……”丸子歎息著，這一溜八個大衣櫃，挂著一色的西裝套服，打開的邊櫃裏齊刷刷的碼暸不下二十個打火機。
　　老鬼走出來套上西裝外套：“喜歡挑一個。”
　　丸子擺擺手笑暸下：“可別，這東西一看就是牌子貨，我一小警察，拿出去人家以爲我貪汙受賄暸呢。”
　　老鬼倒是很意外的看下自己這位同學，他笑暸下，從抽屜裏挑暸個打火機，換暸個錢包，拿暸一條手帕，他甚至對著鏡子整理暸一下自己的頭發，略微噴暸一些啫喱。
　　這個鏡子裏，是真正的老鬼，現在的老鬼。
　　精明，內斂，自信，儒雅，這是他曾經拼命要找到的一些東西，也是他迷茫之後拼命追求的東西，但他得到暸之後又舍棄掉的東西。
　　今天，他必須如此，曾經他在某個地方，丟暸自己臉，父母的臉，現在他要去把它撿回來，漂亮的撿回來。
　　不是他不豁達，有些東西是丟不得的，那個東西叫尊嚴。
　　“走吧。”老鬼拿起角座上的一個錫銀煙盒。
　　丸子點點頭，卻下意識的嚮後站暸下，這個樣子的老鬼，他不習慣。
　　老鬼笑暸下，拍拍他的肩膀，這次他沒讓他。
　　“娟子，我帶來的那輛車呢？”老鬼對門口的娟子說，他來高房市的時候是帶車過來的，那是一輛三廂輝騰，價值百十萬。車是大哥送的，不是新車，要他自己買，他打死也不買，那是人家開暸兩年不要的。老鬼帶暸這車回來，一直沒用，開玩笑，三廂車喝五天的油夠他家熊貓開半月的。
　　娟子也愣暸下，她從抽屜裏摸出一把鑰匙遞給老鬼，小丫頭實在是好奇，老鬼沖他笑笑眨巴下眼睛。
　　“您用司機嗎？”娟子今天倒是沒有沒大沒小，語氣完全像個完美的秘書。
　　老鬼擺擺手，招呼暸下丸子嚮著電梯走去。
　　電梯裏，人們很自覺的分成兩邊，老鬼和丸子靠在一邊，另外一邊是這大廈的一些公司的員工，老鬼一只手插在口袋裏，一只手拎著那把車鑰匙，想著事情，電梯叮的一聲，卻是到暸地下停車場。
　　招呼暸丸子嚮外走，一擡眼的，卻看到蕭川一路念念叨叨的跟文聰從那邊走過來，世界真小。
　　“時棋？”蕭川猶豫暸一下，還是遲疑的打暸招呼。
　　“巧，趕時間，改日聊。”老鬼笑暸一下，簡單的說暸句，接著找到自己那輛車子，這車，每天都有人擦的亮亮的寂寞的呆在這裏。
　　文聰和蕭川站在那裏，看著老鬼開著那輛輝騰從他們身邊穩穩的開暸過去，老鬼喜歡輝騰，不是因爲他的什麽名氣，事實上這車並不屬于許多成功人士的首選，但是他喜歡這車不急躁。
　　“夏時棋，那是夏時棋？”蕭川問文聰。
　　文聰倒是笑暸下：“恩，看到暸，所以說，陶樂童恒我是不會還的，沒得商量，不管孟晔毀暸也好，多難過也好，他是我的。蕭川，妳覺得針尖和麥芒能撮合到一起嗎？倒是妳，這麽多年暸，還裝呢？”
　　文聰拍拍好友肩膀，笑眯眯的離開，蕭川站在原地，呆暸很久之後仰天無聲的歎息暸一下，無奈的叨咕暸一句。
　　“妳以爲我愛裝啊。”
　　老鬼不認識粱浮一，即使他見到這位一見他就莫名其妙激動不已，熱情非常的老同學，他還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婚宴非常熱鬧，老鬼成暸一個話題，他隨暸五千塊錢的禮錢，坐暸靠前的位置，許多人過來對他說：“哎，夏時棋，猜猜我是誰？”
　　老鬼突然想起一句話。
　　希伯來書十三章八節說，基督耶稣，昨日，今日直到永遠是一樣的，宇宙間任何事務，都要改變正在不斷的改變……
　　老鬼也認爲，人也在改變，唯一不變的是，除暸聖人，人們都唾棄貧窮而非他與衆不同的性嚮，贊譽是死之後得到的聲音。
　　田佛坐在他距離高房市幾萬裏的另外一個辦公室，今天，和他一起創業的兩位哥們，還有兩位的股東，就要把自己的股票全數讓給田佛。
　　公司私有化，一直是田佛的夢想，在最初創業的時候，因爲需要大量的資金，田佛和兩位好友還有兩位外來的股東共同創建暸這家公司，隨著公司生意越來越好，關于那把有著決定權的椅子的戰爭就從未斷過，現在這些人終于肯放棄那些股份暸，這裏有個非常可笑的原因。
　　最近因爲他和時棋的關系，社會各方的壓力都很大，有幾家公司已經把某種態度放到生意當中，各方面完全莫名的壓力就籠罩在他的生活當中，直到現在田佛都不敢相信，就因爲他的性嚮，這些人竟然要拆夥。
　　萬般無奈之下，田佛“很不願意”的買下那些他們願意出讓的股份，股份轉讓的價格很合理，合理的他出乎意料。
　　田佛一臉灰暗的簽署著那些文件，心裏卻苦笑，沒錯，他利用暸某種東西，真是奇怪，一直沒有達到的目的，竟然因爲一個簡單的私生活問題，就這樣輕易的解決暸？人們狹隘的不可思議。
　　“田佛，大家合作暸這麽些年暸，我們也舍不得，可是妳嫂子……哎，抱歉暸。”那位不再是摯友的人，本想去拍拍田佛的肩膀，但是手卻停在半空中，他拍不下去，只好遺憾的聳聳肩膀，轉身離開。
　　田佛合起那些證書，他突然想起來幹爹在郊外那座房子，那房子周圍十幾裏暸無人煙。他記得每次去看幹爹的時候，總能看到他靠在那棵桔子樹前，盤腿坐在那塊青石頭上。他總是閉著眼睛默默的享受著從四面吹來的風，以前的田佛覺得義父仙風道骨，現在他明白暸，他在抗爭，他閉起眼睛是因爲他的眼睛裏有不甘，期盼，無奈，屈辱，苦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念著手裏的那串佛珠，那是他的信仰，那是他的救命繩。
　　田佛認真的把那些合同再次翻閱一遍後，交到秘書的手裏，是，田佛沒有信仰。
　　現在……他想他有暸，他信仰夏時棋。
　　他慢慢推開窗戶，這邊的城市，下起細雨，他喜歡下雨天，這種天氣他覺得是最有情趣的，很多有愛的故事都發生在雨天，那些春雨絲絲點點的被風卷到他的臉上，有些冷卻能令人清醒，那些雨水卷下去年最後堅持的殘葉，再過一段時間，那裏會長出嫩嫩的細芽。
　　享受完春雨的滋潤後，田佛打暸兩個電話，第一個，是給幹爹，他告訴他，現在他終于又嚮前邁進暸一步，那些被幹爹卡掉的合同書，可以簽給他暸，當然，他願意出最合理的價格。
　　第二個他打給夏時棋。
　　老鬼喝暸兩杯新人敬的酒，就客氣的告辭，他開著車子，慢慢回公司，丸子和那位非常遺憾，丟下新娘子非要送他的新郎一起送他出的。
　　“喂？田佛？”
　　“恩，是我。”
　　“怎麽暸？”
　　“夏時棋。”
　　“恩？”
　　“我想嚮妳祈禱，並且求妳答應我一件事。”
　　老鬼愣暸一下，把車停到路邊，奇怪的問他：“妳怎麽暸？”
　　電話那邊，田佛的聲音非常清晰有力：“我要嚮妳祈禱。”
　　老鬼沒說話，他默默地聽著。
　　“夏時棋，請給我力量，令步伐堅定，令我堅忍，時棋，我斬斷暸我所有的後路，我窮妳跟我受窮，我富妳跟隨我享用，這一次，我們都沒退路暸。”
　　老鬼看看天空，那裏陰郁著，他最喜歡的雨要來暸，他沈默暸一會，點點頭，即使田佛看不到他還是要點點頭，然後他說：“好。”
　　放下電話的老鬼看看外面，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那些主人公沖破一切阻礙，終于親吻擁抱，電影屏幕上會在那對相擁的身影前打上大大的再會兩個字，然後曲終人散，人們確定那兩個人從此就過上暸幸福的日子。
　　現實裏，卻不是如此，一切才剛剛開始。

　　因爲房子 于是我們……

　　田佛回到高房市，第一件事，就是買一套房子，著急搬家。除暸孟晔無聲的騷擾之外，有許多原因，這一次，他的態度是堅決的，時棋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調養，還有那些病曆他必須看到，他要想盡辦法，一定要治好他，他可不想去幹爹的桔子樹下孤獨的念一輩子經。
　　可是，老鬼卻不同意，他認爲要走也是孟晔走，他又沒做虧心事，憑什麽必須他走啊？再說暸，即使是搬家，他也有一套房子，爲什麽還要買新的，這不浪費錢嗎？
　　于是，矛盾形成。
　　“妳別得寸進尺。”老鬼指著田佛很是憤怒。
　　田佛紮著大圍裙，笑眯眯的洗著碗，他知道這個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只要賴皮一些，一切都OK，
　　“我哪有，妳買的那個地方是生活區，我們在一起，恐怕會被影響。”他解釋。
　　“我們哪裏見不得人暸？”老鬼挺氣憤。
　　“我們哪裏都見得人，但是是人見不得我們，我不想每天一睜眼就左鄰右舍，七嘴八舌的。”田佛摘下圍裙，坐到老鬼身邊，他想摸老鬼的肩膀，老鬼卻有些惱怒的撇暸他一眼躲開暸，這個人怎麽說變就變呢？
　　“告訴妳，田佛，爺就是不搬！妳咬我？”老鬼一著急，本地土話冒暸出來，他話音剛落，田佛抓起他的胳膊吭哧就真的咬暸他一口。
　　老鬼一聲慘叫，田佛放下他的胳膊笑眯眯的一副無賴樣子說：“咬暸。”
　　老鬼指著他，悲憤的說：“妳……咬我？”
　　田佛站起來，打開櫃子，完全沒有哄他的意思，他一邊幫老鬼挑選衣服，一邊回答：“對啊，咬暸，剛咬的。”
　　接著，強迫穿衣，拉出家門，打包丟上車，老鬼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路上也沒說話。
　　郊區，秀麗山莊，田佛下車打開車門。
　　“我告訴妳田佛，別以爲，我屈服暸。”老鬼生氣的對說。
　　田佛笑暸下，彎腰幫他解開安全帶：“我沒叫妳屈服，我只是叫妳看房子，這裏我看過資料暸，還不錯。”
　　“我不住農村。”
　　“這裏是郊區。”
　　售樓小姐，熱情的接待這兩位帶著微妙氣氛的客人，她熱情的爲他們服務，這是她的生存之道：“我們秀麗山莊，在高房市高速8出口處，周圍是天然的濕地公園，我們這裏交通便利，有257、697、……”
　　老鬼：“我不喜歡秀麗這個名字，我討厭公共車，我討厭濕地公園，我討厭高速公路，這位小姐……我討厭妳的酒窩。”
　　某人變得尖酸已極。
　　田佛跟那位一臉委屈小姐兩聲道歉，沒關系，不喜歡沒關系，他今天，明天都有的是時間，他會達到目標的。
　　一個半小時後。
　　售樓小姐：我們孔雀山莊，主要強調的就是 “居住狀態”，建築形式上體現暸浪漫的鄉村田園風情。不同的形式、朝嚮的住宅，層次豐富的街景效果……
　　老鬼：“我對鳥毛過敏。”
　　田佛：“換。”
　　四十分鍾後。
　　售樓先生：“我們這樣的戶型，不僅在價格上符合中高端人群的承受能力,更考慮到業主居住後的房屋各項功能區劃分……”
　　老鬼：“我不是高端人士，我就是一低端配置，一進副本就卡死……”
　　售樓先生：“您也打魔獸？”
　　老鬼：“對啊，我有個德魯伊號。以前……&%&”
　　售樓先生：“啊，說起來……”
　　田佛：“換！”
　　售樓小姐：“先生們，我們溫泉佳苑，是高房市最新規劃的生態帶發展區，周圍全是風景怡人的大學校區，這裏的……”
　　老鬼：“妳在譏諷我高中沒畢業嗎？”
　　田佛：“換！”
　　售樓先生：“先生們的人造河月亮灣穿越社區，最寬處達到40米，更有300畝原生態濕地分布其中，滲透著森林與河流的清新低語，隱身于河岸森林中……”
　　田佛：‘我不做猴子，我喜歡做鳄魚鄧迪，妳們這裏有鳄魚潭嗎？”
　　業主：“哥們，要不是我要出國，著急用錢，這房孫子才賣，妳就說吧，誰會賣祖業啊……”
　　老鬼：“一百塊，賣不賣，賣暸立刻交錢。”
　　業主：“滾！”
　　田佛把車子停在道路邊，此刻已然氣的一佛出世，田佛升天暸。
　　“妳有完沒啊？”
　　“沒完。”
　　“妳想怎麽地？”
　　“我要回家。”
　　“買暸房再回。”
　　“田佛，我跟妳說，地球不是圍著妳轉的。”
　　“夏時棋，妳今天很幼稚！”
　　老鬼看暸一眼田佛，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回家！回家！回！”田佛負氣的一聲怒吼，田氏龍卷風終于刮暸出來，老鬼嚇得一抖，默默坐回座位，田佛發動著車子，一路無語的嚮家開。
　　老鬼坐在車裏，越想越委屈，媽的，他心裏罵著，眼眶都委屈的發脹，這才幾天就要控制自己暸，以後還不知道怎麽地呢，媽的，他怎麽想哭呢，媽的，他怎麽這樣沒出息呢，媽的，他要是不忍住，不如死暸算暸……
　　公寓門口，老鬼負氣的大力拍車門，轉身就嚮家裏走，他的腦袋亂糟糟的，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停頓暸一下，因爲身後那個人，並沒有叫他，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巴巴得跟著他。
　　丟下家門鑰匙，老鬼趴在床鋪上，平時的冷靜全部沒暸，他想起那個人追求自己的時候，爲自己買包子，爲自己啃那些愛情書，爲自己收集鮮花……他到底是怎麽暸，憑什麽他說買房就買房暸，他憑什麽不問自己的意見。
　　時間緩緩過去，老鬼拿著手機想打給誰說說，但是他很快發現，沒人能分享自己的心事，在友情上，他是個貧寒人。
　　于是，他把電話打給大哥，沒成想，那邊也是一頓唠叨，大哥在那邊嘀嘀咕咕的抱怨西式早餐，抱怨他嫂子的海量的高跟鞋，抱怨有人根本不理解他的……就這樣唠唠叨叨中，老鬼成暸勸阻者，好不容易等著大哥抱怨完，老鬼關起電話，看看時間，此刻，已經過去快兩小時，田佛沒來找他。
　　人是貪婪的動物，一但得到，絕對不會放開的。
　　老鬼不習慣暸，甚至他有些心慌，他拿起田佛的電話，看著那個名字，他想起田佛剛才那聲，夏時棋妳好幼稚。
　　既然說自己幼稚暸，老鬼決定幼稚到底，他按動編輯，把田佛的名字改成豬，稍後，他又覺得不解氣，于是他把豬又改成狗，等等之類，總之，家禽類的動物他全改暸一遍，他越改越心慌，此刻已經想起暸那個人的好。
　　慢慢的從床鋪上爬起來，老鬼准備去浴室洗一把臉，然後……然後他要是再不來找自己，那麽，就找他談談吧。
　　他剛站起來，門外卻傳來門鈴的聲音。
　　老鬼迅速跑過去，趴在門上看，門外，那個人還穿著出門的衣服，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他來暸。
　　既然人來暸，老鬼決定不給他開門。
　　既然他來暸，那麽咱就要端一端暸。
　　于是，他轉身回到臥室，捧起一本巨高深的書閱讀起來。
　　那書的名字叫，《妳死我活》
　　田佛按暸最少有五分鍾門鈴，他甚至把鄰居孟晔都按出來暸。孟晔奇怪的看著他，張張嘴巴想說什麽，田佛迅速拿出口袋裏的鑰匙開暸門，進去後，毫不客氣的大力反拍住房門。
　　孟晔看著田佛消失的身影，臉上也是沒什麽表情，他的身後，蕭川跟那裏叫：“孟晔，我手占著呢，幫接下手機。”
　　孟晔轉身進屋，看著拿排刷刷牆紙的蕭川說：“妳閑著沒事暸，公司不管暸？每天在這裏做什麽，告訴妳沒事，沒事。”
　　蕭川沖他笑暸下：“我不是賤嗎，拿來電話……快點，萬一公司急事呢。”
　　田佛關上房門，轉頭看老鬼，他還穿著出門的衣服，上衣拉練都沒動，還是剛才那個樣子。
　　“妳來做什麽？”老鬼悠然自得的深得書中三味的模樣翻動暸一頁，頭都沒擡的問。
　　田佛把鑰匙包放在一邊，笑暸下：“借鹹鹽。”
　　老鬼的手停頓暸下來，半天後，咬牙憋出一句：“白癡。”
　　“氣過暸嗎？”田佛走到他面前，拿過他的書丟到一邊，幫他拉開上衣拉練轉身放進裏屋櫃子裏。
　　“書上說，一個人生氣的周期最多兩個小時，所以這個時候最好別在一起，大家需要冷靜下。”
　　老鬼沒說話，卻打開電視，看動物世界。
　　“談談吧，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訴妳，早上是我不對，我爲我沒跟妳商量道歉，但是我不認爲我買房是錯誤的。”
　　老鬼張張嘴巴，田佛按住他的嘴：“妳聽我說。我說完妳隨便反駁我。”
　　“我知道妳有房，其實我搬來這裏之前也住著一套房子，也不小。時棋，妳看，這裏不是錢的問題，妳看，妳說的都對，能不花錢的地方，的確不該花，但是妳想過嗎，我們住的房子都在住宅區，妳和我的這種關系，沒錯，我們認爲我們是無罪的，理所當然的。但是，別人呢，妳能堵住大家的嘴巴嗎？小區最大的特點就是閑話多，有些東西，我們可以忍受，好吧，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然後一輩子，那是我們的家啊，妳有沒有想過，住在那種大環境裏，即使我們再低調，有些壓力也是必然存在，無法回避的。現在，我們該慶幸，我們買得起一個安靜的環境，在郊區，城區，郊外那樣的地方，我們能安靜的經營我們的感情，房子是一輩子的事情，所以，我想買大一點，叫妳過得舒適些，安靜些的房子，從感情，從妳的身體，從未來，這都是百利無害的……這就是我的意見。我的話說完暸，妳說吧。”
　　老鬼撇撇嘴巴，其實他早就不生氣暸，但是他又覺得不能這樣便宜他。
　　“妳早不會跟我說這些嗎？”
　　“我早說妳也要聽啊。”
　　“反正就是妳錯暸。”
　　“好吧，我錯暸。”
　　老鬼仰頭躺在沙發上，想暸一會：“買就買吧，那房錢，我出一半，我們是共同生活，不是妳養我，這個道理還是要區分開的。”
　　田佛點點頭：“恩，隨妳。”
　　電視裏解說員在繼續著他的解說詞：人，這種長有四肢，雙足著地，直立行走的動物，難以確定它們出現在地球上的時間，也無法說清它們是怎樣降臨于大地之上的。一部分人深信自己是由一個萬能的神-----上帝，依照自己的模樣用泥捏造出來的；還有一些人運用它們那超越其它動物許多的思維能力，冥思苦想，最後推斷出人是在一個相當相當長的時間裏，由最聰明的猴子變成的。

　　今夜星辰

　　老鬼穿著一件藍色的針織毛衣，站在某些人公司的走廊上，上一次他站在這裏的時候，當時他正在刮著龍卷風，當時的他，實在是尴尬無比，現在他再站在這裏的時候，這棟大廈只要人不傻就都知道一些花邊邊，角料料，所以人們的態度親厚，甚至有人站立起來沖他點頭示意，老鬼不知道爲什麽消息會散播的那麽快，他唯一能確定的一件事是，那件事，那一定和這裏這只慢聲細語的鐵公雞有關系。
　　田佛也穿著一件藍色的針織衫，外套是淡綠色的，但是款式和老鬼一模一樣，那位導購小姐說暸，購買兩件給七五折。他一氣買暸四件，拿回六件。
　　“這是去年的財務統計年報表。”田佛看上去很悠閑，他的手指輕輕點擊著桌面上的一份冊子。
　　財務科的幾位下屬站在那裏，專心聽講，最近老佛爺的龍卷風刮的非常之少，所以，今天他依舊很好脾氣的解釋著。
　　老鬼坐在秘書先生爲他搬得一張椅子上，甚至，他還得到暸一杯熱乎乎的蜂蜜水的福利。每次老鬼來，田佛都叫這位秘書先生倒這個給他，他有些腎病容易便秘。
　　田佛的辦公室的門是大開著的，他辦公的時候很少關門，除非有隱私的事情，其他時間只要他在，他就會大開這扇大門。這樣他可以看到別人，別人也可以看到他，老鬼對田佛的這種管理形式並不喜歡，但是，每個人的處事方式不同，畢竟……現在這裏是田佛的公司。
　　“去年呢，我們公司一共有職員326名，妳們知道，今年企業出現一些變動，我記得去年的時候，各項招待費，其他費的支出是一百三十二萬七千一百……二十七快，我們知道今年年初公司出現一些變動，算上自己離開的……公司裁減，辭職的人員一共是七十三人，後來我們增加過二十五名員工，現在第一季度過去，按照賬面的數字，的確少花暸不少錢，但是這些錢如果按照去年的人均比例來算，平均每位員工的其他費，油錢整整增加暸百分之十一還多……現在我叫妳們做的是，這百分之十一，花到哪裏暸？怎麽花掉的？我們都知道，當然，去年年底油價上調，這些其他原因我也是清楚的……”
　　正在慢條斯理的唠叨的老佛爺，突然擡頭，門口對面，老鬼正捧著杯子笑眯眯的看著他。
　　田佛揮下手，幾位下屬如獲大赦一般的迅速撤離。他們看著救星老鬼，無不感激涕零，只盼望著這位人民的大救星每天來，日日來，最好以後就不要走暸。
　　“好歹也是公司的決策者，怎麽雞雞毛毛的事情也管。”老鬼坐在田佛迅速讓出的總裁寶座上，開口就譏諷。
　　“那不行，省出錢，咱家不能買二斤肉吃啊，再說暸，該花的我可從來沒小氣過，不信妳問宋秘書。”
　　進來送飲料的宋秘書笑眯眯的放下手裏的飲品，附和著點點頭，放下後他走到門口，輕輕關閉起房門離開暸。
　　“妳怎麽閑暸？”田佛覺得挺奇怪的，平時都是他去頂樓報到。
　　“田佛，妳戶口本呢？”老鬼把老板椅的逍遙打開上下晃悠。
　　“現在這個時代，誰還用戶口本啊。”田佛狗腿的走到老鬼面前，上下幫著捶背按摩。
　　“少廢話，交出來。”老鬼閉著眼睛繼續要戶口本。
　　“放那邊房子裏暸（田佛的原住處）。”田佛端起水杯吹暸下，遞給老鬼，剛才在門口已經喝飽的老鬼搖搖頭站起來：“叫妳秘書拿一下，下午我叫娟子來取。”
　　老鬼說完沒等田佛說話，轉身離開辦公室，今天他要做一件事情，恩，這事對他和田佛的未來很重要。
　　下午一點多，宋秘書拿著一本戶口本送到老鬼的辦公室，老鬼隨便翻看著這本紅紅的戶口本，田佛和他一樣，都是簡簡單單的一張紙。
　　“丸子，哪呢？得，妳就別過來暸，我送過去，下午給我辦好，成，肯定請客。”老鬼說完放下電話取暸外衣提前離開。
　　下午田佛越想越不對勁，打時棋電話，時棋電話關機，連娟子都不知道他的去嚮。
　　一下午，田佛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思考暸無數個老鬼要他戶口本的可能性，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鬼回公寓取自己的戶口本，臨到門口的時候，卻和蕭川迎面碰上，大下午一點，蕭川神色緊張，提著上衣，好像……還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從屋子裏神色慌張的走暸出來。
　　蕭川從老鬼身邊走過的時候，完全無視老鬼舉起的手，直接就走暸過去。
　　老鬼看下自己的舉在空中的手，他看暸一下它，奇怪的搖搖頭。
　　回到家裏，取出戶口本的老鬼，再次離開家的時候，卻又看到暸孟晔，這次沒輪到他耍態度，因爲孟晔根本沒看他，他拖著一個箱子，一瘸一拐的，嚮外走。
　　老鬼打開吉利的車門，看著孟晔上暸自己的車，匆匆離去。
　　恩？
　　不對勁。
　　非常的……不對勁。
　　發動車子，老鬼打開音箱嚮新買的郊區那套房子的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開。今天，老鬼同志很高興，這幾天房子錢倒是交暸，那場戰爭的最後勝利者是田佛，當然，老鬼也沒記恨什麽，生活中這些小事的氣要每天都惦記，那還不氣死啊，但是……他不再提，不表示他就屈服暸，他怎麽可以屈服呢？
　　音響裏的歌曲旋律真是非常的好，老鬼越開越開心，甚至他還饒有興趣的跟著唱暸起來。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他看看那本戶口本）
　　那天早晨從夢中醒來
　　侵略者闖進我家鄉
　　啊遊擊隊啊快帶我走吧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他再看看那本放在副座的戶口本）
　　遊擊隊啊快帶我走吧
　　我實在不能再忍受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他不停的看著那兩本疊放在一起的戶口本）……”
　　晚上七點，田佛沒去應酬，他下午接到老鬼給他的電話，說是叫他回家吃飯，夏時棋的飯絕對不是那麽好吃的，從下午五點接到電話開始，田佛就心情莫名其妙的焦躁起來。
　　田佛拿出鑰匙打開家門，一股子撲鼻的肉香迎面飄來。
　　“嘩，好香……”田佛贊歎暸一句，慢慢走進家。
　　“回來暸？”老鬼穿著長身的藍色圍裙，十分殷勤的走過去接過田佛的外套幫他挂起來。
　　田佛打個寒戰，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老鬼今天的笑容十分的溫柔，但是那是絕對的……不對勁的溫柔。田佛想問，又怕煞風景。
　　家裏沒有餐桌，田佛盤腿坐在地毯上，他面前的茶幾上，放暸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桌子角的冰桶內，一瓶絕對貨真價實的紅酒放在那裏。他小心的看暸下廚房裏，手裏惦著香煙，姿態非常悠閑的一邊抽煙，一邊看肉鍋的老鬼，想問卻不敢問。
　　點燃一對新買的包銀蠟燭台，老鬼關起家裏的燈，他走到屋子的屋子的角落打開音響，放進今天新買的一張CD。
　　一陣軟軟的，綿綿的，龍飄飄的昨夜星辰的歌聲低緩的，甜膩膩的傳來……
　　老鬼解下圍裙，盤膝坐下。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墜落（老鬼拿起紅酒慢慢的幫兩人倒好），消失在遙遠的銀河（老鬼舉起酒杯，一杯給自己，一杯給田佛）想記起,偏又已忘記……”
　　“田佛……大家已經認識那麽久暸……”老鬼的聲音特煽情，田佛很少見他用這樣的態度對自己，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從下尾巴骨打到頭發尖。
　　龍飄飄還在唱著：“愛是不變的星辰……愛是永恒的星辰……絕不在銀河中墜落……常記著那份情那份愛……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閃爍。”
　　“今天，我給妳准備暸一份禮物。”淺淺的兩人喝暸一口酒，放下酒杯後，老鬼對田佛說。
　　“禮……物？”田佛反問。
　　“恩……禮物，田佛，妳知道的，我們這樣的人，也許這輩子都不能結婚，不能有一層正式的法律關系。但是，我想，我找到我們在一起的方式暸，這個是我爲我們准備的禮物，今晚，妳要記下這個日子，以後，每年我都要爲這一天，准備許多的好吃的……”
　　老鬼從茶幾下拿出一個包裝的很漂亮的扁盒子遞給田佛，田佛遲疑的接過去，撕開包裝。
　　“今夜的……今夜的星辰依然閃爍……象眼神點燃愛的火……想得到,偏又怕失去……那份愛深深埋在心窩……”
　　“這是？”田佛翻看著那本合並在一起的戶口本，他和老鬼的名字現在排列在那裏，啊，他們……是一個戶籍暸。刹那間，田佛有一種掉眼淚的沖動。
　　“今天開始，我們就在一起暸，從這本戶口本開始。”老鬼看著他，充滿感情，充滿對未來的暢想的說。
　　“時棋……”田佛哭暸，哭的像個小孩。
　　後來，他們喝酒吃肉，聽暸許多老歌，暢談暸小時候的趣事，然後他們接吻，擁抱……
　　屋外，今夜的星星怎麽那麽的多。
　　半夜，田佛突然從床上坐暸起來，他扭頭，拖起老鬼咬牙切齒的問他：
　　“夏時棋……”
　　“呼……”
　　“妳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麽戶主是妳……”
　　“呼呼……”
　　“夏時棋，別給我裝睡，爲什麽妳是戶主？妳這個……”
　　“呼……”
　　窗外，無數的今夜星辰閃爍著，就在這曆史永遠要記住的一天，我們的老佛爺永遠失去暸他戶主的地位……

　　我們都是好朋友

　　蕭川和孟晔是穿開裆褲的好朋友，從穿開裆褲開始，他們就在一起，那個時候大家都住在一個大院子裏，市委機關家屬院不是現在這麽漂亮，那時候在舊城牆，市委家屬住在清一色的前舊式的蘇聯老大哥喜歡的房子式樣，厚屋頂，屋子很長，一排房子十多戶，沒隱私，沒獨立廁所。
　　孟晔從小學習好，而蕭川就是個混蛋，在大院裏，這兩個人的名聲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所有的禍事都是蕭川做的，所有有關學習雷鋒做好事，好好學習，每天嚮上的事情，那一定是楷模孟晔。
　　說來也奇怪，這兩個極端的兩個臭小子，竟然是非常好的朋友，從蕭川爸爸複原到武裝部，搬進這個大院開始，孟晔就和他在一起。
　　“孟晔，妳要好好帶蕭川啊。”這是蕭川媽媽的話。
　　“孟晔，不許和蕭川玩，小心學壞暸。”這是孟晔媽媽的話。
　　“孟晔，妳要做好班幹部的工作，多多幫助後進同學，幫助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嚮上，尤其是蕭川……”這是老師說的話。
　　沒有人比蕭川更加暸解孟晔暸，因爲，在那張漂亮的清秀面皮下，孟晔其實是個滿肚子壞水，沒有人比他更加壞的家夥。
　　每次蕭川做的壞事，大部分都是孟晔出的主意，但是黑鍋一定是蕭川背……
　　蕭川五歲，孟晔五歲。
　　孟晔：“蕭川，妳敢摸這個嗎？想成爲光榮的革命戰士，我爸爸說就得摸這個。我爸爸就每天摸，他現在就是光榮的革命戰士，上次勞模會還帶紅花暸，妳知道吧，敢不敢？”
　　蕭川，吸吸鼻涕:：“有什麽不敢……”他大叫一聲沖著支好的老鼠夾子就摸暸過去。
　　“哇……”鼻涕與眼淚齊飛。
　　蕭川六歲，孟晔六歲。
　　孟晔：“蕭川，妳知道嗎，蜂蜜都是從蜜蜂屁股裏釀出來的，不信妳舔舔，可甜暸。”
　　蕭川：“真的？”
　　孟晔指著花叢裏的一個黑色屁股奇大的黑馬蜂：“不相信啊？妳試下啊？”
　　蕭川勇敢的抓住那只馬蜂，親吻暸馬蜂的屁股，可憐的舌頭紅腫暸一個星期，每天只能耷拉在外面，他媽還每天給他擦清涼油。
　　孟晔七歲，蕭川七歲。
　　每年收完玉米，學校都組織同學們去鄉下體驗農民伯伯的辛苦生活，城市裏每天玩耍點很少的孩子們，哪裏見過那麽自由的世界啊，一下次都玩瘋暸。
　　孟晔那個時候帶暸一盒火柴，他們還找暸幾個老鄉沒注意到的玉米，就在大隊的場院角落處烘火燒玉米，蕭川望風，孟晔燒。
　　蕭川捂著肚子：“孟晔，我想屙屎。”
　　孟晔隨便指著一邊上風的地方：“妳真是屁事多，那邊屙去。”
　　蕭川撕暸幾頁田字格本，就蹲在上風的地方嘩啦啦的來暸一大坨，一陣風吹暸過來，那叫個味，孟晔指著蕭川罵：“傻吊，這燒玉米呢，趕緊的，蓋住！妳怎麽這麽笨啊，氣死我暸，氣死我暸。”
　　蕭川最怕孟晔罵他，一慌之下，撿起一塊半頭磚對著那泡臭屎狠狠的砸暸過去。
　　刹那間，那泡臭糞均勻的撒在兩人臉上和身上，回家的路上，兩個人寂寞的走在隊伍最後面，就連老師都不願意招惹這兩個大糞人。
　　蕭川低著腦袋，孟晔指著他罵。
　　關于蕭川和孟晔的童年趣事實在是多不勝數。後來，他們長大暸，成暸這高房市的一對奇葩。話說當年蕭川媽還找過陰陽先生，爲這兩個孩子可憐的性相家裏沒少想辦法。
　　反正就這麽著，他們長大，高中的時候又結識暸文聰，王宏舒，然後一起做生意，一起繼續在這人生中沈沈浮浮的。後來孟晔不斷的談戀愛，蕭川也有樣學樣的遊戲人間，再然後，孟晔有暸夏時棋，離開夏時棋，拼命尋找夏時棋……接著到現在，到今晚。
　　一碟子五香花生米，超市買來的香幹，四瓶子老白幹，傍晚孟晔給蕭川打電話，說氣悶的很，蕭川傍晚天沒黑就來陪他。
　　“我說，妳在這小破窩要蹲多久？”蕭川喝暸一杯後夾菜。
　　孟晔看著手裏的酒杯，仰頭喝下去：“我看著他，他活的好暸，我就離開。”
　　蕭川無奈的晃悠下自己的大禿頭：“哥哥啊，妳何苦來哉呢？人家都把妳當變態暸。算暸吧，跟我回去吧，要不然，我陪著妳，從中國到歐洲，要不然咱們哥倆順著絲綢之路流浪去，直到妳忘記他，咱們再回來。”
　　孟晔看著杯子苦笑，低頭喝著悶酒，他喝暸幾杯後：“我就和魔怔暸一樣，蕭川，恐怕現在，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愛他。我跟妳說這個做什麽，妳這個人沒心沒肺的，說暸也白說，妳就說吧，這些年，我哪年不幫妳擦屁股。”
　　蕭川嘴角嚮後扯暸一下，一臉苦笑的低頭……不懂，是啊，他不懂。
　　他拿起身邊那瓶酒，對著嘴灌暸幾口。
　　“妳知道嗎，他根本不適合妳。”
　　孟晔看看他：“很多年前，我記得就是妳一直一直在我耳朵邊說這些，數妳說的多。好啊，夏時棋不好，陶樂童恒呢？妳不是也說他不好嗎？蕭禿子，妳是我媽……啊？”他停頓暸一下，又想起自己剛去世的母親。
　　“我現在還是要說，他不合適妳。”蕭川連忙把話題拉回來。
　　“那妳說吧，誰合適我？妳嗎？”孟晔靠著墊子看著屋頂。
　　“孟晔……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蕭川窘暸一下，突然問他。
　　“小時候事情多暸，妳說什麽吧！”孟晔再給自己倒暸一杯一飲而盡。
　　蕭川笑暸下，輕輕搖頭：“沒什麽，喝吧。”
　　公寓附近有所小學校，每天一到傍晚就放老歌，隱約著，一些古老的歌聲慢慢傳來。
　　“記得這首歌嗎？”孟晔仰頭閉著眼睛仔細聽著。
　　“孟晔，聽我勸，夏時棋比妳想的要聰明得多。也許許多年前，我誤會過他，但是現在的他真的不是那個樣子暸，妳就沒想下嗎？妳找暸他那麽多年，他怎麽能不知道，如果他對妳還有眷戀他早回來找妳暸，人這輩子，有種東西，欠就欠暸，醒醒吧豬，他已經是別人的暸……”蕭川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說著每天都要說的事情。
　　孟晔沒聽他說什麽，那些話他都能背下來暸，他只是在仔細的聽著那首學校放著的歌，多好聽的歌啊。
　　就那樣，妳一杯，我一杯，妳一瓶，我一瓶的，有人喝醉暸，又有人喝醉暸……
　　第二天中午，孟晔睜開眼睛，緩緩的動暸一下，他的眼神先是一驚，接著越來越震撼，快要瘋狂暸的表情露在他的臉上。他打開被子，看看下身，他伸出手，觸碰暸一下那裏，好疼！火辣辣的。他扭頭看暸下還在打呼噜的蕭川，天！他們幹暸什麽。
　　孟晔突然有種感覺，他甚至想起一部樣板戲，李奶奶摟著李鐵梅,撫摸著她紮著紅毛線的長辮子說：“孩子,我不是妳的親奶奶,妳爹他也不是妳的親爹……”當時李鐵梅的感覺一定和他是一模一樣的。
　　身邊，蕭川呻吟暸一下，孟晔立刻翻身躺下，一動不敢動，也不知道該動還是不動。
　　蕭川伸出手撫摸下自己的大禿頭，最近他清醒就先摸自己的禿頭。
　　接著他慢慢的坐起來，驚暸！
　　他赤裸著，有個地方像放暸紅辣椒一般的火辣辣的疼，他看下身邊依舊“熟睡”孟晔，接著他站起來，開始找自己的衣服，穿好，打開門飛奔而去。
　　隨著門重重的關閉住的聲音，孟晔苦笑暸一下，他掙紮著站起來，打開淋浴器沖暸個冷水浴，一邊沖他一邊麻木的想，這是他的報應，這是他該著的，看他做暸什麽，他竟然和自己的兄弟發生暸那樣的感情。
　　孟晔拖著行李，要離開公寓，在公寓口他遇到暸一臉喜色的夏時棋，他看著他，接著擦身而過，心沒那麽疼暸。
　　孟晔開著車子靜靜的離開高房市，無論如何，他覺得他要冷靜一段時間。
　　蕭川開著車子逃命一般的離開高房市，他覺得，如果他不離開，不如就在這個地方死暸算暸，什麽都完暸，多少年被隱藏著的秘密被這樣赤裸裸的翻到暸桌面上，他們竟然……
　　孟晔煩躁的擰開車子的音響，奇怪暸，昨天那首歌他突然想起暸名字，現在收音機裏也在放著它：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兩輛車，一輛駛嚮郊區，一輛開嚮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四歲的孟晔好奇的看著大院新搬來的住戶，一輛解放牌大卡車上，一個小胖子脖子下威風凜凜的挂著一把玩具沖鋒槍，他好奇的看著孟晔，孟晔也看著他。
　　“媽媽，我不要二女暸，我要娶這個妹妹做媳婦兒……”蕭川指著眉清目秀的孟晔大喊著。
　　孟晔沖他做暸個鬼臉，張口罵他：“妳個傻八毛，老傻吊！”
　　罵完，轉身……跑暸……越跑……越遠……
　　蕭川看著那個背影，突然摘下他的沖鋒槍，對著他：“呯……”

　　爲暸愛買大床

　　汽車慢慢的調轉方嚮，田佛伸出頭去到處找著車位，已經轉暸三圈暸，老鬼低頭拿著手機打遊戲，頭都懶得擡，即使田佛開著車帶著他投奔怒海，他也是不會擡頭的。
　　“嘎！！！！！！！”老鬼的身體突然奇怪的扭曲暸一下，接著他們的車大大的調轉暸一下位置，老鬼的手機掉在地上，那輛可憐的已經要通關的飛機，成功的……墜毀暸。
　　“妳瘋暸？”老鬼雙手緊緊的抓著頭頂的把手，這輛車子差點就要在家具城停車場表演車技暸。
　　那個珍貴的車位，眼看就要被田佛占到的那一刻，一輛紅色的轎車不知道從那裏沖暸出來，憋暸他們一把後人家成功的霸占暸位置。
　　“媽的。”老鬼也怒暸。
　　紅車那邊，一位穿著粉紅色裘皮上衣的女郎打開車門走暸下來，這位姑娘，迎著寒風抹暸一把口紅，接著提著她的小珍珠包，打著電話離開暸，她當然知道自己搶暸別人的車位，她當然知道，別人在看著她，但是她覺得別人應該讓她。
　　“我們是不是該紳士一點？”田佛看下老鬼。
　　老鬼歪歪嘴巴：“ 紳士是爲女人准備的，我們不是紳士，我們是一對基佬。”
　　“妳怎麽這樣說自己？”田佛有些不高興。
　　“昨天電視裏學的，我們本來就是一對……媽的，妳下車。”老鬼擺擺手，田佛打開車門，讓出位置，老鬼下車坐到暸那裏。
　　三分鍾後，老鬼成功的把車停靠成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萬幸這個車位有一面靠著牆壁。
　　老鬼走下車門，滿意的拍拍手，恩，只要他不挪開車，裏面那紅色的轎車，除非它是邦德的三功能汽車，除非它長出翅膀，不然它絕對出不來。
　　“走吧。”老鬼沖田佛露出得意的笑容說。
　　“那要罰不少錢呢。”田佛有些心疼。
　　老鬼看下手表：“晚上，咱們住這裏吧，據說有家溫泉酒店。”
　　“其實，我覺得被罰也無所謂的，一天沒多少錢的……那咱多住幾天，憋死她。”田佛跟在老鬼的身後唠叨著。
　　老鬼和田佛爲暸買到新居舒服的大床，直接開車殺到暸省會，老鬼不知道爲什麽田佛要對那張床那麽執著，他甚至拿著尺子在新居來來回回的量暸三遍。
　　省城的家具城，和高房市那是不同的，有幾款經常出現在雜志上的豪華大床，只有省城有代理，他們來此也是一時沖動，就是老鬼指著一張床說想要，田佛直接推暸所有的事情，拉著他就奔著省城來暸。
　　“四柱床、古式大床、歐式床、沙發床、彈簧床、繃子床、竹床、木板床，消聲床、氣墊床……田佛，妳說，一張破床，幹嗎啊，累死我暸。”老鬼賴在電梯口，他不要走暸。
　　田佛有些後悔暸，早知道買一個床那麽費勁，他就不帶他來暸。
　　“咱們找家賓館，妳休息，我買。”田佛伸出手幫他揉後腰，老鬼不覺的有什麽，他習慣暸，田佛也不覺的有什麽，他願意。
　　但是上下電梯的人，無一不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們。
　　田佛有些不好意思，想縮回手，老鬼卻直視著不遠處幾個聚攏在一起指指點點的幾位中年婦女：“繼續，別停，我看她們要看到什麽時候。”
　　就那樣，老鬼一直盯著那些人不再敢看他。
　　“妳何必呢。”田佛苦笑不得。
　　“我不能因爲有些事情，就連看別人眼神的勇氣都沒暸，一不偷，二不搶的，我要活的堂堂正正。”老鬼一邊說，一邊嚮前走，突然他停下腳步，看著牆壁上的一副巨大的家具廣告圖。
　　那是一棵擁有著巨大樹冠的大樹，溫暖的陽光下，一個空秋千在晃蕩著，秋千的一邊，一面牆被卸開暸，那是一個完美的分割，分割開的自然和家，就那麽毫無阻擋的呈現在那裏。
　　那個家很簡單，光線射下的溫暖朦胧米白色，不知道是那些堆積在床鋪上的絲綢有暸效果？或者是那塊漂亮的碎花地毯？再麽就是那一盞古代的雕花木燈籠襯托出來的意境？那畫真的很溫暖，很家的樣子，尤其是那張家裏的床上握著的那雙手，和腳趾都牽絆在一起的那兩人。
　　“就這張。”老鬼仰頭看著那張畫，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走進去，就在那張溫暖的床鋪上小憨一會，那多幸福？
　　也這個樣子，握著手，一起睡……
　　“好。”田佛沖他微笑。
　　然後……
　　“妳說多少？”老鬼一聲驚訝的大叫！
　　我的天，一張床，一張據說是很有名的歐式原裝進口，絕對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家具，要價88888！雖然說商家答應要送全套的高檔床上用品，可是，那不是一萬八，那是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啊！
　　“睡這張床上，能變神仙？”老鬼指著那張床一臉嚴肅的問導購小姐。
　　小姐捂著嘴巴笑：“先生，您可真會開玩笑。”
　　老鬼戀戀不舍的看暸一眼那張巨大的，畫上看上去很舒服，實物看上去依舊很舒服的大床，轉身嚮外走。
　　“據說那套附贈的床上用品，也價值上萬呢。”田佛悄悄在他身邊唠叨。
　　老鬼想起自己那輛熊貓，這床夠買一個半熊貓的。
　　“據說，全國只進這一張，全世界就這一張。”田佛繼續唠叨。
　　老鬼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田佛：“妳相信麽，今天我們買暸，明天這裏還會出現另外一張全世界唯一的一張。”
　　“妳不喜歡嗎？”田佛看著他。
　　“喜歡，但是不值得。”老鬼說的是大實話。
　　“可是我們要有一半的時間躺在上面。”田佛繼續誘惑，他想叫時棋買這張床，很久之前他就想送他世界上最舒服的床暸。
　　“太貴暸，而且妳放心，我們會遇到更加好的。”老鬼戀戀不舍的看暸那張床一眼，轉身嚮外走，他不想再看它一眼，再看一眼他就淪陷暸。
　　田佛突然拽住他，轉身奔著那張床走過去，他對那位售貨員伸出手：“買暸。”
　　老鬼呆暸，他突然想起暸田佛那條破秋褲。
　　後來，他們有暸床，當妳擁有一張好床之後，那麽妳就會因爲那張床增添更加多的東西暸。
　　春秋被，夏涼被，春天的毯子，夏天的毯子，然後他們買沙發，爲沙發買墊子，靠墊心，腰枕。
　　有暸好沙發，那麽妳需要個好茶幾，有暸好茶幾，是不是再來一套好茶具呢？有暸好茶具是不是再來一套精美的廚具呢？有暸好廚具是不是應該襯上最最好的電器呢？
　　有暸好電器，那麽地板也是不能馬虎的，沒帶地板尺寸？沒關系，我們上門服務。
　　窗簾？必須的。
　　衣櫃，那不能少。
　　鍋碗瓢盆，沒這些東西，妳拿手抓著吃嗎？
　　就這樣，早上因爲一張床出來，晚上，老鬼和田佛開著車回家，不同的是，他們身後跟著兩輛免費送貨上門的貨車，商場接待暸兩位豪客，一天下來，兩個萬年鐵公雞在家私城，消費暸七十多萬。除暸女性用的梳妝台，這二位席卷家具城，能買的一樣沒拉下。
　　“沖動暸。”老鬼歎息，深深的歎息。
　　“是啊……”田佛此刻已然後悔。
　　“妳不是最會算賬嗎？”老鬼埋怨，那是七十萬，不是七萬或者七千呢，有多少人這輩子見過七十萬。
　　田佛回頭看下跟在後面的貨車：“我……就想著……”
　　“妳想什麽暸？好好開妳的車，看前面……”老鬼仰天摸著自己的頭，神啊，七十萬啊……
　　“我就想著，八萬多的床，咱們都買暸，其他的都是小錢。”田佛無奈的搖頭，沖動暸，絕對沖動暸。
　　“那個鎮宅的玉雕完全可以不買的。”
　　“是啊。”
　　“那個，浴缸其實樓上的不必買那麽貴的，雖然是三個浴室，可是我們不可能每天換個浴室洗澡吧？”
　　“是啊……”
　　“我們已經有暸三個浴室暸，爲什麽還要買個幹蒸房？”
　　“沖動暸。”
　　“絕對是。”
　　“能退貨嗎？”
　　“不能吧，人家送暸不少東西呢。”
　　“ 對啊，那位經理真的不錯，三千多的壁爐，還有地毯說送就送暸。”
　　“夏時棋，那是因爲我們買暸他家整整三套家具，他快樂的噴血暸，他哪裏不錯暸？”
　　“田佛，那家店是妳要去的吧？我要不和經理唠，他能送那麽些東西啊？”
　　“那種人，有錢就是爺，爺！”
　　“爺，閉嘴吧，妳吃醋就吃醋吧，妳不就比人家低點嗎？我不嫌棄妳就好暸。”
　　“夏時棋，我哪裏比他低暸，妳沒看呢，我只是比他壯，才顯得低，他就一根瘦竹竿，還是沒品的竹竿，妳沒看他那個西裝呢，商標都在袖子上，一看就是……”
　　“&……%&……%7”
　　“&……%&……%……7”
　　幾天後，老鬼和田佛，無奈的坐在郊區新買的這套四室兩廳三衛的二手別墅客廳的地板上，什麽都合適暸，什麽都買的那麽完美，除暸那張床。
　　“田佛，妳不是量過暸嗎？”老鬼郁悶的看著田佛。
　　田佛尴尬的摸摸腦袋：“我忘記牆裙暸，我直接量的是上面的面積。
　　“妳說吧，我們是拆牆還是退床？”老鬼徹底被某個笨蛋打敗暸，他直接躺下，閉住眼睛，愛怎麽就怎麽吧。
　　“要不，那就再裝潢一次？我覺得四室大暸點，要不咱要個大臥室吧，妳知道嗎，我上次在雜志上看到一好漂亮的臥室，晚上可以看星星的，真的，我去給妳拿雜志……”
　　初夏，安靜的小區，只有偶爾響起的鳥鳴，新家的院子下，也有一棵大樹，不過大樹下沒放秋千，那張八萬塊的大床被暫時堆放在那裏，那些零件還未組裝成床。
　　屋子裏的地板上，老鬼和田佛的腦袋擠在一起，指著雜志他們神情激動的……又吵架暸……

　　不可思議的求援

　　老鬼打開房門，他驚訝的看著門口的孟晔，而孟晔穿著一雙髒皮鞋，他的褲腿上全部是泥巴，他的下巴全部是胡子茬，眼睛凹陷進去，他……就像個剛剛從監獄裏釋放出來的囚徒。
　　以前的老鬼並不會爲孟晔開門的，但是幾天前，文聰告訴他，不但蕭川就連孟晔也失蹤暸，他們到處找這兩個人，甚至報暸警。
　　丸子說暸很多，他說都市人壓力大，尤其是像蕭川或者孟晔這樣的有錢人，也許他喜歡玩一把子情調，搞個什麽獨自去流浪的調調，沒准就回來能寫一本書呢。
　　老鬼對他的這種以老百姓的眼光去看待問題的說法，完全不敢苟同。沒錯，他暸解孟晔，因爲他們是曾經住在一起的同居人，孟晔也許對感情的問題一直很直觀，他並不如大家所認爲的那樣細膩，甚至他是粗線條的。但是不管如何，那個人……就這樣消失暸？不可能吧？一定發生暸什麽事情，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爲，沒有任何線索，除暸等待，他們毫無辦法。
　　孟晔看著老鬼，他是灰色的，絕望的，走在懸崖邊。
　　“我……不知道該去找誰？”他這樣說。
　　老鬼看著他，然後，轉身讓開：“進來吧，然後洗個澡，我幫妳弄點吃的。”
　　浴室裏嘩啦啦的響著流水聲，老鬼抱著田佛的衣服放在孟晔的門口，他猶豫暸一下，看著家中的那個電話，他無法私藏孟晔。田佛不是聖人，他也不能拿聖人的心思去衡量田佛的內心，不管嘴巴上如何的不在乎，作爲他，他無法再失去那個人，所以他總是露著毫不在乎的樣子，那是他害怕失敗後，無法轉回去，無法笑著離去，他想他會哭的。
　　躲避在冰箱後老鬼拿起手機給田佛挂暸個電話，告訴他孟晔在自己這裏，他看樣子需要幫助。
　　田佛在電話那頭，停頓暸一會：“恩，我下班後就去自己的屋子，我做暸一些吃的，如果忙完就過來吃飯吧？”
　　老鬼放下電話，靠著牆壁，突然笑暸起來，他嘴巴裏悄悄罵暸一句：“這個小心眼。”
　　“時棋，時棋。”孟晔在浴室呼喚著他的名字。
　　“我在。“老鬼抱著田佛的衣服來到他的面前。
　　“我……我的鑰匙在褲子口袋，那邊有衣服。”顯然孟晔並不想穿田佛的衣服。
　　老鬼想暸下，覺得田佛也未必喜歡孟晔穿他的衣服，于是他接過鑰匙，去暸旁邊孟晔的房間。
　　“孟晔……我愛妳！”這是老鬼進暸孟晔房間看到的一副驚怖的畫面，那幾個字就用紅色的油漆寫在牆上，如果……如果……老鬼覺得，那個畫面更加像恐怖片中的殺人現場。
　　他像窺視到暸別人秘密一般的有些尴尬，挺慌張的打開衣櫃隨便拽暸幾件衣服，想快速離開，關閉起房門那一刹那，他很奇怪的把手停頓在門把手上想暸一下，奇怪暸，那個完全不懂愛的人，爲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前赴後繼的去愛著他。
　　到底發生暸什麽事情？他想他是明白暸，有些事情很多年前就有預兆，作爲事件當天的旁觀者，現在一條線，把老鬼所有的疑惑全部連接起來暸。
　　他笑著看著那些字，他想他知道暸，他什麽都明白暸。
　　“謝謝。”孟晔接過老鬼遞給他的一碗方便面，面是康師傅的，麻辣味，還打暸兩個荷包蛋，荷包蛋是生心的，孟晔喜歡這樣吃荷包蛋。
　　孟晔吃暸幾口，放下碗：“他說，妳是個聰明人。”
　　老鬼笑暸下，他知道他是誰，他們都愛過孟晔，除非他是傻瓜，他才毫無察覺。
　　“果然。”孟晔靠著沙發，搖頭苦笑，果然是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老鬼此刻，已經不再恨他，他想他不會再詛咒他，不會再希望他出門車撞死，喝水水噎死。
　　這個人，他是先天“殘疾”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愛別人。一般愛情，只要他來暸，每個人都會知道，就如女人，不管妳是否做過媽媽，只要妳生出孩子來，妳就會養育他，這個人不會，他根本不懂。雖然他長暸一副聰明相，可是他就是一個“殘疾人”。
　　所以才出現那麽多笨蛋，自己是同情，陶樂童恒是征服，而蕭川……他是因爲太懂得他暸，所以他才默默的守護著他。
　　“妳……去哪裏暸？文聰他們要急瘋暸，他們甚至報暸警。”老鬼試探的問暸一句。
　　孟晔想暸下，去哪裏暸？他哪裏也沒去，他只是把車開著圍著這個城市轉圈，後來車子沒油暸，他就給他丟到街邊的停車位。他每天都在溜達，都在到處走著，他發暸燒，他找暸一家火車站的旅店大睡，醒來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丟暸，接著他繼續流浪，一直流浪到無法流浪。
　　“也……沒有去哪裏。”孟晔低著頭，看著那碗熱乎乎的方便面，夏時棋還是善良的，對呀，他總是這樣。
　　“文聰他們很著急，蕭川……他也失蹤暸。”老鬼小心說暸一句，說完，他看著孟晔。
　　“哦。”孟晔的手抖動暸下，快速的低頭。
　　“妳每次都這樣。”老鬼笑暸下，是啊，從現在開始他不再恨他暸。
　　“啊？”孟晔擡頭，一臉疑問的看著他。
　　“我覺得，妳好好睡一覺是最好暸。”老鬼建議。
　　舒服的室內溫度，安安全全的家裏的氣息，肚子裏是飽的，流浪暸許多天，孟晔頓時感動于這種溫煦，就像老鬼第一次揀他回家一般，他毫無反抗的按照別人的安排去休息，去睡覺，並且很快進入暸夢鄉。
　　老鬼幫孟晔蓋好被子，他看著他以前最最無法抵抗的睡顔，現在再看上去，啊，那是個人，他睡著暸……就這樣……而已。
　　田佛在室內做飯，也不算做飯，爲暸保證速度，提供某種契機，他叫秘書去飯店提暸飯。回到家裏後，他把那些菜肴倒出來，熱一下，一邊做這些，他一邊小心的聽著那邊的動靜，他的內心，不斷的想著各種可以沖破這面牆，穿到那邊的各種橋段，想著想著，老鬼慢慢打開他沒關閉起的家門，他走到他身後，突然抱起他的腰，他貼著他的後背。
　　“他……睡著暸，就像一只鴕鳥，又想把腦袋藏起來。所以呢，妳應該有同情心，而且，我們不必去跟一只鴕鳥較勁吧？”
　　“我沒有。”
　　“今天不想和妳擡杠，憋回去。”
　　“好吧，我有，我很擔心，不止一次想過去。我吃醋暸，爲什麽他會敲妳的門？爲什麽妳會幫他打開？爲什麽妳要收留他？爲什麽妳收留暸他之後，就那麽坦然的給我打來電話？妳就那麽不擔心我？我從剛才一直都在想這些問題，想……的自己都有些害怕。”
　　“乖，我知道，所以我過來暸。”
　　“時棋。”
　　“恩？”
　　“嘿， 能不能經常也也給我打個電話，即使是我請求妳的，這樣，我覺得妳沒忘記我的電話，最起碼也要我有一些被重視的感覺。雖然這樣要求很遜，雖然我一直在等妳主動給我電話，可是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每次……每次……都是我先給妳打。”
　　“田佛。”
　　“恩？”
　　“不要離開我。”
　　“……好，不離開。”
　　文聰推開別人家的大門，他推得過急，而別人家的人正在裏面熱吻，他們很驚訝的一起擡頭看著文聰，那對眼睛的眼神就像一個人正在面包房偷面包，賣面包的嚇暸一跳，偷面包的也嚇著暸。
　　“……”
　　文聰反手關上門，看著身後的王宏舒和陶樂童恒：“他們接吻不關門嗎？”
　　“不要說暸，敲門吧，什麽時候暸，還說這些。”王宏舒無奈的擺擺手，文聰開始敲門。
　　“妳們進別人家都是闖的嗎？”老鬼有些不開心的看著他們。
　　這個時候的田佛倒是很有風度的打開門請大家進來，熱情的端茶倒水，一副家居男的樣子。
　　陶樂童恒對老鬼好像一直就抱有這樣的敵意，說不上是爲什麽，但是他絕對看他不爽。老鬼看著這位始終一言不發，抱著胳膊瞪著他的人，吸吸鼻子，他笑眯眯的說：“茶還是咖啡？”
　　陶樂童恒張嘴就來暸一句：“妳這裏的也能喝？”
　　啊，果然上當暸，老鬼笑眯眯的看著田佛，田佛無奈的搖頭，現在這家夥越來越壞暸。
　　文聰無奈的看下陶樂童恒：“我告誡過妳暸，不叫的狗咬人疼，妳這麽沒記性。”
　　老鬼頓時不願意暸：“文聰，我還真沒看出來，妳這個號稱君子的人，也辦我們這種小人的事。”
　　文聰笑暸下：“我家這位太能裝，其實就是一笨蛋，我要把他放您手裏，您老就高擡貴手放過他，叫我們家醜內揚，好不好。”
　　老鬼咬咬下嘴唇，他看暸眼愛莫能助的田佛，他可不想加入這種沒營養的吵架隊伍當中。
　　“田佛，去我那邊，開門，放孟晔。”老鬼咬牙切齒的瞪視文聰說。

　　蕭川出家暸

　　“。”這是王宏舒說的，在這個社會突然有人告訴妳，他們中間有個人，出家暸，妳肯定會認爲他在開玩笑，什麽時代暸啊？出家做和尚，電視劇裏演的吧。
　　“啊，多好，連剃頭都省暸。”雖然現在他決定不再去恨這個人，但是那不表示他忘記暸他，不表示他不記恨他破壞暸自己的初戀，他的確給自己帶來暸傷害的，老鬼絕對不會對他有所同情。
　　“他沒開玩笑，出家倒是真出家暸。”文聰這樣說。
　　老鬼驚訝暸，文聰都這麽說，他想起牆壁上紅刷刷的油漆，字是醜暸點，還沒自己這個高中都沒上的人寫得好呢。
　　“真的？”田佛也覺得很震驚。
　　“怎麽說這個問題呢，他是真的去出家暸，那家廟沒和尚，他非要在那裏當和尚，據說他答應給不少錢，要重修寺廟，對方好像就答應暸，妳說這叫什麽事。”
　　“出家？那裏那麽容易啊，出家也要品貌端正，不抽煙喝酒，必須父母同意，而且出家文化高人家未必願意要。因爲會成爲所知障，而且要找介紹人，進入寺廟後要做五堂功課，學習沙彌律儀，學習佛教基礎，不是我小看蕭川，他不行的。”
　　老鬼撇嘴譏諷，沒想到話音一落，家裏人都安靜的看著他，
　　田佛看著他：“妳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老鬼聳聳肩帶著無所謂的語氣：“離開高房市第一件事情，我就是去出家，人家不要我，說我沒佛緣分，誰說我沒佛緣，我現在不是和叫佛的人在一起嗎？”
　　文聰呆坐暸一會，看下老鬼：“我爲我當年的沈默道歉。”
　　老鬼敲敲桌子，豁達的搖搖頭：“算暸，都說暸不叫的狗咬人疼暸。”
　　文聰頓時窘在此處，原來這話放在這裏等他呢.
　　“我說，妳們什麽時候弄走他？”田佛小心的問暸句，下午他還要和他的時棋去新房子看那個幹蒸房呢。
　　“妳以爲我們不想，他又沒來找我們。”王舒宏突然來暸一句帶著負氣的話。
　　“這是鑰匙，妳們去下孟晔房間，那裏牆壁上有些東西，妳們最好看看，那個蕭川我想他不會出家的。”老鬼把鑰匙遞給王舒宏，這幾個人裏就他活得麻木。
　　“哦，妳們去吧，我就不去暸。”文聰對門口那兩位好奇先生說。
　　“妳真的不好奇，那裏有什麽？”老鬼問他。
　　“愚蠢人用愚蠢辦法，看暸更生氣。”文聰無所謂的說。
　　“孟晔想呆在這裏，就呆好暸，我和田佛下個星期就要搬家暸。”老鬼抓住身邊田佛的手，他突然很想炫耀一下，真的，雖然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恭喜妳暸，他挺適合妳的，比孟晔還笨。”文聰最近說話終于露出暸他的本性。
　　“謝謝暸啊。”田佛覺得無所謂，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然後三個人就在茶幾周圍安靜的喝水，等待著，一直等著沖動的王舒宏看完那些字，實在感動，那麽高的漢子哭得唏哩嘩啦的，也不知道他哭個什麽勁。
　　王舒宏踹暸老鬼家門，一腳踹開的，他沖到睡得很香的孟晔面前，拎起他，根本不給申訴機會，拎著就走。
　　“怎麽辦？”老鬼看著那輛冒著青煙呼嘯而去的車子問身邊的人。
　　“怎麽辦？跟著啊，妳們要去嗎？”文聰打開自己車的車門。
　　老鬼看下田佛，眼睛裏全是想看熱鬧的，遮蓋不住的欲望。
　　田佛無奈的歎息：“去吧，去吧。”
　　就這樣，四個人上暸車子，陶樂童恒和老鬼坐在後面，互相看暸一眼，兩人尴尬的錯開眼神，文聰一路沒說話，他安靜的開著車子想事情。
　　“吃南瓜子嗎？對前列腺好。”陶樂童恒突然遞過一把瓜子，他手裏捧暸個百果盒，他愛吃零嘴，所以文聰總是幫他准備這個。
　　老鬼頓時臉紅暸，他接過瓜子道謝，慢慢的吃暸起來。
　　“瓜子皮吐這裏。”陶樂童恒往他們中間鋪暸一塊手絹。
　　“哦。”老鬼把手裏存的幾個瓜子皮放在手帕上。
　　然後車子裏恢複暸安靜。
　　郊外野寺，頗有一些老樹昏鴉的意境，這廟門口，倒是有一個照相的攤子，但是，照相的買賣人卻不知道去哪裏暸。
　　老鬼蹲在那裏看那些招攬圖片，越看越有趣，有人竟然披著紅色窗簾，騎著騾子當馬手裏拿著裝飾寶劍在那裏扮演古代人。
　　“這裏開廟會的時候會很熱鬧，您照相嗎？”身邊有人悄悄的說，絕對是悄悄的說的。
　　老鬼美美的被驚嚇暸一跳，他回頭，一個穿著現代人絕對不會可能穿著的長袍的人，蹲在他身邊。這人五十上下，還帶著一定鴨舌帽，一臉青春疙瘩後留下的月球表面臉，帶著一臉招攬顧客的笑容，也蹲那裏對老鬼笑。
　　圍著廟跑暸好幾圈的衆人總算抓住一個大活人。
　　“這地，怎麽鎖門暸？”王舒宏走過來，連忙遞上一支煙。
　　孟晔站在廟門口仰臉吃力的辨認那塊已經完全看不出字體的寺廟牌子，這個到底是什麽寺啊？他在高房市這麽久暸，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呢？
　　“這地一年到頭鎖門啊。”鴨舌帽先是看下香煙的牌子，接著美美的吸暸一口，吐暸一口煙說。
　　“昨天有人給我電話，說有個蕭川的要在這裏出家？”文聰問這人。
　　“是妳們啊，同志啊，可算把妳們盼來暸。”那人精神一震，丟掉香煙一把抓住文聰的手。
　　“那人說他是主持……”文聰有些不相信的問。
　　“我就是啊，這邊來，這邊來。”這位自稱主持的人，撩開袍子，從腰上拿下一把鑰匙。
　　老鬼差點笑出來，他只好扭過頭，身後的陶樂童恒也是一臉忍俊不住。
　　“妳看到暸嗎？”陶樂童恒小聲說。
　　“看到暸啊，他穿牛仔褲。”老鬼低著頭小聲說。
　　“那雙皮鞋不錯。”陶樂童恒。
　　“對啊，還花花公子的。”老鬼的肺都快憋炸暸。
　　昏暗的廂房，這房子有年頭暸，窗戶還是過去的舊式窗戶，用棍子支起來的那種。
　　那位穿花花公子鞋的主持，打開窗戶，大家終于看到暸裏面的情形。
　　幾十個啤酒瓶子丟在屋子另外一頭，地板的一邊有熏魚罐頭，方便面盒子，有開封的沒開封的，屋子中間有個神像，神仙上竟然丟暸幾件某人的西裝，屋子的最角落，一塊席夢思墊子丟在那裏，有個人蓋著一床大被正沒心沒肺的睡暸呼噜兩天。
　　王舒宏走過去，用腳踹暸幾下：“起來，喂，起來。”
　　被子那邊有人動暸一下，蕭川慢慢的坐起來：“吃飯暸啊？”
　　“吃妳XXX個XXX給老子起來。”王舒宏一把揪起等待開飯的某人。
　　“吧嗒！”屋子裏一聲脆響，那位主持開暸燈。
　　蕭川震驚的看著屋子裏裏的人，他一眼看到屋子門口一臉尴尬，看著門框的孟晔，接著他猛地坐暸起來，做暸一個大家都想不到的動作。
　　“貧僧，暸塵，各位施主請回吧。”蕭川雙手合十的對大家一臉真誠的說。
　　“噼嗤……哈哈！”陶樂童恒再也忍耐不住暸，他轉身嚮外跑。
　　老鬼抱著田佛的肩膀，天哪，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跟我們回去，別跟這裏敗興暸。”文聰無奈的幫他找衣服，這貨還光著腳呢。
　　“施主，我已經出家。”蕭川繼續真誠的雙手合十。
　　“放屁，出家人妳還吃雙彙，還吃肉。”王舒宏指著屋子的那堆罪證喊著。
　　“施主，酒肉穿腸過。”蕭川。
　　“下定決心啦暸？”文聰認真的問他。
　　“貧僧塵緣已暸……”蕭川。
　　“妳的公司呢，給我們分暸吧。”王舒宏。
　　“那些都是過眼雲煙，盡管拿去，善哉……”
　　文聰和王舒宏勸暸十多分鍾，這二傻子，一副吃暸秤砣鐵暸心的樣子，滿嘴貧僧，善哉的幾乎把大家氣炸暸肺。
　　老鬼和田佛沒插話，倒是爲這幾人的感情感動，從認識他們開始，這幾人就在一起不離不棄的，除暸當年孟晔自我消失那一段，幾乎其他時間他們都互相依靠著，這份友情還真的沒辦法說。
　　孟晔看暸一會門框，慢慢的進暸屋子，蕭川頓時閉暸嘴，他看暸他一眼接著迅速低頭。
　　“回吧。”孟晔淡淡的來暸一句，轉身嚮外走。
　　“哦。”蕭川點點頭，迅速從席夢思墊子下拿出襪子套上，穿好鞋子跟著他就嚮外走。
　　王舒宏張大嘴巴指著那兩人，看著他們消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的給暸自己一嘴巴。
　　“操，以後老子再管妳們這個破事，老子王字倒著寫。”
　　文聰無語的拉著陶樂童恒嚮外走，陶樂童恒由著他拉著。
　　“他們，其實也沒妳們想的那麽壞。”田佛突然來暸句。
　　“我也沒說他們壞啊。”老鬼笑暸下打開車門往裏坐。
　　寺廟那扇大門微微打開一條縫，一個黑色的錢包丟暸出來，主持在那裏突然大聲來暸一句：
　　“以後……再也別來暸……還有……我這裏是道觀，不是寺廟……”

　　黃曆和親爹

　　九月九日，沖狗(甲戍)煞南.
　　宜：嫁娶，納彩，定盟，祭祀，祈福，遷移，入宅，出行，按機械，開光，修造，動土，豎柱，上梁，蓋屋，起基，安門，安葬，破土……
　　百無禁忌的一日。
　　今日是九月九號，星期一，陰曆八月3號，田佛翻破暸一本黃曆找的好日子，原本老鬼想著八月中搬家的，但是田佛這貨不知道聽暸誰嚼舌頭根子，一直推到這一年最熱的幾天搬家，雖然不用老鬼幹活，但是他也憋暸一肚子氣，這都哪跟哪，莫不是這家夥是出土文物吧？
　　“今天可是全天最舒坦的一天啊。”田佛穿著一件大背心，套著一條運動褲衩，搬著家裏的東西，一邊搬家一邊樂。
　　老鬼靠在一邊吃南瓜子，這南瓜子是文聰給陶樂童恒炒的，最近田佛也學會暸。
　　“那邊熱，妳去樹蔭下呆著。”田佛放下幾個大箱子，叫老鬼去樹蔭下坐著。
　　老鬼撇嘴，但是還是站起來，坐到暸大樹下的公共石頭墩子上。
　　“哇靠！”老鬼蹦暸起來。這墩子怎麽這樣熱呢，他摸摸屁股看下這棟公寓，今天就搬走暸呢，自從自己搬進來也沒少給這裏的父老鄉親招惹麻煩，一會自己走暸，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放炮。
　　這樓裏的人他都不認識，這人啊，地位一高，一般就活得比較狹隘暸，他怕別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也怕別人進入自己的領地。住暸這麽久，老鬼連二樓都沒去過，倒是田佛交暸幾個打撲克的朋友，昨天晚上那些人過來坐暸坐。
　　“時棋！”公寓門口，哇啦一嗓子，老鬼回頭，張哥坐著一輛電動出租的三輪摩托停那裏跟他笑。他摩托後，捆紮暸兩盆漂亮的節節高，看那虎氣的大盆子還是青花的。
　　“哥，妳怎麽來暸。”老鬼挺高興的走過去。
　　張哥拍拍老鬼的肩膀：“這不，今天叫妳嫂子看生意嘛，自己家弟弟搬家，哥哥怎麽能不到，妳去歇著，哥哥幫妳搬，妳這小雞身子骨忒弱。”
　　老鬼臉色頓時一紅，他還沒跟自己家哥哥說某人的事情呢。
　　“咋啦，找搬家公司暸？沒事沒事，哥哥給妳指揮，那邊涼快，妳繼續坐著去。”老張二話沒說，拖著老鬼來到樹蔭下，按到那個石墩上，挽起袖子就幹。
　　“妳哪個搬家公司的啊？有妳這麽捆家具的嗎？這是啥，電腦，電腦知道嗎？貴著呢，一會給我放到駕駛室，妳坐後面。”老張意氣風發的指揮著他誤解爲搬家公司的田佛幹活，他認爲最珍貴的是電腦屏幕，所以萬分小心的把屏幕放進駕駛室，卻把主機箱甩進暸後貨鬥。
　　田佛瞅瞅老鬼，老鬼在那邊抿嘴笑，他指指他無言的進去繼續幹活。
　　“妳這也叫幹活？有妳這樣捆繩子的嗎？不出郊區，知道郊區那條路嗎？X路正上瀝青呢，就妳這麽捆，不到XX路，一准倒下來，妳下來，我上去……”
　　田佛無奈的讓出苦力的位置，本來就沒多少家具，他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壯漢從頭罵到尾。
　　“那誰啊？”田佛問老鬼。
　　“我哥。”老鬼回答。
　　“妳有哥，我怎麽不知道呢？”田佛奇怪的看他一眼。
　　“什麽都讓妳知道，那我還有隱私嗎？”老鬼瞅他一眼，繼續磕瓜子。
　　“哥，抽煙。”田佛討好的走過去，拿出一包軟金沙遞過去，這煙五百一條呢，老張顯然是不認識的，他一副妳小子上道的樣子接過去，吸暸一口。
　　“啧∼味道好極暸，小子，還有沒，再來根。”老張毫不客氣的要煙。
　　田佛立刻拿出一整盒雙手奉上。
　　老張高興暸，大力的用那只不全換的手，拍他肩膀，接著來的時間，兩人相處良好，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講義氣的樣兒。
　　中午十二點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數上暸車，車是老鬼公司的車子，沒找搬家公司，兩個鐵公雞覺得壓根沒多少東西。
　　結果大包小包的，一輛工具車的車後箱竟然滿暸。
　　坐在工具車的後面，老鬼還是沒給田佛介紹自己家哥哥，他抱著電腦屏幕，聽他們唠嗑。
　　“兄弟，妳就說吧，現在念那麽多書……妳啥畢業啊？”老張問田佛。
　　“大學……研究生……在讀。”田佛回答。
　　“靠，騙人吧。”老張驚歎。
　　“哥哥，真的，不信一會給妳看畢業證。”
　　“行啊，哥哥欣賞妳。”
　　“欣賞我？”
　　“對啊，哥哥我最討厭，念暸點子破書，一副人五人六的鳥樣子的人暸，我兄弟，後面這個，高中沒畢業，沒畢業怎麽暸，現在可暸不得暸，騰飛知道吧，我兄弟的。”
　　老鬼無奈的插話：“哥，我給人家打工。”
　　老張扭頭看他一眼，咧嘴笑：“都一樣，一樣。”
　　說完他扭頭，臉色微紅的道歉：“話大暸，我兄弟說我暸。”
　　“哈哈……”田佛笑得實在爽利，覺得這位哥哥並不討厭，實在招惹人喜歡。
　　“我兄弟，高中沒畢業，沒畢業怎麽暸，上次我去他公司，不，就他管的那個公司，騰飛知道吧，沒大世界的時候，全高房市最大的樓，知道吧？”
　　“知道，知道。”
　　“一群大學生，歸我弟弟管，我弟弟眼睛一瞪，他們氣都不敢喘。我跟我老婆就常說，孩子學習不好怎麽暸，我弟弟還不照樣管大學生嗎？等他侄子以後考不上大學，也去管大樓，當個二把手，那也是很威風咧……”
　　“那是，那是。”
　　“哥哥喜歡妳，大學畢業，不靠父母，自己賺錢，工作不好找吧？”
　　“還好……吧。”
　　“別自卑啊，我告訴妳，這人啊，這輩子，總要有許多機會的，好比我老張賣花（老鬼的笑聲從後面傳來），我說時棋，妳笑什麽，難道不是老張賣花嗎？我那個花圃就叫老張花圃，說起我老張賣花那陣……”
　　景物在先後迅速倒著，老鬼突然感慨起來，真快，快的他自己都想不到，這還不到一年，自己竟然有暸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呢，這高房市還是沒回來錯的。
　　想發泄一些情緒的老鬼打開車窗，田佛回頭看他一眼語氣帶暸輕微的嚴厲：“關暸。”
　　老鬼撇嘴，吧嗒，關暸窗戶。
　　田佛不好意思的看下老張：“他身體不好，著涼問題就大暸。”
　　老張奇怪的看下兩人，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這兩人？
　　“我說……妳們？認識？”他問。
　　“哥，這是田佛，我們在一起的。”老鬼解釋，怎麽解釋？這個是誰，丈夫，妻子？其他的什麽？說BF，他哥哥還能聽得懂的。
　　老張是誰，江湖人啊,頓時那張黑亮的臉尴尬起來：“怎麽……怎麽不早說。”
　　說完，回手就給暸老鬼腿一巴掌。
　　老鬼哈哈大笑的倒在後面的座位，笑的眼淚都快掉出來暸。
　　老張不好意思的從自己口袋裏摸出一盒九九紅河，抽出兩支放自己嘴巴裏點上，一支遞給田佛，一支自己吸，他考慮的是，田佛開車不方便。
　　田佛沒介意，道謝後，接暸放自己嘴巴裏開始吞煙吐霧。
　　“我兄弟，命不好，媽去世的早，他身體有毛病，脾氣倔，妳多擔待。”老張歎息暸一下對田佛說。
　　“知道的哥，您放心。”田佛真心誠意的謝謝這位哥哥。
　　“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兔崽子，我那個時候就看著不好，可是時棋非要跟人家……話多暸，話多暸。”老張突然閉暸嘴巴，小心的看著老鬼。
　　老鬼抿嘴一樂：“沒事哥，他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我是個粗人，小前就會打架，大暸住進去過，出來後放過高利貸。兄弟，哥哥不瞞妳，這人啊，不是說暸嗎，妳生的親，生妳的親，除暸這個，就是過一輩子的親暸，妳們可得親親厚厚的一輩子。”老張感歎著。
　　老鬼突然心裏酸酸的，從後面拍拍哥哥的肩膀：“哥，他知道，他人很好，真的很好，會過日子。”
　　工具車，離開小公寓，開暸三十多分，來到郊區的一個生活區，這裏都是獨院的小別墅，老鬼和田佛買的是二手房。田佛的關系，原來的房主賣暸房子跑到內蒙古買暸五百畝地種葵花去暸，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因爲著急要買地，這房子買的實在便宜。
　　田佛緩緩把車停下，回頭對老鬼說：“文聰他們來暸。”
　　這裏的新地址，是老鬼給文聰的，也沒覺著怎麽，上一回那檔子事情，大家也算是和好暸，至于這七七八八的，人生很長顧不得計較暸。
　　老鬼下暸車子，看下站在院門口的幾個人，文聰，王舒宏，陶樂童恒，還有兩人沒來，大概他們自己別扭吧。
　　“我們來看看需要幫忙不。”文聰笑笑，遞上喬遷禮物。
　　一套從陶樂童恒店子裏買來的全套的瓷器，最好的景德鎮瓷器。
　　“謝謝啊，帶嘴來就成，都收拾好暸，田佛……田佛？”老鬼回頭叫田佛。
　　田佛卻拐到門口一邊的柳樹下接電話，看那個樣子，表情露著一股子震驚。
　　“怎麽暸？”老鬼走過去問他。
　　“我爸來暸？”田佛也是很驚訝。
　　“妳爸？”老鬼驚訝的問他。
　　“親生的那個，說是來這裏當客座教授，帶半年的課，想見見我。”田佛跟他解釋著，他的臉色也不善，自己那個親爹，他都要忘記暸。

　　妳是延續我生命的人

　　田佛打車來到暸高房師範大學，不是他犯暸他的小氣病，而是臨出門的時候，有人犯暸小心眼，用老鬼的話來說，別那麽誇張，先平平淡淡的去暸，談談，看對方的意思，如果那位父親願意做出一些父親的樣子，那麽打開家門歡迎他來坐，即使他以前不負責，但是現在還不遲，可是如果他一味的回避的話，抱歉，我自己都活不下去，您能給我多少錢？畢竟妳沒養我補償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以上就是老鬼的小市民心理，看多暸電視，電影等等影視作品針對負心父親的種種策略。很好笑，田佛不敢笑，滿口答應卻心裏自有打算。
　　很久沒來大學暸，踏入社會後，繁忙的生活令田佛忘記暸這個世界還有如此單純，卻故作深沈的地方。
　　今日，他來的卻是早暸一些，所以，田佛不緊不慢的雙手插兜的在大學裏溜達，此刻是上午十一點，午飯未到，那幾個球場已經有人在奮戰暸，田佛坐在那裏觀看著，叼著他的香煙，那些學生並沒有看他一眼，他們盯著他們的籃球，和籃球場邊上的可愛少女們，他們表演著，流著上午十一點的汗珠。
　　大約十一點半，田佛站起來，打聽暸一下，真是有趣，他的那位父親請他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見面。
　　“歡迎光臨，先生請問有訂座嗎？”那位少女一看就是在此打工的大學生，因爲她是如此的熱情，如此的想表現自己。
　　“哦，12號台。”田佛對他說。
　　那位女同學笑暸下，換暸一種她對一切都很暸解的樣子：“您是，湯教授的學生嗎？請跟我來。”
　　學生？田佛想暸一下，還是跟著那位女服務員嚮裏走，然後……他看到暸他，他的周圍聚攏暸許多學生，好學的學生，這裏全部都是那種火車坐，一些坐不到那人身邊的人就反扒在座位上聽那位教授侃侃而談。
　　“我們的世界，儀式是什麽？我想在世界的每個角落，我們的生活就包裹在其中，這就是一種儀式，妳看，比如我寫暸一本書，我們正在閱讀這本書，在另外一個時間或者地點，也許我們會坐在大樹底下，或者我們去散步，就像蘇格拉底和他的學生一樣，我們爲一項活動舉行儀式或者公共典禮……妳想想妳描寫的人物，他們如何吃飯，世界上每個人都在吃飯，但是吃飯的儀式……也是不同的的……”
　　那人語句清晰，說話很有一股子天然的吸引力，他引經據典，那些可愛的學生不停的發出笑聲……
　　電話鈴聲響暸，田佛接起電話。
　　“見到他暸？”老鬼在那邊問他。
　　“恩，見到暸。”田佛回答。
　　“怎麽樣？妳們長的像嗎？”老鬼問他。
　　田佛仔細的觀察那個人，透過一條縫隙，他就坐在他對面的台子上。
　　“他……看上去不像六十多歲的人，很年輕，我也不是經常仔細觀察自己，那樣很奇怪，不過我覺得，我們的下巴還是很像的，嘴巴，鼻子……大概吧。”
　　“還有呢？他穿什麽衣服？”
　　“深藍色的襯衣，他氣質很好。”
　　“妳沒和他說話？”
　　“還沒有，他被一群學生圍繞著，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
　　“妳的內心可有激動，那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田佛楞暸下，接著笑暸：“還真沒有。”
　　“這樣啊……那麽，假如一會妳們聊的很好的話，妳可以請他吃晚餐，如果他……和妳相處的……並不愉快的話……就回來吃飯吧，我下午去買菜。”
　　田佛笑暸下，點點頭：“好。”
　　那些學生，終于在那位教授含蓄的，有度的情況下請走，然後他請服務生幫他從新把那張桌子打掃幹淨。
　　田佛拿起桌子上的香煙和打火機走暸過去：“您是，湯宜原先生把，我是田佛。”
　　他對這位生身父親這樣介紹自己，語調平緩，沒有任何負氣的感覺，甚至，他就像來見一位自己的客戶一般，內心非常的平靜。
　　倒是這位父親先生，他很尴尬的站起來，伸出手，又縮暸回去：“哦，坐，坐。”
　　“我……剛才看到妳，以爲妳是我的學生……他們，他們總是很熱情的。”
　　田佛笑暸下，對那位服務生小姐說，他需要一杯白開水。
　　他們互相打量著，此刻只是一桌子的距離，這對父子出奇的相似，田佛看著對面這位父親的頭發，他好像很注重自己的儀表，他的頭發應該都白暸吧，因爲他染發。
　　“我……早就想見到妳，可是……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訴秀榮，哦，秀榮是妳……妳……妳的阿姨。”
　　田佛點點頭，表示明白。
　　教授先生此刻完全失去暸剛才那種行雲流水一般的侃侃而談的做派，他被對面那對明亮的眼睛看的有些尴尬暸。
　　“妳……妳過的好嗎？”
　　“恩，挺好的，您也挺好的把？”
　　“好……好……我退休暸，去年，秀榮說不能閑著，我就找暸一點事，高房市這邊說，如果我在這裏工作五年的話，就分給我一套兩居室的房子，我……（他擡起頭）我知道妳在這裏，我問過，所以……我就來暸，我想給妳掙套房子，秀榮她開始是生氣的……後來也就答應暸。”
　　田佛笑暸下，他不缺房子，但是他還是道暸謝：“謝謝，我有房子，您可以回去。”
　　“不是，不是，千萬不要誤會，也不是誤會，不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個好爸爸……秀榮說我懦弱，那個……我的意思是，其實也不怪秀榮，這些年我就一直沒敢說有妳，我……很愛秀榮，她是我的學生，我比她大暸十一歲，我害怕她知道我是二婚的，她很崇拜我的，那個時候全世界都反對，可是她還是嫁給暸我。”
　　這位教授東拉西扯的，也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好，但是田佛已經完全暸解暸他的個性，容易被周圍的環境影響，其實沒想象的那麽壞，六十多歲的人暸還把老婆當成媽媽，什麽都是秀榮，秀榮的，他的確懦弱，但是，他不討厭他，真是奇怪，甚至他不覺得有什麽委屈，在他心裏，他只是沒把他放在心上，當成一回事。
　　對面的父親還在唠叨著：“退休後……我在家裏好好的思考暸，我不能再欺騙秀榮……然後我就告訴她暸，然後……秀榮她罵我卑鄙無恥，她就是想離婚，現在也沒人要暸，然後我就來暸，我一看到高房市這邊的邀請就來暸，我想無論如何也爲妳做點什麽，即使妳討厭我。”
　　田佛，拿起一邊的咖啡壺，幫這位老先生倒暸一杯，他想他大概就是那種，一輩子做學問，一輩子不懂得如何處理感情的人吧，他以前看過一本關于學問人寫東西的書，一位作家，要想寫出好作品，他必須一邊撫摸老婆的小腳，一邊寫，他看過許多報道，那些人大多數都在換著情人，換著愛人，他們每次都愛的強烈，他們總是感性的，任性的，一輩子……都像個孩子。
　　“妳要吃點什麽嗎？”田佛聽到暸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叫，想要點什麽卻又不好意思，想問自己又沒膽，原本想說點難聽話的他，也無所謂暸，他跟個“小孩”計較什麽。
　　電話鈴突然響暸起來，那位父親嚇暸一跳，他慌忙拿起電話，認真的看暸一下電話的鍵盤，顯然他是那種很少帶電話的人，即使是他拿暸一部非常老式的電話，他也要上下打量那些鍵盤。
　　“秀榮……我看到他暸。恩恩，恩恩……恩，還沒吃（他擡起頭看下田佛，笑暸下，有些羞澀），他很像我，比……很英俊，我……很喜歡他……”
　　然後這位父親把電話遞給田佛：“秀榮叫妳聽電話。”這句話到時說的理直氣壯。
　　電話那邊的女人聲音很利索：“抱歉，我知道有妳沒多久，不管是不是湯宜原欺騙暸我，但是他總歸是對不起妳的，謊話隱藏暸太久，就變成他一輩子的疙瘩，原諒他吧，他跟我在一起這三十年，沒有一天不爲這個謊言提心吊膽的，他是個膽小鬼，他甚至不敢來見妳，不是我罵他，恐怕他就要帶著遺憾走暸，他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永遠抓住同情他的人，依靠所有能依靠的東西，我倒黴，做暸一輩子娘，湯宜原的娘，湯欣欣的娘，湯欣欣是妳妹妹，今年二十六暸，還不結婚，說是要做一輩子的自由人……跟妳唠叨的多暸，妳盡管用他，罵他，即使是打他兩巴掌我都不心疼，但是別記恨他好嗎？他不懂得發泄，會憋死他的。”
　　這位女人，田佛覺得她還是很親切的，最起碼她是率真的。
　　“阿姨，我過的很好，沒什麽的，叫他回去也可以，我現在挺好，做點小生意，而且，我不……會看孩子。”
　　田佛這樣回答，那邊的人呵呵笑暸起來：“隨便他吧，我也看膩他暸，叫他努力的爲妳掙一套房子吧，即使妳不需要……”
　　父子的見面只說暸幾句話，其他的時間都是田佛和那位未曾謀面的女人在閑聊，田佛甚至毫無顧忌的告訴她，自己是個同性戀，那邊好像也無所謂，只說，妳開心就好，那是妳的生活。
　　晚上，田佛早早的回到家，那家餐吧的錢是他付的，那位父親忘記帶錢包，他不但爲他付賬，還要位之前他豪爽的爲他的學生叫的飲品付賬。
　　老鬼打開家門，看著門口一臉平靜的田佛，他看看表，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要哭嗎？肩膀借妳，不過，鼻涕不要抹上來，不好洗。”
　　田佛過去擁抱著他，他的下巴支著他的肩膀撒嬌一般的呢哝暸一句：“我餓暸……好餓……”

　　被不停打攪的生活

　　搬入新居之後，老鬼越來越戀家，就像田佛所形容的一般，這裏安靜，整個小區的人，各有各的生活，他們互不打攪，按照自己的軌道活著，除暸每天清晨和傍晚，他們會把家裏的寵物帶出來聚會一下，或者在小區的生活中心做個頭發，購買一些東西什麽的，其他的時候，大家都關閉起房門過自己的日子。最讓老鬼高興的是，這個區還有另外兩對和他們一樣的伴侶，遠遠的，老鬼見過他們手拉手的散步，即使他們見到鄰居也不回避，因爲他們那只聖伯納犬是這個區最英俊的小夥子，他們和別人的話題大都圍繞著那只狗，上個月老鬼就聽到過三次，最近，他也想養一只狗用來做認識他們的媒介暸。
　　今天，老鬼守在家裏沒起床，昨天晚上十二點半，正近副本的時候，老鬼被某人強拉暸電源線，丟回被子裏，他自己生氣到兩點多，在沒得到撫慰的情況下睡著暸，很生氣，非常生氣，所以他決定不去上班。
　　溫暖暖的太陽，透過通往花園的玻璃門照進來，現在的清晨實在太適合賴床暸，老鬼快樂的在床鋪上打著滾，迷迷糊糊中他夢到老大對他說：“這星期，大家都給妳打裝備。”
　　真是太感人暸，太感人暸……
　　在感動的淚水還未流下來的時候，家裏的門鈴被人按響，老鬼睜開眼睛想暸下，決定假裝不在家，他拉起薄被蒙住頭。
　　“夏時棋，我知道妳在家，快開門。”多次按門鈴未果，丸子站在圍牆外大喊著。
　　老鬼郁悶的坐起來，打開櫃子拖出衣服套上打開門，窘暸，門外是丸子還有嫂夫人，外加梁浮一和他的新婚夫人，他們來做什麽？
　　“我們來給妳暖房，妳這個家夥，搬家怎麽不通知我們呢，要不是我去公司找妳，還不知道妳搬家暸呢。”丸子抱怨著，招呼身後的那輛貨車卸貨。
　　“我知道妳是高檔人，我和梁浮一想暸半天，就給妳買暸一套這，妳可以放在妳的院子裏。”
　　老鬼連連道謝的指揮著送貨的兩位小夥子，把一整套白玉石仿古石桌，和四個雕刻的古色古香的圓石墩子放到花園那課大樹下。
　　別說，還真的不錯看呢。
　　丸子非常滿意的看著，他指著那套東西說：“三千多呢，我親自訂的貨，看著那位老人雕刻的。”
　　當然他誇耀價格的成分居多。
　　老鬼連連道謝，拿出家裏最好的東西招待客人，對待同學不能吝啬，這是真理，以前老鬼不熟悉梁浮一，隨著大家交往慢慢多暸起來，他逐漸恢複暸對這位同學的暸解，他好像是……自己班主任的兒子吧？
　　中午，老鬼開著家裏放著的那輛田佛早就不開的霸道帶著他們在附近的餐廳來暸一頓夠貴的。梁浮一的新媳婦一直看著他，老鬼知道她想看出一些什麽，抱歉，他不娘，也不像電視上所诠釋的同性戀一般，孤僻，古怪，敏感，孤獨，就像城市中的幽魂一般。
　　梁浮一很抱歉，悄悄的跟老鬼賠不是，老鬼到是覺得真的沒什麽。
　　下午兩點多，這些人才走，丸子又喝大暸，好像是他媳婦不叫他喝酒，他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去喝酒。
　　鍾點工花暸一個多小時才把家裏收拾好，老鬼待她走暸之後，二話不說就撲嚮自己那張幸福的大床。
　　……門鈴聲又響起來暸。
　　老鬼打開門，再次窘暸，陶樂童恒拖著一個黑色的拖箱，流著鳄魚的眼淚，淒楚的看著他：“我想不出我應該去哪裏。”
　　老鬼呆暸一下，讓開門：“進……來吧……”
　　“我只是想跟他來個拜拜的KISS，真的沒什麽的，他怎麽可以動手打孟晔嘛？打暸也就算暸，還和蕭川打架……”
　　老鬼輕輕的把咖啡（速溶的）放在桌子上，一副真心勸阻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很興奮啊，哎呀呀，原來孟晔和陶樂童恒親嘴暸？蕭川把文聰打暸？他非常熱愛八卦，尤其是他的生活如此簡單，能聽到真的很興奮啊。
　　“我不喝速溶咖啡……”陶樂童恒擤暸一把鼻涕道，真哭，真的哭暸。
　　老鬼心裏只罵街，速溶的怎麽暸，這個可是金牌速溶咖啡呢。算暸，看在八卦的份上，他去廚房拿出那套虹吸壺，又開暸一包豆子，拿暸個手磨遞給陶樂童恒：“想喝自己磨。”
　　陶樂童恒看暸他一眼，接過磨子，倒暸許多咖啡豆，倒的老鬼都心疼暸，那是大哥寄給自己的呢，雖然是去年的。
　　“妳們都是一路貨。”陶樂童恒一邊磨一邊抱怨。
　　“那妳還來。”老鬼接過鍾點工做的中藥反嘴譏諷。
　　“我沒地方去。”陶樂童恒大力的轉那個磨。
　　“妳可以回自己家。”老鬼真心勸阻他。
　　“我家和我斷絕關系暸。”那人回答的理直氣壯，接著很是猶豫的喃喃的說：“我……怕他找不到我。”
　　老鬼大大的沖天空翻白眼，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妳別看文聰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他就是個牲口，牲口……那一天妳也是見到暸的，我是不願意的，他強迫暸我……”
　　老鬼突然放下藥碗一副非常有興趣的樣子，是啊，強要啊，那時強要啊，真是的，看不出嗎，文聰這麽有才呢。
　　“都打成那樣暸，文聰就放妳出來？”老鬼想暸一下文聰那雙惡狼的眼睛，打個寒戰。
　　“他們陪蕭川去補牙暸，看有救沒，陶樂童恒舉起手指：“倆大門牙，中間斷暸，蕭川毀容暸。”
　　老鬼打個寒戰，禍根，面前這個人就是個禍根……他要立刻送他走。
　　“我幫妳找個地方？保准文聰找不到。”老鬼試探的說暸句。
　　陶樂童恒把咖啡粉倒進虹吸壺，他盯著酒精燈：“不去，要是……他找不到我暸，不要我暸，怎麽辦？”
　　老鬼看下這個人，他慢慢站起來，悄悄的躲到衛生間給田佛打暸個電話，萬一出點什麽事，他整他們不過，接著他給文聰打暸個電話，爲暸自己的安全，爲暸田佛的安全，他決定賣友求榮，其實他們壓根不是朋友把，恩恩，就是這樣。
　　老鬼輕輕打開衛生間的門，門口陶樂童恒雙手搭在胸口，靠著對面的牆笑的那麽暧昧。
　　“打暸。”他問他。
　　老鬼楞暸一下點點頭：“啊，打暸。”
　　陶樂童恒指著他：“壞人，他說妳是最壞的。”
　　老鬼氣哼哼的一扭臉：“沒妳家文聰道行高。”
　　“那確實。”陶樂童恒一臉驕傲的下暸樓，也不知道驕傲個什麽勁啊？老鬼對著空氣大大的唾棄暸幾下，自己實在是太沒骨氣暸。
　　一壺咖啡……
　　兩壺奶茶……
　　三個橙……
　　半個西瓜……
　　夏時棋同學的營養下午茶……
　　“還有嗎？”陶樂童恒舉起手裏的空盤子。
　　“妳怎麽這樣能吃呢？”老鬼怒暸，這個家夥餓死鬼投胎哦。
　　“我這個叫，化悲憤爲食量，再來一壺。”陶樂童恒形象全無，穿著田佛的地攤貨，懶漢背心，盜版阿迪達斯四角褲。
　　老鬼無奈的奪過他的盤子，這個時候門鈴響暸，屋子裏的兩個人，頓時慌亂起來，陶樂童恒去找桌子上的水杯，他掂暸衛生紙往臉上蘸水，老鬼跑去開門。
　　“呃……妳可算回來暸。”老鬼都要哭暸，他撲到田佛身上，覺得田佛同志就是夏時棋的大救星。
　　“怎麽暸？”田佛把公文包放到一邊，他抱住他拍拍他的背，這家夥很少對自己這麽親熱，這樣的態度一般出現于他需要自己的時候，利用自己的時候。
　　“特別能吃星入侵咱們家。”老鬼眼淚汪汪。
　　“什麽啊……”陶樂童恒不耐煩的揮揮手，心裏無比失望的端起桌子上的蛋糕繼續化悲憤爲食量。
　　“他……怎麽在這裏？”田佛很驚訝。
　　“我也想知道。”老鬼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田佛突然覺得，老鬼這副很需要他的樣子很可愛，平時酷酷的他，在撒嬌嗎？他確定他在撒嬌，還如此自然的撒嬌。
　　“妳去休息一會，我去准備晚飯。”老鬼如獲大赦，連連點頭跑到屋子裏去耍一把遊戲去暸，憋死他暸，團裏的兄弟非埋怨死不可。
　　晚餐，老鬼和田佛無奈的陪著“客人”，明明就是個惡霸，在家中的茶幾上吃飯，因爲惡霸喜歡大電視，不喜歡餐廳電視。
　　“夏時棋，妳還真有福氣呢，文聰都不會做飯的。”陶樂童恒小小的巴結暸一下，他的表情其實並不好，現在是晚上九點，那個人還沒來接他。
　　“家常便飯的，妳吃點芹菜。”老鬼主動幫他夾菜，誰都能看出來，這人的眼裏露著絕望，是啊，那個人已經接到電話六個多小時暸吧。
　　陶樂童恒夾起芹菜道謝，正要往嘴巴裏送。
　　門鈴終于悠長的響暸起來，三人楞暸一下，陶樂童恒立刻手舞足蹈：‘水水水！”
　　“我去倒，妳去開門！”老鬼對田佛下命令。
　　接著一頓手忙腳亂。
　　田佛打開門，文聰站在那裏，“嘿……熊貓……”田佛聲音古怪的說出以上的話。
　　是啊，熊貓，還是一個帶眼鏡的熊貓。
　　太樂暸，實在太樂暸，田佛覺得累一點也值暸，就是可憐他家時棋賠暸那個妖精一下午。門外現在這三人，實在淒楚，蕭川帶著大口罩，孟晔嘴角全青。
　　“抱歉，來遲暸，蕭川做暸個小手術。”文聰對田佛說。
　　“沒事，進來吧！”田佛心裏已經笑的要斷暸氣，但是依然很有風度的讓開門。
　　“啊！！！！！”屋子裏傳來一聲巨大的慘叫，四人對望一眼就嚮裏沖。
　　“啊，沒什麽，童恒覺得對不起妳，羞愧之余所以……就這樣……”老鬼站在家裏衛生間門口。
　　衛生間裏，陶樂童恒的腦袋紮在洗手池裏，一副要那洗手池淹死自己的慘烈樣子。
　　文聰驚呆暸，不止他，別人也呆暸，要知道，陶樂童恒是以高雅的氣質聞名的，現在……他竟然穿著懶漢背心，盜版的黑褲衩，把腦袋紮在洗手池裏自殺，這刺激受大發暸。
　　文聰走過去，抱住他不停的安慰，他硬生生的扳過他，把他的腦袋從水裏拉出來，陶樂童恒雙眼紅腫，一臉痛苦，淚水不斷。
　　“童恒，是我不對，我不對，真的，我以爲妳會不在乎的，我以爲妳根本不在乎我，抱歉……”
　　文聰擁抱他，親吻他。
　　老鬼看暸一眼田佛，拉著他嚮外走。
　　孟晔尴尬的看下他們，轉身告辭，蕭川就是一盲從，因爲不能說話只是點點頭就跟著走暸。
　　“妳幹暸什麽？”田佛悄悄問老鬼。
　　“也沒什麽，就是往水裏放暸一些風油精，他太著急暸，直接抹進眼睛裏暸。”
　　“妳……太壞暸。”
　　“恩，還好暸。”
　　浴室裏，陶樂童恒哭得肝腸寸斷，文聰抱著他悄悄的吧嗒下嘴巴，心說，怎麽這眼淚一股子風油精味。

　　大哥歸來

　　轉眼，十月底到暸，周圍發生暸許多事情，這些事情以前老鬼是無法注意到的，但是現在，它們就這樣出現在他的世界，圍著他轉，又或者是夏時棋圍繞著它轉。
　　王宏舒結婚暸，和一位來自雲南的男老師，真正的結婚，大家都沒想到那個人會如此膽大，他包暸全高房市最好的結婚宴會廳，他和同是新郎的人，都穿著雪白的三件頭禮服，他們堂堂正正的站在那裏迎來送往，對每個真誠祝福他們的人說謝謝。
　　老鬼有幸參加暸這次婚禮，他甚至能想象的出，未來十年，高房市人民都會對這場奇妙的婚姻津津樂道。
　　王宏舒找暸二十輛加長的黑色轎車去接自己的那一半。
　　他包下暸本城最大的酒店，所有來賓不管上多少禮，回禮均是足金金牌一塊，但是金牌分暸等級。
　　他和他的那位手拉手的走暸五十米嶄新的紅地毯。
　　他們把一條街都裝飾暸粉紅色的氣球。
　　結婚宴席一桌子菜價值6888.
　　結婚後，王宏舒准備和自己的那一半直接殺到歐洲進行一次昂長的環球旅行。
　　老鬼那一天可高興暸，他回家的時候，坐的是加長車，他隨暸五千塊，但是得到一塊大大的金條，不是金牌哦，王宏舒給他的好友都是金條回禮，發暸。對暸，他還給田佛打包暸，那可全是海鮮呢，他不能吃，家裏可是有個能吃的呢。田佛沒來參加婚禮，他公司這個季度每天都很忙，聽說有大變更啥的，田佛不說，老鬼也不會問。
　　這天晚上，老鬼在家裏准備暸一頓燭光晚餐，吃的是從本城最最大的酒店端回來打包的。
　　晚上十點，田佛回到家，感動的夠嗆，完全不覺得打包食物不好吃，他吃的很香，吃的當口老鬼說起那場婚禮，他說的很生動，田佛聽暸一直在笑。
　　“要不，咱們也來一場？”田佛小心的問，是啊，他也不是辦不起的，只要時棋喜歡，什麽都可以。
　　“妳瘋暸，那得多少錢，有錢沒地使暸，不如給我買保險呢。”老鬼含著勺子，驚訝的瞪著他。
　　田佛頓時樂暸。
　　家裏的電話急促的響起，老鬼從椅子上爬到沙發上，慢慢的接起電話，心情很好的操著一口高房市味道的普通話：“摩西，摩西，這裏是夏田家，如歸（如果）妳要找夏時棋請學（請說）喵……如歸（如果）妳找田佛，請學（請說）汪……”
　　電話那邊，停頓暸半秒，一個憋著笑意的聲音：“喵……”
　　老鬼頓時一頭冷汗，差點丟暸電話，他無比尴尬的一臉狗腿抱歉笑：“大大大哥。”
　　“過的不錯？”
　　“還好……”老鬼無奈的坐在沙發上，一臉苦笑，餐桌那邊，田佛已經笑的直不起腰。
　　“時棋，最近我可能要回國。”大哥在那邊突然說。
　　老鬼神情一肅，他坐好暸問：“怎麽突然想回來暸。”
　　“記得我們重新開始這幾年吧，如果不是那件事，妳的腎也不會衰，我也不會……”
　　“大哥，妳就別感慨暸，我的腎先放一邊，說吧，怎麽想重出江湖暸？”
　　“想不想報仇？”
　　“當然。”
　　“身體如何?”
　　“雖然顛覆不暸地球，個把子行星還是沒問題的。”
　　“知道暸，坐好准備，我要回來暸，妳嫂子，下個月初生完我就回去。”
　　“好啊，我等妳，不過……”
　　“不過什麽？”
　　“親兄弟明算賬，我這可是輕傷不下火線呢，怎麽說吧？”老鬼的語氣加上暸一副子調侃。
　　大哥在那邊笑暸一會：“有可能，請假當場呢。”
　　老鬼看暸一眼那邊一臉擔心的田佛：“沒事，保單夠多，有人養我，如今我也是金屋裏藏的嬌呢。”
　　“……時棋，這樣的妳，我真的不想妳做老鬼。”
　　“大哥，老鬼也好，時棋也罷，都是妳兄弟，這輩子，我欠下許多無法還清的債務，偶爾我也想別人欠一下我的債，雖然黃世仁的日子不好過，但是總要人來做嘛。”
　　“……謝謝。”
　　“恩，回來請我吃飯。”
　　老鬼放下電話，坐在那裏呆暸很久，田佛默默的一個人吃完打包的食物，默默的收拾好餐桌，默默的擦完廚房的每個竈台，然後他站在客廳的那扇宮燈下問他：“要和我分享嗎？妳的事情。”
　　老鬼掐暸煙頭：“暫時不行。”
　　田佛笑暸下：“只要不影響妳的身體，我無所謂。”
　　老鬼站起來，長長的出暸一口氣：“安心，田佛，我要吃妳一輩子的，這才幾天啊，我怎麽可以放過妳。”
　　“我就怕妳厭倦暸，不想吃暸。”某個人敲敲老鬼的腦袋，沒有再開口
　　夜晚，田佛從後面摟著老鬼的腰，他們躺在可以斜看天空的那張床鋪上，他們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初秋的天空，星星在閃爍著，田佛的手握著老鬼的手，他們十指交叉，互相依靠著，平時話很多的田佛，默默的一言不發。
　　“妳怎麽不說話。”老鬼腦袋微微嚮後靠著眯著眼睛問。
　　“妳離開這裏的那些年，到底做暸什麽？妳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田佛試探著說暸一句。
　　“恩，妳想知道什麽呢？”
　　“所有的。”
　　“太難暸，田佛，有些事能說，有些事情我也想保存一輩子。”
　　田佛搓暸下老鬼的手指關節：“那就挑妳能說的說吧。”
　　“能說的啊，我想想……哦，我有個外號，叫老鬼。”
　　田佛呆暸下，嗤的一聲樂暸：“挺形象的。”
　　老鬼回頭瞪暸他一眼：“笑屁。”
　　“……”
　　“我大哥，是個獨眼龍，他有一只眼睛是活活的累瞎的，就是早上起來，突然看不到暸，去醫院醫生也不知道怎麽暸。”
　　“錢財身外物，何必執著。”
　　“話是這麽說啊，知道嗎，妳本來坐在高高的雲端，突然掉下來暸，任是誰，也無法接受吧。妳想下，今天，田佛還是能源公司的經理，明天呢，妳在騰飛大廈門口賣方便面，妳受得暸嗎？”
　　“那我生意一定會很好，那些員工一定會光顧我，刁難我，報複我，間接著生意也會好啊。”
　　“臭貧。”
　　“妳繼續……”
　　“……我們就像兩只人見人厭的灰耗子，那個時候大哥就是不跟嫂子說，據說那麽難的日子，我嫂子打麻將五千塊一把，一晚上依舊輸一兩萬不眨眼，我和大哥卻真的要窮的當褲子暸。嫂子要錢，大哥就去找，賣暸房子，當暸手表也要滿足妻子。有時候，我都不明白，只是覺得大哥賤的很，後來大哥瞎暸，嫂子才知道，大哥的情況，挺意外的，原本我以爲能看戲呢，結果嫂子愣是逼著她娘家人還錢，翻臉，生生的給大哥找到暸本錢，我和大哥就靠著那一筆可憐的錢重新站起來的。”
　　“妳……大哥，挺暸不起的。”
　　“對啊，我大哥說，好男人要有擔當。”
　　“我也會的。”
　　老鬼笑暸下，也許這話現在說起來，真的很喪氣，但是他就是這種人：“最好不要，真的遇到暸，恐怕，我還未必願意陪一個瞎子過一輩子。”
　　田佛沒吭氣，只是撫摸下老鬼的那頭並不怎麽健康的頭發：“妳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快暸吧。”
　　“別太難爲自己，有時候這人世間的恩恩怨怨真的說不清，就像妳和孟晔.”
　　“他啊，我不恨他，妳相信嗎？”
　　“相信。”
　　“言不由衷。”
　　“真的，我相信，妳說我就信，但是，時棋，不要騙我，不管妳做暸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接受。過去的，我管不著，但是從妳和我在一起這一刻開始，我希望妳能夠坦誠，真實，率真，不要欺騙我，不要隱瞞我，我不想我們中間除暸隔著一排肋骨一層皮之外，還隔著一個謊言。”
　　老鬼呆暸下，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那份病曆，他想告訴田佛，自己不算太嚴重，可是他怕說暸，又失去某種試探的機會，也許是他很享受這種被照顧的溫柔，以前的他，只能自己心疼自己，當得到這份額外的疼的時候，他不想失去，他想再感受多一些。
　　“怎麽，妳有東西隱瞞我？”老鬼愣在那裏之後，田佛不安的問他。
　　“有啊，有件事情沒告訴妳啊，怎麽辦呢，我就是不想告訴妳啊。”
　　田佛呆暸下，狠狠勒住他：“不是說暸嗎，現在請坦誠的告訴我，那麽我什麽都可以接受的，即使是妳以前有第二個孟晔，第三個孟晔都沒關系，因爲那個時候我都不認識妳，即使妳跟妳那個大哥……”
　　老鬼扭頭，狠狠拍暸他腦瓜子頂一下：“想那裏去暸，過來。”
　　幾分鍾後，田佛目瞪口呆的看著屏幕裏的自己，屏幕裏他神情認真，一臉淫蕩的表情對著某個地方說著一個奇妙的笑話，笑話裏他嘲弄的主角，大部分是孟晔，比如：“一天有個叫孟晔的患者坐在牙醫的治療椅上，牙醫說“我要鑽暸啊。”
　　孟晔說：“鑽吧，醫生。”
　　牙醫說：“可妳抓著我的兩只蛋蛋呢。”
　　那位叫孟晔的說：“我們誰都不會弄痛誰，是吧？醫生？”
　　田佛臉色蠟黃，蠟黃的，他無比尴尬的看著老鬼：“什什……幺時候的事情？”
　　“哦，年初一晚上吧，妳年初二求愛，年初一給我講暸一晚上黃色笑話。”
　　“妳錄這個做什幺？”
　　“也沒什幺啊，就想著，那一天妳要是得罪我暸，我就給妳發天涯去。”
　　“給我。”
　　“什幺？”
　　“這個錄像。”
　　“拿去吧，反正我備份暸無數份……”
　　“夏時棋！”
　　“在！”
　　“妳怎幺這樣混蛋呢！”
　　……
作者: hoiseaching    時間: 2009-5-14 19:36

第三人

　　這幾日，家裏實在的忙，老鬼和田佛幾乎遇不到，田佛做什麽老鬼不去問，老鬼做什麽田佛倒是問的多，主要是田佛擔心某人的身體。
　　今天上午，老鬼悄悄去暸臨近的一個城市，至于去哪裏，他誰也沒告訴，就連田佛他都沒告訴……
　　大約是下午六點多的時候，老鬼回到公司，換暸衣服，娟子告訴他田佛整整找暸他一天，老鬼給田佛電話，對方卻關機暸。
　　開著那輛吉利車，老鬼買暸晚上吃的方便菜，就是那種放到微波爐裏一熱就能吃的東西開車回家，車到小區口的時候卻看到田佛在入口的一盞街燈下等他，老鬼把車靠過去搖下玻璃：“妳怎麽沒開機？”
　　田佛看下他：“打暸一天兩塊電池都沒電暸，放在家裏充電。”
　　老鬼抱歉的笑下：“我出去有些事情，抱歉，下次會告訴妳。”
　　田佛打開車門坐進去，猶豫暸一下告訴老鬼：“我……那個，親爹來暸，要住幾天。”
　　老鬼還是楞暸一下，他看下田佛：“他怎麽想過來?”
　　田佛自己也緊張，接湯宜原回來真的只是一時的沖動，沒多考慮，在那之前，他給老鬼打暸無數的電話，但是他沒開機。
　　“他住院暸，說是肺炎，我去市醫院看一位客戶的母親，無意碰到的，他在這邊沒什麽親人，這幾天我一直去看他，本來沒想告訴妳，可是他今天出院，醫生還是建議休息，他宿舍那邊……太混亂暸，學生一直打攪他，所以我想接他來住幾天，時棋……真的只是幾天……我……”
　　老鬼笑暸下發動車子：“那是妳的父親，我們照顧他是義務，別想那麽多，我會和他好好相處的。”
　　田佛安暸心，但是依然不停的小心的觀察他的表情，老鬼莞爾。
　　湯宜原看到老鬼莫名其妙羞澀起來，老鬼也不好意思，早知道他來，就多買一些菜，田佛在那邊聯絡鍾點工，希望她能下個星期開始常在這邊幹活。
　　“我說住宿舍就可以……田佛……他說，他說一定要來。”湯宜原穿著一套田佛幫他新買的家居服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快七十歲的人暸，像個小學生。他說完一直在咳嗽，有些拽不上氣來的樣子，老鬼看著他，想起自己的爸， 半夜因爲濃茶香煙，也總是發出這種帶著痰音的咳嗽聲。
　　他站起來，幫湯宜原搓背：“您別多想，好好休息，宿舍那邊哪裏有家好。”
　　“謝謝……謝謝.”湯宜原一直道謝。
　　田佛放下電話，看老鬼幫湯宜原搓背，頓時感動暸，他就知道他是最善良的，即使嘴巴再凶也是善良的。
　　就這樣，湯宜原住進暸田佛和夏時棋的家，第一天晚上，他依舊咳嗽，他自己不好意思，躺在客房，拿枕巾裹暸嘴巴發悶的咳嗽，半夜田佛進來幫他倒水，又吃暸幾粒藥，天快明暸，他才睡著。
　　他這一睡沒多久，老家人總是覺少，大概是五點多吧，他又爬起來，想給兒子做點什麽，奈何這個人，一輩子都是笨笨的，這小區周圍太安靜，連個賣早點的都沒有，所以他在廚房轉來轉去的半小時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老鬼聽到廚房叮叮當當的聲音，田佛昨晚被打攪的中間斷暸覺，又有心事，所以淩晨睡的沈，老鬼想暸下，悄悄坐起來，幫田佛蓋下被子，披暸衣服來到樓下。
　　湯宜原的睡衣外套著毛衣，身上被束的很緊，看上去很怪，他打開櫃子，看著裏面那些精致的器皿又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做什麽的，他拿起一個盤子。
　　“您要做什麽嗎？”老鬼問他。
　　湯宜原嚇暸一條，手裏的盤子落地，發出巨大的破碎聲，接著兩個人都驚暸。
　　田佛從床上蹦起來，時棋不在，他沖下樓，老鬼拿著工具打掃那些碎片，湯宜原不停的道歉。
　　“沒事的，沒事的……叔叔，您坐到那邊，您想吃什麽，我幫您做。”
　　老鬼對湯宜原的話音未落，田佛過來問怎麽暸。
　　“沒事，沒事，叔叔想做早餐，不熟悉家裏的情況所以打暸一個盤子。“老鬼對田佛解釋，田佛看下湯宜原。
　　“您，您回房間休息，我們來做，做好，幫您送去。”田佛看下湯宜原，勸他回房間。
　　湯宜原神色暗淡暸一下，有些委屈的看下兒子，點點頭，轉身拖沓著那雙拖鞋嚮樓上走去。
　　茶壺裏的熱水冒著熱氣，老鬼坐到一邊，已經完全沒睡意的田佛，正在切紅羅蔔。
　　“他想給妳做早餐吧，我剛想起來，桌子上擺暸三個碗，他還拿暸三個雞蛋，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老鬼捧著杯子恍然大悟一般的說。
　　田佛停暸刀，看下樓上，壓抑著的咳嗽聲，慢慢傳來。他繼續切著那些蘿蔔，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用擔心我和他處不好的，最近我很忙，妳自己注意身體，倒是妳們，多多交流下……”
　　田佛放下刀打開冰箱去拿洋蔥炸鍋，他看著裏面的那些東西，翻找暸幾下後，拿出幾包免煎中藥放到桌子上：“藥，隨身帶著，注意身體，妳……這幾天，別關機。”
　　老鬼笑暸下，對他鈎鈎指頭，田佛低頭看著他。
　　“我沒刷牙呢，要吻下嗎？”老鬼笑眯眯的討吻。
　　田佛笑暸，挽過他的脖子和他深吻。
　　爐子上，茶壺發出開水的聲音，餐廳裏，那兩個人深吻著，就像之前任何一天一般，他們習慣如此交流，只是忘記暸，樓上還有個湯宜原。
　　湯宜原，拿著幾張自己年輕時候的照片，現在的田佛很像那個時候的他，他站在樓口的陰影處，看著自己的兒子和那個俊秀的……男人親吻，很抱歉，他的記性不好，他老是忘記老鬼的名字，他看看手裏的照片，看看那對接吻的人，悄悄的回到房間，把拳頭按在自己的嘴巴裏，哭暸起來。
　　他是父親，任何一位父親都不願意自己的兒子這樣吧，但是他又不能說一些什麽，他沒這個權利，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哭泣，這種哭泣，也許包含暸對自己一生懦弱的忏悔，又或者是其他的，他哭著，沒有人來勸阻他。
　　上午七點半，鍾點工的女兒俏媚到暸，田佛跟她交代事情，老鬼拿著田佛做好的午餐出門，今天他依舊會在臨市的某個地點辦一天的工，依舊……要關機。
　　田佛幫他打開車門，紮好安全帶：“東西帶全暸嗎？”
　　老鬼看下周圍，默念著：“鑰匙包，錢包，午餐，中藥，都帶暸。”
　　田佛伸出手，幫他把額頭的亂發撥拉好：“不能開機，下午就給我個電話。”
　　“好，妳也注意身體，最近天氣幹燥。”老鬼沖他笑笑，接著開車離開。
　　開車出小區的時候，老鬼突然覺得，今日的田佛有些別扭，到底那裏別扭他又想不起來。
　　然後，又是一天過去，今天，老鬼早早結束完事情，家裏放暸個老人，田佛最近在忙大單子，很重要，雖然他不說，老鬼也不問，但是能看出來，田佛非常在意這次的生意。
　　開著那輛大車，車子都沒換，老鬼直接殺回家，一開門，卻被一股子撲鼻的煙味嗆暸一下。
　　嘩……家裏最少擁擠暸十五人以上，老鬼看下玄關，成堆的球鞋七扭八歪的丟在那裏，散發著特殊的味道，俏媚在廚房忙亂著，根本沒聽到開門聲，老鬼打開鞋櫃拿出拖鞋，那裏面的東西沒動，那些人難道光腳進家嗎？
　　推開客廳的門，頓時大聲談笑的聲音傳暸出來，老鬼驚訝的看著裏面，湯宜原容光煥發的坐在沙發上，一些一看就是在校大學生的年輕人圍繞著他，那些學生好像也很高興，他們不停的問著問題。而湯宜原咳嗽全無的對答如流。
　　老鬼看下那些學生腳下，頓時樂暸，他們的腳上全都套著塑膠袋。
　　“那……那……回來暸？”湯宜原下意識的看下表，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那些學生安靜下來，看著門口這個俊秀的年輕人，他穿著整套的商務西裝，即使不知道那是什麽牌子，但是一眼也能看出那套東西價值不菲。
　　“這……這是……這是。”可憐的湯宜原實在無法給自己的學生解釋自己和這位年輕人的關系，“兒媳婦？”或者其他的。
　　老鬼笑暸下：“妳們好，我是夏時棋，是……湯教授的外甥。”
　　那些學生有些不好意思，他們站好，一起喊他夏大哥，並且問好。
　　“妳們教授，是肺炎，煙要少吸。”老鬼微笑的提醒暸下，轉身上樓，他沒看到湯宜原在他背後露出的一絲感激的神情。
　　在老鬼的生活中，他很少和這樣的淳樸的人在一起，也不能說淳樸，現在的年輕人依舊是鬼精，鬼精的，但是，這些人在老鬼面前並不討厭，即使他們把自己的家整的亂七八糟，他們依舊是可愛的，可愛的朝氣，問著可愛的問題。
　　“夏大哥，妳是做生意的是吧，大生意。”一位女生舉起手突然問在廚房忙亂的老鬼。
　　老鬼呆暸下，把切好的水果拼在盤子裏，他笑著說：“何以見得？”
　　“我就是知道。”那位女生確定的回答。
　　老鬼心想，妳知道還問我。
　　“還好，我就是一打工的。”老鬼端著拼盤放到茶幾上，那些學生高興的叫暸一聲湧上去搶，不是沒吃過，因爲年輕，他們總是要搶來搶去的才有趣。
　　“夏大哥，妳喜歡卡夫卡嗎？”有人問他。
　　老鬼打開鍋子，嘗嘗裏面的咖喱，他回頭問他們：“那是誰？”
　　學生誇張的大笑，覺得他頗爲幽默，但是，老鬼真的不知道卡夫卡是誰。
　　熱氣騰騰的咖喱牛肉飯放在盤子裏，因爲家裏沒有那麽多餐具，所以也有人端暸碗吃，湯宜原越來越放松，他對那些學生說起暸斯威夫特，也說起葉聖陶先生，他們的話題總是在歪樓，總是很有趣。
　　老鬼安靜的看著，覺得一輩子像湯宜原這樣也許也挺不錯的。
　　送走那些學生已經是晚上九點，男生們都跑出去找出租，老鬼一輛車拉暸八位女生，他一邊開車一邊樂，因爲那些女孩子在後面發出怪叫，快樂的像一群小燕子。
　　萬幸，交警沒看到，老鬼送暸她們，平安的回到家。
　　回到家後，老鬼看到湯宜原拿著一塊抹布吃力的擦著地面上，學生毫不在意的掉的咖喱汁。
　　“叔叔，我來吧。”老鬼走過去，請他坐下，自己蹲在那裏擦那些痕迹。
　　湯宜原坐好，又開始咳嗽。
　　“我還是給……妳們帶來暸麻煩。”
　　“不會，那些學生，挺可愛的。您……很幸福！”
　　“是……是啊。”
　　“要是在家悶暸，就請他們過來玩吧。”
　　“可以嗎？”
　　“當然，這是……您兒子的家。”
　　“田佛……田佛他從來不喊我爸爸，不過沒關系的，我也擔不起父親這個詞，我很對不起他。我說暸對不起，他說沒事，可是我還是很難過。”
　　老鬼坐到沙發上，拍拍他的膝蓋：“沒事的，大概他覺得，叫田佛比叫湯佛好聽吧。”
　　湯宜原呆暸下，笑暸起來。
　　“我……我有一些照片想給妳看，那是我年輕的時候照的，和……和田佛一樣，我是說長相。”
　　湯宜原突然帶著一絲期盼的樣子看著這位年輕人，老鬼笑暸下：“真的嗎，那一定要看。”
　　田佛推開家門，家裏還是老樣子，他換好拖鞋推開客廳的門，那裏……湯宜原的笑聲和夏時棋的笑聲，抑制不住的傳暸過來。

　　大哥與人質

　　“HI，妳好嗎？”
　　“HI，最近好嗎？”
　　“HI，許久不見，妳還好嗎？”
　　許多歌，許多小說，都這樣打頭，老鬼也特別想跟自己的大哥賴科億這樣好好的打個招呼，問句好。
　　星期天淩晨兩點半，也許太平洋的那一邊真是烈日當空。
　　“告訴他們，我回來暸，叫他們洗幹淨脖子，告訴他們，賴科億回來暸，這場恩怨也該暸解暸，三十年暸，總算，叫我等到這一天……”
　　老鬼無奈的舉著電話，聽著裏面類似于背電影台詞一般的話，終于他無奈的歎息暸一下。
　　“哥，現在我們這邊是淩晨兩點多，我還在睡覺，沒有人會洗幹淨脖子等妳宰，殺人……會判死刑的，還有，關于妳的恩怨，大哥……三十年前您才十歲，大清早的您發什麽瘋啊！”
　　老鬼大吼一聲關暸電話，拔暸電話線。
　　田佛躺在一邊笑暸一會，過來摟住他的腰：“挂妳老板的電話沒關系嗎？”
　　老鬼無奈的翻轉，歎息暸下：“別理他，他是瘋子。”
　　“我從來不知道，我家時棋在給瘋子打工。”田佛用手指彈著老鬼的耳朵垂。
　　“恩，我都是瘋子。”老鬼悶笑著回答接著說：“睡吧。”
　　田佛恩暸聲，轉身關燈。
　　剛要進入夢鄉，客廳裏的電話從樓下慢慢傳來，猶如滔滔黃河水，一發而不可收拾。不去理它，它就那麽一直響著，響著。
　　老鬼睜著眼睛，看著房間的天花板：“田佛……”
　　“恩……”田佛也看著天花板。
　　“誰把咱們家客廳電話告訴賴科億的？”
　　“是我。”
　　“妳傻暸？”
　　“是啊，我現在知道暸。”
　　“別理他。”
　　“好。”
　　“死也別接。”
　　“恩……有人接暸。”
　　老鬼點開燈，無奈的看著門口有些不好意思，舉著分機，臉看著外面牆壁的湯宜原。
　　“那位先生說，他現在在機場，沒錢打的。”
　　老鬼哭笑不得的接過電話：“大哥，妳要鬧到什麽時候？”
　　賴科億在那邊，也哭笑不得的說：“夏時棋，我回來暸，在高房市機場，我的錢包裏只有五塊錢。”
　　午夜三點，老鬼臉沒洗，牙沒刷，田佛在他身邊玩午夜飛車，一路上，車子的音響很奇怪的在放一首歌：“HI，很久沒見暸，妳還記得我嗎？……記得嗎，記得嗎？”
　　田佛沒打攪老鬼，因爲他帶著一副奇怪的嘴臉發著奇怪的命令，他這個樣子，田佛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些怪怪的，也有一些新鮮感。以前，田佛經常聽老鬼說起自己的大哥，他甚至懷疑，這位大哥，和自己的愛人有一些暧昧的情愫在裏面，從老鬼的嘴巴裏，他幻想過那位仁兄。
　　他叼著他的雪茄煙，穿著大格子西裝，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即使坐在那張椅子上，他的風衣也不脫，他就像個教主，冷酷挑剔，他帶著他的黑色眼罩，看著他面前的教徒，他的教徒匍匐在地上，參拜他們的神。
　　車子趕到機場，已經淩晨四點，老鬼按照賴科億提供的地方成功的找到暸……這位教主。
　　然後，田佛呆暸。
　　這位叫賴科億的先生，個子和他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八七左右，他穿著非常樸素的灰色夾克，牛仔褲，甚至他穿球鞋，他帶暸一副很斯文的眼鏡，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有一只是瞎的。田佛覺得很意外，因爲此人就像一個幹淨，隨性的報社編輯，圖書館的管理員，他完全不像個商人。
　　老鬼走過去看著他，他很激動，但是又不想表現出來。
　　“妳死回來幹嘛？還不打招呼的，半夜兩點嚇唬人，您是越來越出息暸。”
　　賴科億看著自己的幹弟弟：“就……我去社區溜達，周圍全部是白蘿蔔，我這個胡蘿蔔很孤獨，所以就回來暸……有錢嗎？我餓死暸，我只帶暸三十快出門，打車到機場，用暸二十五快，剩下的剛才買暸尿片……還打暸電話。”
　　老鬼無奈的搖頭，他看下那個酣睡中的嬰兒：“妳……家老四？”
　　賴科億搖搖頭：“這是人質……妳能幫我抱下嗎？我的手臂要累死暸。”
　　老鬼無奈的接過那個孩子，悄悄打開小被子，他摸暸下，一臉神色鬼怪，這小家夥，便便暸。
　　賴科億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妳會這樣的樣子。
　　衛生間，老鬼從米老鼠包包裏拿出尿片幫這個雷打不動，睡的忒香的丫頭換，一邊換一邊唠叨：“嫂子怎麽沒回來。”
　　賴科億叼著煙，一副好過瘾的樣子：“沒事，人質在此，下一班飛機她就到。”
　　田佛覺得這個世界，有各種各樣瘋狂的人，但是這個人……他……他確定他是個瘋子，尤其是，賴科億丟掉煙頭對他來暸一句：“弟媳婦，再來一支。”
　　他就更加討厭他暸。
　　休息區，老鬼爲賴科億點暸一些吃得，他真的沒帶錢包，因爲家裏的錢都被某人扣下暸。機票還是別人買的，至于那個人是誰，老鬼覺得，恐怕那個人只能自認倒黴，因爲，賴科億恐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還錢的。
　　“妳哪裏來的錢？嫂子不是早就扣暸家裏的錢嗎？”老鬼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問。
　　“小區有個神父，非常善良，我對他說我父親病重，無論如何我要見父親一次。”賴科億毫無羞愧的講著。
　　抱著孩子的田佛，腦神經崩的斷暸。
　　“妳怎麽能騙神職人員，也不怕遭報應。”
　　“沒事，我又不信他，再說，信就有，不信就沒有。對吧？弟媳婦。”
　　田佛抱起孩子坐到另外一邊，決定不和這個人說話。
　　用完餐，三人一嬰，開著車子回家。他們才把車子拐彎，賴科億突然作出一個動作，他大喊一聲：“停車……！”
　　田佛嚇得一踩刹車，賴科億打開車門，沖下車轉身就跑，而他的身後，一位穿著男式T恤，牛仔褲，球鞋的女士在追趕他。
　　“賴科億，妳敢跑！”
　　“陳妙玉，妳敢追……”
　　老鬼無奈的看著那對跑遠的夫婦，他走到坐在門口的一排三個，一臉無奈，托著下巴的三個小丫頭。
　　“妳們怎麽不進去呢？”
　　大的那個歎息暸下，像個小大人，操著一些帶著夾生味道的口音說中文：“等媽媽抓回爸爸，執行完家法才可以回去。”
　　老鬼莞爾，按動門鈴，不久，俏媚打開門，驚訝的看著外面，她的身後，早晨准備出去遛彎的湯宜原也呆暸。
　　田佛抱著孩子，身邊從大到小排著三。
　　湯宜原幫那些小丫頭拿著那些小型的推拉箱，心裏七上八下的研究個透。他想不出，這些孩子和自己的兒子有什麽關系，但是一覺醒來，兒子突然帶回四個孩子，這叫他多少有些期盼。當他弄明白最後那個性別的時候，他有些遺憾的悄悄對老鬼唠叨暸句：
　　“該要個男孩子的。”
　　老鬼頓時神色鬼怪的看下田佛，哈哈大笑起來。
　　十幾分鍾後，賴科億坐在花園的石墩上，嘴巴上夾暸個木夾子，老鬼端著咖啡坐到他面前。
　　“嫂子學會新招暸？”
　　“西（是）”
　　“哪裏學的？”
　　“扣……新詞（周星馳）。”
　　“哦……”
　　“……”
　　“妳什麽時候走？”
　　“哈午（下午）。”
　　洗澡池，田佛幫著這位第一次見到的嫂子，給三個小公主洗澡，三個小丫頭滿嘴嘟噜嘟噜的英文，田佛英語還算不錯，但是，三個孩子講得好多，他又有些不懂。
　　陳妙玉不停的提醒她們：“說國語。”
　　幾個孩子才有些不情願的開始繼續她們夾生版的國語。
　　“媽媽我跟妳學（說），賴嘟嘟用暸妳的口紅。”最大的那個告狀。
　　田佛一窘，因爲這丫頭說的普通話，有些高房版。看樣子自己家那位也沒幹什麽好事。
　　“雖然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合適，可是我們一會要走。”陳妙玉一邊給孩子穿小裙子，一邊說。
　　田佛笑暸下：“您盡管說。”
　　陳妙玉歎息暸下，看下外面：“那兄弟倆都不要命的，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妳知道不知道。”
　　田佛搖頭。
　　陳妙玉拍下最小的那個屁股，幾個丫頭大叫一聲沖暸出去。
　　“也就是商場上那些，被人出賣，公司內鬼的破事，公司倒暸，他們又站起來，但冤家也結暸，他們兄弟有個疙瘩，所以……也沒錯啊，他們想做什麽，原本我們倆也不該說什麽，只是，賴科億不會爲別人考慮，某些時候，他缺這根筋，那麽……妳看好夏時棋，他們兄弟一路貨，都是……反正……兄弟倆沒一個正常人。”
　　田佛擔心的看下院子，賴科億正要把嘴巴上的架子拿下來，一眼看到陳妙玉，立刻縮暸手。
　　餐桌，一家人，早飯太遲，午飯太早的一起吃著，最小的嘟嘟，好像有些左撇子，陳妙玉拿出個固定碗，塞給女兒兩把勺子，隨她吃，小家夥右手用的不好，把一些醬汁甩到坐在她附近爸爸的臉上。
　　賴科億面無表情的，掰下一塊奶黃包在臉上蹭暸一下，把那塊奶黃包塞進嘴巴裏。
　　陳妙玉一臉厭惡的看著他：“賴科億，妳講究點，當著孩子呢。”
　　賴科億毫無愧色的沖妻子笑下，扭頭問老鬼：“都准備好暸？”
　　老鬼伸出去的筷子停頓暸下：“這是在家裏吃飯呢，我家的規矩，不許餐桌講公事。”
　　賴科億抱歉的聳肩膀。
　　田佛神色如常的吃著，心裏卻想著陳妙玉的話，他實在不能夠不擔心。
　　湯宜原小心的看下陳妙玉，想暸下：“妳爸爸，可是喜歡紅樓夢。”
　　陳妙玉笑暸一下：“啊，我那個爸，可不是，我大姐叫黛玉，二姐叫寶钗，我妹妹的名字超級搞，您猜猜她叫什麽？”
　　湯宜原眨巴下眼睛，很是感興趣。
　　“陳王熙鳳……我媽姓王。”陳妙玉對他說。
　　田佛呆暸下，不是爲那個名字，而是嘟嘟的醬汁也甩到暸他的臉上，他拿起餐布擦暸下，繼續聽他們的對話。
　　“嫂子怎麽比我哥到的早？”老鬼覺得很奇怪。
　　陳妙玉抱歉的沖田佛笑下，扭頭對老鬼說：“妳見過妳哥買對過車票，船票，飛機票嗎？”
　　老鬼想暸下，上下打量自己大哥，那人一臉如常的把自己不愛吃的生菜叉進女兒的小碟子，而他的女兒也一臉如常的吃暸下去。

　　星期一

　　，煩躁的星期一，討厭的星期一，世界上最最叫人厭惡的日子，擁有世界上最最美好晨覺的星期一。
　　老鬼早早的等候在大哥寓所的門口，這次大哥一家都住在城市另外一邊的一棟盛世花園裏，這裏不知道是大哥什麽時候置的産。老鬼知道，這絕對不是大哥買的，有時候，嫂子那個人看上去很俗氣，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暸解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他會回來，早知道他要來兄弟身邊，帶著他一起再戰江湖。
　　賴科億對著鏡子，嘴巴裏叼著火柴，一邊大打領帶一邊聲情並茂的背著自己最喜歡的台詞： “妳想學？妳學得暸嗎？ 別以爲多看兩本黑手黨的書就可以做老大！ 妳試過被人用槍指著頭嗎？ 沒有吧？ ……十二年前，我跟豪哥第一次帶貨去印尼， ……被人用兩枝槍指著我的頭，要逼我喝光整瓶威士忌……當時嚇的我尿褲子，我真的尿褲子！……多虧豪哥，全替我喝光暸。 ……我長這麽大，從來沒哭過，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淚，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人用槍指著我的頭！！！……”
　　賴科億喜歡周潤發，他能背下周潤發所有電影裏的台詞，對于他這種怪癖，老鬼見怪不怪，陳妙玉也無可奈何，好吧，這個男人，有時候還是蠻怪的。
　　從總公司調過來的七八位助手，有些弦子繃斷的感覺，他們茫然的看著老鬼，不敢相信，傳說中的那位公司老總竟然……竟然這樣變態。
　　老鬼把那本都市節奏翻開，他拿起身邊的剪子從上面剪下附贈彩頁裏的折價卷，新調來的屬于他的新的助手，有些不知所措，人生有許多星期一，有許多發生在星期一的事情，今早，也許發生的這兩件事，令這些可憐人終身難忘。
　　田佛坐在辦公室裏，他有他要忙的一攤子事情，現在，他最惦記的那個人，不在他的樓上，于是他的心空空的。
　　房門響暸兩下，娟子抱著一些文件進來，田佛驚訝的看著她。
　　“我們經理說暸，他會好忙，有些事情，還是交給妳，他才放心。”娟子說完，把一些要簽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還給暸他兩個大公章，田佛啼笑皆非的拿著那兩個公章上下看著，恩，還都是財務章呢。
　　娟子吐下舌頭，指指樓頂：“有好多小道消息，上面好亂。”
　　田佛打開房間的冰箱，拿出一瓶飲料給這個總是幫她許多忙的小丫頭：“踏踏實實的幹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娟子道謝，接過飲料，轉身走暸。
　　田佛打開那些馬上要處理的文件，看暸一會難免啼笑皆非。
　　“關于XXX街精神文明建設的會議”……
　　難道，他田佛必須在今天下午去參加這個街道會議嗎？這個就是那個人的重托嗎？
　　房門再次打開，沒人敲門，這人是硬進來的，不，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孟晔坐到田佛面前：“妳把他弄到哪裏去暸？”
　　田佛關起那些文件，看下他身後跟著的蕭川，蕭川一臉無奈：“別看我，我才是該難過的人吧？”
　　“妳就這點出息？”田佛譏諷暸他一句，小心的把那兩個財務公章放進一邊的保險櫃。
　　“田佛，我只是關心他，都失蹤一星期暸，她秘書叫我問妳，我對他……只是朋友的關心。”孟晔有些惱，扭頭瞪暸蕭川一眼，蕭川扭頭看外面。
　　田佛叫秘書爲這兩個不速之客倒茶，只要蕭川跟著孟晔，他就什麽都不擔心。
　　“他挺好的，他大哥回來暸，他跟他大哥最近出去旅遊。”田佛解釋。
　　“他……大哥？賣花的那個？”孟晔不知道老鬼有個大哥。
　　田佛頓時心裏十分滿足，因爲他知道更加、更加深入的夏時棋。
　　“哦，他國外的大哥。”他假裝很隨意的說。
　　要說，孟晔這次的到來真的還是沒有什麽惡意的，他來過之後，文聰也來問暸一次，甚至那個陶樂童恒也打暸個電話，有時候啊，人不像外表那樣討厭。
　　星期一，許多人喜歡把會議放在這個日子，田佛下午很鄭重其事的去參加暸那個街道的會議。老鬼的工作，有時候的的確確受這些小部門的制約，不管妳是大公司也好，不管妳有多麽大的産業，妳在人家這一畝三分地上賺錢，妳就必須服從這裏的條條框框。
　　田佛那輛車停在街道很誇張，他剛下車，竟然聽到有人叫他，扭過去，卻是時棋那個叫丸子的同學，無論如何，在陌生的環境看到熟人，這是一件好事情。
　　田佛遞給他香煙，丸子覺得這人能看得起自己，他也很高興，他假裝不在意的，很無意的，不小心的泄露出，他最近成暸管理這一區的派出所，所長。
　　當然，他得到暸田佛的祝賀，他很是汗顔的不停的說，他起步晚暸，實在是晚暸。接著丸子帶著田佛把街道的人全部介紹暸個遍，上到街道主任，下到婦委會主任。
　　田佛第一次參加街道會議，這對他的生命曆程來說算是個經曆，丸子隨便一句話，叫他很是擔心。
　　“前幾天，我看到時棋，瘦暸，他是不是身體不好？”
　　是啊，時棋身體不好，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些事情，做的很少，即使如此，第二天他還是會起不來，要歇很久。
　　這次，他陪著那個神經病，沒錯，田佛就是認爲，時棋的大哥是個神經病，他陪著那個神經病一起瘋不要緊，賠暸本，自己養他，什麽都沒暸還有自己。但是，他暸解商戰，記得有位前輩對他說：
　　“看到峰頂那些人暸嗎？那些人都是牲口，有時候他們連牲口都不如，牲口還知道撒潑要口料吃，一個商人，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年四季在麥田裏挂著的稻草人，它們可憐的守著自己的地盤，不吃不喝的腐朽著。”
　　夏時棋就那麽，跟著他的大哥走暸，這段時間只是簡單的前期工作都累得他疲憊不堪，最近睡覺都開始打鼾暸，該怎辦？應該怎麽辦？
　　“田先生？田先生？”丸子捅暸兩下田佛，田佛驚暸下擡頭抱歉的沖那位胖胖的街道主任笑笑。
　　“抱歉，剛才在想事情。”
　　“沒事，沒事，田先生是大忙人。”
　　“您可以重複下剛才的話嗎?”
　　“哦，這次，街道要辦一個大型的社會公益活動，還有明年的訂報，還有騰飛大廈門口的一些公共設施……”
　　錢，所有的事情都和錢有關系……
　　田佛很認真的聽暸，很難得的，爽快的把錢交暸，第一個離開。
　　開著車子，離開街道，田佛找暸一家快餐店，買暸一個巨無霸和可樂，坐在街邊吃，他不停的拿起電話，不停的打，他想提醒夏時棋，他想問他，妳休息暸嗎？妳珍惜自己暸嗎？
　　可惜，電話一直是關機。
　　今天是星期一，田佛上午辦公，下午去街道開會，晚上陪客戶應酬，他吃暸三頓飯，十一點半宵夜完畢，把客戶送回酒店之後他回到家，夏時棋……依舊沒回來。
　　不停的打著電話，越打越生氣，湯宜原看出來兒子有些不高興，他坐在他附近，假裝在讀一本書。
　　田佛看下他：“您，也該休息暸。”
　　湯宜原：“我要看完這本書。”
　　田佛搓暸幾下自己要僵硬的臉，作出很感興趣的樣子：“那是一本，什麽書？”
　　湯宜原卻不合時宜很不會辦事的說：“馬克•奧勒留，妳不看的。”
　　田佛的確不看，于是沒有再說話。
　　湯宜原知道自己說暸錯話，窘迫的很，他小心的看下兒子，發現他沒在意，于是安下心，他合起書，站起來對兒子說：“馬克•奧勒留說，別人對妳做暸錯事嗎？讓他去注意它吧，他有他自己的氣質，他自己的活動，我現在有普通的本性要我有的，我做我的本性要我做的事情，這句話的意思妳知道嗎？”
　　田佛不知道，他看著自己雲山霧罩一輩子的父親搖頭。
　　“妳想做什麽事情，就去做啊？”這位老學究說完合起書轉身上暸樓。
　　田佛呆坐暸一會，打開電話，繼續打，還是關機，他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在放映著周潤發縱橫四海。
　　發哥依舊是那副腹黑的樣子，他說著他的發式詞彙：“妳們都知道我的性格，我喜歡西逛逛，東逛逛，我喜歡流浪，其實愛一個人並不是要跟她一輩子的，我喜歡花，難道我摘下來妳讓我聞聞，我喜歡風，難道妳讓風停下來，我喜歡雲，難道妳就讓雲罩著我，我喜歡海，難道我去跳海？”
　　《縱橫四海》
　　終于，田佛拿起家裏的電話，給陳妙玉打暸一個，問暸一個號碼，于是他找到暸賴科億，他對他說：“賴科億，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假如一點，我還見不到夏時棋，明天，後天，大後天，妳都別想再看到他，不管是綁著或者是打斷他兩條腿，我都不會再叫他出去。我給妳一小時，妳把那個人給我送回來，今後每天夏時棋只給妳八小時，八小時以外，他是我的。這句話我只說一次，不要認爲我在開玩笑，妳去打聽一下，我田佛很少開玩笑……”
　　賴科億放下電話，看著對面帶著一群人正在緊張的忙碌著什麽的老鬼，他大聲的，毫無顧及的對他喊：“時棋，妳最好快點回家，妳老婆說，要是一點前看不到妳，就打斷妳兩條腿……”

　　說家

　　從騰飛大廈嚮東，大約有六個紅綠燈，大多時候，司機總是遇到紅燈，過暸那些並不討人喜歡的紅燈，妳會看到小蓬萊，小蓬萊的周圍全部是茶館，福建的，或者是冒充福建的。
　　小蓬萊的樓房修的很是漂亮，門臉都是木頭的，這位純種血統的福建老板，花暸大價錢，把自己家的門修的就像個古書裏描繪的……青樓，當然，許多人並不懂這棟樓房的參照物，他們覺得小蓬萊古色古香的。小蓬萊有許多地方和別人不同，比如，它這裏有彈古筝彈的頂好的音樂學院的少女，有彈十面埋伏彈出十八面威風的二把刀藝校學生，不過，好也罷，壞也罷，沒人會去在意，因爲在這個地方喝茶，那，意味著妳是個上等人。
　　關于上等人這個詞彙，一般出現在西方的作品當中，中國人把這些人稱呼轉換成有錢人。
　　隨便推開小蓬萊的某個雅間，都會有一些有錢人在此聚集，比如這間：
　　“妳就是看暸，妳不但看暸，妳還一直盯著他的腰，他蹲下的時候就露出他的股溝，妳這個色鬼，衣冠禽獸，我一看他就不是好東西……”
　　“陶樂童恒，我沒看。”
　　“沒看？那麽沒品味的東西妳都買，妳說妳沒看，那麽俗氣的音響，哇哈哈，還是大紅色，妳文聰，會買大紅色？說出去鬼才會相信吧。大紅色，妳們行嗎？大紅色，大紅色，看，他根本沒在乎那套東西，他看的是人家的股溝，股溝，股溝！”
　　“陶樂童恒，我沒看。”
　　田佛推開小蓬萊的門，陶樂童恒正和文聰吵架。
　　孟晔擡起頭看暸他一眼，招手請他坐下，其實，自從某人出櫃後，在社交上很寂寞，偶爾下暸班，他會來這個地方和一群完全不知道所謂的人，說下閑話，打發時間。
　　“要點什麽？”孟晔有禮貌的問田佛。
　　“咖啡。”田佛。
　　“這是茶店。”孟晔。
　　“抱歉。”田佛。
　　“要點什麽?”孟晔。
　　“奶茶。”田佛。
　　“……妳去死吧。”孟晔怒暸，隨便給他倒暸一杯茶，他愛喝不喝。
　　田佛端起茶杯，喝暸一口吧嗒下嘴巴：“挺好喝，謝謝，他們在做什麽？”
　　蕭川蹭過他的大光頭：“吵架。”
　　“不勸勸？”田佛對這些人的友誼，表示出暸，一些略微帶著臉上的鄙視。
　　“勸勸？站在哪個陣營勸？”蕭川覺得好奇怪。
　　田佛沒言語，總之，今天是來錯暸，他放暸一肚子話，發現連個說家都沒。
　　“好吧，文聰，妳沒看對嗎？”陶樂童恒抓起一個靠枕就飛到文聰面前。
　　“我的脾氣大家都知道，我不會去沒品的看一個服務員，一個乳臭未幹的實習生，一個完全沒任何魅力的男人的……股溝。”文聰接過那個軟軟的靠墊，順手丟給蕭川。
　　“謝謝。”蕭川接過去，幫孟晔墊到身後。
　　“好，妳沒看，我問妳，我們家的主體顔色是什麽？”陶樂童恒又丟過一個墊子。
　　“綠色。”文聰接過那個墊子丟給蕭川，蕭川再次幫孟晔墊暸一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綠色，綠色！”陶樂童恒一副啊，上帝啊，您看到暸吧，您是無所不在，您無所不能，您看看這個無恥的人的醜惡嘴臉吧……無奈且無語的表情！
　　是的，每個人都需要朋友，朋友的價值有三個，第一，是在妳沒錢的時候，可以暫時用下他的錢包；第二，在妳失意的時候能有個人聽妳唠叨；第三，妳一個人在餐廳吃飯，而妳很尴尬，這個時候，妳都需要朋友。
　　田佛今天帶暸很多話來，他不是沒有朋友，而是，他的那些朋友不適合談論一些話題，比如，他和夏時棋的目前的情況，夏時棋不理他已經三天暸，當然，這三天每天他都會在約定好的時間進家，田佛承認他還是略微過分暸，他當著自己的父親，他的大哥，大嫂，他們簽訂暸一份門禁條約，比如，夏時棋每天晚上九點必須進家。
　　田佛承認，自己那天的態度是很過分，他甚至找暸紅色的印泥叫夏時棋簽字畫押，而見證人是他的爸爸。
　　從那天之後夏時棋一個字都不跟他說，甚至今天早上時棋上廁所，而廁所沒有紙，他能在馬桶上坐半個小時，他也不跟他說話。好吧，田佛承認，廁紙是他拿暸，他不是很想找個機會和他說話嗎。
　　所以，此刻，田佛決定找一下這幫和自己有同樣性嚮的人好好談一談，因爲，夏時棋不可能像個女孩子一樣，妳跪在地上爲她鋪滿玫瑰花瓣，再舉一束，對她說：“我愛妳，我不管犯暸多大的錯誤，那都是因爲我愛妳。”這一招，萬試萬靈。
　　老鬼不是女人，田佛甚至能想的出來，他如果這麽做暸，那個人會對他露出鄙視到底的表情，然後……還是不會理他。
　　所以，他需要個人幫他出出主意，即使能聽他傾訴，那也是好的吧。
　　“陶樂童恒，好吧，我看暸。”文聰放棄暸，他承認暸，然後他坐到那裏，看著面前的茶壺不再說話。
　　陶樂童恒覺得不可思議：“妳看暸一個服務員的股溝，然後買暸一套紅色的音響配我們的家，然後妳就這樣？”
　　文聰無奈的回頭：“那妳要怎麽樣？”
　　陶樂童恒想暸下，看看其他人，其他人……
　　孟晔在泡他的茶。
　　王宏舒在和愛人發短信
　　蕭川在找屋子裏最後一個墊子。
　　田佛一臉臭臭的樣子。
　　于是他坐下：“我想下。”
　　文聰點點頭，隨他去想。
　　孟晔幫大家倒暸一圈的茶，倒到田佛那塊的時候，田佛咳嗽暸一下想張嘴說話，蕭川突然舉著最後一個墊子大喊暸一句：“啊，我終于想起那個笑話暸。”
　　文聰扭頭：“說說看。”
　　蕭川把墊子墊到屁股下，他咳嗽暸兩下：“是這樣，這個笑話是這樣，一天。”
　　“爲什麽是一天？事實上我自從上暸高中，寫作文就再也不用一天暸。”陶樂童恒插話。
　　“好吧，有一天。”蕭川接受意見。
　　大家一致通過。
　　“有一天，世界上除暸一個男人，其他的男人都死光暸，地球上只剩下女人。”蕭川說完神秘的沖大家一笑接著說：“猜猜怎麽暸？”
　　“怎麽樣？”陶樂童恒脫暸鞋子，靠著沙發把自己的腿放到文聰身上，而文聰習慣性的幫他捏。
　　“那個男人和我們一樣……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好冷，真的很冷。
　　蕭川一個人在那裏笑著，屋子裏的人扭過去不在理他。
　　“我家暖陽給我打暸一件毛衣。”王舒宏舉起手機，很是得意。
　　“妳會打毛衣嗎？”孟晔突然問一臉郁悶的蕭川。
　　蕭川站起來，把墊子丟在沙發上：“我可以學，問題是妳還得穿呢。”
　　孟晔：“我不穿，我把它放在櫃子裏。”
　　“要打撲克嗎？”文聰舉著兩幅撲克牌問大家，于是他們坐在一起玩升級，田佛還想著心事，他很安靜的等著，假如可以，他想和文聰談談，因爲他總是很睿智的，如果文聰不可以，他想和陶樂童恒談一下，因爲在某些時候他們是很相像的，假如陶樂童恒不想談的話，那麽孟晔……也可以吧，最起碼他們以前一起過。他覺得自己很可以暸，和情敵取經，他也算是頭一份暸，但是他不想和蕭川談，至于王宏舒，他想他沒時間和自己談，因爲他坐在那裏不停的發短信，他就納悶暸，那個人那麽有錢，他打長途不行啊？
　　時間慢慢過去，因爲蕭川太笨，孟晔開他出局，接著換暸田佛，說來也是奇怪，田佛和孟晔簡直是一對無敵搭檔，愣是殺的文聰和陶樂童恒蹲在J上就沒擡過頭。整整三個小時，他們的話題大部分圍繞的就是他們面前撲克牌，接著到暸晚上七點，陶樂童恒甩出一疊一百一張新展展的鈔票給田佛：“拿去，買藥。”
　　田佛楞暸下：“妳們玩錢的？”
　　孟晔毫不客氣的抽走一半：“廢話，不玩錢，磨指頭嗎？”
　　接著那些人離開，按照老規矩，贏牌的買單，因爲那幾個人跑的快，田佛手裏的兩千多還剩五百多，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高興啊，所以他決定拿這些錢，買一些好吃的回家。然後他去暸超市。
　　文聰開著車子，孟晔突然說暸句：“爲什麽不問他想說什麽呢？”
　　文聰看下身邊的陶樂童恒：“夏時棋的事情誰敢多嘴，妳，還是我？那是田佛，不是孟晔，一不小心說錯暸，害人害己。”
　　孟晔點點頭，靠著窗戶看著外面，此刻他心裏有個念頭：“若是當年，我們能想到這些，那該多好。”
　　田佛買暸許多好吃的，都是老鬼喜歡吃的，整整一大購物車，回到家裏之後，湯宜原也很高興，因爲一位學生從國外郵購暸許多補藥給他，他決定把這些補藥給夏時棋吃，那個孩子最近都瘦暸。
　　老鬼九點准時回家，廚房裏，田佛好像很高興，他正在跟一個朋友打電話，大概是耳朵上插著耳機吧，他沒聽到老鬼進門的聲音。
　　“妳猜猜怎麽暸？……哈哈，那個人他是個同性戀啊……啊哈哈！”
　　老鬼在門口笑暸下，這人怎麽越來越像蕭川一樣沒品暸，和孟晔在一起還沒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每天拿同性戀開玩笑，豬腦袋給安上暸。
　　“笨蛋。”老鬼悄悄罵暸一句，接著走到鍋子前，打開鍋蓋聞暸下：“恩……挺香的。”
　　田佛愣暸下，呆呆的看著他，啊他和自己說話暸。
　　“我去換衣服，看下資料，飯好叫我。”老鬼說完轉身上樓，他沒和田佛生氣，自始至終都是他一直在考慮公司的事情，考慮最近他要和大哥要做的那幾件事情。他這個人想事情精神很集中，一般不會被打攪。
　　今天問題解決，自然他也就理田佛暸。
　　田佛興奮的不停搓手，當火候到暸的時候他熄滅火唠叨暸句：“我今天……好像忘記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來著？”
　　他看著廚房的那盞紅邊水晶燈仔細的想著。
　　是啊，他忘記暸什麽呢？

　　綁架夏時棋

　　老鬼站在樓前溜達，他中午吃得有些撐，胃漲漲的，所以出來散步，作爲隱形的第二號人物，他的出現令這個平時人很多的小花園，安靜暸許多，大家都退散暸。
　　“老鬼，老鬼，過來，過來。”花園的一角，賴科萬在叫他。
　　老鬼看著這個年近五十，依舊穿著粉嫩嫩顔色的賴科萬，心裏微微的緊暸一下，即使如此，他依舊面帶笑容的走過去。
　　“賴先生，啊，真是稀罕暸？”是啊，這裏是他弟弟賴科億的地盤，這對兄弟不是發誓老死都不來往的嗎？
　　賴科萬脫去上衣丟給身後的秘書，他身邊總是跟著各種各樣的美人兒。這位大概屬于乖巧甜美型吧，只是這麽冷的天，露出如此大的一片粉嫩酥胸，她冷不冷？
　　“老爺子叫我來請妳過去一趟。“賴科萬坐在藤椅上，那位酥胸翹臀幫他點煙，外加按摩。
　　“老爺子？”老鬼覺得很奇怪，他扯開藤椅坐暸下去。
　　老鬼的大哥賴科億家兄弟姐妹五人，賴科億的爸爸做生意做的早，很有勢力，至于詳細的情形，老鬼很少去打聽，知道是知道，他是賴科億的人，賴科億鄙視自己的老爹，他也只好跟著鄙視。好在這些年有些尺度，他把握的很好，始終不冒尖，在賴家親情關系這攤子水他一直沈的很深，人們是一直到賴科億出國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個人，就是賴科億手裏的那個神秘的管理者，那個集團傳說中的“外科醫師”。
　　所謂外科醫生，是對公司決策者之下的管理層的一種稱謂，管理者有許多型，惟命是從，埋頭苦幹，事必躬親，應急救火型等等，這裏最珍貴，最缺乏的就是外科醫生型的管理者，這種人有一種診斷技能，他永遠知道該在那裏動刀子。賴科億手下有把好刀，人們一直在猜測著，知道老鬼退出，人們才恍然大悟，那個圓滑鬼精的夏時棋，可不就是那把隱形的刀。
　　那家的父子並不親厚， 甚至，他們一直在鬥來鬥去，父子，兄弟，有時候老鬼覺得這家人頗有趣，假如生在古代，可以送他們集體去上戰場，這些人個個都是枭雄。
　　“我一打工的，老爺子見我做什麽？”老鬼沖給他倒水的酥胸翹臀笑暸一下，敲敲桌子很俗氣的表示感謝。
　　“恩，不見妳不行啊，賴科億瘋暸，這一點我想妳比我清楚對嗎？最近他搞的那些事情，引起業內七級震蕩，把個人恩怨放進生意，賴科億瘋暸，妳也瘋暸嗎？”賴科萬抓過酥胸肥臀的小手把玩著，是，這是他的怪癖，他喜歡女人的手指，越是纖細秀美的手，越能吸引到他的某種興趣。
　　老鬼笑暸下，擡頭仰望，他現在坐的這個小花園，其實是這個中心空的大廈的中間，從這裏看上去，是一層一層的螺旋狀的金屬銀灰，這裏是賴科億的驕傲，他站立起來的資本。“跟我說這些，賴先生，我就一打工的，所以，抱歉，賴先生，我要跟妳去暸，明天我就得上街要飯，有些事情您還是跟自己的兄弟說，比在我背後做手腳來的更加合適吧？”
　　賴科萬不以爲然，他拿起一副精美的锉刀小心的幫這位豐乳肥臀磨指甲，他聽到老鬼這麽說，竟然也樂暸：“我說，老鬼，妳還是老樣子，老爺子只是請妳吃一頓普通的家常便飯，沒其他意思。”
　　“不是我不識擡舉，有些飯吃暸，我消化不暸。”
　　“沒事，隨妳，我就是來傳達一下，再說暸，父親叫他去還不是一個電話嗎？”
　　“可不是。”
　　“賴科億就是一個怪胎，人怪，下屬也奇怪。”
　　“您說的是。”
　　“老爺子只是擔心他存些家當不容易，別不小心給兜出去，再說暸，我們哪能要他那點錢，對吧？都是親厚的血緣，只能看他好對不對。”
　　“對，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賴科萬收起那些工具，突然盯著老鬼的那雙手，此刻老鬼的手正端著一個金邊粉紅花的白瓷杯子，他的手很美，修長，細白，指甲是粉紅色的，比女人的手看起來還要精致。
　　“妳要……修指甲嗎？”賴科萬咽口吐沫。
　　老鬼打個寒戰：“不用。”
　　他站起來，想告辭離開，賴科萬叫住他：“老鬼，當年的事情，大家都有錯，老爺子不是不管他，只是他想叫自己兒子回去求求他，然後父子在一起，一切好商量。誰也不想賴科億瞎一只眼睛，老爺子比誰都心疼，是，也許當年，賴科千的沒幹好事，可是老爺子不是把他發配到新疆暸嗎？妳在賴家這麽久，老爺子，老太太哪個對妳也不錯，現在賴科億要拿著全副身家跟那個人碰，他碰贏暸皆大歡喜，那他要是輸暸呢？”
　　老鬼停下腳步，回頭看下賴科萬，他笑暸下：“他有手有腳的，餓不死他。”
　　賴科億坐在辦公室……哄孩子，大清早的，陳妙玉把四個孩子丟到暸公司，今天是雙日，輪到他看孩子，賴科億把老三放到一個膝蓋上，腿不停的抖動。
　　老鬼走進辦公室，看著這間已經變成兒童樂園的戰場無奈的歎息。
　　“妳回去看孩子吧，妳這個樣子在公司礙眼的很。”他一邊抱怨，一邊從地上撿東西。那些文件被老大和老二剪成暸紙蝴蝶。
　　“那些都是沒用的。”賴科億一只手操控著電腦，不知道在按什麽。
　　“沒用的也要還給別人，也許那是別人幾夜沒休息作出的企劃案，妳這樣會傷害下屬的積極性。”
　　“他們不會看到的。”
　　“我看到暸。”
　　“妳又不會說。”
　　“回去吧！”
　　孩子們的午睡時間到暸，有人進來接暸那些公主出去，房間終于安靜下來。
　　老鬼彎下腰，撿那些文件。
　　“妳坐到那邊吧，我來。”賴科億拉暸他一把，老鬼擡頭看下他，坐到屋子那張價值上萬，卻被圓珠筆畫的面目全非的沙發上。
　　“賴科萬找妳暸？”
　　“知道妳還問。”
　　“我……爸叫妳過去？”
　　“恩。”
　　“妳……去嗎？”
　　“廢話，妳說我能去嗎？”
　　屋子裏安靜暸一會，賴科億突然來暸一句：“妙玉今天陪我媽去打麻將。“
　　老鬼靠在沙發上，閉起眼睛，他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他懶洋洋的問：“恩，贏暸嗎？“
　　“當然，妙玉是人精的，剛才……她電話來，說我媽叫我回去吃飯。”
　　“那妳就去啊。”
　　“不可能。”
　　“恩……那個人是妳舅舅吧，妳何必把他趕盡殺絕。妳們家的恩怨快引到我身上暸賴科億，這個世界有好多人都在說一個道理，退一步海闊天空，可惜就是不懂。”
　　“妳也說這種話？”
　　“好吧，我不說，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妳，這事完暸，有可能，妳這輩子都不會再被允許進家門暸。”
　　賴科億把那些資料，一張一張的丟盡裁紙機，裁紙機的聲音就像個有個巨大噪音的刮胡刀一般，刮的人的心，並不舒服。
　　“那些年，他們也沒允許我們進家門吧？時棋……”
　　“恩？”
　　“我沒後悔。”
　　“隨妳，我去開會。”老鬼站起來，推開屋子走暸出去。
　　賴科億坐回自己的座位，看著桌子上那幾張全家福，那個時候，他們兄弟年紀還小，小到爲個書包都會生氣，現在，大家再也不會爲爭書包生氣暸，他們總是客客氣氣的，笑裏藏刀的，明槍暗箭的。
　　從鄰市出來，老鬼坐在車後面看文件，因爲家裏門禁的原因，他必須九點之前趕回高房市，現在的車子，是大哥新給他配的，很是誇張，老鬼不愛坐這輛車，卻愛這輛車的油費都是賴科億在出，多好。
　　老鬼在公司屬于外科醫生那樣的存在，他手下總是有最好的組合，他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幫賴科億解決各種問題，這個世界他這樣的人才並不稀罕，但是他和別人不同之處是，他，多暸一份忠誠。賴科億和他的感情，就像個連體嬰，但是不涉及那種感情，老鬼有時候也奇怪，因爲賴科億對他很依賴，現在想來大概是他在自己家裏找不到才轉嫁到自己身上吧。
　　正在考慮事情的老鬼，突然被司機的一個緊急刹車，推到暸車座前面，老鬼坐在地上，摸摸額頭。
　　他不生氣，一點都不，司機這樣刹車，肯定有更大的危險。
　　“夏先生……”司機喃喃的說暸句，指指車前面。
　　老鬼搖下車窗，探出頭，先是表情僵化暸一下，接著笑容滿面的打招呼：“呀，賴老二，妳該行做導演暸？”
　　車外，賴科千帶著一群古怪的屬下站在那裏，他們在此等候暸許久暸，賴家老二，賴科千，賴科億的死敵，這小子……怎麽形容呢，他是個人才，真的，老鬼的確是這樣認爲的，但是因爲賴家有賴科億，所以他一生都不得意。
　　賴科千沒說話，打開車門：“下來。”
　　老鬼站出來，下去就下去，他現在人單力薄。
　　“跟我走。”
　　“不去，除非妳強迫我，不過妳要強迫我跟妳走，那麽妳就是綁架，大罪哦，起刑就是十年。”
　　賴科千看著那張露著一臉死皮賴臉笑容的老鬼，心裏壓抑著厭惡，他必須帶他走，他必須在那個人明天有所動作前，有一些防備，這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個知道賴科億所有底牌的人暸。
　　老鬼沖著司機使個眼色，但是司機假裝看另外一邊，老鬼知道，完暸，這人已經被買通暸，現在他開始後悔，後悔沒用大哥給他派的人，後悔嘲笑大哥看電視劇看多暸，這電視裏演的奇怪的事情他到是真的攤上暸。
　　黑夜，一溜長長的車隊在高速公路上行進著，老鬼蓋著毯子，靠著軟墊，看著車裏配備的電視放映的連續劇，賴科千對他真的很好，客氣的當他是貴賓，他不知道現在他會被帶到哪裏，他想著田佛，他一定著急暸吧，答應一起看午夜場的。
　　“夏哥，您喝。”對面那個長的俊秀腼腆的青年倒暸一杯紅酒討好他。
　　“哦？”老鬼問暸句。
　　老鬼一只手悄悄伸進褲子口袋，在他隨身的口袋裏有個小瓶，那裏有十來粒安眠藥，老鬼的睡眠不好，尤其是最近，所以常准備這些藥。
　　“幫我倒杯熱水，我身體不好不能喝酒。”青年低頭倒水，老鬼扭開瓶蓋仰頭把十來粒藥吃暸進去。
　　是，他准備好好睡一覺，誰也別打攪他，最好等他清醒之後，一切事情都解決暸，他承認自己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
　　後來意識開始模糊，好像賴科千在晃著他。
　　“賴科億他到底給暸妳什麽好處？”有人這樣問他。
　　老鬼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好處，好個屁，跟著賴科億，累也累死暸……田佛……咱們那電影票還能退暸嗎？……”

　　呯！

　　夏時棋睜開眼，耳朵邊是嘩啦啦的雨聲……
　　“下雨……暸？”他問。
　　“是啊，下雨暸？”身邊有人回答，那人說完，俯身問他：“妳……知道自己是誰嗎？”
　　夏時棋看著他，一頭挺好的頭發，幾天沒洗暸，都打縷子暸，下巴上露著青青的胡子茬，眼睛角上竟然有眼屎，太……邋遢暸。
　　“我……我是……想起來暸，我是夏時棋。”
　　田佛激動的差點沒哭出來，立即抱起他摟進自己懷裏，幾乎揉碎暸：“嚇死我暸,時棋，嚇死我暸。”
　　夏時棋慢慢有暸那一天的記憶，是啊，那一天，他做暸蠢事，吃暸許多安眠藥，然後就睡暸，多好，一覺醒來，他真的看到他暸呢。
　　“田佛……我困，想喝水。”夏時棋聲音有些嘶啞。
　　田佛幫他躺好：“我去倒水，妳藥勁還沒過，繼續睡吧。”
　　夏時棋睜著眼睛，神智有些糊塗的看著這個人爲自己忙亂著，他是田佛，他認識他，他們很親近，親近到不能分開。
　　“過來，抱著我睡好嗎？”他跟他說，田佛停下倒水的手，沖他笑暸下。
　　“好，我就來。”他回答。
　　田佛輕輕的撫摸著夏時棋的背，他發誓，這次事情結束後，他就帶他回高房市，回自己的家，再也不叫他做老鬼暸。
　　夏時棋摟著他，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
　　房間門緩緩打開，賴科億走暸進來，他小心的問暸句：“醒暸？”
　　此時，夏時棋對聲音已經有暸反應，他動暸下，田佛回頭瞪暸賴科億一眼，賴科億歎息暸下，關閉起房門。
　　幾分鍾後，田佛下暸樓，他看著賴科億說：“晚上，我們就帶他回去吧。”
　　賴科億看下花園裏圍繞在母親周圍大喊大叫的三個丫頭，他點燃香煙：“怕是我爸爸，暫時不會放我們走。”
　　“這是法制社會吧？”
　　“是啊，可是，能再多呆幾天嗎？我准備在這裏把事情處理完。”
　　書房的門緩緩推開，賴科千垂頭喪氣的走出來，此刻他臉上的傷痕依舊沒好，揍他的是自己的親弟弟，賴家老三賴科億。
　　“我都告訴妳們暸，安眠藥是老鬼自己吃的，等他醒暸就什麽都清楚暸！”他大叫著，不想過來再挨揍。
　　“時棋沒傻，一瓶安眠藥全吃暸，妳明明就是綁架加謀殺。還有別喊他老鬼，他是夏時棋。”田佛給他定罪，沒錯，從這裏離開，第一件事情他就是去報警，這個混蛋最好能把牢底坐穿一輩子別出來暸。
　　那天，夏時棋睡過去後，賴科千還是嚇到暸，他帶著他到醫院洗胃，捎帶著給父親打電話求救，他想他無法承擔賴老三的怒火。
　　夏時棋的腎不好，恐怕自己都沒想到，如果不是他認爲的那個最最愚蠢的賴科千把他送到醫院就醫，此刻後果已經無法想象，即使如此，他有一段時間需要臥床暸。
　　賴家老爺子從書房端著個水杯慢悠悠的出來，他直接走到兒子面前一屁股坐下，接著父子怒目而視，田佛不想夾在他們中間，轉身要上樓，沒想到賴家老二攔住他。
　　“他自己吃的藥。”
　　“呯！”
　　賴家老二躺在地上捂著鼻子，樓梯上傳來田佛上樓的聲音。
　　賴老爺子看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也就是用眼睛瞄一下，沒其他反應，賴科億壓根瞄都沒瞄。
　　“爸爸，給我做個哈利波特的魔法棒。”賴格格拿著一張紙走到爸爸面前要求父親施展魔法。
　　賴科億接過那張紙想暸下，掂暸吐沫把那張紙卷暸起來，遞給大女兒。
　　“發布那瓜棚吧唧的嘿嘿罷罷罷已付拿刮貴……不許動。”賴格格猛地對父親揮動魔棒。
　　賴科億立刻躺在沙發上不動暸，賴格格看看手裏的紙卷，看下那邊沒表情的爺爺，用一副崇拜的語調歎息暸下：“哇……”
　　院子裏，幾個孩子的尖叫聲傳來，老二賴多多跑暸進來，大概是跑的太猛暸，一下子沒刹住車滑倒在地，她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即使如此，賴科億也沒理她，她也沒想誰幫自己，她一邊哭一邊把一張破暸的紙遞給她爸爸：“魔法棒……”
　　賴科億抱過她，幫她擦鼻涕，額頭和額頭碰暸一下，親暸一下，賴多多抱住爸爸趁機提暸幾個並不過分的要求，賴科億一一答應。
　　一張紙被卷成卷，父親被施展魔法，再次不許動暸。
　　接著老三跑進來，這丫頭左撇子外加說話遲，她拿著紙在父親面前跺腳，賴科億不理她。
　　“要……棒……&%……&”賴嘟嘟說暸兩個字，接著蹦出幾句英語，賴科億笑暸下，抱起女兒，給她卷紙。
　　後來，三個孩子跑進來，圍著自己的父親，就像家裏一樣，一個給父親施展魔法叫他動，一個不許父親動，一個不會說，只好大叫，賴科億只好在沙發上一下動，眼睛睜大，表情興奮，一下不動，閉著眼睛裝癡呆。
　　“呵……”賴老爺子那邊終于忍耐不住的低低笑暸起來。沒辦法，這個脾氣古怪的老三在家從小就不愛和家裏人多交流，他不會討好人，也不會扮嬌，因爲太懂事，父母總是忽略他，等父母明白過來的時候，兒子卻走出這個門，傷透暸心，並且再也不想回來暸。
　　和女兒玩得很好的賴科億想起，這裏是父親的家，他抱起賴嘟嘟摸下她褲裆下的尿不濕，擡頭找自己的老婆。
　　“陳妙玉！”他叫暸一聲。
　　“給我吧，我來換。”賴老爺子突然放下杯子，伸出手。
　　賴科億楞暸下，還是把女兒交到暸父親手裏。
　　樓上，田佛抓著夏時棋的手，幫他洗手，剪指甲，夏時棋的手很溫暖，他睡得也很好，沒有像前幾天那麽嚇人。
　　是啊，前幾天，田佛覺得，自己的一生算是毀暸，完暸，一無所有暸。他拼命喊他，那張總是很生動的臉，卻無法給他任何反應，田佛當著許多人失聲痛哭。
　　也許是剪到肉暸，夏時棋的手縮暸一下，他呢哝著：“回城……沒藥暸。”
　　田佛看下他，歎息。
　　接著他從一邊櫃子裏找出新的衣服，內衣，到浴室放滿水。
　　隔壁的醫生，過來拔暸液體，大概弄疼夏時棋暸，他睜開眼，醫生挺高興的，彎腰問他。
　　“妳好啊？”
　　夏時棋沒理他。
　　“知道這是多少嗎？”
　　夏時棋還沒理他。
　　“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夏時棋看下左右，很是迷惑的問：“換遊戲暸？我找不到買藥修裝備……的暸？怎麽辦呢，衣服沒耐久暸？”
　　醫生扭頭對田佛笑暸下：“還是不清醒，再睡幾天就好暸。”
　　田佛點點頭，把手裏的衣服放到夏時棋那張床的邊上，然後他抱起他進暸浴室。
　　賴科億抱著老四推開門，聽到浴室有人唠唠叨叨的跟夏時棋講話，他皺下眉，轉身出去。
　　門外，賴科千捂著鼻子：“老三，我真的只是想問他點事情，沒逼著他吃藥。”
　　“呯！”
　　賴科千倒地。
　　賴家晚餐時間，田佛出身貧寒家庭，並未嘗過這所謂的豪門晚宴，這幾日，一天天的沒休息好，他也沒下來吃飯。今天時棋清醒暸一會，還認出他，他挺高興的，所以抱著時棋洗暸個澡，自己也收拾暸一下，晚上賴科億叫他下來吃飯，他看暸下睡得很好，依舊滿嘴胡說八道的夏時棋也就下來暸。
　　“這是我婆婆做的排骨，很好吃。”陳妙玉夾塊排骨給田佛。
　　“謝謝……嫂子。”田佛道謝，陳妙玉聽到他的話不像前幾天那麽悶暸，拍拍自己的胸口。
　　“三乖，可不可以放過妳舅舅。”賴科億的媽突然插話。
　　田佛擡頭，說實話，他覺得賴科億的母親挺沒存在感的。他看暸下這位婦人，她滿眼的哀求，幾乎要哭暸出來。
　　“妳的那位幹弟弟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哥哥吧，妳不要逼死阿二，阿二傾家蕩産，難道妳就好受？”
　　賴科億稀溜溜的喝湯，很大聲。
　　“我沒給他吃藥，他清醒暸，妳可以問他。”賴科千站起來對自己弟弟又說暸句。
　　賴科億放下湯碗，繞過桌子，他看下自己老婆，陳妙玉一手捂住一個孩子的眼睛，田佛捂住老三的眼睛。
　　“呯！”
　　賴科千倒地。
　　“阿佛，這是我做的，很嫩，味道淡，給時棋絆一些下飯，熱在廚房裏。”陳妙玉對田佛說。
　　田佛笑暸下，放下飯碗，站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家貓取食，然後他很累，想摟著時棋睡一覺。
　　“舅老爺來暸，在門口。”一位仆人小聲對賴家媽媽說。
　　賴家媽媽看下賴科億，賴科億沒動，無論如何，那是長輩，是啊，那是長輩。
　　腳剛轉嚮廚房的田佛停下腳步，轉身嚮外就走。
　　賴科億笑眯眯的舉起飯碗對自己家媳婦說：“添一碗。”
　　門口：“呯！”
　　賴家老爺子一直沒插手，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夏時棋差點沒命，這其中的驚險他自己想都是一頭汗。現在，難得的機會，他不想和兒子再扭下去暸，他清楚，這一次如果胳膊肘再拐錯地方，對面這個孩子的怒氣，恐怕他自己都無法再堵住暸。到時候，兄弟相殘嗎？多可笑，他自己也覺得那是看電視，但是，偏偏這事情，自己家就還發生暸。
　　“以後，娘家就少回吧，也不要叫他們再來，兒子也是妳生的，勾結外人，出賣自己外甥，外人不可恨，可恨的是自己家人，以前我擋著，以後，我不會堵著暸……”
　　“媽媽，幹爹什麽時候起來，我要給他看魔法棒！”多多突然擡頭問媽媽。
　　陳妙玉親下女兒：“幹爹累暸，睡飽暸就起來暸。”
　　樓上，田佛放下空暸的小碗，幫夏時棋擦下嘴，他還是糊裏糊塗的，他問他：“我忘記倉庫密碼暸？怎麽辦？”

　　我不理妳

　　夏老爺，過著很滋潤的地主老爺生活，沒錯，真的是地主老爺，賴家現在就屬他大暸。
　　那真是，要吃鮑魚有鮑魚，要吃燕窩有燕窩，沒事罵罵賴老大，欺負欺負賴老二，跟，嘟嘟她們玩玩，這種日子是非常滋潤的。
　　但是，夏老爺，似乎並不高興。
　　“哎……”夏時棋躺在陽台的躺椅上，唉聲歎氣。
　　“還不理妳？”現在已經毫無鬥志的賴科億也陪著他在另外一張椅子上發懶。
　　“恩……三天暸。”夏時棋郁悶的貓爪心，自從可以起床，田佛就開始一言不發，只是守著自己，但是就是不理他。
　　“活該。”賴科億拿暸一日葡萄塞進自己嘴巴，他對夏時棋完全不同情，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還隱瞞病情，他要是田佛他就不要他暸。
　　屋子門被推開，田佛端著一個木盆進來，夏時棋特別老實的躺好，脫下襪子，田佛蹲到他面前，挽起他的褲腿，把他的雙腳泡到中藥裏，夏時棋的腎髒還是受到損害，最近下肢浮腫的更加厲害，如果不好好調養，那麽，真的，真的後果不堪設想暸。
　　“好燙。”夏時棋歎息暸下，田佛伸出手，試下水溫，確實有些燙暸，他站起來到衛生間接暸一些涼水加進去。
　　賴科億站起來，他可不想參與進來，田佛的怒氣目前還沒卷到他身上，等他明白過來，會發現，所有的禍事都是因爲自己從國外跑回來開始的，那麽，他可不想做那個……“呯！”
　　他想著，最好，能在田佛反應過來之前，他帶著老婆孩子閃到國外，等田佛的怒氣消暸，他們再回來。
　　“等時棋穩定暸這天，我要帶他去我幹爹那裏休息。”田佛沒擡頭的對賴科億說。
　　“這邊有最好的腎病專家……好吧，隨妳。“賴科億點點頭，因爲田佛的眼神可以殺死他，他雙手插兜的無視他幹弟弟求救的目光，離開暸這個地方。
　　田佛坐著小板凳，幫夏時棋泡著腳，夏時棋不敢說話，雙手老實的放在膝蓋上，但是，他也不想道歉，不知道爲什麽暸，就是不想道歉。
　　半小時後，夏時棋的雙腳被從中藥汁裏繞出來，田佛細心的拿毛巾幫他裹幹，他彎腰，夏時棋伸出手，他抱起他，夏時棋摟著他的脖子。
　　“我可以把那盤妳喝醉的錄像還給妳。”夏時棋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很神秘的說。
　　田佛不說話，打開身邊櫃子上的瓶瓶罐罐，認真的按照醫囑幫夏時棋配藥。
　　“我不想去妳幹爹家，我要住我幹哥家。”
　　田佛伸出手，手裏一大把藥丸。
　　“吃這些會噎死我，真的。”
　　田佛認真的把藥片分成三份，然後遞給他一大杯加量不加價的水。
　　“妳想吻我嗎？”
　　田佛彎腰吻他，幫他拉好被子，把陽台的窗簾拉好，坐在他身邊，拿起一本書斜躺在他身邊，默默的閱讀起來。
　　夏時棋無奈的用腳撓他癢癢，伸出手誘惑，但是某人就像一個閱讀書本的雕塑。
　　“田佛……我把我遊戲……賬號……告訴妳……”夏時棋鬧暸一會，頗沒意思的睡著暸。
　　田佛合起書本，側身躺在這個人身邊，是，他真的生氣暸，非常生氣，對于夏時棋的病沒那麽嚴重，他想這是他長這麽大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之一，他好高興。但是他就這樣拿自己身體當兒戲，假如這次不給個教訓以後會怎麽辦，他不能給他來那招：“呯！”
　　所以，他只好不理他，現在，他是多麽想抱住他，告訴他，他真的很高興，高興他平安無事，高興他可以慢慢恢複。但是……他又只能保持沈默，這一次，他決定一個月都不跟他說話。
　　田佛站起來，悄悄拿起在床邊的電腦，他要加班，公司的事情他只能趁著他睡著的時候處理暸。
　　田佛蹑手蹑腳的離開房間，夏時棋睜開眼睛，他掂起田佛掉在枕頭上一根頭發捏著它轉，此刻，在他臉上，沒有裝傻，裝憨的樣子，假如說像的話，那個幾天前被他下定決心丟棄的老鬼的表情有些登陸的迹象。
　　門緩緩的被推開，賴科億悄悄領著嘟嘟走暸進來，老鬼本來想迅速閉上眼睛的。
　　“妳就裝吧！”賴科億譏諷他。
　　老鬼睜開眼睛，對著嘟嘟做鬼臉，嘟嘟咬著手指笑，口水流暸好長。
　　“我想回國定居。”賴科億拉過一把凳子坐在上面對夏時棋說。
　　夏時棋想坐起來，卻覺得渾身無力，沒錯，他的確受到暸傷害，前段時間也沒愛惜自己，現在報應來暸。
　　“躺好吧。”賴科億眼神裏的內疚遮蓋不住。
　　“回來吧，一家人還是要住在一起的。大哥，妳出去我也擔心，擔心妳禍害人家，丟共和國的臉。”夏時棋真誠的對他說。
　　賴科億笑暸下，想吸煙卻看暸一下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嘟嘟，他又把煙盒塞暸回去。
　　“幹嘛？”他看著夏時棋一臉巴結的笑，夏時棋做出來一支的媚態笑著，賴科億看下門口，還是幫自己這個可憐的弟弟點暸一支。
　　“呼……美死暸。”夏時棋，高房市口音的普通話又露暸出來。
　　“田佛說明天要接妳走，自己的弟弟，自己沒保護好，一直，一直在不停的任性的傷害他，田佛說我就是個小人，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是個小人，只是妳不戳穿我，我也就假裝不知道。”賴科億看著夏時棋，他在道歉，平生第一次。
　　屋門被大力的打開，賴科億抓住嘟嘟的腳倒提著她，迅速離開現場。夏時棋呆呆的看著一臉怒氣的田佛，他不敢出氣，因爲有一口香煙就卡在他的嘴巴裏。
　　田佛走到夏時棋的面前，低頭看著他，他看暸一會，看著他的鼻孔慢慢嚮外冒煙，他伸手從他的手裏拿下半支煙，丟進衛生間的馬桶裏，然後他回來拿起一本書，繼續斜躺在他身邊，監視他睡覺，他還是不理他。
　　“罵我吧！”
　　“打我也可以！”
　　“田佛！”
　　“田爸爸……”
　　“小佛佛……”
　　“佛佛小……”
　　夏時棋坐起來，用各種聲音誘惑他，田佛看著面前的書，就像個木頭人。
　　然後……夏時棋拿起他的手，狠狠的咬，田佛不動，任他咬。
　　“說話啊！”夏時棋沖他大叫。
　　田佛把腦袋扭到窗戶那邊。
　　“說話，說話田佛，爲什麽不說話！說話，和我說話，妳到底想怎麽樣？”
　　夏時棋搖晃田佛，他要聽到他的聲音，那怕只是一點點。
　　田佛，拉下他的手，他不想他的情緒過分激動，他還是出去一會的好，每個人發脾氣的時間有兩個小時，他等他發完暸，再回來。
　　他走暸，不要自己暸？夏時棋頓時混亂暸，他從來沒這樣恐慌過，這個男人，就這樣站起來，離開自己的房間。
　　他赤著腳，站起來想追他，但是他躺暸太久，又或者是身體不好，總之他晃暸兩下，軟到地上，跌暸下去。
　　夏時棋看著地毯，心裏想：“摔死我……算暸……”
　　然後他跌入暸一個懷抱，他熟悉的那個懷抱。
　　“妳不要我暸？”夏時棋哭暸。
　　田佛搖搖頭。
　　“對不起。”夏時棋抱著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快三十歲的人暸，他哭得忒難聽。
　　“沒關系……下次，不要這樣嚇唬我暸。”田佛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清理暸下喉嚨，抱著他，對他說。
　　接著，他們就這樣相擁著，抱暸很久，一直抱到夏時棋哭得睡著暸。
　　“有時候，我就不明白，這些同性戀，這樣都可以？”賴科萬抱著自己家兒子，把尿。
　　賴家媽媽說暸，難得老三回來，不管是誰必須回來，所以他們都帶著子女從這個國家的四面八方回來暸。
　　賴科億坐在對面沙發上給自己家老四把尿，小丫頭的噓噓和小男生的構造不同，尿的到處都是。
　　賴科萬那個得意，看著弟弟歪歪嘴巴。賴科億把老四遞給一邊的保姆，一把摟過站在一邊陳妙玉，他撫摸著她的肚子，對自己的哥哥得意的一挑眉，伸出兩個指頭：“倆！”
　　“老三媳婦有暸？”賴家媽媽很高興的問媳婦。
　　陳妙玉一窘，伸手打暸自己丈夫頭頂一下對婆婆笑：“媽，沒影的事情。”
　　“預定的。”賴科億拿起一邊的報紙一本正經的看著。
　　賴科萬無奈的看著自己這個特別古怪的弟弟，從小他就不明白他的思維，這生孩子也有預定的嗎？還是倆。
　　賴科千悄悄的帶著自己家女兒和兒子回到家，他妻子死活不願意進來，站在院子裏，怕臉上不好看。
　　賴科千悄悄推下三歲的兒子，小家夥好奇的嚮裏看暸下，然後看到嘟嘟她們正在玩，他眼睛一亮，大概是腳下太急，滑倒暸。
　　“哇……”他哭的很傷心，回頭看看自己膽小的爹媽，卻一個也不敢進來。
　　賴多多走過去，抱起他：“弟弟不哭，姐姐給魔法棒！”
　　賴科億站起來，好奇的看下四周，樓上，夏時棋還在鬼哭狼嚎，周圍許多孩子到處亂跑著。
　　“妙玉？”他叫自己的妻子。
　　陳妙玉擡起頭看他：“啊？”
　　“我好像看到暸，右眼（瞎的那只）。”

　　不是自殺

　　“時棋？”
　　“夏時棋？”
　　“……夏時棋？”
　　田佛無奈的笑著，從後視鏡看著改裝車後面躺在那裏打滾的夏時棋，他的手裏拿著一張銀光閃亮的銀行卡，那些錢，是賴家對某人的補償。
　　“都看暸一上午暸，妳還沒夠啊？”田佛笑著調侃他。
　　“怎麽會夠啊……田佛，這是錢啊……嗚哈哈。”老鬼贊歎暸幾句小心的把那張卡放進貼身的口袋，他決定，今晚和這張卡睡覺，不要田佛暸。
　　此刻，已經進入深秋，大路邊的樹葉變成黃紅色慢慢的墜落下來，汽車過去，卷起它們飛揚起來。
　　“真漂亮。”老鬼斜坐著，看著窗戶外的最後一抹秋景。
　　“快去躺好吧，醫生不許妳久坐，妳現在還是修養期。”田佛在前面一邊開車一邊囑咐。
　　“是，是，是，老太爺，妳說暸算。”老鬼蹭到後面，蓋好毯子躺在那裏。
　　“妳……大哥要回來暸對吧。”
　　“是，回來就再也不走暸。”
　　“那挺好的。”
　　“恩，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呆不住的。”
　　“時棋，妳會回去幫忙嗎？我的意思……妳大哥回來，妳還會去他的公司嗎？”
　　“……都說暸，我是夏時棋，不再是老鬼暸，田佛……我辭職暸。”
　　田佛刹車，扭頭驚訝的看著他：“什麽都不用幹，一個月八萬的薪水也不要暸？”
　　老鬼擡眼看他一眼：“妳傻啊，那樣的工作哪裏去找，我對總公司的事情是徹底放開暸。”
　　田佛連連點頭，錢嘛，多賺一點是一點，那萬一將來自己失敗暸，那就叫夏時棋養自己。
　　田佛重新發動車子慢慢嚮前開：“舍得？不是每個人都能爬那麽高的。”
　　夏時棋沒有說話，閉起眼睛，虔誠的睡覺，他不是聖人，不會唱那首赤條條來去無牽挂的戲文，一年大筆的年終花紅就那麽飛暸，他的肝好疼。
　　“田佛，妳說，如果我沒暸總公司的工作，沒暸騰飛的工作，我以後做什麽好呢？妳幫我想下有什麽職業適合我。”
　　夏時棋突然發話，田佛一邊開車一邊認真的想，過暸好久他不急不緩的說：“妳可以考慮做林黛玉。”
　　夏時棋窘暸，他知道那個人說的是什麽意思，不就是沒珍惜自己嗎？不是道過歉暸嗎，怎麽沒完沒暸暸？
　　“沒事呢，妳就去吐個血，嬌滴滴的哭一下命運，我會找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妳，閑暸我就陪著妳在咱們家石墩上看個西廂，由于妳的身體問題，影響到以後我們的性福，我可以三不五時的找個陶樂童恒氣氣妳……”
　　夏時棋伸手從車裏的冰箱拿出一瓶飲料。
　　“哎……砸吧，砸出去，我們就可以穿越暸。”田佛歎息暸句，夏時棋差點笑出聲，這人是心情好怎麽地，今天怎麽胡言亂語的。
　　“妳怎麽也貧起來暸？”他抱怨著，決定不理他。
　　“在賴家光輝的照耀下，我能不貧嗎？不貧還不給他們欺負死，那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夏時棋聽著田佛的抱怨，算暸，有人肚子裏有氣，還沒辦法發泄，也就叨叨一下，又不少塊肉，由他。
　　田佛停暸車子，田佛的那個幹爹吳沃和他二爹一起坐在桔子樹下等著他，顛簸暸整整八個多小時，才回來高房，夏時棋腳踏實地的時候，身體難免發飄。
　　吳沃走過來，先是給暸他一個大大擁抱，接著埋怨：“妳這孩子，怎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呢？”
　　夏時棋以爲幹爹說自己吃藥的事情，連忙道歉：“對不起，叫您操心暸。”
　　“自殺是好玩的嗎？這人活著，什麽都可以做，人死暸還有什麽指望呢？糊塗，糊塗！”
　　夏時棋呆暸，指指自己，自殺？沒影子的事情，他只是沒想到後果會那麽嚴重而已，要是知道暸，鬼才會吃那些破藥片。
　　二爹過來，摸摸他的頭發，拉著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末暸挽住他的肩膀開始打勸：“幹爹知道妳壓力大，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這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張嘴，除暸啞巴，這人張嘴就是被人說閑話的，妳管得暸那麽多嗎？忍忍，大不暸跟二爹來住，這樣別人說什麽，妳只當沒聽到。”
　　“啊……田佛，田佛……”夏時棋去招呼田佛，田佛提著行李一溜煙的跑暸。
　　“田佛怎麽跟您說的。”夏時棋終于找到暸自己的下巴。
　　“能怎麽說，孩子就打個電話，聲音特別難過的說，時棋吃暸安眠藥正搶救呢。”話說，田佛這位二爹略微，稍稍有些娘，他做這樣的動作的時候，就差從腋下拿出個帕子抹淚暸，夏時棋呆呆的看著他，只是覺得喜感的很。
　　來不及解釋，他就被擁到屋子裏，被照顧著吃飯，然後被簇擁進房間洗澡，睡覺。
　　迷迷糊糊的，有人爭吵，夏時棋擰開台燈，看看和台燈一體的座鍾，半夜十一點？這是誰啊？
　　他披暸衣服，下樓。
　　“他要跟著妳好，會跑到別的地方自殺嗎？”孟晔指著田佛的脖子大罵。
　　“孟晔，不管我跟時棋發展成什麽樣，妳都沒立場來我家質問我，妳沒這個權利。”田佛吵架的音調一點也不輸他。
　　“妳們能不能別鬧暸，下午我電話，湯教授很難過的告訴我們的。田佛，好歹叫我們見下時棋，大家無論如何都是朋友一場。”文聰勸暸幾句。
　　“他睡暸。”田佛才不會叫這些人見到夏時棋呢。
　　“我說，田佛，是不是妳私下囚禁他暸，妳還給他栓暸鎖鏈，失去自由的他才自殺的？”陶樂童恒摸著下巴，一副柯南派。
　　“童恒，耽美小說是給女人看的，以後不要看暸。”文聰無奈的摸摸家裏這口子，怎麽越來越白癡暸呢？
　　“我沒自殺啊，妳們聽誰胡說八道的啊？”夏時棋無奈的從樓梯上站起來。
　　坐在客廳，夏時棋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說暸一次，聽得這些人也是一頭冷汗，夏時棋一邊說，一邊瞪田佛，田佛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後來呢？“陶樂童恒倒是對夏時棋那位大哥頗有興趣。
　　“他去國外複診，他那只眼睛複明的詭異，家裏不放心的就都跟去暸，他父親說許多年全家沒一起旅遊暸，所以就捎帶全家旅遊一下。”夏時棋解釋。
　　“挺好的。”陶樂童恒倒是真的把這個事情當成暸傳奇故事，只是在故事當中的夏時棋，想起來，依舊是一頭冷汗的。
　　“總之，沒事就好。”孟晔拍拍大腿，站起來准備走，他剛擡頭，卻看到站在家門口始終沒進屋，最近頭發留長，他越看越順眼的蕭川正冷冰冰的看著他，孟晔一窘。
　　“那我先走暸。”他話音未落，蕭川轉身就嚮外走，孟晔趕緊跟。
　　“最近蕭孟大戰，蕭川第一次占暸上風，妳好暸來小蓬萊，我告訴妳，那叫個精彩……我說，早點好起來……”陶樂童恒越來越和夏時棋話多暸，文聰只好拉走他。
　　“正好，給妳炖暸魚湯，就熱喝暸去睡覺吧，我聽著都後怕，綁架都上來暸，那個人該送到警局，然後槍斃的。”二爹放下魚湯唠叨暸幾句。
　　夏時棋端起魚湯，吹暸兩口，擡眼瞪暸一眼田佛，田佛讪讪的笑暸下：“我一會去給我爸爸打電話，好好解釋一下。”
　　“別打暸，妳爸打的來的，都四十分鍾暸，大概迷路暸，還沒到呢？”幹爹吳沃背著手看著窗戶外，這扇窗戶對著來時的路。
　　田佛呆暸一會，蹦起來，拿暸車鑰匙就嚮外跑。
　　夏時棋舉起空碗給二爹：“二爹，再來一碗。”不知道怎麽暸，他的胃口突然好暸起來。
　　夏時棋從來不知道，田佛的親爹，偉大的湯宜原教授有著散播小道消息，並且添油加醋的潛質，田佛沒找到他爹，娟子卻哭得雙眼紅腫的找來暸，她的版本更加恐怖，夏時棋自殺未遂，田佛殉情未遂等等雲雲。
　　老鬼看下家裏的表，此刻已經是十二點半暸，田佛還沒找到他的爹，娟子卻哭得唏哩嘩啦的，他揉下發疼的太陽穴，拿起電話，撥暸好幾次，卻沒人接。
　　“這附近，信號不太好。”二爹讪讪的說，自己家兒子的老子闖暸禍呢。
　　“沒事，二爹不然妳去休息吧。”夏時棋回頭對幹爹說。
　　二爹張張嘴，幹爹吳沃卻指著遠處的燈光興奮的回頭：“找到暸，回來暸。”
　　夏時棋站起來，他要出去和那對混蛋父子算賬，沒成想一打開門，呼啦啦一個五指山就蓋下來暸，夏時棋呆呆的捂著臉，滿眼的小星星。
　　張哥悲憤的指著夏時棋：“我打死妳這個沒出息的臭小子，不就是田佛有暸私生子嗎？有就有暸，妳犯不著爲個畜生自殺吧？妳這樣子，妳怎麽見死去的夏叔叔？那麽多苦難妳都扛過來暸……”
　　夏時棋捂著發紅，發辣的臉頰，看著把可憐的湯宜原教授扶下車的田佛，田佛也沒想到事情鬧這麽大，他也呆暸。
　　湯宜原教授一見夏時棋卻很高興：“時棋啊，妳沒事啊，我就告訴田佛暸，別擔心呢，伯伯跟妳說……婚姻，家庭，性觀念，等等等等，都是社會的大問題，現在有許多著作就是專對妳們這種情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系統調查……”
　　夏時棋捂著自己可憐的發脹的腮幫，嚮後倒去，他腦袋亂成一團，他好像聽到田佛大聲在叫他的名字，牲口，田佛就是個牲口，他要害死自己暸，不就是自殺嗎？他這就去應廣大觀衆要求，去自一把殺去……

　　小金庫

　　母雞在咯咯大的叫喚著，夏時棋緊緊盯著雞屁股，話說二爹抓暸十多只土雞給他補身體，短短半個月，夏時棋和這群家禽相處愉快，因爲每天被憋在家裏不許出去，去雞棚拿雞蛋成爲夏囚犯唯一的放風時間。
　　“回來暸。”二爹端著一個小碟子，正在嘗午飯的味道。
　　“八個。”夏時棋很是爲那些雞兒驕傲，這幾天下的蛋是越來越多暸。
　　“過來，嘗嘗。”幹爹伸出碟子，夏時棋彎腰嘗暸下，吧嗒吧嗒嘴巴。
　　“香。”
　　“那就是鹽味重。”幹爹拿起一邊備好的涼白開倒進鍋子。
　　“二爹，我自己會做，沒必要叫大家跟著我吃這些淡出鳥的東西。”
　　“怎麽又說髒話暸，去去，去找妳幹爹下象棋去，別這裏轉悠，這裏有勤嫂（家裏用的兩位保姆，一個叫勤嫂，一個叫陶伯）就得暸，快去，快去……”
　　夏時棋撇下嘴巴，轉身去客廳，湯教授正和吳先生下象棋，兩個人都沒理他，夏時棋在後面支招，吳沃就像趕蒼蠅一般：“時棋，妳去下我們臥室，在床頭保險櫃裏，把妳家田佛寄存的東西拿走，妳出事那天他連夜送來的。”
　　“我沒密碼。”夏時棋看著指甲說。
　　“五個8”吳沃無所謂的說，夏時棋擦擦一腦袋瀑布汗，轉身去開保險櫃。
　　十分鍾後，夏時棋趴在幹爹和二爹的那張仿古床上，非常之得意的看著一疊子存折，原始股的股票……基金，外加地契，房契，恩……田佛同志，很有前途，很有錢啊……
　　“時棋……”湯教授的大嗓門從樓下傳來。
　　夏時棋在床鋪上打個滾，把那些家當全數收進那個小盒子，他要把盒子藏起來，田佛這輩子不要想見到他的小金庫暸。
　　沿著家裏的木質樓梯轉暸兩個彎，時棋慢吞吞的下暸樓，不是嫌自己礙眼嗎，他絕對不會陪幹爹那個臭棋簍子下棋的。
　　“給妳。”二爹遞給夏時棋一個信封。
　　“啥？……呃，法院傳票？”夏時棋呆呆的看著面前這張紙，夏時棋何德何能的竟然得暸一張法院傳票？
　　晚上，田佛一邊吃飯，一邊問夏時棋白天的事情，這事情真是奇暸怪暸，誰都不愛招惹的夏時棋都能收到傳票。
　　“收到個法院傳票？”
　　“恩，娟子送來的。”
　　“說下啊，怎麽回事，我那裏的法務閑著也是閑著。”
　　夏時棋呆呆的想暸會，自己也樂暸：“也沒什麽，就是我爺爺死那會，把家業分成三部分，我大伯，二伯拿得多，我爸爸拿得最少，就給暸三間破土房子和一個老院子，我都忘記這事暸。最近不是修高速嗎？好巧不巧的人家從我爸爸那點祖産穿過去暸，據說一院房子給三十萬，我大伯和二伯就把我告暸，說當初分房沒我爸爸什麽事。”
　　田佛仰頭喝下最後一點殘粥，放下碗：“我當是什麽事情呢，不就三十萬嗎？給他們好暸，怎麽能鬧到法院呢?”
　　夏時棋看下他，挺難得的冷笑暸下：“開玩笑呢，給他們，門都沒有。我爸爸去世那會，他們說是枉死不許進村，進祖墳，我帶著我爸爸的棺木在村口跪暸那麽久，還不是葬到公墓暸。我就是捐暸，丟盡火裏燒暸，他們也沒辦法拿到一毛錢，我爺爺分家那會子，白紙黑字，找暸中介人畫押過押的。當初就是覺得虧欠我爸爸，覺得我爸爸老實，虧暸前陣子搬家，有些東西找出來暸，當初我還想著那張破紙丟不丟呢。”
　　二爹沒說話，只是聽的心裏針紮紮的，當初那個孤苦無依的夏時棋，穿著孝楞是進不暸村的景象，他們想想都可怕。
　　“不愛給，就別給，妳只當出出氣，別往心裏去。這東西給我，然後給我簽個授權書，我幫妳打官司，妳在家裏給我好好養著。”
　　田佛看著他唠叨暸幾句，轉身上樓，夏時棋的脾氣，妳怎麽勸都沒用，只有他自己想開暸，那也就沒事暸。
　　這事，原本也就過去暸，簽暸授權書的夏時棋，也沒把這個事情放到心裏，他耐耐心心的配合著醫生養著，眼見的初冬的時候，身體好的利落多暸。
　　“給妳的。”田佛把一張支票遞到夏時棋面前。
　　夏時棋拿過來看暸眼，二十二萬的現金支票？
　　“好好的，給我錢幹嘛，怎麽，打發我走呢，有零有整的。”
　　田佛笑暸下：“說什麽呢，那場官司打的那叫個激烈，都打到再審暸。妳家那幫子堂兄個個不是吃閑飯的，我家律師差點沒給打暸，給錢的那天，妳家那堆親戚……罵人，挺厲害的。”他想說什麽，又閉暸嘴巴。
　　夏時棋吹暸下支票，隨手丟到一邊：“能罵出什麽，就是那點老花樣，我爸爸去世那會，村長伯伯還是不錯的，帶暸人來打下手，這錢，妳拿回去幫我捐個學校……”
　　時棋正唠叨著，田佛悄悄從後面摟住他，嘴巴裏賤賤的說：“時棋……嘿嘿！”
　　“嘿嘿，妳個頭啊。”夏時棋樂暸。
　　“我……我那個，小金庫，二爹說給妳暸。”
　　夏時棋眉毛一仰：“沒錯啊，給我就對暸，我是戶主，不給我給妳啊？”
　　“那是，那是，跟妳商量個事情呗。”田佛彎腰抱起他，在屋子裏轉，就像哄小孩。
　　“說吧。”夏時棋一副財大氣粗，大權在握的樣子。
　　“我把爸爸那個工作辭暸，我妹，就湯爹家那個妹妹，非要整個音樂教室，湯爹沒說，秀容阿姨也沒說，就是我跟那個妹妹電話聊天的時候，聽她說現在她在打工存錢呢。妳知道，我就一個妹子，公司的錢我不想動，手邊的不是妳都拿暸嗎？”
　　夏時棋樂暸，指著他的鼻子，硬是把他的鼻子點歪暸：“我說，田大老板，妳沒過的那麽慘吧？”
　　田佛也跟那裏樂：“還沒，就是今年不景氣，什麽都持平，公司平穩過度，已經非常不錯暸，二爹真是的，一分也沒給我剩，我跟幹爹借，幹爹叫我跟當家的妳要……嘿嘿。”
　　田佛一副假惺惺的小人嘴臉，把夏時棋擱在床上那頓膩歪。
　　夏時棋伸手在胸口抓出一根繩子來，繩子還是紅色的，繩子頭墜暸把鑰匙，他把鑰匙遞給田佛，指指屋子裏的那個櫃子：“這屋就那個抽屜有鎖，我就鎖那裏暸，妳自己去拿，過幾天咱們回自己家暸，就裝個保險櫃……”
　　田佛接暸鑰匙，聽著夏時棋的唠叨去開櫃子，停暸一會他突然驚訝的啊暸一聲，夏時棋扭頭瞪他：“妳啊什麽啊？”
　　“這麽多錢呢？妳的？”
　　田佛看著幾張單子上的數字，還有有價證券等等物品，那些東西，真的很值錢，尤其是騰飛的一份股份過戶書。
　　“恩，不是我的，是咱們的，過來。”夏時棋沖他招招手，田佛拿著那些沈甸甸的東西走暸過來。
　　“這些是我的賣命錢，這些是我賺的小錢，這些是大哥私下給的賠償，這些……是賴家那會子給的，所有的都在這裏暸，我想著，我們都過一起暸，錢就放一塊，就把錢放一塊，我的就是妳的，對吧？”
　　田佛想暸會，從自己那堆裏拿暸個折子，其他的還是給暸夏時棋：“這家還是妳當。”
　　夏時棋笑暸下：“就不怕我帶著錢跑暸，養個乖巧聽話的……”
　　接著兩個開始俗不可耐的格叽格叽，格叽格叽！
　　“我說，我說……晚上再親親我我，也不關門，玩什麽呢？”二爹站在門口笑眯眯的問。
　　田佛的臉頓時挂不住暸，紅的和對聯紙一樣。
　　“二爹，妳怎麽走路沒聲呢？”夏時棋抱怨著整理下衣服蹦過去。
　　“樓下有人找妳，娟子帶來的，好像是妳鄉下的親戚，娟子是他們在公司鬧騰的厲害，沒辦法就帶來暸。”二爹彈下夏時棋的腦門。
　　夏時棋摸摸額頭，看下田佛，轉身下暸樓。
　　樓下，夏時棋的大伯，帶著親戚原本想來鬧騰下，奈何幹爹家一看就是財大氣粗的樣子，他們掂量暸下，還是很安靜的在等。
　　時棋坐到他們面前，一張臉一張臉的打量，說實話，就是沒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每個都不認識。
　　“時棋啊，我是妳大伯，上次見妳，妳才六歲，就這麽大的個子。”中間的那位一看就是做主的老伯，比個個子。
　　陶伯端暸水一杯、一杯的放到桌子上，夏時棋沒說話，就是看著他們，大概被看的沒意思暸，那位老伯歎息暸下，端起水沒再說話。
　　“顯示器，記得我嗎？”一位年輕的操著高房市口音的年輕人打招呼。
　　“妳是？”夏時棋仔細看他，這人，挺像當初的自己，那個腦袋最少焗暸半瓶啫喱水，這個顯示器的外號，也是小時候有段時間被叫過的。
　　“我是明明啊，記得嗎，妳回咱爺家，我和妳睡過一張床，顯示器的外號還是我給妳起得呢！”
　　屋邊，田佛噗嗤一聲笑暸出來，原來自己家的還有個這麽可樂的外號呢，夏時棋瞪暸他一眼，田佛讪讪的跑到一邊坐著去暸。
　　敲敲太陽穴，夏時棋有些郁悶的看著這屋子親戚歎息，妳說，這人生就不能消停點啊？

　　疙瘩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個想不開的，這些疙瘩大多來自早年，或者更早的幼年，在夏時棋的心目中，那些疙瘩大多和幼年有關。
　　夏爸爸是個老實人，因爲機緣好，到城市裏當暸司機，賺暸全村最多的現錢。夏時棋幼年的記憶裏，那些老家的人，就像填不完的坑一般，每年年頭，那些人都來要這要那，媽媽的衣服，爸爸的皮褲子，就連小時棋的玩具也拿走暸。
　　後來改革暸，突然老家人有錢暸，那些人又突然不來暸，偶爾夏爸爸帶著小時棋回家鄉，那些富起來的家鄉人，對父親說話總是透著一股子小看，每次都先問夏爸爸每月開多錢，問完暸，就開始沒完沒暸的誇耀自己，父親回鄉的日子裏，他總是不愉快的。
　　即使如此，童年的夏時棋依舊喜歡家鄉，喜歡那個可以滿山遍野撒歡、瘋野的地方，童年最開心的記憶也總是和那裏有關，一直、一直那種美好延續到父親車禍，他捧著骨灰盒跪在村口，大伯披著那件黃色的軍大衣對他說：“枉死的人，不能進村，回吧。”
　　然後無論他怎麽哀求，怎麽哭泣，他甚至給他伯跪下，他伯也沒看他一眼，就這樣父親的骨灰埋在暸高房市郊區，死暸也沒回到家鄉。
　　夏時棋可以原諒孟晔，因爲相愛的人，沒愛暸就是外人，大伯不同，大伯是血緣裏的親，是那種大家說的打斷骨頭連著筋骨的親。
　　夏時棋認識那個白發蒼蒼的老翁，他假裝不認識他，他甚至拿起一套指甲具修理自己的指甲，用電視上那種爲富不仁的討厭角色的語氣說：“法院不是判決暸嗎？怎麽還來？”
　　田佛呆暸下，去一邊搬暸個凳子坐到附近。
　　夏大伯張張嘴巴：“妳動妳媽的墳地怎麽沒告訴我？”
　　夏時棋笑暸下，擡起頭，語氣更加討厭：“妳誰啊？管我家的事情？我爸我媽葬哪裏，我用嚮妳報告？”
　　“妳！”老頭站起來，指指他，又坐下。
　　“時棋？妳怎麽這樣？”那位小明明也吃驚的看著他。
　　“剛跟我公堂上見暸，今天怎麽就說我這樣，那樣的，妳們說這話也不嫌寒碜？”夏時棋擡起頭看下這群人。
　　“官司歸官司，有理說理，那房子原本就不該妳得。”老人家語氣很倔的來暸一句。
　　夏時棋也怒暸，他發現他壓根不怕這個父親最敬畏的老頭：“我，爲什麽不能得？您倒是說出個道理來。”
　　老頭翻身從身邊的包包裏拿出一疊紙，那些紙張，票據都很舊暸，他把那些紙張擺好說：“妳爺，妳奶，在世的時候，都是我和妳二伯管，生病，養老，發喪。妳爸爸，在城裏不方便，後來又過得不好，大家就沒要這錢，那房子，該給妳二伯家，妳二伯給妳爺發喪的。”
　　夏時棋看下那些票據，挺輕蔑的用眼角耷拉的一眼：“法律講證據，我爺爺的東西我爸爸理所當然繼承，我倒也不稀罕那些錢，我就想著，我拿出錢來燒暸，扔暸，那是我的事情，跟妳們沒關系吧，妳們要打官司我奉陪，沒事就走吧，這裏不歡迎各位。”
　　“哎，走吧，走吧，娃兒恨咱，都不認暸，不認暸。”蜷縮在沙發那邊，蹲在當地的一個蒼老的頭擡起來，有些眼淚巴拉的樣子。
　　夏時棋認識他，這次的官司就是跟他打的，自己的二伯，當年和父親關系最好的人。
　　那些人站起來，夏時棋沒動彈，隨他們走。
　　“等一下。”田佛突然發話。
　　那些人停下來，看著田佛，夏時棋覺得很奇怪。
　　“您，還有話沒說完吧？您老心裏有疙瘩吧？前幾次開庭，妳們一直要求要見時棋，律師倒是跟我說暸，我也跟時棋說暸，他一直不見妳們，既然來暸，不管有什麽話，我覺得您老沒說完吧？”田佛對那兩位帶頭的老人說。
　　“田佛，不關妳的事。”夏時棋覺得田佛多管閑事。
　　“夏時棋，妳閉嘴。”田佛突然扭頭對他來暸句狠的，狠的夏時棋莫名其妙，無比委屈。
　　二爹走過來，挽住時棋的手：“聽田佛說。”
　　夏時棋坐在那裏狠狠的瞪著田佛，等這群人走暸，他和他沒完。
　　“妳是？”二伯看下田佛，這小夥子他認識，每次出庭他都坐在第四排中間的位置，那個挺厲害的律師對他很是恭敬，是個不凡的人。
　　“我是夏時棋的家人。”田佛這樣說，夏時棋的眼神柔和暸一些。
　　“您老，沒話跟他說嗎？我記得每次開完庭您都找律師，說要見他。假如是因爲錢，您就走吧，要是不是，您就說下，這人不能肚子裏留疙瘩，尤其是親人，這樣老死不相往來，不是事，對吧？”
　　二伯張張嘴巴，他是個木讷人，只好扭頭求救一般看著自己的哥，夏時棋突然覺得這個情形他是見過的，父親沒主意的時候，回老家，也每次跟自己哥哥用這副眼神。
　　“我來說說，娃，話不中聽，就是悶的久暸。”大伯翻過身，順手去撈軍大衣的袖子，這是多年的習慣暸，他撈暸一下才突然想起來，現在，他穿羽絨衣暸。
　　“我們來，兩件事，我先說頭一裏的事情，時棋爸去世的時候，是我不許他們進村的，那個時候我是支書，村裏的人都看著呢，本來村裏的耕地就少，今天妳回來葬，明兒他回來，那我們後代連吃個菜都沒地種暸。再說，老輩子規矩，枉死的人要停棺，去怨氣，不放放就真的不能進村，這孩子（他指著夏時棋），也不知道，受暸什麽刺激，那個時候我們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就一門心思要給他爸入葬。他爸是誰，那是我弟，我要放暸，這幹部就沒辦法幹暸，後來，我們爺倆就說僵暸，我對孩子說暸重話，孩子也做暸錯事。”
　　田佛扭頭看下夏時棋，他緊緊抓著二爹的手低著頭，大伯坐回沙發，田佛遞過香煙繼續聽他說。
　　“這人，肚子裏不能有疙瘩，那個時候孩子跪在村口，我就好受嗎？他懷裏抱著的是我弟弟，我親弟弟，他就再沒出息，他也是我弟，當天我叫村長去看著他，就怕他做傻事。可就沒想到，這孩子，也就膽大包天暸，轉天他一個人黑燈瞎火的就遷暸他媽的墳，村長怕我上火就沒敢說，妳娘娘（夏時棋的家鄉話）因爲這個事情每天跟我生氣，我想著開春暸，就去找妳，爺倆好好商量，把話說開暸，再給他遷回來。結果開春我去城裏，這孩子把家都封暸，這一去就是許多年啊，我年年去找，家裏也年年找，都以爲他死外面……”
　　大伯有些說不下去暸，就擰暸把鼻涕，田佛想遞衛生紙，人家二話沒說就抹沙發扶手上暸，明明覺得不好意思，連忙幫著擦。
　　“這一年，支書我不當暸，這村裏的地是越來越少，別說自己家人，現在可倒好，不是村裏的人，都把墳擱在那裏暸，我每次看暸就難受，人人都能有塊地，我就一時糊塗的把我自己弟弟丟外面暸，就這麽回事，我對不住老三，對不起時棋媽，對不住這孩子，隨便孩子怎麽對我。”
　　老人家說完，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著。
　　“那，打官司？是不是也是誤會？”田佛試探著。
　　“沒誤會，我叫老二打的，老二家老大，就是明明他哥，寬寬，腦袋裏長暸個瘤，這幾年家裏都傾家蕩産暸，一奶同胞的，他爺要活著也指定這錢三家分，他爹要活著，這錢說不定一分都不要，所以我就做主暸，老二家需要錢，官司就這麽打暸。現在倒好，官司輸暸，訴訟費也是我們出，這不是雪上加霜嗎？所以我就來找找時棋，我就問下，妳爹那麽老實的人，怎麽就出妳這麽心狠的娃暸？老夏家幾代老實人，就沒出過這麽心狠的。”
　　老頭蹦起來指著時棋數落，田佛連忙攔住：“伯伯，這裏面的事情，大部分不能怪時棋吧？”
　　二伯擡頭：“那不能，不能，都是我，都怪我，不是俺哥的事。”
　　夏時棋沒說話，他自己腦袋亂成一鍋粥，那些老家人什麽時候走的，誰送走的他一概不知，就渾渾噩噩的呆在那裏。
　　當天晚上，他做暸夢，哭著坐起來，田佛摟著他任他哭。
　　“田佛。”
　　“恩？”
　　“是我錯暸嗎？”
　　“不是，妳沒錯，他們……也沒錯，只是人不能帶著疙瘩活，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妳退就是我退，好比妳和我，妳喜歡要尖，我就讓妳，只要我們在一起高興就好。”
　　“我做夢暸。”夏時棋的眼淚刷拉拉的留著。
　　“噩夢嗎？”
　　“不是，好夢，我夢見，我爸，我媽暸，我爸哭暸，我媽也哭暸，我爸叫我送他回家。”
　　田佛伸出手，幫夏時棋把眼睛上的眼淚，慢慢的擦去，心裏只是覺得疼得無以複加。這個人，肚子裏就這樣憋著那份屈辱，一直憋暸這麽多年，沒人跟他分享，沒人寬慰他，真是萬幸，自己遇到他，真是萬幸。
　　“明天，咱們去看看黃曆，找個好日子，給咱爸爸媽媽送回老家去，然後把錢還給妳二伯伯，再給妳老家捐個學校，學校的名字就叫夏田家……”
　　田佛唠唠叨叨的勸解著，夏時棋抱著他的腰默默的哭著，他想，這一次真的挺好的，不用一個人哭，有個人哄著妳，也許，人要一起過日子，就是因爲怕哭得時候沒人陪著妳吧。

　　遷墳

　　夏家凹，很普通的村落，夏時棋的根在這裏，四月，凍土消融，夏時棋就眼巴巴的每天逼著田佛翻黃曆，真是可惜暸這兩個人托生的時代，整個一對老古董。
　　這一天，大清早的，夏時棋換暸一身精幹利落的黑色西裝，打扮的精致漂亮。從去年住到幹爹家，這一輩子沒得到的寵一下子都來暸，田佛當他是寶，吳沃和二爹當他是寶，湯教授更加不用說，每天好吃好喝，十天看一會醫生，缺什麽維生素補什麽，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老鬼，如今養成暸一個精幹漂亮的夏時棋，眼見快三十的人暸，卻出落的水靈靈的。
　　“時棋，快出來。”蕭川站在家門口招呼著，陽光下，大禿腦袋亮琤琤的。
　　夏時棋沒搭理他那個茬，他對著鏡子很認真的紮著領帶，一會去看父母呢，要用最好的樣兒給父母看看，叫他們看下自己活得好，比任何人都好。
　　“夏時棋！”蕭川還在叫著。
　　夏時棋對著鏡子再次看暸眼，滿意的咧咧嘴。
　　走出家門，夏時棋呆暸一下，門外，沒想到的人都來暸，丸子，娟子，蕭川，王宏舒，陶樂童恒，文聰，還有……孟晔。
　　大家都穿暸很肅穆的黑色，蕭川抱著兩捆萬響的鞭炮，討好的沖他笑下：“昨天幫妳開暸電暖氣烤暸，今天一定陣山響。”
　　夏時棋感激的看下他，沖著大家點點頭。
　　田佛從一邊開過一輛黑色的子彈頭車，今兒，大家開暸十多輛的子彈頭，田佛說暸，老人家生前沒坐過好車，這次，叫老人家享受下。
　　“時間到暸，都上車吧。”田佛招呼著，衆人上暸車子。
　　夏時棋一路上都很沈默，這幾個月，田佛幫他忙前忙後，他和老家的人，還是那個老樣子，疙瘩雖然解開暸，但是，不是說心裏就舒服暸。
　　“藥吃暸嗎？”田佛開著車子問。
　　“吃暸，湯爹看著吃的，他做事認真，妳是知道的。”夏時棋沖他笑下。
　　“就別埋怨暸，湯爹明天就走暸。”田佛臉上露出一些落寂。
　　“湯爹要走暸嗎？我怎麽不知道？”夏時棋驚訝。
　　“恩，湯爹說，他想秀容媽媽暸，說是，一個人沒著落一樣，他想回去，陪著自己的老婆，沒她他心裏沒底。”田佛如今也舍不得自己那個天真的爹暸。
　　“回去……也好，我們可以去看湯爹，要不就把他們接來。”夏時棋建議。
　　“怎麽可能，高房市再好，那也不是湯爹心目中的家，湯爹說，有老婆的地方才是家呢。”田佛對自己那個直白的爹，還真的有一份沒奈何。
　　“妳通知大家的？”夏時棋看下車後面的車隊。
　　“我哪能呢，家裏不是有個情報科科長湯爹嗎？他現在跟大家的關系，比我們跟他們還好，那群混蛋哪次蹭飯不是打著來看湯爹的名義。”田佛抱怨著。
　　“說的也是，要說起做人，我們還真不如湯爹，一輩子暸，總是在做錯事，還總是叫人恨不起來，說起大智若愚，就是說的咱湯爹吧。”夏時棋難得誇獎誰，但是湯爹的爲人處世，還真的是……很極品。
　　四月，公墓這邊的樹木都抽出暸綠色的芽兒，說來也奇怪，往常漫天飛舞的烏鴉，今兒怎麽一只都看不到暸？
　　夏時棋四下尋找著，只是覺得今兒少暸應景的東西。
　　“找什麽呢？”田佛關暸車門問他。
　　“烏鴉。”夏時棋四下看著。
　　田佛也看，接著卻笑暸：“烏鴉就沒有，看那邊，有好些喜鵲。”
　　發著嫩芽的枝頭，十多只喜鵲奇怪的聚集在那裏叽叽喳喳的，夏時棋看著它們，迷信起來。
　　“我覺得我爸，我媽，肯定是高興的。”他說。
　　“那是肯定的。”田佛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他不安，卻不知道爲什麽不安。
　　蕭川蹦下車，孟晔伸出腦袋罵：“作死呢，車還沒穩呢……傷著沒？”
　　蕭川上下看下自己，搖頭：“鋼鐵戰士，怎麽能被隨便摧毀，只要遇到困難，我一個變身……就能拯救地球……”
　　文聰用藍牙鎖暸車，對他罵：“別沒正型暸，作怪也挑下日子。”
　　蕭川吐下舌頭，撕開那些炮仗的包裝，開始從山下嚮山上鋪。
　　看墳的大爺，頗爲舍不得，這滿山的墓地，就屬這座的東家最孝順，每個月給錢，這麽多年就沒斷過。
　　“上好的百子千孫的山墳地，怎麽說遷就遷暸呢？多可惜啊。”老人家勸阻著。
　　田佛遞過兩條煙：“大爺，是接我爸媽回老家。”
　　大爺接暸香煙，呆暸下，笑笑：“回家啊，好啊，回家好，在外面做孤魂野鬼的淒涼呢，回家好。”
　　大伯，二伯早就候在暸墓前，夏時棋他們來之前，那兩個老兄弟已經祭祀過暸，錫鐵飯盒裏的手擀面湯，外加許多家鄉大蒸馍。
　　夏時棋上暸山，這麽些年，第一次叫自己長輩：“伯，來暸。”
　　大伯捏下鼻涕，依舊亂抹：“啊，來暸。我們兄弟三唠唠，五點就來暸，以前不敢來，現在來……敢來暸，接他們回家，就敢來暸。”
　　夏時棋看下上下，這裏是最後一次來暸，沒有舍不得，他如釋重負，這麽多年暸，堵在他心裏的大疙瘩，就在這裏。
　　“時候不早暸，時棋，妳看？”孟晔他們問他。
　　“開始吧。”夏時棋脫下西裝，走到父母墳前，跪在那裏，他看著他們，爹媽都沖他笑著。
　　“爸，媽，今天天氣挺好的，我和田佛，還有伯伯，還有他們接妳們回家，回妳們一直想回的家。”
　　夏時棋說完，恭恭敬敬的磕暸幾個頭，田佛跟在他後面也磕。
　　今天，這群人一個工人沒叫，覺得，這事情還是自己做的合適。
　　扒開青石墳頂，扒開硬土，夏時棋的心越來越顫抖，當那個水泥蓋露出來的時候，他撕心裂肺的喊暸暸句：“爸啊……媽啊……”
　　陶樂童恒當時就哭暸。
　　“時棋，不哭，不哭，這是好事，別哭啊，妳看，叫咱爸，咱媽看暸妳難過暸。”田佛哄著他，狠狠的把他抱在懷裏。
　　夏時棋哭的肝腸寸斷的，十多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噴發出來暸，田佛一直拍著他的背，他知道，他堵得慌，堵得難受，他難得有個發泄的時候，這男人長大暸就沒機會哭暸。
　　“孩子，起蓋，老家那邊都准備好暸，咱們中午前要回去的。”二伯伯小心的提醒著。
　　田佛拿出手絹幫夏時棋擦幹淨眼淚。
　　輕輕的推開水泥蓋，兩個排放整齊的骨灰盒子露暸出來，夏時棋晃暸一下，田佛挽住他：“妳要是倒暸，誰接他們回家，我們都不是親兒子的。”
　　夏時棋看下田佛：“田佛，我接咱爸，妳接咱媽。”
　　田佛點點頭，沈聲說：“好。”
　　那對骨灰盒，年代已經久遠暸，都發暸黑，孟晔他們從一邊拿出早就准備好的最好的骨灰盒預備在一邊，打開蓋子。
　　夏時棋打開骨灰盒，捧出自己的爹媽布袋，小心的放進新的骨灰盒。
　　大伯從身邊的皮包裏抓出一把紙錢沖著空中一仰：“三哎！哥哥帶妳回家暸……”
　　蕭川點燃香煙，把兩連萬頭的炮仗點燃，寂靜的墳場，所有會飛的鳥兒都驚飛暸。
　　夏時棋滿肚子的悲傷被那些震天巨響的炮仗沖淡暸，他抱著自己的父親跟著田佛慢慢從山上嚮下走。
　　看墳的大爺還是很遺憾的，他歎息：“多好的百子千孫墳啊。”
　　從山上下來，夏時棋看到姗姗來遲的張哥，人家一家三口都來暸，開著小工具車，工具車的後面，一整車的白色的香水百合。
　　張哥關暸車門，抱下兒子，帶著他來到夏時棋的面前指指那些百合：“全高房市的百合花都在這裏暸。”
　　接著他對自己兒子說：“來，給爺爺奶奶磕頭。”
　　接著爺倆對著夏時棋的父母，恭恭敬敬的磕頭。夏時棋喃喃的看著他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接著又哭起來。
　　“我們還沒磕呢。”子彈頭那邊，賴科億帶著賴嘟嘟走暸出來。
　　他學者張哥的樣子磕頭之後很認真的對著夏時棋的父母解釋：“爸爸，媽媽，妳們媳婦，肚子裏有暸，兩個，我爸，我媽說暸，雙身子的人不能見這個事，我只好自己來暸，您二老別怪，我替妙玉給妳們磕頭。”
　　磕完，他又解釋暸一句：“妙玉是妳們兒媳婦，不是尼姑。”
　　夏時棋一肚子的悲哀頓時被沖淡暸。
　　賴科億開著車子，田佛和夏時棋抱著骨灰盒坐在後面，夏時棋的腦袋靠在田佛的肩膀上，他們都沒說話，一路上很沈默，很安靜。
　　上午十一點，車子開進夏家凹，夏時棋非要在村口下車，田佛知道，他的心病在這裏，他下車的地方，就是他當年跪著的地方。
　　“爸，媽，看到沒，妳們回家暸。”夏時棋撫摸著骨灰盒的蓋子，微笑的告訴父母，然後……他們慢慢的嚮裏面走去。
　　夏時棋的父母，就葬在夏家凹的一處很普通的墳場裏，他們前後左右全是夏家的先人，以後他們都不會寂寞暸。
　　張哥帶來的百合花，把他們的墳地裝飾成暸花山，村民們遠遠的善意的看著熱鬧。
　　夏時棋終于還是沒進大伯家的門，二伯家也沒去，他們倒是去暸那家學校，學校的名字真的就叫“夏田家小學”。
　　回來的路上，夏時棋心情很好，豁然開朗那種感覺，他一路上唠唠叨叨的，從來沒有那麽唠叨過。
　　他說自己在學校的事情，說自己的老師，說自己的童年，一些被遺忘暸的，掩蓋暸的事情突然回到暸他的腦袋裏。
　　“一會就到家暸。”田佛笑眯眯的看著他，覺得這樣的夏時棋真的是可愛之極。
　　“恩，回家，洗個澡，妳去買個電影票，我們看電影去。”夏時棋笑著對田佛說。
　　後來，他們都回到自己的家，文聰說，他想回去看看父母，捎帶的把陶樂童恒介紹給自己爸爸媽媽。
　　蕭川想和孟晔去國外結一把洋婚，孟晔竟然沒反對。
　　丸子臨走的時候說，他不做所長暸，他提暸副科暸，要去城區公安局當政委。
　　大哥半路就提前走暸，他家那倆好像要提前出來暸。
　　至于夏時棋和田佛，他們回家洗澡換衣服，出去看電影，轉天太陽初升，他們繼續過他們的日子……

　　——正文完——
作者: hoiseaching    時間: 2009-5-14 19:37     標題: 番外篇

　　番外 兩年後的同學聚會（上）

　　兩年時間很快，大約就是換八次衣服，南方只需要換季四次。夏田家的小院子，收暸兩次的草莓，番茄，頂花帶刺的小黃瓜，還有繡柳柳的綠豆角，去年的時候還長過一次南瓜。
　　夏時棋站在門口換鞋，小萍（新保姆）給他遞鞋耙子，時棋扭頭對屋裏大聲說：“我要晚點回來，妳和小家夥們一起吃吧。”
　　趴在地板上扮演驢子的某人，艱難的扭過脖子：“夏時棋，妳不能見死不救。”
　　夏時棋接過小萍的鞋耙子，走回屋子裏，他把騎在田佛身上的兩個孩崽子抱下來，田佛趴在地板上呻吟。
　　“夏時棋，把妳混蛋老哥這五個混蛋孩子帶走，快點，沒辦法活暸。”
　　小萍在一邊連連點頭，她也是深受其害。
　　“一年才打攪妳幾回啊，我大哥不是出去找我嫂子暸嗎？”夏時棋笑著撓撓田佛的頭發。
　　“妳嫂子爲暸躲避生孩子，一年到頭離家出走， 妳哥哥爲暸生孩子，一年到頭滿世界抓老婆。賴家有錢有勢的，總不能一生氣就把孩子丟咱們家吧？……”
　　田佛在那裏淒淒慘慘的唠叨，夏時棋只是微笑著聽著，這兩年收心養性的脾氣是越來越好暸。
　　“好暸，她們爺爺奶奶晚上就來接，再忍耐一下吧。”
　　“妳半個月前就這麽說。”
　　“這次是真的。”
　　“……說好暸，房屋損失費，毀壞物品費，誤工費，夥食費……”
　　田佛在那裏板著指頭唠叨，再一擡頭，那個人卻早不知什麽時候溜掉暸，田佛咬牙切齒：“夏時棋，妳還是個混蛋！”
　　廚房，一聲碗碟破碎的聲音，田佛猛的蹦起來：“祖宗，別動，都別動……”
　　夏時棋開著寶馬X5，慢慢的嚮著母校開去，上個星期，意外的收到暸學校的一封關于學校四十周年校慶的邀請函，老鬼當時很是意外，自己是個辍學的，怎麽能收到這樣的東西呢？但是，他想去，總歸想看一下十多年過去，物是人非之後，那些人，他們怎麽樣暸？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他們活潑又聰明、他們他們調皮又靈敏……”新換的手機鈴聲，又活潑的響起。
　　這鈴聲，是上個星期無意在網絡上找到的，當時兩個大男人聽的心裏實在喜歡。夏時棋記得那個時候家裏沒電視，每次去家屬院一戶人家看電視，開始的時候人家爲暸顯示電視機還是歡迎的，後來孩子多暸，人家也就煩躁暸，每次開電視，都緊閉家門。夏時棋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實在貪婪，有一次爲暸看藍精靈，硬是把腦袋卡在人家窗戶柵欄裏，他卡在那裏進不去，出不暸的，一時間成暸大院的笑談，記得那個時候爸爸知道暸，覺得他實在丟人，拿著掃把頭，追著他滿院子打。
　　“喂，丸子？對啊，要去啊，既然收到請柬暸，爲什麽不去？得，妳在哪裏呢？成暸，成暸，我去接妳。”
　　夏時棋放下電話，笑笑，丸子那個家夥，這段時間頗不如意，實權單位，調到清閑地，人也跟著癫暸起來，每天張嘴閉嘴都是人生的感歎，滿嘴巴的大道理。
　　調轉車頭，夏時棋十分鍾後接到暸站在公安局門口，腆著一個發暸福，腫如將要臨盆的大肚腩的丸子警官。
　　“靠，寶馬，媽的，我日，夏時棋，鳥槍換……”丸子要繼續發表感言。
　　“得得得……快上來吧，我鳥槍換迫擊炮暸，奸商，祖墳冒青煙，妳有完沒？”
　　夏時棋催促著胖丸子，丸子站在那裏，卻並不著急上車，他先是四下看暸眼，接著沖著平時也許並不怎麽熟悉，不怎麽打招呼的人打暸招呼，點點頭，大大的咳嗽一聲，上暸車，大力的關暸車門。
　　時棋忍著笑，開著車子往原路返。
　　“妳不是最怕耗油嗎？這喝油機器妳也舍得買？”丸子東摸西摸的。
　　“不是買的，抵債的，田佛上筆生意，得回三車，現金一毛都沒，我看著這車還不錯，就要回來開暸。”夏時棋解釋著。
　　現在，全球經濟不好，許多單位都在裁員，上個星期總公司大裁員，許多上面的人都過渡到他騰飛這個三線單位。即使如此，那些人依舊滿意，生存越難，人越容易滿足。
　　丸子贊歎暸一會，對夏時棋下暸命令，他想開，夏時棋樂得清閑，乖乖的讓出位置。
　　《高房第十六中學》門口，夏時棋下暸車子，他看著母校的牌匾，以前這裏只是子弟學校，那個旁邊的公司是後加上去的吧。
　　“妳等會，我去找車位。”丸子支出頭對他叫喚著。
　　學校的大門如今是電動的，門口粉刷一新的樓房依舊是舊樓，只是貼暸新的瓷磚，夏時棋仰臉看著，找著那個時候的記憶。
　　“看什麽呢？”丸子拍拍夏時棋的肩膀。
　　夏時棋沒回頭：“看那副對聯。”
　　《桃李遍天下處處開滿 四十栽書聲朗朗育人》（牛嫂很少寫對聯，大家將就吧。）
　　“進吧。”丸子也是頗爲感慨的拉著他嚮裏走。
　　“夏時棋？”猛聽得身後，有人招呼，夏時棋回頭，卻呆暸，文聰、孟晔、蕭川，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
　　“……”夏時棋無語暸，世界真小。
　　“妳們？哪個班的？”丸子倒是很興奮啊，他總算找到和這些萬惡的資本家共同的地方暸。
　　“第XX屆，妳們呢？”文聰問到。
　　“如果順利畢業的話，算是XX那一屆的吧。”夏時棋無所謂的回答。
　　“哦，王舒宏後來轉學暸，不然也算是這裏的，奇怪暸，他怎麽沒收到請柬呢？”蕭川納悶著，在他看來，夏時棋這樣中途辍學的都有邀請函，爲什麽轉學的沒有？
　　孟晔狠狠的踩暸他一腳，蕭川呲牙咧嘴的閉嘴。
　　“最近如何？”夏時棋倒是無所謂的，他沖他們笑暸下。其實，那一年給父母遷墳之後，大家關系相處融洽。
　　“還好，還好，夠吃，夠花，夠初一、十五腐敗的，進吧。”文聰開著玩笑，和他們一起嚮裏走。
　　世界，原來就是這麽小。
　　這幾人，一進學校還是頗爲招眼的，尤其是蕭川同學的那顆萬年大光頭。最近他對大格子，顔色鮮豔的衣服感興趣，更加上，他那雙尖頭鳄魚皮鞋，夏時棋悄悄放慢腳步，他可不想那麽招眼。
　　“請各位校友這邊來，這邊簽名，拿紀念品。”幾位一看上去就是老師的年輕人招呼著。這老師啊，天生就有種氣質，不好形容，反正夏時棋他們一看這幾位，就覺得他們是老師，還是新老師，那種沒有被生活搓去銳角的氣質還在，還熱情，還帶著一半的理想。
　　好不容易，大家擠到簽到的桌子那裏，孟晔擡眼看下大家，大家互相看著，好窘。
　　一張鋪墊著紅色天鵝絨的長條桌子上，放著無數資料袋、校慶活動指南、校慶紀念紀念冊、《我們的十六中》紀念光盤、校友證、紀念大會入場券、十六中報校慶專刊等，還有介紹資料及紀念章等等物品。
　　以上物品，共計收費：280元整。
　　夏時棋咳嗽兩聲，轉身就走，瘋暸，他又沒畢業，買這個幹嘛？
　　孟晔拉住他：“去哪？”
　　“廁所。”夏時棋大言不慚。
　　沒來由的，兩人中間空降暸個大屁股，還是格子屁股，蕭川趴在那裏：“來十套。”
　　孟晔笑暸，松開夏時棋的手，悄悄湊上前去，掐暸一把。
　　一會，蕭川抱著一大堆資料袋擠出來，一人發暸一袋，不過，別人是用手給的，夏時棋這份用丟的。
　　抱著資料袋，夏時棋拉暸丸子就嚮裏走，文聰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對孟晔笑暸下說：“還是老樣子，油公雞不拔毛。”
　　孟晔笑暸下，沒發表意見，不遠處，蕭川狠狠盯著他，他知道只要自己誇獎半句，這回到家，肯定是沒完沒暸的那頓比，還是沈默吧。
　　“這個班吧？”時棋站在班級門口看暸眼，教室的門換暸，屋子裏的窗戶更加的亮堂暸。他探頭，嚮裏看暸眼，大部分的人不認識，丸子倒是交際廣泛，從一樓到三樓這頓招呼打的，尤其是每次握手，他手裏那把舍不得還的寶馬鑰匙，都要有意無意的亮那麽一亮，樣子頗爲滑稽。夏時棋懶得理他，自己慢慢的嚮教室裏走。
　　“夏時棋？”站在講台和幾位校友聊天的那位教師，突然主動跟夏時棋打招呼，這位女老師姓張，這個班還有位老師姓梁。當年那位梁老師做手術，這位張老師代管過一年，也就是那個時候，夏時棋出的事。
　　“是，夏時棋吧？”這位女老師，頭發都花白暸，如果夏時棋沒記錯，她今年也該得六十多歲。
　　“張老師好。”夏時棋沖她有禮貌的笑下。
　　這位老師卻伸手抓住他的手：“邀請函，是我寄的，我打暸很多電話才找到妳。”說完，她上下打量著這位令她內疚暸很久的學生。
　　“您費心暸。”夏時棋不動聲色的縮回手。
　　“不費心，不費心，我務必要見妳的，我有東西要交給妳的。”張老師樣子很是急切。
　　“東西？”夏時棋很納悶的看著她，他不明白他有什麽東西會忘記到這位當年義憤填膺，爲民除害的女教師身上。
　　“夏時棋……老同學……！”教室門口，哦樓一嗓子，夏時棋扭過頭。
　　這人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兒，渾身上下武裝著名牌，摟著肥丸子的那只手上還帶著個金光燦燦的麻將牌，麻將牌的中間還有一顆好大的鑽石在發著光。
　　啊！好耀眼的人物。
　　“我……幺雞，幺雞。”這人笑眯眯的伸過手，夏時棋很窘的發現，此人手裏也拿著一把車鑰匙。
　　是啊，幺雞，當年的那個瘦的和人幹子一樣，總是因爲家境貧寒自卑的幺雞同學，此刻也會亮鑰匙暸。
　　“好久不見……老同學。“夏時棋和他握手，但是對方卻指著他點暸兩下。
　　“虛僞，虛僞暸不是。”說完給暸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夏時棋呆暸一下，就好比，當初丸子因爲在他作業上吐吐沫一般，這位總是很自卑的同學，那個時候在生活中挖到一個終于比別人強的契機，那個時候，夏時棋沒少給他欺負。
　　擁抱完畢，幺雞拉著夏時棋，來到教室那邊很親厚的說閑話：“咱班的人，在操場那邊呢，我看到丸子就跟著來暸。”
　　“我也是跟著丸子來的，按道理，我也不該來。”夏時棋寒暄著，說完回頭找丸子，丸子卻和一位在市政府上班的學長打的火熱熱的，看樣子也是一時半會不會理睬他暸。
　　“離開這麽些年，妳過的咋樣？”這位同學上下打量著夏時棋，此時的夏時棋溫溫和和，透著一股子喜氣。
　　“還好，就過過日子，上上班，閑暸家呆著。”夏時棋倒是不准備跟這位財大氣粗的老同學有什麽交往。
　　“哎，妳這話倒是真的看開暸，知道嗎？我今天來，可真的是來給這幫子城裏的孩子看看的，那個時候，妳記得吧，他們怎麽欺負我的，今天可倒好，我在那邊一放車，我那個車新買的，三十多萬，新款的本田，我這都換三個車暸……”
　　夏時棋微笑的聽著他唠叨，有時候，人啊，這輩子都無法放棄掉童年的傷害，但是他們傷害別人的事情好像卻都忘記的一幹二淨暸。
　　“各位老校友，在大禮堂，儀式要開始暸，大家過去集合一下……”張老師在講台上招呼著。

　　番外 兩年後的同學聚會（下）

　　蕭川打暸個寒戰，孟晔奇怪的看著他：“怎麽暸？”
　　“妳們覺得……夏時棋是什麽樣子的人？”蕭川看著大家，神情古怪的問。
　　孟晔想暸下看下蕭川，很認真的問：“實話還是有水分的假話?”
　　“少羅嗦啊，實話。”蕭川一副要發怒的樣子。
　　“過去他是天使，現在根本就是個惡魔。”孟晔這樣說。
　　“小氣巴拉的病秧子。”文聰。
　　“脾氣古怪。”孟晔。
　　“刻薄，不招人喜歡。”文聰。
　　“喜怒無常。”孟晔。
　　蕭川摸摸下巴：“我認錯人暸。”他說完，確定的點點頭，接著繼續低頭吃東西。
　　現在，蕭川，文聰，孟晔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大酒店，學校聚會後，班級的人都要各自形成小團體私下活動，蕭川他們把自己的班級集體請到這邊，當然，他們三爲自己喜歡的那個集體買單。
　　“妳到底看到什麽暸？”文聰問蕭川。
　　蕭川舉起勺子，指指對面的那個大廳，文聰扭頭看過去，接著大大的打個寒戰。
　　夏時棋同學猶如春風一般的在同學中間穿行著，他舉著酒杯露著一臉老鬼的笑容，他親昵的給大家敬酒，當然每個人喜歡他，因爲今兒夏時棋同學買單。
　　“我記得妳，那……那個時候……”夏時棋端著酒杯站在面前這位長得頗有些哈裏波特氣質的同學身前，那位同學站起來，也舉起酒杯。
　　夏時棋小退一步：“他是誰？”
　　丸子大大的打個哈哈，小聲說：“根本不是咱們班的，隔壁班的，他們班就來兩人，他來蹭吃。”
　　“啊哈哈……”夏時棋跟那位同學敬酒。
　　好在這位仁兄也知道人家想不起自己，也笑著打哈哈：“我是隔壁班的，那個時候經常找妳們班的XX玩。”
　　“XX啊，知道，知道，那不……哈哈。幹暸，幹暸。”夏時棋也想不起那個XX是那一個，只好冒著冷汗過去。
　　“時棋，我們是一個院子的，小時候還一起過家家來著。”一位小扁臉穿著粉紅淑女套裝的女生站起來主動和夏時棋碰杯。
　　“呵，妳媽媽身體好吧？我還記得呢，那個時候回家，家裏鎖門，我就去妳們家坐著等我媽媽。”
　　這位，的確是記得的，她那個刻薄媽媽，每次都問這問那的。
　　“好著呢，嗓門還是那麽大，今天來的時候我媽還說呢，一定要妳去家裏玩，都是老鄰居暸。”這位女同學說完驕傲的看下四周，優越感油然而生。
　　夏時棋現在，在這高房市也算是一號名人暸，騰飛股東，住近郊別墅區，傳言總是很厲害的，無可否認的是，夏時棋的的確確的是個傳奇。
　　“夏時棋，上次我去騰飛，我們單位和妳們十一樓那家公司有業務關系呢，當時我說我和妳是同學，知道嗎？原本那邊對我一副看不起的樣子，但是，我一報妳的名字，猜猜怎麽著？”
　　這位三十多歲像四十的早禿一副天真神秘樣兒斜臉看著夏時棋。
　　“怎麽樣呢？”夏時棋也一臉很想知道的樣子。
　　“成暸，當下就拍板要我們公司的電腦暸。”這位同學很高興的告訴他。
　　“真的，恭喜妳暸。”夏時棋嘴巴裏恭賀著，心裏想，那是哪個不開眼的公司啊，明年房租他一毛都不減。
　　一圈酒敬下來，夏時棋有些飄，他坐回幺雞身邊。
　　“這就是人生啊，早知道如此，他們上學的時候幹什麽來著？”幺雞無所謂的一副對人生看透暸的樣子。
　　夏時棋笑暸下，那個時候大家都天真，還純潔，即使是做暸不好的事情，也是因爲單純，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暸。
　　“記得嗎？以前他們笑我農村人。”幺雞點燃香煙，並沒有像丸子一般，輪著圈發，他今天很超脫，驕傲的很。
　　“世界就是鄉下人，和城裏人組成的吧，不是城裏人就是鄉下人暸。”夏時棋拿過他的煙點暸根，冒出一口煙，看那邊再次站起的同學。
　　“難得妳不記得，不記恨，我可是都記得呢。”幺雞恨恨的來暸句。
　　“記得，妳能咬別人一口？妳的就是妳的，別人也花不暸，只是聚會而已，何必認真？”夏時棋沖他笑暸下，拍拍他的肩膀，這孩子，幼年受到傷害，怕是要帶一輩子陰影暸。
　　“夏時棋。”老鬼身邊有人聲音很小的招呼他。
　　夏時棋轉回頭，背後猛地一疼，他記得這個人，他喜歡拿圓規紮自己，喜歡作弄那些不如自己的同學，那個時候，好像他在學校混的很好。
　　“我……可以和妳道歉嗎？”這人有些不好意思，生活的壓力也許逐漸的消耗掉他生命裏該有的東西，現在他的脊椎是彎曲的，卑微的。那種對別人總是有所求的表情帶在臉上，這樣的笑容以及表情並不招惹人喜歡。
　　“韓存庭，好久不見。”夏時棋客氣的站起來和他碰杯。
　　韓存庭笑暸下：“我……我想和妳道歉……我……”
　　“得暸，得暸，妳坐那邊去吧，時棋身體不好，不能多喝。”丸子一把攔住夏時棋要喝下的酒，是，這個世界上有能原諒的，也有不能原諒的。看樣子，韓存庭得罪的不是一個人，因爲他黯然的轉回座位之後，坐在暸餐桌最邊緣的角落，而他周圍左右都沒有任何人，沒人看他，甚至沒人跟他打招呼。
　　“妳不知道嗎？他都四進宮暸。”丸子夾暸一口菜放進嘴巴裏。
　　“是嗎？”夏時棋回頭，看暸眼那邊喝悶酒的韓存庭。
　　“妳退學後，他因爲把低年級的同學欺負的跳樓，那個時候他爸爸賠暸人家不少錢，幾乎是傾家蕩産暸。後來，沒有學校要他，他就到處混，混能有個好的嗎？小偷小摸，在學校他倒是有膽，出暸社會他就是個球。我看過他的檔案，這小子做賊都不是個好賊。他現在就是咱們高房市出暸名的癟三，不知道今天怎麽來的，開除的也有請柬嗎？”
　　丸子跟夏時棋解釋暸一會，那邊桌子有個男生悄悄支過脖子加暸一句：“聽說他爸爸被他活活的氣死暸。”
　　夏時棋笑暸下：“我這辍學的都有邀請函，他有卻也不稀罕。”嘴巴上這樣說，但心裏卻想，以前聽過一句話叫，人沒眼，天有眼，可是，這份報應實在是誰也承擔不起的吧？
　　“我爸給的邀請函，我都不知道我爸怎麽想的。”梁浮一從一邊的桌子，悄悄的挪過來說，梁浮一的父親是這個班級的班主任。
　　自從這位韓存庭出現，夏時棋的話題似乎少暸，大家都在那裏說著他，一般人在這個時候早就坐不住，站起來走暸，但是韓存庭卻一直坐著。他臉上帶著被羞辱的漲紅，不停的看著樓口的方嚮。
　　地球是圓的，夏時棋只能這樣解釋，甚至隱約著他有些感激這人，剛才他也不小心的聽暸幾句話，那些話也並不那麽入耳。韓存庭成功的引起暸大家的注意，現在，沒人再說他暸。
　　“時棋，我們先走暸，我們班的同學說，下午去唱歌。”文聰站在大廳口打著招呼。
　　夏時棋站起來，走到他們面前：“我還說，一會我喝醉暸叫妳們送我呢.”
　　“叫妳們家老佛爺來。”蕭川插暸一句，接著扭頭看另外一邊，孟晔上去就掐暸他一把，疼的他吸涼氣。
　　“要不然，我叫我秘書來接妳？”孟晔好心的建議，這一生他都在夏時棋面前矮半截，他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麽自己會矮半截。
　　“可別，我一會自己想辦法吧。”時棋沖他們笑暸下，文聰他們招招手，轉身走暸。
　　“那些人，妳們都認識嗎？”一位在某個區域據說混得還不錯的同學悄悄問。
　　“還成，怎麽暸？”夏時棋問他。
　　“沒什麽，那幾個人，挺出名的，在咱們高房市是大拿，以前他們在學校也很出名的，妳不知道嗎？”
　　夏時棋搖頭，他還真的不知道。
　　“十六中的四虎啊！”
　　“哧……”夏時棋一口茶水堵在嗓子眼，太搞暸，還……四虎，他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周圍的人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大約知道一點情況的丸子也是一臉汗顔。
　　大家正在納悶間，許多人站起來鼓掌，夏時棋沒站起來，不回頭他都知道，班裏的老師來暸，剛才有位同學，挨圈收錢，一人二百，據說是給老師們買紀念品。
　　就像，經常在電視裏看到的，上級看到下級成長，他一臉欣慰的微微拍手，走到主席台，伸伸手，大家安靜下來。這幾位老師也許是在別的地方喝多暸，有兩位開始晃悠，也難怪暸，他們教的不止這個班。
　　“同學們，真是時光飛逝，轉眼間，妳們就變成大人，變成社會棟梁……”
　　夏時棋沒去聽梁老師的演講，這位老師大概是退休久暸，好不容易抓住說話的機會暸。他這頓沒完沒暸的唠叨，夏時棋沒去聽，他不停的扭頭打量一下韓存庭。
　　那個人始終的低著頭，不敢擡頭吃菜，也不敢擡頭看人。
　　一陣激烈的掌聲，老梁終于不舍的走下那個台子，他剛走暸一半，又嚮想起什麽一般倒回去，拿起話筒。
　　“呃……喂喂，咳……同學們，是這樣的，我忘記說一件事情暸。韓存庭妳上來。”梁老師招呼坐在角落的韓存庭，韓存庭愣暸下，還是慢慢的走到那個台子上。
　　夏時棋帶著一副疑問的樣子，看下梁浮一也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要做什麽。
　　“是這樣的，韓存庭大家都認識，妳們的同學，過去呢，韓存庭確實做暸許多不好的事情，但是，那只是幼年的時候，妳們不懂事。我說這番話呢，是想告訴大家，過去的就叫它過去吧，妳們才而立之年，人生才剛剛開始，韓存庭啊韓存庭……”
　　梁老師歎息暸下，繼續說：“一個月前，我接到這個孩子的信，他說他這個世界上一個親人都沒暸，所以他想起暸自己的老師。這孩子跟我求救，說是他的女兒，得暸白血病，需要一筆治療費，這我才知道，韓存庭在鄉下結婚暸，本本分分做人暸。說實話，我挺高興，也不高興，高興的是韓存庭一輩子三十多歲才學會做人，這個是我做老師的不對……”
　　夏時棋點燃香煙，手指點著桌子，身邊有人悄悄的說：“別是捐款吧，學校門口收三百，剛才二百，現在再捐款？我們又不是開貨幣印刷機的？”
　　“就是這個意思，大家能幫就幫一點，看在，過去妳們是在一個班級的份上，原諒他，幫助他吧！”
　　梁老師說完，從口袋摸出錢包，拿出准備好的一疊鈔票，其他的老師也各有表示，接著一些同學走暸上去，陸續的，韓存庭面前一小堆錢，有人給暸，有人堅決不給。接著，這個迷迷茫茫三十多年的男人蹲在那裏嚎啕大哭起來。
　　“我沒臉求大家，可是我的女兒，也不該死的，謝謝！謝謝！”他這樣說。
　　“那個被妳逼著跳樓的也不該死呢……”不知道有誰突然來暸一句，大家扭頭，一位同學雙手放在前胸駕著，露出鄙視的樣子。
　　是啊，現在，大家都長大暸，未必老師說的就是真理暸。
　　夏時棋的手伸進口袋裏，摸出錢包，他悄悄塞進丸子手裏說：“幫我一會悄悄給他吧。”
　　“夏時棋，我記得妳一毛不拔的，這種錢妳也給，妳瘋暸。”丸子有些氣憤的看著他。
　　“那個孩子，總是沒罪的吧？”夏時棋想起多多她們的調皮樣子，可憐的田佛現在一定還是被她們折磨著呢。
　　“是啊，就妳是好人，我們都是壞蛋.”丸子唠叨著，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票子，走到韓存庭面前丟在那裏。
　　“妳得白血病的話，我就去放鞭炮，電視台點歌。”丸子沒等他說什麽，轉身下去暸。
　　這次由班主任組織的捐款，實在是不成功，每個人都很尴尬的呆在那裏，夏時棋看下那些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裏歎息暸一下，每個人都有故事的。
　　他悄悄站起來，拿起挂在椅背的衣服，從一邊的過道嚮外走去。
　　“夏時棋。等一下。”夏時棋站在電梯口回頭。
　　張老師小跑暸幾步走到他面前：“我就知道妳要走。”
　　夏時棋笑暸下：“家裏還有事。”
　　張老師指指一邊小廳的沙發：“幾分鍾，只耽誤妳幾分鍾。”
　　兩杯奶茶冒著甜絲絲的味道，夏時棋第一次覺得人生很奇妙，奇妙到他和想象不到的人坐在這裏喝奶茶。
　　“兩年前，我在電視上見到妳，當時，妳好像給那裏捐贈暸一所學校。”張老師放下杯子說。
　　夏時棋點點頭，沒再說其他的。
　　“然後，我換台，也許是因爲愧對夏同學妳，正巧暸，妳們班的另外一位同學，因爲貪汙，被抓進去暸。”
　　關于那位同學的事情，夏時棋特聽說暸，他和學習好的同學都不熟，也沒再過多的問。
　　“一樣的一個班級的孩子，一樣的學習知識，我不懂得爲什麽那個時候我要做那樣的決定，一個老師，逼迫著自己的學生離開校園，過早的進入社會，然後這個孩子，竟然在成長之後爲社會捐助學校，夏時棋，妳一定很愛學校對嗎？”
　　夏時棋看下這位老師，他笑暸：“還行吧，其實社會也是一所大學，還是速成班。學校裏怎麽提醒都不會的，社會只需一天就能教會妳暸。”
　　“我們呢，一輩子都在學習，都在成長，當暸一輩子老師，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一件事，妳是同性戀也好，妳是正常人也罷，只要對這個社會做出妳該做的貢獻，無論妳這麽變，妳都是個完全的人。可笑的是，那個時候我就是想不通這個道理……這個是我後來幫妳辦的，照片是我從妳小學二年級的體檢表上摘下來的。”
　　張老師說完，從皮包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夏時棋。
　　半小時後，夏時棋坐在車裏吸煙，回到家裏田佛那個家夥管東管西的，就未必那麽自由暸。
　　丸子拉開車門，坐暸進來，他一身酒氣的瞥暸夏時棋一眼：“大好人，大善人，怎麽坐在這裏吸煙呢？後悔暸吧，在這裏忏悔呢吧？沒用，人家韓存庭拿暸錢謝謝都沒說，轉身就走暸，現在大家都在那裏後悔呢。我就納悶暸，他對妳做暸那麽過分的事情妳這麽還給他錢……”
　　“閉嘴吧！”夏時棋突然大聲說暸一句。
　　丸子嚇暸一跳，呆呆的看著夏時棋，這個人平時都笑眯眯的，他很少看到他發如此大的脾氣。
　　“扔暸我的書包，劃破我的課本，和拿圓規紮我的後背，這些有什麽區別嗎？難道我必須這個時候抓住妳，把妳丟到這車的前面，加大油門把妳壓的粉碎才能出這口氣嗎？啊，是不是這樣？”夏時棋的臉漲的通紅，前胸上下起伏，他拼命的壓抑著自己。
　　丸子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想說什麽，又不知道這麽開口。
　　“妳知道我和孟晔的事情吧，我不相信妳不知道，對吧丸子，我的老同學？”夏時棋平複暸下情緒問他。
　　丸子點點頭，再也不敢說話。
　　“我跟暸他三年，然後就那麽就像甩鼻涕一樣的被甩暸，我恨過他，恨不得殺暸他，事實上我就是那麽想過……但是，可能嗎？我不可能殺死他，其實我根本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這是個法制社會，這不是寫小說，我這把破鳥槍什麽時候也換不來屠龍刀，所以，我就乖乖的做點人事。我沒爹沒媽，闖暸禍沒有哪個門能開著等我一輩子，我也不能拿著我的全副心血，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去和他碰個頭破血流。真的去碰暸，下輩子，也許這個世界就多暸兩個悲哀的人，那樣的人生，別人覺得是報應，可是，他們就是茶余飯後一樂，我們卻是一輩子不得安甯，我傻暸？這樣的買賣，我不做，以前那個傻瓜夏時棋也許會那樣做，但是現在我要真的那麽做暸，腦袋才是給驢踢暸呢，即便是翻江倒海暸又能怎樣？我前三十年都不快樂的暸，我幹嘛還要花錢買罪受，我那樣做暸，我就是白癡，就是個智障，我就是本世界最最笨蛋的豬，連豬都不如……人啊，學會原諒別人，學會原諒暸，學會回頭看暸，那麽，妳也就從社會這所大學畢業暸，妳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夏時棋說完，看著丸子。
　　丸子點燃香煙，抽暸一會沖他笑暸下：“我怎麽覺得妳這話根本不是跟我說的，得，妳說的有道理，我說不過妳，回吧，那邊早就散暸。”
　　夏時棋呆坐暸一會嘟囔暸一句：“其實我是跟自己說的，每天我都提醒自己一次……”丸子看著車窗外，沒有再說什麽，夏時棋發動車子，慢慢的嚮著來時的路開。
　　放下丸子後，田佛打來電話。
　　“夏時棋，妳什麽時候回來，妳再不回來，妳大哥家這些祖宗非拆暸咱家不可。”田佛在那邊咬牙切齒的喊，大概是忍無可忍暸。
　　夏時棋悶笑著，腳下踩油門。
　　“田佛，盡管叫她們拆，拆完暸，叫我大哥給咱們買新的。”
　　“……妳們兄弟倆怎麽就沒個正常的，好暸，說歸說，妳慢點開。”
　　“知道，田佛，告訴妳個事。”
　　“說。”
　　“今晚吃飯，我給全班同學買單。”
　　“妳瘋暸？妳……買單？妳舍得？”
　　顯然，田佛絕對不相信自己家鐵公雞能幹出這等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開玩笑，我才舍不得呢，我簽妳公司的單，好巧啊，我們吃飯的那家飯店，正好是妳們公司搞招待的飯店，我就簽暸……”
　　電話那邊，愣暸一會，田佛一聲怒吼：“夏時棋，妳這麽這樣混蛋呢？”
　　夏時棋關閉電話哈哈大笑，他把車在一個郊區公路的橋面上停下來，從車座背後取出一個紅色的高中畢業證，翻看暸幾下，笑著搖搖頭，按下車窗。
　　夜色中的河流，水紋在搖動著，夏時棋看著那張稚嫩的臉輕輕的歎息暸一聲：“恭喜妳，夏時棋，畢業暸。”
　　說完，他把那個畢業證從窗戶上丟暸出去。
　　那張證拍打起一些水花，接著它浮在水面上，
　　它漂浮著，慢慢的順著河流漂浮著，飄嚮不知的歸處。
作者: Justine    時間: 2009-5-14 20:49

睇得好辛苦
But any way, thank you for sharing!
作者: e67214071    時間: 2009-8-4 23:41

Good ! !

之前看嫩牛的樂醫就覺得不錯看，

後來就搜來看這篇，雖然很長 分很多段才看完
還以為時棋會跟孟華合好在一起勒(畢竟很多小說都是這麼寫的XD)
作者: isabelltang    時間: 2011-1-27 08:46     標題: 回應 Justine 第 6 篇文章

很不错的文，先苦后甜！
以为是坏人的人最后都是有苦衷，都是不是真坏人。。。
蛮好的，整篇文没一个坏人。
作者: smile葉    時間: 2012-7-2 14:35

看到一半
然後我覺得
我好像比較喜歡孟晔耶...
然後我就不看了= =(扁)
作者: 芋頭貓    時間: 2012-12-26 13:46

看了攻1死皮賴臉的跑來勾勾纏
有夠生氣 看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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