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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浪漫言情] 3:05的邂逅 (海廚房晚餐之一) 作者:寄秋 [打印本頁]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6     標題: 3:05的邂逅 (海廚房晚餐之一) 作者:寄秋

到星期三下午3:05,
她總會來到海廚房的紫荊樹下拉小提琴,
不過可別被她那氣質仙女外表騙了,
她其實是個專治人心的暴力醫生,
美麗琴音吸引來狠角色知音,
他身為正義的代表檢察官卻長得像黑道,
人高如大樹然而是阿婆的身體欠照顧,
為佳人獻殷勤撐傘,自己竟淋出病,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上醫院打針吃藥,
沒想到因病得享美人恩,她來特別看護,
他呆呆的應了幾句話,就獲得女友一枚,
雖然情敵有很多,雖然仇家正伺機報復,
但他還是開心得天天想菜單當好男人,
吃飽再順便把人也吃……不,是被吃……

楔子
  故事的開始總是充滿瑰麗的色彩。
  那是一段不知從何時開始的故事,也不知會由何人結束它,左手拍過右手,右手拍過左手,一個一個接棒似的訴說亙古的愛情。
  玫瑰花盛開了,在海平面的另一端,潮起潮落的海浪聲搔著離水魚兒的心房,聲聲低吟思念的召喚,帶來一絲清涼的嘆息。
  地中海的星空很美,美如畫家彩筆下的作品,揮揮灑灑的一片夜空被無數繁星所取代,美得詩情,也美得令人寂寞。
  海風輕輕一揚起,那頭美麗的秀發也隨之飛揚,年輕的女孩面海沉思著,眼中流露出某種懷念的淚光,孤獨地凝望一波接一波的海潮。
  夜是寂寞的。
  她亦然。
  寂寞的她忽地露出令人心頭一悸的動人微笑。
  「該回家了,將軍,去尋找屬於我們的那片海洋。」
  一只追逐鷗鳥、羽毛絢麗的鳳頭鸚鵡俯衝而下,停在主人肩頭長嘯一聲,似在回應她。
  回家。
  在海的另一邊。
  今夜的星光很落寞。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7

第一章
  「老板娘,妳這道『舒佛拉奇地中海雞肉串』是不是壞了?怎麼爐烤長米是焦的,馬鈴薯和希腊酸奶酪特別酸牙,好像隔夜的餿食。」
  一臉和氣、留著長鬈發的湛薇薇笑笑回道:「不好意思,那是A餐。」
  鳥叫聲嗤地噴氣,似在嘲笑。
  A餐,代表不受歡迎的客人,只要讓美麗老板娘看不順眼,或是她剛好心情不太愉快時,那麼不管對方點了什麼菜,一律以A餐打發掉,省得礙眼。
  而A餐通常是當天實驗失敗的新菜色或煮壞的料理,可想而知眼前這位頭有點禿、小腹大如桶的中年男子是多麼可憎,榮登她所厭惡的名單之中。
  「可是我點的不是A餐……」男子的嘴才一張開,蔑視的鳥眼嘲弄地往他鼻頭一掃而過。
  「我們只剩下A餐。」湛薇薇笑得非常明艷動人,像一陣暖暖的春風拂過。
  驚艷的男客頓時無語,傻呼呼地混著口水咬著雞肉串,兩眼直挺挺地盯著愛笑的老板娘,渾然不知自己吃下肚的東西是什麼,就這麼一口接一口配著「美色」吞食。
  諸如此情此景的事件並不是頭一回上演,獨自經營餐坊的美麗老板娘是一大賣點,先不論她所賣的餐點是否可口到值得講譽。
  「海廚房餐坊」彌漫地中海風情,提供療愈系花茶、蛋糕和地中海料理,營業時間從早上十一點開始,直到晚上十點方才收工打烊。
  給人一種神秘感覺的老板娘湛薇薇就住在店裡,雖然愛笑卻話不多,二十七歲的她對過去總是三緘其口,即使是小她四歲的妹妹也不知情。
  湛蕬蕬與其姊長相相似但氣質回異,講話速度很快又一針見血,做事俐落,打扮時尚,對流行的事物相當敏銳,像個女強人,是少女雜志《漂亮美人》的采訪編輯。
  因為《漂亮美人》連著兩期推出一個介紹城市下午茶去處的報導,讓海廚房的詢問度大幅提升,吸引不少女孩、女人們的注意。
  不過大家所好奇的可是店門口那棵紫荊樹,即使它的花語為背叛。樹上掛滿各式紙簽,上頭寫著人們對自己下一個情人的要求和期盼。
  聽說寫好後對著樹下一塊嵌在地面上的石碑誠心許願,願望便會成真,大家稱它為「寫給情人的備忘錄」,這事不知由誰開始流傳開來,成為一種流行,讓人為之津津樂道。
  「真可憐,薇薇姊的心情又不好了,倒楣的客人只好首當其衝當替死鬼。」那根本是煮壞的蝦子沙奇那奇,原本可是主廚推薦的神奇佳肴,來到地中海餐廳不可不點。
  A餐耶!多麼屈辱的一道餐點,連勢利眼的將軍都懶得瞧上一眼,只差沒吐兩口口水在上頭表示唾棄。
  「噓!小聲點,妳這小工讀生最好別多嘴,待會要是飛來一只盤子千萬不要連累我。」她絕對會推她去受死,然後逃之夭夭。
  「蕬蕬姊,妳膽子未免太小了點吧!薇薇姊又不是什麼暴力份子,會表裡不一的讓人心生畏懼。」她比較怕飛過來的是發霉的硬面包。
  曾被硬如鞋底的焦糖布丁敲到的顏艾兒反射性的撫撫後腦勺,脖子一縮瞧著牆上緩慢前進的時鐘。
  「嗯,這倒也是,那人的確是個欺世者……等等,妳說我膽子小,妳今天量過我腳底的尺寸沒?!」眼一挑,湛蕬蕬露出女王蜂的氣勢。
  「呃,嘿嘿……我去做事。」客人點的熏衣草花茶怎麼還沒來呢?
  多說多錯,她差點忘了毒舌派教主在此,一說錯話就有被扎得滿頭包的危險性。
  「回來,妳又給我穿什麼阿嬤裝,三件一百是不是?」手一捉,湛蕬蕬拎回企圖潛逃的小逃犯。
  「才不是呢!蕬蕬姊,是十件五十任意挑,廠商跳樓大拍賣,清倉回饋老客戶,限時搶購……」她擠在一堆婆婆媽媽當中可是毫不遜色,嗶聲一起就衝鋒陷陣,硬是搶到最「好看」的十件。
  五十元而已耶!多便宜呀!她起碼可以穿上五年,雖然有點小脫線,不過縫縫補補就好了,人要懂得珍惜地球資源,有米當思無米苦。
  「閉嘴,好好的一個大學女生被妳糟蹋到這種地步,妳還好意思臉不紅氣不喘的大放厥詞,妳知不知道妳今年幾歲?!」讓走在時尚尖端的她實在看不下去。
  「十九呀!」沒有很糟吧!能省則省是一種美德。
  湛蕬蕬嫌棄的視線上下掃瞄她兩眼。「十九歲的歐巴桑,妳老得還真快呀!」
  「蕬蕬姊……」好毒喔!她只是不喜歡打扮罷了,不然她也是什麼系花、校花之類的好不好,一窩蜂狂蜂浪蝶猛追不舍。
  「別叫我,我覺得可恥,妳還算是個十九歲的女孩嗎?」真叫人受不了艾兒的「品味」。
  磨破皮的牛仔褲,相信那絕不是艾兒追求流行而刻意磨出的破洞,而是經年累月洗滌的成果,樣式呆板得像剛從垃圾桶撿回來似。
  而她一點也不懷疑艾兒身上那件襯衫是取自衣物回收箱,因為那是她上個月親自丟進去的,一再告誡她不許像乞丐一樣去拾回的破布。
  顯然的,艾兒愛貪便宜的個性戰勝了她的驕傲,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
  顏艾兒不覺得羞恥反而振振有訶的說道:「有什麼好可恥的,人要有格調不要隨波逐流,我們是新時代的好兒女,理應標榜個人的意識形態,突顯出屬於自己的格調。」
  她並不醜,甚至可說是長得不錯,清新可人帶點鄰家女孩的可愛俏皮,一雙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削薄的短發顯得很有精神。
  唯一的缺點是太過節儉了,省東省西地從治裝費先省起,雖然不致邁遏惹人嫌,但以一位花樣年華的大學生來說,她的衣著打扮的確非常跟不上流行,有種落後十年、二十年的感覺。
  有時看不過去的湛蕬蕬會一時興起幫她裝扮裝扮,好讓她恢復一下符合年紀的朝氣和亮麗,身為最受歡迎的《漂亮美人》少女雜志的采訪編輯,湛蕬蕬實在無法忍受一個漂亮美眉像菲佣一樣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還自鳴得意地炫耀她和老板殺了半小時的價,只為多得一棵蔥。
  「好好好,妳有格調,但是別在我的眼前晃動,很傷眼睛。」面對她的「堅強」,湛蕬蕬當真無言以對。
  不知是沒聽出她的諷刺,還是故意裝作聽不懂,顏艾兒神經特粗地湊近低語,「蕬蕬姊,咱們門口那棵紫荊樹下的石碑底下到底埋了什麼?」
  很奇怪喔!每回薇薇姊帶那只跩得要命的彩色鳥散步回來,總會在附近的花田摘一朵花放在樹下的石碑上,低頭不語沉默許久,那模樣叫人看了感傷。
  那只跩鳥是只通人性的「米契爾少校鳳頭鸚鵡」,薇薇姊給牠取一個非常威風的名字叫將軍,可她和蕬蕬姊老叫牠元帥、大帥,因為牠真的很大牌,心情好時還會跟客人玩起「抽鬼牌」的游戲。
  「我哪曉得,說不准底下埋了她愛人的屍骸,她愛到痴狂將人殺了埋屍在她眼皮底下,好讓她天天形影不離地瞧個過癮。」
  湛蕬蕬惡意的說著,誰叫她大姊不把這些年在國外留學的事交代清楚,害她像霧裡看花,老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麼,自從移民國外的父母過世後,就只剩下她們姊妹倆相依為命,有什麼不能對她這位妹妹明言的?
  哇!血腥,蕬蕬姊的想法真黑暗。「我猜是薇薇姊早夭的孩子,看她的眼神老露出一股母性的心疼,一定是舍不得心肝寶貝提早離開人間。」
  「呿!什麼孩子,妳看我大姊像有生過孩子的樣子嗎?一定是她的愛人。」哪來的母性?她只瞧見她神神秘秘的微笑。
  「誰說的,肯定是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不然就太恐怖了。」她還要在海廚房打工耶!別讓太靈異的故事嚇到她。
  「愛人。」湛蕬蕬堅持。
  「孩子啦!」顏艾兒也不肯退讓。
  「愛人。」
  「孩子。」
  「愛人。」
  「孩子。」
  「愛人……」
  兩人爭論了好一會兒,表情忽地流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表情。
  「哪天我們去挖挖看。」
  「好呀!我帶鏟子妳帶十字鎬,我們趁著半夜打烊後來偷挖……」嘿嘿……一定很刺激。
  「挖什麼呀?」
  柔美的聲音輕輕揚著,沒察覺異樣的顏艾兒不假思索的回道:「挖死人骨頭。」
  「哪裡的死人骨頭?」
  「就是紫荊樹下的石碑……呃,呵呵……薇薇姊,妳什麼時候站在我背後的?」
  好可怕,像無聲無息的背後靈,她沒說她的壞話吧?!
  「繼續呀!當我不存在,我也很有興趣想知道妳們在研究什麼。」湛薇薇的笑容很美,美得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沒有啦!我和蕬蕬姊只是在聊天而已,沒說什麼。」她朝湛蕬蕬使使眼神,要她幫忙接話。
  可惜沒義氣的湛蕬蕬當沒瞧見,視線飛向窗外的風景,明哲保身。
  海廚房位於城市近郊的一處山谷,散發一股浪漫神秘的氣氛,是城市年輕女孩最佳的下午茶去處,常見三兩曼妙身影偕伴同來,笑語連連。
  不遠處是一片黃紫白藍交雜的縷鬥菜花田,它是多年生毛莨科草本植物,歐洲民間傳聞,若將此花葉片以雙手搓揉聞其味,便能使人興奮產生很大的勇氣,因此它的花語又叫「坦率」。
  而法國人稱它為「聖母的手套」,日本人喚之「苧環」,花型優美逸趣,適合低冷的氣候栽培。
  再過去一點是野生的馬櫻丹,因為它是蝴蝶的主食,所以每到春夏兩季總吸引一堆紅紋鳳蝶、烏鴉鳳蝶、大鳳蝶、青帶鳳蝶、青斑鳳蝶、玉帶鳳蝶等前來覓食,猶如是大型鳳蝶的生態區,引人入勝。
  「真好,還有閑情逸致聊天,我請了個來郊游的工讀生。」盡管打混好了,混水才摸得到大魚。
  「我……」顏艾兒干笑地拎起干淨的抹布直擦桌面,打算含糊蒙過去。
  「還有妳,蕬蕬,別有事沒事老想什麼有的沒的,帶壞餐坊的打工小妹。」別以為她不出聲就會忽略她。
  被點名的湛蕬蕬揚唇一笑,「姊,妳是不是真的在石碑底下埋了一個人?」
  「妳說呢?」湛薇薇不正面回答,模棱兩可的笑她想像力豐富。
  「我說好奇殺死一只貓,妳沒意思解釋嗎?」她才不跟她猜謎,她喜歡直接掀開謎底。
  蝶般羽睫微微一垂,她的笑容中含著一絲飄遠的懷念。「不要讓我看到石碑下的泥土有翻動的跡像,我會知道該找誰算帳。」
  「呼!這麼精明干什麼,想想都不成呀!」湛蕬蕬嘰哩咕嚕的低語著。
  「不行。」什麼事都別想瞞過她。
  耳邊堅定的女音讓她差點驚嚇地跳起來,眼露埋怨地一瞟,「吼!妳是鬼呀!耳朵比兔子還尖。」
  湛薇薇笑笑地看向推門而入的年輕男孩,「妳口中的鬼來了。」
  「什麼鬼……」一抬眼,一張爽朗干淨的笑臉映入眸底。「怎麼又是他,他煩不煩呀!」
  進門的是住在附近別墅的公子哥兒裴向晴,目前在家族企業裡學習業務方面的工作,原本看中海廚房這塊地想買下,卻因為談不成反而和牙尖嘴利的湛蕬蕬對上。
  兩人像一對不刀來劍往便不開心的歡喜冤家,即使對彼此有一絲好感卻死不承認,別別扭扭老以看不順眼為由相互攻訐。
  「嘿!湛大姊,我又來了,給我一客『凡爾賽斯牛肉起司米飯』,番茄醬汁不要多,我可不要A餐。」一說完,裴向晴像個大男孩似地吐吐舌頭,看向用白眼眄他的女孩。
  「嘖!小蕬妹妹,妳今天又打混了,八成想我想得心都揪成一團,故意溜班來一瞧我的迷人風采,好一補相思之苦。」
  瞧著他帥氣的甩甩發,心頭一悸的湛蕬蕬馬上沉下臉惡言一唾,「哪來的一坨屎臭氣熏天,自命風流地擺出孔雀姿態,他不知道地球沒有他也一樣自轉嗎?」
  哼!招蜂引蝶。
  「哇!好濃的香味,不知由誰身上飄來的……」裴向晴猛往她身邊湊近,一副受香氣吸引而來的模樣。
  「滾遠點,不要像狗一樣猛嗅,你要喜歡這玫瑰香包就拿去,別用一身的汗臭味熏人。」害她呼吸困難,神經緊繃。
  「汗臭味?」他抬抬手聞聞腋下,不顧她的反對在她身側落坐,順手拿走她看似無意丟來的隨身香包。
  「你就不能換個位子坐嗎?你沒發現十幾根箭正朝我背後射來。」花蝴蝶,一來就招引無數的愛慕眼光,引人心煩。
  「當然不能,我最愛看小蕬妹妹為我捻酸吃味的樣子……噢!大帥,你干麼啄我,我沒惹你嫌吧!」鳥仗人勢呀!
  傲得昂首的鳳頭鸚鵡不屑的由鼻孔噴氣,堅硬的爪子抓了抓橫木,似在說:時間到了,你最好趕緊閉上嘴。
  就在此時,一陣悅耳的小提琴聲忽地揚起,優美流暢,帶著淡淡憂郁的「藍色多瑙河」傳入所有人的耳中,一向比人還神氣的將軍安靜地聆聽,像人一般的欣賞動人的琴音。
  牆上的鐘剛好走到三點零五分。
  三點零五分的邂逅,他們如此說道。
  那是一位長發飄逸的清靈女子,潔白細致的鵝蛋臉十分清純,不及一個巴掌大看來非常柔弱,好像輕輕的一陣風吹過就會往後倒似。
  她不只臉蛋小巧可人而已,連紅艷如櫻桃的小嘴也袖珍得叫人懷疑她能不能自由的呼吸,嘟嘟的口兒和初生的貝比沒兩樣,小得粉中透紅,水嫩嫩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除了那一雙像會說話的水汪汪大眼外,她給人的整體感覺宛如一朵沾了露珠的百合花,純淨的灑滿聖潔的光芒,纖細嬌柔的五官只適合靜靜欣賞,不該去打擾她天生的柔美。
  每到星期三下午時分,她總像一抹幽魂似地騎著單車而來,取下放在前方籃子裡的琴盒,調好弦,拉出滿意的音階便開始演奏。
  通常她會先拉那首「藍色多瑙河」,接著是「月光小夜曲」,然後是曲目較為哀怨的台語老歌,像是「河邊春夢」、「安平追想曲」或是「思想起」。
  有時她的小提琴聲中也會傳來活潑輕松的流行樂曲,那種時下年輕男女愛聽的歌曲,時快時慢地撩動人們心底的喜怒哀樂。
  因為她總在三點零五分拉開她的弓和弦,像是准時開演的演奏會不曾提早或延遲,在問不出她名字的情形下,大家都稱呼她為「三點零五分的邂逅」。
  不過偶爾她也會改在星期五下午,同樣的三點零五分,除非是下了大雨無法在室外演奏,否則近半年來她幾乎無缺席地在紫荊樹下拉著她的小提琴。
  沒人知道她是誰,打哪裡來,又為何在三點零五分時拉琴,拉給誰聽?
  好奇的顏艾兒曾好奇地解開她掛在樹上的紙簽,上面只寫著兩行娟秀的字跡--
  三點零五分,來聽我的小提琴。
  而她在演奏一、兩個小時後會入內用餐,有時是點一杯花茶,有時是點一、兩道手工甜點或清湯,鮮少點正餐便因手機鈴聲響起匆匆離去。
  她是令人著迷的謎團,大概只有和她交談過的湛薇薇才曉得她的名字,至於她從事何種工作倒真的無人知曉,大家一致認為她是很有潛質的小提琴家,或是教授小提琴的專業名師。
  但是實情呢?
  相信會跌破每一個人的眼鏡,門開心只會開心,而且她不如外表給人印像的荏弱,她是只爆發性十足的母獅子,非常頑固,頑固到她多愁善感的姊姊想將她登報作廢。
  一如往常,她又拉起了「藍色多瑙河」,嫩如熟桃的雙頰白裡透紅,眼微閉沉浸在自己的音樂當中,恍若一尊靈美的白玉娃娃,被飄落的紫荊花包圍。
  唯美又浪漫,如詩如畫,英國詩人見了她准為她寫一首流傳萬古的詩句,法國的多情畫家若瞧見了她,鐵定會靈感泉湧地為她畫下曠世僅有的佳作。
  可惜要是離她近一點聽見她不雅的低咒,恐怕會失望得大驚失色,幻想破滅的呆如風化的木石。
  「該死,又在Call了,一天不Call會死人嗎?又不是賣身二十四小時全天無休,偶爾悠閑一下不行呀!天天Call,連環Call,喝口水也Call,你沒有別的事好做……」
  挨罵的人很無辜,但也是自找的,明知道她應聘前已事先言明每個星期三下午三點以後絕不接Case,最好別安排任何事情讓她分心。
  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案例外,火燒眉頭了不得不放棄她對自己的約定,否則天皇老子來也沒人情講,她的原則不會為無關緊要的阿貓阿狗所打破。
  門開心有著與真實性情完全不符的纖柔外表,單從她精致的五官來看,誰也猜不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皮相下有顆火爆的心,隨時處於瀕臨爆發點,只要不踩到導火線。
  所以身處在她周遭的受害者給了她一個有趣的綽號,他們叫她火爆小綿羊。
  「什麼叫非我不可?!你不是人嗎?刀子拿起一劃下不都是一樣,噴出的血是紅的絕不會亞歷斯星球的藍血……說笑話,你看我是會說笑的人嗎?
  「……康聖人,我警告你不要再打電話來催魂,小心我先捅你一刀……我管你聖人還是聖文,反正全是剩下的,不值得一提……」
  別人辦手機是為了方便聯絡事情,聯系比紙還薄的感情,門開心手中這支價值三萬多元,有照相功能和衛星定位的銀色手機正如廣告上所言的,是辦來亂的。
  其實她很不喜歡老被追問她在哪裡、做什麼事、和什麼人在一起、幾時外出、幾時回家,感覺像是受監控的犯人,無一絲自己的時間。
  可是因工作所需又不能不帶,形同無形的枷鎖將她團住,讓熱愛自由的她感到煩躁,縛手縛腳地想一走了之,管他什麼合約或道德良心。
  門開心不是小提琴家,但是她有藝術家的靈魂,不受拘束的生活品質才是她所追求的,而她迫切渴望得到十分鐘的安寧。
  不過她還是被命運擺了一道,越想擺脫越深陷其中,如螳螂吃蟬,麻雀吃螳螂的食物鏈一般,她成了社會制度下的一道循環。
  「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家用手機吵架嗎?」小姐心情不好,滾遠點。
  見她比起中指又破口大罵的模樣,幾位心生好感的白領階級大吃一驚,猛抽了口氣不敢上前搭訕,鼻子一摸訕訕然離開。
  雖然有人退怯怕唐突了佳人,但是仍有臉皮厚得像城牆的痞子不怕碰釘子的靠近,擺出自以為最瀟灑的姿態准備自我介紹。
  以門開心出色的外貌而言,很難不招來保護欲旺盛的桃花,只要是男人無不為她楚楚動人的纖柔而動心,大力發揮大男人大無畏的精神收歸於已有,免得這只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受到欺凌。
  「……跟你說我現在沒空,趕不回去……喂!離我遠一點,我的鼻子對狐臭過敏……什麼?!我不是在對你說話,有幾個搔首弄姿的家伙很礙眼……不,你不用過來,我還沒脆弱到需要一個英雄出馬,把你的殷勤留給等你下刀的人。」
  她自會擺平。
  非常灑脫地切掉通話,順便關機,一回身她若無其事的拉起中斷的「月光小夜曲」,不把刻意引她注意的公猩猩放在眼裡。
  選擇在海廚房當她的舞台其來有自,只因她第一眼便愛上店門口這棵四季常青的紫荊,深深為它微帶夏日憂郁的感覺著迷。
  三點零五分是一份隱藏她心中多年的秘密,她覺得這裡能實現她未能完成的願望,因此她來了。
  「小姐,妳要不要……」
  水眸一瞇,琴弦輕彈,輕快的男音還沒說完口中的話,弓弦一拉一彈,那只拍上她肩頭的手頓時多了一條血紅色的細痕。
  「哇!疼呀!最毒女人心,我只是受湛大姊所托,問妳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天色轉陰快要下雨了,妳沒必要毀了我的手吧!」他可真無辜呀!吃不到豆腐先吃排頭。
  原來他也會看走眼,錯把帶刺的荊棘看成無害的白薔薇,可見他的人生歷練仍是不足,有待多加磨練。
  「哼!誰叫你長了一臉歹徒相,人見人怕提防再三,請客人入內不必動手動腳吧!廢了你一只手是人家仁慈,你該感激涕下。」
  活該,自告奮勇的下場,不值得同情。
  「小蕬妹妹,妳的心地可真善良呀!誰要當上妳男朋友肯定半夜叫媽。」裴向晴取笑著。
  笑得很假的湛蕬蕬故意往他手背一拍,「別妹呀妹地亂叫,我們不熟。」
  「呼!疼……疼呀!」專挑他的痛處。
  她沒有一絲愧疚,假意的問候,「沒事吧!裴小開,被小提琴的弓彈到應該不礙事,你還沒細皮嫩肉到不禁小小的摩擦才是。」
  看著他手上沁出的血絲,心頭微微不好受的湛蕬蕬忍下為他上藥的衝動,以嘲弄的口氣掩飾眼中的關心。
  「當……當然沒事,我是男人耶!豈會像女人一樣大呼小叫。」為了下值一毛錢的男性自尊,他挺起胸膛表現出男子氣概。
  「是嗎?」信他才有鬼。
  不疼嗎?她倒要瞧瞧他有多神勇。
  眼露惡意的湛二小姐悄悄的伸出手,用她的彩繪指甲輕輕一戳。
  「哇靠!妳……妳這個狠心的女人,居然辣手摧草……」天呀!他的手真會被她廢了。
  嘴角一揚,她得意非凡的一嘲,「不是不痛嗎?」
  「妳……妳……」一遇見她難得的一笑,他整個魂都被她勾走了,哪記得要說什麼。
  鬥嘴的小冤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一首「草瞑弄雞公」的小提琴樂音悠然的流泄,像在取笑他們的小家子氣,以及陷在愛中猶不自知的別扭樣。
  天邊的雲層越積越厚了,飛揚的小提琴音樂也轉為低沉,訴說著人們心底的秘密。
  心,是跳動的。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7

第二章
  「呃,檢察官,你到底在看什麼?你不是趕著將搜證資料存檔,好在下一次出庭時提出佐證,說服法官做出正確的判決?」
  擦擦有點起霧的鏡片,近視又加重的助理檢察官許正文看不清前方的標的物,霧裡看花時清時模糊,遠望是一團,近瞧才知是一坨。
  他早就考慮要換成度數適合的眼鏡,可是最近的案子一下子像土石流似地堆積成山,什麼凶殺案、強暴殺人案、父子聯手性侵越女、古橋分屍案等等,讓他簡直忙得分身乏術。
  最叫他戰戰兢兢的是跟了眼前這素有冷面閻王之稱的任檢察官,他辦起案來跟拚命三郎沒兩樣,一通急電全年無休,不管是正在洗澡或是屙便便,他都能保持最佳狀況立即出動,沒有所謂的標准工時,以爭取破案時效為先。
  聽說在自己之前已有七位同仁因此陣亡了,在受不了魔鬼武的磨練自動求去,有的改行當律師,有的改投靠別的較溫和的檢察官,有的干脆轉行去賣便當,以免英年早逝被操到死。
  不過也有磨出精的,目前是某法院首席檢察官,豐功偉業多不可數,正朝最年輕的檢察官大位邁進,是司法界最有希望的新星。
  哪像自己,年過三十五才通過司法考試,連考了七年才勉強擠上一點邊,一時興奮過度,忽略同一梯次應試及第者相互推諉的異狀,毫無警覺性地任由上頭分派職務。
  到任第一天他便發覺其中的異樣,所有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流露出相同的訊息,那就是--同情。
  而且他還發現一件很可恥的事,身為司法人員居然知法犯法,群起聚眾大開賭盤,一賠一百二十賭他撐不過一個月。
  為了賭一口氣他也下注了,賭他自己贏,結果收獲頗豐地一口氣賺進一年的薪資,至今為止他是少數撐過半年的可憐小助理。
  「檢察官,你不趕時間嗎?天看起來快下雨的樣子,我們離車子還有段距離,要是慢一點可能會淋成落湯雞……」而他們只有一把雨傘。
  不用多想,淋雨的一定是他,誰叫他人微位卑,只適合當跑腿的小角色。
  「安靜。」
  「安……安靜?!」一頭霧水的許正文微吶,反常的流了一身汗。
  大雨來臨前反而比一般氣溫高上好幾度,醞釀足夠的水氣好凝聚一定雨量,因此氣溫悶熱無風,要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公務人員不熱也難。
  倒是他身邊給人相當威迫感的男人絲毫不受影響,沾了屍臭的鐵灰色西裝掛在臂上,袖口上翻隨便一折,白色襯衫的三顆扣子是解開的,露出結實的僨張胸肌。
  如果除去他可觀的肌肉和壯碩的身高,以及進行頸部以上的切除手術,相信他稱得上一個好看的男人。
  前提是,這個世界長相稍可的男人全死光了,而且沒有一個具有道德勇氣的人敢跳出來反駁,那麼大家姑且可以點頭稱是。
  「你的聲音太高了,放低。」破壞祥和的寧靜。
  「太高……」一接收到怒視的眼波,許正文苦笑地連忙壓低不大的聲音,「檢察官,你是不是發現有人正在從事不法勾當?」
  不要吧!他們的工作只負責偵訊調查,不必連逮人的差事一並接手,那是警察的專長,體弱身虛的他恐怕無法勝任。
  「閉嘴。」太吵了。
  「我……」好,他閉嘴了。
  怕惡人的許正文抬起手看看表,三點零五分應該是坐辦公室吹冷氣、看報紙的時候,大多數的司法人員不會在下午茶時間出門。
  而他比較歹命沒享福的份,凌晨四時還不到就被頂頭上司挖起,早餐沒得吃就趕赴南投勘驗一具無名女屍,折騰了大半天又去查一件走私販毒,午餐是由兩塊面包和五百西西的木瓜牛奶打發。
  想想還真是耐磨耐操,上山下海一人當十人用,吃苦當作吃補沒一句埋怨,算來他也算傑出青年楷模,政府單位該頒發他一面獎牌……
  咦,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現場演奏。
  把模糊的鏡片擦干淨,他努力瞇起一千兩百度的近視眼直視前方,想辦法要捉住對他說來有點困難的焦距,不放過追根究底的機會。
  唔!是小提琴,他記得上星期三也聽過同樣的曲調,似乎……不,他確定跟著上司「路過」這裡好幾回,每一次他都會停留很久才離開。
  呃,這個……不是他要背後論人是非,以任檢察官雄壯威武的外表來看,實在不像有一咪咪藝術細胞,他是聽心酸的呀!
  不怪許正文看低自家的檢察官,任一個認識任意愛的人都不相信他有一天會變成有文化的氣質人,因為他的長相……要怎麼形容才貼切呢?
  「檢……檢察官,我們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麼?人家會以為你是來要債的。」被人誤會就不妙了。
  任意愛的外觀就像殺手型的黑道大哥,一出場就自然有兄弟歌配樂的那一種,任誰見了都膽顫三分,自動縮成烏龜不敢吭半聲。
  對於長年在外日曬雨淋,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左右又一身肌肉的男子,黝黑的皮膚只會加強他的凶惡性,不會有加分作用。
  再加上那兩道濃黑的眉,剛正的方形臉,不怒而威的架式,誰會相信他是代表正義的一方,而且是正直又不畏惡勢力的正牌檢察官,說他是地下教父還差不多。
  許正文第一眼瞧見任意愛時差點尿褲子,兩腿發軟被某位不明人士從背後一推,從此開始他水深火熱的悲慘日子,直到今日還不能適應那張冷面孔。
  「你不開口很痛苦嗎?留著舌頭比長不成。」神情略顯不自在的任意愛惱怒地白了他一眼,警告他多話的下場。
  不開口不痛苦,但是……「檢察官,你覺得這棵大王椰子樹遮得住你偉岸的身軀嗎?」
  話才一落下,那位「偉大」的檢察官頓時一僵,狀似懊惱地低下身子,低咒了幾句媽媽會捂住小孩雙耳的髒話。
  「檢察官,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現在去掛號還來得及。」許正文跟著身體一低,悄悄地咬起耳朵。
  「你希望我生病?」咬著牙,他思索著該不該一拳打暈助理,省得他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當然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威猛的檢察官,病菌哪敢不識相地找上你……呃,檢察官,我的眼鏡度數好像又增加了。」他很傷心的說道。
  「嗯。」任意愛不會說安慰的話,只叫他去配一副新的眼鏡。
  「是該配一副新眼鏡了,不然我怎會看見檢察官耳根泛紅,一臉見到心儀女子就興奮莫名的發春樣?」一定是看錯了,他該檢查的是眼睛。
  許正文的喃喃自語飄入任意愛的耳中,他深色的皮膚顯得更為暗沉,疑似暗紅飄過雙頰,神情僵然地狠瞪他的後腦勺。
  「你覺得今年的考績該給你乙還是丙?」一輩子升不了級。
  「什麼?!」他驚恐的張大眼,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廢話一堆。」毫無建樹。
  一見任意愛冷冷的臉孔吐出冷語,他心涼了一半,戒慎地低問:「檢察官,那個拉小提琴的人是女的吧!」
  任意愛沒回應,但不自然的忸怩態度已說明一切。
  「很漂亮?」
  「不醜。」他回答得很簡單,讓人抓不到重點。
  「長發飄逸,體態優美,氣質出眾?」許正文又小心地問道,十分惶恐。
  「嗯哼!」濃眉下的大眼直盯著不遠處白色的身影,幾不可見的濃烈情感微微浮動。
  「會拉小提琴又容貌出色……」自作聰明的許正文雙掌互擊的低呼。「是手機詐騙集團的一份子是吧!吸血數億,前陣子出現的氣質美女老千,專門誘騙二十到五十歲不等的學生和上班族……」
  啊--他又說錯了嗎?上司兩顆凶惡的黑眼珠似要撕裂他。
  感到冤枉的許正文忍住不掉下男兒的辛酸淚,他明明任勞任怨地為上司分憂解勞,隨傳隨到不辭千裡的聽令行事,為什麼好事輪不到他頭上,撿狗毛倒垃圾全是他的「份內之事」。
  他被虧待了,可是無處伸冤,誰叫他跟的是最公正不阿的檢察官,就算受到不平等對待也只能忍氣吞聲,任他把私人助理當沙包使用。
  反應慢半拍的許正文揉揉挨了巴掌的腦袋瓜子,非常遲頓地看不出長官的心情轉折。
  這也是他一直升不了官的原因,敏銳度不夠,只適合當副手聽任差遣。
  「誰說她是詐騙集團,你沒瞧見她纖弱得連小提琴都快拿不動嗎?」他怎麼會有個笨蛋下屬?
  說實在的,他真是沒瞧見,他的近視程度跟瞎子沒兩樣。「騙人不需要體力,只要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
  奇怪,任檢察官為什麼這麼激動?雙腳殘疾的女人都能伙同情夫犯下殺夫案,提不動小提琴應該不算什麼吧!想犯案總有他們檢調人員意料不到的方式。
  「許正文,你今年幾歲了?」
  被這麼冷不防的一問,他愣了一下才回答,「三……三十五了。」
  有什麼不對嗎?上司的眼神十分怪異,看得他心裡發毛。
  「那為何我看不到你頭皮下的智慧,你的大腦進化只停留在十五歲。」任意愛的表情極冷,冷得小助理想回家披棉襖。
  「十五……」他不解地低喃。
  「毫無長進。」
  一箭射穿他的心窩,凡事比別人慢一步的許正文終於了解到死過一回的滋味了。「檢察官……」
  嗚!他沒那麼差啦!好歹給他一個機會成長,他會更加賣力追上他的腳步,讓他另眼相待。
  「噓!安靜聽音樂。」她在拉「月光小夜曲」了,神態柔美得如月光下跳舞的小仙子。
  任意愛的確沒有欣賞藝術的天份,只能勉強聽出曲目卻分下出優劣,他真正看的是拉琴的柔弱女孩,目不轉睛地為她所牽動。
  頭忽然被壓低,許正文覺得自己真像個賊。「檢察官,偷窺也是一種罪行吧!」
  又一瞪,累積十瞪有沒有獎品可領?他自嘲。
  不過再笨拙也看得出一些端倪,如果盯梢的不是有犯罪傾向的嫌疑,那麼一個男人專注在一個女人身上有什麼「動機」?
  實事求是,為了進一步證明心中的疑慮,許正文故意露出驚艷的神情猛吸口水,一副被色情狂附身似地往前多走了十步。
  其實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蒙蒙??地瞧見一棵樹,樹下有幾個晃動的人影走來走去,其中一人抱著小提琴演奏。
  就是她吧!上司口中柔弱的嬌嬌女。
  「該死,不許看她。」真想把他眼珠子挖出來。
  獅吼一聲,許正文跌坐在地,抱著頭打顫。「我……我沒看她,我近視。」
  「你給我流口水?!」好大的狗膽,竟敢垂涎他心目中的女神。
  「呵……我、我肚子餓了,聞到培根的香味就自然而然的分泌唾液。」下次不敢隨便測試了,他學乖了。
  果然他的猜想是對的,也受到可怕的教訓了,七情不動、六欲不張的上司受了詛咒,開始對「女人」這種生物起了興趣。
  不過一定要鬼鬼祟祟地偷看嗎?身為執法人員的尊嚴哪去了?雖然他長得像大哥常嚇到小孩啼哭。
  「哼!沒用。」一說完,他的平坦腹肌也傳來鼓噪的咕嚕聲。
  任意愛的身材高壯,相對的食量也十分驚人,即使他和法醫一起驗屍,一邊啃著超大型的雞腿漢堡,胃裡的酸液還是快速地融解他所謂的小鳥飼料。
  他是沒用呀!但是……「檢察官,那個男人是不是在調戲小提琴女孩?」
  見他青筋浮動,拳頭握緊,心中發笑的許正文開始覺得有趣了,原來他的閻王上司也有人性的一面。
  「不是--」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兩眼瞪得快冒出火花。
  是搭訕。
  任意愛最想做的是扭斷那只搭上她肩膀的手,不讓任何人褻瀆她聖潔的光彩。
  「喔!那就沒關系了,俊男美女站在一塊的畫面挺搭配的。」其實他只看到兩女一男的身影不見容貌,卻不由自主地胡亂臆測起來。
  肯定是被虐待太久了,才會想找個發泄的出口!他自我解析。
  「哪裡配,他根本是她腳底的一堆爛泥,給她提鞋都不夠格。」勾三搭四的小白臉,哼!
  忍住不笑出聲的許正文揚起唇替吃味的上司找台階。「要下雨了,那位小姐似乎沒帶傘……」
  驀地一怔,他的笑聲在胸腔爆開來。雨點都還沒滴下,他手中充當手杖的醜陋大黑傘已然被奪走,只剩下兩手空空的空氣。
  怎麼也沒想到任意愛會這麼可愛,像個懷春的小男孩偷瞧心儀的女孩子,這要傳回法院,眾人定會笑翻了屋頂,直呼不可思議。
  不行不行,不能笑,他又瞪他了,一定要忍著跟上去,看看那個令上司變臉的小提琴佳人有多美麗動人,他才有第一手資料好跟同事分享。
  即使不笑,許正文的眉還是彎的,眼瞇成一條線偷笑地睜不開。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五滴、六滴……
  細細的雨絲像人魚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灑落干燥的地面,迅速地被飢渴的塵土吸入地底,空氣中飄散著風雨欲來的濁氣。
  遠處的山頭凝聚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帶著沉重的水氣逐漸往山谷這邊移動,四點不到天色全暗了,飛舞的美麗鳳蝶在一瞬間全消失了。
  沒人知道牠們去了哪裡躲雨,只有盛放的馬櫻丹和縷鬥菜一如往常的迎接挑戰,接受大自然的洗禮等著更蓬勃發展。
  一開始的雨勢並不大,因為有茂密樹葉的遮蔭,站在樹下的門開心絲毫不覺大雨逼近,渾然忘我的拉著「淘氣壞女孩」,一個叫AE團體新發表的暢銷歌曲。
  太入神的演奏讓她沒注意到身邊有什麼人來來去去,即使一對鬥嘴的男女在耳邊吵個不停,她仍能視若未睹地拋諸腦後,完全當他們不曾存在地進入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豆大的雨點打上手臂,細嫩無瑕的雪膚出現遭雨襲的紅色小點,她才吃痛地驚覺拉弓的手微微發麻。
  可是她沒想到要避雨,第一個舉動是先保護她的琴,受潮的小提琴容易走音,音箱也會變沉悶低郁,失去最真的音律。
  「慢慢來,不要急,我幫妳拿著。」
  一道醇厚的聲音由頭頂蓋下,發現雨不再下的門開心狐疑地微抬起頭,她先看到一雙足足有她小腳三倍的大鞋,然後是深色西裝的褲腳。
  再抬頭,抬頭,脖子上仰了四十五度角,她瞧見一只黑黝的大掌,五指十分修長地捉住她必須用兩手環抱的琴盒。
  頭再抬,再抬……喔!不行了,會扭到脖子,她的視線僅到他上下滾動的喉結,然後她才想到自己是蹲著的,正在收拾她的琴。
  「你有多高?」
  「呃,一……一百八十九公分。」
  「體重?」
  「八十七公斤。」
  「有沒有女朋友?」
  停頓了片刻,吶吶的男音才一吐而出,「沒有。」
  「那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聲音很好聽?像不加水的冰涼威士忌。」很順耳,不令人討厭。
  上頭的那張臉倏地爆紅,差點把堅硬的琴盒捏成木屑。「我、我很少喝酒。」
  他的酒量僅限三杯啤酒,再多就掛了。
  「上面的空氣新鮮嗎?」她一直恨天太高,沒機會享受高人一等的滋味。
  「嗄?!」這要怎麼回答?
  他愣住了。
  「你好像很緊張喔!我看你小臂上起了堆雞皮疙瘩似地在喊救命。」好長的汗毛,摸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手臂傳來一股輕柔的觸覺,驚得往後一跳的任意愛差點停止呼吸,臉色發燙地猛吞口水。「我……我……」
  她……她碰了他!
  「咳咳!你的表現很傷人吶!我有那麼可怕嗎?讓你避如蛇蠍地趕緊逃開。」頭一次門開心對自己的容貌產生懷疑。
  她還沒醜到神鬼卻步的地步吧!至少在今天以前她還挺受歡迎的,穩坐院內首席美女的位子。
  「不、不是,是我太神經質,和妳沒關系,我……身上不太干淨。」任意愛局促地干笑著,笑比不笑還難看十倍。
  大笨牛、大笨牛,你怎麼可以讓她碰你剛翻過屍體的手,你是豬投胎呀!不會先用清水洗過再過來嗎?剛才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流不就是很適合洗手。
  懊惱萬分的任意愛在心裡罵自己蠢,頭拾得很高怕往下瞧,他那張萬人嫌的惡人臉已經嚇哭過不少人,他不想她也是其中一個。
  生成這樣也不是他自願的,他們一家都是這長相,是出了名的惡人家庭,這是遺傳,改變不了。
  「既然不是我的因素,為什麼不敢看我?我還是覺得你不是很喜歡我。」這會讓人沮喪。
  「不,我很喜歡妳……呃!我是說妳很可愛,誰敢不喜歡妳……」他語詞笨拙地詞不達意,雨在下,他卻在冒冷汗。
  「你的意思是要用強迫的才有人喜歡我嘍?要是我不可愛就不用理會,當成垃圾隨意處理?」她說得很傷心,泫淚欲泣。
  一見她抽動細弱肩膀的柔弱,他心生憐惜地咒罵自己,「妳、妳千萬別哭,我嘴比較笨不會說話,妳不管長成什麼樣子都好看。」
  一口氣悶在胸口十分難受,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給予安撫,但伸到一半又縮回,僵直著身子生起自己的氣。
  「聽起來像是一種敷衍,不過你的身體可不可以放低一點,我很不方便。」又一個以貌取人的笨蛋,她不讓別人哭就已經是世界奇聞了。
  「嗄!方、方便?」他完全傻住了,聽不懂她的意思。
  看在他撐傘又替她拿琴盒的份上,她忍著不發火。「你拿得太高,我的小提琴放不進去。」
  總不能要她踮起腳尖、高舉過臂硬塞吧!矮子也有矮子的自尊,即使以東方人的體型來講她一點也不矮,算是標准以內。
  「啊!抱歉,我忘了妳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唔!她的腳……有練過。
  被她狠踩了一腳,兀自發愣的任意愛還為她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因為她過於嬌小,才會「不慎」踩上他的大腳丫,她絕對沒錯,錯的是他不該把腳放在她鞋子底下。
  瞧!多有良心的檢察官,並未受女色所惑,依然能夠堅定立場地保持穩重的形像,雖然他痛得想脫下鞋子大跳踢踏舞。
  「是一百六十五公分,請別把我矮化了,謝謝。」女孩子對於身高是相當計較的。
  「比起我,妳是矮很多……」只到他的胸線再高一點點而已。
  「你說什麼?」她一個仰頭火氣不小,但聲音仍柔得叫人聽不出一絲火藥味。
  天呀!他真高,多看幾眼她回去准要累得去做頸椎治療。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說,雨越下越大了,妳要先回家還是進去避雨?」他趕緊搖頭:心慌的模樣像笨手笨腳的毛頭小伙子。
  瞧瞧雨傘外的滂沱大雨,再看看他捧著琴盒、微抖的手指,心頭頓感好笑的門開心油然生出一絲好感,「你認為呢?這麼大的雨恐怕回不了家。」
  他很老實,或是有某種程度的怕她,不過以他魁梧的身材來看,前者的成份居多,畢竟她還沒露出令人懼怕的母獅本性。
  「沒關系,我有車。」政府派給的公務車,性能一流,能跋山涉水。
  「那我的單車怎麼辦?我怕被人偷了。」年終聯歡抽中的五獎,她相當寶貝地騎著它上下班。
  雨勢來得又猛又強,停放在海廚房餐坊旁機車專用停車格裡的淑女車搖搖欲墜,任意愛見狀沒有二話地吩咐淋得一身濕的許正文將它抬上車頂綁牢。
  可憐兮兮的他視力不良又沒什麼蠻力,在泥濘中跌了三次還招來上司的怒視,冷得直發抖的他,直希望上司能發揮一些浪漫細胞,邀秀雅的小提琴美女進餐坊享受一下美好的下午茶。
  可是一碰到門開心的任意愛就像突然生鏽的機器人,腦子一片亂碼無法正常運作,一心只想著別讓她淋到雨,其他人的死活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
  包括他自己。
  這叫門開心效應,自從她意外飛進他的生命起。
  「現在它不會有事了,妳可以安心了。」他一手護著她,整把大黑傘籠罩著不及他一半身寬的娉婷身影。
  瞧他半邊身子都被雨給打濕了,只為怕淋了她那把小提琴,微暖的心窩讓她漾出會心的笑窩。「謝謝你,你真是難得的大好人。」
  一聽她的稱贊,任意愛的臉又紅了,只是膚色過深瞧不出那抹熱潮,他暗吸了口氣抽抽鼻子,表示小事一件不足為奇。
  不過這畫面看在海廚房裡的人眼中,無不心底打了個突。這野獸派和唯美派怎麼看都不搭軋,他們幾時牽上線的?
  納悶呀!
  而始終微笑以對的湛薇薇卻露出神秘的異樣,多看了眼綁在紫荊樹上的紙簽,笑意更濃地將視線落在屋外的那對初見的男女。
  三點零五分的邂逅,多貼切的起點。
  人由最初的邂逅開啟新的生命史,耀眼的螢光閃爍在彼此眼底,讓斷了線的緣份再一次系起,誰說命運是不能改變的?
  分隔島的兩端串起一份共同的秘密,在各自的心中蔓延開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7

第三章
  「醫院?!」
  「聖光醫光」四個大字藍底白字地鑲嵌在乳白色的磁磚牆上,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坐擁三面青綠大山,群樹環繞獨立出一處遺世的風情。
  遙望「聖光」會以為這是一幢清幽的度假山莊,西班牙式的建築物,彌漫歐風休閑風情,初到此地的外來客通常會眼睛一亮,當成名勝古跡拍照留念。
  它前身是一所基督教醫院,老邁的院長華神父過世後,便由現任的院長康寶生接手,配合健保制度更名為聖光,經營至今已有十余年,在地方上算是醫名遠播的區域醫院。
  原先它只有五層樓高,一百床不到的小型院所,後因院長的管理得當大幅擴張規模,如今不只有設備完善的收費地下停車場,還有餐廳及娛樂設施,床位增至兩百五十床,舊樓舍旁的新大樓足足有十層樓高,足以容納更多的重症患者。
  病人多,相對的醫生也多,雖然近年來常鬧護士荒,不過醫療制度一向優於一般醫院的「聖光」沒這問題,他們的護士來源大都來自附近的一所護校,雙方做了建校合作以儲備優秀人才。
  不過真正為人所樂道的是出色的醫生群,個個年青有為不輸城市裡的大名醫,男俊女美美化環境,醫術一流不收紅包,讓來此看病的人們感到心情特別愉快。
  「有什麼不對嗎?看你的表情好像很訝異。」他跟醫院沒什麼深仇大恨吧!
  「妳來醫院做什麼?」他的心揪了一下,低視門開心過於白皙的膚色。
  「看病呀!總不會沒事來此逛逛。」雖然有些觀光客會刻意到此一游。
  任意愛的眉頭為之一皺,呼吸變得沉重。「妳看……什麼病?」
  「心髒病,現代文明病,現在心髒有毛病的患者相當多。」十個之中就有三個有心髒方面的問題。
  油膩的東西吃太多,高脂肪、高熱量、高膽固醇,熬夜酗酒都是發病主因,住在台灣的人民太幸福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吃出一身病痛來。
  光是上個月就有八個人心肌梗塞送進加護病房,還有心肺腫大、心髒辦膜未開、心室被肥厚的油脂堵住等等,全是因為不良的飲食習慣所導致。
  說過幾百遍要節制口欲,可是真正聽進耳的沒幾人,症狀不重的患者只會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拿自身的健康當賭注來搏一搏,總以為自己不會是萬分之一的那個倒楣鬼。
  醫生看病治的是身體上的病症,無法從人心根治他們的劣根性,再好的藥物用多了也會變成一種毒素,損及體內的各項器官。
  「妳看心髒病?」任意愛的表情是心疼多於驚訝,憐惜的目光流連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不覺有異的門開心點頭說道:「兩年多了,我大部份時間都住在醫院。」
  頭一年是不得不住院,誰叫她是新來的菜鳥,上頭怎麼分派她就怎麼接招,一天二十四小時常常不夠用,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第兩年她就常到急診室報到,每到半夜總是特別忙碌,三餐不定時地借用病床當休息室,差點掛了讓人當成死人送往太平間。
  到後來也就習慣了,鐵杵磨久了也會變成繡花針,她終於躋身超人行列,以打擊病魔為己任。
  「住院?!那一定很辛苦吧!妳吃得消嗎?」難怪她瘦弱得不見長肉,裊娜的身形不禁風吹。
  「還好啦!大家的情形差不多,我的抗壓性不錯,滿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壓力。」累是累了點,但是相當有意義。
  看她還能樂觀地談笑風生,心頭抽痛的任意愛反而有說不出的沉重。「放寬心養病,別想太多,以後我有空會常常來看妳。」
  一想到她的「病情」,他的心情就無法輕松,感覺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怎麼也難以開懷。
  「養病?」這句話聽來怪怪的。
  這時的門開心發現他左邊的衣服全濕透了,順流而下的水滴在他腳旁滴出一攤水,她不免感到抱歉地怕他受了感冒。
  「你實在不該盡顧著為我打傘,瞧你這一身濕的,看得我良心不安。」她往上踩三個石階,終於能直視他高高在上的臉孔。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沒有尖叫,她狀似平常人地撥撥他滿是雨水的頭發,平視他那濕了一半的寬肩,微微地嘆息輕逸出口中。
  「我是大男人淋點雨算什麼,妳沒瞧見我身體壯、好得很,和大像拔河綽綽有余……哈啾--」他話未說完就噴嚏連連,大話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民間有句有趣的俗諺--泰山的體格,阿婆的身體,形容的就是虛有其表的任大檢察官,其實他壯碩的體型只是空有其表而已,他對病菌的抵抗力還不如一個三歲幼童。
  不過為了破身體著想,他家中瓶瓶罐罐的養生丸、保健散、維他命A到E一應俱全,中西補藥無一放過地努力調養,勉強塑造出剛硬如鐵的形像。
  只有少數人知道他「脆弱」得不堪一擊,背地裡取笑他是中空的蘆葦花,季節一替換他就跟著凋零--感冒。
  「我看你還是進來掛個門診以防萬一,我叫熟識的醫生給你打八折。」不,五折好了,算是回報他雨中撐傘的人情。
  一聽到要看醫生,任意愛臉色大變地直退後,「不……不用了,我一點病也沒有,不必做無謂的醫療浪費……哈--哈啾!哈啾,哈啾……」
  人不能鐵齒,他越是想表現無啥大礙,愛唱反調的身體偏給他出狀況,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嘲笑他的逞強,當場讓他下不了台。
  「小病不醫會變大病,別以為壯如牛就能忽略身體發出的警訊,人要懂得保護自己,有健康的身心才有美好的未來……」
  忍不住說教的門開心搬出一堆大道理,在醫院裡看盡了生生死死,她的感觸特別深,不希望身邊有人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而成了天人永隔的遺憾。
  「我真的沒病,我不需要看醫生。」一臉冷肅的任意愛擺出拒絕的姿態,避開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
  「沒病?」瞇起眼,她仔細地審視他的神情。
  讓兩道探照燈似的目光直盯著,他渾身不自在地撇開臉。「回家後我會吃些成藥預防,妳……呃,不用擔心。」
  她沒被他嚇到嗎?還是她已經嚇得不知所雲,天生的惡人臉一直受人誤解,他也是莫可奈何。
  「亂吃成藥會增加身體的負擔,這樣的病人一向是醫生最頭痛的,不過……」
  「不過什麼?」不必看醫生嗎?
  手臂纖細不足盈握的門開心倏地捉住他粗如枝干的手腕,「你不會是怕看醫生吧?!」
  「我……我……」他心跳加速,低視白嫩的小手與黝黑的粗腕相握處。
  「別我呀我的,有病就要看醫生,別拖成重病,一個大男人還怕醫生會吃人嗎?頂多戳你兩針不痛不癢,你皮粗肉厚不會有感覺。」搞不好蚊子叮咬的力道都比針扎入肉裡輕。
  「打……打針?!」他頓時身一僵,不肯再往前走。
  拖不動一棵神木的門開心不悅地掐他內腕,「你還是不是男人,別想有臨陣脫逃的念頭。」
  看醫生嘛!有什麼好為難的,她天天瞧,日日看,也沒瞧出個三頭六臂。
  他的確想逃,可是……
  他再一次看向黑與白十分鮮明對比的纖指與巨掌。「我絕對是男人,所以我應該先送妳回病房休息,妳的健康比較重要。」
  「病房?!」又一次聽見怪異的說詞,她微挑起眉的橫睇他,「你認為我有病?」
  「不是認為……」他話到一半。
  「喔!」還好。
  他接道:「是妳真的病得不輕,住了兩年多的醫院還未痊愈,實在不該太過勞累,好好休養才是妳目前該做的事……」
  「咳!等等,你說我生了什麼病?」她打斷他的話,眉宇間染上輕快的笑意。
  「心髒病,妳剛不是這麼說?」她不會病糊塗了,病情加劇吧!
  顯得憂心的任意愛改將她拉往心髒科門診,怕她的病發作。
  「我……哈哈……你……哈哈……你是怎麼聽話的……心髒病,虧你想得出來……」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聽到此,她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兩人雞同鴨講了老半天原來全搞錯了,她看起來像是病西施,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是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她是所有醫生眼中的健康寶寶。
  「哎!妳別笑得太激動,小心妳的心髒病……」他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瞧她大笑的模樣真為她擔心。
  「我沒有心髒病,我是……」
  「門醫生,妳回來了呀!副院長一直在找妳,手術室有一床刀等妳開。」
  心髒科跟診護士陳雅雯一見到她的醫生歸來,連忙趨前遞給她一份病歷表,將護理長交代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報告,態度專業又帶著一絲焦急。
  她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省得挨上頭的罵,跟診醫生手機關機讓人找不到,她這位資深護士也不好受,首當其衝的責備一定是她承受。
  「門醫生?!」啊!他怎麼忘了,真是關心則亂。
  一道低訝的男音忽地插入,下意識抬頭一望的陳雅雯當場嚇得臉發白、背往牆一貼地掉了手中的原子筆。
  這、這是哪來的黑道大哥?有沒有帶槍,要不要報警,她是先走一步逃難去,還是留下來和門醫生共患難?命只有一條,不好輕言犧牲。
  「這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我曾是住院醫生,目前也常因工作需要留宿醫院,專攻科別是心髒外科,我是心髒科醫生。」外表是會騙人的。
  「可是妳說看病……」任意愛還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醫生不看病要看什麼?你當我們寫寫病歷表就能向健保局A錢嗎?」她也想過得輕松點呀!但是生病的人老喜歡找她。
  「我……」他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什麼,不過原本打結的神經總算解開了些。
  醫生!
  多出人意料的事實,她的外表怎麼看都像受盡呵養的溫室花朵,他還是很難想像她執起刀與血腥有關沾上邊?
  嬌弱的她明明有一只藝術家的手,就算不走音樂之路也該是家人捧在手掌心上的珍寶,憐寵她尚且不及,但哪知她還是拿起危險刀具揮舞。
  「人,不能單憑長相下定論,你學到教訓了吧!」長得不像醫生不是她的錯,她大姊更無辜,長了一張情婦臉,老被錯當成第三者、狐狸精。
  他雖然回過了神,仍傻愣愣地點頭又搖頭,深受心目中女神的魅力干擾。
  「不過呢!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門開心詭異地揚起一笑,「Miss陳,幫他掛個內科門診。』
  「內科門診?!」他要搶劫內科醫生嗎?
  「我不要看醫生。」一聽到掛號,鐵漢檢察官的表情是驚恐萬分。
  「不看不行,你要是沒有乖乖打針吃藥,我會以醫生的身份強迫你住院。」就用心髒有破洞為理由吧!
  「嚇!妳……妳不可以……」捏造病因是有罪的,他身為地方檢察官要……要秉公處理。
  一瞧見她粉嫩嫩的小嘴一噘,他什麼氣勢也沒有了消如泄氣的皮球,將從未用過的健保卡放在她翻起的手心上。
  「任意愛……你的名字很有意境,我叫門開心。」名叫開心,所以她專開別人的心。
  「我知道。」他認識她很久很久了。
  「你知道?」眉揚高一指,話語輕柔。
  察覺說溜了嘴,連忙補救的任意愛困窘地說道:「我是說『現在』知道了。」
  「哼!賣弄文字。」她也認識他,在很久很久以前。「Miss陳,妳拿滅火器做什麼?」
  一回身,她差點大笑出聲,她那人高馬大的跟診護士正全副武裝、全神戒備地手持滅火器材,只為她身後那令人神經緊張的大男人。
  「……一號刀……止血鉗……導流管……吸虹管……紗布……縫合……好,替我擦汗……手術完成……」
  手術室的燈滅了,等候在門外的家屬一擁而上,焦急萬分地詢問每一位走出手術室的醫護人員,卻沒人在意夾雜在其中的清靈女子。
  因為她的長相太過甜美秀麗,又不喜歡穿上白袍突顯醫生的身份,臨時送來的病人情況太過緊急,因此她是由醫生專用電梯進入手術室,並未與家屬打過照面。
  冗長的手術過程更無人進出,在這段救援時間裡是不會有人特意向家屬介紹她是誰,在一般人的觀念下,走在她身後右方的跟刀醫生助理反而成為眾人詢問的對像,而她也樂於把解釋病情的殊榮拱手讓出。
  畢竟繁復的開心手術是極其累人的,車禍送來的年輕男孩不過二十歲左右,還是知名大學的學生會長,尖銳的鐵管穿胸而過差點刺破心髒,她必須格外謹慎地處理,以免留下不必要的後遺症。
  這一縫縫補補就用去七個小時,對於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來說是很耗費體力的,她和胸腔科醫生合力完成這門手術,但大部份動刀的人是她。
  「門醫生,病患家屬要問病人後續的治療問題,妳可以停留幾分鐘嗎?」
  又來了,不能讓我清靜一下嗎?
  抹去一臉的疲累和不耐煩,橫睇跟刀的醫生端木康一眼,門開心擺出專業的神色,埋怨他不幫著分擔肩上的重擔,盡給她找麻煩。
  回以一笑的端木康僅是肩一聳,朝她眨眨眼表示已經盡力了,她才是下刀的主治醫生,他責無旁貸地搭起橋梁讓她和家屬進行良性溝通。
  可惡,這家伙,她一定要找時間整死他,省得他猖狂地爬到她頭上。
  「她是門醫生?」
  這就是她不願面對病患家屬的原因,他們不敢相信的驚訝神情叫人很難開心,她是醫生有什麼好奇怪的,誰規定醫生一定要很老氣,戴著金框眼鏡顯得非常有權威的樣子。
  她冷視著低她兩層卻和她同年的「學弟」,他那張看起來三十歲的老臉剛好符合病患家屬的需求,是標准的醫生形像。
  「她是門醫生,令公子的手術就是她負責的,相當成功。」怕她又趁機開溜的端木康干脆將她推上前,讓她負起醫生的責任。
  「她真的是門醫生喔!看起來好年輕,像是很有氣質的鋼琴師。」受過教育的老阿嬤挪挪老花眼鏡,一副打量的模樣。
  「她學過小提琴,而且拉得不錯,有職業水准。」他又雞婆地推崇起學姊的優點。
  「哦!真的呀!那結婚了沒?有沒有男朋友?我孫子年紀是小了點,但從小就很優秀,妳不要考慮考慮?」她得先替孫子打點打點。
  「未婚,沒有男朋友,不排斥姊弟戀,我們門醫生是資優生,醫學院連跳兩級,以第一名畢業……」噢!粗暴,他的屁股……不,是形狀優美的臀部肯定瘀青了。
  老用這一招--偷捏,真是下流,虧她還是唯美系的夢幻教主。
  「端木醫生,你不打算讓我為家屬解釋傷患的狀況嗎?」再多嘴就把你分配邊關,讓你去最冷門的精神科待上一陣子。
  一接觸到溫柔眼波下的戾色,他識時務地退開,「火爆小綿羊」的綽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可沒多生一顆膽來承受她的怒火。
  「是啦!媽,先問問小翔的傷勢如何,別捉著人家醫生的手不放。」看來頗有教養的端莊婦人柔聲地說道,不卑不亢的態度顯示出一定的社會地位。
  老人家不太甘願地松開手,讓出身世家的媳婦代為開口。
  「醫生,小犬的情況還好嗎?妳不用顧及一個母親的心情,請妳告訴我最壞的打算。」好讓她有個心理准備。
  不用顧及一個母親的心情?她分明是采取柔性威脅嘛!門開心不快地在心中輕哼一聲。
  「藍夫人,妳大可安心地回去休息,傷者的傷勢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並未傷及內髒,取出鐵管緊急輸血已恢復正常血壓,觀察七十二小時沒有發燒,沒有並發症,傷口愈合良好即可轉普通病房。」
  「真的嗎?他流很多血,整個臉蒼白又冰冷,呼吸一度停止……」一說到當時的情景,她忍不住發寒地哽咽了。
  「他沒事,相信我,我治療過比令公子更嚴重的病人,他們現在都蹺著二郎腿享受生命。」有的更誇張,在走過生死大關後決定包二奶,三奶,把金錢和時間花費在女色當中。
  不知該說他想開了還是過於悲觀,利用撿回來的一條命,做他認為最有意義的事,不用汲汲於工作的成就上。
  「可是……」做為母親的,沒看見健健康康的孩子始終無法安心。
  「妳要對醫生有信心,常年運動的孩子復元力一向驚人,等過兩天他轉出加護病房,妳會發現他好動得令妳頭痛。」年輕就是本錢,身體修復能力不用擔心。
  一聽醫生的解說,吊著十五個桶子的藍夫人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一切就多拜托醫生照顧了,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妳客氣了,這是我們份內之事,理應盡心盡力。」誰沒有孩子,難道她會故意醫死別人的小孩嗎?
  已經很累的門開心實在笑不出來,虛應幾句好應付心急的家屬。
  「謝謝醫生您的聖手仁心,這點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妳收下。」憂心的母親取出一只紅色紙袋,十分誠心地送到門開心面前。
  收受紅包的陋習似乎成了一種趨勢,打通關、包工程、賄賂官員都會用上這招,好像沒有錢就萬萬不能,什麼事也做不成。
  尤其是醫院收取紅包的惡習更是成了一種默契,在一床難求的情況下,不少走後門的達官貴人會以金錢換取更良好的醫療品質,一窩蜂地迷信名醫才能夠妙手回春,想盡辦法要排上名單。
  最後演變成一般人家上醫院也得塞點好處給醫生,有錢沒錢還是會湊出個數見人,不然他們擔心醫生不會盡全力醫治。
  這簡直是醫界之恥,收紅包風氣已經帶壞整個醫療體系,醫生沒有醫德淪為醫匠,病人及其家屬叫苦連天,住院已是一大筆開銷,還得養肥不肖醫者的口袋。
  「藍夫人,請不要侮辱我的品格,救助傷患是我的本份,絕不是病人家屬的慷慨贈予。」她不缺錢。
  說了一句抱歉後,門開心頭也不回地接過病歷表便大步離開,把用錢評估醫生醫德的貴夫人留在身後,不接受無心的羞辱。
  雖然她知道這是各大醫院流傳下來的惡性循環,稍有能力的家屬想給親人更好的特別照顧,可是她覺得非常憤怒,認為神聖的職業被商業化。
  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粥,何況不少人甘願成為那顆屎,醫界的弊端層出不窮,力挽狂瀾的改革制度緩不濟急,這才叫她生氣。
  「咳咳!門醫生,那櫃子是鐵制的,一踢下去瘸的是妳的腳。」不要怪他沒提醒她。
  「幸災樂禍呀!你這個黑血的大元朝遺民。」居然陷害她。
  他一定早就知道那個女人會塞紅包給她,因此故意挑她快累翻的時候替她安排一份「消遣」,讓一向老叫他收尾的她也嘗嘗當神的滋味。
  噗地一笑的「前朝遺民」大聲喊冤,「冤枉呀!學姊,我是熱心地宣揚妳熱忱的醫德,以免別人不曉得妳的身份是醫生。
  「還有,我的血保證是紅的,我的元人祖先不是外星人。」
  他和章魚沒有親戚關系。
  她冷笑地玩起拆信刀。「讓我割一刀看看,我才能明白這個笑話好不好笑。」
  以為她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嗎?當了兩年同學、三年學姊,她還會不清楚他腦子在轉什麼。
  「呃,別太衝動,我絕對沒有取笑妳的意味,醫院內的刀器未經消毒都可能有傳染源,妳不會想換個跟刀醫生吧?比如那個徐醫生。」
  那才是一大災難,徐品慧是出了名的花痴,而且正作著院長夫人的夢,誰敢擋她的路都會過得非常痛苦。
  「嗯哼!你倒是懂得威脅我。」她的確不想自找麻煩。泌尿科的實習醫生狂追副院長是眾所皆知的事。
  而她,一個不像醫生的醫生卻是副院長追求的對像,現任院長內定的媳婦人選,不遭妒也難。
  「我哪敢威脅美麗如玫瑰的學姊妳,只是好奇幾時和黑道大哥攀上交情?」端木康奸詐地揚起一抹賊笑。
  醫院裡藏不住秘密,一會兒工夫事情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一到十樓討論得熱熱鬧鬧,連她的病人都由護士口中得知此事。
  脾氣不好的門開心怒拍桌子。「該死的陳雅雯,嘴巴過大就該縫起來。」
  「哎呀!別惱羞成怒,說說妳的雨中艷遇,同學兼學弟的我也想去學學小提琴……」呼!閃。
  頭一低,厚重的醫學原文書從發際掠過,練出閃躲神功的端木康驚呼地拍拍胸口,慶幸又躲過一劫。
  「什麼雨中艷遇,再?唆就把你送給康生醫院的院長當禮物,他對你的屁股非常感興趣。」他有這方面的癖好,是出櫃的一號同志。
  不會吧!這麼殘忍。他不安地打個哆嗦。「門同學,開心學姊,妳真的不透露一二嗎?」
  好奇心不被滿足是會積郁成傷的,輾轉不成眠多出一雙熊貓眼。
  「這麼閑就把櫃子裡的資料整理整理,按照年月日一一排檔入冊,明天一早我要驗收。」對付長舌的男人不用跟他客氣。
  「什麼,妳要我一個人整理……」天呀!這是什麼世界,龍困淺灘遭蝦戲。
  無視端木康一臉世界末日來臨的慘狀,神情得意的門開心抱起她的小提琴,輕松愉快地打開辦公室的門,讓同樣連續七個小時待在手術室的學弟去自食惡果。
  早說過別在她面前點火,他偏是不聽,莫怪她使出高壓手段電他,適當的刺激能靈活腦部細胞,不致再做出蠢事。
  經過一場耗時的手術後,走出醫院門口的門開心只瞧見一片無星的夜空,雨停了的空氣變得潮濕,帶來淡淡的草氣。
  驀地,梁柱旁的地面多了一道長影。
  「咦,你還在?」
  搔著頭的大男人尷尬一笑地打了個噴嚏。「妳叫我等妳開完刀,所以我就一直沒離開。」
  「你……你等到現在?!」她的語氣不無驚訝,不敢相信有人傻得將她的玩笑話當真。
  七個小時不是七分鐘或七十分鐘,沒有耐性的人早就放棄了,而他還是一個淋了雨的「病人」。
  這份執著讓她感到愧疚,對他的好感也增了一分,現今社會要找到這麼笨的男人實在不多了,足以列入一級保護名單。
  「是的,哈--啾--」擤擤鼻子,硬被打過一針的任意愛還是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你喔!真是讓醫生嘆氣,一個大男人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我……唔!那是什麼聲音?」她低視發出聲響的肚子。
  「呃,我……我有兩餐沒吃了,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責怪腸胃饞蟲的不爭氣。
  門開心翻了翻白眼,把有些重量的琴盒往他手上一放。
  「走,我請你吃飯去。」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8

第四章
  「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一大早哈啾聲成了規律的報時機,是忙碌辦公室中除了翻紙張外唯一的聲響,回音特別的宏亮,連光可鑒人的窗戶玻璃都為之震動。
  哈啾中心的四周是淨空地,病媒的傳染途徑有飛沫這項,雖不確定空氣中是否有細菌傳播,但是聰明的人會選擇遠離感染源,免得一不小心就陪人家哈啾連連。
  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大家都知道某某某的毛病,拔根鼻毛、揠揠腳丫子沒什麼稀奇,三天兩頭見個大病號走來走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傻笑到咬筆杆……
  呃,這種情形就有點詭異了,反常得叫人由頭頂涼到腳底。
  這一波的病毒還真是可怕呀!居然可以把一個正經八百的冷酷檢察官搞成這副德行,他們不避遠點怎麼行,SARS的威力可是領教過,而他的病狀更勝當時的恐慌時期。
  哀悼是他們表達感慨的方式,人生無常,他好來好走,別拖累有家有室的同仁吶。
  「各位早呀!今天天氣真好,風光明媚,雨水充沛,萬物欣欣向榮,小狗撒尿,花貓叫春,任大檢察官在發呆……等等,我沒看錯吧!那個匪類是任意愛?!」
  不屬於編制內的男人如行走自家廚房般自在,無人攔阻特立獨行,大聲談笑不受沉悶氣氛影響,悠游自得地在神聖的司法殿堂。
  天生桃花相左右逢源,自封多情風流種閱人無數,每回身邊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人,花叢裡打滾負盡女人心,自比唐璜能言善道,長袖善舞。
  不過八面玲瓏的行事作風是東方白的生財手腕,他的職業欄寫著律師,專打各項刑事官司,一張嘴要不滑溜怎麼能場場勝訴。
  個性吊兒郎當卻非常有女人緣,小指一勾自有惹火的熱情女郎投懷送抱,他是縱欲主義者,相信上帝創造男身女身是為了享樂而來,不及時行樂豈不辜負「神愛世人」的美意。
  性是一種娛樂不是禁忌,享受它而非為它所驅使,四目相對勾起天雷地火時就要盡情投入,將體內的精力排泄掉才會有更美好的一天。
  總而言之一句話--好色無罪。
  「親愛的執法人員們,這位會呼吸的兵馬俑先生,是我認識的那個鐵血檢察官嗎?」
  他逗趣地做出驚嚇的表情,十幾顆啄木鳥似的腦袋一致一點,然後痛苦地搖著頭,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默哀三秒鐘。
  像默劇一般沒人開口,生怕開罪巨人似的頭頭,他一個拳頭抵三個剛蒸好的山東大饅頭,誰要嫌日子過不下去,不妨去試試骨頭碎在肉裡的快感。
  「真的是他嗎?他怎麼變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惡人臉是扭曲的?」喔!還會瞪人,表示還有藥可救。
  唱作俱佳的東方白擠眉又弄眼地強調他的震驚,還自編自導自演地融入假想劇中,博君一笑不惜犧牲律師形像,把甘草角色演得微妙微肖。
  可惜他的努力未獲滿堂彩,因為大家和他混得太熟了,早就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會隨他的瘋狂起舞而砸了飯碗。
  「喔!不,我的耶穌基督,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在我確定只愛男人的性向後欲追求幸福,你卻將我的愛變成木乃伊……」唉!好坎坷的命運。
  「我的愛」是一句雙關語,意思是我愛的人,以及名字中有「愛」的人,譬如我的小明。
  「人生無趣,酒淡味失,天是憂郁的藍,草是哀傷的綠,你的黑發穿越時空來到我的眸中,那風霜的傷痛是千古的蠶絲,將你我緊緊纏繞成蛹……」生死與共。
  「你吠夠了沒?法警的警棍絕對比你的頭硬。」給他一棍,禁止惡犬入內。
  「嚇!親愛的小愛,你終於清醒了,是我的愛感動了你。」他雙手合掌,做出感謝老天的模樣。
  「你再給我裝瘋賣傻試試,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就覺得你那口白牙太刺眼。」多幾個黑洞會美觀些。
  「哦!親親,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但我不會嫌棄你來不及矯正的一口鋼牙,我依然愛你如昔……」哇!他來真的呀!用量尺削他的頭皮。
  東方白頓時正經地收起嘻皮笑臉,他以零點三公分的差距閃過破相危機。
  好險好險,他就靠那張風靡眾生的俊臉吃飯,稍有閃失會有多少痴情女失望,他的存在是為了渡化蒼生,讓他們在活著的時候能擁有希望。
  「東方白,你的律師事務所倒了嗎?無事可做散步到司法大樓要嘴皮子。」他的悠哉是執法人員心中的痛,他在法庭的一句話,足以令他們花費十個月的布線成果付諸流水。
  律師是檢調人員的敵人,助紂為虐的幫凶,二次傷害的加害人,泯滅天良的豺狼虎豹,投機份子。
  咧嘴一笑的東方白大方地搭上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錢賺太多了也挺累人的,找你出去喝兩杯。」
  是真的兩杯,絕不是應酬話,好友的三杯醉他可扛不動,要是順手「遺棄」出了事,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少炫耀你的黑心錢,我還沒忘記你是如何攻擊一名十七歲受虐少女,將強暴傷害罪拗成私下和解,給人家五十萬打胎費好保住你當事人的名聲。」他的行為不值得誇耀。
  嘖!小心眼的男人,半年前的事記恨到現在。「後來你不是以強制性交罪名移送法辦,讓X立委起碼關上五年。」
  律師有保護當事人隱私的義務,所以以X代替姓氏,反正大家都知道那個愛玩未成年少女的立委是誰,報紙刊了三天頭版。
  「那是你的功勞嗎?」他還敢大言不慚地提起此事,要不是他的團隊鍥而不舍地開發新證據,那名少女就白白受辱了。
  不敢居功,但他有小小放水,不然哪那麼順利結案。「我知道我喪心病狂,人神共憤,從頭爛到腳沒一處廉節,你唾棄我,鞭打我吧!我有手銬、皮鞭、蠟燭和白色繩子……」
  「呃,東方律師,你說的那些東西好像在特殊場合才用得到……」有個專有名詞叫情趣用品。
  和剛猛壯碩的任意愛比,抱著一堆檔案夾彎身慢行的許正文就顯得瘦弱無比,活似營養不良的脫水竹子,干干扁扁數得出骨頭有幾根。
  「許老哥,你不要妨礙我們小倆口『談情說愛』,我們的同志情誼你是不會明了的。」東方白語重心長地說道,眼中含著灰暗色彩。
  「噢!抱歉。」咦?他為什麼道歉,明明沒那回事呀!
  怔忡地愣了下,一根橫來的食指往他眉心一戳,踉蹌的身子就這麼往後一撞,手上的檔案落了一地,桌角的一端剛好刺上尾椎,他噢嗚地發出拉長的太監聲。
  東方律師的心腸也未免太狠毒了,看他雙手拿滿東西也不肯幫忙,還惡劣地戲要他一番,完全不負他「吸血惡魔」的封號。
  自認倒楣地彎下身撿拾凌亂的文件,已經被頭頂上司磨得很堅韌的許正文十分認命,一句怨言也沒有地做著上司硬推給他的工作。
  根據上司的說法是--多磨練才能成精,得以應付各類臨場反應。
  「玩弄我的助手很得意是吧!他不是你的對手。」狐狸和小灰鼠不同一等級。
  笑得帥氣的東方白一屁股坐上任意愛的辦公桌,邪佞地揚起眉,「聽說你最近常溜班,到一個名叫海廚房的餐坊聽小提琴演奏。」
  身一僵,他表情為之惱怒。「誰告訴你的?」
  視線一轉,正在拾物的許正文明顯抖了一下,雙肩微縮地假裝忙碌。
  「是朋友就別藏私,哪天我有空也去開開耳,來一場音樂洗禮。」洗滌他骯髒污穢的靈魂。
  「你不會有空,而且我從不認為你是朋友。」任意愛冷冷地說道,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他絕不允許東方和她見面,他的俊逸外表很輕易就能擄獲女人芳心,又殘酷地棄如敝屣,他不容許他做出傷害她的舉動。
  其實他也怕好不容易接近的女神會落入花心男手中,多年藏在心中的情感會因此夭折,自己粗獷的長相怎麼敵得過善於言詞的桃花男?!
  「呿!現在撇清是不是太遲了?高中同學三年,大學又是同系同寢室的室友,合起來超過十年的交情,沒空也會抽出空地陪你來個下午茶之約。」
  別人無情,他不能無義,雖然他的良心被狗啃了一半,總還有一半為朋友兩肋插刀,破壞他美好的音樂盛宴。
  眼半瞇,任意愛音極沉地磨著牙。「不必刻意,我最近會很忙很忙,忙得沒時間見面目可憎的王牌大律師。」
  這個東方白根本是存心來鬧的,想看他出糗。
  「真叫人傷心的說法,枉我一片真心,要是蕭紅雪知道你這麼對待老朋友,她一定也很痛心。」他們是堅固的鐵三角,無人能折。
  「干麼把紅雪扯進來,你吃飽了撐著呀!」唯恐天下不亂的陰謀份子。
  東方白陰險地笑道:「好歹她是你交往一年的前女友,咱們死忠的哥兒們,你突然對別的女人感興趣,至少也得知會她一聲,讓她趕緊對你死心。」
  見他們倆處在戀人未滿的尷尬境界,他這第三者也挺為難的,幫不幫忙都有人怨,坐井觀天空悵然。
  「你在胡說什麼?!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你少在一邊損風點火。」他最擅長的就是把簡單的事搞得復雜,把每一個人的情緒操控在手中。
  「你口中的我們是指你和蕭紅雪,還是那位小提琴美女呀?」他好想攪亂一湖春水,讓好友們都能擁有愛情的滋潤。
  女人呀!妳的名字是春天的顏色,妳用玫瑰花瓣染艷了唇色,以乳牛的蜜汁洗淨容顏,遠山在妳的眉間輕描,翠玉鑲嵌妳明媚的雙眸,妳悄悄地搬來玉壺放在鼻子的位置上,啊!妳真可愛。
  把女人當成詩句詠頌的東方白一臉愜意,眼底的笑意濃得叫人想給他一拳。
  「小白,你還記得大二的楓葉事件吧?」要是他遺忘了,他樂於提醒他。
  一聽到任意愛用陰森的口氣輕喚「小白」,嘴角抽動的東方白慢慢移開自己彈性甚佳的臀。「我……呵呵……沒忘、沒忘,記得很牢。」
  楓葉傳情,他卻在情人節當天分別和七個女朋友約會,不知為何當年流行在楓葉上寫詩送給情人,於是他的女朋友們同時在楓林撿拾最美的一片楓葉,而他也度過有始以來最悲慘的情人節。
  但事情並未因此結束,其中一個女孩非常不巧的正是任意愛的堂妹,在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唯一後,幾滴純情的眼淚就讓他整整一個月無法出門見人。
  那時他才知道好友的拳頭有多硬,他不只塊頭壯得嚇人,還是拳擊社的精英。
  「那就請你背向我往前走,我不想看你被扛出去。」擰擰鼻頭,任意愛一口氣吞下十幾顆藥丸。
  沒辦法,鼻塞的情況太嚴重了,他已經用光了一包兩百抽的面紙,再不吃藥他肯定被某個美女醫生念到耳朵長繭。
  一想到她,他又露出近乎痴愚的傻笑,托著下巴流鼻水。
  「小愛愛,你不會這麼狠心吧!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來探病。」東方白抽出擺放在桌上裝飾的人造花,借花獻佛地充當伴手禮。
  「不送。」
  「愛……」居然不看他,只做出送客的手勢。
  好個任意愛,自私得不滿足他「知」的欲望,他一定會有報應。
  「唉什麼唉!有病要看醫生,身體不適立刻就醫,不要像某人一樣怕看醫生,三拖四拖地要醫生拎著藥箱出診……」
  哇靠!這是什麼世界?有異性沒人性,他不過想轉個頭看看滿口醫生經的女人是誰,一道突起的暴風就這麼把他撞向一旁,沒聲抱歉地又踩了他一腳,讓他五髒移位地慘叫一聲,差點吐出胃袋裡的酸水。
  明明病得鼻水直流,有氣無力地裝死,怎麼一聽見美女的聲音就生龍活虎,力大無窮地當他是必須消滅的殺父仇人,不讓他有一窺佳人的機會。
  任意愛呀任意愛,你不知道我是有仇必報的卑鄙小人嗎?同窗多年好歹認清我的本性,別把我當成善男信女。
  「我說美麗的小姐,妳是天上的嫦娥下凡來,花問的仙子模樣俏麗,海妖般的誘人嗓音迷惑我這迷失的水手,我傾倒在妳的裙襬底下……」
  東方白的偽諂像是遭利斧剖開,驀然睜大的雙眼在見到任意愛身側的柔媚身影後,他的神智頓時一失地啞了喉嚨,不見慣常愛鬧的笑眼。
  瞳孔中反映的倩影是如此清麗可人,靈慧中透著白玉光華,一時間迷眩了他該有的反應,以為自己真看見林間輕舞的小精靈。
  那一瞬間,他動心了。
  「傾倒倒不必了,我不喜歡油頭粉面的滑舌男人,你對我的愛慕之意就省了,留著給和你看對眼的王八綠豆。」又一個傻子。
  一見她並未受東方白俊美的外表所影響,始終提著氣不敢大口喘息的任意愛,此際才微松了口氣。
  「人是會因心儀的對像而改變,妳沒和我相處過又怎知我不是妳的亞當。」而他找到了他的夏娃。
  任意愛的心又吊高,因他話中的認真而七上八下,心口無法平靜地翻攪不已。
  「那可真抱歉了,我不住伊甸園,而且也不拿感情來實驗,我有意中人了。」你來遲了一步,先生。
  「誰?!」
  「是誰?」
  兩道激昂的男音同時揚起,秀眉微顰的門開心看著自信滿滿的男人,又瞧瞧一臉緊張的大個子,她的笑聲由唇微逸出。
  「是誰不重要,我帶來的針筒會認人,誰該打一針的病人請自動伸出手來,不要讓我等太久。」反正時候到了自有分曉。
  「妳是護士?」東方白以她給人的纖弱感覺問道。
  「不,我是醫生。」她看向正在掙扎的大孩子,笑容顯得特別瑰麗。
  「她是心髒科醫生,」袖子一挽,怕得臉色慘白的任意愛,不敢看比針還細的注射針筒。
  自從上回淋過雨後,他雖然沒有發燒的跡像,可是破得叫人汗顏的身體卻狀況不斷,一下子猛打噴嚏,一下子喉嚨發炎,連腮腺炎和牙痛都來報到。
  給了藥,情況有微微改善,但是他為了趕三點五分的小提琴演奏,把所有的工作全擠在一起完成,負荷不了的身體又出問題。
  過勞死不是病,可一樣要人命,他就是太拚了才會讓病菌又再次寄生,沒什麼抵抗力地向病魔投降。
  一個星期一次的約會他拚死也會趕來,即使在別人眼中他們是一對不相稱的情侶,但他不敢想太多,只要她願意和他做朋友他就心滿意足了。
  而他們會在演奏完畢後進入海廚房用餐,然後看看兩人忙不忙,若無突發狀況就會去看場電影,或是到附近花田散步。
  不過通常他們都很忙,一個心髒外科醫生,一個檢察官,時間是奢侈的,病人和凶殺案一樣多得棘手,忙裡偷閑的悠哉想都不敢想。
  「你心髒有病?」
  「不,是感冒。」他被小小的流行感冒病毒打敗了。
  「心髒科醫生看感冒?」未免大材小用。
  「不行嗎?我掛的是特別號。」任意愛凶狠地低咆,忍住踹他一腳的衝動。
  要不是不想在佳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壞印像,他絕對會把相交十幾年的損友扔出去。
  「你……」
  「兩位,你們可以安靜一點讓我好辦事嗎?待會我還有事要做。」吵死了。
  「今天是星期三?」
  「嗯。」她的小提琴日。
  「我會去聽妳的小提琴。」排除萬難也要去。
  「好。」她恬柔地笑了。
  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星期三的東方白有點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心中頗不是味道地吃味不已,看著他們熟稔的交談有很深的挫折感。
  一直以來他都是受注目的那個人,只要是女人一瞧見他,無不施展媚術地想獨占他,唯有眼前的女子對他不理不睬,好像他只是一張貼在牆上好看的壁紙而已。
  這對他無往不利的情史是一大打擊,幾時他也會被女人當成空氣忽略,直到他聽見「小提琴」三個字,消沉的意志才又活絡過來。
  原來她就是小提琴美女,讓好友心性大變的主因,那他該不該介入呢?
  矛盾的心情讓人煩躁,他眼中復雜的神色深幽難解。
  「我要打針了。」肌肉注射。
  「好……啊!等一下,我先吸一口氣。」那不是針、那不是針、那不是針、那不是針……任意愛自我催魂地念念有詞。
  「這是針,很痛的。」空氣一擠出,門開心毫不留情地往他肉裡扎下,將藥劑推入他體內。
  哪有人這麼怕打針,還像笨蛋一樣地念出來,讓她很難心平氣和地不弄痛他。她承認她是有些故意,要讓他記取痛的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把醫生的叮嚀當耳邊風。
  她最愛扮演的角色是巫婆和壞皇後,而不是蠢到極點的白雪公主。
  「唷--痛……痛……」針筒怪獸跑到他身體裡面作威作福了。
  肉痛的任意愛抽咬著牙根不敢亂動,肌肉一緊冒出一點一點疙瘩瘤,慘澹的五官擰成鹹菜干,彷佛面臨人間最凄慘的浩劫。
  從針進入身體到離開,不過是四、五秒鐘時間,他卻像歷經洪水、山崩、土石流,不僅全身乏力還呼吸短促,豆大的汗珠就這麼順著鬢角滴落。
  若非知曉這只是一劑普通的感冒疫苗,不然,看他擰起的惡臉會以為那是自白劑,用於逼供,讓他無所遁形地招出國家機密。
  「看,就痛那麼一下而已,跟蚊子叮咬沒兩樣,就不知道你在怕什麼。」看到不合作的病人,她免不了要嘮叨兩句。
  「打針很可怕……」他吶吶的一嚅,表情很像吃到苦糖的孩子。
  「醫生也很可怕是吧!」門開心的聲音略微揚高,似笑非笑地將用過的針筒拿到他鼻前一晃。
  「是很可怕……」一看到細如發絲的針頭,神經再度緊繃的任意愛有目眩的感覺。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是可怕的女人,看來我們是當不成朋友了。」她的口氣不無可惜,收起特制的特效藥闔上小型的藥箱。
  輕如春風的嘆息聲忽地飄入耳中,任意愛幾乎是踩到鐵釘似地跳起來,表情比受到十只烏龜攻擊還驚恐。「不不不……不是!妳不可怕,一點也不可怕,妳是我見過最善柔,最溫柔的月光女神。」
  「溫柔?」嘴角扭了一下的她露出奇異的神色,柔軟的聲音中有一絲似嘲的壓抑。
  「我不怕妳,不怕醫生,不怕……呃,打針,我什麼都不怕,妳別……放棄我……」他大聲地喊著,生怕她一個轉身不再理會將醫院視同畏途的他。
  任意愛在講到「打針」兩字時,明顯的聲弱了一下,像喉嚨塞了一顆橄欖似地說得很無力,扭捏地漲紅深銅色的腮幫子。
  其實他現在的表情一點也不嚇人,反而像哆啦A夢裡的胖虎一樣可愛,雖然看起來體型龐大,卻有著憨直的本質,不失赤子之心。
  「好,我知道了,你用不著激動地揮舞雙手,你打到人了。」一絲笑意沁入眼中,不懼他的門開心指指他身後一小點。
  「咦,你趴在地上做什麼?」他不記得手有碰到任何「東西」呀!
  扶著下巴,惡狠狠一瞪的東方白背靠著桌底抽屜一坐。「閣下的無意識動作可真神准呀!我可以告你傷害。」
  哼!他一定是看透他覬覦他的小提琴美女,所以先下手為強地給他一拳,警告他最好別跟他搶。
  什麼「大箍不離呆」,四肢發達的人頭腦簡單,來瞧瞧一肚子鬼的執法先鋒,他根本是扮豬吃老虎,腦子靈活,身手敏捷得近乎智慧型罪犯。
  這人真狡猾,比身為律師的他還陰險十倍,美麗又高雅的氣質佳人當然是人人想占為已有,他有必要為了一己之私先下毒手嗎?
  「盡管去告,只要你爬得起來。」任意愛聞言反而還故意把助理剛整好的厚重資料往他胸前一放,重重一壓讓他差點斷氣。
  「你……你……」這是羞辱,他一定要報仇。
  「你慢慢爬吧!我們要去喝下午茶。」他的死活不用理會。
  任意愛沒發覺他的手有多麼自然地搭上身邊小女人的香肩,輕輕地環著拉近,好像他曾做過無數次似的,不自覺地想保護她。
  巨大與嬌小,黝黑與雪嫩,強烈的對比形成不協調的美感,給人一種既想惋惜又覺得這樣也不錯的幸福感,一剛一柔的組合豈不是浪漫。
  巨人也有尋找春天的機會,反正嬌弱的佳人並未拒絕他的靠近,表示他大有希望。
  至少可憐的東方白律師是被判出局了,人家看也不看他俊逸外表一眼,當他是多余的擺設不屑一顧。
  「你們看看他是什麼態度,居然就這麼給我走了?!」只留下遠去的背影,叫他咬牙切齒。
  「節哀順變呀!東方律師。」他們檢察官一碰到小提琴美女,什麼工作、什麼理智全飛走了,連基本人性也蕩然無存。
  一位上了年紀的行政人員走過東方白身邊,冷漠地落下這一句。
  「這算是變相的安慰嗎?」他怎麼感到被嘲笑了?
  「不,是希望你別跟我們檢察官搶女人,他難得發情。」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回,錯過了就只能娶越南新娘。
  愛他愛不到的某個司法官冷冷一瞟,居高一俯的兩顆大木瓜幾乎要彈出緊身的制服。
  「嗄?!」
  他默然。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8

第五章
  「任意愛任檢察官在不在?我有相當緊急的事要告訴他。」
  一陣風似的身影忽地掃過,閃亮的警徽泛出銀色的光芒,耀眼得讓人不能忽視來者的身份,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一眼。
  但是短暫的光輝一閃而過,少了大頭坐鎮的辦公室像一座死城,在停頓了幾秒後眾人又低下頭做自己的事,努力消耗上司留下來的工作。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百七十八公分左右,擁有國際級模特兒身段,長相不算太美,沒有亮麗的外表,骨架健美看來常做激烈的室外運動。
  不過她的五官很立體,有一種類似花木蘭的英氣,個性外放,別有一番耐人尋味的沉靜性格,屬於耐看型那一類,不會一下子衝擊男人的視覺感官,是那種慢慢品嘗才有勁道的醇酒。
  但是懂得欣賞的男人並不多,泰半在看到她那身筆挺的國家制服後,總會衡量再三,考慮她會不會在情侶爭吵時忽然拔槍相向。
  通常想到此的追求者會打退堂鼓、退避三舍的自卑身高不如人,她只要一穿上有跟的警靴,很少有男人不感到高度的壓迫感。
  以一個東方女人來說,她長得太高了,無法滿足男人的保護欲,她永遠也做不到「小鳥依人」。
  「我真的有很急的事要找他,你們可以告訴我他在哪裡嗎?」事關切身安危。
  細細的抽氣聲引起她的注意,職業上的警覺讓她朝發出聲響的方向看去,瞇起的鳳眼頓時一愣。
  「東方白,你在這裡干什麼?你又想混水摸魚地使出小人招數,套取有利資訊好贏得官司是不是?!」她就曾上過一次當,讓他風光地大獲全勝。
  嘖!好低的評價呀!他東方白三個字發臭了。
  「嘿!警官大人,麻煩拉我一把,我剛遭受到恐怖份子的攻擊。」
  身心俱乏。
  「我能說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嗎?」她沒有一絲的同情,不過仍是伸出手將他拉起。
  做太多壞事是不會有好結果,惡有惡報、天理難容。
  「喂!給點正面的鼓勵吧!我還沒壞到連蟑螂都想踩我一腳。」他不改風流本性地想沾點蜜嘗嘗,兩手一張做出擁抱樣。
  見狀,她一把揮開他,不留余面。「我想蟑螂也怕弄髒腳,你就像病毒一樣四處散播無恥。」
  「蕭同學、蕭大警官,妳用不著用殺蟲劑噴我吧!說得那麼毒會讓人傷心的,我會以為妳愛慕我許久,以退為進想引起我的注目。」
  東方白輕佻地揚揚眉,露出不敢苟同的痞子樣,彷佛吃不消她的另類追求法。
  「白日夢別作得太多,一整座花園夠你精盡人亡,不要把主意打到我頭上,我對你的愛慕之意在看到你的身高就幻滅了。」她睥睨地一視。
  一瞧見她「高聳」的個頭,東方白頓時泄氣地嘆息連連。「女人長太高會找不到男朋友,妳千萬不要當成是上帝的美意。」
  那是一種詛咒,對渴望當個小女人的她而言。
  而且並不是他太矮,以東方白的標准來說,他完美的比例足以榮登白馬王子寶座,是女人夢想中的最佳情人、一夜情對像。
  「要你管!你先擔心自己A字頭的毛病吧。」她惱怒地一啐。
  蕭紅雪和東方白、任意愛是高中同學,三人都屬於長人一族,因此連續三年都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她居中,另兩人分列左右像護法。
  因為三人的性情相近,都是不拘小節的那一種,因此感情好得不可言喻,常常形影不離地玩在一起,被人笑稱是密不可分的鐵三角。
  在那段時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騎士包圍的公主,不需要太多言詞只要一個眼神,他們彼此心意相通地知道對方要什麼,和樂得不知道何謂憂愁。
  那時的她是虛榮的,不屑與其他同學往來,她以為她有兩個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已經足夠了。
  直到他們兩人考上法律系,而她卻因分數不足落到財經系,她才驚覺有些事變了,她不再是兩人身邊的唯一,他們正在離她遠去。
  為了不讓鐵三角瓦解,她在讀了一年大學後改考警官學校,她想多少和法律沾上一點邊,將來聚會時不致語言乏味,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高中時期她一度暗戀東方白三個月,但在看到他花心地交過一個又一個花枝招展的女朋友後,她理性地放棄這份不成熟的錯誤。
  不過她卻在日久生情的情況下愛上另一個同伴,任意愛的正直和踏實讓她漸生愛意,在畢業前夕的舞會她鼓起勇氣向他示愛,要求和他交往。
  那時他愣了一下像是不懂她為什麼會挑上他,但是與外表不符的心軟讓他不好意思拒絕,而且她的身高也與他相當,接起吻不會太費力,所以他們就順其自然地成為男女朋友。
  「這麼凶,小心嚇跑我們膽小的小愛愛。」東方白取笑著,三分真來兩分假,五分是肺腑之言。
  溫柔婉約、蕙質蘭心、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這不就是男人追求的另一半典範,有幾人承受得超出手是狠。收手成拳的粗魯婆,老是在路上狂奔追歹徒。
  看到她,再想到剛離開的小提琴美女,雲泥之別的落差叫人好不惆悵,美玉與礫石怎能相提並論?!
  「我不和你說廢話,下個星期要宣判的王又南殺警越獄了,他揚言第一個要報復的對像是當初起訴他的檢察官。」她擔心會有意外。
  「妳是指那起逆倫奸屍案?」那是六月以來最駭人聽聞的重大刑案。
  犯人垂涎兄嫂幾度求歡不成,趁其兄外出欲強行奸淫卻遭反抗,一怒之下以電線繞頸使其死亡,藏於房中夜夜奸屍,向其兄謊稱嫂子有事回娘家一趟,三、五日內不克返回。
  因為兄長是個殷實人不疑有他,照常到五公裡外的工地上工,直到七日後聞到一股屍臭味,以為是死老鼠而循其味才發現全身腐爛的妻子,雙目凸出、身軀不著一物,肢體成扭曲的角度,雙腳向外翻撐。
  再笨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死者的丈夫與弟扭打成一團,可是反被毆打成傷,多處骨折和顱出血,經鄰人報警處理才挽回一命。
  「沒錯,王又南是虎幫的頭號軍師,生性凶殘又狡猾多詐,行事低調不愛出鋒頭,他隱身幕後運籌帷幄,是個極難對付的棘手人物。」也是警方最頭大的幫派份子。
  上回是任意愛帶人埋伏了將近一個月,一天二十四小時分三班嚴密監控,最後才在他一名手下的女人口中查出他的落腳處,一舉攻堅將其逮捕歸案。
  那次的行動傷五死二,兩名員警中槍但無大礙,冷靜沉著的王又南反而無一絲傷口,衣著整齊地笑稱沒人能定他罪,他很快就會出來。
  這種人著實可怕,形色不露於外,不但毫無悔意還向媒體記者揮手致意,彷佛正在接受英雄式的歡呼。
  「而你們卻讓他逃了?」徒呼不可思議的東方白撫著額,難以相信警方的松懈。
  蕭紅雪不豫地橫睇他一眼,「你以為我們願意嗎?他殺了兩個警察奪槍越獄,我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阻止。」
  「所以上次參與圍捕的檢調人員都有可能面臨危險嘍?」他問得很輕,卻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強勢。
  「原則上是有此可能,不過王又南的第一目標是把他的頭撞向警車玻璃,害他血流滿面上報的檢察官。」也就是任意愛。
  「因為他太猖狂了,把任大檢察官惹毛了?」他可以想那一撞有多痛,因為他懷疑他下巴歪了。
  可見任瘋子的拳頭有多硬。
  「不。」
  「不?」還有其他理由?
  她哭笑不得地說道:「王又南嘲笑他掛在胸前的小熊項墜很幼稚,他就把人家的頭往玻璃窗一推。」
  「你是說那個某個醫學院限量贈送的畢業墜飾,數量大概只有一百個,他花五萬元硬跟人家拗來的小白熊?」而那只小熊的價值不超過一千元。
  它珍貴之處在於只有當屆畢業生才有。
  驀地,他想到那個拎著小藥箱的心髒科醫生,她似乎也是那一屆畢業的學生。
  東方白的眼眸轉深,若有所思地露出一絲銳利。
  「對,他寶貝得不讓人家碰的小白熊。」連她也不例外。
  非常匪夷所思,而且真的很「幼稚」。
  「我想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肯定和小提琴美女有關。
  真如他所臆測的那般,他只能心動而不能行動了,畢竟人家的用心是他所不及的,真要出手恐會招來怨咒,好事未成先辦喪事。
  「你知道?」她的表情是懷疑的,不太信賴他的人格。
  見她蔑視的神情,東方白大笑著眨眨眼。「對不起,我不會告訴妳。」
  求我呀!蕭同學,也許我會一時嘴巴不牢說溜嘴。他的表情很是神氣,一臉張狂。
  「不說就算了,我不強求。」他的個性她還不知道嗎?就是天生犯賤。
  「沒有一點好奇心?」他問。
  蕭紅雪拂拂警服上的灰塵,淡淡掃了他一眼,「我不屬狗,不扒糞。」
  哇!高招,一句話損人於無形。「嘿嘿嘿!蕭警官,妳不想知道任檢察官現在在哪裡嗎?」
  她一挑眉,表示隨他愛說不說,大都市裡的警察成千上萬,還怕找不到一個目標顯著的大男人?!
  「唉!我是很想同情妳用情多年卻無人聞問,可妳放在心底不說又有誰知情,就算我想幫忙也力不從心,感情的事呀……」東方白欲言又止地故意釣胃口,留個話尾讓人氣惱。
  「東方小白,你到底想說什麼?干脆一點像個男人,別娘裡娘氣地讓人懷疑你的性別。」誰要他多余的關心,根本是貓哭耗子,假得很。
  「拜托,別叫我那麼難聽的名字,小白小白,又不是叫狗,我這女性殺手還不算男人,世上還有男人嗎?」她太不懂得欣賞男人了。
  不過也不能怪她,以她「獨特」的眼光也只能挑上任意愛那種粗俗的貨色,真正的優質男人擺在面前,她大概只有流口水的份,不敢高攀。
  十幾年的交情不是棉花搭的,東方白對這位「高人」同學可說是沒什麼男女之別,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因此說出口的話較沒禁忌,完全把她當成女的「好兄弟」。
  唯一叫他氣餒的是身高不如人,每當三人出游時,他總是最矮的那一個,即使他所受的注目最多,但男人一碰到自尊問題多少會有點不平衡,讓他想把高個子拉低,好讓他也有高高在上的機會。
  「小白,你還要繼續吠嗎?你知道你浪費的時間可以讓我召集多少警力找人。」意思是不用經過他也能找到人,警察的力量還是可以期待,不致令人失望。
  失笑的東方白為她態度上的不妥協而搖頭。「如果我說妳心上掛著的那個人剛和一位美女出去,妳會不會覺得難過得要命?」
  「美女?」怔了一秒,隨即沉下臉的蕭紅雪將他的領子一拎。「如果是假設名詞,最好別拿來開玩笑。」
  「好吧!『如果』妳這麼希望,我絕對不會告訴妳任小愛有個星期三下午的約會,他去聽小提琴演奏。」
  「高尚的休閑和……
  不良的動機。
  「聽小提琴演奏……」
  任意愛?!
  任何人只要聽見任意愛發出一個類似音階的聲音,當下腦海中便會浮出四個字--音樂白痴,然後掩住雙耳求他不要造孽,新生的嬰兒還希望能長大成人。
  其實也不能指望他成為美聲家,雖然他低醇厚實的嗓音非常有魅力,但是一接觸他那兩道濃得像潑墨的粗眉,就注定他與音樂無緣。
  總不能一上台就嚇哭小孩吧!那是很缺德的事。
  不過在海廚房餐坊裡,還有一個更令人受不了的聒噪聲,那就是一只傲慢到有點勢利眼的鸚鵡,老用不馴的鳥眼眄人。
  「將軍,不許覬覦客人的餐點,回你的橫木站好。」良好的家教才能顯示出牠的鳥格。
  「香烤雞腿,餓。」爪子抓了兩下,似在抗議主人的凌虐。
  「不,你不餓,那是人的食物不是你的飼料。」鳥吃烤雞腿是不是過份了點,同類相殘。
  「餓!餓!餓!將軍要吃。」不給吃就搗蛋,妳看著辦。
  想吃的鳳頭鸚鵡脾氣特大,以兩顆圓睜的鳥眼威脅老板娘。
  抹了抹手,湛薇薇笑著捏了捏牠的尖喙。「小心吃死你,你看過不會飛的鸚鵡嗎?」
  因為過胖飛不動。
  「侮辱、侮辱,我會飛、我會飛,我是將軍。」她不可以瞧不起牠。
  傲氣比天高的將軍一說完,雙翅一展便繞室飛行,得意非凡地拉喉尖叫,嘎呀嘎呀地十分刺耳,炫耀牠會飛的成就。
  「是,你是將軍,不過你最好馬上給我下來,要是客人吃到你掉落的羽毛,將軍就會降為小卒。」小兵、小兵,這稱謂也不錯。
  飛得不過癮的七彩鸚鵡像聽得懂人話,拍拍翅膀俯衝而下,停在一客香溢四方的「哈姆士」旁,並未如老板娘的願回到牠應站的位置,
  「哈姆士」是一道希腊中東式的豆泥,非常爽口而且入口即化,佐以披塔餅,口感更是令人難忘,是年輕女孩最常點的餐點。
  「你喔你!倒是懂得挑好料理。」主廚特別推薦的新菜色,反應普遍不錯。
  「吃餅……脆脆脆……好吃好吃……小姐水喔!嫁好尪……」牠模仿電視上的鄉土劇,說出贊美的話語。
  看到自己的寵物向人乞食,還沾沾自喜地學人奉承,笑得無奈的湛薇薇拍了牠鳥頭一下,要牠好好反省自己貪吃的蠢樣。
  「真是抱歉了,打擾你們用餐。」
  兩個都會女子打扮的客人笑說沒關系,把沙拉中的水果挑出來,放在小碟子上喂鳥。
  每到假日和星期三下午,海廚房餐坊的生意就會特別的興隆,雖然這裡的餐飲比不上五星級飯店,可是清幽的環境卻叫人流連忘返,山連天,天連雲的帶來好氣像。
  所以說,想偷懶的工讀生就沒機會了,一忙起來就像團團轉的陀螺,恨不得多生三雙手來端盤收盤子。
  逗鳥是顏艾兒的消遺,她一有空就跑來摸將軍兩下,即使牠跩得二五八萬不看她一眼,她還是會笑得很開心地再回到工作崗位。
  「薇……薇薇姊,妳看到沒?那個黑大哥和美女姊姊在一起耶!她是不是被脅迫了?」好驚悚的畫面,叫人冷汗直捏。
  「什麼黑大哥、美女姊姊?妳先喘口氣再說清楚,沒人跟妳搶著開口,」瞧她魯莽的,差點要倒栽蔥。
  十九歲的孩子,多美好的年紀,那個年紀的自己在做什麼呢?羨慕她青春朝氣的湛薇薇覺得自己老了,她的心已如枯井般起不了波瀾。
  「就是那位一臉凶樣的黑道大哥呀!我們簡稱黑大哥,免得他曉得我們背地裡談論他,一個不高興掏出衝鋒槍掃射。」她很愛惜生命的。
  「妳想太多了吧,他絕對不是黑道大哥,不然,妳美女姊姊不會演奏小提琴給他聽。」她等到她要等的人,一場緣起的音樂會。
  顏艾兒露出崇拜的眼神。「哇!薇薇姊,妳好神喔!妳怎麼知道我說的美女姊姊就是那個三點零五分的邂逅?!」
  每到星期三下午三點零五分,美得像仙女的姊姊就會在紫荊樹下拉琴,人美琴音更美得讓人如痴如狂,如午後邂逅的陽光,美不勝收。
  「因為他們正站在妳身後,等著點餐。」湛薇薇笑容滿面地朝她後頭一頷首。
  「什、什麼?!在我後面……」顏艾兒一急,旋身過快還絆了腳。
  「小心點,小妹妹,這麼莽撞撞著人就不好了。」
  聽到好聽的低沉嗓音,跌勢忽被托住的顏艾兒以為她的春天來了,連忙擺出她認為最甜美的笑容,看向……看向……哇!好高。
  那句謝謝含在嘴裡,當她以快扭到脖子的角度看到那張出現在眼中的臉時,什麼詩樣的少女情全一下子被嚇光了,甜美變干笑地冷汗直流。
  「你……你不要殺我,我發誓沒說你壞話。」他口袋鼓起的東西不會是槍吧?!
  想像力豐富的顏艾兒自己嚇自己地縮成一團,眼神含懼。
  「小妹妹,妳可不可以別再抖了?妳的提拉米蘇快抖散了。」他沒有那麼可怕吧!
  「我……我不是小妹妹,我十……十九歲了。」她是大女孩,不是妹妹。
  怕歸怕,有些事還是要據理力爭。
  「好吧!小妹,你擋住我們的路了,請妳讓開好嗎?」他們想坐靠近吧台的位子。
  「呃,好好好,我讓路、我讓路,黑大哥千萬別生氣。」小妹就小妹,誰叫她就是工讀生小妹。
  不敢計較的「小妹」趕緊讓位,在將軍嘲弄的眼神下倉皇而逃,遠離黑社會的勢力範圍。
  「黑大哥?」他幾時改姓了?
  「因為你很黑。」像是看透他心底的疑惑,輕松的女聲為他解惑。
  搔搔頭,任意愛低視身側的女子。「門醫生,妳真的覺得我很黑嗎?」
  「開心,出了醫院我不當醫生。」免得他的醫生恐慌症又發作。
  「開……開心。」他喚得興奮又有一些不自在,討好地側著身低問:「妳看我要不要做個美白或什麼?」
  和她勝雪的嫩膚一比,他深銅色的粗皮的確粗糙不堪,活像剛由水溝挖起的污泥,和她一點也不相配。
  「不用了,男人要黑一點、壯一點才有味道,你現在的模樣我很滿意。」門開心點了「馬利達士」當開胃菜,那是一道希腊風味特制酥炸小魚。
  「真的?」他喜不自勝地笑瞇了眼,一副快飛上天興奮不已的模樣。
  「我沒必要騙你,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肩要寬,背要挺,雙臂孔武有力,這樣才能保護你最重要的人。」那種渾身沒三兩肉的白斬雞叫人倒足胃口,她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傷眼。
  物極必反。
  天生看來柔弱的門開心其實很強悍,她討厭被人當成易碎的瓷娃娃,對於女孩子該會的東西她全都不會,而且從不下廚。
  她常住在醫院是醫院伙食不錯,而她善於廚藝的大姊門佩佩剛三天兩頭罷工,在沒辦法養胖自己的情況下,她特別羨慕有一身肉的人。
  而她對高壯粗獷的大男人興趣特濃,讓她很有安全感,尤其是長相凶惡、眼神凌厲的男人,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有力的靠山。
  「嗯!我背挺肩寬,手臂肌肉強壯威武,妳不必擔心壞人會找上妳,我一定會好好地保護妳。」他對自己的心立下誓言。
  你就是壞人。送上餐點的顏艾兒在心裡一應。
  「我指的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認為我是嗎?」門開心笑著打趣。
  耳根驀然一熱,他手一滑掉了叉子。「呃,可以嗎?」
  「可以什麼?」她明知道他在問什麼,卻故意為難他,非把他的真心逼出來。
  「可以……呃……成為我……最重要的人……」一說完,他看也不敢看她地猛喝白開水,好像他是渴了很久的牛。
  「這個嘛!」她的聲音消失了一分鐘,他的心跳則增加到一分鐘九十九下。「我有什麼好處呢?」
  「嗄?!好處?」他傻眼。
  「譬如有專車接送上下班,免費的浪漫晚餐,熱了有人送涼水,天涼了就多了雙手披衣,要會修我家老是堵住的水管,換換燈泡什麼的……」
  「我會我會,我通通會,全都交給我負責。」迫不及待的任意愛不等她把話說完,緊張地搶位入座。
  「可是我連瓦斯也不會開耶!你知道女孩子做家事會老得特別快。」不然怎會有黃臉婆一說。
  他馬上拍拍胸脯說道:「我來做,我皮粗肉厚不怕磨,煮飯、拖地、打掃一手包。」
  「喔!那就這樣了。」她可以省下時間做其他的事。
  「嗄?!什麼這樣了?」他完全聽不懂,傻住地張開嘴巴。
  引君入甕是聰明過人的門開心耍的一記心機,她不追男人,讓男人來追她。
  可是有些男人比較笨,自信心又不足,想追又不敢追的原地踏步,躊躇再三讓人等得心煩,不推他一把是不會動,標准的情感二愣子。
  「這位小姐的意思是她願意跟你交往,你剛獲得一位才貌雙全的女朋友。」湛薇薇堆滿笑地說聲恭喜。
  「啊--是……是這樣嗎?」任意愛的表情已經完全呆住了,不相信耳中聽見的訊息。
  門開心笑而不答,只用坦率的清眸看著他。
  「這是本店招待的情人特餐,希望你們能夠滿意。」美麗的故事是情人們親自譜寫。
  「謝謝,我們會常常光臨海廚房。」回答的門開心並不激情,徑自笑睨已經石化的任檢察官。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8

第六章
  「妳……妳真的要當我的女朋友?!」
  興奮得有點大舌頭的任意愛話說得結結巴巴,黑幽幽的雙眸染上異樣的光彩,始終不太敢相信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會落在他的懷兜裡。
  十年前的車禍他認識了橫越馬路、趕著參加小提琴比賽的女孩,當時他就坐在分隔島的行道樹下吃著冷掉的便當,不經意抬頭被她如風的輕盈身影迷住。
  一開始他以為是眼花產生的錯覺,天底下哪有如此美好的仙子,長發飄飄彷佛踩在雲裡,一襲公主白的及膝洋裝襯托出她純淨的氣質,他覺得空氣中都是從她身上飄來自然散發的花香味。
  他看傻了,也忽略她所處位置的危險性,咬著筷子看得兩眼發直,渾然不知一輛滿載幼童的娃娃車即將釀成大禍。
  看著她的身體如一朵小白花飄了起來,又重重跌落地面,暈散開的鮮血像盛放的玫瑰花瓣,將她小小的軀殼包住。
  娃娃車翻覆了,包括她在內的十二名幼童都受了傷,司機傷重不治,死在送醫途中。
  因為交通嚴重阻塞,救護車不僅不夠用還通行不易,搶救人員以重傷的幼童為第一優先,把她留在最後。
  而錯愕、震驚的他根本是慌了手腳,一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她正用迷茫的眼神看著自己,抽動的心毫不猶豫地驅使他抱起她,狂奔至幾公裡外的一家王綜合醫院。
  他忘不了小小的生命正在他手中流失,柔軟的身體慢慢地失溫,他很怕花一樣的女孩會如玫瑰花凋零,而他的心也會跟著死去。
  「你覺得我不夠資格嗎?」門開心問得含蓄,柔得可以滴出水的清眸卻帶著露骨的盯視,好像他只要說錯一句話就完了。
  「不不不,是我怕配不上妳,妳這麼的纖弱嬌美,高雅脫俗,我……我太粗壯了。」像一棵千年神木,粗腰足足有她的三倍大。
  她輕笑地撩撩發,將手放在他驚人的大掌上。「我是個非常需要保護的人,你要是不夠強壯我還看不上你。」
  「真……真的?」他還一臉受寵若驚,輕握著玉質般小手不敢用力。
  適時地利用柔弱的外表也是一項武器,她想。「當然,你不相信我?」
  「沒有沒有,我相信妳,醫生不會騙人。」他搖頭如波浪鼓,慌亂地擔心她會從掌心飛掉。
  「是不騙人,但會誑人。」尤其像他這種傻瓜。
  「嗄?」
  任意愛的表情很逗,似不知所措又有點過於驚慌,凶惡到令人懼怕的方型臉驟然一變成呆呆的模樣,惹得身邊的佳人笑得往他懷裡偎。
  此刻若有人拿心跳測量器來量他的心跳,恐怕會驚訝得睜大眼,擔心有破表之虞。
  蔔通!蔔通!蔔通!蔔通!蔔通!心跳得飛快,他緊張得背都濕了,高舉的手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輕擁著他想都不敢想的細致精品。
  「咯咯……瞧你滿頭汗,真怕我吃了你不成?!」這大個兒真可愛,耳根都紅了。
  「呃,天氣熱嘛!我體積大容易出汗。」她該擔心被吃的人是她自己吧,他餓了很久。
  她抬抬看看天空,描繪出一道虹形。「還好呀!不算太熱,清涼的風有夏天的味道。」
  兩人是一路散步走回醫院,門開心淑女腳踏車載不動兩個人,她將小提琴放在車前的籃子裡,由自告奮勇的任意愛牽著走。
  對他而言,那輛五公斤的單車有可能壓扁她,為了以防萬一,由他牽著較安全。
  「夏天有什麼味道?」怎麼他完全聞不出來?
  她瞅了他一眼,握緊他的手巧笑。「戀愛的味道呀!你沒發覺我們之間強烈的費洛蒙嗎?」
  動物發情所發出的氣味,用以求偶好傳衍下一代。
  「戀……戀愛……」他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她在說誰。
  光看著她柔美的臉龐他都醉了,哪分得出心思顧及其他,就算她在調戲他,他也看不出來,以為她只是在撒嬌。
  「不然我們兩個手牽手在干什麼,我們都已經過了辦家家酒的年紀。」她取笑著,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一看他笨拙的樣子她就想欺負他,看他能遲頓到什麼地步。
  任意愛傻呼呼地笑著,一點也不覺得痛。「妳真的要當我的女朋友?」
  他可不可以偷偷地高興一下,多年的美夢得以成真。
  「再問我就要生氣嘍!你的懷疑不太尊重我。」門開心故意板起臉,假意要抽回自己的手。
  「好好好,不問不問,妳是我的女朋友,我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滿頭白發,坐在搖椅上喂鴿子。
  一碰到心目中的女神,任意愛只有舉白旗投降的份,智商降到零,不復鐵血檢察官的冷漠精明,一副無害小白兔的模樣。
  這要讓法院的同事瞧見他現在的樣子,大概所有人都會衝進最近的眼鏡行,重新驗光配眼鏡,還以更清楚的世界。
  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差點救不了,他就會更小心翼翼地護著她,走路讓她走裡面,上台階會順手一扶,先一步替她打開自動門。
  「一直走下去……」門開心微笑地勾起嘴角。「要走到天涯海角嗎?我的腳可是會酸。」
  聽到腳酸,他立刻停下腳步要抱她坐上單車後座,卻又怕唐突了她,表情困窘地看她又不看她,手心的熱度傳到她手心。
  「蹲下來點,你太高了。」這傻子,每回都惱她。
  「喔!」身一低,他聽話地照做。
  「都這麼大的人還不會照顧自己,自己的爛身體有多糟又不是不清楚,光是打針吃藥預防不了感冒,避免吹風受涼才是保健之道……」
  「開心……」
  聽著她的嘮叨,感動莫名的任意愛忍不住輕喚她的名字,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人這麼關心過他,他眼眶微紅得都快哭出來了。
  「警告你別給我太情緒化,幫你擦汗是因為你的汗滴到我了,我才好心地做一次護士。」門開心也是別扭的,不想讓他太早看出她的感情歸向。
  先說愛的人最吃虧,也不知是那個爛人訂下的愛情守則,讓天下有情之人奉如金科玉律,死守不違。
  鼻子一吸,他笑得很靦眺。「妳的手好小。」
  是很小,和他的大手比起來是嬰兒版。「你可以大力點摸沒關系,它不會碎成一片片。」
  「真的嗎?妳的手心好柔好軟,像好吃的牛奶布丁。」凍得QQ的,輕輕一壓又彈起來。
  「想吃?」
  他沒多想地點點頭,在聽到她輕柔的笑聲後,滿臉害臊地猛搖頭,怕她生氣。
  「好吧!慶祝我們成為男女朋友,你可以要一份見面禮。」她已經給了機會,就不知他懂不懂善用。
  「見面禮?」他有一些傻住,表情是呆滯的。
  「譬如吻我。」不需要她教吧!
  「吻……吻妳?!」他像是被嚇得白了臉色,喉結上下滾動。
  「吻對交往中的男女實屬平常,或者你喜歡柏拉圖式的戀愛?」那她會先掐死他。
  柏拉圖式?!
  任意愛驚得猛搖頭,喉嚨梗著一塊大饅頭說不出話來,他當然想抱她親她,更進一步地一親芳澤,怎麼可能會把天大的禮物往外推。
  「吻我沒那麼困難吧!」這頭呆頭鵝,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腳。
  門開心潛在的暴力因子正在沸騰,她考慮他要再不行動,她肯定會用小提琴敲他腦袋,看能不能把他敲得開竅。
  「不……不會。」其實他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像征性地低吻她額頭。
  光是這輕如蝶翼拂過的吻就讓他全身的血液都發燙了,他暈陶陶地笑著,彷佛看到星星般的精靈在跳舞。
  她忍耐地握起拳,「你覺得我的唇不夠性戚誘人嗎?讓你吻了會感到乏味。」
  「當然不是,妳怎麼會這麼想?」他納悶地自問,自己做錯了什麼?
  雖然他有點暈頭轉向,樂不可遏地想跳起來大叫,可是他還沒魯鈍到聽不出她聲音的責備,似乎他真做了令她不滿的事。
  而他想了想,又看見她微噘的粉紅唇瓣,一時受了蠱惑沒多想,身一俯吻住那夢想已久的柔軟,讓她甜美的氣息竄入口中。
  「任意愛,你在吻小貓小狗呀!你不知道什麼叫法式長吻嗎?」他在矜持個什麼勁,還會害羞不成?
  反客為主的門開心將雙手往他腦後一抱,腳尖一踮把唇送上,火熱地吻著足以將她吞沒的大嘴,不讓他小兒科地到此一游。
  沒料到她會突然熱情地投懷送抱,愣了一下的任意愛很快地融化在她的女性溫柔當中,吮弄著她的小粉舌,接受她大方的熱吻。
  久早遇到甘霖當然是激情難耐,兩人有點吻過火了,很自然地忘了身處何地,擁吻的身影幾乎要將彼此揉人身體,忘情的演出成人秀。
  要是這時候剛好出現一張床,不意外地他們會毫不遲疑地往上一躺,然後開始剝除對方的衣物,把點起的火苗延續下去,造成鐵一般的事實。
  可是通常到了這個階段,總會跳出一、兩個不識相的家伙來殺風景,充當愛情降溫的劊子手,讓人尷尬得無地自容。
  「咳咳!門醫生,身為心髒病醫生,妳應該知道過度『運動』會增加心髒的負擔吧,我建議妳休息一下再繼續。」不然他們都要臉紅了。
  是哪只狗在吠,膽敢打擾她的好事?
  「雖然我知道妳芳心寂寞很久,缺少男人愛的滋潤,不過妳也要顧及我們的視覺禁不禁得起摧殘,妳巴著男人不放的姿態實在太難看。」讓他覺得好像看到八只腳的章魚。
  這聲音、這聲音……這聲音熟得在她腦海中浮起一張欠扁的臉。
  「端木康--」那個缺德少肺的混帳。
  「有!學姊,端木康在此聽候差遣。」愛鬧的端木康大聲的喊有,擺出神燈精靈「有求必應」的卑微樣。
  「你不開口怕人家不知道你舌長三寸、天生匪類如蛇般陰毒嗎?」她一定要把他的舌頭拔掉,泡在高粱裡浸三年。
  他笑著彎曠行禮。「多謝學姊的稱贊,學弟我感到無比的光榮。」
  嗯!有殺氣,他要不要先逃為快?
  真把那頭母獅子惹火了,他恐怕會死無全屍。
  「端木學弟,你忘記學姊我過去對你的照顧嗎?」很好,她剛好想要一只白老鼠,試她的新藥。
  肩膀抖了一下,他訕笑地往後退了三步。「別衝動、別衝動,副院長也在這裡,小心拳腳無眼傷到他。」
  「康聖文?!」
  門開心的視線一抬,跳到一身白得叫人尊敬的袍子上,微訝的美眸往上移,一張鐵青的男性臉孔赫然出現。
  麻煩來了。她在心底一咒。
  「門醫生,相信妳會有個合理的解釋。」
  解釋個屁,他沒事像個鬼冒出來,她不向他索取受到驚嚇的精神賠償就該偷笑了,他還好意思一臉妒夫模樣質問她,好似逮到偷情的妻子。
  他真是夠了,沒被獅爪抓過是不是?!她樂於免費贈送一記。
  雄性的競爭。
  自古以來,名為「男人」的生物會開辟一個屬於自己的私人領域,舉凡土地、房子、奴僕,以至於妻子兒女,全是他的個人財產,別人休想覬覦一分一毫。
  而且男人是自私自我動物,非常有主權觀,一旦認為這是我的便不許旁人起任何貪念,他們會在第一眼認出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生性自我,極端獨裁的康聖文就是這種人,他是聖光醫院現任院長的兒子,未來的院長繼任人,從小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畢業於美國的長春藤學院,前半生順暢得不曾遭遇挫折。
  他是腦外科精英,擅長神經學和大腦腦干再生功能,在學術界小有成就,也是醫界耆老最看好的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日後必大放光彩。
  因為自負,所以他挑選的另一半標准必須能匹配得上他,他的想法是只有他不要的女人,沒有他要不到的對像,因此被他看上的女人都該心存感激,以他為天地事事順從。
  而他一開始就鎖定了心髒科的門開心,並向外發布兩人是一對的消息,混淆視聽杜絕他人的痴心妄想,先一步地將她標上私人所有,藉以宣告她是他的,別的男人最好不要不自量力。
  「副院長,你的眼珠小別瞪得太大了,通常中風之前瞳孔會放大,我建議你去做個腦波掃描,你這年紀若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將是醫界的一大損失。」
  哼!擺張臭臉給誰看,位高權重可不代表她吃他那一套,要不是老院長是她病態生理學的老師,誰理這個眼高於頂的他。
  心護男友的門開心對他這個副院長的態度並不客氣,明顯地不把他放在眼裡,語氣之張狂讓一旁看熱鬧的端木康暗笑不已,
  「這是做錯事的人該有的口氣嗎?妳不思反省還氣焰囂張,我對妳的縱容養大了妳的驕傲。」是他不該放任她為所欲為,讓她以為聖光醫院是沒有規矩的地方。
  「很抱歉,副院長,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麻煩你做重點提要,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她不是小學生,還得罰站聽訓。
  我行我素的門開心不喜歡被質問,她認為只要做好醫生份內之事,別人無權過問她的私生活,更遑論企圖操控她的思想。
  她應該是實事求是的醫生,卻有著藝術家不輕易妥協的個性,她覺得對的事就去做,誰也不能阻止,反之若是她不想做的,誰也強迫不了她。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任性,她太獨立了,不接受任何名為善意卻妄想改變她一切的安排。
  「門開心,把妳身上的刺給我收起來,公然和男人在大門口摟摟抱抱,做出不合宜的舉止,妳當醫院是愛情賓館嗎?由著妳胡來。」她的行徑太放肆了,不可原諒。
  門開心肩微挑,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是,下次我會檢點些,直接把人帶進我的宿舍,這樣你可以安心了吧!」
  眼不見為淨,大家各自為政,省得鬧得不開心。
  「妳……妳在說什麼胡話?!誰准妳把男人帶到房裡,妳知不知羞恥?」氣得血壓上升的康聖文怒目橫視,取出一顆鎮靜劑和水吞服。
  「副院長,請你修飾一下說詞,有哪一條法律禁止未婚的成年男女同處一室?說真的,你的脾氣越來越差了,太久沒消火了嗎?」他需要一個女人。
  泌尿科的徐品慧應該派得上用處,她知道該如何讓男人使用他們的命根子。
  「妳……」他把提到喉口的火氣硬壓下來。「別忘了妳是我的未婚妻。」
  不提不氣,一提到此事,門開心尚稱溫和的秀顏當場一沉。「前陣子還傳言是女朋友,這會兒倒成了未婚妻了,一日多變讓我感到惶恐,說不定明天的版本我又成了某人的老婆。」
  她忽地往桌面重重一拍,聲音一揚地震動門板,牆上的熏香燈架顫巍巍一搖。
  「去你的副院長,我幾時成了別人的私有物?為什麼我毫不知情,你隨便說說就想將死我呀!我門開心是這麼好操縱的人嗎?不要把我想成是可以任人擺弄的人偶娃娃。」
  「開心……」妳太激動了,有損妳醫生的形像。
  「不要叫我的名字,請稱呼我門醫生,這是我所知所學賦予我的權益。」她不開心,碰上不講理的人。
  「好,小開,妳先松開我的領帶,別勒死我。」他見識過她的脾氣,不會傻得和她正面衝突。
  小開是對她的昵稱,沿襲院長偏寵愛徒的稱謂,康聖文認識她的時日超過七年,從她還是醫學院新生開始,一直到越級就讀,提早被父親招攬入院,他對她的喜愛從未改變過。
  當然以他的家世背景不乏有一群麻雀鳳凰想接近,但向來高傲的他只取最好的,不是才情和容貌都高人一等的女人他瞧不上眼。
  而他已經找到最出色的那一個,自然無視搔首弄姿的次等貨,在看過最嬌美的牡丹後,誰會鐘情路邊的小野菊,等級差太多了。
  「康聖文,你把舌頭給我綁緊點,你知道外科醫生的手術刀有多鋒利,切下去一定很痛。」不要怪我威脅他,是他自找的。
  「妳……」眉頭一皺,他不高興地看著突然被打開的門。
  康聖文嚴厲的一面只在她以外展現,他以為是不懂規矩的醫護人員擅自闖入,厲眼一凝正欲開口訓誡,維護醫院的職場倫理。
  不過當他看見頭頂的燈光被遮去一大半,一道具有壓迫感的身影走近,他喉間的唾液不自由主地往下咽,胸腔內的空氣驟然減少。
  遠遠一瞧時還不覺得對方高大駭人,直到走近眼前才感到那股窒人的力量,像是一座移動的山將人覆蓋。
  說實在的,說不怕是騙人的,他只所以選擇在只限醫院人員進入的辦公室進行質問,為的就是遏止突發狀況的產生,譬如令人不安的危險人物的接近。
  「你進來干什麼?你不是回法院了。」他比她還忙,常常到了半夜還得到案發現場搜證。
  一見來者,原本正在發飆的門開心微訝地緩了脾氣,語調不復先前的尖銳,柔膩地判若兩人。
  「我聽見裡面有爭吵的聲音,所以不放心又折返。」任意愛輕擁著她,像是要給她最大的支持力量。
  其實他一直沒離開,貼著門外的牆壁無法安心,剛確定多了一個女朋友,他還沒有自信能擁有她,內心狂起波濤地怕有人來搶。
  先是對她感興趣的東方白,再來個看似溫文儒雅的副院長,他們的條件都不比他差,甚至勝過他許多,他再怎麼要自己鎮定仍是徒勞的憂心不已。
  從未擁有過不知道擁有的快樂,一旦擁有過,要他放手是何其困難,他寧可與天下人為敵也不放開手中的擁有。
  「你多心了,是副院長在趕蟑螂,難免舉止粗野了些,碰撞到一些擺設。」真要有事也不會是她。
  我趕蟑螂?表情明顯不悅的康聖文以指輕叩桌面,但沒人理會他。
  「喔!那就好了,我擔心妳受到欺負。」她太柔弱了,需要他無時無刻的保護。
  想笑的門開心揚起唇,斜睨正在瞪眼的副院長,「你想太多了,我們醫院沒有人面獸心的『腫瘤』,大家相處就像一家人一樣,不會有勾心鬥角、意淫下屬的事情發生。」
  「不是我要懷疑人心,這年頭的壞人實在太多了,防不勝防,妳一個人待在醫院一定要更加謹慎小心,別落入別人的圈套。」任意愛殷勤地叮嚀再三,舍不得她工作得太辛苦。
  壞人不就是他,人在法院還有什麼好事。斷章取義的康聖文很不是滋味的暗付,以貌取人地認為他有案在身,因此必須出庭受審。
  「好,我知道了,晚一點我再去找你,你先回去上班,別耽誤了正事。」社會的治安就靠他維持了。
  「嗯。」他一點頭,但沒馬上離去,反而禮貌周到地向康聖文一頷首,嚇得他差點破膽。「我們家開心蒙你照顧了。」
  「你們家?」他未免太厚顏無恥了,敢當著他的面大言不慚。
  「柔弱的開心只是個心髒科醫生,請別讓她做太沉重的工作,麻煩你了。」他深深地一鞠躬,給人很有誠意的感覺。
  「你說她柔弱……」對啦!以她的外表是如此,但是……「我想你還不太認識我的小開,我對她的照顧是因為我們的關系匪淺,而不是出自你的請托。」
  一個單獨爬上四千公尺高的玉山,又平安返回的女人,他實在無法說她柔弱。
  「你們的關系……」任意愛的濃眉一揪,頓時給人凶惡無比的感覺。
  即使他只是皺眉而已。
  「沒關系,我怎敢高攀未來的院長大人呢!」康聖文,你再給我多說一句試試。門開心背著任意愛伸出握緊的拳頭,警告某人別亂開口。
  「可是他說……」同樣是男人,他看得出這位人品不錯的副院長對她懷有私心。
  「說什麼不重要,我們副院長開玩笑慣了,老是口沒遮攔地說些令人誤會的曖昧話,其實他跟醫院裡的一位醫生走得很近……」門開心笑著將他往外帶,不讓他受太多「污染」。
  是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陷害人的把戲是高材生休閑時的游戲,你愛玩我就奉陪。
  忽覺一股冷意上身的康聖文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接近,而他卻無處可逃,如同陷入蟻洞的蜘蛛,生死一線間。
  果然,他的預感靈驗了。
  「品慧呀!副院長找妳,他說要跟妳談一點私人的事。」惡女門開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顯得十分愉快。
  徐品慧,那個立志當他老婆的花痴?!
  一身白袍的康聖文慌亂地想找個地方藏身,卻可悲的發現他私人辦公室的空間雖然大,可是除了那張厚重的辦公桌下勉強可以躲一個人外,空曠得好冷清。
  這是他當初的用意,簡單明快,讓人一目了然,不多置閑雜用品。
  「副院長,你開窗戶做什麼?小心外頭風大,吹亂你帥氣有型的頭發。」他怎麼越看越帥,害她心頭小鹿亂撞。
  因為我要逃開妳呀!一腳踩著窗台的康聖文慢慢地收回左腿,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回座位上,一臉令人肅然起敬的莊重。
  「咳!徐醫生,妳在我們醫院也待上一段時間了,經過醫療評估小組決定,下個月你可以升任住院醫師,恭喜妳了。」
  然後他要將她遠遠踢開,調她去其他醫療院所服務,在她飢渴眼神的盯視下,他覺得自己被意淫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8

第七章
  「怎麼會被他逃了?我們好不容易才逮到人,這下子放虎歸山又不知道有誰會遭殃,你們這幾個給我用心點,趕快把人捉回來銷案,不要讓任檢察官暴露在危險當中……」
  台上刑事局的大隊長激亢地扯開喉嚨,吼聲連連的炮轟底下的小隊長,口沫橫飛地說得慷慨萬分,強調要限時破案,維持警界的聲譽。
  犯人的脫逃的確令警方顏面大失,又是轟動一時的大案子,輿論的壓力和來自各方長官的關注,不拚出個成績實在說不過去,動輒要人下台的群眾可不好伺候。
  可是上頭激越的喊話絲毫影響不了台下的人,意興闌珊的任意愛不太認真地揪著眉,忍受著時高時低的音量,不去糾正大隊長手中那份所謂剛出爐的最新消息。
  其實他一點也不擔心自身的安危,反而希望以己為誘餌釣出殺警凶手,早一點安定動蕩的人心。
  而且他現在所想的完全和案情無關,腦海裡轉著的都是同一道倩影,似睡似醒地半瞇起眼,靠著折椅椅背正在抄抄寫寫。
  「你在做什麼?分析犯人的脫逃路線嗎?」瞧他的手動個不停,肯定有重大突破。
  「不,我在抄晚上的菜單。」茄子不吃,青椒味太重,洋蔥刺鼻……嗯,她還真挑食。
  手滑了一下的蕭紅雪差點撞上前方同事的背。「你還有空想這個?!人家都快殺上你家門口了。」
  是他太自信還是不知死活,眾人為他的事睡不安穩,取消休假全力搜查人犯下落,就怕一個疏忽讓歹徒得逞,而他居然毫不在乎地在想晚餐吃什麼?
  神經大條的人果然比較幸福,別人操心得要命他依然可以置身事外,沒事人似地讓人干著急。
  「妳別自己嚇自己,王又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埋伏在我家門口伏擊,那裡不時有警察巡邏。」頻繁到四十五分鐘就有一輛警車經過,
  紅燒牛肉應該不錯,用蘑菇醬調味,滴兩滴萊姆汁會更清甜,微帶開胃的酸味。
  「最危險的地方通常也代表最安全,因為大家都料想他不會動手,因此給了他絕佳的機會。」凡事有萬一,不可等閑視之。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我認為捉犯人是警方的工作,我只能提供意見方便你們進行調查,別浪費太多警力在我身上。」他一個人足以應付。
  氣惱他的過於無關緊要,憂心他安危的蕭紅雪咱地闔上他的黑色筆記本。「沒有一個任意愛就少了一個剛正的檢查官,很多冤情就無處申訴,好人被逼著同流合污,這世界將越來越亂。」
  「呵……妳說得太嚴重了,我還沒重要到那種程度,而且我有女朋友了,不想讓她太傷心。」一想到他甜蜜的可人兒,他的心窩就暖滋滋地,直想笑。
  「女朋友?」蕭紅雪的胸口刺痛了一下,佯笑地不讓人看出異樣。
  「嗯,剛交往不久。」他回答得極短,低頭又開始寫起菜單材料。
  「她……呃,很漂亮?」女人最在意容貌,總要做一番比較。
  「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完美如女神般高潔,笑起來的模樣好迷人。」他回味著門開心蜜般的唇,小腹微燒地想起他們的三壘打。
  一壘牽手,有過了;二壘接吻,有;三壘愛撫,腰部以上,要不是一通緊急電話響起,催著她回醫院做導流手術,他們早就打出全壘打,越過最後一道防線。
  不無遺憾的任意愛把各式的保險套全備齊了,以防不時之需,他們的工作都是隨時有狀況的那一種,要擇個天時地利人和實在太難了,一有機會他絕對要立即把握。
  做到一半中途煞車很傷身的,吃再多的補也補不回來,他不想太早得腎虧。
  看著他表情變得柔情萬千,蕭紅雪心口又是一痛。「你准備的菜單是要做飯給她吃?」
  她問得心好酸,卻又極力地掩飾心底的護意。
  「是呀!開心的手是用來拉琴的,怎麼可以沾上湯湯水水,油煙很傷皮膚,她蔥白的十指不適合刷洗油膩的污垢。」他喜歡她那雙小手摸起來的感覺,好像抹上一層新鮮的牛奶,非常細嫩光滑。
  一談到女友的美好,不自覺想呵寵她的任意愛便變得興致勃勃,話匣子一打開就忘了關上,流露出對這份感情的熱切和認真,渾然不曾顧及蕭紅雪的感受。
  雖然他們曾經交往過一段時日,也有過男女朋友該有的肉體關系,但是他們的「友情」比所謂的愛情長,粗枝大葉的他仍將她視同一般的好朋友,未曾深思她是否依舊愛著他。
  不過應該說他從未愛過她吧!因為分手是他先提出的,即使他們在性事很合,但他總覺得少了一份感覺,沒辦法和她繼續走下去。
  「她是小提琴老師?」有他的全心關注,那女人是幸福的。
  「不,她是醫生。」小提琴只是嗜好。
  詫異的蕭紅雪微睜大眼睛,「醫生?」
  「對,心髒外科醫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專為人開心的。」他說得不無驕傲,好像她的成就就是他的榮耀。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平時忙得連三餐都草草解決的人肯為女人下廚,可見你那顆心都飛到人家身上了。」而她一頓也沒吃過他親手煮得料理,因為他沒那個心吧!
  看他神采飛揚又一副沉浸在歡喜中的模樣,她心中不免有了一絲怨慰,同樣是女人卻有天壤之別的待遇,他的偏心叫人好想恨他。
  可是有恨也代表她還愛他,兩人認識的時間實在太久了,越和他相處越明白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男人,情越下越深無法自拔,她根本恨不了他。
  也許這只是一時迷惑,沒有女人面對他那張惡臉能無動於衷,只要她有耐心的繼續等待,東方白口中的小提琴美女遲早會離開他。
  蕭紅雪暗自希望他的戀情是鏡花水月,難以長久,那麼她還有機會挽回他,在他失意的時候。
  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卻打散了她的希望,由地獄入口筆直落至萬鬼叢生的深淵,疼得讓她必須按著小腹才不致痛苦地跌落倒地。
  「不只是喜歡,我愛她,這一輩子我只愛她一人,除了她我誰都不要。」任意愛的語氣堅定,情深得令人動容。
  但也傷人。
  蕭紅雪很想問一句,那她呢?難道他沒有愛過她,他們的交往全是她自作多情的假像?可是她沒有勇氣問出口,只澀澀然說了句,「恭喜。」
  「呵……其實這些話我只敢對妳說而已,一面對開心我就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老是結結巴巴的被她取笑。」不過能博佳人一笑也是值得的,她笑起來真好看,像滿園的花朵都綻放了。
  沒人看出任意愛也會羞澀,他粗壯的外表給人非常大男人的感覺,鮮少人知曉他也有居家的一面,鐵漢柔情地只為了心上人成了繞指柔。
  若不看他的性別和長相,他比大部份女人還賢慧,不只煮得一手好菜還擅於縫縫補補,住家整理得有條不紊,窗明幾淨,沒有隔夜的垃圾,甚至他還會打毛線衣。
  她苦笑著,很想大叫叫他別說了,「剛開始總是比較困難嘛!你難得發情一次,慢慢就會習慣。」
  「呿!怎麼跟東方同一個調調,什麼難得發情?!真是難聽,妳別跟那痞子混得太熟,小心被污染了。」他是動情不是發情。濫用形容詞。
  他一點也不把她當成女人看待,大掌往她背上一拍力道驚人,引起台上開罵得滔滔不絕的大隊長注意,略微停頓投以關注的眼神。
  任意愛三十歲了,可想而知蕭紅雪也是這個歲數,他們打打鬧鬧慣了,又走得極近,給了外人無限的遐想空間,即使他們明白彼此之間沒有什麼,但好事的外人總以為他們好事近了。
  男人和女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個性不同的男女摩擦久了也會擦出火花,何況他們又比一般人親近,讓人不想歪都難。
  「任檢察官,你有什麼意見嗎?盡管提出來無妨,大家集思廣益商量出一個好對策應付。」畢竟與他自身有關,他有絕對的發言權。
  突地被點名,任意愛表情倏地一凜,露出權威性的神色。「各位警方人員的努力我都有看見,不過你們不必對我的安危多加費心,全心將犯人逮捕歸案才是當務之急。」
  他個人事小,民眾居的安全為重,已經嚴重不足的警力不該再浪費在他身上。
  「檢察官此言就讓我們汗顏了,因為我們的疏忽造成你的不便,我身為警方的一員深感抱歉,更難辭其咎令你置身於危險當中。」這是警方的過錯。
  「你別太自責了,我不在意成為歹徒的目標。」
  聽他這麼說,傅大隊長反而更加愧疚了。「檢調本一家,檢察官是我們衝鋒陷陣的全力戰陣,你的安危我們不能不顧。」
  該有的保護措施不會減少,錯一次不該有第二次,這位不可多得的檢察官不能有任何閃失。
  「傅隊長,你不用太掛心我的事情,專心捉犯人吧!我想我還有能力自保。」他可不想自己身後拖了一串肉粽,妨礙他和女友的約會。
  他聽了連連搖頭,「不,我們不能讓檢察官冒險,必要的保護是正當程序,希望你不要為難我們。」
  他說得合情合理,讓人拒絕不了,警察的工作本就是防止犯罪率升高,誰有危險就需要保護,相信沒人敢說一句不是。
  「你們讓我感到棘手了,我不喜歡有人跟前跟後,徒增我生活上的困擾。」屁股後頭若真跟了一群人豈不是讓他更像黑道大哥,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眉頭一皺的任意愛讓人感覺他在發怒,臉上一瑟的博大隊長靈機一動地看向和他肩膀相靠的蕭紅雪,愁容頓時一層地溢滿笑意。
  「如果檢察官覺得不方便,我們就改派女警官在你身邊保護,一來可以掩人耳目,讓人以為她是你的女朋友而對她疏於防備,二來也能和我們警方保持聯系,不致誤了救援的最佳時機,你我都安心。」
  「這……」不太好吧!萬一被開心誤會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才跟她在一起的。
  「你就不用推辭了,相信和你的『好朋友』一同進出不會造成任何不便,你們的感情一向好得叫人羨慕。」這杯喜酒他是喝定了。
  傅大隊長說起「好朋友」三個字的神情特別曖昧,好像他充當了一次媒人,讓兩人台面下的關系明朗化,更光明正大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好朋友……」任意愛狐疑地偏過頭,順著傅大隊長的視線落在身側的好友身上。「你指的是紅雪?」
  傅大隊長笑著擺擺手,將他的訝異看成暗喜。「你不必太感激我,能看你們這一對有好結果我也會為你們高興。」
  「不,你誤會了,我們不是……」想解釋的任意愛話才說到一半,一道中氣十足的女音卻打斷他開口--
  「多謝大隊長的成全,我會好好地跟他合作,不會辜負你的期待。」有時以假亂真也是一份契機。
  蕭紅雪不否認她仍有份私心在,即使任意愛口口聲聲說愛著他的女朋友,表現出舍她其誰的痴情樣,她還是不放棄一絲的可能性,希望藉由日夜的相處能讓他發現她的好,繼而回心轉意地接納她。
  雖然感情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但她總認為自己是多了一分優勢,畢竟他們曾有一段過去,而且有誰比她更了解他,在身高和種種外在條件下,他們才是最適合的一對。
  「紅雪,妳在說什麼?怎麼跟著一起胡說八道,妳別害我跟女朋友鬧翻。」任意愛現在只擔心女友的反應,她一定不能諒解他為何又多出一個假的女朋友。
  嘴角澀笑一記,她實在不想再聽見他滿口的女友經。「想想看我能為你解決多少麻煩,一個我和一群警察,你選擇哪一個?」
  當然是她,起碼他跟她熟得不分彼此。
  「還有你要是真如你口中所言那麼深愛女朋友,我想你不會希望她成為歹徒的另一個目標,有我這個擋箭牌分散風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這麼說也沒錯,可是太委屈妳了。」他差點忘了開心有多柔弱,幸虧有她的提醒。
  任意愛慶幸好友先想到這一點,同時也考慮起該如何保護他纖細的寶貝。
  「當你的女朋友有什麼好委屈的,又不是沒當過。」蕭紅雪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該怨他粗心還是氣自己的死心眼,明知他滿腦子想的是別的女人,仍大方的裝作沒這回事。
  「呃,呵呵……」他無語的干笑,不敢直視她清亮的雙眼。
  對於當年的分手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對不起她,她把一切都給了他,包括女人最珍貴的第一次,最後他卻傷害了她。
  「好!就這麼決定了,以後任檢察官的安危就由蕭警官的小組負責,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傅大隊長一語雙關的話語讓啼笑皆非的任意愛愣了愣,他除了再度干笑不曉得該說什麼,面對一屋子似笑非笑的警察同仁,他真的無言以對。
  「蔥爆蝦仁、焗烤羊小排、蜜汁火腿、三鮮什錦湯,還有酥炸小魚干,你比我想像中的還多才多藝,看不出你有一身好手藝。」看來她不用再當「老外」了。
  「我一個人住在外頭總要會弄點吃的吧!不然以我體型恐怕會餓死。」他吃得多,也容易餓。
  以前可沒什麼7-ELEVEN、全家、萊爾富之類的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家少之又少,他要不學著做飯給自己吃,半夜餓起來可是很難受。
  尤其步入職場後,繁重的工作讓他累得不想出外覓食,平時便當吃多了也會膩,不如自己動手料理清淡的口味。
  「瞧你說得可憐,不會找個女人為你打理嗎?白天整理家務,晚上被裡溫暖,一舉兩得。」省得他和柴米油鹽周旋。
  一聽她說得好不溫柔,任意愛當下驚得讓濺起的熱油燙到手,「我……我沒有女人,除了妳我誰都不要,我不可憐,真的,我喜歡為心愛的女人做菜……」
  她吃得開心他就開心了,什麼雜事全由他一手包,她是生來受寵愛的。
  「不痛嗎?你這個傻瓜,你以為你皮厚得不怕多出幾個坑坑疤疤啊!」邊念著他的門開心將他的手拉至水龍頭下衝水,冷卻那股灼燙感。
  有時她真覺得他笨得像一顆石頭,怎麼敲就是不開竅,明明他們已經是交往一段時間的男女朋友,可是他還是蠢得不知什麼叫主動,老要她在一邊推幾把才會動。
  她沒有那麼脆弱,雖然她看起來嬌生慣養、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模樣,不過她真耍狠起來他恐怕也無法招架。
  因為她從未開口說愛嗎?他才會戰戰兢兢得如履薄冰,一味地討好她,怕她不曉得何時會突然想通了,棄他而去。
  「呵……是不怎麼痛,妳的手白白嫩嫩地別沾到油污,男人多幾道疤沒什麼關系。」呵護女友的任意愛反而抽出柔軟紙巾為她拭手,絲毫不在意手上的一點傷。
  「可是我有關系,這是我男人的手,以後要為我撐起一片天,我的將來全靠它了,你敢弄傷它試試。」她柔聲地威脅著。
  「開心……」他很開心,她說到他們的未來。
  「別太感動了,你是我愛的男人,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噢!你不要突然抱緊我,我的骨架沒你那麼粗大……」
  早知道一個「愛」字會有這麼大的作用,她干麼為了懲罰他的遲頓而遲遲不說呢?!
  「我也愛妳,我有沒有說過?」此時他的心感到踏實,心頭的不安豁然開朗。
  聽到了。「你不妨多說幾次,女孩子都愛聽這類惡心得起雞皮疙瘩的肉麻話。」
  「也包括妳?」
  「我看起來不像女人嗎?」她佯裝生氣地打了他一拳,不輕不重地像在搔癢。
  笑聲渾厚的任意愛輕擁著她,低視她連惱火也可愛的臉,「妳要不像女人,這世界就沒女人了。」
  「那就對了,以後要記得把甜言蜜語常掛在嘴上,不然我跟你翻臉喔!」她故意鼓起腮,要他時時記取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不過門開心即使擺出一張娥眉橫怒的凶樣,可是天生的靈秀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發怒,反而似小女孩發嗲的嬌態,清純中帶著一絲誘人的柔媚。
  這也是為什麼沒人相信她會使壞,不會做出逾禮的行為,有些人就是得天獨厚,把世間最美的東西全放在她身上,就讓她當著眾人的面殺人放火,人家也會一面倒地證明她無辜,全是別人引誘她犯錯。
  不看她的內在只看外表,每個人都會給她滿分一百的最高評價,因為她美得像一首詩,凝聚山川星辰的靈氣,誰能不心旌意搖地綺思連連。
  「好,都聽妳的,妳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只要能讓她開懷,當個沒骨氣的男人又何妨。
  「真這麼乖?」她取笑著。
  他吻了她--在她耳邊低喃三次:我愛妳。
  她甜蜜地笑了,好似黏糕一樣地黏著他。「這樣才像當人家男朋友嘛!別再把自己搞得似見不得人的地下情夫。」
  「我哪有,瞧瞧妳個子這麼嬌小,我怕捏碎妳。」他比比她不及喉結的身高,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愛寵。
  「個子小又如何?我仍然能吻得到你。」她不示弱地以腳勾來小板凳,逗趣地提腳一站。
  門開心行事從不管別人眼光,她雙手一搭貼近他,對著他的厚唇吻下去,頑皮又任性地囓咬,把他的嘴當玉米啃。
  任意愛由著她胡來,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容,他覺得身邊漲滿幸福的氣泡,將兩人緊緊包圍住,他們在愛的圈圈裡永結同心。
  爐上的湯正滾著,情人專屬的空間熱情滾滾,如果沒有第三者的聲音,滋滋作響的電波會把人電成灰燼。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你們似乎忙了很久。」
  笑意純真的門開心看向在廚房外探頭的女人,一副很賢淑、拿起湯匙試味道的模樣,以不敢居功的神情勾著「她的」男人,讓人以為她才是掌勺的大廚。
  女人對「情敵」的感應一向超敏銳,只消瞄一眼就能探出對方的輕重,媲美雷達機快速掃瞄,優缺點立現地看出誰占上風。
  能連跳兩級,又是醫學界的精英,門開心的智慧當然非比尋常,若是再加上一點小心機,狡猾地運用目前的優勢,將人耍弄在股掌之間是輕而易舉。
  「蕭警官大概是餓了,長年在外奔波勞碌難免體力消耗得快,難怪比我們這種吃小鳥飼料的人來得容易餓。」男人長得壯叫性格,女人生得粗悍就可憐了,它有個專有名詞叫男人婆。
  僵怔了一下,聽不出是嘲弄或是意有所指的蕭紅雪大步跨入。「坐著等吃不是我的個性,我喜歡有參與感。」
  「人足要隨環境而變,而不是改變環境遷就人,個性是一種籠統的名詞,妳怎麼說都是客人,我們哪好意思要妳幫忙。」
  她也是坐著等吃,難道她就沒個性嗎?門開心進入備戰狀態。
  「我奉命保護任檢察官不算客人,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做,職責所在。」她硬是擠進不太寬敞的廚房,假意做了一番巡禮。
  蕭紅雪不喜歡門開心,從第一眼起她便發現她不簡單,而且她擁有她渴望的一切,甜美的笑臉,清靈的五官,以及……他。
  但她容忍她的存在,因為自己才是那個闖入者,以警察的身份進入五十多坪的醫生住宅。
  「辛苦了,跟著男人走來走去一定很累,先喝杯現打的蜂蜜果菜汁潤潤喉,女人長得不漂亮沒關系,聲音要美才有好人緣。」門開心殷勤地從冰箱取出冰涼果汁,完全把她當外人招待。
  眼一瞇,蕭紅雪懷疑地盯了兩眼,「真正有能力的女人不需要美麗,只有浮誇的花瓶才必須有張好皮相。」
  好呀!想開戰嗎?「沒有花瓶怎麼美化環境?總不會有人喜歡像男人的女人吧!雖然我的智商不高才一百八十。」
  怎樣,我是天才,妳比得過嗎?
  「老公,你會喜歡不像女人的女人嗎?」不好意思,這是我的。
  「嗄!什麼,妳在叫我嗎?」他聽錯了吧!她好像叫他……老公?!
  「不叫你叫誰?!你是我的親親愛人,難不成你想否認?」看吧!玩陰的絕對玩不過她。
  抽油煙機的聲音轟隆隆,下蔥爆香的任意愛笨拙地訕笑。「我沒否認呀!我未來的老婆叫門開心,是心髒科醫生。」
  「說愛我。」她耍無賴地要他討她歡心。
  「我愛妳。」
  「不夠,要連說三遍。」不能有任何折扣。
  藥下得不夠重就失去效用。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妳是我的寶貝。」未了他在她唇上啄了一吻,笑著准備下蝦仁爆炒。
  滿意一笑的門開心沒拖著這根木頭下水,她知道這個男人百分百是屬於她的,沒必要讓他加入女人的戰爭,這是她們之間的小小娛樂。
  在愛情的領域裡不講同情和憐憫,縱使親眼目睹他們親密舉止,又被嘲笑沒有女人味的蕭紅雪已一臉慘白,微露傷心的神色,但她還是不放松凌厲的攻勢。
  「蕭警官,妳的手好冰,是不是血液循環系統不好?有空到我們醫院檢查,通常體溫過低和心髒毛病有所牽連,妳年紀也不小了,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妳……」看到她白嫩細致的美膚,再瞧瞧自己因日曬雨淋而變粗的橘皮,不如人的自卑感油然而生。「門醫生的忠告我會謹記在心。」
  「嗯!那就好,希望妳別嫌我?唆,學醫的人都想看到別人健健康康,四十歲以上健檢有免費優待,妳不妨先來預約時間。」
  「我還沒有四十……」
  「啊!門鈴響了,我去看看什麼人,妳就留下來幫我老公洗菜,反正他舍不得我碰水,就麻煩妳代勞了。」
  不等蕭紅雪說完,門開心趿著可愛小熊的室內拖鞋走過她面前,神情高貴得宛如聖潔女王,當場讓她難堪得握緊雙拳。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9

第八章
  「門佩佩,妳來干什麼?」
  門家兩姊妹說親不親,說不親又很親,她們兩人的個性極端不同,卻又彼此相容,好像一枚銅板的兩面,分不清誰是正誰是反。
  她們的父母很早就到「國外」了,至於是上面還是下面就不清楚了,由開中藥店的祖父撫養長大,生活還算富裕。
  門開心學醫是因為她認為中西醫合並會帶給醫界更大的刺激影響,西醫救急,中醫治緩,各有各的長處,若能融合成一體便能造福更多的病人。
  門佩佩大門開心兩歲,是個補習班老師,她的座右銘是--不戀愛,吾寧死;從不倫戀、姊弟戀,乃至於女女戀她都曾嘗試過,新任男友是她的學生,今年二十歲,准備插班考大學,她趕上師生戀的流行。
  「怎麼,我來不得呀!暗藏了個男人還不讓我知道,妳還當我是妳姊姊嗎?」沒良心的小壞蛋。
  她的確不想承認兩人的血緣關系,很丟臉。「這個男人妳也認識,而且妳還曾對人家非常不禮貌過。」
  「喂!少毀謗我,我幾時給人臉色看過了,那是妳的專利好不好,不過妳說的是誰呀!妳的朋友都很怪,我不太想認識。」
  物以類聚。
  她才不信妹妹交到什麼正常的朋友,三歲就會拿水果刀解剖蟾蜍的小女孩,她實在不敢指望她認識的人有多正經,非瘋即狂。
  「再怪也怪不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戀愛天的妳。他叫任意愛,妳記性不錯的話『應該』還有點印像。」就算忘了也會很快地想起來。
  「任意愛?」怎麼這麼隨便的名字,他的父母一定很隨性,隨人去愛……咦,等等,似曾相識。「妳說的不會是那個任意愛吧!」
  兩眼突地張大的門佩佩透過噴沙玻璃,看向廚房內移動的高大背影,心想著千萬不要那麼湊巧,她剛做好的頭發不想立正站好。
  「沒錯,是那個救人反被妳用掃把追著打的可憐路人。」而且她還報了警,直指人家是通緝犯。
  「哪裡可憐了,長了一臉橫肉……呃,呵呵……我說一切都是誤會嘛!解釋開了不就沒事了。」哼!就會瞪她,也不想想誰是老大。
  門開心的住家是一幢有二十四小時警衛巡邏的尊貴級大廈,位於B棟七樓的獨門獨戶,電梯門一開便是玄關入口,十分便利,視野極佳。
  她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因此區分浴室、廚房、餐廳和客廳皆以能透光的玻璃為主,有的繪有田園風景,有的純粹是簡單的霧狀玻璃,人在其間走動對周遭便可一目了然。
  由右邊的陽台看出去是一片馬櫻丹、縷鬥菜盛開中的花田,紫荊樹後的海廚房清楚可見。
  從左邊的窗台稍微一探,是一串高低不等的建築物,還有幾棟木造小別墅,醫院大樓矗立在視線內,來返距離不到五公裡,騎個單車大概二十分鐘左右,既可健身又能欣賞沿途的風景。
  而老換男朋友的門佩佩另有住處,她的經濟狀況沒其妹的好,因此在城中心租了間二十多坪的套房,常和男友膩在那裡。
  「直到五年前才發現是一樁烏龍事件?」未免覺悟得遲了些。
  干麼一臉陰森森地看她,她又不是故意的。「有人天生惡人臉有什麼辦法,注定要當背黑鍋的聖人。」
  「我記得某人是這麼說的,救妳是刺龍刺鳳的光頭阿伯,他是開救護車的司機,妳傷得腦袋秀逗了,把正拿著開山刀喊打喊殺的小混混看成救命恩人。」
  可傷重的她隱約間明明記得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救了她,一路狂奔地求她活下去,不時為她打氣說些鼓舞的話,讓她在與黑暗拉鋸時感到自己不是孤獨的,有了力量與流失的生命搏鬥。
  但在她脫離險境,出了加護病房以後,她親愛的姊姊卻告訴她一切出自她垂死前的幻覺,根本沒有什麼英勇的騎士出面救她,而且她也不是高塔上的公主。
  為此她詢問當時為她施救的醫護人員,以及相關的急診單位,他們回答的答案很統一,一致咬定她是救護車送來的,沒看見穿白上衣的男學生。
  這件事壓在她心頭很久,一直到她出院那天,她才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放下她修好的小提琴,沒多說地轉身離開。
  因為她吃了藥有些昏昏沉沉,分不清是真實或是虛幻,事後她的姊姊又說了,那是修小提琴的工人,趁她還在醫院時先把小提琴給她送來。
  她信了,因她只有十五歲,是個准備升高中的國三女生。
  「哎呀!這個某人我認識嗎?他怎麼顛三倒四胡說一通,真該吊起來打一頓屁股。」反正她抵死不認,拒絕對號入座。
  「門佩佩,妳再給我裝傻試試,我還沒一筆一筆跟妳清算呢!」她倒先藏頭縮尾露出龜殼,使出本小姐是烏龜,妳奈我何的賤招。
  誰理妳,會蹺腳的是老大。「小開,妳的聲音太大了,小心妳的氣質美女形像破功。」
  那可就難看了。
  「多謝妳狗拿耗子的提點,妳又聽到什麼風聲來搞破壞了?」人格指數是負三十,她這姊妹不會閑來無事串串門子,一定有鬼。
  「冤枉呀!小妹,我哪敢在妳這夜叉面前耍花樣,別人不知道妳的真面目,姊姊我含冤受辱二十幾年還不清楚妳是什麼德行嗎?」她也算是受害者。
  高聲喊冤的門佩佩絲毫不把妹妹的怒氣放在心上,她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飄呀飄,飄向忙碌的雙人背影,流動的眼波閃著詭色。
  誰說做姊姊的就得愛護妹妹,沒聽過見不得別人好就眼紅嗎?小小的預謀犯罪不算有罪,人的一生若過得太順暢可是會遭護的。
  「哼!再裝呀!別以為我不曉得妳心裡頭在轉什麼陰險念頭,妳最好別使出來,否則……」她很久沒做人型飛鏢練習,生了鏽的手術刀也該磨一磨了。
  「別別別……別威脅人,他們孤男寡女在裡頭磨磨蹭蹭,妳當真一點也不擔心會磨蹭出問題?」男人是很容易衝動的。
  「我只看到兩個男的在煮飯。」該擔心的人不是她,而是廚房的那個。
  「嘖!真惡毒,這種話妳也說得出口,人家好歹是個高階警官,小心妳會爛舌根。」唉!從背後看真像兩個男人,真是當女人的悲哀。
  「妳怎麼曉得她是警察?是大嘴巴的端木康還是愛告狀的康聖文告訴妳的?」除了他們兩人不做二想,長舌不分性別。
  「誰說的都無所謂,妳的獵夫行動進行得如何?能驗收成果了嗎?」門佩佩的眼尾一吊,看起來像是准備賣蘋果給白雪公主的壞巫婆。
  「不勞妳費心,只要妳離我的視線遠一點,相信妳我的日子都會好過點。」而她也不用磨刀。
  五年前一個巧合,門開心回到當年車禍急救的醫院實習,某位說溜嘴的護士沒發覺她就是當事人,三言兩語就被套出話,事實才有還原的一天。
  那天起她便透過各種管道追查真相,並用日本人殘酷的逼供方法日夜纏著她大姊,讓她不堪疲勞轟炸一一招供,頂著僵屍臉為她查出那男孩的一切。
  時光荏苒,一晃眼過去好些年,她從醫學院畢業又去美國進修半年,一回國便接下恩師的托付成為心髒科醫生,忙碌的生活讓她幾乎忘了當初的計劃。
  三點零五分,是她昏迷前所瞧見的電子時鐘數字,她用最初邂逅的小提琴來賭一生,看未知的命運是否會再牽起兩人中斷的緣份。
  不過她作弊,在這之前已先偷跑一步,挑中海廚房餐坊前的紫荊樹做為演奏舞台,她打聽到那陣子他常在那附近辦案,而且她有自信以她的琴音和容貌來引起他的注意。
  事實上,他也偷偷窺探她好幾年了,她一直知曉有道奇怪的視線老是追逐著她,但是對方不出面她不好出手,妳躲我藏的玩起捉迷藏。
  「那可就難說了,妹妹,妳瞧他們的外在多登對,男的高大英武,女的巾幗不讓須眉,怎麼看怎麼順眼,妳這位千金小姐好像就有點多余。」在兩碗碗棵當中擺一塊提拉米蘇,感覺就是不對。
  「大姊,我現在可以確定妳是誰的走狗,康聖文到底給了妳什麼好處?不會是看病優待卡吧!住院滿一年附贈整形美容,隨妳愛整哪裡就整哪裡。」
  門佩佩的話多少讓門開心心亂了一下,她完美的藍圖中只有一個小小的遺漏,她沒想到他身邊會多個女人,而且是屬於他的過去式。
  當然她很快地調整回來失控的頻率,一切操之在手的篤定,光看大姊頻頻回首的緊張樣,陰謀性的假設沒必要存在。
  「呸呸呸!妳少觸我霉頭,人家聖文哪有妳說的缺德,他不過要贊助我歐洲七日游而……已……」啊!完了,她的兩人同行飛了。
  「妳的確叫『呸呸』,出賣自己的妹妹來享福,妳呸得好有格調。」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不死心的康聖文一定從壞心眼的「呸呸」下手。
  即使她一再聲明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並慫恿花痴女徐品慧去纏著唐聖文,可是眼高於頂的大男人老是自有一套想法,認為她的「迷失」只是一時的,只要凝聚眾人的信心喊話就能拉回走上歧途的她。
  尤其是親人的呼喚最有力量,她不只一次被叫到院長室喝茶,童山濯濯的老院長用關愛的眼神看著她,好像他多麼痛心失去一位高徒。
  「門開心,我是為了妳好,妳最好別害我拿不到歐洲來回機票,妳和那個流氓不會有結果的。」真人版「美女與野獸」不可能在現實世界重演。
  「檢察官。」她可以考慮去歐洲風格的餐廳喝咖啡,以補心理遺憾。
  「我管他是流氓還是檢察官,長姊為母,我代替死去的母親不准妳和他來往,妳必須當個聽話的女兒順從我,乖乖地含淚與他分手。」不得抗爭。
  「演完了?」她冷睇。
  「嗯,演完了。」當拆散別人姻緣的壞女人真累。
  「那妳不需要擺出後娘的姿態吧!妳知道妹妹我的容忍是有限的。」到時候她也不用代替死去的母親,直接去和她敘舊。
  「唉!我怎麼揪著妳的衣服呢!真是粗暴,我一定被鬼附身了,才會不由自主地做出喪失理智的舉動,我生病了。」最近看太多本土連續劇,有點被洗腦了。
  門佩佩干笑地松開手,輕輕拍平妹妹被她捉皺的上衣,一副她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模樣,神情無辜地想移開壓著她的身體。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一聲暴狂的吼聲震得她耳內嗡嗡叫,腦部暫停運作三秒鐘,整個人像沒有重量的破布娃娃被拉開。
  這……她遇到熊嗎?為什麼她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背,沒人在此豎起一塊「有熊出沒」的告示牌,提醒別人要小心被攻擊。
  噢!頭好昏呀!是誰在她胸口踩上一腳,她的海咪咪會扁掉的,變成太平公主……
  尷尬、別扭、沮喪、無助、無愁、閃避,當一個前女友忽然感性地說起過去的種種,並用試探的口氣詢問有沒有復合的可能,以上的行為和情緒會出現在心有別愛的男人身上。
  一心為女友打點晚餐的任意愛差點失手打翻盤子,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樂觀的老同學會有絲綢般的思緒,拐彎抹角地暗示他,她依然愛他,希望有回到以前的機會。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先別論他不曾愛過她,光是他有女朋友這項她就不該開口,讓兩人多年的情誼蒙上一層灰。
  幸好他眼尖地發現心愛的人兒受人欺負,粗聲一喝避過這令人不自在的話題,趕緊閃身當個解救愛人的超人。
  不幸的是他馬上認出那個被甩出去的人,當年他就是被她抄起掃把打跑的,頭上、背上都是傷的推了三天藥酒,還被東方白取笑是劈腿被捉才會傷痕累累。
  這處境還真難堪,前有虎視眈眈的敵意,後有緘默的煎熬,夾在中間的他要說多好受,肯定是自欺欺人。
  「唉!我的肩膀有點提下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撞到牆了,這年頭連在家裡都會出事,治安實在亂得連匪徒都可以自由進出。」
  聞言的任意愛頭皮發麻地埋頭悶吃,一根骨頭啃到沒肉了,還假裝吃得津津有味。
  「是沒錯,吃在嘴裡,酸在心裡的女匪徒,不請自來吃霸王餐,還忘了帶伴手禮,這位可恥的女士沒被人扔出去是因為某人仁慈,尚且顧及一文不值的姊妹情。」
  一塊肥嫩的火腿落在碗裡,牙差點咬斷的任大檢察官感激地看向美如朝陽的女友,微瑟的一笑不去在意另一頭爆眼珠的瞪視。
  「門開心,妳對男友的袒護也未免太過明顯了,吃妳一頓還得自備鍋碗湯匙不成。」她有膽點頭,她絕對會……吃垮她。
  「大姊,多吃飯,少開口,禍從口出,病從口入,醫生的建議一定要聽,別讓自己過得不愉快。」她言盡於此,好生保重。
  「妳……」哼!她倒端起菩薩架子,要人朝拜。「小妹,醫生也有治不了的病,譬如男朋友公然地帶別的女人出雙入對,眉來眼去好不親密,妳想抓奸又師出無名,人家卻美其名是職業的需要。
  「呵……一個大男人還得依賴女人的保護,傳出去多丟人現眼,誰曉得是不是公務所需,暗渡陳倉的下三濫多得是,你們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砰地,是碗筷重重放在餐桌上的聲音,門開心的表情非常難看,誰也不看地瞪著面前的湯,讓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地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一杯加了冰塊的紅茶送到她前面,以無言的寵溺關心著,她才又掀起蝴蝶般輕盈的羽睫揚唇微笑,似乎是別人多想了,她一點疙瘩也沒有,只是胃痛。
  「親愛的,你不會讓我有機會抓奸是吧?」她的嗓音很柔,像溫柔的母親正在撫弄幼童的毛發。
  但是覺得冷的任意愛卻莫名打了個冷顫,懷疑空調出了問題,冷不防地看了送風口一眼。
  「不會、不會,我用人格保證,最近有重要犯人逃脫才會草木皆兵,再過一段時日就沒事了,妳千萬別胡思亂想。」他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人格一斤值多少?人都很賤的,自動送到嘴邊的肥肉哪有不叼著嘗味。」一道涼颼颼的諷刺飄了過去。
  「大姊,我不是那種人,請妳不要埋下令人不安的種子,我愛開心愛了好幾年,絕對不可能讓她難過,她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愛她勝過一切。」
  任意愛這一番宣示讓在場的三個女人有了不同的反應,門開心一臉被取悅的愉快,門佩佩是嗤之以鼻,當他在唱高調,而悶不吭聲的蕭紅雪則臉色大變,食不知味地感到一股苦澀。
  這就是他的決定嗎?用行動來表示她被判出局了,不給她一絲抱持希望的機會。
  「拜托,別叫我大姊,我不想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混」得多風光,地位崇高得令各路好漢折腰。
  「大姊,要吐請到浴室,別打擾我們用餐的品質。」她有一組整腸劑能幫助腸胃蠕動。
  「妳……」沒良心的女人,胳臂肘向外彎。
  沒關系,山不轉,路轉,她總有辦法搞得兩個人都灰頭土臉,心情低落得叫她搗蛋教教主。
  「蕭警官,咱們這位任大檢察官是搶了人家老婆,還是姘上大哥的情婦?怎麼需要委屈妳來當他暖被的……」
  「大、姊--」別逼我掀妳底牌。
  門開心的一聲低喚,笑得得意的門佩佩為之一栗。「呃,說太快了,是委屈妳當他的終極保鏢,妳不覺得一個大男人還要女人保護很窩囊嗎?」
  簡直是男人之恥,社會未報銷的活廢料,壓垮世界的那最後一根稻草,宇宙中一粒不起眼的小黑子。
  「妳說錯了,這是目前的權宜措施,我很樂意為打擊犯罪付出一己之力,意愛一開始也不接受警方的安排,是我說服他當以大局為重,這才勉強同意局裡的調派。」
  「意愛?」嘖!多有人……情味的稱呼。
  「妳說服他……」聽起來不怎麼順耳。
  蕭紅雪或許還有些不甘放棄吧!故意用不著痕跡的語氣突顯兩人不同一般的交情,惹得門家兩姊妹一不悅一諷笑地揚起眉。
  「開心,妳千萬別想歪了,我是擔心歹徒將魔手伸向妳,所以配合警方的要求與蕭警官合作,我們之間絕對沒有一點曖昧。」他也不敢有。
  一見女友的臉色微變,還不算太遲頓的任意愛連忙壓低聲量解釋,熱呼呼的大掌包住她低溫的小手,輕輕搓揉著她的掌心請求諒解。
  只是個大的人嗓門也大,即使他認為自己的耳語之音已經很小聲了,然而在場的人可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在顧及女友感受時,不自覺傷了另一個人。
  對於感情事他還沒精得事事透徹,難免有一時腦筋會轉不過來,在新歡和舊情人的天秤下,他不需做任何選擇地偏向占據他心頭的那個人。
  也就是說他雖笨卻很專情,不會心有二念想腳踏兩條駛向不同方向的船,暫時沒有滅頂之虞。
  門開心反握他的手,表現得十分情深意濃。「你才別想多了,你有什麼好讓人不能放心了,你的人、你的心全捉在我手上,你跑得掉嗎?」
  她笑得好不溫柔,宛如一朵沾了露水的白色石楠,心裡卻說著--你敢跑就先打斷你的腿,再用狗鏈子往脖子一套,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接著她又示威地橫視蕭紅雪一眼,冷芒直視地警告她別垂涎別人的東西,這男人是她的,勿痴心妄想動什麼歪念頭,警察是一種高風險的職業,隨時處於危險的狀況下,得罪醫生是不智的行為。
  接收到她傳來的威脅,眼神微黯的蕭紅雪暗吃了一驚。飄柔美女的氣質競也如此冷冽,猶如暗夜中劃過的一道冷鋒,令人不寒而栗。
  意愛知不知道她有叫人頓起寒顫的一面,或許她的嬌柔只是假像,他被騙了。
  一想到此,她的心中多了難解的復雜,有兩股拉扯的聲音在體內翻攪,一是當作毫不知情,順其自然地讓他自己發覺,一是邪惡地想揭穿她的發現,導致兩人的感情有隙嫌,從此各分東西。
  「跑不掉、跑不掉,全是妳的,我甘願受妳束縛,妳不放手,我也不放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任意愛笑得好滿足,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嗯!永遠在一起,你說的喔!可不許反悔。」要馴服一個男人不需要刀劍,只要取出溫柔的長鞭勒住他的脖子即可。
  他點頭,滿臉的幸福笑意。「我喜歡聽妳的小提琴,一輩子也聽不膩。」
  門開心滿意地笑了,夾了塊肉往他嘴裡一放。「多吃點,晚上就留下來吧!」
  他會需要很多的體力。
  「留下來?」臉色發白的是蕭紅雪,握筷的手顫了一下。
  「當然,蕭警官不嫌棄的話,我家進口的沙發組還算舒適,一張床不好睡三個人,只好請妳多遷就了。」她說得夠明白了,相信不會有人聽不懂才是。
  「開……開心,我沒帶『那個』。」任意愛小聲地說,但說得語焉不詳。
  「那個?」
  一臉暗紅的任意愛瞄瞄桌旁的兩人,不太自在地說道:「保險套。」
  啊!她的歐洲七日行飛了,這個家伙的手腳未免太快了,沒打聲招呼就達陣成功,她怎麼向姓康的自大男交代,好處都拿一半還能退回嗎?
  懊惱沒早一步出現阻止的門佩佩撫著皮包內的機票,用咬人的眼神痛瞪色欲熏心的男人。
  五年前他害她被妹妹怨恨了一整年,五年後他又再度剝奪她與情人出游的機會,這個瘟神根本是生來和她作對的,讓她也想像貞子一樣向他施咒術。
  「那就順其自然好了,有了就結婚,省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膽,擔心我拉琴給別人聽。」三點零五分的邂逅恐怕要消失了。
  「妳是說結婚?!」任意愛驚得不敢相信是真的,睜大的雙眼足以容納蚊子家族在裡頭築巢產卵。
  「你不要?」斂了眉,她垂下眸光。
  「不不不,我願意,我會日夜努力地打拚,絕對不會讓妳失望……」他興奮得過了頭,開始語無倫次地手舞足蹈。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19

第九章
  當醫生當到被最常接觸的哥羅芳迷倒,這算不算是一件丟臉的事?
  刺目的光線由牆上的裂縫透了進來,一道灼燙的陽光射在眼皮上頭,等於被熱醒的門開心有點昏昏沉沉,微睜開蒙蒙??的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光。
  她算是反應快了,從昏迷到清醒是平常人的一半時間,常待在手術室聞慣了麻醉藥氣味,身體自然有抵抗力,比預料早了半小時。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生鏽的鐵皮屋頂,年久失修看來不太牢靠,有些鐵釘根本已經氧化了,一點一點的光亮隱約可見飄過的雲層。
  往下一移是兩扇加裝了鐵杆的小窗戶,若鐵杆移開以一個小孩的身量尚能通行,但必須構得著,它距離屋頂只有幾吋而已,類似氣窗或冷氣孔。
  她再仔細一瞧,她發現這是一個廢棄的鐵皮屋,空間非常大足以容納上百個挖礦工人,可是也簡陋得什麼也沒有,只剩下角落一張頹圮的鐵架床。
  「喔!這是什麼鬼地方,地上潮濕都是霉味,沒人來清理清理嗎?」
  訝然身後多了一道埋怨的女音,回身一瞧她啞然失笑,原來倒楣鬼不只她一人。
  不久前發生的事一下子湧到眼前,仍將她視同私人物品的康聖文依然自負的以為她是他的,假借名目要她赴某飯店開醫學會議,她不疑有他地依約前往,到達後赫然驚覺這是一場騙局,她赴約的地點是一間蜜月套房。
  恍然一悟的她並未上當,轉身就打算離開,誰知竟然巧遇跟蹤康聖文而來的徐品慧,大吃飛醋地質問她為什麼私會副院長,有理說不清地追著糾纏。
  無謂的爭吵不是她的個性,而且是為了一個沒品的男人起嫌隙,她覺得一點也不值得,因此不予理會徑自走開,省得負氣還得不償失。
  不過大概她們注定要一起落難,一走出飯店門口沒多久,一位八、九歲的小女孩忽然慌亂地跑過來,說她父親心髒病發忘了帶藥,問哪裡有心髒科醫生。
  人心不古,世態炎涼,連小孩子都不可盡信。她走到一輛藍色箱型車旁剛一拉開車門,突然有雙手往她背一推,一陣無色的噴霧朝她臉部而來,她一訝地猛吸口氣,剛好中了人家的算計。
  「咦?妳怎麼也在這裡?是不是妳怕我跟妳搶副院長,所以妳唆使人綁架我好一人獨占。」好卑鄙的做法,虧她還是最受歡迎的美女醫生。
  門開心看了她一眼,心想精神科還有沒有床位。「麻煩妳看清楚我們的處境,別過度發揮妳的想像力,發瘋是需要本錢的。」
  爭風吃醋也要看場合,有綁匪連自己也關嗎?
  她在學校到底學了什麼?大腦無物也能畢得了業,她不知該怪教育無能,還是替教過她的老師難過,這種人能進醫界服務是病患的不幸。
  不過她還有一項難能可貴的優點,至少她能讓不舉的男人重振雄風,那對雄偉的大胸是一大視覺享受。
  「妳拐著彎嘲笑我是瘋子對不對?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妳……嗯,這地方真的很爛,沒桌沒椅沒沙發,連杯水也沒有。」存心想渴死她呀!
  「等妳出去以後妳可以考慮買下它,重新粉刷、上色,當妳愛的小窩。」偶爾拐個男人來偷情也不錯,省一筆賓館開銷。
  「聽起來挺有創意,等我出去以後……」表情驀地一變的徐品慧滿臉驚慌,轉頭看了看四周的空曠。「我……我們被綁架了?!」
  她怎麼可能出得去?!報上常有某某集團專做擄人勒索的勾當,動輒三、五千萬的勒贖金,見錢放人,否則就一具屍體自己看著辦。
  而她家境小康不算有錢人,三、五十萬還不成問題,可數目一多上哪湊,就算她父親、兄長肯賣田賣屋將她贖回,人家還不一定肯降價屈就。
  這……她死定了,還提什麼以後,也許她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到了。
  越想越心驚,她雙手環胸十分惶恐,瞪著窗外漸漸暗淡的光線,她覺得眼眶有點濕意。
  「千萬別太興奮,日照的鐵皮屋溫度很高,一不小心容易中暑。」如果對方想悶死她們,只要三天不給水、不給食物,氣候持續炎熱。
  一不跟人結怨,二無私仇,她實在想不出誰會煞費苦心為難她,除了老家的爺爺小有恆財外,醫生的收入不如外界想像得多,買了間小狗窩所剩無幾。
  不過這年頭什麼人都有,醫生這職業在普遍人心裡是高薪一族,不從他們身上搜刮油水會對不起自己,鍵而走險只為一己之私。
  「門醫生,妳還有空說風涼話,快想想辦法把我們弄出去,我不想死在這裡。」她還沒坐上院長夫人的位子,這麼死去太不甘心了。
  「我?」她未免太瞧得起她,沒瞧見她是「蒲柳之姿」的弱女子嗎?
  「一定是妳交太多男朋友被人報復啦!又是醫生又是檢察官,還有剛出院的病人,妳桃花亂開牽連我,當然要先救我。」徐品慧說得理直氣壯,好像她的命比較值錢,別人都是野花野草不值得一顧。
  開始歇斯底裡了,標准的受害者症候群。「我只有一個男朋友,他是檢察官。」
  其他純屬來搗蛋的,是害蟲類。
  「對啦!就是他,人家說檢察官是歹徒的頭號敵人,也許他偵辦過的某個案子出了紕漏,人家找上門來報仇了。」一人犯錯,全家受累。
  經她一提,門開心驟然想起任意愛前陣子所受的威脅,脫逃嫌犯至今仍未發現行蹤,警方密切注意是否有逃亡第三國的跡像。
  由於過了一段風平浪靜的時間,他們以為歹徒已打消報復念頭,極力鞏固幫派鬥爭的權力範圍,無法分心對檢調人員進行攻擊而取消保護行動。
  現在他們就像情人一般約會,毫無顧忌地將戀情攤開在陽光底下,不管能不能獲得所有人祝福,他們依然如縷菜花的花語,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這會兒想想倒不得不佩服虎幫軍師的心機,故意先松懈眾人的心防暗中布線,城府深沉地將觸角伸向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以期重擊使其痛不欲生。
  他們太輕忽潛藏四周的危機了,對方肯定下了一番工夫窺探,才能從他交往的對像中過濾影響最劇的那個人,進而出其不意地將人擄走。
  「噓!噓!妳們要不要緊……哎呀!你不要亂動,站好行不行,像蟲一樣動來動去我怎麼穩得住……」
  「妳太重了,該減肥,下回換個姿態在我上面我會比較樂意。」一陣嘟嚷從底下傳來。
  「去你的,裴向晴,少占我的便宜,不許你往上看。」她穿的是俐落的褲裙,容易走光。
  「嘖!妳以為我愛瞧呀!兩根粗蘿蔔還有一群兔子跟在後頭跳著,我看還怕得洗眼睛,很傷身的。」不過上面的風景不錯,蕾絲花邊的絲質內褲,還有一點春光外泄。
  鐵皮屋外忽然傳來一陣逗趣的交談,若非情形不允許,大概會讓人忍不住莞爾一笑,消遣他們的口不對心,愛鬥嘴。
  隱約的影子在窗口晃動,即使不用大聲嚷嚷,裡面的人也可以清楚看見光暗了一半,一只手就吊在鐵窗上直動指頭,像在打招呼。
  感到聲音有幾分熟悉的門開心想了一下,海廚房餐坊的招牌忽然躍入腦海裡,她想起外頭的人是誰了。
  「妳是海廚房餐坊老板娘的妹妹,那個少女雜志『漂亮美人』的采訪編輯?」那個精明敏銳的都會女子。
  「對,就是我,我叫湛蕬蕬,幸會了,三點零五分的邂逅,妳最近沒去拉小提琴了。」害她好懷念那首「藍色多瑙河」。
  她笑了,表情是滿足的。「因為我等到我要等的人了,所以不再為別人拉小提琴,還有我叫門開心,是個心髒科醫生。」
  「我知道,大家都對妳的身份背景很好奇,因此我去查了一下,准備登在下一期的雜志,妳不會介意吧!」先報備免得挨告。
  「別把我寫得太傳奇了,也不要將我神化,我想我還能忍受自己的臉被拿來包油條。」書報類的下場,也算是另一種回收。
  聽到她還能自我調侃,湛蕬蕬的心安了一半。「沒問題,我會把妳描述得像下凡的仙女,不會有人舍得拿妳的肖相來糟蹋。」
  「那我該說謝謝嘍。」
  「不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兩人一問一答聊起天了,彷佛忘了身處何地的談笑自若,讓被冷落的人感到不平,紛紛發出譴責之聲,以杜絕她們漫無目的的閑聊。
  「喂!兩位小姐,麻煩妳們看看場合收斂一點,不要聊到最後還叫人送上兩杯咖啡。」被踩的人很辛苦耶!既要當個君子又得避免發出狼嚎聲,身心皆飽受折磨。
  「就是嘛!不找機會趕快逃出去還磨蹭什麼,也不曉得壞人什麼時候會回來,盡顧著碎嘴。」她要有個萬一,做鬼也饒不了她們。
  愛抱怨的徐品慧總算說了一句中肯的話,提醒大家的處境,消失的歹徒隨時有可能折返,沒時間讓他們浪費了。
  「湛小姐,外面的情形如何?」若能由外頭開啟門就輕松了。
  「叫我蕬蕬,用不著太客氣,我們剛才前後看了一遍,只有一道扳也扳不動的鐵門,上面上了三層鎖,還有密碼鎖,我們解不開。」一間破屋子也那麼費心,真是叫人不解。
  「好吧!蕬蕬,妳和那位……朋友是怎麼發現我們的?」有跡脈可循至少在緊急狀態下能有多一分的生還機會。
  說到那位「朋友」,湛蕬蕬的表情明顯沉了些。「不要提那個掃興的家伙,他不重要……」
  「什麼叫不重要,小心我讓妳跌下來。」不滿她的忽略,裴向晴故意搖著肩膀,嚇嚇站在上頭的人兒。
  「喂,你別鬧了,辦正事要緊,我承認你是很重要的……」
  「什麼?」他不以為她那張利嘴說得出好話。
  「墊腳石。」
  果然沒一句能聽的。
  牙疼上醫院做根管治療的裴向晴正好碰上車子拋錨的湛蕬蕬,兩人又像互相看不順眼的仇人似地叫陣一場,她才勉為其難地同意搭便車。
  就在前往海廚房餐坊途中,他們驚悚於竟然有人當街擄人,而且還一次兩個,一時正義感發作尾隨其後,想伺機搭救。
  沒想到對方人數眾多,還長了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基於自身的安危他們決定以靜制動,先看看情況再說。
  不過就在這時候他們也發現受害者之一十分面熟,正是每逢星期三下午三點零五分,在紫荊樹下演奏的小提琴美女,大家心目中的夢幻仙女。
  這下還真的不救不行,只是人一直昏迷不醒,他們只好不放心地一直守候,直到確定歹徒走了,而她們又有清醒跡像才出聲一喚。
  「噓!有人來了,你們先離開,去地方法院找一位任意愛檢察官,他會知道怎麼做。」該是考驗他的時候。
  「那妳呢?」還是先報警,以免來不及。
  「我不要緊,你們快去快回,不要耽誤了。」她還有自保能力。
  但是視線一觸及真的嬌弱的徐品慧,她的神情遲疑了一下,一度考慮打昏她再做打算,不然她准會嚇得花容失色。
  然而沒機會讓她多想了,鐵門嘩啦啦的打開,幾道壯碩的身影魚貫進入,背著光給人淫穢的感覺,她知道她沒時間顧慮太多了。
  門開心柔媚的眼變得凌厲,她在陰暗的角落裡像頭蓄勢待發的母狗,就等著伸出銳利的牙,咬上第一個接近的入侵者。
  「什麼,她被捉走了?!」
  暴怒的狂吼聲差點震裂屋頂,如山洪爆發前那一聲巨響,震得天地為之變色,鳥獸奔走,人心惶惶不安,祈求上蒼勿降下災難。
  任意愛是個人,但現在他卻像一頭受傷的鷙猛野獸,集眾人之力幾乎快壓不住他,野性般的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只差沒把法院給拆了。
  接獲消息時他正在處理一件走私販毒案,庭上的法官等他做最後的有力一擊,好將貪贓枉法的歹人審理定案,把作奸犯科的壞人全丟進牢裡腐爛生蛆。
  誰知他在緊要關頭竟丟下所有人走了,讓審判延期,他一個箭步衝向連連抱歉的傅大隊長,還沒開口就先給他一拳。
  當然挨打的人不敢有二話,畢竟是警方調度上的疏忽難辭其咎,被打若能使其怒氣全失,他也只有牙一咬忍了。
  「你們是怎麼跟我保證的?說一切在掌控中不用擔心,很快地就能將歹徒繩之以法,要我像日常活動一樣不成問題,結果呢?你們給了我什麼?」
  砰地一動,整個裝滿檔案文件的鐵櫃轟然一倒,在他憤怒地找東西發泄時。
  所有的警員和地檢署人員都噤若寒蟬,悄悄地退幾步保持安全距離,為了一家老小的未來著想,還是離他遠點比較保險。
  不過在一陣震怒後,表情始終冷冽的任意愛找回一絲理智,黑眸厲寒地瞪向羞愧的員警們,想從他們口中得知最新的狀況。
  雖然他一刻也坐不住,心急如焚的只想奔到心愛女子身邊,張開寬敞的雙臂擁她入懷,用最溫柔的話語給予安撫。
  可是他什麼也不能做,如困獸般束手無策,只能干著急責備自己的無能,讓女友身陷險境無力救援,他簡直是一個沒用的男人。
  「我可以忍受你們的愚昧,但不能接受推托之詞,什麼叫把人跟丟了?!我倒想聽聽你們的解釋。」他冷視著眾人。
  「這……」能說嗎?
  看看倒下的鐵櫃,再瞧瞧一臉殺氣的檢察官,承認自己判斷錯誤的傅大隊長有些心虛,不時地瞄向表情冷淡的蕭紅雪。
  「把人跟丟了有兩種意思,一是發現歹徒蹤跡卻不慎被狡猾兔脫,一是你們本來就鎖定某個目標進行監控,以某人為餌釣出巨鱷,卻沒能保握第一時間讓人連餌的一並消失了。
  「我希望不是後者,否則我無法諒解你們的做法,你們根本是把一塊肉送入虎口,拿別人的命開玩笑。」
  而那個人正是他一心呵護的心上人,他寵溺得舍不得她沾污碰垢,把她當心頭肉愛憐在懷抱中,就怕她受一點傷害。
  雖然他很清楚她不是那麼嬌貴,而是懶,但他樂意受蒙騙,適時地裝遲頓能擁有心儀女子的愛,他又何必露出早就看透一切的精銳,愛她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渴望。
  可是她卻因為他的關系無辜受累,在他自私地享受她付出的濃情蜜意時,她竟在有心人的布局下,一步步走向危險之中。
  「我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當初設想的出發點是出自好意,與其等著別人上門挑戰公權力,不如主動出擊,制敵先機,讓歹徒無所遁形,一舉成擒,誰知道……」
  傅大隊長沒臉說下去,慚愧地垂下臉懊惱。
  「誰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完整的警備力量還是敵不過對方的奸狡,被虛晃了一招擺了警方一道,讓我們追錯了人。」這是難以避免的意外。
  「妳也知道這件事?」難以置信的任意愛看向神情冷淡的蕭紅雪。
  「不是知而是提議,我希望保你平安……」她的聲音突然中斷,臉上多了一道五指掌印。
  「是保我平安還是私心作祟,見不得我愛開心不愛妳,妳就利用職權好除掉她,就算妳得不到我也不讓她得到,妳的手段未免太陰毒了。」
  關心則亂。
  太過擔心女友安危的任意愛氣急攻心,一時口不擇言地說了重話,他明白她也許是真心為他好,不惜犧牲別人來換取他的安康。
  可是她的做法太急進了,沒考慮到後果,只看得到眼前的利害關系,卻忘了警察的工作是保護人民的身家財產安全,不讓歹徒有侵害的機會。
  她做錯了,本末倒置,將私情置於律法之前,借機將前男友的女友推向狼群,其心態叫人無法苟同。
  「大任,你把話說重了,怎麼說都是多年的好朋友……」接獲消息也趕來商量對策的東方白冷靜地勸道,少了玩世不恭的神態。
  人家是女孩子,他真打得下手,一點也不懂得手下留情,起碼讓人家把話說完。
  「就因為認識太久她才敢放肆,她以為我會重視她多過開心,在事過境遷後不計較她自私的行為,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而她完全不知他有多愛開心,甘願與她同生共死。
  孤鳥不獨飛,枝離不成樹,他允諾要跟開心永遠在一起,不論生死,而他從不背信。
  任意愛太氣憤所有人的隱瞞,故意不去看始作俑者的嘴臉,他必須找一個人來恨才不致崩潰,繃緊的神經已到了極限。
  而最佳人選蕭紅雪承接他衝擊而來的怒意,一開始她真的想單純布個引君入甕的局而已,沒想到事情會失去控制,至今難以收拾。
  其實她的心裡確實如任意愛所言,多了比較心態,她要看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份量,是否能取代嬌生慣養的天之驕女。
  事實證明她不該試探他的底限,把自己看得不可或缺,愛情與朋友不是同等的天秤,她錯估了局勢反而讓自己傷得更重。
  至此,她死心了,男人說不愛就是不愛,誰也改變不了。
  「她也是為了你好嘛!不想你成了肉靶子一命嗚呼,換作是我也會以你為第一優先。」不然他怎會讓出追求美女的機會,把唯一令他心動的女人留在心裡懷念。
  不過他會做得更有技巧點,設法兩全而不是孤注一擲,紅雪的行徑的確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拿我最愛的女人來換我的命,你們還真是有情有義。」任意愛痛心地紅了眼眶。「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失去她,我還活得下去嗎?」
  他的一番話讓人心驚,也同時感受到他的用情至深,即使他外型粗獷得像個壯漢,內心卻柔軟如蜜,任人予取予求,從無怨言。
  大家的心,痛了,鼻子微酸地希望門開心沒事,不然,他們的鐵血檢察官也完了。
  就在一陣戚傷中,一雙不知死活的手高高舉起,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似地重咳數聲,她是在場唯一不被低迷氣氛感染的人。
  「咳咳!打個岔,可不可以容我說句話。」她憋很久了,不吐不快。
  「妳是受害者的家屬,當然有資格發言。」一瞧是美女,傅大隊長沒節操地拜倒石榴裙下。
  什麼受害者家屬,沒見識,還不知道受害的人是誰呢!門佩佩壓下衝口而出的不滿,表現出大家干麼如喪考妣的神態。
  「我說這件事是我策劃的,也是我一手主導的小游戲,蕭警官只是配合我演出而已,你們怪罪她是不對的。」他們找錯對像了。
  「什麼!是妳?!」
  「小游戲……」
  任意愛的皆目,東方白的錯愕,交織成一副詭異的畫面。什麼樣的姊姊會拿妹妹的命來玩,而且還得很意?
  「請不要太驚訝好嗎?我也是希望這件事能早日落幕,有乎坦的路何必跋山涉水地翻過重重峻嶺,一次解決不是比較省事。」舍近求遠是成不了神仙的。
  啐!這些庸俗之輩根本不能體會她的用心,放任一個殺人凶手在外晃蕩多危險呀!小有姿色的她常走夜路,不怕一萬也要怕萬一吧!
  釜底抽薪的辦法是給他死……呃,太殘暴了,是把他們全捉起來,用最嚴苛的律法去制裁,至少讓夜歸婦人不用再擔心受怕。
  警民合作不能流於口號,她也要盡盡小市民的義務,為了維護城市的治安,一點小小的犧牲有什麼關系。
  「對誰比較省事?」任意愛看她的眼神像要殺了她,不留妖孽。
  嚇!他……他不會真動手吧?「隨便愛的,你別把我當壞人看,我是看你和小開約會老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像賊似的,無法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讓人妒羨,說實在的,你也有些不舒服吧!畢竟你有人人想搶的美女女友。」
  「說、重、點--」給他一個不擰斷她脖子的理由。
  「好啦!你這人真沒耐心,重點不就來了,所謂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對方想報復我們就給他目標下手,他動不了你一定是找你身邊的人……」
  他老是跟一堆警察混在一起,說要給他好看也難有空隙,而蕭紅雪本身就是警察,又長得特別剽悍的樣子,真要接近她還得斟酌再三。
  「……柿子挑軟的吃,我家妹妹看起來就是很好欺負,找她當目標會簡單些,反正沒人相信她是女子自由搏擊冠軍……」想對她怎樣還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等,妳說她是什麼冠軍?」她說的是女子自由車比賽吧!
  「女子自由搏擊,冠軍唷,連續三屆還出國抱了一面男女混賽金牌,她的對手是重百來公斤的黑人,她用三分鐘就擺平了。」很可怕是吧?根本不像女人,門開心是怪物之最。
  「妳在開玩笑嗎?」抽了口氣的東方白遲疑地問道,腦海中的影像無法和一身橫肉的搏擊選手重迭。
  「這有資料可查,唬不了人的,你們難道從不看運動轉播節目嗎?幾年前,她還用一個側踢把南韓選手踢成骨折,最後被判過於凶殘而禁止出賽。」
  「嗄?!不會吧!」相當嚴重的犯規才會被停賽。
  「你可以試試強抱她,保證她立刻賞你個過肩摔。」哼!她終於把她的真面目公諸天下了,一雪前恥。
  「強暴--」高大的影子往她頭頂一罩,怒不可遏。
  「呃,別誤會,此強抱非彼強暴……哇,要殺人了,你們快把這流氓拉住,不要讓他碰到我,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門開心絕對不會受害的,她是神奇女超人,會替你們斬草除根……」
  天呀!他連桌子都抬起來了,她不趕緊開溜還有命在嗎?
  怕死的門佩佩連忙衝出門外,與一對正在干瞪眼的男女錯身而過,她隱約聽見其中一人指名要找任意愛,不過她沒時間弄清楚了,她剛才差點被飛來的六法全書砸中腦後。
  看來,這世界沒一處是安全的,連地檢署也充滿暴力,誰敢相信警察是人民保母。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09-5-30 08:20

第十章
  「嚇!這太誇張了,誰的眼鏡借我戴一下,我想我年紀大了,不太能受刺激,我的老花眼度數增加了。」呼吸也變亂了。
  「不,你沒有近視。」眼見為實。
  「噢!那就是我最近太累了,忙工作、忙官司、忙女人,三頭蠟燭猛燒,終於燒出問題了。」不知道會不會因此不舉,毀了未來的「性」福。
  「放心,你還不夠累,銀槍蠟頭接著玩沒關系,反正你受的震撼絕對沒我來得深。」他已經完全傻住了,有種錯置時空的感覺。
  回過神的東方白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膀,「你辛苦了,郭襄女俠的蓋世神功也只能你承受得起,明年我帶一束白菊花來看你。」
  聞言的任意愛笑不出來,撓耳抓腮地怔愕著,再三地揉揉眼睛想抹去面前的幻影,但殘酷的命運逼他面對現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時,必定先給他一番寒徹骨的風霜。
  經由湛蕬蕬和裴向晴這對小冤家的通報,一大隊檢警人員浩浩蕩蕩朝荒涼的山區前進,多次因路標標示不清而多走了冤枉路,越急越是成不了事。
  在到達所謂的鐵皮屋時,大家為之傻眼,台糖的量販店就在高度落差不到十公尺的下方,一條明顯可見的產業道路直通而上。
  換言之,廢棄的鐵皮屋根本不在山裡頭,它離城鎮近得令人吐血,從地檢署左側道路直走不用拐彎,再從第二分局前繞過去大約五百公尺處,那走過輝煌歷史的掐牌歷歷在現。
  可見虎幫的軍師心思多細膩,將人擄到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沒人想得到他們要戎的人近在眼前,漫無目標地找得徒勞無功。
  不過在看到兩個女人坐在現成迭羅漢的男人背上吃著枝仔冰,地上丟棄的包裝紙口味是鳳梨和百香果,相信沒幾人能鎮定自若得不掉了下巴。
  再瞧瞧底下血流滿面的綁匪,他們開始有了嘆息的衝動,不知道該逮捕誰才適宜,畢竟入耳的哀嚎聲是那麼凄厲,叫人於心不忍。
  有誰看過一向逞凶鬥狠的黑幫份子向警方請求救援,而且還非常沒骨氣地搶著自首,拜托檢察官一定要他們關起來,十年、二十年都行,他們保證不再做壞事。
  這……很離譜,卻是事實,他們說了句發人省思的話語--那個女人是魔鬼。
  「魔鬼,你看像嗎?明明是嬌滴滴的柔弱女子嘛!哪有那群下三濫說得可怕。」歹路不可行,走久了遲早會見鬼。
  瞧!多令人心動的畫面,如瀑的黑絲長發隨風揚起,櫻桃小嘴巴泛著春天的光澤,柔眉美目妝點著出塵佳人的靈秀,怎麼看都纖柔得讓人心生憐惜。
  如果她旁邊不多根礙眼的柱子,那簡直是最賞心悅目的風景,百看不厭如飲了醇酒,回味無窮。
  此際,在海廚房的東方白,邊啜飲美酒邊回想那令人永生難忘的一天。
  「那是你沒有見過她發飆的狠勁,她抓起狂來連鬼神都讓路,呼一口氣山崩地裂,腳一跺狂卷海嘯,用魔鬼來形容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咦,自言自言有回音?「先生貴姓?」
  「端木康。」鐵木真後人。
  「幸會幸會,我叫東方白。」萍水相逢也能遇到知己。
  「你是男方的?」門醫生的親友他大都認識,沒這號人物。
  他挑眉,「你是女方的?」
  「對,被迫的,她說不來就先配好眼鏡,否則會找不到牙齒。」懾於淫威,他來了。
  「呼!了得,我是求了老半天,人家才勉為其難地同意我來觀禮。」而且先約法三章,不得靠近仙女妹妹一公尺之內。
  想想就哀怨,怎麼待遇差那麼多,有人不想來卻被逼著來,他得出賣自尊才求一席之地,還被分配到無美女的邊疆地帶。
  這算什麼朋友嘛!他沒兩肋插刀至少也肝腦塗地,居然這麼對待他,任意愛的良心被狗啃了。
  「你剛從精神病院出來?」不可思議的端木康斜看飲著美迪紅酒的男人。
  只有神智不正常的人才會來湊熱鬧,躲都不及了還來送死。
  嘴唇僵了一下,他不太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你覺得這場小提琴告別演奏會是個陰謀?」
  肩一聳不置一語,端木康端著焗烤海鮮面趁熱享用,他怕三點零五分一到就什麼也吃不到。
  「A餐。」
  「好,美女端出來的料理一定……美味可口……」一見到美麗老板娘就兩眼發亮,東方白的奉承話語在看到那團五顏六色的「東西」後全吐不出來。
  「呃,這是什麼呢?」有糊掉的面條,半生不熟的花椰菜,以及……翻白肚的赤鯛。
  「我說過了,是A餐,請用心品嘗。」湛薇薇很久沒端出A餐「款待」客人了。
  一見到A餐菜色,神情比人還倨傲的鸚鵡發出近乎嘲弄的嗤聲,大搖大擺地用牠的爪子撥弄了一下,旋即又諂媚十足地叼走端木康盤子中的蝦子。
  「勢利」是將軍的特色,牠被客人寵壞了,老分不清楚自己是只觀賞用的鳥,千萬不能太自負。
  「可是……美女,這能吃嗎?」光看這色彩,他的胃已經開始翻滾了。
  「據我所知,還沒吃死過人。」湛薇薇微笑地說道,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死過人不代表不會死人,妳跟我約會一次,我就不告妳用A餐詐欺。」有女不把,有損風流本色。
  東方白取出名片往她面前一放,修長的食指故意指著「律師」兩字。
  「等紫荊樹枯萎,海廚房不再看到一片汪洋,你可以來此悼念我。」她的心葬在那片海裡,地中海的天空很希腊。
  「嗄?」他被拒絕了嗎?
  出師不利的東方白連連兩次遭到美女嫌棄,他的自信心出現裂縫,沮喪得不敢相信倜儼俊凡的自己居然也會踢到鐵板的一天。
  不過他是斷尾的蜥蜴越戰越勇,反正有一屋子養眼的漂亮美眉,不愁沒機會施展他的男性魅力。
  「演奏會要開始了。」門外傳來湛蕬蕬興奮的聲音。
  三點零五分,她與他的邂逅在十年前的陽光下,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他們相遇了。
  「藍色多瑙河」輕輕拉起,優雅而沉靜,河水靜靜流過聆聽者的心底,帶來祥和寧靜的藍,留存在記憶中許久許久。
  輕快的「月光小夜曲」割破藍色的憂郁,四周的空氣漫上一層淡黃色的邐思,月的柔和給人撫慰,不由自主想起遠方的戀人。
  旋律一變,「丟丟銅仔」、「望春風」、「桃花過渡」等明快的鄉土歌謠輕松地流泄,小提琴的弦樂令人會心一笑,忍不住跟著哼唱出聲。
  笑呀笑著,慢慢地笑聲快變成哭聲,捂著雙耳仍有鬼哭神號,這破鑼的嗓音是打哪來的?
  痛苦的眾人找著要命的凶手,左瞧右瞟的視線落在同一方向,同時也因為看清楚那人的長相而發出忍耐的呻吟聲。
  「天呀!誰來叫他閉上嘴巴……」臉皮抽動的東方白驚恐得抱著頭,不敢相信冰河時期的恐龍活過來。
  誰敢叫任意愛閉嘴,在他深情款款對著心愛的女人唱著走調又發音不准的情歌時,識相的人最好舉起雙手,用力鼓掌,否則……
  戀愛中的男人是瘋子,他的所作所為不能以常理評斷,雖然不到生人回避的地步,但是瘋狂的行徑絕對叫人咋舌。
  譬如現在。
  「聖光醫院的門開心,我愛妳,愛妳一千年、一萬年,愛妳到我的心變成化石,我依然戀妳如昔,請妳嫁給我,當我只會吃喝玩樂的老婆。」
  他一喊完,無數的心型汽球升空,色彩鮮艷地排出:I LOVE Y。
  「一定要嫁嗎?」心裡笑得直冒泡泡,門開心卻仍挑眉地故作挑剔。
  「是。」他聲音宏亮地回答,手心緊張得滿是汗水。
  她假意地為難一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沒看到戒指怎麼點頭?人家會笑我大面神。」
  「有有有,我有戒指……咦?戒指呢?我明明記得放在……」一只紅色絨盒遞了過來,任意愛喜出望外地連忙一接。
  「以後別亂丟了,一生只有一次,錯過了就不再美麗。」女人的心如琉璃,過火悴煉過更加艷麗。
  一看見蕭紅雪難得冶艷的打扮,微愣了一下的任意愛有些不自在,先前情急之下說出的話語真的很傷人,他以為這麼多年的交情就要毀於一旦。
  「還傻傻地站著做什麼?搞丟了女人別哭著叫我幫你找。」她絕對會叫他去死,別來擾亂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
  「紅雪,妳來了。」真好。
  看到她釋懷的臉,他心中的巨石也可以放下了。
  「我後悔了。」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嗄?!」
  「後悔忘了帶耳塞來,我從不知道你的歌聲有這麼難聽,你確定你沒在殺雞嗎?」愛他就是放他自由,離開心更寬。
  「妳……」他惱怒地漲紅臉,說不出反駁的字眼。
  「要幸福喔!我的朋友。」他的未來不會有她,她要笑著祝福他,把愛他的心收起來。
  在笑中有淚的蕭紅雪目光下,任意愛舉步走向他的愛,在眾人的起哄下執起門開心的手,套入鑲著星型鑽石的白金戒指,像征他的愛情永不褪色。
  「我愛你,野獸先生。」她終於把他獵到手了,在她動機不良的引誘下。
  「我也愛你,暴力小姐。」不管她是不是表裡如一,他依然愛她。
  門開心的臉一沉,瞧著他。「你早就知道了?」
  「妳調查我,又何嘗不知道我愛了妳好多年,從妳還是十五歲的小女孩時我就一直看著妳,除了妳誰也進不了我的心。」他的雙眼只容納得下她的存在。
  「那你還當我是易碎的陶瓷娃娃保護著?」聰明人做了一件傻事,她被耍了。
  「因為我愛妳。」他溫柔地說著。
  「你……你可惡,害我都哭了……」好丟臉。
  任意愛低下頭吻去她眼角淚珠,接著覆上她的唇,鐵漢柔情的傾訴一生的愛戀,為了她,他甘願一輩子裝傻,只為她而心動。
  愛情沒有所謂的贏家,在心與心的交流下,三點零五分的邂逅也能變成永遠。
  不遠處,一臉春風得意的徐品慧拖著百般不情願的康聖文,兩人手挽著手相當親密,看來他們的好事也近了。
  誰說女人倒追男人是不可以的,只要有恆心就能追得到手,為愛不怕跌得鼻青臉腫,幸福是屬於有勇氣去爭取的人。
  「哼!又一個笨蛋。」喝著花茶的門佩佩准備回家釘草人,報復她妹妹趁她睡覺時做的好事。
  撫著頭上一半黑一半白的心愛秀發,她苦惱著要怎麼見人。
  「聽說對著地上無名的石碑許願,我們的願望就會成真耶!」
  「真的嗎?那我也要許個……世界大同的心願。」讓大家都有飯吃。
  「嗟--妳別呆了,他們說這是寫給情人的備忘錄,好讓我們的另一半記得我們的存在。」不知道她的「他」長什麼模樣?
  「真的嗎?好浪漫的傳說喔!」她也好想寫上一句對學長的叮嚀,他忽略她太久了。
  「除了『真的嗎?』妳沒有別的口頭禪呀!」真是的,愛裝可愛。
  兩個高中女生笑著將紙簽綁在樹上,學起日本人合掌一拜,誠心誠意說出各自的願望,在風的沙沙聲中留下一個美麗的故事。
  帶著將軍散步的湛薇薇慢慢地走向充滿傳說的石碑,將手上的花置於其上,愛笑的臉龐流露一絲哀傷。
  靜靜地,不說一句,就這麼迎著風,此刻的她是多情的,但也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麼,如一道海上飄來的雲,充滿淡淡的愁緒。
  「薇薇姊,妳到底在看什麼?」石碑下有她的愛人嗎?走出來透口氣的顏艾兒困惑地多看一眼。
  她笑了笑,撫弄風頭鸚鵡鮮艷的羽毛。「沒什麼,起風了。」
  「風?」為什麼她沒辦法聽懂薇薇姊在說什麼?
  這是大腦構造不同,還是程度問題?
  「他走的那一天也是刮著一陣風……」而將軍也在那一天來到她身邊。
  「他?」厚!捉到語病了。
  察覺說了不該說的話,湛薇薇眼神忽然變得遙遠。「別人的故事總是委婉動人。」
  咦?好深奧,還是聽不懂,她的資質有那麼差嗎?「薇薇姊,那妳的故事呢?」
  她但笑不語,接住一片落下的紫荊花瓣,彷佛她的世界已經淡化了,她在風的催促中,逐漸地老去。
  遠處的花田在笑著,隨著季節的變化而美麗。
  而她的美麗卻是悲傷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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