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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又見子清》作者:狗丫頭【完結】(子清系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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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ngruth
時間:
2009-6-17 21:28
標題:
《又見子清》作者:狗丫頭【完結】(子清系列二)
又見子清 By 狗丫頭
綠師父在我的印象裡,他總喜帶著我到雪山之頂,陪他俯看終年雪不融的雪山景色。
綠師父注視著被日光照耀,閃閃光亮的燦爛白雪,問著身旁的我。「小清,你覺得今天的景與昨日可有不同?」
師父問,我便認真的巡視周圍,良久後,回答:「綠師父,始終如一。」
「始終如一?小清,你確定?」
我沉默地專注思考,答:「子清錯了。」
綠師父揉著年幼的我的頭髮。「哪裡錯了?」
「世上沒有不變的事物。」
綠師父滿意的呵呵笑了幾聲。「沒錯,世上沒有不變的事物,今日的雪山,依舊遍雪,可總有些細微改變。」
「但是在子清心目中,師父們永遠不變。」
綠師父慈祥地道:「傻孩子,師父們哪不會變,你在改變,我們這些老人也在改變。」
「子清對師父們的敬愛永遠不變。」
「你現在是在拍馬屁?」綠師父眉毛挑起的看向我。
嘿嘿乾笑兩聲,我拖好友下水。「哪是?好友現下不知位於何處,子清如何拍牠馬屁?」
綠師父以不使我吃痛的力道掐起我的臉頰肉。「你這小鬼靈精!」
「多虧諸位師父教導有方!」我慧黠地答應。
綠師父鬆了手,悠悠地長嘆口氣,瞧他模樣,似有心事。
「師父,您怎麼了?」
「不……只是在想,我跟你其它師父,還能伴你多久。」
我天真的說:「很久啊!一直到子清長大成人,娶了老婆,老婆生了一堆小娃娃給您們當徒孫!」
沒有回答,綠師父只是擔憂的看著我,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還能陪你多久?真舍不下你啊……唉,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何況於人乎?」
綠師父講得很認真,那時的我聽得好模糊,滿心只想著不知紫師父午膳煮了些什麼好吃的。
直至今日,看著烈火焚燒,看著柳依依的遺體逐漸火化,綠師父說過的話,這時才有了深刻的體會。
七位師父死了,柳依依也死了……人生人死,天定循環,萬物沒有不變,卻終有歸無的一天。
烈火,在不知不覺中燒盡,殘下數不了的灰屑。
視余留的熱溫於無物,我雙膝跪地,徒手捧起一把又一把的灰屑,裝入壇內,等會完二王爺後,就將柳依依的骨灰帶回雪山,與七位師父合葬在一塊,她定能與師父們相處愉快的。
將壇蓋封上,小心收入懷中,我緩緩走向山崖,掏出細小如指的哨笛,吹起獨特的音節,樂音順著風向飄逝……不知好友是否能聽見我的呼喚?為自己天真的想法微微苦笑——這裡畢竟距離雪山太遠了,好友無論如何神靈,想必也無法聽到樂音。
明知徒勞無功,卻冀求於望,盼好友能自千里遠方,聽見我的呼喚,神勇如我,披星戴月地趕路也得花上一月之久才能至雪山,要得好友幫助,便能在短短數日間回歸,葬下柳依依。
遙遙望向天際,月落日昇——今日,便是赴約之期。
京城之廣,實超乎我想像,同是兄弟,又住同城,二王爺的府邸卻距冷傲天之處有十里之遙,托此之福,我花費許多時間尋找,日上三竿之時,才終於來到。
我在階梯之下,朝守門的護衛一拱手。
「煩請通報,魏子清來到。」
只見兩旁守衛紛紛露出不解的神色,但依舊敲敲旁邊小門,一名僕役走了出來,綠豆小眼打量了我全身,抬起下巴問:「魏子清?是何身份?可有帖子?」
「平民百姓,沒有這位大哥口中所說的帖子。」我據實以答。
「天大笑話!啥也沒有,還要替你傳達什麼?去去去!二王爺府不是任你胡鬧之地!」他不耐的揮揮手。
我平然對應。「勞您通報何璇一聲,魏子清依約而來。」
僕役懾然道:「何大俠?」
大俠?對此稱謂,我不予置評。「是。」
「好好,奴才知道了,立刻為您通報,還請您稍待片刻。」僕役霎時轉了態度,恭謙至極。
我站在原處,靜靜等待,數刻已過,不見門有開啟跡象,繼續等待,金烏西墜,眼前大門還是未開。
眉頭不皺,抱怨話語不出,我靜靜等候大門開啟,要耗,魏子清閒得很,就陪你耗下去。
夜幕低垂後,咿啊長長一聲,大門終於開啟,見著接應的人,我冷冷低笑。「真不敢當,勞煩何前輩了。」
何璇也冷道:「小娃兒,你還真的來了。」
我做作回應:「如風在貴府作客太久,子清來接他回去,免得叨擾。」
「小娃兒,如風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為他。」
「……朋友。」
「朋友多類,他是哪一種?」
「平淡之交。」
「你竟為平淡之交做到如此地步?」何璇不信地看我。
「我又為如風做到如何地步?不過以回生丹交換。」
「……你可知回生丹之珍貴?」
珍貴?丹子會比人命還珍貴嗎?「子清心中,性命珍貴。」
回生丹沒了,還可以重煉,死去的人,該如何復甦?兩相權衡,誰重誰輕,孰見分曉。
何璇笑出了聲,鄙視意味極重。「性命珍貴?像如風那等下僕的性命哪及回生丹?」
「下僕就非人?子清只知性命寶貴,不知還分貴賤!」
我說得義憤填贋,何璇卻不屑地瞧了瞧我,道:「賤人只有賤人惜!」扔下這句,他掉頭轉身就走。
我恨恨地咬了咬下唇,緊接他身後入府。
二王爺端坐大座,天生霸氣,引人折服,莫怪乎令江湖赫赫有名的雙煞四絕(比起七位師父,他們哪根蔥啊?!)為他賣命,也難怪冷傲天將他視為大敵。
二王爺淡淡笑道:「魏先生耐性不差。」
難道我能謾罵幾句,轉頭離去?「二王爺哪容子清耐性差勁?」
「魏先生說得也是。」二王爺一臉事不關己,說得輕鬆。「不過要魏先生耐性差勁本王也不介懷,頂多明日將如風人頭送給傲天,讓他給葉笑月驚喜。」
他說得平淡,我然膽顫心驚,言詞肅殺意味,非是玩笑。「二王爺,既然子清已到,還請遵守約定。」
二王爺挑了挑眉尾,疑惑地問:「約定?什麼約定?」
「昨日之約,以子清交換如風。」
「哦?有這回事?」他看向何璇。
「王爺,我的確與小娃兒有此約定。」
二王爺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又看向我,說道:「可那是何璇與你約定,非為本王,放不放人,就看魏先生何時煉出回生丹。」
我斥:「二王爺怎能如此!」
他冠冕堂皇地回應:「為何不能?人是在本王手裡,魏先生豈能有所異論?只要得了回生丹,二話不說,本王立即放人。」
「……」我無言,恨起冷傲天的盡數浪費,不殘一顆。
回生丹的再煉非為難事,複雜在藥草的收集,回生丹材料當中,許多出於雪山,依靠嚴寒方能生長的藥物,要收集必得耗出時間——二王爺可能像我,耐性十足?
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雪山故居當中還遺有寥寥幾顆。
「拿到回生丹,立刻放人?」
他笑。「魏先生不用質疑掛心,這一小小人物,若不是魏先生在意,本王哪會將他請回?」
我又問:「毫髮無傷?」
何璇陰寒地道:「抽上十來鞭子,打碎手骨踝骨,挑斷四肢筋脈,小娃兒認為毫髮無傷嗎?」
涼意從我腳底竄上頭頂,短短一日,如風竟被折磨成這般?!
「魏先生可別怪本王手辣,不過向如風詢問關於魏先生的點點私事,好言相向,卻不識抬舉,只好給他點皮肉之苦,沒料他骨子硬得不像話,逼得幾名奴才下了重手。」二王爺悠閒地喝了口茶水,繼續說:「不過那些奴才算有分寸,沒出人命,要不今日本王就沒法兒跟魏先生談了。」
將好好的一個人搞成此鬼樣還叫有分寸?如傷勢真同何璇所敘,那即使日後傷勢痊癒,必也遺下後患!想像如風慘狀,我緊握住的雙拳發出喀阿聲響。「不過一日,如風便成如此,要等二王爺拿到丹藥那一日,如風還有命嗎?」
二王爺皺緊眉間,狀似煩惱。「倒也是啊……」又輕鬆一笑,道:「不打緊,素聞魏先生醫術高超,死人也都救得活,本王不必操心。」
我儼色。「要如風死了,子清定不會讓二王爺好過。」
「唉呀!魏先生何必當真?本王不過開開玩笑,可沒那膽子招惹隨便一掌就讓謝月惜半年下不了床的魏先生。」
何璇瞄我一眼,倨傲說:「王爺認真也無所謂,我倒想試試小娃兒到了什麼境界。」
二王爺雙掌相擊,滿臉興致。「說到這兒,魏先生可不簡單,一身好功夫卻深藏不露,讓謝月惜吃了大虧,請問魏先生的師尊是何方高人?居能教導出文武雙全且不凡的魏先生。」
我沒多在話題上打轉,直接道:「二王爺寥讚了,子清只要王爺給我一個承諾。」
「魏先生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對於師尊,你似乎相當保密?要不如此,只要你老實說出奉誰為師,本王保證如風從此免去皮肉之苦與喪命之虞。」
真是個……非常誘人的條件……但紫師父仙逝前的遺言,如何能背?我道:「……先師遺命,望二王爺別再強逼。」
二王爺的眼神頓時冷然無波。「本王不多強逼,就望如風能撐到本王拿到丹藥的那天。」
——仗著如風在手上,就妄予求予得嗎?我怒瞪向他,他則哈哈大笑,一掃陰霾。「魏先生別生氣,本王是在開玩笑,你可瞧不出?」
我皮笑肉不動。「二王爺說笑技藝高超,直讓子清分不出真假。」這人喜怒無常,話中真假相摻,比冷傲天更加棘手!
「魏先生盛誇,本王受寵若驚,本王原就不奢魏先生會給予答案,試問連與你交情甚密的傲天都被瞞在鼓中,何況本王?」
我皺眉,提冷傲天做何?話題轉變。「那麼,二王爺可答應如風的安全?」
「當然,但本王何時能拿到丹藥?」
我思考一番,預料最壞狀況是無法得好友幫助,算算時間,我回答:「最晚兩月。」
「短暫時間,魏先生便能煉出你先師的畢生苦血?」二王爺語中不脫驚愕。
「此乃子清問題。」
「小娃兒,可別拿假藥來。」
我諷刺地說:「子清與你兩位不同,既已約定,必竭盡全力實現諾言,絕不欺騙毀約。」
像沒注意到我話裡頭的諷刺,二王爺愉悅地道:「好!那本王就引頸盼首仙藥到來。」接著他一臉婉惜的道:「不過可惜啊可惜,可惜回生丹無起死回生之效,天下第一美人就此消散,可惜啊!」
他露出了興味盎然的表情。「本王真的很好奇,好奇魏先生究竟有何魅力讓傲天及柳依依為你心蕩神迷?」
「……」要我如何回答?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
我的沉默不語,讓二王爺無奈。「魏先生又不想回答了嗎?」他假意地嘆聲。「魏先生不答隱瞞,豈只如此,魏先生身上尚有許多不解之謎……倒也罷了,世上無本王不解謎題,魏先生瞞不了多久。」他挑釁般的展開笑臉。
「二王爺好大的口氣。」
「本王是有自信,世上沒有本王不解之謎,更無本王不勝之爭,天下,盡在本王掌握中——魏先生以為如何?」
「二王爺問錯人了。」
二王爺笑。「為何?」
「子清只會答一句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二王爺驚頓,而後大笑。「哈哈!魏先生真會澆人冷水,即使如魏先生所說,本王也就認了,江山本就嬌美,怎能不引英雄折腰?」
「權空勢空名也空,死後何曾於手中?」轉眼成土,何必固執追尋?
「呵,魏先生想法真是脫俗。」二王爺簡單敷衍,接著很是熱誠的說:「時候不早了,魏先生要不嫌棄,便在這兒住下。」
「多謝二王爺好意,但子清想徹夜啟程尋找藥材,不多打擾。」
他沈吟片刻,笑道:「這也是好,回生丹藥就有勞魏先生操煩了。」
一出邸門,運起元力,身輕如雁地飛奔,想著能越早解決如風的事越好,來到京城官門,在朦朧月色的照映下,我見到意料外的人物。
「……玲瓏?」
玲瓏臉色憔悴,眼臉底下的黑圈極重,儘管精神不佳,她還是撐起笑容。「魏先生。」
我擔憂的問道:「發生何事了?」
問及此,玲瓏慌亂失措的抓住我的手臂。「魏先生,如風現今狀況如何?」她欲哭無淚地瞧我,心急如焚。
猶疑片刻,我該照實回答與否?短短猶豫,便讓玲瓏看出端倪,她驚叫,無力地跪坐在地……雙手掩面,晶瑩的淚珠從指縫間流落,在月光的反射下,透出星點光芒。
「玲瓏,妳別如此,至少如風還活著!」
「如風還活著?」她目光烔亮。
我點頭。「沒錯,雖然如風受了不輕的傷,但子清與妳保證,必把他救回,傾盡畢生所學將之醫治。」
「魏先生……玲瓏先在此感激您了!」玲瓏就地著跪,額頭往地面磕下。
我趕緊將她拉起,請她勿行大禮(她怎同如風那般愛磕頭下跪?),況且如風被縛,與我大大有關。
「如風被擒也與我脫不了關係,我還得向妳賠罪。」我向她彎腰一躬,求請原諒。
「不不,玲瓏擔待不起!」
我抬頭,故作狡詐地呵呵一笑。「既是如此,咱倆人也就別道謝來陪禮去的了。」
玲瓏先是楞住,然後喉間溢出我所熟悉的銀鈴笑聲,我也跟著松然發笑,良久之後,貫徹夜宵的笑聲才徐徐停止。
玲瓏問:「魏先生此去欲往何方?」
我保留的回答:「嚴酷寒地,收尋煉製回生丹的藥材。」
「……若是可以,玲瓏多想為如風盡番心力,只是…只是……」玲瓏眉間緊皺,眼中的淒苦深刻無比。
抬手制止她欲往下的話語,我朝她一笑。「請放心的交給子清。」
玲瓏欲說之言,我能猜出八九分,無論玲瓏與如風感情多好,私交多甚,只要奉人為主,便身不由己。
「魏先生……」玲瓏感激望向我,又是淚水滑落。
我掏出手裐,輕輕幫她拭去淚水,道:「好了好了,別哭了,我習慣看妳笑,要不調侃我也好。」
玲瓏破涕為笑。「魏先生喜歡見我笑,我就笑給魏先生看。」
我莞爾說道:「果然玲瓏人兒還是笑臉適合。」
「……」玲瓏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鬱悶不歡地道:「其實還有一人也很適合笑臉。」
我原以為她又想起如風,勸她放寬心,她搖頭,憂心重重。「魏先生能否去見六王爺一面?」
我怔怔愕住,不明玲瓏為何提及冷傲天?
「六王爺從昨日起便獨處書房,連莊主也不見,終日茶飯不飲不吃,書房之內,連些微聲動也未有,有時,只可聽聞……輕細的,幾不可聞的啜泣哭音……」玲瓏帶著悲哀的眼神訴說。
「子清……不會去見他。」見了面,該與他說些什麼?相見,爭如不見。
玲瓏祈求地喚:「魏先生……」
我苦笑。「是子清無情……」
在不知所覺中,我傷了許多人的心……柳依依是,葉笑月是,雲名是,冷傲天也是——
「沒那回事兒!最先傷了魏先生的,該是六王爺……魏先生請勿自責,是玲瓏不該提及……」語音漸沒的玲瓏,雙肩繃緊,微微顫抖,她哽咽地道:「只是玲瓏實在不捨往來狂傲灑脫的六王爺如此……」她自懷裡抽出一張書簡。「魏先生,這是莊主要我轉交予您的。」
我張手收過,短短幾句筆墨,憾動我心,手指不由控制地顫顫抖動,連書簡都差些握不住。。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震驚的無法言語,葉笑月是在暗示……
恍神當中,玲瓏早已道別離去,我呆楞原地,任晚風涼意吹襲,腦中的複雜心緒——剪不斷,理更亂。
為抹去胸中交雜亂紛的千千結,我急如迅雷地於月下狂奔,耀日暈月交替數回,仍是不眠不休地趕程。
途中,感覺一陣暈眩後,,我狠狠地往地面撲倒而下,口裡吃了好幾把泥巴,站起身,我拍拍髒污難清的衣服,自嘲地笑——真是難看的樣啊……罷了,現下疲累的我已無法思考,還是略作休息過後,再行啟程。
依著大道旁的林樹,一閉眼,我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吵雜的交談聲陸續傳來,不耐地皺緊眉頭,扇扇眼皮,我放棄的睜開雙眼。
眼睜,只剩瞠目呆然——一雙大眼與我對視,身體往後稍移,終於看清大眼的主人。
我喃道:「好友……」真是超乎預期,沒料到好友當真如此神靈,竟能從千里之遙聽到我的呼喚笛聲?!
黑漆發亮的馬臉甩過一旁,不加理睬,我無奈地想:必是還在記恨我的不告而別啊……唉,好友要一鬧起彆扭,可就沒完沒了了。
「臭馬!你敢不將本姑娘放在眼裡!」
聽到嬌滴的女聲,我才發現原來好友背上還坐了個看似不過荳蔻年華的少女。
「臭馬!你還不快起身!」少女單手插腰,另隻手扯拉好友的鬃毛,好友則維持相同姿勢,不將少女的威脅當作回事。
「哈哈!笨蜂,連馬都不理妳,真是可憐!」站立一旁,兩名長相俊秀男子的其中之一手指少女,大笑出聲,另一名默然無語。
少女斥聲臭馬,轉向大笑的男子怒道:「死老虎,你說什麼?!」
被稱為死老虎的男子微微聳肩,搖了搖頭。「可憐啊!可憐有蜂未老耳先衰,連話都聽不清。」
「死老虎!」少女雙頰漲紅,怒意非常。
男子哈哈笑道:「笨蜂!」
另名男子開口道:「飛蜜、虎曜,你們的大嗓門把人吵醒了。」
剎時,三人的視線同時向我,尷尬地搔搔頭,我起身說道:「不打緊,反正早晚要醒。」
飛蜜吐了吐小舌,表情靦腆地說:「龍嘯哥好過分,竟說飛蜜大嗓門。」
虎曜學著飛蜜的動作與語氣。「龍嘯哥好過分,竟說飛蜜大嗓門。」露出作惡欲吐的模樣。「好噁心,好險我不是龍嘯,要不早晚不被妳吐死也惡死。」
飛蜜怒道:「死老虎!有膽子就再說一次!」她從好友背上跳躍而下,衝到虎曜面前。
「好啊,本少俠我就大發慈悲的再給未老先衰的飛蜜姑娘說一遍。」虎曜故意地咳兩聲,清清喉嚨。「「我說好險我不是龍嘯,要不然不吐死也惡死,再附送一句,我不吐死也自己去撞牆求死!」
「你這只死老虎——!」飛蜜秀手握成拳,用力地往虎曜鼻面打去,虎曜頭微歪斜,輕鬆避過。
「花拳繡腿就別拿出來丟人了,妳這只蜜蜂除了使毒以外,其餘的啥也不會,連叫妳烤隻雞,妳竟然連毛都不拔,活生生的把雞丟到火堆裡。」
提到糗事,飛蜜臉一紅,氣勢頓沒,霍霍飛舞的拳頭也放了下來。「我都說不會了還硬要我弄……你也還提這作啥?」
虎曜一指彈往飛蜜的額間,愉悅地道:「笨蜜蜂,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此等糗事當然要廣大宣傳,讓眾人開心笑笑。」
虎曜不捉弄還好,一調侃,又惹得秀顏怒染腮紅,提拳與他追追打打,對於兩人的打鬧,龍嘯視為平若。
「打擾兄台清靜,萬分抱歉。」龍嘯舉止穩重,不似虎曜輕佻。
「不,沒這兒回事,區區還得感激你們,不然可真會睡到天昏地暗也不醒了。」
龍嘯淡笑。「敢問兄台,此一駿馬是否為兄台坐騎?」
好友聽見,嘶嘶兩聲,非常不滿,我也冷汗直冒,可不敢將好友警告置放心外。「這般神靈駿馬,哪能為人坐騎?對於牠,區區只敢視為友人。」
龍嘯點頭說:「原來如此。」
龍嘯反應,我覺驚訝,想當初師父們聽我說起好友之事時,面露愕然,不信我竟將隻畜生引為好友,而龍嘯不然,平靜接受了我的說法?
「兄台能與此神駿結交成友,必有不凡之處,請問兄台大名?」
我謙遜地答:「不敢當,區區魏子清。」
「魏兄台嗎?在下燕龍嘯,那一位是我雙胞兄弟燕虎曜,另一名姑娘是我兄弟友人苗飛蜜。」
龍嘯介紹詳細,我卻心生疑慮,見我臉色怪異,龍嘯問:「魏兄台怎麼了?」
「……子清在想,既是雙胞兄弟,可面貌卻怎麼不相似。」我將心中疑慮誠實說出。
他的語氣激動。「魏兄台是說我與虎曜不相像嗎?」又緊隨著問:「若我與虎曜同立,衣著打扮無二異,魏兄台可分別得出?」
我奇怪的問:「為何分不出?」
他驚愕地倒吸口氣後,朝虎曜方位雀躍喊道:「虎曜,快過來,我遇著可分別你我之人了!」
虎曜乍聽,腳跌了一下,堪算站穩,立即奔跑過來,臉上表情是更多的錯愕。「你說真的假的?」他眼神遊移我周身,捉住我的雙手喜道:「兄台真可分辨?」
我呆呆的點頭,不明兩人喜悅何來。
「你們兩個,別太興奮了!哪知這小子是不是在玩唬呢!」飛蜜不悅地抓起那兩兄弟的手。
「小子,你給我等一下!」拉著兩兄弟往隱密地方跑去。
不過初次見面,我有必要玩唬不認識的人嗎?困惑著,可見到好友的尾巴在地上搖過晃來的,我便諂媚的說:「好友十數月未見,仍一如往常,風采不減。」
好友晃晃尾巴,頸也不轉的起身欲離,我馬上攔在前頭,嚴謹的向牠致歉。「不告而別,是子清的錯,可好友也該曉得子清不願累好友的心意才是。」
好友鼻孔往我臉上噴氣,此舉,讓我明白牠的怒氣非指我的擅自下山。「好友在怨為何至今才呼喚?」
好友點頭,不安似的低鳴,傳達的笛聲之中透露我的心哀,聽見笛聲的好友是在為我擔心著呢!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更何況此友是為憂心掛腸?
我小心捧出懷中的精巧小壇。「好友,壇裡頭是子清下輩子的結髮妻子,我欲將她與師父們合葬卻因要事纏身,非得盡速來回不可,好友願幫我嗎?」
好友馬臉朝我磨蹭,無言的深厚關懷,讓我險些落下淚。
撫摸著好友的長臉,我道:「待回雪山,子清必與好友詳細說明所經歷的事情……」
飛蜜拖著兩兄弟跑回,喘氣連連的問:「你還瞧得出來誰是龍嘯誰是虎曜嗎?」
不過穿著打扮改成同致罷,哪會分辨不出?
「左為燕龍嘯,右為燕虎曜。」
虎曜蹦跳起來,興奮無法克制的說:「子清!本少俠決定從今而後把你引為知交!」
龍嘯無虎曜明顯,可眼裡的閃閃晶光不下虎曜。「子清,如不嫌棄,還望前來燕家堡作客。」
燕家堡?好似在哪聽過……耳熟得很。「多謝燕少俠美意,但子清要事纏身,不克前去。」
龍嘯雖可惜,也不強加逼迫。「真不湊巧,,望你要事清身過後,移駕燕家堡,讓我兩兄弟好好招待你。」
「一定一定,那麼,子清就此謝別。」拱手後,我翻身上好友背上。
「啊——!你現在就要走?」虎曜慘叫。
飛蜜拳往虎曜頭上敲落,嬌斥;「死老虎,你沒聽見人家有要事是不?」
他捂著做痛的頭顱,不捨瞧我說道:「子清,你絕定要來燕家堡哦!我家老爹老母肯定很想認識你的。」
我微微一笑,點頭應好拜別,好友即提腿飛奔,眨眼之間,距離已在百步遙外。
望著豆點黑影,心想燕家兄弟龍嘯虎曜以及苗飛蜜都是我入江湖以來,少見的真性情,能相交成友,不失人生樂事。
得好友助力,數日得回雪山,途中插曲是在紫師父所排設的冰火風雷陣耽擱了少少時刻。
重歸舊居,蕭瑟風聲依吹,刺骨寒雪依落,雪山,仍是雪山,魏子清卻非昔日。
行至七位師父墳處最邊,徒手挖掘黃土,好友擔憂地推推我後背,我回朝一笑。「好友莫憂。」
捧出小壇,將它輕放洞中,然後掩埋,我雙手合十的道:「柳姑娘,子清的師父們會代子清好好照顧於妳。」
好友嘶嘶鳴叫,咬我後頸衣領,樣在催促,我無奈嘆氣。「好友,子清經歷之事頗長,願好友容我喝水解渴再傾訴。」起身走入竹屋,發現裡頭了無淨水,只好就地拿取雪以內力融化作水飲用。
片時,我便一一詳細道出下山後的點點滴滴,夜探柳依依,路救葉笑月,直到後來與冷傲天的糾纏……毫無隱瞞。
好友聽我訴說歸結,轉入竹屋,傳來劈咚聲響,俄而不至,好友咬著兩塊布包放置我腳前方。
「這是……」我打開其中佈包,一見大驚。「紅師父的太極雙刃!」好友打哪兒知曉紅師父的藏物秘點?
——太極雙刃,精鋼鍛治而成的兩把匕首,利可斷鐵,硬可劈石,握把綴有太極圖形,因而得名。
「好友是希望……」我遲疑著道:「如風處境,怎能隨本我意願動武?」
好友昂首,馬嘯聲傳佈山谷,迴蕩不絕——七星老人的徒弟,怎可這般懦弱,任人魚肉?
「可是……」太極雙刃本身煞氣過重,易重傷敵手,紅師父諄諄教誨,若非必需,輕率勿出。
好友不耐地咬我頭髮,噴噴鼻氣,大有有何不可之意?
思考一段時間——好友提議也無不可,裝弱過久,易徒增對方瞧我不起,死咬不放,若給二王爺得曉我武力強盛,非弱勢可欺,對我也會有幾分的忌憚了。
既決如此,我將皮器綁在兩手手臂,太極雙刃雙雙套入皮器,以利拿取方便,紅師父曾言太極雙刃搭上落旬刀法,霸道狠絕,再行左右開弓,威力倍增,縱是名刀寶劍也難擋其威。
我接著打開另一布包。「好友……你是打哪兒搜來的?」看著布包中七彩奪目的珠寶玉器——師父們何時藏的私房錢?
好友驕傲的抬起下巴,一副只有笨拙如魏子清才會不曉的表情。
我問:可以用嗎?好友白我一眼,搖首大嘆。
搔搔頭髮,我傻笑。「也是,名言且說一文錢逼死好漢,子清雖非好漢,可比起露宿風餐,還是住客棧給人服侍好些。」從中挑選幾樣,其餘放回被好友搗的七零八亂屋內。。
師父們的東西便是徒弟的東西,何況此等身外之物?可師父們啊,有如此寶財,為何當初只丟給我一塊玉珮當盤纏?!
掛心如風,拿取竹屋中的回生丹後,小歇過後,動身返程,少至十日,果回京城。
進入京城,人群視線刺得我感微痛,好友身為視線集中主角,毫無所覺,一派往常,見牠自若,配角還能多言什麼?挺起胸膛,將底下人群當黃瓜看待。
手指前方不遠處的堂皇大門。「好友,前方便是與你說過的二王爺府。」
好友嘶嘶馬鳴,磨腿擦腳,牠一動作,我立覺不妙,冷汗冒出額頭,強笑問:「我的好友,你是想做何驚天動地之事?」
不問還好,一問好友拔腿就奔,耳邊只聽嘯嘯風聲呼過,倏乎之間,天旋地轉,好友竟跳掠過五尺高牆?!
視線剛定,見幾名奴僕愣住當場,然後驚叫,緊接侍衛來到,拔劍赫道:「何方歹人膽敢來擾?」話是說得氣勢滿滿,劍身卻是隱隱作抖。
我無奈心道:馬威馬威,好友還真是來下馬威!「區區魏子清,前來會見二王爺。」
「本王以為是神兵降世,原來是魏先生。」二王爺帶著輕鬆笑容走出。
坐在好友背上的我拿出錦囊。
「回生丹在此。」
「魏先生動作快疾,竟在短短一月煉出回生丹?」
「王爺勿疑,此丹藥為真,子清不屑作假。」
他頷首。「也對,與魏先生雖交情淺薄如紙,但魏先生的高潔人品是如雷貫耳,連父皇都讚譽有加,丹藥作假齷齰事,魏先生不屑為之。」他揚起嘴角笑道:「那好,還請魏先生交呈。」
我否決地說:「先請二王爺帶上如風與子清交換。」
「唉呀呀,魏先生是不信任本王嗎?」
我冷淡響應:「二王爺不值得子清信任。」
他雙眉緊蹙,故作悲痛地說:「魏先生冷情,真叫本王不知該何是好?唉,也罷也罷,這年頭壞人本就不討好。」手指作彈,兩名侍衛即領命而去。
待等他胡天漫地地閒扯許久,如風終於被侍衛架來,令我訝異的事是如風除了臉色憔悴外,渾身上下是安然無傷。
我訝驚:「二王爺,這——」
二王爺笑得很是狡詐。「先前是本王與何璇串通,故意嚇嚇魏先生,使魏先生瞭解本王心狠手辣,此樣,魏先生煉起藥來,掛念如風,才不會馬虎草率,本王先前也言過,如風小小人物,非魏先生在意,本王哪會放在眼裡?探究魏先生出處師門,本王多得是法子,對他行刑拷問,還嫌浪費光陰。」
「……二王爺好沈的心思,就不怕物極必反,逼得子清造次嗎?」
二王爺大笑。「哈!魏先生會嗎?如會,打從開始魏先生便會跟何璇一拼,哪容他揚長而回?只要讓魏先生知道如風存活,魏先生就會受牽制,再加如風傷重,魏先生便會乖乖聽話,不敢違背——總歸一句,魏先生過於軟心,見不得旁人有難。」
我無話可說,他的確把我捉得清楚。
二王爺握有主權,拍掌笑說:「那麼便來交換吧?本王吃虧點兒先放如風,等如風到了魏先生處,煩請魏先生將丹藥丟遞於本王。」
我沒有異議,二王爺便示意侍衛放開如風,如風得自由,立往我處緩緩走來,我松然安心。「回生丹藥,還請驗收。」
一擲,二王爺著手接穩。「驗收不必,本王信任魏先生。」
不驗也好,省我提心他驗藥中途生變量,我朝如風微笑。「讓你久候,子清真是掛意不去。」伸出了手,欲拉他上馬。
如風也回我笑容。「勞累魏先生,如風才是過意不去。」他說著,眼中閃過寒光,手成鷹爪迅疾地扣我脈門!
我大驚,反射性的順他手勢角度一帶,借力使力朝他胸口拍掌,如風措手不及,驚呼一聲,口吐鮮血,落我三丈之外!
——這是怎麼回事?我肯定那人確是如風無誤,如風因何對我使陰?逐漸,浮現出令我不敢相信的想法。
如風掙紮起身,擦去嘴角血漬。「魏先生反應真快,如風甘拜下風。」
我看著既熟悉也陌生的如風,一切一切,瞭然於心。「打從開始……如風便是二王爺的人吧?」
「魏先生終於發現。」
「子清不懂……如風是二王爺的人,為何當初何璇欲置他於死地?」
「呵,魏先生可聽過欲欺敵方先瞞己方這句話?要如風當時真被何璇擊斃,也只能怪如風自己學藝不精,本王手下,不需弱兵。」
「……如風欲帶子清出六王爺府,也是二王爺授意。」先前,我單注意在冷葉兩人身上,後來,與冷傲天糾纏難解,如風此人,我無暇關注,只是認為如風忠心難移……他是忠心啊!忠心在我意料外的人物!
「沒錯!本王說過,魏先生過於心軟,單純性格,儘管對魏先生心懷不軌或對你不起,只要對稍稍示善,魏先生就會不忍棄之……呵,魏子清啊魏子清,無論你多聰敏,只要你懷此弱點,便只能是本王的掌中物。」
我轉而看向如風問道:「如風……你何其忍心?子清尚且不理,可那顆玲瓏心會為你碎……縫不起,補不了的玲瓏心,怎能忍心?」
「各為其主,請魏先生見諒。」
我笑了,難堪的笑著——世間爭鬥,本就雜復,自小雖有七位師父的細心栽培,可把我捧在掌心疼愛的師父們哪忍心教我世間黑暗?遺命要我下山,便是希望無情江湖代他們授業於我……師父們的苦心與不捨,我瞭解……卻依舊斷腸痛心。
緊隨數十名訓練有素的侍衛團團將我圍住,刀槍利刃在日光的照射之下,刺目難當。
二王爺笑得陰狠。「魏先生,望你束手就擒,本王不願傷你,如你負傷,只怕傲天是對本王恨心入骨。」
好友嘶叫,前身昂立,意把二王爺踩在馬蹄底下,我拍牠背身安撫。「好友,請你暫且別管……事由我起,讓我解決。」
二王爺冷笑,嘲我自不量力。「魏先生妄以寡敵眾?」
翻身下馬,不多理會,故我說道:「第一招,先是示警。」
語剛落,我身形動起,一瞬,聞鏗鏗金屬交擊聲響,再下一瞬,身形歸位,手握太極雙刃。
驚天撼地的雷霆招式,剎那了結。
我冷冷的說:「下招,必要見血。」
利落地將雙刃套回原位,同時,鏘然一聲,侍衛手中利器,盡斷落地!
全場鴉然,眾人目瞪口呆的盯著那落在地上的斷劍殘刃,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何事?
靜謐許久,二王爺才慢慢地道:「……驚鴻一瞥,若無誤,該是雙十年前,享有盛名紅旬所持之物——太極雙刃。」
二王爺竟曉紅師父?我驚訝。
「紅旬屬七星之一……魏子清,你與七星有何關連?」
「不干卿事。」
二王爺沈然地道:「看來本王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魏先生來頭不小,靠山七星,本王不該拿你要挾傲天,而是要將你納入麾下才對……走錯一步,全盤皆輸,如風洩了底,魏先生對本王是厭上加惡……」二王爺停住話語,大喜擊掌。「既然如此,還是抓魏先生來要挾傲天好了!本王不怕見血,手下人士也不怕喪命,怕只怕本王府中,少說百人侍衛,不知武功高強的魏先生會否也殺到手軟?」
我頓然——他是怎樣的人?莫非,長在皇家者個個皆是如此嗎?竟視人命為草芥?!
一句必要見血,純為威嚇,真要殺人的話……我、我……狠得下心嗎?魏子清下得了手嗎?
我百般猶豫,手心出汗,不由緊握。
「二哥玩笑開得過火,魏先生請勿見怪。」
聲聲輕如淡水,打破險局,抬頭一望來者,是名少年,面帶笑容,略顯俊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膚色。
他的皮膚相當的白,非是柳依依那般透明有光澤的白晰皮膚,而是蒼白——白的不可思議,白的毫無血色,白的……就像是死人一般的膚色。
二王爺見到來者,眼神暗凝。「唉呀!這不是九弟嗎?你何時來到?」
九弟?不就是焥祋喜歡的那位九王爺——曦謺?
「來段時間了,要人通報二哥,卻遲遲未回,所以侍衛們先讓曦謺進來了。」曦謺一個眼神,身旁侍僕抬出了椅子。「魏先生別介意啊,站了太久,我容易發昏的。」
「九王爺客氣了。」
曦謺朝二王爺道:「二哥要請魏先生作客這件事兒,怕是不成。」
「九弟啊,莫非你要跟兄長搶客人?」二王爺臉色僵硬,笑的失常。
「哪會呢?只是父皇口裡唸唸不忘魏先生,說是還有許多事情想跟魏先生請教,二哥,不是曦謺要與你搶客人,是父皇要跟你搶。」
二王爺問:「父皇怎知魏先生在本王府上?」
曦謺摺扇搧了又搧,悠閒自若。「父皇是不知道,但等我回城,自然會跟他提,到時父皇難免會至二哥府上請人……這樣麻煩,倒不如由曦謺直接帶魏先生回城,省下一途二來。」
二王爺牙狠狠地說道:「九弟還真盡孝啊!」
「呵,曦謺孝心,二哥該會成全吧?」曦謺摺扇掩口,輕笑數聲。
「……即是如此,本王若不答應,豈非不孝?」二王爺擺手,成堆的侍衛立刻退下,二王爺假笑說道:「九弟,這次就罷,望你下次別又來插手。」
曦謺回個微笑,二王爺陰冷眼神瞧他許久後,揮袖離去。「魏先生,本王期待與你下次見面。」
二王爺前腳走,曦謺啪地收起摺扇,隨從自發將他攙扶離坐,曦謺似是暗笑地說:「主人竟把客人遺下了,招待不周啊!」
好不簡單的人!居能讓二王爺摸摸鼻子打道回府?我誠懇謝道:「九王爺恩情,子清沒齒難忘。」
「哪有什麼恩情?」曦謺道:「魏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離為妙。」
我點點頭,拉著好友跟他一行人離開此處虎穴。
在距離可見雄偉皇城時,曦謺示意奴僕停下轎子,他走出轎外,與好友同走在轎旁的我疑惑見他。
「九王爺怎麼了?」不是要回皇城嗎?怎停下了?
曦謺蒼白臉龐露出笑容。「魏先生,我倆還是在此分別。」他解釋的說:「對二哥說的話,是我隨口亂說,在這數日,我是少見父皇,縱然一見,也是匆匆拜別,因焥祋目前在皇城受教,淘氣心性不減,老是搗得夫子求去,為給焥祋找尋適任老師,忙不勝忙。」他嘀咕著任性弟弟。
「多謝九王爺。」一番謊言,原是為了替我解危。
曦謺淡笑。「不必言謝,焥祋難得鍾意人物遇險,我哪會袖手旁觀?」
「可……不會給九王爺添了麻煩嗎?」
他笑。「魏先生不擔心自己,倒先擔心起我了……呵呵,此樣體貼,難怪焥祋會鍾意了。」曦謺搧起扇子,道:「魏先生勿憂,二哥不會計較我的小小謊言。」
真是訝異,莫非二王爺不願與他為敵?我不由觀察起那張牲畜皆無害的笑臉。
「魏先生別瞧了,我無過人之處,二哥不願與我計較,也是因為……」他湊近在我耳旁小聲訴:「魏先生你說,二哥能與死人計較什麼嗎?」
「九王爺之意?」
「就是此意。」他伸出右手,要我搭脈。
我聽言而作,雙眼倏然睜大,目瞪口呆。「這是……」
居然……居然連些微脈跳也無?他的體溫沒有半點溫熱,冰冷得簡直就像是——
「魏先生,早在四年以前,我已死去。」
眼前的這個人……是已死之人?我震懾看向曦謺,無可置信。
「呵呵,也難怪魏先生難以置信,我是依靠玄天秘法而起死為生,但在命數里頭,我陽壽早盡,雖能復甦,不能與常人相提,還得日日依靠藥膳進補養身,苟延殘喘。」
我愕道:「世上竟有如此神法?」
「神法?呵……」曦謺淒笑。「背天而行,本就不該,我隨時都會再次亡死……只是能多活一日,便能多陪焥祋一日啊……」
「子清……能幫上忙嗎?我雖不才,但醫術勉強搬上檯面,九王爺身子只要調養得當,應可……」
曦謺搖了搖頭,垂首。「魏先生該如何替個死人調養身子?再多的靈藥入我腹中,也是枉然。」
我激動的道:「不會的!」
「謝謝魏先生的好意,但……孱弱的身子,是上天讓我復甦的代價。」曦謺道著,手安撫似地握上了我。
「九王爺……」
曦謺輕輕朝我一笑。「魏先生,若你不介意,容我直言幾句。」
我點頭應道:「請直說無妨。」
「……魏先生善良得太過懦弱了,這善良會成了雙面刃,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我希望魏先生的善良,是堅毅的,強的讓人傷不了自己,才能保護所重視的人……其實二哥的話也不無道理,還請魏先生三思,想顧全他人而連累重視之人這種事,魏先生該比別人有深刻的體認才對。」
「九王爺的話……子清牢記肺腑。」
師父們說過,魏子清是上天寵兒,沒有做不了的事情,心想即事成,因為,上天是站在我這邊的,但是——為什麼?下山後,我是處處受轍,做得每樣事情皆錯?拖累自己……更連累他人?我想做到最好,只想讓每個人都能無恙……世上,可有此等兒好事?
曦謺的話,是字字刺心,也句句受用。
「期待日後魏先生的成長。」他笑臉盈盈地又說:「好,再來只剩一事要麻煩魏先生。」
「何事?」
「請魏先生幫我跑一趟楊州。」
「沒有問題,只是九王爺有何要事?」
曦謺笑得乾硬。「要事可不敢當,下月十五,楊州將公開選出天下第一美人,我好奇誰會是。」
我不解。「天下第一美人不是柳姑娘嗎?」
曦謺嘆聲說道:「不管柳依依多美,也是香跡杳然了。」
「可……就算如此,子清心中,也只有她才能冠上此美名。」我心痛難當地說。
曦謺拍我肩膀,笑說:「那魏先生就更該替我跑這趟兒了。」
啊?我驚愕看他,不解源由。
曦謺搧了搧風,道:「等到第一美人出爐時,魏先生就可以邊看邊挑她的不是,最好是別太客氣,盡要雞蛋裡頭挑骨頭,挑到她覺得——啊,像我這樣的人怎能配起第一美人的美稱?!」
「……」
「魏先生?」
「……子清會替九王爺跑這一趟的。」
曦謺笑得歡喜。「對了,別忘了要順便去鬧一下台子,憑魏先生功夫,眾人也奈你不得的。」
我喪氣垂肩,再次無話可對。
拜別曦謺過後,我寫了封書信,信中交代如風的事情,託人帶至冷傲天府邸轉交給葉笑月,身為玲瓏的主子,葉笑月該能比我更會開導玲瓏才是——只願那顆玲瓏巧心,不會被傷太重太久。
暗中跟隨代我送信者,直到他平安將信送至冷傲天府邸,我才安心。
好友隨我躲在少人巷道中,不住地啃咬我的頭髮,發出陣陣不滿的嘶叫聲。
「好友,你又在氣什麼?」
好友下巴指指冷傲天的府邸:為何你不送,反倒窩窩囊囊的躲在一旁?
我無奈笑答:「子清就是窩囊,不敢上前……好友,你該曉得讓我窩囊的主因為何,還望你放我一馬。」
好友一聽,噴了口氣,倒也難得順從的松下馬嘴,我拍拍牠,道:「好了,信既以平安到達,我們也該走了。」
才欲轉身起行,只聞一聲悽慼難當的喊叫!
「子清——!」
我不由震懾,回頭望去,冷傲天跌跌撞撞地從府內慌亂跑出,他左右不斷來回巡視,最後竟在大街當口失措的跪落,手中緊緊握住那封書信,低聲哭喊著:「子清、子清、子清……」
我呆楞當場——那個人是誰?我所認識的冷傲天,是意氣風發,是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緊接著葉笑月也奔了出來,在冷傲天身旁勸說許多,冷傲天卻依然故自地低喊著我的名字。
看似沒法的葉笑月,點了冷傲天的昏穴,要人小心扶起他回府。
我的手,忍不住地撫上面頰,驚覺滾燙的淚水滴滴滑落。
好友不安地磨蹭著我,勉強地對牠笑了笑,我道:「好友,我們……走吧……」毅然地隨著好友,轉身離去。
可眼底的熱淚,依舊——滴落難止。
楊州未到十五盛會,天下間慕名而來者便何其多?大街小巷滿滿人潮,客棧小店無有空房,我與好友只得茫然地站在街頭,看著人往來去。
我低聲抱怨:「所以我才說要提早幾日到,拖到十四才來,好友,你是打算為我省下一筆住宿費是嗎?」
一出京城,好友馬上急奔,問牠欲往何方?牠也故作神秘。結果,好友是看我心情不快,帶我去遊山玩水,放鬆放鬆。
放鬆是好,可也得顧顧正事,若非我三催四請,只怕今日好友還在帶我放鬆。
好友頭微垂落,有些喪氣:哪知人會多到如此?
我悠悠嘆了一聲,摸摸好友的頭鬃,道:「罷了,你也是為了我好……只是,今日看來得露宿街頭了。」
在我打算露宿之地時,忽見一名面容熟識男子撥開人群向我走來。
「沒想到竟能在此遇見子清你。」龍嘯帶著微微的笑容。
我訝異喜道:「是啊,真沒想到能在此遇見燕少俠。」
龍嘯道:「叫我龍嘯即可,我都稱呼你為子清了……還是子清覺得龍嘯不夠資格當你友人?」
「不不,當然不是。」我開懷一笑。「如是這般,子清就恭敬不如從命,喚你龍嘯了。」
龍嘯見我沒有多加推辭,也笑了笑,但又忽然笑容隱沒,他眼中溢滿關憂地問:「子清近來好嗎?」
近來好嗎?這個平常的問候語,卻化成了圈圈漣漪,在我心中擴大——我,近來好嗎?
「龍嘯……為何有此一問?」
龍嘯的手緩緩的撫上我的額,眼中的關懷不退。「先前日子見你笑,大概是要事纏身的關係,你笑得有些勉強……今日見你笑,笑得心事重重似的……」
——為什麼他瞧得出來?是我太明顯了嗎?
「是我多心也無所謂,還請收下此物。」龍嘯從懷裡拿出一手掌大般的布包塞到我的手裡,道:「要不開心的話就吃這個吧,我有煩憂事情時,都會吃上一、兩個。」
「……糖葫蘆?」我乍異的看向眼前的龍嘯,他隨時隨地都帶著此物?真不敢相信!
我無法克制地想像俊逸沈穩的他是用何種表情舔咬著糖葫蘆,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
龍嘯也不生氣我的無禮,溫和地笑著說:「笑吧笑吧,有時連我自個兒都想笑自己,但我吃糖葫蘆時,心情就會回覆一些。」
我向龍嘯陪禮。「真對不住,是子清失態了。」
「哪兒的話?我拿得出來便不怕人家笑話,何況小小習慣能逗得子清開懷,也就不枉。」
「真的……很謝謝你,龍嘯。」
近幾天來從未笑得如此開懷過了……那一日的事,壓得我喘不過氣,逼迫自己別去想,卻又在夢迴之中,驚見了那張哭泣的、悲傷的無法自己的消瘦男子。
我不懂,他為什麼能對我放下那麼多的情感?我不懂,本該全心只為成一國之尊的他,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心思在我身上?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想懂……
「朋友之間,何必言謝?」龍嘯揉揉我的頭髮,問:「子清也是來觀看天下第一美人盛會?」
我道:「龍嘯也是?」
龍嘯笑著點頭。「非出自本意,是虎曜跟飛蜜兩人愛湊熱鬧,聽到有此盛會消息,各自包袱收收也就算,居然還擅自替我收拾,硬拉著我一道出門。」龍嘯語中多有無奈包容的溺愛地道:「兩個小頑童平日不對盤,可到了這等時候就懂得攜手合作了。」
我笑道:「也是他倆料準你禁不起求的,不是嗎?」
「是啊,作哥哥就是命苦,即使只早一刻鐘,受弟弟磨難的兄長就是當定了。」龍嘯皺起雙眉,樣似無奈。
我被龍嘯的話語逗得哈哈笑了幾聲,接著問道:「說到此,怎不見虎曜與苗姑娘?」
龍嘯道:「方才兩人在三條街外又吵了起來,吵完後又追追打打,一晃眼就不知哪兒去了。」
我好笑地想:還是未變啊!
「對了,子清剛到楊州是吧?」見我應,龍嘯又繼續問道:「可有找到落腳地方了?」
我無力地道:「子清已做好最壞打算,準備露宿街頭了。」
「子清要不介意,不妨與我同寢如何?兩個大男人或許會有些擠窄,好比過露宿街頭,雖只是初秋,但夜還是挺冷。」
「這怎麼好意思?」我連忙拒絕。
龍嘯一笑回應:「兩個男人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怕你不習慣。」
禁不起龍嘯的再三邀請,同時也不想在外營火露宿,我順勢接受了他的好意。「既是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那般,子清隨我來吧,虎曜他們找不著我,也該回到客棧才是。」龍嘯笑笑,指了個方向,我便提步與他去了。
龍嘯所落腳的客棧,算得上楊州境內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外觀富麗,就連招待小二身上穿的質料也不差(好像還比我好了點兒)。
「燕少俠您回來啦!」眼尖地瞧到龍嘯,小二趕忙上前問候。
「虎曜他們回來了嗎?」
小二唸著:原來方才的是燕二少俠,答道:「回來了回來了,在裡頭等著您呢!」
龍嘯粗略的向小二介紹了我後,即進入棧內,客棧裡頭人聲鼎沸,每桌都坐得滿滿地,一時之間要找出虎曜兩人,有點難度。
「龍嘯,這裡這裡!」
虎曜的聲音從上頭傳了過來,我抬頭一望,見虎曜露出喜不可禁的笑臉,他雀躍地說:「子清,你也來啦?!快快快,一同過來!」
我也帶笑滿臉,隨著龍嘯上了樓,飛蜜見到我,不知為何竟生氣地道:「討厭!怎麼你也來啦?」
「笨蜂都能來了,子清怎不能來?」虎曜邊招呼著我坐下,邊回應著飛蜜。
飛蜜嬌衿怒道:「死老虎!你幹嘛站在他那邊?」
我無奈想:那姑娘妳又何必找我麻煩?我是招惹到姑娘的哪點讓妳看我不順眼?
虎曜壞壞笑答:「因為我喜歡他啊!龍嘯也很喜歡子清,對不?」
明知虎曜鬧著問的,龍嘯竟還正經回應:「是啊,我挺喜歡子清的。」
剎時之間,飛蜜妒恨的瞪向我來,我尷尬不已,聽也曉得兩人說著玩的,何必認真?「你們別開這種玩笑了。」
燕家兄弟兩人卻很有默契地同時搖頭,同聲異口的說:「不,說的可是認真,世上除了子清再也沒人能輕易分辨出我們了。」
我嘆了一口氣,不就是能分出他兩人嗎?有必要高興成這樣?唉……算了罷了,就任飛蜜瞪吧,看看能否給她瞪出兩個窟籠來。
龍嘯招來小二,隨口念了幾個菜名,要小二傳菜去,虎曜此時神秘兮兮地靠近桌子中央小聲地說:「龍嘯,你猜我方才看見誰了?」
龍嘯挑起眉毛。「誰?」
「唐、彥。」
「唐彥?」龍嘯驚奇地道:「唐門少主怎也來了?」
唐門少主?莫非是紫師父提過的用毒世家?
飛蜜責虎曜太過大驚小怪,道:「有何好奇特?他家妹子被譽第二美人,柳依依一死,唐絮哪會錯過成為第一的機會?」
虎曜贊同地道:「沒錯沒錯,上次唐絮只當了個第二,想她驕傲自滿的性格哪嚥得下這口氣?」
飛蜜盈盈呵笑,壞心眼地道:「唐絮沒法當上天下第一美人,就連唐彥也遲遲沒法兒把唐門戴上毒家冠首。」
我不解問道:「沒法兒把唐門戴上毒家冠首是怎麼回事?」
「你不曉?」
我道:「還請苗姑娘為子清解釋一番。」
「呵,好吧,本姑娘就善心大發的告訴你。」飛蜜的雙眉都彎成了八字形,得意非常地道:「二十幾年來,毒家冠首隻落在一人身上,即是七星之一的賽閻羅。」
紫師父?!我忍不住地大愕。
「唐門遲遲未能搶得毒家冠首的最大阻因乃是他們至今還未能研製出破解軟筋散骨的藥物,軟筋散骨藥不能解毒不能破,就連賽閻羅自己也抗不了它的藥性。」飛蜜長篇大論一完,趕緊倒了杯茶潤潤喉。
我與有榮焉地想:不愧是紫師父的畢生傑作,即使她歸隱已久,世人也依舊難忘。
紫師父曾言,軟筋散骨非毒非藥,雖有麻痺全身及消散功體的作用,都只為暫時,等藥性一過,身體如往不變,但在藥性期間,任何毒物藥類都無法解破,而我——也吃過它的大虧。
飛蜜放下茶杯,自信滿滿地拍胸道:「不過總有天我會破了軟筋散骨,摘下那冠首高位!」
飛蜜話說得滿,沒料到燕家兄弟兩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在聽,全心討論另件無關毒、藥事情。
「你的意思是,戲春閣放話此次天下第一美人也會由他們奪得?」龍嘯眼中佈滿愕然。
虎曜用力點頭。「沒錯!而且還說此次的第一美人猶勝柳依依數倍不只!」
龍嘯默吟一番,分析道:「……這幾年來,戲春閣花魁大梁都是柳依依,從未聽說閣中還有勝她美貌女子,要有,也絕不可能隱藏至今還無人知曉。」
「什麼?你們是說世上還有比柳依依更美的人?」飛蜜目瞪口呆地說:「怎麼可能?那還算是人嗎?」
虎曜斜眼看著飛蜜,搖頭嘆氣道:「笨蜂啊,不是人難不成是鬼啊?」
飛蜜鼓起雙頰。「我又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柳依依已經美得像仙女了,若是還有人比她美,那準是仙了。」她語帶可惜地道:「只可惜柳依依紅顏薄命……不過像她那般女子,與其在紅塵中打打滾滾,倒不如因病而去還較適合她。」
原來冷傲天是用病故來解釋柳依依的死啊……
我心有同感地想:這樣的確比較適合她,她不該是自裁為我而死……如此對她而言,是太不值了……
「子清?」
龍嘯一聲,拉回我的出神,我僵硬地笑了笑。「什麼事?」
他直直地瞧了我許久,和煦笑道:「沒事,只是想問你要不要也來壺薄酒。」
我搖頭說:「我不喜酒類。」謝絕了他的好意。
夜晚入睡前,因房間的分配起了小小爭執(虎曜拉著要我跟他一塊兒同寢,而飛蜜則硬要我去睡她房間,她去跟龍嘯睡同間房),終究無事落幕,我依舊是與龍嘯同房。
合了眼,神志卻清楚難眠,欲輾轉,又掛心會吵擾龍嘯,最終我起了床,獨坐窗前,抬首尋明月,月娘竟被烏雲層層覆住,難窺其貌。
我低聲吟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我細細嚼著苦字,苦,惹動我胸口悶痛,憶起那含笑在我懷中消逝的人兒,憶起那當街下跪落淚難休的傲氣人物。
捫心自問,我……究竟有哪點好?無意地抬首探視,發現掛在夜空的月娘,被黑雲層層遮掩——雲不開,明月難見,就如同我現下的心境,鬱悶難解。
心中的千結糾纏再糾纏,想的,竟全都是那個人……我遙望天際,今夜,那個人,是否還在為我落淚?
隔日近響午時分,龍嘯他們帶著我往會場行去,觀看四方,發現人潮方向也是同樣,未到會場,人群已擠得水洩不通,為此狀況,我緊蹙皺眉,不知該從何進入?
龍嘯臉色不變,朝著某著方位喊道:「晉前輩!」
隨即一名老人領著幾名漢子走來,不用嚷叫,人群紛紛退路,老人喜悅的朝龍嘯道:「你們來啦?」他瞧了瞧,疑惑地問:「盟主他老人家怎沒跟著來。」
虎曜打笑說道:「老晉啊,您老身體強健可也別把我家老頭算在內,他那把骨頭早松得不像樣。」
老人摸了把他的白鬍鬚,道:「會叫我老晉的也只有虎曜你了,呵呵,盟主他不是骨頭過鬆不能來,而是被妻管死死,動彈不得吧?」
虎曜悅色擊掌一聲。「老晉就是老晉。」
老人的視線轉到我身上,好奇地問:「這位公子是誰?」
我有禮地道:「區區魏子清,敢請晉前輩多多指教。」
老人摸著白鬍鬚樂道:「不錯不錯,很有禮貌。」
龍嘯抓著我,微微興奮地道:「晉前輩,說來您可難信,子清他分得清我與虎曜兩人,絕不搞混。」
老人驚愕的看向龍嘯,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龍嘯,你說得可真?」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飛蜜雙手插胸,踱著腿說:「討厭,這樣就讓龍嘯虎曜中意了。」
「還真神奇,他們兩人生得是一模一樣,連親娘都難以分辨,沒料世上竟還有人分得出?不簡單啊。」老人邊說,眼中還透出點點興味。
我趕緊回道:「沒的事,碰巧罷了。」
然後他們幾人互相寒籲問候一番,老人就領在前頭,說是位子早已備好。
我趁著機會,拉住龍嘯,對他附耳問:「你父親是什麼盟主?」
「武林盟主,怎麼了?」
原來如此,葉笑月曾提過幾次燕家堡的事情,難怪我就覺得好像有在哪裡聽過。
揚起笑臉,我道:「沒事,先前未聽你提過罷了。」
「我沒提過嗎?」龍嘯摸了摸鼻頭,笑道:「現在提還來得及嗎?」
「嗯……讓子清想想來不來得及。」我假作惡意一笑。
「子清,我下次不會這般了!」龍嘯跟在我的後頭,哀叫要我原諒他不失大體的小小遺忘。
走了段路程,老人領我們距檯子算挺近的棚子,道:「就是這兒,再前頭即是那些皇親國戚的棚子。」
我訝異問道:「怎麼那些人也來啦?」
「此會盛大,對自身美貌抱持自信的女子都會紛紛來到,皇親國戚當中,也有許多金枝玉葉參加。」龍嘯不急不徐地解釋於我。
我驚慌地想:該不會連冷傲天他們也來了?
調息呼吸,自我鎮定——不打緊,即使他們也來,他在前,我在後,加上人群洶湧,碰著的機會少之又少。
思量之中,盛會也緩緩揭開序幕,整個會場倏然寂靜無聲,一名年約三十上下,風姿悼約的女子上了檯子,清清嗓音,說道:「大會的規矩,穎思例行性地述說一遍,各位可別嫌穎思囉唆。」
女子莞爾輕笑,剛要開口接續,卻見數不盡的花瓣自天空片片掉下,瞬間,整個會場被花瓣包圍,香氣溢滿。
攤開手掌,一片泛著粉色光澤的花瓣正巧接住,我奇異地道:「這也是大會的安排?」令人佩服的精心巧思!
虎嘯卻低低竊笑。「某人的排場真大啊!可惜就是沒啥耐性。」
恰巧話語剛落,身著櫻紅華麗服裳的女子以優美步姿走上檯子,她不似柳依依清麗,她妖豔花顏,柳眉彎彎,細長鳳眼,眼波轉移間讓人酥骨。
她嬌媚地勾起一笑。「天下第一美人大會,不論才藝品性出身,單單求出世人認同美貌,論美貌唐絮自認除柳依依外,無人能出左右。」
女子突來之舉,主事黃姐不知所措。「這……每年大事,必要比的。」
鳳眼微瞇,笑得自信。「當然要比,但為節省時間,不如就請認為美貌可與唐絮相比者留下,其餘的……自行離開,黃姐,妳意下如何?」
黃姐還未響應,檯子下便傳來贊同聲音,此起彼落,惹得黃姐尷尬,頓立當場。
飛蜜不屑地瞧著唐絮說道:「哼,還真敢講?柳依依不在,她就猖狂起來!」
「年年都被柳依依壓在底下,也不能怪她這般。」
虎曜打趣地說:「哈!吃虌太久傷身啊!」
三人開始高談闊論,我對過往事蹟不甚瞭解,因此靜待一旁聽取,瞭解近年來的大會多由柳唐兩人爭奪殊位,結果總是柳依依獨佔鰲頭,而今柳依依已歿,第一美人頭銜,十之八九落在唐絮身上,莫怪乎唐絮敢如此。
唐絮優雅地將披在肩上的長發撥落,朝著十幾名面蓋裐紗的女子道:「姊妹們,要覺唐絮太過自滿,歡迎來挫銳氣。」
飛蜜吐吐小舌,悄聲說誰跟妳是姊妹?又非倒了八輩子楣!
唐絮百媚笑生,其餘女子紛紛自慚,心雖不甘,也踏不上檯子與她比美——看來此場大會,即將告結。
就在我如此猜想時,一名…嗯…濃妝豔抹的老女人步上檯子,後頭還跟著手捧畫卷的ㄚ環。
唐絮纖指掩口,媚笑數聲。「劉嬤嬤,妳是要來比的嗎?」
「我這模樣,還比什麼美?」劉嬤嬤,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接過ㄚ環的畫卷。「今個兒來,主要是想讓妳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話兒的意思。」
「難道……劉嬤嬤是想用柳依依的畫來跟我比嗎?」唐絮瞄了一眼她手裡的畫卷。
「此話差矣,依依她比起畫中人,只能說……天差地遠!」劉嬤嬤說著,手解著繩套,唰地把畫攤開。
畫乃黑墨構成,畫中人物盤腿坐立,幾撮髮絲垂落琴座,似是專心注念地撥弄琴弦,是副很單純的人物水墨畫,但乍見之下,我頓然傻眼。
那個畫中人——不就是我嗎?
會場頓時鴉雀停聲,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著,接聞數起嚇然抽氣聲,再下一刻,轟地人群騷動,爭先恐後的擠上檯子,欲奪畫卷,好險數十名漢子圍在台下,擋住人潮,喊著:「靜一靜,大家靜一靜!」
飛蜜雙目睜得碩大,眼珠似要掉出,驚道兩字:「老天……」
「的確……這還算是人嗎?」虎曜驚嘆自語,狀況幾與飛蜜無二,目不轉睛地死盯。
另一面,我則與眾人相異,後背冷汗涔涔冒出,不解劉嬤嬤到底從哪兒得來的畫?
唐絮悄然變色,自信氣勢消喪,嘴唇翕動,語不成句地道:「世、世上怎、可能有此般……」
劉嬤嬤見唐絮喪失自信,愉悅笑道:「唐姑娘,妳可認輸?」
「我……」一字我後,唐絮窈窕身軀抖顫,無話可續。
「人外有人啊,唐姑娘。」劉嬤嬤哼了聲,輕蔑道:「望妳以後別不自量力,天下第一美人這詞兒怎麼輪也輪不到妳頭上!」
唐絮不甘心地道:「那就輪得到畫嗎?畫中人怕是劉嬤嬤找個畫師架空畫出!」
「呵呵……畫中人可是真正存在,還是依依的心上人。」劉嬤嬤輕言淡語引起旋然大波,會場人群騷動更甚,議論不絕!
「依依病故亡後,我為她收拾遺物,發現此畫卷被她以層層柔布細心包住,珍藏櫃中,我感好奇,解拆一看,也才發現世上居有男人可如此美絕出塵。」劉嬤嬤照著畫上右方詩句念道:「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唉,我算依依養母,卻不知依依芳心許人,愁悵擾弄。」
唐絮強辯說道:「說不得是柳依依憑空畫出寄戀!」
像是早已預料唐絮會有此一問,劉嬤嬤不慌不忙地回答:「唐姑娘,若是憑空畫出,依依何必讓畫中人物穿著夜行服裝?必是此人夜探依依,為不引人注目,故低調行事,而且妳瞧瞧這裡。」
她又指畫下左邊。「怨至應物象形,未達氣韻生動,傳神寫照不及,神氣頓失六分……唐姑娘,若是沒有實人,依依何必如此寫道?畫中人之出眾,難以想像,只得藉此畫窺知一二。」
唐絮臉色轉白,台下眾人氣氛火熱愈加,無法控制,幾將釀成暴動,場面看得我是額冒冷汗,直想挖個地洞藏起——太誇張了吧?不過就張畫啊……那,要是人呢?天啊,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此時,數名白玉少年扛著一頂華轎,凌空踏步,飛越人群來至檯子,唐絮一見華轎,豁然舒笑,道:「哥哥!」
龍嘯三人不同,皺眉以對,虎曜還拍響額頭,頭痛萬分地道:「哇,難搞了,戀妹的變態傢伙出來了!」
再觀台上,一名少年揭開轎廉,其它少年同致單膝跪地說:「恭迎少主!」
隨著少年的聲聲恭迎,身穿白衣,看似儒雅的男子步出轎外,男子外貌邪美俊麗,手持羽扇輕搖,他眼看劉嬤嬤,啟口問:「人呢?」
唐彥的出現,使劉嬤嬤亂了陣腳,霎時手足無措,腦筋轉不過來的回問:「什麼人?」
「還有什麼人?」唐彥的嗓音帶著高揚磁性,別有獨特。「記得不錯的話,這該是天下第一美人大會,不是天下第一美畫大會吧?」
兄長出來為她站台,唐絮滅掉的跋扈死灰復燃,仰起瓜子小臉,道:「是啊,人呢?」
劉嬤嬤對於唐彥,甚是顧忌之樣,懦懦地道:「人……這人……」眉毛揪成一團。
「交出畫中人來,我便承認是我妹子輸人,要沒有,怎樣我都無法服氣,若給我生氣,怕讓妳斷氣。」唐彥談吐詼諧,羽扇飄搖,煞是愜意,可連連三聲氣,驚得劉嬤嬤臉上厚厚白粉裂出痕跡。
虎曜玩味笑道:「要你服氣我不透氣!」足一輕點,躍上檯子。
龍嘯見狀,低低地埋怨:「換你透氣我就霉氣。」便也跟著躍上與他同站,隨即飛蜜也湊熱鬧的跟上。
「這三個人還真叫人搖頭嘆氣……」我無奈地道,為不引人注目,依待原位不動,觀視發展。
唐彥一見三人,神態自若,悠閒說道:「沒想到你們竟來尋我晦頭,怕是自討苦吃了。」
虎曜瀟灑拔出腰際寶劍,劍端指向唐彥挑釁。「本少俠平生兩恨,一恨未食敗果,再恨天下無敵。」
龍嘯則是不然虎嘯,他條理分明地道:「唐少主,今日若無劉嬤嬤手中畫,你妹子當是天下第一美人而無愧,但此畫一出,就算你妹子得了第一美人之位也不暢意,給人落了話腳批評。」他向劉嬤嬤借過畫卷,閱看片刻,說道:「照留詞看來,畫中人確是存在,並非虛構,只是……」
唐彥挑起眉角,輕搖羽扇道:「只是驚為天人之貌,為何鮮無人知?」
龍嘯否決唐彥疑慮,說道:「眾人皆知,戲春閣內外有多少高手為柳依依鎮守?此人能夜探柳依依,必有身不遜人下功夫,由此可得畫中人武功不差,再者此驚人天貌若現江湖,將掀風浪,會為自身來多少危機?畫中人應習過易容術技,平日不以真面目示人才對……看來若欲找出此人,時間要花不少。」
龍嘯分析得頭頭是道,獲得廣大迴響,我卻在心中偷偷暗怒:你沒事幹啥上台分析?分析就分析,也別太過犀利正確啊!
「言下之意是要我妹子拱手讓出美稱?」唐彥羽扇停搖,笑聲不絕,聽得人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姓燕的,我不介意讓你品嚐渾身浴血卻生不如死的滋味,你盤恆在生死邊緣的表情,該是頂級。」
唐彥笑得殘毒,白玉少年紛紛掏出絲線,纏系在指,渾身殺氣,蓄勢待發而做!
虎曜嗆氣地道:「想終結平一劍的得意徒弟?唐彥,你還沒這個格!」
「要動龍嘯哥,先問本姑娘准不準!」飛蜜護在龍耀身前,雖是女兒身,氣勢不下虎嘯。
兩人激動不已,龍嘯如往冷靜,輕揚淡笑。「唐少主口中頂級滋味,龍嘯敬謝不敏,比起相鬥,現今最要事情該是把人選定出,而非互鬥。」
「還不簡單!」唐絮搶聲說道:「畫中人不出,第一美人即由唐絮當之!」
飛蜜不屑地道:「好厚的臉皮!」
「妳在說誰?!」
飛蜜聳聳肩,淘氣笑笑。「嘻,誰答聲就說誰。」
「妳——!」唐絮氣得抓緊胸口,又不知如何罵回,她委屈至極的看向唐彥,眼中含淚。
唐彥哪容妹妹受屈?他羽扇一揮,數根白羽劃破風層,直逼飛蜜,此舉突然,飛蜜反應不及,距險毫米!
在千鈞一髮之際,幸得龍嘯拔劍相助,一招劍起劍落,劍氣凌霄,砍落白羽!但觀停勢劍身卻抖動震盪,明白髮羽者深厚內功。
飛蜜險境脫離,雙腿一軟,拍著胸口說:「一二三四,嚇到沒事……差那點點本姑娘就作千古去。」
看著落地暗器,龍嘯表情凝重地道:「唐少主,不過幾句玩笑話,有必要祭出白羽教訓嗎?」
唐彥重搖羽扇,又發陰寒笑聲。「咯咯……亂說話的後果,可是會讓人追悔莫及,得到慘痛教訓,下次說話才懂用腦。」
「哥哥,你要替絮兒好好教訓那不知死活的ㄚ頭,讓她知曉唐門非易與之輩!」唐彥一招未取,唐絮跺腳嗔道,要唐彥為她出頭。
唐彥回道:「放心,我不會讓欺負妳的人好過。」他朝唐絮柔柔一笑,溫情至極,轉向龍嘯等人,笑臉瞬變,寒氣入骨。
唐彥渾身迸出陰冷殺氣,羽扇平肩揮落,四周少年手中絲線飛洩而出,快閃如電,化似密雨,宛若天羅地網罩向三人!
龍嘯大喊不妙,同時,兩兄弟的手中劍應聲而出,與絲線交擊,錯落出點點星芒!飛蜜不落人後,與燕氏兄弟交互配合,袖中射出銀針,一式天女散花漫天,銀光閃閃,看得人眼花撩亂。
三人配合得當,眾多少年一時難以取下先機,武鬥膠著,唐彥見狀,縱身跳入戰局。
唐彥衣袖輕揚,一道寒芒飛旋而出,寒芒長舞飛空,劃過龍嘯三人後重回他的袖裡,他冷冷笑道:「痛不欲生的快感,總使人留戀。」
我眉頭緊結,寒芒正體乃為迴旋葉刃,刃上帶毒,不容小覷,雖只輕輕劃過,後患無窮。
龍嘯三人快疾封下大穴,不敢輕忽,另一方面,白玉少年收回手中絲線,把握毒物效力。
飛蜜怒道:「卑鄙!」
「唐門使毒世家,毒為武具,無所謂卑不卑鄙。」唐彥搖扇涼涼說道:「苗飛蜜,要不甘心就解開無常追命,同是使毒,別說我瞧妳不起。」
苗飛蜜咬牙切齒,不作回覆,粉拳緊握髮抖。
我曾習過,無常追命乃唐門密毒,藥性難纏,作疼、喪理、失命三階,要解難事——不過為個名位爭執(再加為唐絮出氣),唐彥居然使出此毒?
無常追命連紫師父也甚感棘手,如今手中也無回生丹,如何是好?我皺眉思慮再三,霎然,一道靈思在腦中飛過。
「唐少主,你也做得太過了!」先前老人,見狀況不對,憤然上台指責。「交出解藥,這事兒我晉洋就當沒發生過!」
唐絮鳳眼微彎,笑盈盈地道:「晉洋,我哥哥做事還輪得到你評斷嗎?」
「我不介意你當發生過,要有怨句,出招領候,只是不知……你面臨生死邊緣表情,可否讓我看得陶醉?」唐彥火上加油,絲毫不給晉洋半分面子,激得晉洋老臉脹紅。
「你們!」
龍嘯三人雖已打坐運氣祛毒,可臉色漸漸泛黑,顯示毒侵五臟,晉洋無能作為,其它人也懼於唐門,不敢有話。
終究,我袖手旁觀不忍,衣袖隨風飄揚,提足,輕躍的飛身上台,護在龍嘯三人前頭,不卑不亢地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望請唐少主惠賜解藥。」
唐彥見是名不經傳的小子求藥,挑挑眉頭,他咯咯笑著,威脅般地道:「得藥簡單,給十個令我滿意的理由,注意,是要令我滿意,若有個我不滿意,你就陪他們一同。」
我淡道:「唐少主是否在強人所難?」
「是又如何?」唐絮代替唐彥說道,一副你能奈何嘴臉。
「那……子清只好失禮。」話不多說,我利落抽出雙刃,刃疾過風地砍向唐彥!
唐彥不弱,立刻揮扇反擋,我料他反應,旋起身子一轉,借力速度,暗注元力,使出落旬一式——刃卷蒼穹!
刃卷蒼穹,破風無痕,勢蓋山河,若是硬擋力拚絕不討好,唐彥似是瞭解厲害,急退數步,然仍閃躲不及,右臂被雙刃劃過,鮮血滲透白衣。
唐彥驚駭地抬起右手觀看,不信竟被傷之,滴答滴答鮮血濺台,燃出裊裊白煙——果正如我所猜測,唐彥是名毒人。
雙刃沾到毒血,幸而材質特殊,不畏劇毒,刃身無傷,我微微一笑,雙刃握於同手,另行抽出懷中金針,針尖沾血,渡下龍嘯三人脖頸。
金針渡成,不過片時,針身轉變黑繡,慢慢自行脫離三人脖頸,掉地裂碎,觀察龍嘯三人臉色也趨於正常,只需多加養氣,便是無恙。
我轉身向唐彥揖舉。「多謝唐少主賜藥解救。」
白玉少年急慌拿出醫藥包帶,唐彥拒絕好意,自行點穴止住出血,淡淡一問:「名字?」
「區區魏子清。」我答。
「咯咯……魏子清嗎?」唐彥觀我全身,似在打量什麼,不久他邪美面容揚起嘴角,燦爛笑容,奪目迷人,但說出口的話,卻讓我險險當場趴地。
「……想來,你便是畫中人了。」
唐彥一句想來,嚇得我揣揣不安,心湖狂風大作激浪成災,神色依故作鎮定,靜待下文。
他瞧我沒有反應,羽扇揚風,淡漠地道:「我可猜對?」
原來只是猜測,我放心縱笑,道:「哈哈,唐少主,區區哪像那畫中人?你可別亂猜啊!」
「像?你沒聽到方才姓燕說的話嗎?臉皮易個容就罷了,你武功亦也不差,身形更與畫中人相似。」
我從容對答:「唐少主,若是如你所說,江湖上武功不差者有多少?身形相似者又有多少?你瞧瞧子清,子清的臉皮可像是易容過後?要不信,你可來捏捏,試驗膚感,要不你更可使力,看看能否把子清臉皮拔起。」對於紫師父傳授之易容術,我把握十足。
也見唐彥露出把握笑容。「你手中武具,是七星紅旬之太極雙刃,你與七星,必有牽連,相傳七星閻羅,善藥使毒,更有千面稱呼,易容術技是登峰造極,一絲一毫皆與臉皮相溶,若非獨門藥水,要揭難矣,而你知以我鮮血攻合追命,若非對毒認識極深,決計無膽如此。」
我大汗淋漓——唐彥對於師父們似乎認識頗深,頓時之間,無言對答。
唐絮奪了劉嬤嬤的畫,抬頭低首的比照,眼中慌意漸現,唸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眾人觀她情況,也猜出語中何意,叫嚷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現形啊!
台下騷動遽起,吵雜轟聲,讓我腦袋絞痛,倍感危機之際,熟悉低沈的聲音傳入耳中!
「唐彥,可惜你猜錯了。」
驚咋地看向來人,我失聲道:「傲……天……」果然,果然他也來了……
冷傲天負手漫步踱上檯子,看著他,我恍惚地想:比起那日,他好像又瘦了……但是,不似那日的頹喪,今日的他,如初時氣魄,傲視風雲。
「子清,小王不是說過了,有話就要直說,別老掛三憂四地擔心會給人添麻煩。」冷傲天露出像拿頑童一般沒法的笑容。
唐彥笑問:「咯咯……六王爺此話何解?」
冷傲天回道:「畫中人確實存在不錯……但在數月之前,早已去世,柳依依便是因此鬱悶成災,思念而亡。」
唐彥倏然一震,羽扇停擺。「……六王爺說真說假?」
「呵,小王何必造假?子清確與七星有關無錯,但他非是畫中人物,畫中人名翰雲,宿疾心病,不堪久抑而亡。」
一番流利話語,聽得我目瞪口呆——天,他比我還能掰!
「……」唐彥寂聲不久,又問:「六王爺怎如此清楚?」
冷傲天輕笑兩聲,道:「小王喜愛美人,天下皆知,此樣美人,哪會放過?可惜翰雲不知識相,寧可與柳依依雙飛,也不願與小王雙宿……唉,枉小王還為他請出子清治病,他竟不領情,寧願死在柳依依身旁。」
只聞唐絮驚喜一聲:「他死了?」
「是啊,紅顏果真薄命……」冷傲天走向柳嬤嬤,不容拒絕地朝道:「把畫交予小王。」
柳嬤嬤哪敢拒絕?戰戰兢兢地將畫卷呈給了他
拿得畫卷,冷傲天看了我一眼,眼中傷淒竄略而逝,無聲口動:「你心中從未有我……」
我胸口微窒,不知為何,淚欲湧出,深深吸氣,硬是壓制住那忽來難受。
反觀冷傲天,他恢復平穩,道:「就當是小王給的弔念……」卒然雙手一做,將畫卷撕裂!
畫卷被撕碎成難計紙片,他雙手平攤,任由秋風將之吹襲,紙片飛上空中,迴旋、迴旋、再迴旋……蕭瑟風停,片片紙花,繽紛掉落。
滿天的紙片花雨中,我與他,視線交纏,彼此移不開目光……他雙唇開合無音,但我卻宛若聽見一句無悔誓言——
「無我也罷,對你心意……若天不老,此情難絕……」
台下眾人一陣騷動,同向指責冷傲天作為,劉嬤嬤臉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有唐絮別出,喜悅不已。
冷傲天沈聲說道:「柳依依將畫珍藏,必不願此畫引人品頭論足翰雲,畫毀之,算小王對她的惜禮……天下第一美人大會,選活不選死,選人不選物,諸位可別亂了規矩才好,你說是嗎?」他語問唐彥。
唐彥道:「……罷,六王爺都這般說了,我也不咄咄逼人,關于美人殊位,畫中人既亡,當由我妹子欣然收下。」
冷傲天出場不過頃刻,三言兩語便把場面穩下,更把令我頭痛難止的第一美人帶過。
「好了,接下來也沒我們的事了。」見事情已定,冷傲天拍拍我的肩膀,拉著我往台下走。
虎曜一躍而起,調息結束的他緊張的跟著下台抓住我問:「子清欲往何方?不是說好要去燕家堡見我老爹老母嗎?」
我有些為難的看向冷傲天,今日是他解脫我於困境,我欠他人情……可要我再與他單獨,我……
冷傲天卻寵溺笑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語氣堅定。
「但……」
冷傲天道:「別掛心什麼,出京前我拜託九弟,請他幫我轉達笑月代理府邸事物。」
「九王爺?!」
冷傲天笑了幾聲,道:「子清這一呼,看來是明白了些事。」
「是九王爺告訴你子清來楊州的事?」
「沒錯。」冷傲天點點頭,道:「九弟要我轉達你,不用回京告知他是誰勝出,因為他根本沒興趣。」
被、被曦謺擺了一道……我無力的看向冷傲天,想想也莫怪乎他如此玩我,冷傲天的頹廢,連我都看不下去,何況親生手足的他?
「我啊……為了子清離開我的事情,難過了很久,若非曦謺打我一巴掌,我真不知何時才能振作起來。」冷傲天苦笑,眼神卻是溫藹。「子清同情我也好,現在我想開了,只要能看到你的身影,聽到你的聲音……就滿足了……」
我別過頭,難耐地道:「子清不值……」
「值不值,該由我自己決定,認定了你,一生則不悔變。」
——他該恨我的,畢竟,我曾將他高高在上的自尊,狠狠踩在腳下。為何他還能說出不悔不變?
不悔不變……這樣的話,叫我難以承受
「你們在講些什麼啊?」
虎曜的臉部突然放大在我的面前,我退後了一兩步,虎曜曖昧的眼神,使我難堪的低下了頭,指責自己怎能當著他的面與冷傲天講些有的沒的?
冷傲天淡然以對,啥話也不說,眼眸動也不動的釘在我身上,轉頭欲向龍嘯求救,龍嘯居用複雜難解的眼光看著我。
我道:「龍……嘯?」
龍嘯這才露出我所知的溫和笑容,他輕敲虎曜的頭殼,責道:「別用這種眼光瞧人。」
飛蜜也跟著道:「死老虎總愛亂想,人家不過感情好了點。」
「多加小王,不知燕少俠介懷與否?」冷傲天朝龍嘯問道。
龍嘯身體一抖,笑得勉強僵硬。「六王爺駕臨燕家堡,自是歡迎。」
龍嘯反應,引我不解,猜想不知他兩人是否曾有疙瘩?不然龍嘯何來如此反應?
突來歡呼震天地,原是黃姐宣佈此屆第一美人由唐絮當之,唐絮得意呵呵媚笑,唐彥的眼光卻落在我們一行人上。
冷傲天鎮定的朝唐彥一笑,唐彥也不急不徐的揮扇回笑,以唇交談:真正第一美人,你我心知肚明。
我愕驚,猛然朝視唐彥,手裡冷汗冒出——終究沒有瞞過他……
「不要緊……為了他妹子,他不會說出來的。」龍嘯和徐的聲音低低在我耳畔說道。
龍嘯、龍嘯也知道了……望向龍嘯,他的笑依舊無變,我也松然一笑,想:在世上,除了師父們外,還是有人不在乎我的相貌——冷傲天跟龍嘯便在其中。
冷傲天握緊了我的手,無由來的用敵視眼光瞪著龍嘯,無禮舉動龍嘯也不怒,自顧自的向唐彥拜別。
台上的唐彥羽扇輕擺,嘴角帶笑,無聲訴道:唐彥就此拜別第一美人。
我臉色刻意凝重,恨恨朝他一瞪,心想:第一美人第一美人,我可是個男人啊!說啥第一美人?!
唐彥卻反往常,爆笑出聲,笑得連唐絮都驚愕她哥哥怎麼也有正常發笑時候?
虎曜氣急敗壞地道:「等等!笨蜜蜂,不是跟你說要先拔毛嗎?」
飛蜜看了看手中的野雞回應:「我拔啦!」
「拔了?」虎曜似笑非笑的指著飛蜜手中雞。「蜜蜂姑娘,請你告知我這幾撮又是什麼毛?」
「……雞毛」
虎曜扯著飛蜜的耳朵大喊:「那還跟我猖狂什麼?給我拔——!」最後一字拔,響亮的迴繞在夜晚的林間,宛若不絕。
我好笑的看著在營火前的兩人,直覺此兩人真是活寶兼冤家,一旁的冷傲天則料理好雞身,將它穩穩的插置在木架上翻烤,同時龍嘯也將鮮魚處理妥置,架在火堆旁烤著。
搔搔頭,不好意思沒事等著吃,便說要去揀點木柴回來,冷傲天和龍嘯即道要跟著一塊兒去,異口同聲,默契絕佳。
龍嘯道:「此等小事,不用勞動六王爺。」
冷傲天瀟灑笑回:「燕少俠不必客氣,小王豈是嬌生慣養之輩?既是小事,交給小王與子清即好。」
一言不合,兩人互瞪彼此,往來間擦出電光火花,我偷偷嘆氣,冷傲天也罷,龍嘯幹嘛跟著湊熱鬧?我乾笑說道:「兩位都說小事,子清也就足矣。」
龍嘯雙眉一攏,憂道:「可天暗夜深……」
「月娘高掛,不成問題。」
冷傲天接著道:「擔心於你,如不跟隨,無法放心。」
「不必擔心……」我望了一眼好友。「好友會跟著子清。」
好友一聽,嘶叫兩聲,馬臉摩蹭著我的後背,狀似愉悅,我回身抱著好友脖頸問:「隨子清揀柴,怎也能這般開懷?」
但聽後頭冷傲天抱怨地道:「居然輸給了馬……」
——那你居然還跟馬計較?笑想在心底,轉朝他兩人道:「子清去去就回。」
臨走之際,龍嘯擔心提醒。「夜深微亮,小心為上。」
我點點頭,代表將話聽入。
「移家雖帶郭,野徑入桑麻。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扣門無犬吠,欲去問西家。報導山中去,歸時每日斜。」閒著揀柴無聊,我隨意吟著詩句解悶,與身旁好友探討詩趣。「好友,此首本為尋友,但隱含隨緣任運、一無拘羈的思想,帶有隱逸之趣,你說如何?」
好友不吭聲,晶瑩的眼裡表達對此詩了無興趣,我嘿嘿笑兩聲,俯身揀起枯木,道:「我倒忘了,要和好友談詩,還是得談與好友興趣……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一首馬詩,總算引起好友興味,我無奈笑道:「我說好友,別的詩你都不喜,獨獨這首你愛絕,莫非是要影射認識子清乃你不遇?」
好友馬頷點了再點,彷彿應答: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好友樂得蹦蹦跳跳,抓準我無膽與它頂口。
我搖搖頭,好友就愛虧損我,唉唉,也罷!好男不跟馬斗,跟它計較也是摸摸鼻子自討沒趣。
——敏感的,我從風中嗅到一股鐵鏽腥味,不,是血味!
「噤聲!」
好友安靜下來,我悄步走向血味來源,不到數尺,我撥開阻擋草叢——一柄銀光厲厲的寒光直指我的脖中!
持寒劍者為一黑衣蒙面人,我毫不慌亂,鎮定以待,他若要殺我,早就一劍刺下(如是,我當然不會乖乖給他刺殺)。
他疑問:「你不害怕?」年輕男子的聲音。
我答非所問地道:「你受傷了。」
他微頓,瞧我一會兒便把劍放下。「是受傷沒錯。」
傷在右腹,痕長不深,血卻不見流得少,我皺了皺眉,掏出隨身攜帶的金創傷藥,蹲身為他敷上。
「不問受傷因何?」
我答:「如是惡人,子清也就認了,只望你別恩將仇報。」此人功夫不弱,竟能隱住氣息瞞我耳目,如非血味傳漫,我也無法察覺。
「我不會……」他看著我倒下的金創藥道:「味道不太一樣。」
「是另行研製的金創藥,與一般不同,藥效更加良好。」
「……很香。」
我笑了笑,答:「師父喜好。」此藥是同紫師父一起研製出來,紫師父她不喜原本的藥味,我便尋了幾種能相融並加強藥效的花草加入,以博紫師父歡心。
他看著我道:「你笑的樣子……很好看。」非常直率。
我不禁莞爾,這張臉皮如何平凡無奇,自是曉得,笑起來又怎會很好看?「多謝誇獎。」收起藥罐,我撕開下襬,將就為他包紮。
「我說真的。」
「我也沒答煮的。」
「……」他不語,像是被我惹氣了。
我一笑,吩咐交代。「回去後,記得請人再做處理。」
沒有應答,他一逕地望著我,開口問:「你要去燕家堡?」
我誠實的點頭,他沈默些許時刻,從懷裡拿出一片薄如紙,半掌大小的紅玉,不容拒絕的塞到我手中。
「拿著吧,燕家堡內有只毒蜘蛛,持有紅玉,那蜘蛛多少都會忌憚,不敢侵犯加害。」
「你的傷莫非是……」
「還沒找著那隻蜘蛛,一不注意便被老鷹給啄了。」
老鷹我能聽懂,但是——蜘蛛?「可知曉蜘蛛躲藏何處?」
他搖頭回答:「那隻蜘蛛狡猾得很,又像孫悟空能七十二變。」
七十二變……想來是會易容。「那隻蜘蛛對燕家堡人害處大否?」
「我不知曉,可那蜘蛛歹毒非常,望你多加注意。」他站起了身,朝我一鞠。「今日之恩,牢記心中。」
「請等等!」我趕緊出聲攔阻,拿著手中紅玉問道;「請問蜘蛛為何懼怕此玉?」
「因為……」他足點飛起,留聲,不留人。
「蜘蛛,也是怕死。」
我楞楞的瞧著,紅玉在月光照映下,發出煞是迷人的紅彩——好像……收下很不得了的東西。
好友推推我,喚回我的神思,朝好友淡淡一笑,道:「好友,燕家堡內有只毒蜘蛛……」
甩甩馬尾,好友是馬臉不屑,我懂好友涵意,喃喃念道:「是啊……有時人的確比那蜘蛛可怕。」
而會被比作毒蜘蛛的人,更是可怕,我不由得緊緊握住手中紅玉,冷汗,滴落——
「子清?」
我強裝鎮定的問:「……傲天,你怎麼來了?」
「子清久久未回,便來尋你。」他眼尖的發現方才黑衣人所在之地。「血跡……發生何事?」
「……燕家堡內似乎危機潛藏。」
冷傲天問道:「何解?」
將方才遇見黑衣人及他的警告轉告給冷傲天,冷傲天眼簾半垂,如在思考。
我道:「子清擔心燕家人會遭不測。」」
「子清……你就是這樣。」冷傲天臉上掛笑,眼中卻充滿憂慮。
我不解看他,他寬厚的雙手,宛如夜風般地輕柔的撫上我的頰,捧起我的臉,如此距離,我只能瞧見在他眼裡,不是自己的自己。
「即使在你心中,無我也好。」他溫柔的道,語氣中包含數不盡的愁。「可我希望,你能為你自己多想點……擔心別人,也想想自己,自私點,好嗎?」
我望著他真摯的眼眸,回道:「子清已經夠自私了……」
冷傲天苦澀一笑。「根本不夠……罷了,如果你不能重視自己,就由我來重視你。」他將我帶入溫暖的懷中,擁抱著我,用盡全力般的抱緊了我,然而,我卻感受不到絲絲疼痛。「雖我曾傷了你……那樣的事,我不懇求你原諒……但我會疼你、寵你,用我的一生一世……讓你討厭的事,再也不會做了。」
月,朦朧,朦朧,月……夜空的月娘,模糊難辨,可,模糊的是月,還是我的眼?有一股,想哭的衝動。我顫抖,語在喉頭,話難成聲。「……這樣…不…痛苦嗎?」
「痛苦?」冷傲天的胸膛起伏,輕笑。「我痛苦過……現在,很滿足了,像作夢一樣。」
——為什麼?為何可以如此戀著我……也許得不到任何回報,竟還能義無反顧?
磕嗤的枯葉脆響聲,我驚嚇地連忙的脫出冷傲天的懷抱,見被打擾,冷傲天略有不滿的看向來者。
是月芒的錯乎?龍嘯的臉龐,看似蒼白。「原來你們在這裡。」他笑得牽強。
我心想:看到兩個成年男子相擁,這般驚世駭俗場面也難怪他如此。我尷尬的笑了幾聲,觀他無意詢問,也就放心。
我道:「龍嘯,有事要同你商談。」
龍嘯淡笑而問:「何事?」
把黑衣人的事情再敘說與他,他的表情逐漸凝重,陷入沈思,我則追問:「有眉目嗎?」
「也許跟那蜘蛛有關連……」龍嘯接著續說:「一年半前,伺候我娘多年的侍女無故失蹤,我娘與她感情交好,為此難過許久。」
我好奇地問:「無故失蹤?」
龍嘯點頭應是。「沒錯,她房裡原狀不改,堡內物品一樣沒少,可就無由來的失了蹤影。」
冷傲天問:「誰最後瞧見她?」
龍嘯想了下,答:「是張老總管,他服侍燕家有三十多年了。」
我再問是否還有,龍嘯回答除此之外,別無若干。
我皺了眉頭,開始思索——近年燕家堡內除了侍女失蹤以外,沒有其他,據黑衣人所言,『蜘蛛』習有易容(可能還相當高超),因而無法確定蜘蛛化身何人,如是這樣,黑衣人是從何得知蜘蛛躲藏燕堡之內?
而蜘蛛躲在堡內,意欲為何?如侍女失蹤與蜘蛛有關,那麼,她亡死的可能很大……她發現了什麼?是在無意間發現蜘蛛的真面目嗎?
我揉揉隱隱發疼的額頭,線索過少,難以連串,嘆了一聲,只好等至燕家堡查看有無疑點。
「對了,可知這塊紅玉?」我拿出黑衣人所贈物品,既難知蜘蛛,改查黑衣人身份。
兩人借過紅玉,端倪許久,搖頭澆滅我小小希望,但也由中得知血玉應有意義,且只特定人士才識得,非如般,黑衣人不會肯定蜘蛛懼怕此物了
「如無不便,願兩位勿與他人提起今夜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打草驚邪。
龍嘯答應道:「敵暗我明的狀況下,是該如此。」
冷傲天也無反對意思,贊同我的作法,笑說不過揀個柴,居能一波三折,危機暗生。
回到營火扎處,虎曜抱怨我們遲遲才回,我及冷燕三人則一搭一唱,打哈哈地混了過去。
過午時刻,一行人終於來到燕家堡外,我鑑景色草木明,秀色如可攬,挺是中意,虎曜見我面露喜意,扯著我東指西指介紹一番。
燕家堡外守門的奴僕,看到燕氏兄弟,也紛紛樂不可禁的叫著:「少爺們回來啦!少爺們回來啦!」
隨即一群人衝了出來,圍著我們,個個洋溢著真誠笑臉,問語如連環炮不停。
「哪個是大少爺?哪個是二少爺啊?」
「少爺,這一路上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少爺少爺,第一美人選出是誰?」
「楊州姑娘是不是都很標緻啊?」
「這次參加的美姑娘多不多?」
龍嘯虎曜習慣此混亂狀況,兩兄弟合作無間的分工應答,飛蜜雙手擋臉,低首偷笑道:又來了,每次都覺好玩。
我則心想能夠那般被奴僕喜愛,也算難得。
「好啦,你們這些沒個樣,不怕給人笑話了?」一名婦人站在門口,看著人群說。
奴僕們自動退開,臉上依舊笑意滿滿,想來婦人在他們心目中,是被敬重也被喜愛。
虎曜歡悅的叫了一聲:「老母!」沖上前去抱住婦人,說道:「老母,想你想你好想你。」俊臉還蹭蹭婦人蜜色小臉。
婦人拉起衣袖,用力賞給虎曜一個響噹噹的爆栗。「你敢說我可不敢聽,回來沒幾天就往外頭跑,真是不孝子!」說到後來,婦人還雙手纖指一掐,把虎曜的俊臉拉成大餅。
虎曜求饒地道:「撈母牛青、撈母牛青。」
婦人哼聲,放開了手。「還有下次,你娘我就把你這張臉打成包頭,好跟你哥哥做個辨!」
「娘,我回來了。」龍嘯笑了笑,反應倒沒虎曜激烈。
「娘的乖寶貝可回來啦!」換成婦人拉裙奔跑,一把抱住龍嘯。「娘好想你啊!」
虎曜疼惜的撫著被拉紅的臉,喊:「老母不公平啦!平平同個樣,待遇未免差太多。」
婦人單手插腰,另手指向虎曜,狀似潑婦罵街。「你哥是被硬拉出去的,別以為神通廣大的娘不知道,你啊你啊,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丟了你也就算,可別連你哥都搞丟。」
婦人手一指腳一蹬,連連逼近虎曜,氣勢逼得虎曜步步後退,連忙拖人下水分擔。「飛蜜也是共犯,老母怎就不念她?」
「飛蜜?」婦人向飛蜜招手,飛蜜乖乖的依言向前,婦人看著身邊飛蜜道:「飛蜜跟你娘可是姊妹,哪會念她?」
「裝年輕……」
「臭小子說啥?!」
虎曜立刻改口道:「老母年輕,老母貌美,老母嬌媚,老母迷人!」
「呵呵,這才乖。」婦人轉向我處,道:「不好意思,給兩位笑話了,請問兩位是……」
「區區魏子清。」我答,暗想這位婦人也真有趣。
冷傲天也有禮答道:「在下冷傲天。」
婦人笑臉盈盈點點頭,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虎曜搶聲問道:「老母,老爹呢?」
「臭小子,沒見你娘在跟客人說話啊?」婦人又賞給虎曜頭頂一個拳頭,才回答:「你爹在裡頭鬧彆扭。」
只聽虎曜問道:「彆扭?老母昨晚又把老爹踢下床啦?」
「臭小子在客人的面前胡瞎些什麼?!」婦人扯起虎曜的耳朵,蜜臉微紅地朝我處道:「抱歉抱歉,虎曜就是口無遮攔,別見怪啊。」
我笑笑,覺得這家子感情很好,冷傲天則請婦人不要在意。
虎曜吃痛地叫疼疼疼,婦人鬆手,警告地瞪虎曜一眼,揚起如花燦美的笑顏向龍嘯說:「近來堡內不大安靜,你們回來剛好與你爹談談。」
龍嘯憂心地問發生何事?婦人則道說來話長,先將我們請入堡中為先。
燕母帶在前頭,蓮步輕移,趁行路空閒與龍嘯說明,原是幾日來有人趁夜摸進堡內,輕功高超,捉拿困難,,燕父與眾家將數夜不眠,守株待兔欲擒捉下,終在昨晚包圍一黑衣蒙面者,可沒想到那人武功不俗,竟能逃出。
龍嘯問:「有人負傷嗎?」
燕母笑道:「沒有,說來奇怪,那黑衣人功夫之高,超過預估,眾人包圍下還招招手下留情,你爹好運氣的傷了他,他也無下重招創人,扔下迷霧彈就趁隙跑了。」
「好奇怪啊……老母,知道那黑衣人探堡目的嗎?」
燕母聳聳肩。「你爹說那黑衣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問了白問,浪費口水,不過想他應沒惡意才是。」
我暗想:黑衣人夜探,單為找出蜘蛛行蹤,但為何不向燕鷹明說示警?若能得燕鷹幫助,事半功倍,可卻對來意三誡其口——是因擔憂不被信任,或與蜘蛛的身份有關?
列出新的疑點,記下心中之際,也至正廳,見一齡似達知天命者,猜來便是燕鷹,他身著青衣,眉清目朗,氣度從容。
虎曜沒與方才同樣,衝前抱住燕鷹,可由其笑臉也曉他的喜悅,乖乖的同龍嘯單膝跪地,拱手恭敬地道:「(老)爹,孩兒回來了。」
燕鷹的眼中流出溫情縷縷,伸手扶起二人,語含關心地責備:「天涼冷秋,怎不多加衣物?患病就知苦了。」
龍嘯笑回:「不打緊的,孩兒身子骨強健,倒覺有些熱。」
虎嘯附同地道:「老爹太操煩,當心又冒出皺紋白髮,老上加老。」
燕鷹念道:「你們這兩個孩子啊……」轉向燕母問:「夫人,有跟他們提過昨夜事情了嗎?」
燕母福個身,道:「提過了,老爺。」
「這就好……我想那黑衣人探堡絕有目的,應會再來。」
龍嘯看看我,問道:「爹與黑衣人交過手,瞧得出他的武功招數嗎?用的武具呢?」
燕鷹揉揉額間,一臉困擾又佩服的道:「那人武功我從未見過,武具更是使人驚愕,他配劍不用,反隨手摘葉,薄薄易碎的葉片如化飛刀,利銳無極,不單如此,竟能氣灌注發,將轉發劍,其威力與我的蒼穹劍無分軒轅。」
葉成飛刀,發成利劍?!要無高頂的內力修為,葉發成此是白日夢話,以我而言,雖有六位師父內力加灌,也無自信匹敵。
虎曜愕異地倒抽口氣,難以相信的道:「這麼厲害?老爹,你是如何傷到他啊?」
燕鷹道:「……現在想來,我都懷疑自己怎麼傷到他的?就如同你娘所敘,好運罷了。」
燕鷹講講,雙掌相拍,說難得你倆有友人前來,枯燥話題就到此為止,便要燕氏兄弟介紹。
龍嘯依言,簡略的介紹我及冷傲天,燕鷹聽到冷傲天的王爺身份時,面露訝異,欲行禮,被冷傲天制止了,說現在他遊歷江湖,算是後輩,要燕鷹別拘禮太多。
一方虎嘯喜沖沖,獻寶似的提起我能分辨他倆之事,燕鷹聞此,愉悅的拍拍我的肩頭,說我非凡難得,少年有成,我皮笑嘴揚,心中無奈地想:只是能分出他們,哪算成就什麼大事業?
燕母則雙手搭上我的臉,撐大我的雙目,抱怨親娘都辨不出來了,怎就給個外小子分出?龍嘯急忙請她放開尊手,別虐待我可憐的眼珠。
她悻悻然的放開,嘴上依舊嘀咕不公平、老天不公平之類的話,燕鷹笑一笑,要她別太嫉妒羨慕了。
疏星淡月,紅燭燃起,本是舒眠好夜,我卻端坐桌前聽取龍嘯據遺斐細說明燕堡人丁分佈狀況。
燕家堡內,奴僕、家將、再加燕氏等共有七十四人,不算多,但必要一一探查,又得小心不讓蜘蛛察覺……唉,晦暗光缺的情形真使我頭痛。
冷傲天著手替我倒杯溫茶,道:「一日思量,攢眉千度……子清,別太憂心了。」
龍嘯接著道:「若燕堡真潛伏,量蜘蛛也沒膽作怪,勿想太多。」
「子清明白……」但是,不知為何,我的心中總有些不安……牽強一笑,我抱歉的道:「對不住,拖到深夜,剩下之事,明日再談好了。」
「既然如此,子清你早些休歇。」
見我滿臉疲累,龍嘯也不多言,當下便告辭走了,冷傲天然腳停檻前,遲遲不出,似還有事。
果然,冷傲天轉身朝我道:「子清,有樣東西我想交給你。」他從袖裡拿出一物。
看定,我有些訝異地道:「……金鍊?」
金鍊子隱隱發著珣麗的光芒,每處都刻上栩栩如生的龍飛翔天樣,做工精細程度叫人歎為觀止。
冷傲天笑著點頭。「聽言此鍊帶有祛病保身之效,望子清能戴在頸上,求保平安。」
我猶豫道:「太過貴重了,子清……」
冷傲天說服地道:「無所謂貴不貴重,只願子清平安無事,我便心滿意足……子清,我為你戴上好嗎?」他一臉冀求的看向我。
終究不忍拒絕,我便答應了他,他露出如孩子般的滿足笑容,見他笑,我也不由緩緩揚起嘴角——喜悅從何而來?我不曉……只知他高興,魏子清也跟著愉快。
他站在我身後,輕巧流利地繫上鍊扣,口中吟唸著:「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他掬起我的發絲,唇落一吻。「願我如星清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似流雲,心如飛絮,漂泊不定,負情於他,但是他依然不悔當初……魏子清素生不解情愛,卻憑憑為他神傷落淚——是同情?是憐憫?
亂……我亂在心頭,難解消。
抖著聲,逃避心頭剪不斷的亂紛情緒,我道:「夜深露重,回房時……還請小心。」
冷傲天悠長地嘆了口氣,要我也早點安歇,別再掛憂蜘蛛之事,開門離去。
目送著冷傲天的身影愈行愈遠,窗外明月的流光,照耀在他偉岸的臂膀,而後吹熄了燈,和著衣服便躺下床鋪,闔上眼皮,久久難眠——有何好放心不下的?可是,遍在腦子裡頭,冷傲天的深情不悔,無計可消。
牽扯難止的我,最終輾轉無眠,直至天方魚肚露白,才漸有睡意,恍惚中,突來淒厲尖叫以及痛人心肺的哭聲?!
我匆匆跳下床鋪,奔向音源來方,不過數百尺,我到達燕堡花園,只見一名婦人倒坐於地,她全身發抖,向前探觀,發覺竟是燕母。
燕母唇白齒顫,蜜色的臉龐此刻青得駭人,視線緊緊鎖在某處,眼裡不斷地流著淚水,順她視線而望,見到景象,是我平生未見的恐怖!
一名少女,頸項吊於樹枝,雙目被挖,空洞的眼眶裡流下的血水早已乾枯,口中小舌被特意拉拔扯出,又將之割成兩岔,整個小臉滿是血跡,且還被人開膛剖腹,肚中小腸延伸至地,滴血淋淋,其餘器官灑落遍地!可怖景象,直讓人心驚肉跳!
我懾然的看著,顫慄的寒意由腳底竄起,那個少女、那個少女——竟是飛蜜?!
怎麼可能?我無法置信昨日歡笑洋溢的飛蜜,成今慘狀……是誰?誰怎狠心,將這荳蔻年華的少女……
厚實溫暖的手掌,捂上我迷濛的雙目,低沈的嗓音,帶著絲絲的心痛。「別看……子清。」
視線即便一片黑暗,紅色、血腥的,飛蜜吊在空中盪盪微微的嬌小身軀,依舊烙在腦海,揮之不去……站跚不穩的我,被擁入熟悉的懷抱。
我卻輕輕地掙離懷抱,回冷傲天一個微笑。「放心,子清不要緊。」
「你蒼白的臉色,教我該從何安心?」他的手指撫上我的面頰,擔憂的看著我,然後輕嘆。「子清想做的,我不會攔,但要是感到不適……別忘了,還有我在。」
我點點頭,回頭一望,已見許多人聚集,燕鷹跟龍嘯安慰著燕母,虎曜則抱著飛蜜慘不忍睹的屍體痛哭失聲。
深深地吸了口氣,穩定心神後,我提足往前邁進,沒想到更教我失措的事情,緊接發生。
燕母見到我,駭叫一聲,推開燕氏父子,跌跌撞撞的跑到飛蜜身旁,跟著虎曜抱住了她,眼中彷彿燃起叢叢火焰,憎恨厭惡的瞪著我。
她的手指指著我,喊道:「別過來,凶手!」
這句凶手,使我呆愕當場。
「娘,你在胡說什麼?」
「夫人,你冷靜點……」
燕母用力搖頭,憤恨地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畜生方才還站在這兒,我來他就不見了!」
燕母來的時候,我還未到啊……難道、難道是——
燕母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的對著我道:「喪、盡、天、良、的、畜、生!」
虎曜乍聽燕母的片面指證,赫赫的站起身子,一個飛身,拔劍出鞘,極招盡出!
「魏子清,我殺了你!」
虎曜的招,帶著掩天蓋地般的殺氣直撲而來,不願與他劍刃相向,我身形一飄一移,腳踏八卦方位,使出迷蹤幻影,躲開他的招招殺極倒也遊刃有餘,但心知不能任此情形下去,欲開口解釋,虎曜卻是怒紅了眼,聽不入耳。
龍嘯提劍斬進,隔擋虎曜的殺招,虎曜見人攪局,怒道:「龍嘯,你做啥擋我?!」
龍嘯穩然地道:「冷靜些。」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虎曜反手一招,脫開龍嘯的牽制,龍嘯劍一點落,凌風劍端又纏不放。
「龍嘯!」
只聞龍嘯依然回答要他冷靜,氣得虎曜牙癢癢,僵持不下的局面,幸賴燕鷹出口。
「虎曜,聽龍嘯的話。」
燕鷹出聲,虎曜再不甘願也得收劍回鞘,燕鷹歉然朝我一拱。「小兒失態,望魏公子見諒。」
我笑應覆:「子清明白,請燕堡主勿掛心頭。」
燕母氣憤地道:「老爺,你何必跟畜生陪禮?!」
「燕夫人,小王的忍耐極限不高。」冷傲天冷冷看向燕母,冰冷深沈的目光,連燕母也懼得抖身,他又接續道:「再讓小王聽見半句辱罵言詞,別怪小王不講道理情面。」
龍嘯走至燕母身邊,握著她的手,安撫地道:「娘,你靜下心來,事情有所蹊蹺。」
燕鷹頷首,道:「沒錯,魏公子如要殺害飛蜜,路上有得是機會,沒有必要特意等到入堡。」
燕母聽此,冷靜下來沈思,言道:「那又是誰?我明明親眼見著是他啊……莫非是有人易容嫁禍?」
「嫁禍?」虎曜愕然的睜大雙目,直比銅鈴。「那我不就……」虎曜眨眨眼,曉然大悟地朝我謝罪道:「子清,我、我真是,我這性子……」
我伸手制止虎曜接下來的話語,淡笑。「要賠禮,等揪出凶手忌拜苗姑娘後再行不遲。」
燕鷹接說不錯,著手吩咐奴僕好生安葬飛蜜,虎曜沖上前去抱起飛蜜染紅的身軀,滾碩的淚水滔滔不盡的流出,發誓定把凶手揪出,把這殘忍手法百倍奉還。
龍嘯看著虎曜心碎神情,緩緩吟念:「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
酒醒何處?虎曜平時雖與飛蜜打打鬧鬧,卻是對她情愫暗藏,今日生死離別,怎奈何兩字可了?視向虎曜,難忍不為他難過。
而冷傲天的手,不著痕跡地握住我的手,我訝異望他,他對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這份溫柔,暖了此時我冰冷的手,發寒的心……
觀視飛蜜的傷痕,凶手之殘,不言自明,然而招式路數,任我想破頭顱,卻窺不其一二。
我簡略的畫張圖,跟冷燕兩人說明結果。「心口此傷,乃致命關鍵,後來傷痕,該是苗姑娘亡後再行……」
「飛蜜雖是粗枝大葉,不拘小節,可如有對她抱持殺意,她也該能查知,無會輕易任惡人行兇。」
冷傲天拿起圖紙,審視思量片刻,他道:「子清看不出路數,是因歹人從頭自尾,根本沒用上半招功夫,胸口一刺,苗飛蜜即死,何必使武遺下線索?」
龍嘯點頭贊同,接著說:「至於為何飛蜜不及反擊,想來只有一個解釋。」他皺起雙眉。
我道:「……因為那人苗姑娘熟識,對之信任放心,不會警覺。」這樣,凶者為堡中人之可能性,大大提高。
房內頓然靜謐,殘冷傲天指敲桌面的咚咚節奏,沈聲片刻,他發問:「因何會化成子清模樣?」
龍嘯分析:「說是嫁禍,盛怒盛悲下或許會被誤導,但沈靜一思,即可明了,子清初到燕堡,算是人生地不熟,又與飛蜜為友,欲對行兇,沒必要等入堡內,況且子清武功高數,輕功卓越,有人靠近,必先察覺遁逃,不會傻傻等至家母到來。」
那般,凶手用意是何?是師心自用,認為嫁禍手法天衣無縫(把燕堡裡的人都當傻子),或是早知粗略,必被揭穿?若是後者,即用意不在嫁禍爾爾……再想,我初來此地,沒道理一選就中我鏢……或許與我最初想法,出入無多。
龍嘯朝我問道:「子清,可有眉目?」
揣思左右,我說出想法:「……也許是在警告子清,對子清示威。」
「警告示威……」冷傲天低沈的嗓音喃喃唸著,表情瞭然。「如此,該是蜘蛛。」
我道:「不是突發奇想,便是預謀。」
龍嘯指頭揉揉額間,沈痛地道:「為何……會選上飛蜜?」
感受到龍嘯的痛沈,連帶地引起我憶起飛蜜的嬌可,心悲難平,我哽咽地道:「可能是苗姑娘…發現了什麼……」淚珠顆顆無聲掉落,滴在揪腿的手背。
冷燕二人皆視向我,眼帶擔憂,我慌忙地胡亂擦抹去爬布面頰的淚水,勉強笑道失態失態,別要介意。
冷傲天靜靜地伸出雙手環抱住我,柔聲的說:「想哭就哭。」
搖搖頭,我壓下他安慰的雙手,笑得暢然,憂抑心中。「怎行呢?男子漢大丈夫,動輒落淚非所為。」
卻見龍嘯溫和笑容再現。「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子清為重情重意之人,彈淚也非丟臉事情。」
真是丟人啊!我居還要本在難過的龍嘯慰言關懷?七位師父泉下有知,准操刀追殺,罵我丟臉丟到外頭了!
冷傲天定定地盯著我一會兒,轉頭朝龍嘯問道:「你是何想法?」
龍嘯眼簾半垂,宛在思慮,俄而即答:「遲,也不見得太晚。」
「……小王不會放手。」
龍嘯笑臉回應。「我也不會退卻。」
禁不住地,我插嘴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奇怪了……以前好像也聽過這種使我摸不著邊的對話。
兩人同時一頓,揚起一看就知的假笑,有默契的一個揉撫我的頭髮,一個輕拍我的肩膀,同聲地說:「子清以後就知道了。」
我眉頭一蹙,唰地起身,擺袖離去,毫不理會跟來兩人的解釋,心中暗氣:紫師父說過,我天賦英資,聰明過人,讀書過目不忘,還可舉一反三——有啥事我不能理解的?簡直看我不起嘛!
冷燕兩人口舌費盡,卻絕口不提剛才所言之事,心中岔氣的我怎能甘心被瞧不起?可過了一會兒,想想還未商畢今日兇案,只得黯然嘆氣一聲,說道罷了罷了,回房續談吧。
又過數日,堡內未再有人傷亡,龍嘯除蜘蛛跟黑衣人事外,將凶手可能為堡中人之事告知燕氏夫婦,燕氏夫婦兩人何等聰慧?早也就理出同樣結論,並求我們將之守密,以免人心大亂。
但飛蜜慘事,早搞得堡中人心惶惶,深怕那無血無淚的歹人再度行兇——而兩位不速之客,便在此當口來至燕堡。
見著來客,虎曜先是張口結舌,然後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混蛋來幹嘛?!」
照例般燕母賞了口不擇言的虎曜一顆響鐺鐺的爆栗,壓著心不甘情不願的虎曜低頭向來客賠罪。
「燕伯母多禮了。」唐絮柔媚倩笑,欠身行禮。
唐彥手持羽扇輕搖,一身白衣似雪有別唐絮華麗,淡淡風姿卻別有另番滋味,襯得他俊美面孔更加出色。
坐落大位的燕鷹先是照例寒暄幾句,才問他兄妹倆怎會突然來訪?
唐絮不卑不亢地笑答:「燕堡主,先前日子聽聞貴堡發生駭人血案,故跟哥哥來此,看看是否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一旁的虎曜嘟噥地道:「來幫倒忙的吧?」
不巧唐彥靈耳,他羽扇遮口,發出招牌陰寒笑聲。「咯咯……正確來說,是看熱鬧。」
虎曜乍聽,捲起衣袖,氣憤激盪。「唐彥,你找打嗎?!」
本以為在別人地盤上,唐彥會有所收斂,沒料他狂妄不減,笑了兩聲,挑釁道:「燕虎曜,期待你的血能帶給我至高的快感。」
羽扇一揮,剎剎劃破風聲的無數絲線從門外射入,宛若瀑洩地疾速漫向虎曜!虎曜反應奇快,絕妙劍法祭出以對,劍影漫天,鋒回十方,如霸天下,勢蓋山河鳴!
可不湊巧龍嘯無在,他單槍匹馬,對方人多勢眾,又觀絲線特殊,斬之難斷,綿綿不絕地纏繞劍身,數名白玉少年飛身縱來,大喊:脫手!
虎曜把持不了,真應白玉少年所言,劍,脫手而出!
反手一轉,唐彥輕鬆地接下虎曜脫手之劍,羽扇依搖,清閒樣子看得虎曜火氣爬升!
唐絮火上加油,燦爛笑道:「燕二少俠平生兩恨,一為未食敗果,二為天下無敵,唉……可惜卻頻頻敗在哥哥手上,唐絮看要改成一恨常食敗果,二恨天下不敵才好了。」
「姓唐的!」虎曜氣得全身發顫,瞪往唐絮,要她少說廢話,又轉唐彥喊道:「把劍還我!」
「咯咯……武佾劍真是一把好劍。」唐彥不理虎曜,自顧自的欣賞起奪得戰品,眼中興味光芒,看得人頭皮發麻,再開口一句,讓虎曜氣暈!
唐彥語氣陶醉的說:「如成廢鐵,那殘破缺美,定也可令我愉悅不已。」
「你敢!」
唐絮纖指掩口,媚眼微眯。「呵呵,我哥哥藝高人膽大,有何不敢?」
虎曜怒道:「你這偽第一美人沒資格說話!」
「你說什麼?!」她憤紅臉頰,氣勢洶洶。
雙方爭端又起之際,燕鷹雙掌拍擊數聲,得眾人注意,他才道:「明明從小玩到大,怎感情這般不好?真拿你們沒法……唐少主別再捉弄虎曜了,把武佾劍還給他吧。」
唐彥邪美俊容揚起淡笑。「還,當然可以,只是……」他眼轉看向始終靜立一旁的我。「你來拿,我才還。」
關我啥事啊?該不會還在記恨上次的一刃之仇吧?擔心著,卻也無奈,他都指明要我拿才肯還了。
腳未踏出,冷傲天便拉住我道:「恐防有詐,由我去取。」
唐彥嘖聲道:「別人來,我可不交。」
請冷傲天放心,我漫開腳步,行至唐彥身前,恭敬地道:「還請唐少主賜還寶劍。」
瞬間唐彥烔烔雙目閃亮光芒,竟將武佾劍視若摒棄,隨手丟出,我愕,尚不及有所反應,唐彥雙手一拉,將我擁進胸膛!
整個廳堂為唐彥突來舉動楞呆,鴉雀無聲,不久回過神的冷傲天怒喝:「唐彥,放開他!」
我內力揚起,掌欲拍出,唐彥倒挺識相,鬆開雙手,翦雲步退數尺,羽扇搖風,一派悠然對著我笑。
「我喜歡你身上的氣味。」
聽得我全身泛起雞皮疙瘩,盯著他,不敢大意,嚴陣以待,他然凝視住我,笑意滿面地說:「溫潤的眸子,清明透徹,平生未見。」
我尷尬地笑。「唐少主喜歡,子清也無法挖眼送出。」
他眼瞳冷凝,似是郁氣,剎那又恢復往常平靜。
「看來我不討你喜意。」
「彼此彼此,唐少主。」
唐彥也笑容回應,反道:「稱少主多生份?喚名字即可。」
心中暗想跟你本就生份,卻臉帶笑答:「既是如此,子清恭敬不如從命。」
唐絮拾起武佾劍,雙手奉交於我。
「哥哥舉止多有失禮,請魏公子多加海涵。」
我笑,接過了劍,遞還給陰鬱氣悶的虎曜,他向我道謝,眼中有著不消的火氣,憤恨的朝那些白玉少年道:「總有天,定把你們打成豬頭!」
「呵呵,哥哥護身侍衛個個身手不凡,唐絮只怕燕二少俠先成如此。」唐絮嘲諷意味十足的嬌道。
虎曜切齒地道:「唐、絮!」
「唉啊,生氣了?」唐絮表情故做害怕,躲到唐彥背後。「哥哥可要保護唐絮。」
虎曜被她氣得跳腳,怒氣衝天。
哈,燕鷹說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他們每每對面,都是水火不容態勢,談沒幾句就大打出手……可也多虧唐氏兄妹,近幾日來,我初次見虎曜這般精神有氣。
我偷笑在心裡,轉觀冷傲天,他卻轉首別開,故不理睬,我感奇怪,遂低聲問:「你怎麼了?」
默了會兒,他漆眸雙瞳裡略有不滿的說:「我在惱自己,也在氣子清。」
「傲天有何可惱?我又有何可氣?」
「……惱我魅力不足,又氣子清魅力弗遠……」
一番話,我聽得嘴角抽搐,額際落下幾滴冷汗,請他莫要胡說八道了,他竟正經回答字字肺腑,沒有誇飾。
我很無力的笑笑。「傲天想太多了……」
他發出失望似的嘆聲。「唉,罷了,是我的錯,明知子清就是這樣,竟還想要子清瞭解……」
這樣是怎樣啊?我不快地想著,而廳堂數人的話題早已轉離,唐絮柳眉挑挑,問道:「奇怪,燕大公子怎未見?」
燕鷹說明:「我派他去通知平前輩飛蜜的死訊……飛蜜是平前輩的義女,平前輩對她是疼愛有加,飛蜜慘死,平前輩想必悲憤難平。」
提起飛蜜,眾人間的氣氛慘然,虎曜悲傷之情最為明顯,眼眶還隱隱紅起。
那特殊的陰寒笑聲又咯咯響起,唐彥手搖羽扇,涼涼的道:「母鳥龍嘯飛走了,難怪雛鳥虎曜要哭了。」
話意明顯,激退虎曜原本傷懷,不待思索的提劍欲與唐彥再拼一場。「本少俠哪點像雛鳥?找打!」
好險燕母及時拉住,狠狠拳頭敲下,痛到虎曜蹲身撫頭喊疼,免去衝突,燕鷹則留宿唐氏兄妹,為他倆分配房間。
是夜。
我椅臥窗前,手拿先前所列疑點苦思許久,終究不得其解,揉揉發澀的雙目,打個哈欠,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剛要吹熄燭火休息,卻聽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我門前停住。
「魏公子在嗎?」年少的女聲,我似有印象。
想不出為誰,我帶著疑惑開門。「你是…?」
稍感訝異,夜訪者是負責照料燕堡花圃的奴僕,曾見她幾次,不知名,也未有交談——她,因何探訪?
她笑,嘴角兩邊掛著可愛的酒窩,語氣恭謙。「奴婢喬莙,深夜打擾,望魏公子恕罪。」
我回言:「喬姑娘客氣了……不知找子清何事?」
喬莙可愛笑容不退,禮儀兼具的說:「吾教左使有請,邀魏公子一敘。」
左……使?思了又想,我的確不認識什麼左使。
「喬姑娘口中的左使何者?」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3 13:15 編輯
]
作者:
wingruth
時間:
2009-6-17 21:30
嘻笑幾聲,喬莙身形飄飛離走,風中留句:「魏公子一來便知。」
讚歎地想她輕功不俗,絕非平日所見的奴僕簡單……此邀會是鴻門宴嗎?即使是,也要一探究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此,足一點,我隨之跟去。
與喬莙保持距離,遠燕堡十里有餘之時,漸可聽聞悠揚的琵琶為主,蕭聲伴副的動聽音韻,隱約鼻嗅烹茗香氣,周圍樹上掛著玲瓏小巧的燈籠照明,片刻不至,地上百尺內鋪著上等皮毛地毯,三人在於其中。
一女撥弦琵琶,一男口吹蕭音,兩人合樂,清音雅色,甚是悅耳,另一名面容俊逸,風範氣勢皆非凡品的青年曲跪坐地,流利地倒茗入杯後,抬頭朝我微笑,他秋水含笑的眸子,宛比夜星更亮。
同時琵琶奏者櫻唇微開,悠揚唱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嗷嗷鹿鳴,食野之蘋……」
青年拿起茶杯,向我道:「今夜偃塵以茶帶酒,聊謝魏先生當日恩情。」
「原來是你……」我了悟的道,打量他周身,問:「傷,好些了嗎?」信步走至他對面的席位坐定,端起備好香茗飲下,茗香溢口,久久不散。
偃塵莞爾,垂至腰間的烏亮黑髮,被夜風吹揚盪起。「痊癒的七七八八,甚無大礙。」
我放心的說:「那就好。」
杯空見底,偃塵著手又盛倒香茗,一舉一動,似行雲如流水。
「不問?」
我貪婪的吸取茗香,答:「偃左使會說,子清何必著急?」特意的強調了他左使身份。
「……」沈聲不久,他語:「吾教名為玄天。」
拿著杯子的手一顫,我驚然。「玄天?」
他點點頭。「魏先生該聽九王爺提過才對。」
我答是,但單單聽曦謺提過玄天秘法,不知原還是個教派。「玄天教又是怎樣的組織?」
「一言以蔽之,便是法術。」
「法術?」
偃塵笑了笑。「吾教中人,都以習學法術為本,武功為副,教義寥寥一條,斬妖除魔,護衛蒼生。」
我誇:「武功為副?子清聽聞偃左使的武功實在高超,葉片化刀,利銳無極,氣灌注發,將轉發劍,試問世上幾人能及?」
「魏先生有所不知,那非武,而是術,若我武功真如那般超凡入聖,哪會負傷?葉刀發劍都為障眼,使敵生畏,意取先機。」
我愕然道:「這般神奇?」
「你應知九王爺的復生秘術,這點小小技法算不了什麼。」他隨手拔下髮絲,雙指順絲,卻見髮絲直鋌而立,剛硬無比,我借觀閱,發覺真如所敘,發劍本身並無內力灌注,讚歎世上無奇不有。
偃塵手指一彈,發劍回絲,他眉間蹙起小溝,緩道:「……蜘蛛動了。」
「……」
「魏先生……我已知蜘蛛化身何者了。」
我大訝。「誰?!」
「不能說。」
「為何不能!你可知苗姑娘死的多慘?」喬莙是他內線,他沒道理不知飛蜜的無辜慘死。
偃塵平靜地說:「身死,魂魄得其解脫……可憐的是身死,魂魄卻永不得轉生,沈淪苦海。」
知太過急躁,我調穩呼吸,問:「何意?」
偃塵不答反問:「魏先生,紅玉可有攜帶?」
話語問落,琵琶弦斷,蕭聲走音,奏樂者驚愕瞧我,連站立邊旁的喬莙表情也作古怪,偃塵雙目一瞄,三人立刻恢復自然,琵琶奏者不知打哪兒拿出新琵琶繼續撥樂,雖感怪異,我仍自腰間綁帶拿出紅玉,不知是否燈火造成錯覺,此刻紅玉似在隱隱發光?
偃塵拿過紅玉,仔細觀審後,說道:「果然如般嗎……」他將紅玉又遞交與我,囑我隨身收著。
「偃左使看出什麼?」
偃塵莫測高深回道:「天命擇此,不便多說。」
額冒青筋,有些憤怒地道:「偃左使處處隱瞞,可是在包庇蜘蛛嗎?」
「是,也不是……魏先生惱憤,我能夠理解,但實不能言,因為被擇者非我,而是你。」
觀偃塵苦相,我頹然嘆氣。「偃左使曾言蜘蛛歹毒,急尋蜘蛛,如今卻不前退滯……子清不懂天機何謂,只求別再有人犧牲,一日不逮蜘蛛,子清擔心再有無辜受害。」
「受害者……必會再出。」偃塵斷言,又淡然輕笑地道:「你或許會覺得我過於冷情,可過了百年時間才終於等到你……」偃塵說著說著,痴楞瞧我,四目對視,他的眼中有許多情感飛逝。
我重重一頓,心想他的眼裡,似有許多不堪言的苦痛悲傷,我不明所以,開口喚他:「偃左使?」
偃塵這才豁然回神,他抱歉的朝我賠罪,緊接著說:「魏先生,我雖不能明示蜘蛛為誰,但有個人可以幫上魏先生。」
我不由興奮。「請偃左使告知。」
偃塵輕聲細語,字字卻聽得清清楚楚。
「九、王、爺。」
我呆然地重複道:「九王爺?」曦謺遠在京城,對燕堡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知,偃塵因何說他幫得上忙?細細回想今晚偃塵與我的玄妙談話,從中猜知他的話意,漸由不解轉而明了。
偃塵瞧我表情,滿意笑道:「魏先生聰穎。」隨後又倒香茗入杯,說道:「秋風清,秋月明,難得此番好夜,望魏先生暫且放下煩憂,共享此刻。」
愉朗輕笑,我把茗回答:「子清從命。」
偃塵也一笑回應,雙手拍拍,喬莙泛起兩頰可愛酒窩,微微欠身過後,身形擺動,和著樂曲舞起,輕盈纖體,漫舞緩緩。
「……良辰美景,人生幾何?」飲下香茗的我,有感而發地道。
「正因良辰美景難得,才感珍貴……魏先生可知偃塵認為的珍貴為何?」
「請偃左使指教。」
偃塵笑聲響起,回盪瑟瑟風響之中,竟有幾分蕭然。「注定不得擁有的,更是珍貴。」
眼眨了又眨,感偃塵話中有話,他卻低頭不再多言,想他或許思起回憶,又或與我一同,純粹有感於心罷了。
偃塵復回抬頭,突地問了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魏先生……可喜六王爺?」
「偃左使……怎麼問…這種……」我冷汗冒下濕背,不,重點是……他怎麼知道我與冷傲天之間的糾纏?
「六王爺真情,哪能不令人動容?但仍是希望你別戀上六王爺。」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因為六王爺他注定……因你而亡……」
「六王爺真情,哪能不令人動容?但仍是希望你別戀上六王爺。」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因為六王爺他注定……因你而亡……」
如一道雷電劈下般,腦中剎那間空白無物——他,可是在開我玩笑嗎?如是,他眼中的惋惜,從何而來?
偃塵略微苦笑。「真是的……說要讓你輕鬆的,卻又添加無謂的煩惱。」
「偃左使,請你告知子清,傲天他……」欲語,還休。
「一切命數,皆般萬定。」偃塵看著我道:「早在六王爺為你扣上『代噩』時,就注定他將為你而亡。」
我茫然地道:「代噩?」
「六王爺曾贈你一條刻有翔龍的金鍊,是否?」觀我頷首,偃塵接說道:「那條金鍊的名,便作代噩……通常來說,都是忠誠的死士為主子繫上,代替主子承受噩亡的命數,不夠忠誠者,則無法將代噩扣系。」
聽著偃塵的語,我憶起那夜冷傲天的滿足笑容,憶起他為我扣上鍊環時,在我髮際的輕輕落吻,憶起他吟念的,宛若誓言的句詞——
「……偃左使休要妄言了,這金鍊非是代噩,純粹求保心安罷了,何況世上哪來可替死耗之事?」我笑著,指尖略略抖顫。
偃塵輕描淡寫地說:「真真假假,最後分曉。」
閉上眼簾,思考著既有復生之術,代死此事也確有可能……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傲天他可知曉金鍊用意?」
「子清認為六王爺會讓你知道此事嗎?」
心,狠狠抽動,手疾速往向領口,金鍊未取出,已被偃塵制止。
「扯斷也無用,繫上的那刻起,你的死運便轉移到六王爺身上……六王爺不知你的死運,單求若有萬一,能替代於你……」
「……」我無話可說,只得淚水滾燙直流。
偃塵抬手,輕柔地拭去我臉頰的淚,拭去了,淚水又緊接流落,他垂下眼瞼,柔聲道:「你別哭啊……」
何能不悲落淚?我向他請求說道:「該死的原應子清,哪可承受傲天代我而死?偃左使你習有術法,可否將代噩之力解去?」
偃塵手指停頓,頭一轉向,望著遠方道:「我可以解,但不能解。」
「——偃左使!」
「解了,也是沒用。」他的嘆聲溢出。「在不久的將來,你是會有死劫不錯,但無論如何,總有人為你承擔……即使解了代噩,仍避不了有人替你而死的天數。」
我臉色悄然一變,沈聲道:「天數天數,子清不信萬般皆由天,定要逆轉乾坤!」
「是啊……如果是你,或許可以……」偃塵笑得十分燦爛,瞬間眼神一驚閃過。「有人前來尋魏先生了。」一個示意,樂停舞歇。
我集中精神聆聽,無得任何腳步聲響,他淡笑解釋:「我有攝法,要有人進入方圓五里,便有感應……雖是匆忙,但偃塵只能就此別過。」他站起身來,衣擺一揮,人為擺飾宛若水蒸散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月芒照耀,背光而立的偃塵衣袖隨風飄揚,道:「魏先生,偃塵只懂順天行事,但如是……」語至此一斷,四人蹤跡,成煙散去。
觀看四周,哪還有什麼人氣?方才經歷之事,若非口中留有茗氣香味,怕我自個兒都當發夢了。
不知偃塵最後欲語何謂?唉,算了,那種習學術法的人心思都很超脫,非是凡夫俗子的魏子清所能解。
漸漸聽見腳步聲飛竄來至……我眉緊鎖,不知向來沈穩的步法,此刻怎顯慌亂?
再下一刻,有力的手臂自我背後將我牢牢擁進懷中,隔著衣衫,我感受到他胸口的心臟跳音如鼓聲般的動魄。
「太好了……去你房裡,見不著你時,還擔憂著是不是出了事情……」冷傲天緊抱住我,他全身汗濕淋淋,想見他查我不在時,是多麼的不安……他,找了我很久吧?不禁的,又有一股欲哭的衝動。
這個男人……這個睥睨天下的男人,為了魏子清,付出了多少?我摸著隱在領口裡的代噩,心想若今夜偃塵無提,他怕是到死都不會讓我知道——
我輕輕的掙開他,望著他,腹中許許多多的疑問,到頭來,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傲天……可願為子清而死?」
冷傲天像是驚愕我的突然發問,沈默片刻,揚起笑臉,很溫柔,溫柔似水,柔情萬千的笑臉。
「……不,我不會為子清而死。」他執起我的手,交纏十指。「我是子清的盾,盾失了,不懂愛惜自己的子清肯定會傷痕纍纍也不在意……所以,我不願為子清死去,無論有多痛苦、多難受,我都會活著,死纏子清不放。」
淚水,落下了……但,心被一股溫柔包圍。我落淚,卻快樂的笑著。
「子清,信你。」
我再度被擁進他的溫暖懷抱裡,感覺不到秋夜的冷風,他的語氣,有些激動。「為了子清的笑,我不會死……你認命吧,這輩子,你甩不開我了!」
甩不開,再也甩不開了……第一次,我如此放心地靠入冷傲天的懷中,埋在他的胸膛,分享他的體溫。
我,信你,所以——別再讓我失望了……我如此想著,而冷傲天什麼也沒問,聰敏的他,定知我問必有因,只是我不說,他就不問……他靜靜地、靜靜地摟抱住我,我與他的距離,是如此之近,我與他的氣息,是如此相合,彷彿——融成一體。
許久過後,他低沈好聽的嗓音在我耳畔淺吟低訴。「這一刻……要能永遠停住,那該多好?」語畢,他笑了出聲,說他是在痴人說夢了。
「……埋在心底的恆久,不好嗎?」
他怔住,接著,摟得更緊了,話聲中的滿足,更強幾分。
「子清說得極是。」
意識到方才自己所言的曖昧,燒透的紅霞遍滿我的臉龐,慌忙推開他,我特意咳幾聲,故作鎮定的說:「晚了,該回去了。」
他發出促狹的笑聲,我又氣又羞,索性轉過身,抬步離去,他好整以暇地對我道:「好好,回去了……子清,燕堡的方向不在那頭吧?」
臉上的熱氣,似傳到了脖頸,糗然萬分的,我轉回了頭,不滿的瞅瞅他。「子清曉得!」
冷傲天面容的笑意愈來愈大,宛若黃河氾濫般地不可收拾,我找不出話來應他,只得凶狠瞪住他。
冷傲天像是注意到我吃人的凶狠目光,說他不笑就是了,請我別再氣嘟著嘴,接著,朝我伸出了手,輕聲訴道:「我們回去吧。」
我看著他的手,回想起以前的我,對於他是多麼的避之唯恐?但是,現在的我——
「子清?」
踏上前,我毫不猶疑的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不疾不徐地,與他一步一步的走回燕堡,週遭的景色,或許無有來時的迷離絢爛……胸口卻充斥著許久未感的安寧平和。
回堡的路程,我們半句話都沒交談,一語不發地走著——在這片被月芒流光籠罩的土地上。
此份寧靜,難以長久,越進燕堡,竟見燕堡四圍火光不斷流動——出了事情!我跟冷傲天對視一眼,同時兩人內力運起,飛奔而去。
燕堡一片混亂,家衛侍從個個手忙腳亂,我隨手拉住一名匆忙經過的奴僕,他滿臉的大汗淋漓,神色緊張,向他請問發生何事。
「好像是大少爺、還是二少爺出了岔子啊!」
我驚慌失色的抓住奴僕的雙肩,問道現今人在何處?急於星火的朝奴僕所示位置趕去。
還沒趕至,虎曜已一臉蒼白透青的迎向我,嘶啞蒼聲不若以往有力。「子清……」
是龍嘯……我揣揣不安,足下無停地邊問虎曜:「怎麼回事?」
「不清楚……龍嘯明明去通知師父飛蜜的事情……可是今晚卻被發現——」說到此,虎曜唇一咬。「發現時,周圍還有幾名家衛的……屍塊……」
背上感到冷颼,陰寒入骨,又聽虎曜說道:「龍嘯還活著……」說著,虎目滴下淚水。
太好了……我慶幸,可隨後在目的門外見幾名作大夫打扮的人搖頭喪氣,燕鷹神色哀痛,門裡,燕母哭聲回盪不絕。
虎曜驚喊。「龍嘯!」踉踉蹌蹌地跌了進去。
入內,虎曜隨同燕母憾人耳目的哭喊著,唐氏兄妹也難得面露肅色。
虎曜失措的搖晃著龍嘯的身軀說道:「起來,你給我起來!只要你肯起來,我就喊你哥哥……你不是最希望聽到我喊你大哥嗎?起來啊……我以後都喊你大哥,只要你肯起來,我保證再也不會給你亂添麻煩……不要死……大哥,不要死……」
本想向前的步伐,硬是僵住,看著龍嘯毫無血色的面容,不禁倒退數步,直到身後冷傲天將我穩住,他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如要傳給我力量似。
深深呼吸再呼吸,穩住心思過後,我請燕母跟龍嘯退後,迎著他兩人企望的眼神,上前觀視龍嘯。
龍嘯四肢的骨頭被硬生生的折斷,雙手筋脈被挑,在動脈處還被劃開口子,旨在要龍嘯血盡再亡……手掌中央各有一圓口,應是被鐵釘類的尖銳物所貫穿,搭上龍嘯的頸脈,耳聽他胸口心音,我祈禱著微小的希望。
頃刻許久,卻無感任何細微——沒有,什麼也沒有……不,怎能放棄?我怎能放棄?能救,當救!
我牙一咬,將身內的元力注入龍嘯的體中,要耗盡元力也罷,只要能救活他,在所不惜!
唐彥下金針在龍嘯大位,疏通我元力的灌注,接著說:「你們留下來礙事。」將其他人都趕了出門,唯有冷傲天趕也趕不走。
冷傲天擔憂的說:「小王留下,子清要挺不住,還能幫忙。」
唐彥想想也對,便也不強他離開,轉首向我道:「你這招可是兵行險著。」
我大汗透背,勉強一笑回應,此刻的我,連說句話的遺力也無,唐彥笑了幾聲,道:「捨命陪君子嗎?咯咯……或許此種死法,也是種極致的美。」
說歸說,他手也不停,配合我灌注之力,以金針疏通元流,雖然此人性格總教我不敢恭維,現時真要萬賴於他。
為求專意,我闔上雙眼,致力挽回枯燈火苗——是成是敗,端看這次的全盤押注了。
元力,並非源源不絕,我耗費了十幾來年苦修的元力,龍嘯也無起色,打算心橫豁出六位師父所傳之力時——奇蹟,終於出現。
那是龍嘯所發出的非常細微地,幾不可聞的輕咳。
成了!我雀躍的想著,正要再作動作時,腳卻渾然而軟,釋出元力此事,帶給我身體很大的負擔。
「子清!」冷傲天箭步邁進撐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軀。
「人死不了,你旁邊看著就好。」唐彥刷地扯開龍嘯的衣襟……衣下,還有許多密佈的鞭痕,抽得是血肉模糊。
「子清想救回的,是完整的龍嘯。」龍嘯他的手,適合揮舞劍影,他的腳,該是履踏平地,頂天而立——龍,尊貴的龍是不能有所殘缺。
「……咯咯,你這麼有把握?」
我自信笑答:「唐彥,別忘你曾說子清師出何門。」
冷傲天默默的掏出帕子擦去我額際的汗珠,他,信任我,因此擔心的話,不用多說。
唐彥笑說既如此,那他便在旁觀摩,瞭解瞭解賽閻羅的妙手回春是怎樣神奇。
接過手,我投入醫治,時間於我來說,已是無物,單感照射入窗的光暗了,冷傲天即刻點燈照明,光亮了,燭燈就將之吹滅。
縫起最後一處傷口,唐彥迅速的接上包紮,我則耐不住心靈的疲累跟體力的損耗,跌坐在地上,連站起都是難事,冷傲天便將我抱起,要帶我回房休息養眠,我卻言道:「不親眼見龍嘯渡過危險,子清難以安眠。」
冷傲天雙眉緊皺。
「你——」
我堅定的眼神,讓他長長嘆了聲氣,抱至臥椅讓我躺下,不容反駁地道:「這已是我的極限,你待在這兒安心休息,接下來的看顧就交給我。」
點點頭,我道:「先別讓人進來,只要告知他們龍嘯已無事的消息即好,龍嘯現下最需安靜。」
「我知道。」
「還有——」
「子清!」冷傲天板起臉,正色道:「你專心休息,別再操煩瑣碎小事了!」
我失笑道:「非是小事。」要他附耳過來,小聲的吩咐了幾件事。
冷傲天臉一變色。「我知道了。」
「麻煩你了。」受不住倦意,我揉著眼睛,強撐精神。
他覆手阻止,輕聲斥道:「累了就閉眼,不想睡也好,至少養神一番,別連你都倒了。」
「可……」
剛想說化,冷傲天卻用很悲傷的眼神看著我道:「子清,不顧我的擔憂也罷,可別不顧自己好嗎?」
其實沒什麼好擔憂,我很壯的——這樣的話,在看到冷傲天的眼時,竟說不出口了……無奈嘆氣,我應承,發誓絕對會好好愛惜自己,冷傲天才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就當讓他開開心吧……雙眼欲闔,仍不放心的看了龍嘯,眼角餘光,注意到唐彥奇異詭誕的表情,他玩味一笑。「被吃死了啊……」
「啊?」我疑惑。
冷傲天此時埋怨地看向我責道:「好好休息。」
管得真嚴啊……乖乖的,我閉上雙目養神,冷傲天也步出門外,看來是要說明龍嘯狀況。
不久,即聽到堡內的狂喜聲響,彷彿撼動天地,而我,也緩緩勾起一笑。
有股冰涼,非常舒服的感覺……我慢慢地睜開雙眼,冷傲天拿著毛巾在為我擦拭著。
「傲天……」還真的睡著了……唉,鍛鍊不足,耐力不夠,有待加強。
冷傲天帶著歉意的微笑。「吵醒你了嗎?」
「不是。」我搖頭。「子清睡了多久?」
他皺起好看的眉毛,似在抱怨。「一刻不到。」
還好不久……我轉而向唐彥問道:「龍嘯的情況如何?」
坐在床邊的唐彥回過頭來,揚起邪魅的笑容。「不算好,至少睡得不錯,這點就比某人強多了。」
對於唐彥的話,我苦笑回應,冷傲天壓下我欲起的身子,道:「子清,繼續休息。」
「夠了。」我如此說,可冷傲天不容我離開臥椅,堅持要我躺著,嘆了嘆氣,我道:「子清要開些藥方子。」
冷傲天說了句那還不簡單,便要我口述,由他代筆,慎重的說完幾種藥名後,我道:「傲天可代子清請位名喚喬莙的姑娘入內?」
「喬莙?」
「沒錯,喬莙喬姑娘。」那晚她雖與偃塵一道離去,應還會回到燕堡,代偃塵觀察燕堡狀況。
不久,喬莙即來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也警戒的打量除我之外的冷唐兩人。
我笑。「喬姑娘請放心,這兩位都乃可信任之人。」
「是屬下多疑了,還請魏大人恕罪。」喬莙道,雙膝下跪,竟朝我行了個大禮?
我趕緊將她扶起。「喬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子清受不起啊!」那晚喬莙的態度如是恭謙,那麼,此時就是敬畏。
「紅玉擇者,本就代表吾教崇高地位,堪與左右護法並駕,屬下理當行禮。」喬莙推拒,堅持不起,且對我拜叩三回。
我哭笑不得,魏子清何等人物?不就寥寥布衣?「喬姑娘……」又想也罷,國有國法,教有教規,也不好要她強改。「請喬姑娘來此,欲問一事。」
「屬下知無不答。」
我無力啊……略微苦笑,我問:「可否告知子清,喬姑娘近日中是傳回哪些消息與偃左使嗎?」
喬莙思考過後,答:「除去燕龍嘯事情,不過告知左使苗飛蜜姑娘之死訊。」
「若是方便,請告知子清如何回稟偃左使。」
喬莙全盤說出,內容不外乎是飛蜜死時情況,話完,她的細眉蹙起。「屬下說完,左使便敲敲桌子,自言自語地說原來就是那個人啊……」
「是嗎?」我沈思片刻,復要冷傲天將藥單拿給喬莙。「對不住,勞煩喬姑娘熬煮藥湯,過程勿假他人之手。」
喬莙接過藥單,恭敬道:「屬下絕不辱命!」又行跪禮,才恭謙離去。
回首,見到預料中的兩雙困惑眼眸,我道:「請容子清稍後解釋,傲天,可有準備之前事情?」
才剛問完,一道白色光影倏忽自窗外飛入!
「來得正好!」冷傲天單臂舉起,白影落落停在他的臂上,赫然是只通體白透的鷹!
冷傲天道:「尋常信鴿,往來少需十日,故才哨傳雪來,京城往返,三日便足。」他將信簽塞入白鷹腳上小筒,摸摸白鷹的羽翅,臂揚,白鷹同如來時,疾速拍翅,雷閃出窗。
「三日嗎……」
唐彥羽扇輕搖送風,道:「來個人解釋現在的狀況。」
蜘蛛之事,本只三人知曉,唐彥全然不知,我簡單為他說明,唐彥聽完,陰寒笑著。「咯咯……想到,就有股快感啊……將搶我獵物的蜘蛛,一根一根的拔腳下來,看著流血斷肢的蜘蛛逐漸死亡……咯咯,頂級的,不能言喻的極致美麗……」
相對他的沈醉,我憂心如猜測跟偃塵相符,那麼對於燕堡的人來說,會不會是再次的打擊?
冷傲天憂心的撫上我的臉。「子清已經知道蜘蛛正身?」
「只是猜測……就等九王爺的回覆了,「當初偃左使說蜘蛛百變……並非指易容。」
冷傲天微驚。「非是易容,何以百變?」
「是啊……當初子清是以常理來尋蜘蛛,但見過偃左使,又知玄天此等教派,對於偃左使欲擒之者,豈能常理判斷?」
我……多希望是自己猜錯?多希望自己不用揪出那人?但如不揪出,飛蜜及數名死去的家衛,何其枉死?
「子清……或許又要惹人傷心了。」我笑得連自己都知道有多勉強。
回答我的,是冷傲天疼惜的擁抱,他不舍地道:「由我來說。」
「讓子清來……」細細回想,隱隱之中,偃塵早已傳達蜘蛛殺虐起因……與我有關。
冷傲天堅定地在我耳畔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子清這邊。」
——他的手,更緊了些。
在還未收到曦謺回覆之前,我不妄多語,對冷唐兩人說只要是燕堡中人,個個不可掉以輕心,都要持有警戒。
敲門聲,響起。「魏大人。」
我道聲請進,手捧藥湯的喬莙開門而入,不顧冷傲天的反對,執意起臥接過藥湯,先嗅藥味,再用指尖沾滴試毒,確定無差過後,我抱歉地朝喬莙一笑賠禮。「喬姑娘,子清單求慎重,絕無二意。」
喬莙欠身,恭謹回道:「小心為上,魏大人不必掛懷。」
我扶起龍嘯,小心翼翼的將藥湯灌入口中,怎奈龍嘯現今意識缺失,無力嚥下藥湯,精心燉煮的藥汁竟由嘴角流落,試了幾次,久久不成,藥湯難以灌下,我嘆氣的自言道:「希望龍嘯不要介意才好……」
酌口藥汁在於嘴內,欲要就此讓龍嘯喝入,冷傲天的手卻不適時地掩住我的唇,語氣憤怒。「你要做什麼?」
我不滿地瞅他——喂藥啊!
哪知冷傲天竟回瞪,怒氣熾熾地問:「你這樣喂?!」
看來不說明白,是不會放行的……雖有些可惜,我也只好吞嚥藥汁,再作回答:「醫者父母心,子清無有異思。」
冷傲天依然火氣連連,搶過藥湯。「我不準!」
「傲天……」
「我來喂!」他說著,迅疾地喝藥入口,再口對口的將藥汁灌入龍嘯嘴中讓他嚥下,動作一氣呵成。
見龍嘯喝進藥汁,我鬆了口氣,沒想到此時冷傲天將我拉下,吻上我的雙唇,舌頭如同靈蛇般地與我交纏不放,大驚之下,我竟忘掙扎,讓他恣意行逞。
過了許久,他才饜足地離開,而我哪受得起此種刺激?身體隨然無力地倒入他的懷裡,大口喘氣。
但聽他狡儈地道:「能用子清雙唇消毒,再來數次我也樂意,只是希望下次子清記得換氣才好。」
這、這個人——!力氣復回,我緊慌地跳開他的懷抱,看著現場清醒的旁觀者,羞紅了臉,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屬下方才什麼也沒看見。」
「咯咯……今日的雲,還真是難得漂亮……」
這是更讓我羞得無地自容啊!我一字一字地恨道:「冷、傲、天!」
他淡然笑回:「我在。」
「你、你、你竟當著別人的面——」
冷傲天扭曲語意地道:「莫非子清的意思是私下時便可以嗎?我記住了。」
「不是這個意思!」
看戲的唐彥搖著羽扇,涼涼地附和:「聽來就是這個意思。」
話語哽在喉間,我氣得說不出來,憤然躺回臥椅,很窩囊地把自己的頭藏了起來,不再理會。
接來兩日,龍嘯開始間斷髮燒,重傷患者發熱本就正常,只累我們三人輪番上陣照料,不得清閒,為不引人疑心,喬莙依作奴僕,非有必要,絕不喚她,以免讓人疑竇為何單單只有她能入房。
測了測龍嘯額溫,再測脈跳,我道:「已經退燒,但仍有復燒愁慮。」開張藥單,我拿給冷傲天。「拜託你了。」
他微笑地說待煮好藥,立刻返回。唐彥看著冷傲天開門離去之後,開口:「看他樣子,要不說,真難知他貴為王爺。」
手稍呆頓,若非唐彥提起,真的我都快忘了冷傲天王爺的身份……這幾日,他跑腿煮藥,送飯遞茶,時時不忘關心我的狀況,怕我累勞……可,他又何嘗不累?本是王爺的他,何必作這些奴才的事?他,不過是為讓我少掉幾分操勞顧慮罷了。
我自責地道:「……是子清累了他。」
唐彥揚起嘴角,邪魅一笑。「你覺得是累了他,他卻是樂在其中,不管小事大事,只要幫上你,他就開心。」他望向我,說道:「你,值得讓他為你如此。」難得正經神色。
我自嘲地笑。「子清害人不淺。」
「不是你,而是一字情。」
「……唐彥,你這般正經的說話,真讓子清不大習慣。」
唐彥羽扇輕揚笑道:「咯咯……我也是有正常的時候。」
「……」
看著他再發的陰寒笑容,我無話可回,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龍嘯身上,為他擦拭汗水。
兩人默語,房內只殘龍嘯的粗喘氣聲,隨著時間的流動,窗外金烏逐漸向西而落,我的臉色,不自發地開始凝重。
最後,唐彥率先道出我的恐懼:「……不對勁,去得有些久了。」
我冷汗流背,猝然站起,同時,一陣淒厲的鷹唳聲赫赫響起!我倉促朝唐彥道句:「你留下!」匆匆地奔門而出。
心慌,意亂,我向鷹唳聲出處飛去,心臟跳得異常快速,腦中回盪的,是偃塵曾對我說起的話……不安,我非常的不安。
想多了,一定是我想多了……不停地說服自己,都是多心,可當那景象,毫無預警的闖進視界時,我全然亂了。
狼狽跌地,雙腿發抖,無力——站起來!站起來!站不起來,我,站不起來……所以,爬著,我用手撐地,破碎的碗片扎入手臂,感不到一絲疼痛……我爬著,爬向那個我怨、我怒、我禛,卻也掛在心頭的人。
——血,不是初次見到,但刺目的血,想讓我弄瞎雙目不願正視,想讓我就此昏厥不再清醒的鮮血,還是初次。
那隻白鷹,渾身浴血的倒在他身上抽搐,他的後腦部,流著不絕的鮮血,我顫顫的伸出手指——有氣,還有氣……
再觀傷處,傷,其實不深……看向白鷹,只見白鷹的傷,同是硬物所砸,我含著喜不可禁的淚水,向它道謝。「是你救了他吧?謝謝……」
白鷹宛若歡迎我的來到,頭摩蹭著我的掌心,一下、兩下、三下……接著,不再動了……
我重複著同樣的話語:「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隨即,燕鷹領著一夥家衛匆忙來至,擔憂的問:「魏公子,你沒事吧?」然後,他看到了冷傲天,瞬間愕然。「六王爺他——」
「他沒事。」我重振起精神,向燕鷹說道:「傲天目前不適移動,請幫子清向唐彥說明狀況,他自會拿器具給燕前輩。」
燕鷹點點頭,知道事不宜遲,留下家衛,急速而往。
握著冷傲天的手,我輕輕訴道:「放心,有子清在,你不會有事……」淚,依舊流落。
慶幸著失而復得,喜悅的淚水。
拿過燕鷹取來器具,我就地開始醫治,傷口雖淺,可因傷到頭部,不敢大意,約莫一個時辰左右,輕柔地為他包紮傷部完畢,才稍鬆氣。
燕鷹吩咐家衛將冷傲天小心地搬回房間,我則要求將他與龍嘯置於同房,以便照料,後又煩勞附近的奴僕替那隻忠心護主的白鷹埋葬造墓,方便日後能同冷傲天參拜道謝。
回到房間,請家衛將他放在臥椅躺定,擰起濕巾,我輕輕地把他臉面的血跡一一擦去,看著他蒼白但依俊朗的容顏,我的心底,泛起宛若朝晨的薄霧,淡淡迷濛,迅速地籠罩全身的恨意——我,憎恨那個傷他的人。
如何的傷害我,殘忍的傷害我,我都可以一笑置之,但是,為什麼頻頻傷害我週遭的朋友?傷害……我欲眷戀的他?
我非聖人,魏子清只是個在紅塵打滾的平凡人物,無法超脫是人都會擁有的負面情感——我,不能原諒那個人,也無法原諒了!
「他怎麼樣?」
我皺了皺眉頭,道:「沒有大礙了……只是傷到頭部,不知是否會留下什麼後遺,總之,一切有待觀察。」
「是嗎?」唐彥的眼裡,閃過驚愕。「他的手裡好像握著什麼東西。」
唐彥說起,我才發現到他的手握成拳狀,緊緊地握住某樣物品,手上還有許多被指甲抓過的紅痕……傷他的人,必是想要奪取那樣物品。
不敢使力,我解著冷傲天握拳的手,奈何他握得死緊,難以動彈,輕然地嘆了聲氣,我低身附在他的耳邊,訴道:「是我,聽得到嗎?不用擔心,是我……」
冷傲天緊握的手,這才緩緩地張開,他握之物品,原來是張信簽,我拿起信簽一觀。
——果然與我所料不差,世上真有此類術法,此來,更加確實蜘蛛是那人的可能性了……該如何做才能揭穿蜘蛛的假面?若用此術法之說,信用度未免太低,恐遭蜘蛛反噬,最好之法,便是令蜘蛛自露馬腳。
唐彥問:「子清,信上寫了什麼?」
「信上寫的,是蜘蛛如何化身他人。」
唐彥眉頭微微蹙起。「你說過,蜘蛛化身,非指易容……」
點點頭,我道:「非子清自大,若是易容,除非易容者之術技較賽閻羅高段,不然難在子清面前遁形,可尋訪堡中人人,子清難見有易容嫌者,只得陷入迷思……幸賴偃左使出現,才使子清打破常規思考。」
「你的意思是……」
我露出笑容,反問:「唐彥,若要易容成另個完全不同的人,且那人有親有友,怎做才能將破綻減至最低甚至是毫無破綻?」
唐彥專注地思考之後,咯咯低笑兩聲,胸有成竹地回答:「學習,在那個人的身邊學習他的話語、動作、眼神是理所當然,連那個人的思考也要模仿,才得不引人疑慮。」
「說得沒錯,無論易容術技有多爐火純青出神入化,如不能透徹被易容者之生活習慣乃至全部,有再好的術技,也是枉然……對於學習模仿,子清不得不讚蜘蛛,蜘蛛扮演得是毫無破綻,臻近完美,蜘蛛必是潛伏長久才換此成果。」我將信簽交至唐彥,讓他閱看內容,接著繼續說道:「蜘蛛的優勢是他根本不用會易容,但,同時這也是他的劣勢。」
唐彥讀完信簽,不由得訝然,他抬眼向我道:「……太不可思議了。」
我認同的說:「的確不可思議,可也有其劣點存在,易容術技可一次多化數人,此類術法卻是要亡卻過後,才得化身他者。」
唐彥稍稍沈默。「……你已肯定那人即是蜘蛛?」
「除了那人,難有其他,那人的一句,便敗露身份。」看著負傷昏迷的冷傲天,我心疼痛,手緩緩地撫摸他蒼白俊容。「那人定是知曉九王爺事情,又知我托傲天查問,才襲擊於他,搶奪信簽。」
「咯咯……既是此般,那我就要品嚐品嚐生卸蜘蛛的快感,是如何言喻的顛峰極樂。」
我顧忌的道:「現下不可妄動,畢竟以術法之說來揭蜘蛛,是難取信堡中眾人。」
唐彥搖搖羽扇,挑眉問道:「你心中可有想法?」
「子清有一老套計策。」我露出把握笑容。「只是這招請君入甕,還需唐彥你的幫忙。」
「何事?」
我道:「兩件小事,第一件事,要請你向燕鷹等人轉達,說是龍嘯已經清醒,只是時刻不長,講了個字,便又悠悠沈睡。」
唐彥雙目興致盎然,問道:「哪一字?」
望向窗外,紅霞染遍天際,黃昏已到,夜將降臨……看著此般景色,我雙唇輕啟,低訴一字,聲小卻是清楚,錚錚入耳。
「……娘……」
夜幕遮蓋,房中的燭火早早吹熄,同時照顧冷燕兩人,苦無時間好好休息的我與唐彥,趁著冷燕狀況好轉,小睡一番。
房裡,只遺四人的呼吸聲音,此起彼落。
雙眼合閉,我呼吸平穩有序,顯然一副熟睡之樣,精神卻是清明,注意房內的動靜。
時間消逝,宛水東流,一去不回頭,轉眼已到午夜時分,我正猜想也該有動靜,突地蟲鳴叫聲響亮房內!
眼睛赫然一張,我立即彈指傳氣,桌上的燭台光閃略過,火芯點著,映亮周圍,顯見那人手持匕首站在龍嘯床旁,欲下的凶勢硬是停住,滿臉驚慌。
唐彥輕搖羽扇,好整以暇地道:「要你僵在這裡,對你甚是無理,不妨坐下再聊。」一個轉手,那人便端座椅上,表情依舊驚慌。
我讚賞的說:「好快的點穴。」
「咯咯……比起子清,還有待加強,我快,不過是憑著地利。」
我道他謙虛了,回首觀看那張蜜色臉龐,她的表情慌亂,眼中卻是瞭然的陰霾,我抬手解開幾個穴道,只讓她不可自由行動。
「……你果然發現了。」
我平然地道:「你也是猜子清發現到了,才對傲天下手,不是嗎?」我嘲諷地對她一笑。「子清該繼續稱呼你燕伯母嗎?」
她臉色陰狠,全然無有原本的和藹可親。「小子,你可別太神氣!」
「比起你,子清嘆未及項背,若非是先請唐彥在你身上下了追香,說不定還真讓你得逞。」追香之香,非是人所能嗅聞,那聲蟲鳴,便是可聞追香的蟲類所發出的叫聲。
「你居然連這也料到了?」
我嘴角揚起。「你不該襲擊傲天,這是你的第二點失策,子清認識傲天已久,知他是個慎重小心之人,絕不可能任由他人在其背後逞兇,因此可推,兇犯必是有套方法,隱其行蹤跟氣息……這個方法,應跟偃左使一樣。」初見偃塵那晚,若不是有血味漫鼻,我真無法查知除我與好友外,還有第三者的存在。「同理的,苗姑娘跟龍嘯大概也是因此遭害。」
「偃塵?又是那不知死活的娃兒!」她恨恨地道,又凶狠地瞪我。「也是他跟你說兇犯何者的?」
我否定地說:「不,他不肯明說,只是要我向九王爺詢問。」我拿出懷中的信簽,逐字念出與她。「除復生之術,另有一法,名為借體附魂,此法凶絕,乃是殺其人,代其身,附魂一離,借體者肉體即崩腐爛……堡內最先離奇消失的侍女,想來是你最先依附之軀。」
我頓了下,才接續說道:「莫怪你想搶奪此信,最先開始的時候,本欲混淆視聽的一句話,竟使你作繭自縛,你說兇犯疑易容成我,但若從借體附魂來看,兇犯是可以附魂在於子清,可同時的,堡內除苗姑娘外,應再死一人。」
「你因何不疑心我本附身飛蜜?」
我輕笑數聲。「子清不需懷疑,你現時不就來自投羅網了嗎?」
「……我就知道,果真會是你……」
我不解此話何意,只重她行兇用意。「為何你要下手,接連殺害他們?」
她陰陰地笑了幾聲。「嘿嘿……因為,你來了。」
我愕頓——因為我來了?
她繼續地道:「我附身這女人一年多,都無人發現,藉由這女人日以繼夜的陪伴燕鷹,本來再差不久,我就有把握完全成為燕鷹,取代他的地位跟聲勢,可是,你,卻來了!」她的臉色逐漸扭曲,似在恐懾。「我感受得到,那塊禁箍我百年的紅玉,就在你的身上!被發現了、我被發現了!偃塵一定在那天晚上就發現到我了!所以他才把紅玉交給你,讓你來抓我回去!」
她瞪著紅玉,面容的血色漸退,雙唇抖顫。「殺了你,如果能殺了你就好……可不行,殺了持有紅玉的你,偃塵就能說我破壞契約,把我打得魂飛魄散!」
我問:「……問題既在子清,又因何要對旁人下手?」
她笑了起來,笑得使人顫寒,聲音如從齒縫裡迸出來,陰沈無比。。「不能殺你,就一個個的殺了你身邊的人!讓你痛苦、痛苦!我要被捉回去,也絕不令你好受!怎麼樣啊?魏、子、清!那麼多人都是因你而無故受累的感覺如何?」她扭曲寒笑的面孔,極是可布。
「就只為了讓子清痛苦,就害了——」我腳步踉蹌,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抵在桌面,堪得站穩。
見狀,她發狂似的笑聲,越響越大。「痛苦?你又有我痛苦嗎?為了玄天教,我被禁在那塊小小的紅玉裡頭一百年,一百年啊!日夜受著折磨,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轉世,就只為了那狗屁的玄天教!」
我看著眼前幾近發狂的女人,悲哀卻又堅定地道:「子清不懂你的痛苦……只知道,殺人者,償命!」
她不屑地笑了笑。「好啊!你殺啊!你殺的,不過是肉體,我的魂魄依然可另尋附體……何況你要以術法之說,向燕鷹他們解釋嗎?凶手不是易容,是使術法附體,呵呵……說出去,又有幾人會信你?」
唐彥冷冷地回:「關於有無人相信,這點不勞煩費心。」話語落畢,兩條人影卒然地落在門前,借月光照映,顯見是為燕鷹及虎曜,他兩人的眼中,有震驚、有錯愕,更多的,是悲憤。
唐彥手持羽扇,輕搖送風,一派悠閒地道:「早先我便請他二人屏氣藏於屋頂,之前對話,應是一字不漏的聽入了耳。」
燕鷹氣憤難當又自愧地說:「你這妖孽!老夫、老夫這些日子來竟沒發現夫人……」
急躁易怒的虎曜拔起武佾劍,氣勢洶洶地朝蜘蛛劈落!「我宰了你這豬狗混蛋!」
唐彥隨即白羽射出,擊偏武佾劍鋒,格擋虎曜,低笑。「暴怒的小老虎,要殺人也得看時機,殺了這只蜘蛛,不過便宜讓她有機會找尋新的附體,要殺,一定要殺得讓她毫無翻身餘地。」
她諷刺地嘲笑著道:「憑你們又能奈我何?!」
——霎時,不符秋夜該有的溫徐清風,自門外吹進,滿溢四周,猷帶幽幽的莫名香氣,四道人影,忽自半空現出,緩緩、緩緩降下落地。
挺拔絕世的身影,穿著白衣而立,揚帶一抹令人如沐春風的和喣笑容。
「韓諾雨,若是我,可奈何了你?」
「韓諾雨,若是我,可奈何了你?」
見至來者,我喜悅地道:「偃左使!」
「魏先生,數日不見了。」偃塵有禮地道,接著負手走向她,也就是被他稱為韓諾雨的人。「韓諾雨,吾教中事,你何苦牽連無辜?」
韓諾雨對他啐了一口。「我高興!不管我殺了多少人,別忘了,只要我不殺持有紅玉者,你也不能傷我!」
「大膽!」喬莙斥責地道:「韓諾雨,別仗著你有那點功勛,就可對左使無禮!」
「功勛?哈哈!你敢說我可不敢聽,那叫犧牲吧?就為了玄天的基業,居然將十五歲的我活埋,又把我的魂魄困拘紅玉?這種功勛你要想,我雙手奉上送你!」
「……韓諾雨,祭祀一事,確是吾教先祖對你不起。」偃塵面有愧色,但他回望負傷的冷燕兩人,口氣凝重地道:「可你不該濫殺無辜,我若不將你重禁紅玉,有愧吾教教條。」
韓諾雨冷哼。「有愧教條?不如說有愧你偉大的先祖!」
「韓諾雨……」偃塵沈沈地長嘆。「你既如此認為,那便罷了……只是我想告訴你,我與諸位歷代傳使,無一不想解放你,可你戾氣太重,若釋你自由,天下蒼生難逃浩劫。」
「天下蒼生?說得還真好聽,活埋少年,以求玄天安定此事也是因為天下蒼生羅?」
「這……這確是先祖之過,偃塵無話可說,不過,你放心吧。」偃塵眼望視我,似朝我語,但對他道:「漫長的等待,終究是有價值的。」
「不需要,我不需要!偃塵,你聽到了嗎?!我壓根不需要什麼人來救我!不需要希望,不需要期待,我需要的,只有血腥的絕望!」
置韓諾雨的話語如未聞,偃塵逕自向我請求地說:「魏先生,還請借紅玉一用。」
紅玉本就屬他,何需言借?我立刻遞給,他拿過紅玉,雙唇啟開,唸著我聽不懂的法句,琵琶女與持蕭者也和著法句念聲,奏出清靈聖潔的曲樂,彷在洗滌世間的所有罪惡。
伴隨樂音法句,紅玉竄出縷縷白煙,煙霧彙集在韓諾雨的周身,化成層層的漩渦將之籠罩,直至白煙轉成黑霧,幽然地被吸入紅玉當中。
黑霧一末,惡臭的氣味襲入每個人的嗅覺,同時,燕母的身體腐爛化骨,匹咚地掉在地面,燕鷹跌跌撞撞跪倒在前,抱起燕母的白骨在懷,痛徹心扉的喊:「夫人、夫人……為夫愚昧啊!是為夫對你不起,是為夫對你不起!」
「把玉給我!」虎曜飛步沖上偃塵,衣角還未沾到,喬莙秀手宛若靈蛇般的纏住虎曜,虎曜大怒。「你——!」
偃塵心平氣和的朝虎曜說道:「燕二少俠萬不可打碎紅玉,紅玉一破,韓諾雨惡魂再出,五年前便是因吾教右使保管不當,才使惡魂脫逃,且我手中此塊紅玉,是碩果僅存的了。」
虎曜怒氣衝衝地問:「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太便宜他了!那混蛋說過,你可以打得他魂飛魄散的,你怎何不做?」
偃塵解釋:「吾教對韓諾雨愧欠甚多,先命遺囑,只要他非向持有紅玉者殘害,教中人也萬不得為難於他。」
我反感地道:「偃左使,貴教內事牽涉無辜眾人,應當不得只顧貴教先命,否難博我眾認同。」
數條人命,兩名傷者,豈可雲淡風輕的就此了結?
「……我知曉,所以……」偃塵拉起下襬,噗通落跪,朝燕母方向九叩響頭過後,頭抵在地,至謙至卑的說:「是吾玄天對諸位不起,韓諾雨所犯之錯,由我偃塵償還罪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左使!」喬莙三人見狀,也跟隨一跪,爭先說道不干偃塵錯事,要殺便殺他們吧!
燕鷹默默無言的看著他們四人,然後低頭收拾燕母白骨,冷淡地說:「責怪你們,又有何用?」
白骨拾完,燕鷹珍重的將之抱在懷裡,轉身離去,不再回頭探望,向來偉岸的背影,看在我的眼底,此刻卻顯渺小虛然,如若風中殘燭,悲哀得令人欷噓不已。
見燕鷹黯然離去,虎曜也像氣洩了般,再也提不起勁,悵悲地對偃塵四人道:「你們知道嗎?我老爹很愛我老母……很疼很愛的……」接著,他苦苦朝我一笑。「子清,對不住……我現在心很亂……接下來的事,就麻煩你了。」
我點頭回應後,虎曜便也幾個縱步,跟上燕鷹的身影,兩父子並肩行走,雙影在流光映照下彷彿交織成單,淒涼訴說心境之哀。
「你們……起來吧……」
「……」
見他們依舊不起,我輕然嘆氣。「事到如今,再多的歉疚也是枉然,失去的,是追也追不回了……若你們真有心贖罪,還請別讓相同慘事,再次發生。」
「偃塵知道……」他站立而起,眼望向我。「魏先生,我有一事請求,此塊紅玉……勞你保管。」不由分說的,他把紅玉塞到我的手裡。
我訝異地回視於他。「讓子清保管?」
偃塵頷首。「沒錯,因紅玉已擇你為主,不管你到哪裡,此紅玉也將永隨不離,旁人難以留住。」
我有些猶豫地道:「可是……」若我保管不當,使惡魂再出,如我受害便罷,只憂連累他人受害。
偃塵看著我一笑。「不打緊的,只要能讓他伴在魏先生身邊,我相信,他定會轉變,由惡至善。」
我勉強揚嘴回笑。「偃左使說得還真肯定。」
「因為是魏先生,我才敢如此把握。」
頓然稍怔,我笑了笑,回道:「……既是如般,子清也不推辭,即盡心力,必護紅玉周全。」
雖不懂他為何如般信任,可他因有他的道理存在,我想著,但聽嚶嚀一聲,耳邊唐彥叫喊:「他好像要醒了!」
我瞬時淚眼滿眶,盈心的喜悅,激動得無法自己,趕緊回身欲探,偃塵卻牢牢地抓緊了我的手。
我不解朝他一看,他居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魏先生,有些時候,該放手,就放手吧……這樣的話……」話未說完,他便退了一步。
我疑惑。「偃左使此話何意?」
他淡笑回應,他的笑,看似有些蒼涼。「你……很快、很快就會知道了。」衣袖一揮,他四人如同來時一般,化作清風離去。
放手……?放什麼手?
來不及好好思量偃塵的話,我全心關注在冷傲天,他的眼簾眨了幾下,沒有多久,終於悠悠轉醒。
我小心翼翼的將他扶起,關心地問:「傲天,你還好吧?有無哪裡不舒適?」
然而,他竟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陌生眼光看向我,那種陌生冷冽,看得我心寒,看得我顫慄。
——啪地響聲,他反手一扇,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扇個耳光在我頰面!
「你是什麼東西?膽敢隨意呼喚小王的名諱?!」
扶起龍嘯坐在床頭,我端起熱呼呼的湯藥,用湯匙一口口的慢慢喂給他喝,龍嘯配合的喝完藥後,直盯我看,感覺奇怪,我莞爾笑問:「怎麼了?」
龍嘯猶豫了會兒,才開口:「……你不去看他嗎?」
我笑著搖搖頭,用沒啥大不了的口氣說:「不了,有葉莊主他們在就行了。」現在的冷傲天,不需要我的關心,他根本忘了魏子清這個人……不,正確來說,他喪失了這兩年的記憶,所以燕鷹緊急飛鴿傳書,通知葉笑月等人前來照料,畢竟他們才是失去兩年記憶的他所熟識的人。
龍嘯舉起手,遮住我的唇。「……不要笑……你現在的笑,好像快哭了……想哭,就哭……」
我,仍舊揚笑。
「子清哭不出來……」
龍嘯突然抱住了我,我則憂心重重地道:「龍嘯,你的傷還沒好,不宜妄動。」
「對不起!」龍嘯激動不已地重複。「對不起,子清,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感覺肩頭陣陣的濕熱——龍嘯他哭了?為什麼哭?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龍嘯沒錯,不是龍嘯的錯,別說對不起,子清受不起的。」我拍拍他的背,像小時候紫師父安慰我的那樣。
這時,一句問話從門外傳來。
「魏先生,你現在方便嗎?」
我趕緊要龍嘯擦擦眼淚,看他恢復了平日的沈穩模樣,才轉向門外道:「葉莊主請進。」
「打擾了。」許久不見的葉笑月身後跟著玲瓏入了進來,問候龍嘯:「燕少俠的傷勢無恙與否?」
龍嘯拱手,微笑回答:「已好許多,謝謝葉莊主關心。」
我問:「葉莊主找子清有事嗎?」
葉笑月的表情有點僵硬,不大自然地看向龍嘯,明了他的意思,我道:「葉莊主有話不妨直說,龍嘯非是多言輩者。」
葉笑月見如此,也不迂迴了,他瞧眼玲瓏,玲瓏即心領神會的走出門外看守。
「魏先生,我想求你件事兒。」
「葉莊主請說。」
「……」葉笑月默寂片刻,緩緩開口說道:「請魏先生……別再見傲天了。」
聽此要求,我靜然無語,龍嘯反倒緊張地問:「葉莊主是什麼意思?!」
葉笑月冷靜的流暢應對:「我的意思,魏先生應該瞭解才是,自從傲天……戀上魏先生後,他放棄了他的榮華,他的地位,一心一意的追隨魏先生……假如今天的傲天是位游手好閒、全然無有能力的王爺,我沒有二話,可傲天非是如此,他胸懷偉略,是個天生雄才,更是皇位接任有利人選。」
葉笑月衣擺一提,雙膝跪下。「魏先生,放眼天下,於民於國,只有傲天擔當能起重責,請你別誤他霸業將來!更何況這次,傲天為魏先生受傷失憶,難保下次不是丟失了命……魏先生,傲天他與你……不該一起,他本就不該痴迷戀你,你非能樂居皇城的人,所以傲天寧捨高位追尋於你,可那……那是毀了他的前程,也會毀了我國的未來!」
於民於國嗎?的確,比起奸詭的二王爺,冷傲天更加適合負起國家的將來……他若當皇帝,定能造福人民,天下安平——葉笑月的話,就算非出肺腑,也是正確言論。
冷傲天本是在我遙不可及的地方,他戀我,故放棄所有,心甘情願伴我左右——夠了,這樣就夠了,他曾經真意戀我,對我而言,已然足夠,真的夠了……如果繼續讓他在我身旁,是誤他,也是害他……這次他失去記憶,是因我而起……偃塵也說過,在不久將來,他會為我而死,但現在他忘了魏子清,或許是個契機,一個讓他得救的契機。摸著藏在衣裡的代噩,我下了決心。
「楚哲先生可有辦法讓傲天的記憶不再回覆?」
龍嘯驚愕的呼:「子清!」
「……請魏先生勿憂,楚先生確有辦法。」
深深的吸口氣,我道:「……我魏子清發誓,從今而後,不再見六王爺一面,如有偶遇,也定與之陌路,不近他身!」
葉笑月訝異望我,接著感激地回:「葉某多謝魏先生的大恩大德!」
葉笑月走後,我拍拍龍嘯的肩膀,抱歉的說:「對不住,子清的私事,竟扯到你這兒來講了。」
「子清……別輕言放棄,好嗎?」
我苦笑看向龍嘯。「子清豈是輕言了斷?」
「……我清楚你跟六王爺的事情,也清楚六王爺對你付出的真情摯意有多深多重,更清楚你對六王爺割不下,切不斷的難捨……既難捨,就別舍……」龍嘯將手搭在我的手背上,道:「我相信即便六王爺喪失了與你之間的回憶,可他一定還會戀上你的……他,絕定還是會戀上你。」
「就因如此,更要切斷一切……從相遇初始到了現在,子清都只是誤他害他,為了他好,子清——」
「別說為了他好!你又懂什麼對他是真正的好嗎?」龍嘯激動的抓住我的肩膀,憤慨的說:「他那麼倨傲的人,為了你,捨棄所有,他可曾為此不值?可曾後悔?子清,你想想!好好想想啊!別說是為了他好,在他的心目中,有你,已足啊……」
龍嘯語不成聲,泣淚如雨,我卻平靜如昔,掏出手裐為他拭淚。「龍嘯說的,子清都曉得……只是我有我的顧慮……」
我是自私的……如同龍嘯所言,我全然無顧冷傲天的想法,但比起他的死去,我寧願他活著,儘管我將……失去他……
希望楚哲的藥物,能讓他永生永世,再也想不起我……想不起我這三番兩次,負心於他的狠心魏子清。
「你在顧慮什麼?」
「……」我牽強一笑。「抱歉,子清累了,先回房歇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龍嘯抓住我的手,一句話也不說,無言與我對視,我不作痕跡的掙脫出他緊握的手,回首一笑。
「謝謝你,龍嘯,謝謝你的如此擔憂。」語畢,轉身離去,將龍嘯的憂鬱眼神,拋諸腦後。
身後的他,輕然淡語:「子清……你這又是何苦?」
我酸澀地想只要冷傲天平安,苦又何妨?最終沒有出聲應答,頭也不回的離開龍嘯房間。
歸至自己的房室,我默默坐椅,遠望窗外天際,風吹雲動,哪有一刻景物相同?天不能久,地也同理,況且人乎?
悲歡苦樂,分離聚散,本就輪迴人生當中,該得就得,該失就失,何必強求?我很清楚綠師父教導過我的道理,所以我放手……放手讓那傲鷹,自由的遨翔——只是為什麼?為何我的心,卻仍隱隱發痛?
撫上胸口,遠眺天際的眼,無聲滴下淚水,不絕不停……一生的淚水,彷彿要落盡——冷傲天啊冷傲天,你可會知?不,你不會知道,你不會知道魏子清此時的痛,都因你而起啊!
你曾體驗的痛楚,魏子清,還你……
天色,漸漸轉暗,皓皓明月攀天,星辰光放,不知不覺,已是夜半三更,無人私語。
使力的拍拍雙頰,我提振精神,只是核桃般大的雙眼,想必等會兒定讓好友笑話。
起身,打開房門,腳步剛提離門檻,硬生止住。
「龍嘯,你、你怎來了?」想想,發覺不對,趕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你傷勢未癒,怎能下床走動?」
龍嘯笑回。「子清呢?三更半夜,出門欲往何方?」
「子清……」我難堪的低頭不語。
「你想走吧?」語氣猜測,早是肯定。「聽到那句再不相見,任我再鈍再蠢,也能猜到你之作為。」
我臉扯苦笑看他。「龍嘯真是瞭解子清。」
他低聲嘆氣。「你想走,我不會攔你,攔你留此,徒增你進退維谷之感,也讓你更加難受……可若要走,我也要厚臉皮的跟住你。」
我驚訝地問:「龍嘯因何要隨子清?」
「理由是我傷勢未癒,信不過其他郎中,單信子清的妙手回春。」看我滿臉不信,龍嘯輕笑。「瞞者瞞不識,識者瞞不了……實是現在的子清,讓我放心難下。」
「有何好放心不下?」
龍嘯回道:「子清,你該自知才是。」
我頓時無話,龍嘯觀狀,手指輕輕撫上我紅腫的眼,道:「像你此樣的人若能放手無苦,魏子清便不是魏子清了。」
「這乃子清私事——」
「我知道是你私事……只是不捨你人前笑,人後哭……失去了他,放你獨自,我難安心。」
「龍嘯曾說子清何苦,可龍嘯也是何苦?」
龍嘯看著我的眼,有許多複雜難解的情感——是我錯覺否?曾幾何時,我好似也見過一模一樣的眼神。
「不苦,我不苦。」龍嘯笑著說:「子清,我已稟明我爹,我爹也贊同讓我隨你了。」
「燕堡主他?」
「痛失昔日好友,心情難復平常,願我不才大兒,能伴魏公子度過幾段時日,也乃我燕某私心,如魏公子樣的良師益友,世上難尋,盼能多多教導我兒——這是我爹要我轉述之話。」龍嘯解釋地道,又打趣的說:「若子清執意一人離走,怕我爹會操蒼穹劍砍我出堡尋你,還請子清可憐可憐我,別讓我命喪蒼穹劍下。」
「龍嘯……」該怎麼表達我的感動?上蒼對我魏子清果真不薄,能得友如此,哪復何求?
他搔搔頭,有些害燥的扯離話題。「子清決定要往何處了嗎?」
「尚未決定,任好友帶領,子清抱懷隨遇而安。」
龍嘯點頭,贊同地道:「江湖遼闊,天寬地廣,子清好友必能帶領我們發現多少異跡奇事。」
我笑。「對於好友,一向只可期待,它啊,隨便走走,我們也就隨便看看。」
「隨便隨便,隨心意便。」
「龍嘯說得不錯。」路上有他相伴,必然不會無趣,但是……我留戀的望向冷傲天的居處,他房中的燈火,早已熄暗——這一走,是再也不會相會了吧?
「……要不要去見他?」龍嘯猶豫的問。
我搖搖頭,見了他,只會動搖我心。
「是嗎……子清,這給你,今天請廚子替我做的。」龍嘯從懷裡拿出小布包。
接過打開一觀,我不禁莞爾,布包裡頭的,果然是幾顆紅潤光亮的糖葫蘆,拿起一顆塞入嘴裡,那甜甜的滋味,瞬間漫布口舌。
「好甜,甜味傳遍了整的口中……好像連心都跟著甜了……」
龍嘯意有所指地道:「會甜,是因為心苦。」
我心有同感的回:「心苦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不好受啊……」
晚風,徐徐吹起,迎面而來,亂了我的發,順了幾下,依舊又亂,索性撒手不理。
龍嘯背風負手而立,幾撮髮絲,隨風飄揚,他溫柔低沈的嗓音,在夜風中,緩緩散開——
「……嘗過,才知甜。」
我,微微揚起嘴角,露出笑容,底下心腸,卻是痛楚難當——魏子清可會再有心甜的一天?已經放手失去的,還能重得嗎?我不敢想,不敢,妄想……
——失去,便是失去了。
是誰多事入江湖,眼也累苦,心也累苦。
是君無聊又糊塗,不在江湖,偏問江湖。
作者:
HuanYu
時間:
2009-6-19 21:03
就這樣看
真的為六王爺不值
他為他付出那麼多
子清還是放棄他了
子清真的太自私了
為啥那麼自私的他還有那麼多人愛他呢?
作者:
styz2749
時間:
2009-6-24 11:50
很好看歐
希望子清能和傲天在一起~~
謝謝分享~~
作者:
雅諾
時間:
2016-4-4 00:45
忘了!!!
後面還是會想起
還是會幫忙扛劫
跑不掉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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