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logo

標題: [古代架空] 《神州沉陸》作者:等閒【完結】(第一、二部) [打印本頁]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2     標題: 《神州沉陸》作者:等閒【完結】(第一、二部)

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今夜的你,像午夜的迷迭香,
𨪜𨪜
𨪜𨪜夢幻般的柔情伴隨著火熱的律動,緊擁的懷抱揮灑出極致的力與美。
𨪜𨪜
𨪜𨪜瀰漫在空氣中你的氣息,填滿了我的心肺,
𨪜𨪜
𨪜𨪜在你張開的羽翼下,我的身體彷彿幻化成一汪秋水,
𨪜𨪜
𨪜𨪜溺斃了所有的理智和思想,只想隨著你,伴著你,擁抱著你,親吻著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但是一切都結束了,就在今夜,我要離你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從今以後,恩怨情仇,一筆勾銷,天涯海角,永不相見。
𨪜𨪜
𨪜𨪜這是最後一夜,卻和第一次有著同樣美麗的月色,寧靜如水,皎潔如銀。
𨪜𨪜
𨪜𨪜靜靜看著眼前安睡的人,忍不住輕歎,我並非多愁善感之人,在這最後一刻卻也不免湧上一股離愁別恨。
𨪜𨪜
𨪜𨪜眼光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描繪那清貴俊逸的容顏,長而英挺的眉,輕合的眼簾下隱藏了一雙漂亮而多變的眼,時而靈動狡黠,時而溫厚深沉,時而狠厲冷酷,即使親密如我也猜不透其中的意味。直而堅毅的鼻,薄而紅潤的唇,可以甜的膩死人,也可以談笑間就致人死命。修長白淨的手,可以堅韌有力,也可以溫軟輕柔。
𨪜𨪜
𨪜𨪜錦被半掩,頎長優美的身軀,優雅舒展著,平滑緊實的肌肉,起伏有致。
𨪜𨪜
𨪜𨪜情不自禁地摩挲那溫潤細緻的肌膚,這般尊貴溫雅、風情萬種之人,為何內心如此冷酷,行事如此狠絕。
𨪜𨪜
𨪜𨪜瑞,非是薦清無情,是你逼我。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決然起身,剛走到門口,安睡的人突然一聲大叫:「清--」
𨪜𨪜
𨪜𨪜輔國大將軍葉薦清,你注定當不了逃兵,我無奈回頭。
𨪜𨪜
𨪜𨪜他坐在床頭,目光迷濛而茫然,似一時之間不知身處何地,也不曉今夕何夕,看到我,長舒一口氣,喜道:「清,我方才夢到你不見了,嚇了一跳,你--」
𨪜𨪜
𨪜𨪜慵懶俊顏突然一僵,惺忪鳳目霎時變得清亮冷冽,只一瞬間又恢復如常的溫和。
𨪜𨪜
𨪜𨪜這人真是警覺而沉穩,處變不驚,這麼快就意識到情形不對,還能如此平靜,是啊,若非有這樣的本領,如何能在殘酷的宮廷爭鬥中取勝,又如何能騙了我那麼久?
𨪜𨪜
𨪜𨪜他含笑向我伸出手,微嗔道:「清,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
𨪜𨪜
𨪜𨪜他和我單獨在一起時,從不用朕自稱,也要求我以「你我」相稱。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搖頭,傲然直視著他:「既然你醒了,打個招呼也好,我是要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
𨪜𨪜
𨪜𨪜恐慌在他眼中一閃而過,俊逸的臉上卻是十足的殷切和誠摯:「我知道登基這半年,你對我有諸多不滿,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若我不殺他們--」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他還真會裝,雖然當時有過勸阻,也只是怕他未坐穩龍椅就痛下殺手,招致非議,對他狠辣的手段和他們的死,我其實並不在意。
𨪜𨪜
𨪜𨪜「他們是你的兄弟,死活與我無關,我要走是為另一件事,你很清楚,我也不願再提,就此別過,你--多保重吧。」
𨪜𨪜
𨪜𨪜我轉身要走,卻聽低沉柔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清,你總要告訴我到底為何事?」
𨪜𨪜
𨪜𨪜依舊圓潤溫和,宛如無奈的輕歎,又像在撫慰耍賴的孩子,但是那目光中隱隱透出的陰冷卻瞞不過我。
𨪜𨪜
𨪜𨪜哼,還要裝糊塗,騙我還不夠久嗎?薦清雖愚鈍,眼裡卻不揉一粒沙。
𨪜𨪜
𨪜𨪜我回頭譏諷一笑,稍稍提高聲音:「兩年不算久,陛下忘記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緊盯著我沉默了片刻,眸子裡漸漸浮現出惱怒,卻沒有絲毫愧疚悔恨,淡淡道:「就為一個女人,你對我下毒,還要離開我。清,難道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
𨪜𨪜
𨪜𨪜做出那等人神共憤之事,卻連一句抵賴和狡辯都沒有,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甚至還有餘力質問,齊瑞,你的冷酷真讓我心寒齒冷。
𨪜𨪜
𨪜𨪜「蓮,不僅僅是一個女人。」我憤然強調:「她是你的同胞姊妹,我的結髮之妻,我兒子的生身之母,我誓言好好相待的人。是你將她嫁給我,得到我家族的鼎力相助,卻在她生產之時下毒手害死她,又在其後--」
𨪜𨪜
𨪜𨪜那次雖是我醉酒在先,卻也是他的計策吧?事後讓我以為自己醉酒縱情,將他暴力侵犯,羞憤欲死。他卻表現出無比的寬厚和豁達,坦然表白心跡,動情地訴說對我的愛戀癡狂。
𨪜𨪜
𨪜𨪜那誠摯懇切的話語,深情憂鬱的眼神,慘淡悲苦的表情,和顫動著滑下臉龐的清淚,至今讓我難以忘懷,就是從那時開始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嗎?
𨪜𨪜
𨪜𨪜下面的話哽在喉間,我忍不住長歎一聲。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變得深邃難測,表情愈發冷凝沈鬱,修長的手無意識地攥緊又鬆開,在想如何反敗為勝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既要走,當然早已安排好一切,這裡是泰山上的別館,沒有深宮大內戒備森嚴。我在他體內下的是當年滅東昌國時得到的秘藥「凝血」。只要一運功,血液就會凝滯,十日之內不解毒,一生都不能再動武。他自幼被送出深宮,習得一身高強的武功,才能在爭皇位時多次化險為夷,如今雖身登大寶,卻也是危機重重,當然不能失去這身武功。
𨪜𨪜
𨪜𨪜帝王之家自稱奉天承運,極重視天道。明日祭天大典,他更是不能缺席,就算我失蹤,也要盡力隱瞞。否則出了任何事,便是不祥之兆,
𨪜𨪜
𨪜𨪜齊瑞,這兩年來你將我肆意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次我要你有苦難言。
𨪜𨪜
𨪜𨪜「你怎忍心如此對我,清,你怎麼能忍心?」
𨪜𨪜
𨪜𨪜他看著我,眸光沉痛,神情哀傷,連聲音也微微顫抖。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懷柔之術,哀兵之策,我冷哼一聲,撇開頭。
𨪜𨪜
𨪜𨪜「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𨪜𨪜
𨪜𨪜「若你不害璇兒,我也不會知道。」我的兒子差點命喪此人之手,如何不令我義憤填膺?
𨪜𨪜
𨪜𨪜他雙眼一瞇,眸中寒光乍現:「他沒有死?你竟然騙我,你--」
𨪜𨪜
𨪜𨪜意識到失言,他猛然頓住,臉色緩和下來,語氣從怒氣勃然歸於一片摯誠:「我只是愛你啊,清,我--」
𨪜𨪜
𨪜𨪜愛?我冷笑,揮手打斷他:「不錯,我騙了你,你要定我欺君之罪也無所謂。你竟然對你的親外甥,一個兩歲的孩子使用『纏綿』之毒。我們已經--你為何還要下此毒手?愛我愛到要殺死我的妻兒,陛下,你的愛太殘酷,恕薦清承受不起。」
𨪜𨪜
𨪜𨪜「纏綿」是慢性毒藥,讓中毒之人身體慢慢變弱,最後無聲無息的死去。幸好被我一個江湖上的朋友識破,璇兒才保住性命,我讓他詐死,將他交給那個朋友帶走。
𨪜𨪜
𨪜𨪜此藥極為罕見,歷來作為宮廷秘藥。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一切,於是開始暗中調查。
𨪜𨪜
𨪜𨪜兩年前,為蓮接生的產婆也是他找來的,宮廷的產婆,很容易就能讓生產的人莫名其妙死於難產,很多得寵的妃子就是這樣死的,隨後那產婆一家也死於非命,無一倖免。
𨪜𨪜
𨪜𨪜他對妹妹的死悲痛欲絕,對我關愛有加,私底下柔情眷顧,朝堂上諸多回護,並誓言要將旋兒視如己出,我對他充滿感激和愧疚,從未有過絲毫懷疑。
𨪜𨪜
𨪜𨪜不捨於他的操勞,心疼於他的孤寂,感動於他的深情,甚至不顧倫常漸漸為他動心。兩年來,我心甘情願為他排除異己,掃平障礙;不辭辛苦為他征戰沙場,關山萬里;一心一意為他分憂解難,承擔罵名,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可笑,真是可笑!
𨪜𨪜
𨪜𨪜「那麼一個多月前,你就在計劃這一切了?清,你這一走,就不怕我對你的家族下手?」
𨪜𨪜
𨪜𨪜他還是一點愧疚都沒有,連威脅都說的如此溫和,真不知該憤怒還是該欽佩。
𨪜𨪜
𨪜𨪜「隨便你,功高鎮主,自古就沒有好下場,等他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早晚會將他們一一剷除。但不是現在,如今你要仰仗他們的地方還很多,何況我也管不了這些,璇兒的命要緊,若雙親知道我是為保住葉家唯一的血脈,也不會怪我。」
𨪜𨪜
𨪜𨪜這些日子的調查也讓我知道很多他不願讓我知道的事,以及不願讓我瞭解的一面。一切已在他掌握之中,我無能為力,家族之禍怕是難以倖免。
𨪜𨪜
𨪜𨪜他張了張嘴,又緊緊抿住,氣息開始不穩,眼神更見焦急。
𨪜𨪜
𨪜𨪜「清,只要你不走,我答應永不加害他們。」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眼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我--不--信。」
𨪜𨪜
𨪜𨪜「你竟然這麼說,好的很。」
𨪜𨪜
𨪜𨪜說著猛地站起身,藥力作用身體一晃,他踉蹌了一下,又坐下,抬頭危險的盯著我,眸光犀利而狂暴,聲音冷冽如刀,直刺進我的胸口。
𨪜𨪜
𨪜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裡?我斷不會放過你。」
𨪜𨪜
𨪜𨪜不再戴那溫和的假面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譏諷一笑:「陛下不妨先想想如何找到『凝血』的解藥?怎樣隱瞞輔國大將軍的失蹤?你若害我家人,我更是不會回來,若派人擒拿我,那就拚個魚死網破,你可以試試看。」
𨪜𨪜
𨪜𨪜他既然為我連妹妹和外甥都絕情絕義,又怎會輕易讓我死?就算明知是威脅,深知我性格的他,也應該不敢逼迫太甚。
𨪜𨪜
𨪜𨪜我在桌上留了一張圖,圖上畫著解藥的所在,卻又標得隱諱不明,他再聰明也要費些功夫才能找到,那時我已經帶著璇兒遠走高飛。
𨪜𨪜
𨪜𨪜「陛下請多保重,薦清告辭。」
𨪜𨪜
𨪜𨪜「清,別走,再聽我一句,我--」
𨪜𨪜
𨪜𨪜若聽你辯解,我還走得了嗎?我的陛下,若論詭計多端,薦清自問差你很遠。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再看他,不理會心中隱隱的痛楚,裝作沒有聽見他悲愴急切的呼喚,展開輕功,一刻也不敢耽擱,急速離開,三日後找到那位朋友,帶走了璇兒。
𨪜𨪜
𨪜𨪜也曾想過,或許將璇兒交給那位朋友教養更安全,但是經過這件事,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何況他只知道有人要害我的兒子,卻不知那人是英明睿智、萬民敬仰的新君。
𨪜𨪜
𨪜𨪜一個月後,傳來輔國大將軍的死訊,舉國哀痛,為痛失國之棟樑。
𨪜𨪜
𨪜𨪜我的父親卻被加官進爵。我相信他能瞞過全天下,只好奇,他要如何瞞過我的雙親?
𨪜𨪜
𨪜𨪜這件事最可憐的就是二位老人家,他們若知道一切,只會加速滅亡,所以我什麼也不敢說。
𨪜𨪜
𨪜𨪜兩個月內痛失孫、兒,他們要怎樣傷心啊?
𨪜𨪜
𨪜𨪜不過以父親對官場和權勢的醉心應該很快就能恢復,只盼他為官小心一些,不要讓他待之忠心不貳,卻一心想剷除他的陛下抓到把柄。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我輾轉來到北地,在廣闊的草原安身,跟隨一個不足千人,叫做哈梭的部族,以遊牧打獵為生。
𨪜𨪜
𨪜𨪜這裡的人爽朗好客,熱情單純,璇兒的身體雖然還是很弱,卻已經沒有性命之憂,性情也越來越開朗活潑。
𨪜𨪜
𨪜𨪜他長得不甚像我,清秀端正的五官也不太像美艷無雙的蓮,臉型卻極似瑞。每次看著他,我都不禁怔忡苦笑,人說養兒隨舅,竟一點都沒錯,可是那個舅舅卻想殺他。
𨪜𨪜
𨪜𨪜「仲遠,仲遠,你在這裡做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是族長的兒子薩圖,這小子,又沒大沒小地直呼我的名諱,虧我還教他讀書寫字。
𨪜𨪜
𨪜𨪜到這裡後,我化名宣仲遠,將璇兒的名字葉寧璇倒過來,叫宣寧葉。
𨪜𨪜
𨪜𨪜「薩圖,你該叫我先生。」
𨪜𨪜
𨪜𨪜薩圖在我身邊坐下,年少的臉上滿是憂慮:「仲遠,父親說可能會打仗,你還會跟著我們嗎?」
𨪜𨪜
𨪜𨪜「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雖是詢問,語氣卻極為清淡,並不如何關心。
𨪜𨪜
𨪜𨪜部族之間為領地、水草、甚至幾隻牛羊互相爭鬥的事太多了。很快就會平息。就算其它人吞併了這裡,我也一樣能生存,大不了換個地方。一年半以前離開中原,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投入感情。
𨪜𨪜
𨪜𨪜薩圖揚起臉,烏黑的眼睛殷切的看著我:「我偷聽阿爹和長老們談話,可是沒聽幾句就被發現。他們好像提到『北項』、『吞併』、『戰禍』什麼的,我想可能是要打仗了,才來找你。」
𨪜𨪜
𨪜𨪜「噢,是嗎。」
𨪜𨪜
𨪜𨪜是北項要吞併這裡嗎?北項夾在東昌與西璜之間,是天朝牽制兩國的棋子。北項王彭干優柔寡斷,年高德薄,多年都不能一統北地,實力差其它諸國遠矣,這也是我逃到這裡的原因。
𨪜𨪜
𨪜𨪜三年前,廢太子瀾勾結東昌作亂,我揮師北上,滅了東昌國後,一直打到北項境內,才擒住瀾和東昌餘孽,那彭干嚇得大病一場,見都不敢見我。不過此人倒識時務,在我隨後發兵攻打西璜時,得他助力不少。
𨪜𨪜
𨪜𨪜難道北項大權旁落?這倒有可能,北項的三個王子,都無甚才能,大王子彭剛好勇少謀,魯莽粗鄙,二王子彭彰性情行事與乃父一般無二,三王子彭丹沒見過,聽說是個文弱多病的少年。臣子嘛,臣子中倒有幾個不錯,尤其是曾跟隨我攻打西璜的神風將軍嚴起。但是這一切恐怕沒這麼簡單。
𨪜𨪜
𨪜𨪜「仲遠,仲遠,你還沒回答我,要是打仗,你還會跟著我們嗎?」
𨪜𨪜
𨪜𨪜「薩圖放心,打不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扯下一根細長的草葉,銜在嘴裡,順勢平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著那一碧如洗的湛藍色蒼穹。
𨪜𨪜
𨪜𨪜該走了,天朝輔國大將軍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偏偏我又不善於易容偽裝,更不屑壓抑委屈自己。若不是為璇兒,當年根本不會逃,怕是真要來個魚死網破,鬧個天翻地覆才罷休。
𨪜𨪜
𨪜𨪜「真的能不打仗嗎?為什麼?」薩圖搖著我的胳膊問。
𨪜𨪜
𨪜𨪜我瞇起眼睛,微笑道:「打不過人家,有什麼好打的?一味要強爭勝,不識時務,會吃虧的。薩圖也不小了,去勸你阿爹歸順吧。」
𨪜𨪜
𨪜𨪜若說要強爭勝,不識時務,葉薦清,誰會比你更甚?
𨪜𨪜
𨪜𨪜薩圖一骨碌跳起來,漲紅臉大聲道:「草原上的雄鷹豈會害怕豺狼的利齒,哈梭的子民受薩摩拉大神的眷顧,永遠只追隨不屈的英雄,我尊貴的大神將會讓戰死的英靈……」
𨪜𨪜
𨪜𨪜「停,勇敢的薩圖,我知道了,馬上去勸你阿爹準備開戰。」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站起身拉住他揮舞的手臂。真佩服這些牧民,明明字也不認識幾個,說起話來卻一套一套的,像吟詩一般。
𨪜𨪜
𨪜𨪜薩圖還要再說,璇兒搖搖晃晃的跑過來,軟軟的童音叫:「阿爹,阿爹。」
𨪜𨪜
𨪜𨪜我笑了,抱起他,向上一拋,讓他小小的身子在空中翻了跟頭,再輕輕接住,歡快的笑聲迴盪在耳邊。
𨪜𨪜
𨪜𨪜「阿爹,再來,再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縱聲大笑,抱著他飛身上馬,迎著風在廣闊的草原上縱馬奔馳,直到他在我懷裡睡著,才策馬徐行。
𨪜𨪜
𨪜𨪜我常年在外征戰,平日又忙於公務,竟然差點就失去他。
𨪜𨪜
𨪜𨪜那時雖心疼於他的體弱,心中卻著實不喜,想我葉薦清少年得志,文武兼備,名滿天下,怎會有這樣不濟的兒子?卻不知他的體弱病痛竟是被人所害。
𨪜𨪜
𨪜𨪜我以前從不知自己是多麼失職的父親,直到帶他逃亡,一天半夜醒來,聽他羞怯而無措的叫父親,烏黑的眼睛像迷失的小鹿般眨啊眨,卻不敢碰觸我,我只覺一股酸意直衝眼底。他才這麼小,生而喪母,中毒難解,又隨著我顛沛流離,可謂歷盡艱辛。那時候我就發誓,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讓他此生再無災禍苦難,日日快樂無憂。
𨪜𨪜
𨪜𨪜到這裡後他終於不再拘謹,會甜甜的叫我阿爹,會摟住我的脖子撒嬌,會用柔嫩的小臉貼著我,軟軟的童音說:「阿爹最好了,璇兒最喜歡阿爹。」
𨪜𨪜
𨪜𨪜每到這時,我的心就變成柔軟一片。
𨪜𨪜
𨪜𨪜我的璇兒啊,能化百煉鋼為繞指柔。瑞,你怎麼忍心對他下手?單這件事我就無論如何不能罷休,這筆賬遲早還要清算。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夜深了,我收拾好東西,看著稚子無邪的睡顏,不禁歎了口氣。這樣的日子確實不適合我,今天聽到薩圖說打仗,心中又翻騰起來。真想找到一個可靠的人把璇兒托付,返回中原,和他痛痛快快的鬥一場,他將是我生平僅見的敵手。
𨪜𨪜
𨪜𨪜但是,我嬌弱敏感的璇兒,怎能放得下?
𨪜𨪜
𨪜𨪜「先生,宣先生。」
𨪜𨪜
𨪜𨪜粗嘎低沉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我把璇兒的被子掖了掖,悄悄走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帳外是焦灼不安,滿臉求懇之色的哈梭族長,我淡然一笑:「族長找仲遠何事?」
𨪜𨪜
𨪜𨪜哈梭的族長不安地搓著手:「對不起,這麼晚還要打擾先生。」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負手而立,舉頭看向濃黑夜色下深藍的天空。
𨪜𨪜
𨪜𨪜草原上泛著輕霧,更顯得夜色朦朧。輕雲幾許,穿梭飄浮,彎月時隱時現,清輝脈脈,星光點點,微風吹散花草的香氣。
𨪜𨪜
𨪜𨪜突然間想起一句詞,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不由失笑,葉薦清,什麼時候你也沾上那些文人的酸氣了。
𨪜𨪜
𨪜𨪜「族長是有什麼事要仲遠幫忙嗎?」
𨪜𨪜
𨪜𨪜哈梭族長突然跪倒:「我知先生必定不是尋常之人,求先生救我哈梭一族。」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他把我當成救命稻草,卻不知我才是他們全族的大禍。
𨪜𨪜
𨪜𨪜昨日和薩圖說完話後,我探聽到,北項這幾個月迅速擴張,已蕩平了十來個遊牧的部落,領兵的正是那位神風將軍嚴起,他擁戴的竟是那個文靜懦弱的三王子彭丹。若不是那彭丹深藏不露,便是嚴起心懷不軌,無論如何,他們背後一定有人支持。應該是瑞沒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把我逼得沒有藏身之地、棲身之所。
𨪜𨪜
𨪜𨪜「族長請起來講話。這些日子族長對我父子諸多照顧,仲遠感激不盡,但仲遠只是落魄江湖之人,恐怕不能幫上什麼忙。若族長是問北項之事,我的意見就是歸降。」
𨪜𨪜
𨪜𨪜族長站起身來,緊蹙著眉道:「可是,這樣就要受人擺佈,我的族人不會答應。先生曾一人力敵群狼,可否請先生幫我們退敵?」
𨪜𨪜
𨪜𨪜那是半年前,十幾隻狼攻擊羊群,那凶殘猙獰的場面嚇壞了璇兒,我一怒之下出手,事後也很後悔。唉,這到處顯山露水、不肯示弱的脾氣,能逃到現在真是萬幸。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仲遠只是略懂武功,何況一人之力,哪裡敵得過千軍萬馬?若不想亡族,便只有歸降一途。族長若答應仲遠一事,我便教你勸服族人,免於紛爭的的良策。」
𨪜𨪜
𨪜𨪜「我一定答應,先生請講。」
𨪜𨪜
𨪜𨪜我瞇起眼盯著他的眼睛,拿出當年統領千軍的氣勢,直到哈梭族長額頭見汗,膝蓋發抖,才緩緩道:「你或你的族人,不能對任何人說起我,一個字都不能。」
𨪜𨪜
𨪜𨪜「先生放心。」
𨪜𨪜
𨪜𨪜哈梭族長把胸膛拍得啪啪直響,高舉一隻手慷慨道:「我以薩摩拉大神的名義起誓,哈梭全族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先生,若違此誓,畢生受大神唾棄,永世不得超生。」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頷首,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狂喜地點頭,向我叩頭拜謝。
𨪜𨪜
𨪜𨪜北項的使者不日便到這裡,若還不走,我的身份怕也瞞不住了。我帶著璇兒,在族長的目送下,連夜離開。
𨪜𨪜
𨪜𨪜其實我的計策很簡單,只是教他一個辦法將歸順之意說成是薩摩拉大神的意思,這些牧民敬仰大神,自會聽從,又教了他應付北項使者的說辭。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夜瀾人靜,萬籟俱寂,無邊黑暗之下,一切空曠而淒冷。站在茫茫草原之上,懷抱稚子,看著濃濃夜色,我第一次感到無路可走。
𨪜𨪜
𨪜𨪜他一定早猜到我會逃往北地某處,卻到近幾個月才動手,原因有三,一是要處理我走時故意留給他的爛攤子;二是降低我的警戒;三是有時間在北地之外設下天羅地網,令我一現身便自投羅網。如今大內高手,怕是傾巢而出了。
𨪜𨪜
𨪜𨪜北項對他俯首稱臣,東昌之君與我有殺父之仇,亡國之恨,西璜之主曾被我擒下,折辱一番,也必恨我入骨,此番就算逃出大內高手的追捕,又能去哪裡?
𨪜𨪜
𨪜𨪜只有南越,南越君王宗熙是我至交好友,南越的實力強於其它諸國,應該最安全。想到宗熙,我不禁微笑,真是好久沒見了,不知他怎樣了?唉,我操什麼心,那個傢伙在什麼情況下都能過的好好的。若知道我今日的狀況,不曉得要被他如何取笑?
𨪜𨪜
𨪜𨪜但是我卻不能去投奔於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文韜武略,胸懷大志,因顧慮我才未揮師中原,我這一去,豈不將中原陷入戰爭的危險之中?而他對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裡我心頭一驚,一時之間愁腸百轉,憂愁暗恨頓生。葉薦清,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為他考慮,難道還想回頭?
𨪜𨪜
𨪜𨪜事到如今還能回頭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在草原上遊蕩了三天,絞盡腦汁,費盡思量,多方權衡利弊,還是沒有想到安然離開的辦法,璇兒卻病了,於是乾脆不走,悄悄潛回哈梭族長的帳篷中。
𨪜𨪜
𨪜𨪜哈梭的族長已經用我的方法勸服了族人,也應付走了北項的使者,見到我驚喜交加,千恩萬謝。
𨪜𨪜
𨪜𨪜我要他不要聲張,就住在他的大帳之內,一面思考脫身之法,一面為璇兒治病。
𨪜𨪜
𨪜𨪜這樣平靜地度過兩天,旋兒的病已好了大半,我卻仍然苦無脫身良策。
𨪜𨪜
𨪜𨪜第三天東方初亮之時,忽覺大地微震,伏地傾聽,隱隱有風雷之聲,似有千軍萬馬從四面八方湧來,知事已敗露,我反而輕鬆了,冷靜地叫來族長,讓他列隊歡迎北項神風將軍。
𨪜𨪜
𨪜𨪜哈梭族長驚疑不定的看著我,見我泰然自若,才安心前去。
𨪜𨪜
𨪜𨪜我懷抱璇兒,坐在大帳之內,定定看著久已未用的名劍「秋水」。
𨪜𨪜
𨪜𨪜
𨪜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3 12:09 編輯 ]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3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秋水共長天一色,「秋水」和「長天」號稱天下最利的劍。
𨪜𨪜
𨪜𨪜自古神兵利器,有緣者得,「秋水」歸我所有,「長天」卻在他的手上。
𨪜𨪜
𨪜𨪜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耳聽得外面萬馬嘶鳴,鼓聲震天,片刻之後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嚴起一個人走進來。
𨪜𨪜
𨪜𨪜兩年不見,當年那個俊朗的北項神風將軍更加英姿颯颯。倒是我,當年號稱「戰神」的天朝輔國大將軍竟落魄至此。
𨪜𨪜
𨪜𨪜看到我,嚴起納頭便拜,卻不說話,我安然受他大禮,也不開口。
𨪜𨪜
𨪜𨪜璇兒不安地叫:「阿爹--」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著輕哄:「璇兒乖,有阿爹在,什麼事都沒有。」
𨪜𨪜
𨪜𨪜嚴起看我臉色緩和下來,才道:「這幾個頭是謝將軍當年教導提攜之恩,將軍是在下生平最敬佩仰慕之人,今日不得不如此,在下心中難過之極。」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指旁邊的座位:「我知道你的苦衷,你我當年結為好友,以兄弟相稱,今日就當朋友相聚,坐吧。」
𨪜𨪜
𨪜𨪜嚴起答謝,在我下首坐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氣氛緊張而沉悶。
𨪜𨪜
𨪜𨪜璇兒緊緊摟住我脖子,又叫:「阿爹--」
𨪜𨪜
𨪜𨪜敏感的孩子,我輕歎,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撫,等他安靜下來,我轉頭看向呆怔的嚴起。
𨪜𨪜
𨪜𨪜沒見過這樣的葉薦清嗎?我微笑:「嚴兄是從族長的身上看出來的吧。」
𨪜𨪜
𨪜𨪜嚴起醒過神來,點頭:「哈梭一族向來硬氣,我已做好攻打的準備,可是那族長對我使者的說辭太過精彩,不卑不亢,條理分明,又不失文雅。還說是大神托夢給他,神石現世,上面寫道要哈梭族與北項共榮辱,同患難,世代歸順,若沒有高人指點,他做不出這些事。」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葉薦清,你這多管閒事的毛病,遲早會出事,今日終於應驗。那哈梭族長大概把我的話原封不動的說給使者聽,記性倒挺好,可笑的是連安撫族人的計策都說出來,不被起疑才怪。
𨪜𨪜
𨪜𨪜嚴起又道:「我發兵前來,還道將軍已經離開,只是想問問將軍的去處,沒想到將軍竟然沒走。」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嚴兄說我走得了嗎?」
𨪜𨪜
𨪜𨪜嚴起看了一眼靠在我懷裡安靜乖巧的璇兒,默然不語。
𨪜𨪜
𨪜𨪜是啊,若沒有璇兒,天涯海角任我去,誰能阻攔?但是若沒有璇兒,我又何必去那天涯海角?殺戮和血腥豈是一個三歲的孩子能承擔的?作為父親,我要為他擋下這一切。
𨪜𨪜
𨪜𨪜我斜睨著嚴起揶揄:「嚴兄要當北項之王嗎?」
𨪜𨪜
𨪜𨪜「將軍莫要說笑,是三王子即將登位。」嚴起一臉惶恐,連連擺手。
𨪜𨪜
𨪜𨪜我譏諷一笑,立一個十五歲的文弱少年,還不是你嚴起把持朝政?
𨪜𨪜
𨪜𨪜嚴起明白我的意思,憤然漲紅臉:「將軍十五歲時已立下赫赫戰功,威名遠播,三王子雖不及將軍,也絕非無能之輩,嚴起忠心可表天日。」
𨪜𨪜
𨪜𨪜拿彭丹和我這個自幼被稱為曠世奇才的人相比,看來他對那三王子倒很看重。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突然問道:「我朝陛下派誰跟著你?」
𨪜𨪜
𨪜𨪜嚴起一愣,目光猶疑的看看我,又看看帳外,沒有說話。
𨪜𨪜
𨪜𨪜以嚴起對我的崇敬,斷不會為難我,他怎會不派人跟著?那人應該就在帳外,只要能一舉擒下那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那人肯定是絕頂高手,怕要動用「秋水」。
𨪜𨪜
𨪜𨪜「秋水」一出,焉能不見血?我的璇兒--
𨪜𨪜
𨪜𨪜嚴起站起來深施一禮:「將軍,嚴起斗膽請將軍隨在下走。」
𨪜𨪜
𨪜𨪜我看了一眼璇兒,將他托在手上遞向嚴起。嚴起一驚,已然明白我的決心,雙手顫抖,竟不敢接。
𨪜𨪜
𨪜𨪜璇兒驚慌的叫:「阿爹。」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我抬眼一瞪,他的眼淚在眼眶轉啊轉了兩圈才掉下來,不敢大聲,開始小聲抽泣。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酸痛不已,咬牙道:「當年葉薦清傲視天下,如今只剩下他。嚴起,我待你如兄弟,今日將我的命交給你,只請你護他周全。若我不能脫險,請你將他送至--」
𨪜𨪜
𨪜𨪜「將軍不可。」嚴起跪倒在地,惶恐萬分的懇求:「我不知將軍為何離開天朝,但是皇帝陛下並未下旨誅殺將軍父子,只要將軍--」
𨪜𨪜
𨪜𨪜「只要將軍肯回去,皇上既往不咎,還會饒過葉家滿門。」
𨪜𨪜
𨪜𨪜話音未落,帳簾一掀,一個面白無鬚,眉目和善,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進來,笑瞇瞇地道。
𨪜𨪜
𨪜𨪜居然是他身邊的福公公,他派一個不會武功的太監來是何用意?這人是唯一知道我和他關係之人,就不怕我挾持天朝欽差逃走?就不怕我一怒殺了這人滅口?
𨪜𨪜
𨪜𨪜饒過葉家滿門?僅僅一年多,他就對葉家出手了嗎?父親,你太大意了,我還以為你最少能撐過三年。
𨪜𨪜
𨪜𨪜我看著他,慢慢抱回璇兒。
𨪜𨪜
𨪜𨪜「阿爹--」璇兒嗚咽著叫,摟住我的脖子再也不肯撒手。
𨪜𨪜
𨪜𨪜嚴起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深深行禮,退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走到近前,遞過來一張紙,「這是皇上的親筆書信,請將軍過目。」
𨪜𨪜
𨪜𨪜我接過來,抖開,上面只有一個大字:「清」。
𨪜𨪜
𨪜𨪜筆意挺拔圓潤卻又在某些地方透出說不出的婉轉纏綿,似每一筆都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和惆悵,我甚至可以想像出他寫字時的情形:似顰非顰的眉,含情帶怨的眼,雙唇時而含笑勾起,時而惱怒抿緊,握筆的手時而揮灑自如,時而凝滯難行……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個字是載不動的千愁萬緒,似有千斤重。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手顫抖一下,看了一眼猶自抱著我的脖子小聲嗚咽的璇兒,不由惱恨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你用一個字就想讓我回頭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瞪視面前的人,目光輕蔑而譏諷,把那張紙緊緊攥在手心,暗運內力,然後將拳頭遞到他面前,一揚手,白色的殘屑如細土沙塵輕飄飄從指間滑落。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臉色變了變,終不敢發怒,搖頭歎氣:「這樣的字,皇上每天要寫幾百幾千個,將軍走了多久,皇上就寫了多久,就怕將軍毀都毀不完。」
𨪜𨪜
𨪜𨪜這次顫抖的是心,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湧上,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說不出是悲是怒是喜是憂,我仰天長笑,半晌才停下。
𨪜𨪜
𨪜𨪜「果然是我的陛下,知道薦清向來吃軟不吃硬。但是他忘了,同一個招術用了兩年,還會靈嗎?他還忘了,葉薦清已死,聽說是他親自下旨厚葬的。」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道:「將軍這些年征戰四方,樹敵太多,若不將死訊傳出,以將軍的為人,早已報漏身份,哪裡能逃得如此輕鬆?皇上怕為將軍帶來災禍,縱萬般思念,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找尋。不過請將軍放心,這件事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將軍回去,必還你應得的一切。葉家縱有錯,也會看在將軍的功勞上,赦免他們。」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張利嘴,真是黑的也能說成白,若不將我的死訊傳出,一旦報漏身份,以我的才能,拉攏我的人絕對比追殺我的人多得多,他最怕的是我為別人所用吧?而葉家最大的錯就是擁戴他為帝。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若我不回去呢?福公公,他還安排了什麼對付我,儘管拿出來吧。」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倒沉得住氣,歎道:「將軍對皇上誤會已深,老奴斗膽勸將軍一句,至剛則折,將軍這樣的性子,只有吃虧啊。皇上這些年對將軍如何眷顧回護,將軍看不到嗎?何必定要弄成這樣?將軍--」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眷顧回護,薦清受不起。
𨪜𨪜
𨪜𨪜不等他說完,我抬手扣住他的脈門,用力一捏,劇痛之下,他再不能開口。
𨪜𨪜
𨪜𨪜我點了他的穴道扔在一邊,低頭柔聲對璇兒道:「璇兒乖,閉上眼,不要睜開,抱緊阿爹,萬不可鬆手。」
𨪜𨪜
𨪜𨪜璇兒乖巧地點頭,我還是不放心,拿出手帕,蒙上璇兒的眼睛,又撕下衣角,塞住他的耳朵。他似乎也知事態嚴重,一聲不吭,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𨪜𨪜
𨪜𨪜「阿爹的寶貝,沒事的。」
𨪜𨪜
𨪜𨪜我親了他臉頰一下,解開福公公的穴道,拽著他的胳膊大步走出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正是當午,耀眼的陽光下,旌旗招展,四方千軍萬馬成合圍之勢,隊列整齊,陣法嚴謹。馬上將士個個盔明甲亮,精神抖擻,所持刀槍閃爍著攝人的寒光。馬嘶聲聲,塵土飛揚,大有萬馬奔騰之勢。
𨪜𨪜
𨪜𨪜這些全為對付我一個人嗎?還真看得起我。
𨪜𨪜
𨪜𨪜同在包圍之內的哈梭戰士坐於馬上,個個緊握兵器,神情戒備而憤怒,他們的確有理由憤怒,哈梭族人粗獷豪邁,生性耿直,最恨不守承諾之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想起那日薩圖的話,草原上的雄鷹豈會害怕豺狼的利齒,哈梭的子民受薩摩拉大神的眷顧,永遠只追隨不屈的英雄。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草原上的雄鷹,不屈的英雄,薦清今日的成敗就在此一舉。
𨪜𨪜
𨪜𨪜我沖哈梭族長一點頭,把福公公推到身前,慷慨激昂地道:「嚴起,他們已經歸順北項,你要殺我儘管動手,我不會抵抗,放了這些人。」
𨪜𨪜
𨪜𨪜嚴起看也不看福公公,抿唇不語。
𨪜𨪜
𨪜𨪜看來這裡另有作主之人,是誰呢?我正在思索,哈梭族長上前一步,大喊:「先生不必為我們如此,他們不守信約,我哈梭子民寧死--」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就被人用長槍威脅地點在喉嚨上,他竟不躲,直撞向搶尖,那人收槍不及,霎時血濺當地。
𨪜𨪜
𨪜𨪜哈梭族人立時群情激奮地湧上來。北項兵士怎肯示弱,雙方衝突之下,頃刻間已死了幾人。
𨪜𨪜
𨪜𨪜嚴起大叫:「快停下,住手--」
𨪜𨪜
𨪜𨪜局面卻控制不住了,哈梭一族執意報仇,以死相拼,竟是剛猛無比。北項兵馬奮起應戰,場上亂作一團。等的就是這一刻,我握住福公公脈門,暗用內力,厲聲道:「我不願開殺戒,讓你的人為我開路,擋路者不管是誰,格殺勿論,否則,我先殺了你。」
𨪜𨪜
𨪜𨪜就憑這些人,能耐我何?只怕一動上手,千軍萬馬之中,刀箭混亂之下,會顧不了璇兒。哈梭一族終是因我招至大禍,而那些大內高手還不知躲在何處?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痛叫一聲,哭喪著臉道:「將軍,老奴哪裡做得了主?」
𨪜𨪜
𨪜𨪜我又是一捏:「說,他派來抓我的到底是誰?」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殺豬一般地大叫,卻不肯說出那人。
𨪜𨪜
𨪜𨪜我待要加刑,卻聽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道:「跟我來,離開這裡再說。」
𨪜𨪜
𨪜𨪜我僵了一下,暗歎:是他,怪不得早不肯現身。
𨪜𨪜
𨪜𨪜來得既是他,自然能護我們周全。此番不會有性命之憂,卻也絕計逃不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放開福公公,搶了一匹馬,緊隨在他身後。
𨪜𨪜
𨪜𨪜金甲褐袍,銀槍舞動,當前開路,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我左手抱緊璇兒,右手拔劍,「秋水」一出,江天無色,擋開凌亂的攻擊和流矢飛彈。
𨪜𨪜
𨪜𨪜不知奔馳了多久,廝殺聲再也聽不見,風中也沒有了血腥之氣,他勒住馬,回身面對我。
𨪜𨪜
𨪜𨪜高大魁梧的身軀,刀刻一般的剛硬線條,沾滿鮮血的征袍,塵滿面,鬢微霜,眼中卻充滿憐惜和慈愛,靜默地看著我。沉穩凝重的氣質,凜然不可撼動的威嚴,似再一次為我撐開一片任意馳騁的天。
𨪜𨪜
𨪜𨪜我翻身下馬,跪倒在地,眼淚奔湧而出:「師傅--」
𨪜𨪜
𨪜𨪜莫懷遠,天朝的第一將軍,卻誰也不知,素與我父不和的他,是我的授業恩師。
𨪜𨪜
𨪜𨪜師傅下馬,扶起我,粗聲道:「哭什麼?你從十四歲就沒有流過淚了。」
𨪜𨪜
𨪜𨪜十四歲那年,我用他教的功夫,在校場上贏了他,搶走了他的榮耀,折損了他的尊嚴,回去後我羞愧難當,伏拜在地,痛哭不已。他卻很高興,開始帶我上戰場,表面上故意刁難我,實是成就了我的威名,漸漸的再沒有人提天朝第一將軍,只有天朝輔國大將軍。
𨪜𨪜
𨪜𨪜璇兒在我懷裡動了動,小心地叫:「阿爹。」清脆柔軟的嗓音竟變得瘖啞難辨。
𨪜𨪜
𨪜𨪜我拿掉他蒙眼的手帕和耳中的碎布,輕聲哄著,他用霧濛濛的眼睛看了我片刻,扁扁嘴,終於哭出來。他方才定然叫了很多聲,卻被戰場上的喊殺和血腥掩蓋了,我只顧廝殺,竟然一句都沒有聽見,那時他該多麼害怕。
𨪜𨪜
𨪜𨪜我緊緊抱住他,剛收住的眼淚又掉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寬厚的大掌象小時候一樣撫了撫我的頭:「是為這個孩子吧?我本來不知你為何要這樣逃,直到今天看見你抱著他,才隱約猜道,薦清,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你是從不會逃的人。」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看了看璇兒:「可是--」
𨪜𨪜
𨪜𨪜師傅歎道:「這個孩子改變了你,把他交給我吧,說不定我會再教出一個『戰神』。」
𨪜𨪜
𨪜𨪜他微笑著對璇兒伸出手:「來,讓師公看看。」
𨪜𨪜
𨪜𨪜璇兒似乎聽懂了一些,不肯看向師傅,細瘦的雙臂緊緊摟住我,怯怯的叫:「阿爹。」
𨪜𨪜
𨪜𨪜細嫩的面頰上還有未干的淚痕,新的淚又撲簌簌掉下來。
𨪜𨪜
𨪜𨪜可憐的璇兒,苦難和不安讓他出奇的早熟,我心頭一酸,這樣的他讓我怎能忍心交給別人?
𨪜𨪜
𨪜𨪜我黯然搖頭:「他自幼身中奇毒,體質壞了,怕是終生不能習武。之前我還在想若今日不能脫身,就請嚴起把他交給師傅,但是現在我已下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帶著他。」
𨪜𨪜
𨪜𨪜師傅蹙眉:「他會是你的弱點。」
𨪜𨪜
𨪜𨪜我挺直身體,凜然道:「所以我要變得更強。」
𨪜𨪜
𨪜𨪜師傅點頭:「我明白,他中的毒是『纏綿』吧,你是不願連累我,皇上他--唉!」
𨪜𨪜
𨪜𨪜師傅已經猜到了嗎?我難堪地低下頭,心中既愧疚又苦澀,卻聽師傅歎道:「他們快來了,我們走吧。你若不想回去,我們也可以想辦法。」
𨪜𨪜
𨪜𨪜我抬頭看著在碧藍長空盤旋翱翔的鷹:「師傅說得對,薦清是從不逃的人。他也說,我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現在我不逃了。師傅,我隨你回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不願和那些人同行,我們日夜兼程,甩開福公公和大內高手,三日後,進入中原,重歷車水馬龍的熱鬧光景,只覺恍若隔世一般。
𨪜𨪜
𨪜𨪜當晚投宿客棧,璇兒因白天的熱鬧興奮得睡不著,纏著我不停的問這兒問那兒,他軟軟的童音,小鹿一樣的眼睛,時而困惑,時而好奇,時而高興,時而著急的表情,著實可愛,我和師傅被他逗得開懷大笑。漸漸的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聲音越來越含糊,卻勉力支撐,不肯睡,也不肯放開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柔聲道:「璇兒乖,睡吧,阿爹抱著你睡。」
𨪜𨪜
𨪜𨪜他這才放心,在我懷裡安然睡去。
𨪜𨪜
𨪜𨪜我拿斗篷裹住他,抬頭不好意思地對師傅一笑:「這孩子就喜歡睡在我懷裡,只要我抱著,怎樣都能睡著。」
𨪜𨪜
𨪜𨪜師傅慈愛地看著熟睡的璇兒笑道:「你這個兒子,羞怯得像個女娃兒,和你小時候大不一樣,你那時雖然安靜卻很有氣勢。你喜歡獨處,不願親近任何人,膽子卻大得要命,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怕。看到你現在這樣,師傅還真不習慣呢。」
𨪜𨪜
𨪜𨪜我也笑了,想到幼時的歲月,又不禁惆悵。
𨪜𨪜
𨪜𨪜葉家薦清,自幼聰明絕頂,果敢堅強,驚才傲世,同輩之中,無人能出其右。
𨪜𨪜
𨪜𨪜從小就是父親的驕傲,然後是家族的驕傲,再然後是天朝的驕傲,葉薦清一直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享受了太多的榮耀,也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卻少有溫情。會對他動情,雖始於愧疚和感動,最根本還是源於他的溫柔眷顧吧?
𨪜𨪜
𨪜𨪜想我葉薦清,有「戰神」之稱,馳騁沙場,征戰四方,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卻總要擔心憂慮,時時牽掛。我頭腦夠好,心思夠巧,手段狠辣,犀利果斷,處事雖然稍欠圓滑,卻也懂得保護自己,誰能欺負得了,他卻總要回護照顧,處處用心。讓我認為他重視的只是我,而不是我的才能、我的威名、我的赫赫戰功。
𨪜𨪜
𨪜𨪜往事歷歷在目,這一切都不假,卻為何變成今日的局面?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我心中一痛,甩甩頭,將他拋諸腦後,調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勢,讓璇兒更舒服一些,問:「師傅,我父親如何了?」
𨪜𨪜
𨪜𨪜師傅歎了口氣:「目前還沒事,但是--」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但是只在旦夕之間了是嗎?」
𨪜𨪜
𨪜𨪜沒想到這麼快,只一年多的時間,他羽翼就已豐滿,隨時可以把一手將他扶上皇位的葉家一腳踢開。
𨪜𨪜
𨪜𨪜師傅點頭:「牆倒眾人推,誰也挽回不了,何況--」
𨪜𨪜
𨪜𨪜何況在上位者授意之下,誰敢不推?我苦笑:「師傅可否告訴薦清,父親的罪狀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勾結南越犯境,叛國之罪。」
𨪜𨪜
𨪜𨪜勾結南越犯境?我失笑:「怎麼可能?宗熙與我父只是一面之交,何況宗熙曾答應我--」抬眼看到師傅揶揄的目光,我立時頓住,不禁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臉。
𨪜𨪜
𨪜𨪜南越是我第一次出征的地方,機緣巧合之下,與一少年結為好友。兩國罷兵之後,才知他竟是南越王子。那時我們都年輕氣盛,驕傲自負,氣惱於對方的欺瞞,開始互相埋怨、賭氣、爭吵,然後大打出手,鬧得不可開交,後來在師傅和南越君主調解之下,才握手言和,惺惺相惜,遂成生死之交。
𨪜𨪜
𨪜𨪜自他接任南越君主之位,也有兩年未見了。
𨪜𨪜
𨪜𨪜「南越君王不相信你的死訊,多次暗中派人到我朝調查探訪,曾與你父接觸。尋查不果,便在邊境挑釁,甚為囂張。戰亂一起,你父自然岌岌可危。不過以你們的交情,這也難怪,我原也不信你會死。」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歎息,做了君王的宗熙還是那樣任性魯莽,也或許他是故意如此來逼我現身。
𨪜𨪜
𨪜𨪜傳說輔國大將軍從泰山回來途中染上天花,不治而死。既是天花,模樣自然會變,而且無論死活都沒人敢靠近,這個謊言的確無懈可擊,也無法考證。不知他們為何懷疑?
𨪜𨪜
𨪜𨪜叛國之罪,株連九族。瑞用這個罪名來剷除葉家,分明是欲加之罪,卻誰也不敢鳴冤求情,恐受牽連。父親若真的有錯,我斷不會求情,但若無故被人冤枉,葉薦清絕不能善罷甘休。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若救父,恐要出兵南越,拋開交情不論,對上南越宗熙你可有把握?」
𨪜𨪜
𨪜𨪜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我沉吟不語。
𨪜𨪜
𨪜𨪜他這麼做就是要等我回來,等我開口相求,等我自請出兵討伐來洗刷父親的冤屈。這樣他既可以壓我一頭,又可以藉機讓我和宗熙反目,甚至想藉機除掉南越這個眼中釘。
𨪜𨪜
𨪜𨪜利用人都要人自願上鉤,真是高明的權術。
𨪜𨪜
𨪜𨪜我謔地站起身來:「師傅,請您盡量拖住福公公和那些大內高手,薦清先走一步。」
𨪜𨪜
𨪜𨪜師傅思忖了片刻,點頭:「我明白了,你去吧,一切小心。」
𨪜𨪜
𨪜𨪜師傅、福公公和那些大內高手都是秘密離京,北項人馬除了嚴起外,其它人都不知我的身份,那麼葉薦清未死的消息必然還未傳開。
𨪜𨪜
𨪜𨪜他一得到我的消息,就會動手,算好時間在我回來之前將葉家定罪下獄。那消息應該是由一人在找到我那日快馬送出。我必須搶在他前面,在父親下獄之前趕到京城。
𨪜𨪜
𨪜𨪜我把璇兒裹在懷裡,盡量保持上身平穩,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盡量避開官道、驛站,撿荒僻的小路超近道趕回,跑兩天休息一晚,馬卻是一天一換。
𨪜𨪜
𨪜𨪜幸好璇兒已習慣在馬上,幸好他習慣睡在我懷裡,幸好我長年征戰,精力過人。終於在第七日的深夜趕到了京城之外。
𨪜𨪜
𨪜𨪜我在城牆下找了個暗處稍事休息,思索下一步的對策,卻看到一人飛馳而至,叫開城門,出示皇宮大內的腰牌,縱馬入城。
𨪜𨪜
𨪜𨪜好險,那人也是日夜兼程,來的正好。
𨪜𨪜
𨪜𨪜三更時分,我提氣躍上去城牆,晃過守城衛兵,偷偷潛進將軍府。
𨪜𨪜
𨪜𨪜初冬之夜,清冷寒涼。一年多了,以為再不會回來,卻還是回來了。
𨪜𨪜
𨪜𨪜這裡居然和從前一樣乾淨整潔,所有擺設絲毫未變,所需所用一應俱全,府宅四周還有守衛巡邏。
𨪜𨪜
𨪜𨪜臥室之內,卻有很大的變化,我走的時候是初夏,床上卻是冬天的錦被,床邊也多了一個火盆,屋內似乎還瀰漫著熟悉的清雅氣息。
𨪜𨪜
𨪜𨪜我怔忡了片刻,定定神,喚醒璇兒,洗去一身的塵土,又簡單吃了幾口乾糧。
𨪜𨪜
𨪜𨪜四更時,我換上官服,抱起璇兒,向朝堂走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6

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當我抱著璇兒,威風凜凜地出現在紫禁城時,守衛們完全嚇傻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刀槍落地都不知。
𨪜𨪜
𨪜𨪜原來他們還認得我,死了一年多的人突然出現,怎不令人驚懼?何況這個人威名赫赫,一貫嚴厲,他們本來就怕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拿出御賜金牌一晃,霎時齊刷刷跪了一地,個個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然一笑,昂首而入,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人敢多言。從側面來到金鑾殿外,剛好聽到執事太監拖著尖細的腔調喊:「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𨪜𨪜
𨪜𨪜我停下腳步,就聽有人出班跪倒,奏道:「啟奏陛下,臣楊衍之有本,臣要參禮部尚書葉朝宗--」
𨪜𨪜
𨪜𨪜我朗聲道:「楊大人且慢。」說著緩步邁入朝堂,目光一掃,殿上情況盡收眼底,瞭然於胸。
𨪜𨪜
𨪜𨪜龍椅之上,安然而坐之人瞬間僵直,鳳目之中似有光亮一閃,原本支著下頜的手慢慢移到扶手上,握緊。
𨪜𨪜
𨪜𨪜大殿之上霎時安靜得呼吸相聞,片刻之後開始輕微騷動,驚詫的聲音不時傳來。
𨪜𨪜
𨪜𨪜「天,是葉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回事?」……
𨪜𨪜
𨪜𨪜我緩步上前,把璇兒放在地上,從容跪倒,伏拜在地:「葉薦清叩見吾皇萬歲。」
𨪜𨪜
𨪜𨪜再叩首,三叩首,然後抬頭直視他,微挑唇角,眼含譏諷和挑釁。
𨪜𨪜
𨪜𨪜父親踉蹌著上前兩步,悲喜交加地叫:「薦清,璇兒--」
𨪜𨪜
𨪜𨪜一時哽咽不能言,眼淚流出來,滑過蒼白消瘦的面頰。
𨪜𨪜
𨪜𨪜看著憔悴的父親,我也不禁心酸,他這些日子必定不好過,方才怕是抱了必死之心,卻忽然見到以為久已不在人世的親人,平日的嚴肅沉穩竟一絲也不見。
𨪜𨪜
𨪜𨪜璇兒看著爺爺,小嘴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摸摸他的頭,柔聲道:「璇兒不記得爺爺了嗎?過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璇兒跑過去,抓住父親的官袍,仰著頭,柔軟稚嫩的聲音輕喚:「爺爺。」
𨪜𨪜
𨪜𨪜父親緊緊抱住孫兒,竟失聲痛哭。看到我,他從絕望中恢復,緊繃的心情終於放鬆,滿腹的辛酸和悲憤卻激發出來,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𨪜𨪜
𨪜𨪜葉家的人也紛紛抹淚,臉上卻有了喜色,不復方纔的慘白和惶恐。而另一邊的人卻都用猶疑不定的眼神偷偷看向上方,神情不安。
𨪜𨪜
𨪜𨪜龍座上的人愜意地向後一靠,神情輕鬆,俊逸的臉上露出溫和柔雅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𨪜𨪜
𨪜𨪜「薦清平身,」他優雅的抬手,溫言道:「眾卿不必疑惑,朕讓葉愛卿詐死,是為了派他去辦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不知薦清辦得如何?」
𨪜𨪜
𨪜𨪜「茲事體大,臣稍後會向陛下詳細回奏。」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來,用凜然的目光緩緩掃過群臣,霎時凌厲而肅殺的氣氛流動在大殿之上,每個人一觸到我的眼光,都不禁打個寒顫,低下頭去。
𨪜𨪜
𨪜𨪜我緊盯著還跪在一旁的刑部尚書楊衍之,直到他惶然轉開臉才道:「方纔薦清打斷了楊大人的奏本,深感抱歉,請楊大人繼續。」
𨪜𨪜
𨪜𨪜他不敢看我,向上叩頭,顫聲道:「陛下,臣,臣--」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這些人看到我,驚懼之下,哪裡還有話說?多日的辛苦趕路就為這一刻,我的陛下,薦清已搶得先機,你要如何應對?
𨪜𨪜
𨪜𨪜知道以他的為人,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心中竟然躍躍欲試,興奮莫名。
𨪜𨪜
𨪜𨪜他不理楊衍之,微笑著用平和的目光淡淡掃了一圈,似乎在兵部尚書王洪澤處稍停了一下,又轉開,目光過處,我刻意製造的緊張氣氛便消弭無蹤。
𨪜𨪜
𨪜𨪜就見王洪澤出班跪倒:「陛下,幾個月來,南越屢次犯境,氣焰極為囂張,臣以為應該出兵討伐,以揚我天朝國威。既然輔國大將軍還朝,這--」抬眼看了看我,卻不再說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是要說既然輔國大將軍還朝,這出兵討伐之事自然責無旁貸吧。我冷眼看過去,王洪澤忙轉開視線。
𨪜𨪜
𨪜𨪜上座之人不置可否,卻道:「兩位愛卿都平身吧,站起來說話。」
𨪜𨪜
𨪜𨪜王、楊二人叩謝起身。
𨪜𨪜
𨪜𨪜似是受到莫大的鼓勵,楊衍之精神一震,也不甘示弱,奏道:「皇上,臣方才要上奏的也與此事有關。一年以來,南越數次偷偷派人前來,與禮部尚書葉大人交往甚密,南越擾我邊境,圖謀不軌,葉大人早就知道了吧?葉大人免不了有通敵叛國之嫌?請皇上容刑部調查此事。」
𨪜𨪜
𨪜𨪜「你血口噴人--」
𨪜𨪜
𨪜𨪜父親漲紅臉,然後變為慘白,氣得渾身顫抖,待要開口辯解,我抬手制止,恭敬地奏道:「薦清有疑問,請皇上恩准我問一問兩位大人。」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沒有等他回答,就逕自開口問道:「王大人,南越攻打我哪一座城池?佔我哪一寸領土?殺我哪一位將領?」
𨪜𨪜
𨪜𨪜「這--」王洪澤支吾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上前一步,厲聲逼問:「邊關之上,或因一時誤會,或因對士兵約束不力,會發生一些衝突也是正常。王大人如此誇大事實,是要挑起兩國戰事嗎?須知兩國一旦交戰,必傷亡無數,國力大損,怕是數年都難以恢復。何況南越與我朝多年來互通有無,情誼深厚,為一點小事便不顧生靈塗炭,出兵討伐友邦,大人是要陷我陛下於不仁不義嗎?」
𨪜𨪜
𨪜𨪜王洪澤退後一步,惱羞成怒:「將軍一心袒護南越,是將軍也與南越宗熙互通有無了吧?」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王大人此話可有憑據?若有,請擺在當面,若沒有,就是大人故意誣蔑薦清了,哼,葉薦清豈是任人欺侮的?」
𨪜𨪜
𨪜𨪜王洪澤自知失言,慌亂起來,向上看去,上坐之人雖面色如常,眸光卻冷了,於是緘口不言。
𨪜𨪜
𨪜𨪜楊衍之卻未看出端倪,還道:「將軍此言差矣,南越之君與將軍的情誼深厚,天下誰人不知?用得著污蔑嗎?」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未開口,就覺兩道凌厲的目光射到臉上,似恨不得射穿我,不禁心中暗笑,我的陛下,你的心已亂,這一局,薦清贏定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譏諷一笑:「誠如兩位大人所言,南越宗熙與我情同兄弟,是生死之交,天下皆知,薦清也從不諱言。楊大人,我倒要問你,既然如此,南越宗熙派人探望慰問好友的父親,有何不可?我父接受來自兒子好友關心和問候,又何罪之有?」
𨪜𨪜
𨪜𨪜楊衍之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我凜然瞪視著他,厲聲道:「我父為天朝鞠躬盡瘁,對陛下忠心耿耿,楊大人把通敵叛國這樣十惡不赦的罪名扣在他頭上,是何用意?大人執掌刑部便能欲加之罪嗎?」
𨪜𨪜
𨪜𨪜說罷不等楊衍之開口,跪倒叩頭:「他二人無故誣陷忠良,請陛下還我父一個公道。」
𨪜𨪜
𨪜𨪜「請陛下替微臣做主。」
𨪜𨪜
𨪜𨪜父親拉住璇兒,也跪倒叩首,淚流滿面的請求。葉家的人都隨著跪下,個個悲憤難抑,激動不已。
𨪜𨪜
𨪜𨪜楊衍之惶恐萬分,向上叩頭:「臣絕非欲加之罪,請陛下明鑒。」
𨪜𨪜
𨪜𨪜王洪澤也跪倒鳴冤冤。這些人一跪,其它人怎敢站立,為明哲保身,也紛紛跪倒。
𨪜𨪜
𨪜𨪜片刻之間,朝堂之上跪了一地,均要求聖上英明決斷。
𨪜𨪜
𨪜𨪜上座之人緩緩站起身,尊貴而優雅地微笑點頭:「薦清,葉尚書如何,朕心中有數。楊衍之和王洪澤也是為國家社稷憂心,情急之下,魯莽了些,絕非故意陷害,你就不要怪他們了。」
𨪜𨪜
𨪜𨪜說著扳起臉,沖那二人斥道:「你二人下去以後,要親赴葉大人府上道歉。以後辦事穩妥一些,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絕不輕饒。好了,這件事就此作罷,休要在提,都起來吧。」
𨪜𨪜
𨪜𨪜我鬆了口氣,他雖然袒護那二人,也總算是暫時放過葉家。
𨪜𨪜
𨪜𨪜剛站起身來,卻聽他又道:「薦清,母后思念外孫,終日愁眉不展,既然璇兒沒事,就讓他在宮裡住一段時間,陪陪母后吧。」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不動聲色的警告,我暗自咬牙,憤恨不已,卻只能恭敬道:「這些日子,璇兒也甚為思念母后,一會兒微臣會帶璇兒前去拜見。璇兒年幼淘氣,身體又不好,怕會累著母后,還是微臣來帶就好。」
𨪜𨪜
𨪜𨪜璇兒聽見我說他的名字,立刻撲到我腿邊,拉住我的袍子,仰起小臉軟語低喃:「阿爹,璇兒可以講話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笑了,俯身抱起他,柔聲道:「璇兒乖,再等等。」
𨪜𨪜
𨪜𨪜他乖巧點頭,打了個哈欠,伏在我肩上,昏昏欲睡。見他如此,我不由心中酸楚,連日奔波,他也累壞了,我的璇兒,阿爹仍是讓你吃苦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輕撫著璇兒的背,就聽方才溫和的聲音威嚴而低沉地問:「眾卿還有事嗎?」
𨪜𨪜
𨪜𨪜眾人搖頭,他衝我招手:「薦清,你隨我來。」說罷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今日朝堂之上,他總算顧全了我的顏面,未將事情做絕,心中怕是更為惱怒。以他的性情,接下來必定不肯善罷甘休。
𨪜𨪜
𨪜𨪜「璇兒聽話,先跟爺爺回去。」
𨪜𨪜
𨪜𨪜我將璇兒交給父親,幾乎不敢看稚子祈求的目光,疾步跟上。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未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𨪜𨪜
𨪜𨪜這裡便是天子的寢宮,壯麗恢宏依舊,尊貴華美依然,卻沒有了當年那柔情繾綣的綺麗風光,只剩下隱隱的寒冷和無邊的寂寥。
𨪜𨪜
𨪜𨪜他緩緩坐下,用複雜難解的眼神注視著我,俊逸的臉上陰晴不定,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似乎在極力抑制怒氣。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未發作,他有什麼可怒的?滿懷激憤,滿腔怒火的是我才對。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看著眼前的人,譏諷道:「陛下叫薦清來是要問那件極重要的事嗎?」
𨪜𨪜
𨪜𨪜他臉色一沉,突然出手,招式精巧,疾如閃電一般。我側身閃開,倉促之下肩頭被掌風掃中,身子一晃,後退兩步。還未等我穩住身形,他便飛身襲來,招招凌厲,攻勢如潮。
𨪜𨪜
𨪜𨪜貼身小巧的功夫,我原本就不如他,加上連日趕路,身體疲勞過度,方才吃了一掌,肩頭酸痛難當,左臂竟一時提不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勉強閃開幾招,不願還手,更覺不支,喝道:「住手。」
𨪜𨪜
𨪜𨪜他卻趁我說話分神之際,一掌劈在我腰側。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忍下,借這一擊之力躍開,只覺腰上火辣辣的疼,牽扯整條右腿絲絲酸麻,疼痛難忍,站立都困難。他不給我喘息之機,隨即揉身而上,還要纏鬥。
𨪜𨪜
𨪜𨪜我怒火中燒,抬手去抓他手臂,大聲道:「不要再逼我,你以為我當真不敢還手嗎?」
𨪜𨪜
𨪜𨪜他讓我抓住,卻猛地一反手,將我的手臂扭到身後,同時抬腿掃過我的小腿,我撲倒在地,他順勢坐上來,牢牢壓制住我,冷笑道:「不敢?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𨪜𨪜
𨪜𨪜腿骨斷裂似的疼痛,肩頭和腰上也陣陣刺痛,被他扭住的手臂卻幾乎沒有知覺,我把臉貼在冰冷堅硬的地上,咬牙一聲不吭。
𨪜𨪜
𨪜𨪜他鉗住我的琵琶骨,手指用力,似恨不得捏碎一般,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耳側,語氣森冷:「你敢對我下毒,敢說永遠不回來,敢說要和我拚個魚死網破,敢一走就是一年多,你說,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𨪜𨪜
𨪜𨪜我低笑出聲,悠然道:「當然有,最少我不敢再相信你。」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霍然收緊,我痛得額頭冒汗,咬緊牙關。
𨪜𨪜
𨪜𨪜「好,很好。」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平靜,語調舒緩,卻似有漫天風暴鋪天蓋地而來,讓我呼吸一滯。
𨪜𨪜
𨪜𨪜「那我也不必再顧及你。」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一把將我翻轉過來,伸指在我胸前要穴一點,我立刻全身癱軟,使不上一分力氣。
𨪜𨪜
𨪜𨪜頭髮被抓散,披灑一地,衣衫盡裂,一層層抖落的多是碎片,肌膚接觸到清冷的空氣,不自禁地戰慄,我羞憤地閉上眼,咬牙,嘴裡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停下,幽邃的眼帶著莫名的情緒看著我,歎道:「清--」
𨪜𨪜
𨪜𨪜溫潤的手輕柔地拭過我的唇角,他俯下身,我用力轉開頭,他的唇停在我臉頰,頓了一下,鼻息忽重,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覺到他熱燙灼人的凶狠眼神。
𨪜𨪜
𨪜𨪜「清,收回那句話,我放過你,不讓你受苦。」
𨪜𨪜
𨪜𨪜一把捏住我的下頜,將我的臉轉回來,危險的目光直望進我的眼。
𨪜𨪜
𨪜𨪜「雖說君無戲言,可惜這句話--」我淡淡瞥他一眼,譏諷的聲音一字一字從齒間擠出:「我、也、不、信!」
𨪜𨪜
𨪜𨪜嵌在我腿間的身體驟然一僵,俊逸的臉上現出純然的憤怒和狂暴,他低頭狠狠咬在我胸前,直到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才鬆開,柔軟的舌頭在我的傷口上輕舔。
𨪜𨪜
𨪜𨪜「真想將你一口一口地吃進腹中,這樣你就永遠都不會離開了,是不是?清,你說呢?」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哼一聲。
𨪜𨪜
𨪜𨪜他笑了,目光在我身體上徘徊,似讚歎,似撫慰,卻讓我的肌膚泛起一陣陣寒意。
𨪜𨪜
𨪜𨪜「我倔強的戰神,威震四方的大將軍,卻有著無雙的容貌和光潤的肌膚,還有這不盈一握的柔韌腰身,真想將它折斷才好。」
𨪜𨪜
𨪜𨪜伴隨著忽然變得陰狠的最後一句,腰身被有力的手指從兩側扣住,一寸寸收緊,讓我呼吸困難,忍不住低喘。
𨪜𨪜
𨪜𨪜「為何你要這般迷人,卻又如此無情?為何你能說走就走?你讓我--好恨啊--」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充滿難抑的痛苦,突然抬起我的腿,一個挺身,利刃刺入我最脆弱的私處,撕裂的痛楚從下身傳來,然後是沒有止境的強悍衝刺。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承受,盡量讓自己不昏去,一點一點記住所有的痛楚和屈辱。
𨪜𨪜
𨪜𨪜時間似乎凝滯了,折磨卻無休無止。
𨪜𨪜
𨪜𨪜爐火不知何時已熄滅,屋內冷下來,光線從明轉暗,夜幕悄然降臨。
𨪜𨪜
𨪜𨪜他終於停下,抬手解開我的穴道,默默看著我,眼中的怒火已然熄滅,表情複雜而沉痛。
𨪜𨪜
𨪜𨪜「為何要故意激怒我?」溫潤的手貼在我的臉上,他低喚:「清--」
𨪜𨪜
𨪜𨪜我避開他的手,壓下全身叫囂著的痛楚,盡量從容地起身,卻有溫熱滑膩的液體順著大腿內側逶迤而下,他拿起一塊柔軟的碎布為我擦拭。
𨪜𨪜
𨪜𨪜我退後,隨便抓起一件衣服掩住遍體的縱情痕跡。
𨪜𨪜
𨪜𨪜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怔怔看著我:「為何讓我傷你?」
𨪜𨪜
𨪜𨪜我站直身體,冷笑:「因為我討厭你溫和的假面。無論如何,當年我侵犯過你,今日你這樣對我,就算扯平了。微臣可以走了嗎?陛下!」
𨪜𨪜
𨪜𨪜「走?」一直深深隱藏的霸氣從總是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上毫不掩飾地流瀉出來,他披衣而起,斷然道:「強悍如你,今天怕也走不出這裡。清,你還不明白嗎?我們之間永遠扯不平。你想借這樣的傷害來使自己恨我,忘記我,只能說明,你做不到。不管我做過什麼,你都做不到這一點!」
𨪜𨪜
𨪜𨪜我僵在當地,是這樣嗎?明知他溫和的面具下是陰狠的性情,還要故意激怒他,是因為自己做不到,就要借他的手做到?
𨪜𨪜
𨪜𨪜他面色放緩,伸臂抱住我,聲音宛如輕歎:「清,承認吧,你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絕情。」
𨪜𨪜
𨪜𨪜我退開一步:「那麼,我的陛下,讓我們拭目以待,便知分曉。請陛下看在葉家從前的綿薄之功上,不要再對他們出手,我會讓他們一月之內盡數辭官還鄉。」
𨪜𨪜
𨪜𨪜他聞言微微一笑,似乎又恢復了那個溫和柔雅的他:「清,沒有那麼簡單,若要我放過他們,拿那個與你情深意厚,生死之交的人頭來換。」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恨聲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𨪜𨪜
𨪜𨪜想我葉薦清一生何曾如此百般忍讓?又何曾受過這等屈辱?他傷我辱我至此,竟然還是不肯罷休。
𨪜𨪜
𨪜𨪜他閒適地用手指輕捏下頜,臉上露出歡暢無比的笑容,眼中卻含著挑釁。
𨪜𨪜
𨪜𨪜「就算我欺人太甚,你又能如何?嗯,我的大將軍?」
𨪜𨪜
𨪜𨪜一時之間,無處發洩的怨憤直衝頭頂,前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我再也控制不住脾氣,怒吼一聲,全力拍出一掌,盛怒之下竟使用了「雷霆萬鈞」之式。
𨪜𨪜
𨪜𨪜手掌一觸到他的胸口,就知不好,他竟然不躲不閃,我急忙收招撤力,卻已是不及,這一掌結結實實打在他的胸前。我大驚失色,匆忙之間雖然撤去幾分力道,這一掌還是極重,對一般人足以致命。
𨪜𨪜
𨪜𨪜他硬生生受下,不用內力抵抗,甚至不肯撤步化去剛猛的後勁,卻抓住我的手臂一拉,兩個人一同摔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我急忙翻身坐起察看,只見他一手按住胸口,雙唇緊抿,臉色慘白,眼含悲苦怔怔地看著我。我將他身體翻轉,急拍他的背,怒道:「你幹什麼?還嫌傷的不重嗎?快吐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他這才張口吐出一大口淤血,翻身平躺,抬手抹了抹嘴唇,笑道:「清,這次你要如何扯平?」
𨪜𨪜
𨪜𨪜我又恨又怒卻無處發作,手掌忍不住瑟瑟發抖:「你竟然為這個原因激我出手?還不抵抗,是要找死嗎?方纔若非撤去幾成掌力,你--」
𨪜𨪜
𨪜𨪜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口:「咳,咳,我哪知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有如此掌力,這一招『雷霆萬鈞』,果然名不虛傳,不愧--咳,咳,不愧有戰神之稱。若你方才全力抵抗,我根本不能制住--你,咳咳咳……」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手動了動,忍著不去救治。
𨪜𨪜
𨪜𨪜他吸了口氣,微笑:「清,你既然恨我,為何還要讓我?」
𨪜𨪜
𨪜𨪜他這一說,我才覺全身像散架一般,動一動都困難。為何要讓?我也不想的,可是不知為何明明恨得要命,還是讓了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心頭浮過一絲蒼涼,仰天長歎:「你到底想要怎樣?劃出道來,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𨪜𨪜
𨪜𨪜他苦笑:「我也不知。清,那麼你想要怎樣?」
𨪜𨪜
𨪜𨪜我凝神不語,半晌,緩緩搖頭:「我亦不知。」
𨪜𨪜
𨪜𨪜他慢慢坐起身,緊握住我的手,溫言求肯:「留下來好不好?咳,咳,我內傷頗重,又不能讓別人知道,咳,這幾天怕要麻煩你了,清,你的傷不礙事吧?」
𨪜𨪜
𨪜𨪜他又成了溫柔的情人,卻讓我有一種不能掙扎的無力感,寧願被他狠狠的傷害,哪怕扒皮拆骨,折辱蹂躪,也勝過此刻的溫情脈脈。
𨪜𨪜
𨪜𨪜我抽回手,站起身冷冷道:「微臣的傷也很重,陛下自己保重吧,薦清告退。還有,薦清連日奔波,身體不適,請陛下恩准在家修養幾日。」
𨪜𨪜
𨪜𨪜不等他回答,我拉好身上的衣服,又將地上殘破的衣物收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此時正值初冬時節,月黑風高,我僅著一件單衣,跨出宮門,身上的傷被寒風一吹,難以忍受的疼痛絲絲滲入骨髓。
𨪜𨪜
𨪜𨪜我展開輕功,躲開巡查的侍衛,回到無人的將軍府,往床上一躺,便再也不能動。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才起身打水清洗。
𨪜𨪜
𨪜𨪜璇兒應該在父親那裡,我這狼狽的樣子,怕會嚇到他,暫時不能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躺在柔軟的床上,明明又困又乏,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𨪜𨪜
𨪜𨪜方纔他默默看著我收拾衣物,看著我走,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不時輕咳,他的傷--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上眼,腦中不斷浮現當時的場景:偌大的宮殿,清冷的冬夜,那享有無上權力,號稱九五之尊的人,帶著不能為外人道的傷痛,手撫胸口,默默坐在冰冷堅硬的地上……
𨪜𨪜
𨪜𨪜不知他會坐在那裡多久?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竟覺心中淒惻,不禁恨恨地咬牙,葉薦清,你莫要再被他騙了,這不過是苦肉計,想到此處,我用力拉過棉被,蒙頭大睡。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第二天,我當然沒有上朝,卻聽說早朝之上,一向沈穩溫和的皇帝陛下臉色異常難看,還有些輕微的咳嗽,只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退朝。
𨪜𨪜
𨪜𨪜一些「忠君之士」猜陛下可能染上風寒,身體不適,擅自請御醫前去,卻被擋在門外,還遭到嚴厲的訓斥。馬屁拍在馬腿上,成為笑談。
𨪜𨪜
𨪜𨪜「雷霆萬鈞」在他身上留下的掌痕最少十天才會消退,內傷卻要養上一個月才能大好,當然不能給御醫看。
𨪜𨪜
𨪜𨪜那麼重的內傷,要掩飾的確很困難。可是,誰叫他當時不躲?這須怨不得我。
𨪜𨪜
𨪜𨪜將軍府漸漸熱鬧起來,很多舊日的僕人都回來了,我專門挑了兩個身手不錯又機靈的,要他們在我不在的時候寸步不離的看著旋兒。
𨪜𨪜
𨪜𨪜輔國大將軍還朝,朝中大臣紛紛前來拜會,太后也派人邀我進宮敘話,我稱病,一概不見。
𨪜𨪜
𨪜𨪜父親要我參加葉氏家族的聚會,我乾脆帶著旋兒出城遊玩了一天。父親和兩位叔父幾次找我不見,不肯罷休,半夜來訪,終於堵到我。
𨪜𨪜
𨪜𨪜他們說起這一年來的慘淡光景,動情之處,三人均淚流滿面。我默默聽著,不置可否,卻暗自感慨,一時的絕望過後,父親又回復對官場的迷戀和醉心,他此來所為何事我一清二楚。
𨪜𨪜
𨪜𨪜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切入正題,要我為家族討回公道,要我出手剷除葉家的敵人,懇求我為了葉家出兵南越。
𨪜𨪜
𨪜𨪜不管他們如何軟硬兼施,我只是搖頭,最後父親急了,罵我不孝子,對不起葉家烈祖列宗。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父親,你在官場混了二十多年,還沒厭倦嗎?這些年我雖然少在朝中,但是你們的所作作為我都清楚,這些事一旦追究,按照我朝律法,你們幾人最少是流放之罪,其它親族也要受牽連,誰也不能倖免。那天的事父親也看到了,若不是陛下手下留情,我也救不了葉家。既然知道陛下對你們已有不滿,何不在他動手之前早謀退身之路。」
𨪜𨪜
𨪜𨪜「事已至此,還有什麼退身之路?」
𨪜𨪜
𨪜𨪜「辭官還鄉,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𨪜𨪜
𨪜𨪜父親大怒:「辭官還鄉?你要我二十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嗎?你要葉家從此衰落消亡嗎?」
𨪜𨪜
𨪜𨪜如此執迷不悟,只會害人害己,我怒氣上湧,冷冷道:「那麼父親二十年的努力為的是什麼?斂財?弄權?奪利?還是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仗勢欺人?父親,陛下他什麼都知道,他最講究律法嚴明,怎會允許這些?他遲早都會--」
𨪜𨪜
𨪜𨪜「不要再說了。」父親打斷我,憤然道:「葉家保他登上皇位,我兒保他江山穩固,我們對他忠心耿耿,他又對我們做了什麼?憑什麼對我們不滿?」
𨪜𨪜
𨪜𨪜我歎氣,還是無能為力,我救得了他們一次,救不了一世。
𨪜𨪜
𨪜𨪜那天他故意授意楊衍之等人冤枉我父叛國,實是給我機會相救。若是用其它察有實據的罪名,任我功勞再高,本領再大也是莫可奈何。
𨪜𨪜
𨪜𨪜不願再與他們糾纏下去,我淡淡說道:「父親失言了。父親若不肯聽薦清規勸,我也不想多費口舌。日後請父親好自為之吧,葉家的事薦清從此再不過問,也再不插手。請父親告誡葉家的人,薦清的功勞不是拿來給他們彌補過錯的,誰做的事,就由誰來承擔,承擔不起的話,還是不要做的好。」
𨪜𨪜
𨪜𨪜見我態度堅決,他們也無計可施,拂袖而去。
𨪜𨪜
𨪜𨪜我站在窗前,舉頭望著空茫的夜空,心道:這種日子,還不如沙場拚殺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6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幾天後,聽聞師傅和福公公他們已回到京城,我開始上朝。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卻不錯。
𨪜𨪜
𨪜𨪜退朝之後,照例留下我,噓寒問暖,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我隨口虛應,心不在焉。
𨪜𨪜
𨪜𨪜他見我愛理不理的,惱怒起來,撲上來抱住我索吻,卻被我一把推開,牽動傷處,猛咳起來。
𨪜𨪜
𨪜𨪜咳了一會兒,見我無動於衷,苦笑道:「清,我已退了一步,你也退一步好不好?你這樣的脾氣有時真讓我恨到牙癢。」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退的還不夠麼?
𨪜𨪜
𨪜𨪜我哼了一聲,冷冷道:「陛下不要我出兵南越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搖頭笑道:「還在氣這個啊?我的清什麼時候這樣小氣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開頭,他拉住我的手,故作委屈道:「我哪敢讓你去打南越,萬一你陣前倒戈,我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𨪜𨪜
𨪜𨪜傷成這樣還要調笑,看來他一心修好。
𨪜𨪜
𨪜𨪜我寒著臉,淡然道:「不好笑。何況誰是夫人?不要以為我讓你幾次就得寸進尺。」
𨪜𨪜
𨪜𨪜他見我語氣有些鬆動,立時喜動顏色,繼續說笑:「哈哈,那就是賠了美人又賠江山,清,你為何這樣好看?怪不得讓人想調戲。」
𨪜𨪜
𨪜𨪜那是我一生中最丟臉的經歷,偏偏被他看到,聽他說起,我不由惱羞成怒:「陛下,你若沒有政事,薦清告退。」
𨪜𨪜
𨪜𨪜我轉身就走,一雙手臂從後面牢牢抱住我的腰,修長的身體貼上來,我回肘要擊,想到他的傷又悻悻放下手。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出聲,在我耳邊呼氣:「清,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不好,」我皺眉:「你的傷需要臥床靜養。」
𨪜𨪜
𨪜𨪜「我讓你陪我去,好嘛--」
𨪜𨪜
𨪜𨪜該死,他竟然咬我的耳朵,我在他「曲池」穴上一按,喝道:「放手?」
𨪜𨪜
𨪜𨪜這一下應該很疼,他竟也不惱,鬆開雙臂,側步走到我面前,優雅尊貴地伸出手。
𨪜𨪜
𨪜𨪜「葉愛卿,朕命你隨朕微服私訪,體察民情,不得抗旨。」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旦心意已決就斷不會更改,我只得換上便裝,跟著他出得宮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儒衫,襟口和腰帶上鏤著金絲,既華貴又脫俗,再加上頎長的身形,優雅的舉止,俊美清逸的容貌,溫和沉靜的氣質,更顯得丰神如玉,斯文俊雅。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暗暗感慨,這人到底有多少面貌?從憂鬱隱忍的皇子,到謙和仁孝的太子,到精明睿智的皇帝。
𨪜𨪜
𨪜𨪜聰敏機智是他,威嚴尊貴是他,堅強果敢是他,狡猾奸詐是他,殘忍陰狠是他,強悍凌厲是他。
𨪜𨪜
𨪜𨪜溫柔是他,冷酷也是他,沉穩是他,任性也是他,無情是他,深情也是他,要怎樣才能把這些截然不同的性情集於一身?角色轉換之間又能如此自然和諧,無懈可擊。
𨪜𨪜
𨪜𨪜來到郊外,他放慢速度,策馬和我並行,盡撿些輕鬆的話題說起,舌吐蓮花一般,句句討我歡心。我默默聽著,卻不作聲。
𨪜𨪜
𨪜𨪜「清,你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韁繩,悵然道:「我在想,我們認識多久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抿唇而笑:「七年八個月零十二天。」
𨪜𨪜
𨪜𨪜七年八個月,將近八年的時間,能改變多少啊!
𨪜𨪜
𨪜𨪜那時我還是十五歲的少年,追隨師傅出兵南越,雲琅山一戰成名,兩國議和,正值得勝還朝躊躇滿志之時。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認識了很多青年才俊、王公貴族,包括太子和三皇子,以及這個自幼被送出宮,剛剛學藝歸來的六皇子。
𨪜𨪜
𨪜𨪜其它五位皇子,或文或武,個個人才出眾,背後都有強大的勢力支持,先皇多病失察,皇位之爭,早已如火如荼。
𨪜𨪜
𨪜𨪜他15歲回宮,無權無勢,孤身一人,也並非最得先皇寵愛,5年之間當上太子,6年之間坐上皇位。很多人說是因為我的鼎力相助,但是我知,若沒有我,最後勝的仍會是他,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𨪜𨪜
𨪜𨪜「清,這裡風景不錯,我們歇一會兒吧。」
𨪜𨪜
𨪜𨪜「遵旨。」
𨪜𨪜
𨪜𨪜我下馬,跟在他後面。
𨪜𨪜
𨪜𨪜環顧四周,已是冬天了,草木枯零,滿目蕭瑟,有何風景可看?
𨪜𨪜
𨪜𨪜「清,我們出來兩個時辰了,加上這句『遵旨』,你一共說了三句話。」
𨪜𨪜
𨪜𨪜我瞟了一眼仍蹙著眉頭的他,淡淡說道:「我說了那麼多嗎?請陛下恕罪,這不是薦清的本意,我原該一句不說的,以免惹陛下不快。」
𨪜𨪜
𨪜𨪜他笑了,柔聲道:「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你現在一開口準會氣死我。清,只要你不走,就算一輩子這樣賭氣也無妨。」
𨪜𨪜
𨪜𨪜賭氣?他認為我只是在賭氣嗎?那件事之後,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說的輕鬆?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冷笑:「恕臣口拙,惹陛下生氣。」
𨪜𨪜
𨪜𨪜「口拙?」他執起我的手,笑道:「我的戰神不僅文武兼備,更有舌戰群儒的好口才,那天朝堂之上,你將楊衍之和王洪澤說得張口結舌,惶恐不安,他二人可是有名的刁鑽呢。」
𨪜𨪜
𨪜𨪜那是他們心虛,又怕我,才會如此。
𨪜𨪜
𨪜𨪜何況我口才再好,又哪裡比的上你千回百轉的心思?
𨪜𨪜
𨪜𨪜剛柔並濟,綿裡藏針,柔情織就的網,才能拴住桀驁不馴的鷹,可惜我不再相信了。
𨪜𨪜
𨪜𨪜你的柔情是刀,一路過來,死傷無數。
𨪜𨪜
𨪜𨪜薦清怕你的柔情,卻--不怕刀。
𨪜𨪜
𨪜𨪜我既衝破了這網,怎麼還會再陷入?
𨪜𨪜
𨪜𨪜我無言地抽回手,不再看他,翻身上馬,策馬而行。
𨪜𨪜
𨪜𨪜「清--」
𨪜𨪜
𨪜𨪜他很快跟上來,仍是笑得溫和,目光柔情橫溢卻包含說不出的無奈情懷,搖頭歎道:「一個不高興,甩袖就走,誰也不顧,你的脾氣啊--」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眼掃過去,他斂起笑容,鄭重道:「清,我知你還在生氣,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樣對你。你一走一年多,我日夜思念,好容易盼你回來,卻不是為我,為你父也還罷了,竟還為南越宗熙,我氣壞了,一時失控才--我很後悔,清,不要生氣了好嗎?」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他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手撫胸口,咳了兩聲,竟帶出一點血絲,身體也搖晃了一下。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一緊,伸手去扶,剛一抬手,突然想到璇兒一著涼也會咳個不停,整夜不能睡。因為他的毒害,年僅三歲的稚子身受多少苦?
𨪜𨪜
𨪜𨪜想到無辜的璇兒,我心中暗恨,倏地縮回手,冷冷道:「微臣錯手打傷陛下,實在罪無可赦,請陛下責罰。」
𨪜𨪜
𨪜𨪜見我如此,他的身體又是一晃,臉色愈發蒼白,哀傷地看著我勉強笑道:「終於知道為什麼別人說你心如鋼鐵了。清,我怎麼捨得責罰你?你若還不解氣,我可以保證--」
𨪜𨪜
𨪜𨪜「不必!」
𨪜𨪜
𨪜𨪜他怎會天真地以為我還會相信他的保證?
𨪜𨪜
𨪜𨪜我打斷他,怒道:「陛下何必裝糊塗?我不是為那天生氣,我氣的是你做了那些事,怎麼還能如此坦然?看到你若無其事,談笑風生的樣子,我就會怒氣衝天。你對我越是溫柔眷顧,就越彰顯你的虛偽和冷酷。你是我立誓效忠的君王,我不能拿你怎樣,可是我有怒的權利,有恨的自由,我討厭你,不想見你,你若不滿意,大可以下旨殺了我。」
𨪜𨪜
𨪜𨪜「你--你好--」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臉色乍紅乍白,變了又變,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怒氣勃然,雙拳緊握到不停地顫抖。
𨪜𨪜
𨪜𨪜我正考慮要不要挨他一拳時,卻見他彎下腰又是一陣猛咳。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抬起頭,用手帕擦了擦嘴,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溫潤的臉上只剩下悲傷,自嘲地苦笑。
𨪜𨪜
𨪜𨪜「就知道你一開口準會氣死我,偏偏還要自討苦吃。清,我永遠不會殺你。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這樣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你明明對我有感情的,何必逼自己去恨,你折磨我,又何嘗不是在折磨自己?清,忘了好嗎?」
𨪜𨪜
𨪜𨪜一句「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把當年的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去,看來他還是毫無悔意。
𨪜𨪜
𨪜𨪜這人真是冷酷到極點,卻把它藏在溫和的面具之下。
𨪜𨪜
𨪜𨪜他讓我忘記,可是蓮的墳還在,璇兒的毒還在,怎麼能忘?
𨪜𨪜
𨪜𨪜問我有什麼好處?哼,原來他做事只看是否有好處,葉薦清對他的好處當然大的很。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裡,我勃然大怒。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一諾千金,既說效忠於你,永不背離,便一定會做到,你不用擔心我會為別人效力。你是至高無上的君王,想要做什麼,殺人也好,放火也好,打仗也好,大可以直接下令要我去做,不必用感情來控制和驅使。置於利用之下的感情,我葉薦清不屑要。」
𨪜𨪜
𨪜𨪜「你--你怎能--」
𨪜𨪜
𨪜𨪜他臉色慘白,顫抖的手指著我,說不出完整的話。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道:「微臣還有事,先走了,陛下也早些回宮吧。」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我一抖韁繩,剛要驅馬,就聽他怒吼一聲,從馬上一躍而起,直撲過來,我一閃身讓過他,他重重摔落在地。
𨪜𨪜
𨪜𨪜「薦清告退。」我雙腿用力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𨪜𨪜
𨪜𨪜策馬狂奔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想到他內傷未癒,方才又妄用內力,怕會加重傷勢。想回去,又怕見到他會心軟,於是直奔宮門,要御林軍前去接他回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當晚福公公來訪,我叫人將他拒之門外,心中卻惴惴不安,在院中徘徊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趁著夜色深沉,偷偷潛進宮裡。
𨪜𨪜
𨪜𨪜我躲在他寢宮之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
𨪜𨪜
𨪜𨪜屋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是福公公的聲音:「皇上,喝藥吧,皇上有傷在身,不可動氣。」
𨪜𨪜
𨪜𨪜「你熬藥沒人知道吧?」
𨪜𨪜
𨪜𨪜「皇上放心,沒人知道。」
𨪜𨪜
𨪜𨪜「你方才到哪裡去了?」
𨪜𨪜
𨪜𨪜「奴才去找藥材,這藥材很難找,老奴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找齊,讓皇上久等了,老奴該死。」
𨪜𨪜
𨪜𨪜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麼摔在地上,碎了。
𨪜𨪜
𨪜𨪜「你竟敢欺君,你出宮了是不是?你去找他了是不是?朕叫你不要去的,你竟敢抗旨!」
𨪜𨪜
𨪜𨪜「咚、咚」的幾聲悶響,福公公跪下磕頭:「皇上恕罪,奴才知錯了。」
𨪜𨪜
𨪜𨪜幾聲咳嗽後,他的聲音疲憊地傳來:「罷了,你起來吧,他--不肯來嗎?」
𨪜𨪜
𨪜𨪜「奴才沒有見到葉將軍。」
𨪜𨪜
𨪜𨪜「他竟然如此絕--」頓了一下,聲音由悲憤轉為淡然:「朕要睡了,你下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皇上方才咳了血,明日就不要上朝了。」
𨪜𨪜
𨪜𨪜沒有回答,屋裡安靜了片刻,只聽福公公遲疑地道:「皇上為何不把當年的事對葉將軍說清楚?反而任他這樣誤會皇上。」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驚,當年的事?是蓮的死嗎?莫非當年的事還有什麼隱情?
𨪜𨪜
𨪜𨪜他長歎一聲,悵然道:「他不信我,只有找到那個人才行。這件事不准對清提起,知道嗎?」
𨪜𨪜
𨪜𨪜看來當年的事的確有蹊蹺,我正要進去,轉頭之間,卻發現西面宮殿的房頂之上有黑影一閃,不由大驚,看那步法、身形,定是一流的高手。
𨪜𨪜
𨪜𨪜難道是刺客?欲過去察看,一想不可,萬一來的並非一人,瑞現在身受重傷,恐不能抵擋,還是守在這裡的好。
𨪜𨪜
𨪜𨪜我走開幾步,找了一個隱秘又視野開闊的地方,環顧四周,沒有再發現可疑的情況,看來對方只有一個人。我撿了幾個石子作暗器,等了一會,卻見一個皇宮侍衛打扮的人悄悄靠近這裡,看身形就是方纔那人。
𨪜𨪜
𨪜𨪜不想讓他驚擾屋內的人,我不等他靠近就將手中的石子激射而出,他反應極為靈敏,聽到風聲,閃身讓過,展開輕功,回身便逃,我飛身追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那人輕功極好,我一直追到城外,卻始終差了十步左右,看四野無人,不願再追,又射出一顆石子。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天生神力,有百步穿楊之能,那人聽到暗器的風聲,不敢怠慢,縱身躍起。還未落地,我已趕到,出手就是必殺之招「雷擊長空」,他在空中拔劍,直削我的手掌,劍勢凌厲,竟是以攻為守。我回掌變招,與他戰在一處。
𨪜𨪜
𨪜𨪜此人輕功之高就算在江湖上也屬罕見,所用招式之精妙更是世之少有,可惜「秋水」不再手上,否則五十招內應可取勝。現在空手而對,加上黑暗之中,劍光晃眼,不能逼視,竟只戰成平手。
𨪜𨪜
𨪜𨪜堪堪戰到一百招,仍是不分勝負,但他內力不濟,已略處下風,只待他力竭,便可擒下。卻聽他大叫一聲「住手!」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行事向來狠絕,當然不肯停手,我佯裝收招,卻在他喘息之時,使出「風雷掌」中最詭異難測的一招「雷動雲湧」,雙掌齊出攻他軟肋,卻在半截一分,繞了個圈,一前一後擊向他胸前。
𨪜𨪜
𨪜𨪜他倒機敏,大驚之下,還能側身避開要害,這一掌擊在他左臂之上,「卡嚓」一聲,臂骨碎裂,身體被凌厲的掌風帶偏,像斷線的風箏斜著摔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我待要乘勝追擊,卻聽他大叫:「葉將軍請聽在下一言。」
𨪜𨪜
𨪜𨪜我凝身收招,黑暗中應該看不清我的臉,難道他認識我?算算回京不過數日,這刺客便能一語道破我的身份,難道宮中有內線?
𨪜𨪜
𨪜𨪜「你是何人?看你的武功,應該並非無名之輩,為何刺殺我朝陛下?」
𨪜𨪜
𨪜𨪜那人還劍入鞘,手扶傷臂,慢慢站起身:「將軍不認識在下,但在下對將軍萬分仰慕。素聞將軍行事光明磊落,不想竟會使詐傷人。」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兵不厭詐,若我一味光明磊落,怕早死了幾百次。
𨪜𨪜
𨪜𨪜「你讓我住手我就得住手嗎?葉薦清從來不是聽話之人,何況是敵人的話。你若束手就擒,我饒你一命,若想耍什麼花樣,就別怪我無情了。」
𨪜𨪜
𨪜𨪜「齊瑞何德何能,能得將軍相助?在下--」
𨪜𨪜
𨪜𨪜「住口,」我怒道:「陛下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再說一句我將你立斃當場。」
𨪜𨪜
𨪜𨪜他長歎一聲:「將軍對他果然忠心,罷了,我認輸,聽憑將軍發落。」
𨪜𨪜
𨪜𨪜我緩步上前,忽覺腦後生風,似乎是鐵砂子類的小型暗器,最少有幾十顆,遍襲我全身。前面那人同時出手,牛毛鋼針,多如牛毛,漫天撒開,卻是封我的退路。
𨪜𨪜
𨪜𨪜我叫一聲「好」,扯下披風,灌內力於其上,將其一抖,飛快旋轉,震落所有暗器。
𨪜𨪜
𨪜𨪜抬頭看去,那二人已跑開一段。
𨪜𨪜
𨪜𨪜窮寇莫追,我提氣,將聲音遠遠送出去:「有我葉薦清在,誰都別想害吾皇陛下。今日廢你一條手臂,只做薄逞。再有異動,決不輕饒。」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天光大亮之時,我才回到府中,已趕不及早朝。一場大戰,還真有些累,交待手下暗中查訪昨夜那二人,然後回房。
𨪜𨪜
𨪜𨪜璇兒還在熟睡,我和衣躺在他身邊,閉目沉思。
𨪜𨪜
𨪜𨪜那人武功如此之高,必非尋常之人。黑暗之中,我們都採取快攻,竟未看出他用得的什麼功夫。這也難怪,我雖然有幾個江湖朋友,但是從未曾與之深談江湖之事,對江湖中的高手和各門各派武功也知之不祥。我那一掌,有開山裂石之力,那人的手臂恐怕再難恢復,應該一時不能再做怪。
𨪜𨪜
𨪜𨪜第二個人暗器功夫不錯,武功比之那人卻差得遠了,否則也不會留在皇宮只做接應,此人不足為慮。
𨪜𨪜
𨪜𨪜但是如此大事,他們背後必定有人操縱。最可怕的是幕後之人,能調動這樣的高手,能得知瑞受傷,會是誰呢?聽昨晚那人的口氣,幕後之人應該認識我。
𨪜𨪜
𨪜𨪜瑞亦是絕頂高手,若沒有受傷,倒也不懼他,可是現在--,我暗道僥倖,若我今晚沒在殿外,豈不讓那人得手了?
𨪜𨪜
𨪜𨪜現在敵暗我明,瑞傷勢不輕,局勢凶險異常。必須盡快找出是何人所為,禁宮的戒備也要增強。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裡,心中越發不安,我起身寫了兩封信,派人送給兩位江湖上的朋友,請他們即刻前來。然後換上官服準備進宮,就聽璇兒叫:「阿爹。」
𨪜𨪜
𨪜𨪜他剛醒,還睡眼惺忪,見我要走,雙目瞬間浮上水霧,張開稚嫩的手臂,向我直撲過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俯身抱起他,柔聲道:「璇兒乖,阿爹很快回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睛,在我懷裡蹭來蹭去,就是不肯撒手,「璇兒很聽話,阿爹帶著璇兒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璇兒是男孩子,以後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老黏著阿爹,乖,自己穿衣,準備吃飯。」
𨪜𨪜
𨪜𨪜大大的淚珠兒撲簌簌掉下來,璇兒低頭抽泣,卻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一軟,歎道:「好,阿爹陪你一會兒。」
𨪜𨪜
𨪜𨪜他破涕為笑,埋首在我頸間,軟軟的童音似小鳥呢喃:「阿爹最疼璇兒了,璇兒最喜歡阿爹。」
𨪜𨪜
𨪜𨪜我笑了,想起師傅的話:你這個兒子,羞怯得像個女娃兒,和你小時候大不一樣。
𨪜𨪜
𨪜𨪜羞怯有什麼關係?和我不一樣更好,否則我怕要頭疼死了。
𨪜𨪜
𨪜𨪜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事,璇兒都是我的兒子,我對他的疼愛不會改變。
𨪜𨪜
𨪜𨪜陪璇兒嬉戲了一會兒,用過飯,又哄他睡去,我悄悄起身離開,還未到府門口,就見管家馮忠文神色驚慌地跑過來,看到我不及見禮就大叫:「將軍,出--出事了。」
𨪜𨪜
𨪜𨪜他一向沉穩,竟會如此驚慌,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𨪜𨪜
𨪜𨪜我沉聲問:「何事慌張?」
𨪜𨪜
𨪜𨪜他穩住身形,氣喘吁吁地道:「聽聞今日早朝,皇上突發雷霆之怒,葉尚書已獲罪入獄,尚書府被封,任何人不得出入。其它兩位葉大人的情況也是如此。現在刑部正在徹查此事,據聞罪名--很多。」
𨪜𨪜
𨪜𨪜我負手走了兩步,暗道:他竟然還是上朝了。查辦葉家,這麼快,是了,所有的罪證應該早就在他手中,隨時可以動手。
𨪜𨪜
𨪜𨪜突發雷霆之怒,可是因為我?看來他昨日真的氣壞了,否則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動手。
𨪜𨪜
𨪜𨪜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里。而我怒就只能免冠徙跣,以頭搶地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陛下,為何你老是要用這一招?罷了,他們罪有應得,瑞不會對我做絕,應該不至處殺他們。我本來也想讓他們離開官場的,這樣也好。
𨪜𨪜
𨪜𨪜「將軍,你想想辦法吧,否則恐怕--」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斷然道:「忠文,休要再提起此事,任何人找我,一概不見。」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轉身回房,將熟睡的璇兒輕輕抱進懷裡。暗道:無論如何,都要保全璇兒。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入夜,我靜靜守在寢宮之外,戒備地觀察四周。
𨪜𨪜
𨪜𨪜子時,房門一動,我悄悄向旁邊一閃。是福公公出來,幾個宮女、太監跟在他後面出來,幾個人提著燈籠,慢悠悠地離開。過了一會兒,周圍的侍衛也撤走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他已經知道我在外面了。是啊,他一向警覺,那麼昨夜也知道了,那番話不知是真的,還是又用什麼心機?
𨪜𨪜
𨪜𨪜今早突然發難,就是為這個而發雷霆之怒嗎?也難怪他會生氣,知我昨夜在外面,聽到那番話卻不進去,一定以為我是真的不關心也不相信他。忍著傷痛上早朝,卻沒有看到我的蹤影,定會以為我是擺明了是要和他決裂。
𨪜𨪜
𨪜𨪜昨日最後幾句話,確是我故意氣他的,可是絕情的話已出口,該如何面對盛怒的他?
𨪜𨪜
𨪜𨪜現在告知刺客的事,他大概會認為是我的托詞。
𨪜𨪜
𨪜𨪜一陣風吹過,我抖抖袍子,看向突然熄滅燭火的窗口,苦笑,此刻或許他還以為我想為葉家求情才佇立於寒夜之中。
𨪜𨪜
𨪜𨪜如此也好,他氣頭上不肯主動出來見我,我也正不知怎樣辯解。
𨪜𨪜
𨪜𨪜二更天時,突然起風,淒緊猛烈,呼嘯而至,席捲一切。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夾雜著樹枝斷裂的聲音。夜,愈發黑暗而猙獰。
𨪜𨪜
𨪜𨪜我抬頭看著陰惻惻的天,今夜大概會下雪吧,忍不住將袍子掩緊了些,屋裡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時斷時續。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三更時,下起雪來,不大,細碎的冰碴夾著些許的雨絲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輕霧浮起,夜色變得迷濛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來,脫下袍子抖了抖,又披上。
𨪜𨪜
𨪜𨪜又等了一會兒,快四更了吧,這樣的天氣,今夜大概不會有人來了。還是回去看看璇兒吧,他愛踢被子,這樣冷的天,怕會著涼。這一年多來,他一直跟我睡,若半夜醒來見我不在,聽得外面寒風呼嘯,一定會害怕。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這裡,我不由焦灼起來,起身剛走開兩步,身後的門突然洞開。
𨪜𨪜
𨪜𨪜我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卻聽他一聲低喝:「你--回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暗自歎息,我的陛下,你有一夜的時間可以開口,現在才說不覺得太晚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回頭沉聲道:「陛下恕罪,微臣要回去換官服,準備上早朝。」說罷不等他回答便發足疾奔。
𨪜𨪜
𨪜𨪜壓抑又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回來--」
𨪜𨪜
𨪜𨪜聲音漸漸消失在漫天雨雪之中。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7

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璇兒果然病了,不停的咳,呼吸急促,神志不清,嘴裡斷斷續續的叫:「阿爹……別走……阿爹……」
𨪜𨪜
𨪜𨪜忠文連夜請來大夫,正在診治。
𨪜𨪜
𨪜𨪜大夫見到我趕忙惶恐地請安,我點點頭,換下一身被雪打濕的衣衫,坐到床上抱起璇兒,柔聲安慰。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慄,渾身卻滾燙,看著他將喝下的藥都吐出來,又被重新強灌進去,看著他難受地扭動瘦弱的身子,嗚咽哭泣,我心中酸苦難當,疼痛不已。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你有鐵打的身體,不竭的精力,頑強的意志,為何不能分一些給懷裡嬌弱的小人兒?
𨪜𨪜
𨪜𨪜你號稱「戰神」,天下人都說你無所不能,卻為何連唯一的骨肉都不能照顧好?
𨪜𨪜
𨪜𨪜快到晌午了,璇兒還是昏昏沉沉的,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雖體弱多病,可病勢如此沉重的情形也不多見。連請了幾位大夫,最後連御醫也找來,都沒有好辦法。
𨪜𨪜
𨪜𨪜我心急如焚,卻聽外面有人高叫:「聖旨下,輔國大將軍葉薦清接旨。」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驚,暗道糟糕,走時跟他說要上早朝,卻沒去,他怕要氣瘋了吧。
𨪜𨪜
𨪜𨪜我輕輕放下璇兒,跪迎聖旨,是要我即刻進宮。
𨪜𨪜
𨪜𨪜打開聖旨看了看,我皺起眉為難地看向房內,客氣求肯:「福公公,我兒病得厲害,可否晚一些--」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哼了一聲,漠然道:「皇上的傷病也很厲害,孰重孰輕,將軍掂量著辦吧。不過,老怒斗膽勸將軍一句,若想要大家相安無事,還是不要激怒皇上的好。」
𨪜𨪜
𨪜𨪜好個狗仗人勢的奴才,我咬牙,怒氣直衝到頭頂,壓也壓不住,大聲喝道:「你是勸,還是威脅,大膽的東西,當我葉薦清好欺麼?你回去覆命,隨便怎麼說,我不去。」
𨪜𨪜
𨪜𨪜見我動怒,福公公驚慌不已,忙陪笑道:「將軍誤會了,老奴怎敢威脅將軍?實在是皇上真的很生氣,將軍還是即刻進宮吧。」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進屋,讓忠文送走幾位誠惶誠恐的大夫,遣走所有僕人,大力甩上門。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在門外哀求了幾句,見我心如鋼鐵,不理不睬,只得悻悻而去。
𨪜𨪜
𨪜𨪜我把璇兒抱在懷裡,像逃亡時那樣,試著用內力逼出他體內的寒毒。他的身體虛弱,不能承受太多的內力,我控制力道,把渾厚的內力凝成絲線一般一點一點滲入他的體內,仍然讓他痛苦不堪。
𨪜𨪜
𨪜𨪜「纏綿,纏綿」,這毒真的要纏他一生了嗎?只憑這一點,我的陛下,薦清就不能釋懷。
𨪜𨪜
𨪜𨪜到傍晚時,璇兒出了一身汗,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慢慢睡著了。我鬆了口氣,換下因運功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𨪜𨪜
𨪜𨪜此舉極耗內力,若現在那日的刺客前來,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大敵當前,我不敢怠慢,盤膝而坐,努力調息修養。
𨪜𨪜
𨪜𨪜過了兩個時辰,覺精力恢復了些,交待忠文照顧璇兒,我起身進宮。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來到寢宮之外,卻發現福公公站在門口,見到我躬身施禮。
𨪜𨪜
𨪜𨪜「葉將軍,皇上已經睡下了。皇上交待,葉將軍喜歡在外面等,那就等他醒了再說。今晚沒有風雪,葉將軍會等的舒服些。老奴告退。」說罷揚長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屋裡沒點燈,也沒有任何動靜,氣氛寧肅而詭異,我一腳踢開房門,直闖進去。
𨪜𨪜
𨪜𨪜黑漆漆的宮殿,伸手不見五指,我放緩腳步,凝神細聽,這裡分明有人,似乎不止一個。
𨪜𨪜
𨪜𨪜我心知不好,剛要後退,宮門突然大力關上,同時只聽上方「刷」的一聲,一張大網迎頭而下,我俯身就地一滾,探手抓住大網一角,用力一拉,將上面的人拽落在地,不等他起身,膝蓋狠狠撞在他胸前,左手掐住他的脖頸,手指收緊,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陛下呢?」
𨪜𨪜
𨪜𨪜那人只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就再也說不出話,喉嚨裡「呵呵」作響,我意識到急切之下,出手重了,剛要放鬆些,卻聽身後有人悠然道:「愛卿在找朕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歎口氣,放開那人,起身道:「陛下,你這是何意?」
𨪜𨪜
𨪜𨪜那人捂著脖子翻身跪拜,連連叩頭,瑞擺了擺手,那人跌跌撞撞地離開。
𨪜𨪜
𨪜𨪜明燭點亮,燭光映紅了他得意的笑臉。
𨪜𨪜
𨪜𨪜「沒什麼,看看我的輔國大將軍夠不夠機敏而已。清,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𨪜𨪜
𨪜𨪜我氣怒交加:「沒能擒下我,其實你很失望吧?」
𨪜𨪜
𨪜𨪜「是啊,要是我抓到你,想這樣的話,你也不能反抗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方纔的焦灼顯然取悅了他,他愉快地調笑著,伸臂來抱,我沒有動,任他緊緊抱住,淡淡說道:「你下毒,那網上有毒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他讚許地點頭,笑道:「只是讓你不能反抗而已。清,你總是說走就走,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這樣下去,真要被你氣死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氣結,大聲道:「陛下,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制住我,自己又受了傷,若來了刺客,要如何是好?」
𨪜𨪜
𨪜𨪜他蹙眉:「刺客,你是說有刺客?怎麼可能,薦清休要哄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急道:「如此大事微臣怎敢相欺?我料那刺客今夜便會前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看我片刻,抿唇而笑:「差點便上了你的當?清,你想騙我給你解毒是不是?可惜這毒就算服了解藥,一時半會兒也恢復不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氣急敗壞,幾乎是嚴厲地吼:「陛下,刺客今晚一定會來,快叫侍衛護駕。」
𨪜𨪜
𨪜𨪜「哦?」他也猶豫了:「為何你如此肯定?可有憑據?」
𨪜𨪜
𨪜𨪜我剛要回答,卻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不用憑據,因為我已經來了。」
𨪜𨪜
𨪜𨪜話音未落,一個人飛身而入,身著侍衛服飾,中等身材,偏瘦,相貌一般,雙目卻極為有神,兩邊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內功不俗。
𨪜𨪜
𨪜𨪜只見他拔劍在手,冷笑連連:「真是天助我也。自作孽,不可活,齊瑞,你受死吧--」
𨪜𨪜
𨪜𨪜挺劍便刺,我喝道:「住手,你到底是何人?」
𨪜𨪜
𨪜𨪜「清,你長時間不再朝中,不認識也難怪,他是朕半年前新任的御前侍衛副總管。」瑞放開攬著我的手臂,又對那人道:「陳亮,朕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行刺於朕?」
𨪜𨪜
𨪜𨪜那陳亮恨聲道:「你屠殺兄弟,殘暴不仁,我替所有被你害死的人報仇。」
𨪜𨪜
𨪜𨪜一劍刺來,銀光如練,矯若游龍,直指向瑞的咽喉。我迅速將瑞推到身後,探手捏住劍身,向下一折,「啪」的一聲脆響,長劍應聲而斷。
𨪜𨪜
𨪜𨪜見我武功未失,陳亮大驚,撤劍便走,我將手中半截斷劍激射而出,從他背後刺入,穿胸而過,他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我走到他面前,俯身點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方纔我特意避開他的要害,所以他傷的雖重,卻不會致命。這陳亮比之那夜的刺客,武功固然不及,機敏靈活更是差得遠了。
𨪜𨪜
𨪜𨪜陳亮震驚地怒瞪著我:「你並未中毒?」
𨪜𨪜
𨪜𨪜我淡淡道:「陳亮,你方才說天助你,我勸你一句,不要相信老天,萬事都要靠自己才行。」
𨪜𨪜
𨪜𨪜瑞施施然走過來,笑道:「真服了你,這種時候還要說教。若氣死他可就沒得問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才服了他,這種時候還要搗亂,我瞪他一眼,又道:「陳亮,你可以提條件,我葉薦清能做到的一定會替你做,只要你說出幕後主使之人。」
𨪜𨪜
𨪜𨪜陳亮冷笑:「好,我要你殺了齊瑞,憑你葉將軍的本事應該能做到吧?」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愣,不禁笑了,這陳亮倒有點兒意思。
𨪜𨪜
𨪜𨪜我斜睨著走到身前的瑞:「陛下,這個條件如何?」
𨪜𨪜
𨪜𨪜「不錯,這個條件很好。」瑞撫掌大笑:「清,原來你也不是無所不能啊。依朕看你是問不出來的,還是把他交給楊衍之吧,他問口供可是很有一套。陳亮,你也見識過吧,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
𨪜𨪜
𨪜𨪜陳亮瞬間面如死灰,勉強道:「葉將軍,我自問謹慎,卻絲毫沒察覺中計。可否告知你們是如何識破,又是怎樣定下計謀的?」
𨪜𨪜
𨪜𨪜「好。」我點頭,蹲下身,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既然不肯說出主使之人,我為何要為你解惑?你還是帶著疑問赴黃泉吧,下次投胎時也好聰明些。」
𨪜𨪜
𨪜𨪜他料不到威名赫赫的葉薦清竟會誰出這樣近乎無賴的話,一是之間目瞪口呆,隨即突然咬牙,我出手如電,卸掉了他的下頜骨,從他嘴裡的拿出一個棗核大的蠟丸,撕下衣衫一角墊著打開,把裡面的褐色藥丸掰成兩半,一半放在他身側的鮮血上,鮮紅的血立刻變黑凝固,果然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𨪜𨪜
𨪜𨪜陳亮瞪著我,目中似要噴出火來。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以英勇俠義、胸懷坦蕩著稱於世,可是,每個人都被我的威名騙了,葉薦清也可以是狡猾奸詐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把另一半藥丸交給瑞,道:「陳亮,你還未說出主謀之人,怎麼能死?楊衍之那人是很討厭,不過,你跟他混熟了以後,也許印象會有改觀。我會關照他好好照顧你。」
𨪜𨪜
𨪜𨪜陳亮臉色慘白如紙,張口欲罵,卻雙目一翻,昏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瑞搖頭笑道:「清,天下人都說你忠肝義膽,光明磊落,誰知你氣人的時候真能把人氣死。」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淡淡說道:「我只能將人氣昏而已,能氣死人的是陛下你。」
𨪜𨪜
𨪜𨪜他笑得更為愉快,鳳目含情,晶亮雙瞳在燭光下閃爍,燦若黑玉琉璃。
𨪜𨪜
𨪜𨪜「是啊,你就曾把我大皇兄氣昏過,清,是為何事來著?」
𨪜𨪜
𨪜𨪜我狠狠瞪他一眼,才不信他會忘。
𨪜𨪜
𨪜𨪜他朗聲大笑:「清,你這樣的表情,我很久未見了。」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的歡暢無比的笑容,彷彿又回到過去鼎力合作,並肩作戰的日子。
𨪜𨪜
𨪜𨪜還是一樣默契,但是,一切畢竟不同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過頭:「我去找人來帶走他。」
𨪜𨪜
𨪜𨪜說著向外走去,卻聽身後幽幽的聲音道:「清,我們這樣不好嗎?最默契的夥伴,最知心的朋友,最親密的--」
𨪜𨪜
𨪜𨪜「陛下,」我打斷他,艱聲道:「天色不早了,陛下還是換一個地方休息吧,微臣告退。」
𨪜𨪜
𨪜𨪜說罷一個縱身躍出宮殿,繞過花園,沿著九曲迴廊向前疾行,路上攔住一個侍衛,交待他卻辦理陳亮一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出得宮來,我放慢腳步。
𨪜𨪜
𨪜𨪜街上靜悄悄的,打更的聲音從遠處隱隱傳來。今夜沒有風雪,清冷的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𨪜𨪜
𨪜𨪜最默契的夥伴,合作了那麼久,怎能不默契?
𨪜𨪜
𨪜𨪜瑞受傷的事除了我和福公公應該沒人知道,但是那天下午他被御林軍找回,福公公偷偷熬藥,有了蛛絲馬跡可循,而恰在那夜刺客就來了,這說明,宮裡有內線,想趁瑞受傷時刺殺他。
𨪜𨪜
𨪜𨪜他們知道等瑞的傷一好,就再沒有機會。所以雖然一次失手,卻必不肯罷休。
𨪜𨪜
𨪜𨪜也正因如此,我明知那人被廢了左臂,不可能來,昨夜還是守了一整夜,而刺客沒來,說明他知道我在外面,說明他是消息很靈通,或是靠近權力核心的人。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未想出辦法將這人引出來,瑞卻想出了。是啊,他向來如此,一旦有所察覺,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得先機,什麼險招、損招也敢用,令人防不勝防。
𨪜𨪜
𨪜𨪜晌午時的聖旨,他在我的名字上作了手腳,「葉」字上面,和「薦」字下面,有兩處不顯眼的黑點,似不小心濺上的墨跡。
𨪜𨪜
𨪜𨪜他是讓我上半夜去見他,他從前就常玩這種文字遊戲,花樣百出,卻故意不告訴我該如何做,讓我費盡思量。
𨪜𨪜
𨪜𨪜他在宮裡讓侍衛準備擒拿我的工具,怎麼瞞得過陳亮這個御前侍衛副總管?陳亮正苦無對策,怎能不暗自竊喜,等在暗處伺機而動。
𨪜𨪜
𨪜𨪜不過,他找來暗算我的人可是絲毫沒有留情,可憐我還以為他已經被害,嚇得不輕。幸好我抓那網時多了個心眼,沒有用手直接抓,而是隔了一層衣袖。就算要逼真,這也未免太過凶險了。
𨪜𨪜
𨪜𨪜若我質問,他一定會渾不在意地笑道:我的清有戰神之稱,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𨪜𨪜
𨪜𨪜我只奇怪,他對我就那麼有信心,就沒想過萬一我失手,真的被制住該如何是好?他就那麼輕易的將生命交給我,甚至是在我表現出怨恨他的時候。
𨪜𨪜
𨪜𨪜看那陳亮很是硬氣,楊衍之怕也問不出什麼,那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呢?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目標是瑞,似為尋仇而來,又似乎不那麼簡單。能調用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能將人不落痕跡的安插在瑞身邊,必然經過嚴密的策劃,似乎不單單為尋仇那麼簡單,我隱約覺得這人的陰謀恐怕還不止這些。
𨪜𨪜
𨪜𨪜那麼是為皇權了?看來有必要徹查當年的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那夜一場風雪,放晴之後氣溫驟然下降,雖是初冬卻恰似隆冬時分的天寒地凍。御書房內卻暖意融融,跳動的爐火映紅了瑞溫潤俊逸的面龐。
𨪜𨪜
𨪜𨪜他斜靠在軟塌上,面對堆成小山一樣的奏折,全神貫注的批閱,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奮筆疾書,時而拍案大怒,時而挑眉微笑……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來回走動,小心伺候,將批好的奏折一個一個送出去,不時小心地看看我。
𨪜𨪜
𨪜𨪜璇兒的病剛有起色,應該多陪陪他。刺客的事絕不能疏忽,必須盡快找出幕後之人,首先應該去刑部看看陳亮的情況,再查閱一些從前的卷宗。
𨪜𨪜
𨪜𨪜可是整整一個上午,卻被困在這御書房內看著他處理政務,一步也不能動彈。
𨪜𨪜
𨪜𨪜看來他想一直這樣耗下去,是啊,他向來隱忍,沉得住氣,我卻不由著急起來。幾次開口求去,都被他極力挽留,婉言回絕,讓我再等他一會兒就好。
𨪜𨪜
𨪜𨪜看他言辭懇切,臉上帶著疲態,不時掩唇低咳幾聲,又知他向來勤政,日夜操勞,辛苦異常,我怒不得,罵不得,氣不得,更走不得,無計可施之下,長歎一聲,低頭悶坐。
𨪜𨪜
𨪜𨪜終於,他批完所有奏折,伸了個懶腰,向後一靠,舒服地躺下來,嘴角含著愜意的微笑閉目養神。福公公悄悄退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看他仍沒有搭理我的意思,我忍無可忍,起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卻聽他輕輕一句:「清,你等了一個上午,就這樣走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反唇相譏:「難道還要再等一個下午不成?微臣先告退,等陛下真的有急事時,薦清再來不遲。」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出聲:「真的生氣了?我只想讓你陪陪我,有你在身邊,處理這些事也不頭疼了。清,記得以前我處理政務的時候,你常常在一旁幫我的。」
𨪜𨪜
𨪜𨪜那是以前啊,每次早朝之後,他也是不肯放我走,軟磨硬泡地讓我幫他處理這些繁雜的事,事後總要拉我親熱一翻,極盡溫柔纏綿,熱情激盪,但是今時畢竟不同往日。
𨪜𨪜
𨪜𨪜「現在政務已經處理完畢,也到了陛下午膳的時間,薦清總可以走了吧。」
𨪜𨪜
𨪜𨪜我憤然轉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堪堪走到門口,他又是輕輕一句:「我有『纏綿』的解藥,清,你想要嗎?」
𨪜𨪜
𨪜𨪜我腳下一頓,猛然回頭,猶疑不定地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當年得知璇兒中毒,我潛入宮中,偷偷翻看《宮廷秘錄》,得知「纏綿」之毒沒有解藥。惱恨他如此狠毒,竟絲毫不留餘地,也是在那時下決心離開。
𨪜𨪜
𨪜𨪜我那位江湖上的朋友醫術高超,盡力救治,也只是保璇兒不死而已。我以為璇兒今生都將與此毒為伍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緩緩坐起來,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對視片刻,我微微轉開眼,澀聲道:「此毒不是沒有解藥嗎?否則你也不會用了。」
𨪜𨪜
𨪜𨪜他點頭,正色道:「原本沒有,但是你走後,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遍尋天下解毒高手,終於將解藥煉成。」
𨪜𨪜
𨪜𨪜我猶豫著,若是真的,璇兒就能成為健康的孩子,可是若是假的,璇兒這次怕是性命難保。
𨪜𨪜
𨪜𨪜要信他嗎?能信他嗎?捨得不信嗎?
𨪜𨪜
𨪜𨪜他微笑著對我伸出手:「清,你只能相信我,別無他法。你若信,我給你解藥,若不信,就忘了今天的話。現在,你可以走了。」
𨪜𨪜
𨪜𨪜走?事到如今我怎麼能走?陛下,你真讓我不能不佩服,能將葉薦清玩弄於股掌之間,普天之下只你一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悲憤難抑,卻仰天長笑。
𨪜𨪜
𨪜𨪜他收回手,擰眉看了我片刻,倏地撲過來,我沒有躲,任他將我撲到,任他堵住我的唇,任他激動地吸吮啃咬,婉轉纏綿。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稍稍抬頭,鳳目晶亮,雙唇因熱烈的親吻而顯得紅艷潤澤,微微喘息道:「清,告訴我,你收回那天的話,告訴我,你相信我。」
𨪜𨪜
𨪜𨪜好笑,事到如今,他居然還在要求我的信任。
𨪜𨪜
𨪜𨪜我看著他,緩緩說道:「我收回,我信。」
𨪜𨪜
𨪜𨪜他笑了,俊逸的臉上泛著如玉的光澤,目光溫柔如水,輕道:「抱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抬起放在身側的手臂,抱住他。
𨪜𨪜
𨪜𨪜他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歎息著俯下頭,溫潤的臉緊貼著我的臉,呼出的熱氣燒灼著我的耳朵,怦怦的心跳響應著我的心跳,就這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𨪜𨪜
𨪜𨪜門縫裡流瀉的風被屋內溫暖的空氣所感,變得輕而柔,吹動他幾縷髮絲在我臉上輕拂,慢慢的似有清涼的水滴落到我的腮邊,沿著臉頰,滑過頸部,消失在我的發間。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思緒拉到久遠的從前,想起他含著淚傾訴滿懷深情的時刻,可是那天他設計騙了我。
𨪜𨪜
𨪜𨪜良久,他抬起頭,怔怔看了我片刻,神情慢慢變了,從激動欣喜,到猶疑不定,到悲傷難抑,終於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地道:「你--不--信,你竟然還是不相信。」
𨪜𨪜
𨪜𨪜說著從我身上翻下,一拳狠狠擊在我腹部,最柔軟的地方受此重拳,我本能地一縮,他抓住我的膝蓋,雙一分將我的腿撐開,身體就勢擠進來,氣急敗壞地拉扯我的衣服。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他的手,雙腿用力夾住他的腰,一旋身,翻轉過來,將他壓在身下,怒道:「你鬧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他用力抽回手,一掌打在我臉上,霎時半邊臉火辣辣的,我一下子怒氣衝天,憤懣之情再難抑制,用一隻手鉗制住他的雙腕,向上固定在他頭頂,雙腿用力壓住他欲掙扎的腿,另一隻手一把扯開他胸前的衣衫,衣帛破碎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內顯得分外清晰,我卻一下子呆住。
𨪜𨪜
𨪜𨪜胸前瑩白的肌膚上,深紫色的掌痕猙獰可怖,他漲紅臉,劇烈喘息,胸口起伏之間,掌痕也隨著上下浮動,似在控訴我的罪。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放開手,翻身下來,遲疑的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把掩住胸口,跳起來,抬手又是一掌,也打在我胸前,我沒有躲,抓住他的手道:「別再用力。」
𨪜𨪜
𨪜𨪜他轉開臉,猶自恨恨不已。
𨪜𨪜
𨪜𨪜只有極端的委屈和憤怒,才能讓一貫隱忍的他失去理智。
𨪜𨪜
𨪜𨪜我時刻記得他的狡猾奸詐,卻總是看不見他的傷。
𨪜𨪜
𨪜𨪜我把他的衣衫整理好,正色道:「我信,瑞,我相信你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怔忡了一下,冷笑:「方纔你用冰冷的目光看我,擺明了不信,這麼快就相信了?哼,現在是我不信你。」
𨪜𨪜
𨪜𨪜他若有意刁難,我也沒有辦法,不願再受他戲弄擺佈,我歎了口氣:「罷了。」
𨪜𨪜
𨪜𨪜知道璇兒的毒可解,便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他能煉成解藥,我便也能。
𨪜𨪜
𨪜𨪜我轉身而行,卻聽他猛烈咳嗽起來,艱聲道:「等一下」
𨪜𨪜
𨪜𨪜話音剛落,「嗖嗖」兩聲響,兩股疾風直撲腦後,我抬手接住,是一青一藍兩個瓷瓶。
𨪜𨪜
𨪜𨪜他終於停下咳嗽,捂著胸口漠然道:「青色的是『纏綿』之毒,藍色的是解藥,內有兩顆,你可以先找人試驗,再給你的寶貝兒子服用。」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慢慢走回軟塌,往上一靠,凝眉閉目,不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將瓷瓶收入懷中,走過去,扶起他,盤膝而坐,欲用內力為他療傷。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回身緊緊抱住我:「清,我只要你像從前一樣。你若不肯,就不要管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推開他,怒道:「你老是拿身體當賭注來要挾我,這樣很愚蠢知不知道?」
𨪜𨪜
𨪜𨪜「有效就行了,你可以不上當。」
𨪜𨪜
𨪜𨪜他得意地揚起唇角,說的理所當然,我氣結,狠狠瞪著他。
𨪜𨪜
𨪜𨪜他微微一笑,高貴而矜持,溫和而優雅,讓人如沐春風。
𨪜𨪜
𨪜𨪜「清,我可以看做這句話你是在關心我嗎?」含情鳳目斜斜一瞟,搖頭歎道:「連關心都說成這樣,真是彆扭。」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陛下,你瞬息萬變的情緒,難以捉摸的脾氣,層出不窮的計謀,軟硬兼施的手段,真讓我哭笑不得,無可奈何。
𨪜𨪜
𨪜𨪜「好,我答應你,馬上讓我療傷。」
𨪜𨪜
𨪜𨪜他聞言喜動顏色,卻埋怨道:「你既答應,為何不抱我?這個時候,我們從前都是--」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力掩住他的唇,怒道:「住口,還敢戲弄我,再這樣我立刻就走。」
𨪜𨪜
𨪜𨪜他含混地笑,用舌尖輕舔我的手心,我急忙縮手,他縱聲大笑。
𨪜𨪜
𨪜𨪜這種時候還要調情,若不是擔心他的身體,我真想給他兩拳。知他不撈夠好處是不會輕易合作的,我抬手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僵在當地。
𨪜𨪜
𨪜𨪜「是我傻,早這樣就不會上當了。方才說得全都不算。」
𨪜𨪜
𨪜𨪜哼,不是只有你反覆無常,也不是只有你會耍無賴手段。
𨪜𨪜
𨪜𨪜不理他的怒目而視,我收斂心神,運內力於掌上,貼上他的後心。
𨪜𨪜
𨪜𨪜運功完畢,我起身站在床邊,深深凝視著他,「瑞,葉家的事我沒有怪你,既然已經開始,就放手做吧,我支持你。」說罷解開他穴道轉身離去。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8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第二天一早,我走了一趟刑部。
𨪜𨪜
𨪜𨪜楊衍之看到我,惶恐萬分,極力表示一直善待葉家的人,沒讓他們受一點罪,對我父尤為照顧,所有用度都比照尚書府,絲毫不差。
𨪜𨪜
𨪜𨪜量他也不敢難為,我點頭:「薦清相信楊大人,此來不為葉家,只想知道審訊陳亮的情況。」
𨪜𨪜
𨪜𨪜他鬆了口氣,又將我力擒刺客的英勇行為誇讚了一番,見我神色不耐才忙道:「那陳亮還未開始審訊。」
𨪜𨪜
𨪜𨪜我驚訝地挑眉:「為何?」
𨪜𨪜
𨪜𨪜他神秘一笑:「陳亮傷勢不輕,我先為他治傷,好讓他能挨過種種刑罰而不死。同時日日在他面前解釋演練各種刑具。將軍要看看他嗎?」
𨪜𨪜
𨪜𨪜一用刑便死,自然問不出什麼,日日看別人在種種酷刑之下痛苦萬狀,對他的意志是極大的摧殘。這楊衍之審犯人還真有兩下子,是啊,瑞向來是人盡其長,物盡其用。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不必,薦清還想調閱一些以前的卷宗,尤其是涉及幾位皇子,可否請大人幫忙找來?」
𨪜𨪜
𨪜𨪜楊衍之為難道:「非是下官不幫忙,只是昨日皇上派人將那些卷宗全部取走了。」
𨪜𨪜
𨪜𨪜原來他和我想到一起了,那就讓他去查吧。
𨪜𨪜
𨪜𨪜為免徇私之嫌,我很快從刑部出來。
𨪜𨪜
𨪜𨪜路過醉香居,買了一些璇兒愛吃的點心,剛一出門,卻見前方一群人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不住吆喝怒罵,直奔這個方向而來。
𨪜𨪜
𨪜𨪜那男孩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上乘的衣料,臉上和前襟卻點點血跡。身後之人看服飾應是護院打手之類,個個彪悍強壯,表情兇惡,所到之處,人群慌忙避讓。
𨪜𨪜
𨪜𨪜那男孩似乎有些功夫,動作靈活,專揀人多的地方鑽,奔跑閃避之間,頗為機智,幾次險些被抓到,都用計走脫。但他畢竟年幼,體力不支,越跑越慢,片刻之間那幾人已追到身後。
𨪜𨪜
𨪜𨪜只聽當前一麻臉之人罵道:「臭小子,我讓你跑。」
𨪜𨪜
𨪜𨪜掄起手中大棍,向那男孩雙腿橫掃而下。
𨪜𨪜
𨪜𨪜好狠毒,這一棍下去,那男孩腿骨必斷。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手中扣住幾枚銅錢,還未出手,卻見那男孩就地一滾,躲開攻擊,然後迅速站起,猛然回身。
𨪜𨪜
𨪜𨪜只見他瘦小的身軀如白楊般筆直,昂首挺胸,雙手握拳,怒目而視,沖那幾個人大喝一聲:「來吧。」
𨪜𨪜
𨪜𨪜凜然的氣勢,便如視死如歸的勇士一般。若不是身材瘦小,嗓音稚嫩,真看不出週身散發出如此氣勢的人竟然只是個小小孩童。
𨪜𨪜
𨪜𨪜那幾個凶神惡煞一般的人也被他氣勢所震,不由自主剎住腳步,一時之間神情呆愣。
𨪜𨪜
𨪜𨪜片刻之後,那麻臉人醒悟,怒道:「臭小子,死到臨頭還這麼猖狂,大爺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說著又是一棍打去,聽棍棒攜帶的凌厲風聲,似用盡全力。
𨪜𨪜
𨪜𨪜那男孩狠狠瞪著他,竟不躲閃。
𨪜𨪜
𨪜𨪜我暗暗讚歎他的膽色,起了愛惜之心。眼見大棍即將碰到男孩兒單薄的身體,將手中銅錢激射而出,一枚正中那人手腕,另兩枚卻擊中他雙膝。
𨪜𨪜
𨪜𨪜麻臉人大棍撒手,撲倒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抱住雙腿來回的翻滾,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小孩童也能下此毒手,腕骨和膝蓋骨碎裂也是活該。
𨪜𨪜
𨪜𨪜圍觀的百姓齊聲驚呼。
𨪜𨪜
𨪜𨪜那幾人紛紛揮舞著兵器大叫:「什麼人?」……
𨪜𨪜
𨪜𨪜「暗箭傷人的小賊,有本事給大爺滾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我邁著沉穩的腳步走上前去,負手而立,目光輕蔑地掃過他們,厲聲道:「大膽,目無王法的東西,叫你家主人滾過來見我。」
𨪜𨪜
𨪜𨪜看到我,那幾人臉上顯出驚懼,都不由連連退後,一人強自鎮定,壯著膽子色厲內荏地問:「你是誰?敢管我周府--」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卻聽一個尖細的女聲興奮大叫:「是葉將軍!真的是葉將軍,葉將軍,葉將軍……」
𨪜𨪜
𨪜𨪜一句話激起千層浪,片刻之間,人聲鼎沸,一片嘈雜,人人爭睹「戰神」英姿,驚歎之聲不絕於耳。
𨪜𨪜
𨪜𨪜他們當然會驚訝,威名赫赫的葉薦清,脫下戰袍,竟然只是個相貌俊秀的青年,若不是我威嚴凌厲的氣勢,大概不會有人相信。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沉聲喝道:「安靜。」
𨪜𨪜
𨪜𨪜聲音用內力送出,震的旁邊樹木搖動,枯枝殘葉撲簌簌落下。嘈雜之聲嘎然而止,連那倒地的麻臉之人也不敢再喊疼,只有幾隻鳥驚悸地淒聲嘶叫著直衝雲霄。
𨪜𨪜
𨪜𨪜那幾人臉色大變,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方才說話之人更是面如土色,抖做一團。
𨪜𨪜
𨪜𨪜左首一人顫聲道:「我等有眼無珠,實在不知是葉將軍。方才出言冒犯,請將軍恕罪。可是--可是這小子刺傷我家國舅爺,罪不容恕,請將軍讓我們帶走他,也好交差。」
𨪜𨪜
𨪜𨪜國舅?周家的?不知是哪一個?哼,反正也威風不了幾天了,理他做甚。
𨪜𨪜
𨪜𨪜我不願在此久留,也不屑和這等人動手,冷聲道:「告訴你家主人,不要再難為這個孩子,若不服,讓他來找我。滾--」
𨪜𨪜
𨪜𨪜那幾人如釋重負,倉皇逃竄,竟無暇顧及猶在地上翻滾的的麻臉人。
𨪜𨪜
𨪜𨪜我轉身欲走,那孩子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手緊緊拉住我的披風,仰頭看我,卻一言不發。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和堅毅的表情,我心中一動,抓起他一躍而起,從眾人頭頂掠過,快速離開。
𨪜𨪜
𨪜𨪜回到府中,將他交給忠文,逕自回房。璇兒的病已無大礙,看到我,卻噘起小嘴兒,眼中水光浮動,似有萬般委屈。
𨪜𨪜
𨪜𨪜我羞怯又可愛的小璇兒,是不高興我又在他睡著時離開吧?委屈成這樣啊。我不由微笑,抱起他,拿出點心,輕聲誘哄,這才破涕為笑,膩在我懷裡,再不肯離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午飯後我哄著璇兒睡著,叫忠文帶著那孩子到書房見我。
𨪜𨪜
𨪜𨪜清洗乾淨的他眉清目秀,眼角和腮邊的青紫淤痕也絲毫不能折損他的俊美,好一個漂亮的孩子。
𨪜𨪜
𨪜𨪜他跪倒行禮,神態從容,舉止優雅,倒像個小大人一般。
𨪜𨪜
𨪜𨪜我叫忠文下去,招手讓他站在身前,緊盯著他的眼睛,嚴肅地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和年齡。」
𨪜𨪜
𨪜𨪜「曹明樞,8歲。」
𨪜𨪜
𨪜𨪜我伸出手,他在我掌中寫下自己的名字,我點頭:「可有親人?」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臉上霎時充滿悲憤,眼中卻沒有淚,眨也不眨地看著我,咬牙道:「舉目無親。」
𨪜𨪜
𨪜𨪜當我扳起臉,很少有人敢正視我的眼睛,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色,確實是可造之才,但是,還必須要過一關。
𨪜𨪜
𨪜𨪜我向後靠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曹明樞,我不想知道你為何要刺傷國舅,也不想知道你有何淒慘的經歷,更不會替你報仇。」
𨪜𨪜
𨪜𨪜他挺起胸膛,「自己的仇,我自己來報。」
𨪜𨪜
𨪜𨪜「哦?你要如何報呢?」我微笑。
𨪜𨪜
𨪜𨪜他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突然跪下磕頭,前額重重撞在地上,「咚咚」作響,卻不言語。
𨪜𨪜
𨪜𨪜我拉起他,拿出藥膏抹在他紅腫的額頭之上,看了他半晌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一個條件,我想要你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你可以不答應。」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中閃過興奮,堅定地道:「明樞不怕危險,請將軍吩咐。」
𨪜𨪜
𨪜𨪜我拿出青色的瓷瓶,放在桌上,「這是毒藥,你若答應就服下,十日後我會給你解藥,但我並不能保證一定能夠解得了此毒。若不想,也可安然留在這裡,日後我也絕不會為難於你。」
𨪜𨪜
𨪜𨪜他拿過瓷瓶,打開瓶塞,仰脖吞下,竟是毫不猶豫。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道:「跪下拜師吧,你若過了這一關,我會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若過不了,我養你一輩子,並替你報仇。」
𨪜𨪜
𨪜𨪜曹明樞跪倒,大禮參拜,「徒兒見過師傅。」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三日之後,天朝皇帝再次驟然發難,這次是針對外戚,太后和皇后的家族首當其衝,一夕之間,龐大的周氏家族土崩瓦解。可憐他周家與葉家爭權奪利了這麼久,難分難解,卻同時覆滅。同樣富可敵國,同樣權傾朝野,卻是同樣為人作嫁衣。
𨪜𨪜
𨪜𨪜先皇仁厚軟弱,幾位皇子依托於各大家族,爭奪皇位,互相傾軋,造成家族勢力龐大,關係更是盤根錯節,難以動搖。
𨪜𨪜
𨪜𨪜瑞從勢力最強,而且一直支持他的葉家和周家下手,攻其不備,一舉剷除。
𨪜𨪜
𨪜𨪜然後一鼓作氣,金陵趙家,濮陽方家,太原孫家……一月之內,家族勢力消滅殆盡,先皇留下的沈屙全數肅清。
𨪜𨪜
𨪜𨪜他隱忍了這麼久,至此才真正得償所願,再不用受那些家族的羈絆和牽制。
𨪜𨪜
𨪜𨪜溫和的君王在平息戰亂,斷然處死幾位皇子兩年之後,又一次讓天下人見識到他無與倫比的強悍和魄力。然後開始大刀闊斧的修訂律法,整頓吏治,開恩科,施仁政,恩威並舉,天下歸心。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陛下是天生的政治家,是耍弄權術和手腕的高手。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切他應該早已著手準備,卻等我回來才能放心去做。葉薦清不會偏向任何家族,在此坐鎮誰敢輕舉妄動?
𨪜𨪜
𨪜𨪜葉家因我受損最小,只是財產充公,罷免官職,准予回鄉。
𨪜𨪜
𨪜𨪜父親終於大徹大悟,感慨二十年似大夢一場,毅然帶全家還鄉種田。
𨪜𨪜
𨪜𨪜他二十年辛苦經營,醉心官場,也曾位高權重,卻從未有過真正的快樂,最後落得一無所有,才終於成為豁達睿智之人,體會悠然從容之樂。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曹明樞一聲不吭,忍過毒發的痛苦,十天後,我將解藥給他服下,告知被他刺傷的國舅爺已經問斬。
𨪜𨪜
𨪜𨪜他先是一愣,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後緩緩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甜美笑容,讓他的小臉瞬間亮起來,也有了屬於8歲孩子的稚氣。
𨪜𨪜
𨪜𨪜可是短暫一笑之後,他又怔怔流下淚來,用手一抹,緊咬下唇,倔強的轉開臉,強自抑制喉中的嗚咽。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俯身抱住他,將他的臉緊壓在我的胸膛之上,他先是僵直著身體,然後身體開始顫抖,隱忍了一會兒,終於抱住我放聲痛哭,直哭得雙目紅腫,嗓音諳啞,不能發聲。
𨪜𨪜
𨪜𨪜這孩子表面冷靜倔強,內心卻猶如烈火般狂暴熱切,對於8歲的孩子來說,他承受得太多了。
𨪜𨪜
𨪜𨪜怕他傷到自己,我抬手點的他的睡穴,將安睡的他放置在床上,起身回房。
𨪜𨪜
𨪜𨪜第二天一早,曹明樞前來請安,神情有些扭捏,雙目依然紅腫著,冷厲之色卻退去了些。
𨪜𨪜
𨪜𨪜仔細檢查他的身體,果然恢復如初,我大喜,將解藥給璇兒服下。
𨪜𨪜
𨪜𨪜又過了幾天,我邀的江湖朋友終於來到,是中原名俠范沈鉞和曾為璇兒解毒的「三絕聖手」韓雲展。
𨪜𨪜
𨪜𨪜范沈鉞正直穩重,武功極高,行事最重俠義,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在江湖中卻已經很有威望。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輕功、暗器、醫術都是一流,故有「三絕」之稱。
𨪜𨪜
𨪜𨪜我隱瞞了當夜的情況,只演練了幾招那刺客所用的武功,詢問他們可知來自何門何派。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一見之下,均面色凝重,對視了一眼,微微點頭。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道:「這不是中原武功,似乎是西域祈月教的絕技『落月搖情劍』,沉鉞你應該更清楚,你來說吧。」
𨪜𨪜
𨪜𨪜范沉鉞點頭:「不錯,祈月教信奉月神,歷代教主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數十年來一直蝸居西域,三十年前卻突然發難,以『落月搖情劍』和『夢月流霜掌』向各門各派挑戰,一年內連敗數十位中原高手,戰敗之人都被迫服下毒藥,不得不加入祈月教,被他們奴役欺凌,稍有不滿便慘遭滅門。」
𨪜𨪜
𨪜𨪜好厲害的女子,我挑眉:「中原武林便不反抗嗎?」
𨪜𨪜
𨪜𨪜范沉鉞搖頭歎道:「武林各門各派一貫互相爭鬥,等知道必須攜手同心之時已然晚了,而祈月教在比武前就訂下此規矩,其後遵照執行,竟也讓人無話可說。直到一代奇俠蕭長天挺身而出,率武林殘餘勢力與之周旋,用了兩年時間終於將祈月教一舉殲滅,祈月教教主也敗在『長天』劍下,武功盡廢,墜崖而死。家師參與了那最後一役,曾對沉鉞說起過。看方才將軍所演劍法,的確極似『落月搖情劍』,將軍如何見到?難道祈月教死灰復燃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沒有回答,又問:「那教主叫什麼名字?」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道:「那教主名喚月影流霜,是一位容貌絕美的少女,據說當年也有很多武林豪傑是惑於她的美貌,心甘情願加入祈月教,為她做牛做馬,任其驅策。」
𨪜𨪜
𨪜𨪜月影流霜,的確是很美的名字,也一定是傾城傾國的佳人。
𨪜𨪜
𨪜𨪜蕭長天就是瑞的師傅,他是一代奇俠,卻為何要收一個皇子為徒?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這些事為何我絲毫不知。」瑞也應該不知吧,否則以他的機警,該早有察覺才對。
𨪜𨪜
𨪜𨪜范沉鉞道:「將軍不在江湖,不知也是正常,其實現在武林年輕一輩中知道此事的也很少。」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卻促狹一笑:「不錯,將軍和南越儲君攜手大鬧武林之時,祈月教早已絕跡江湖,那件事又是中原武林莫大的恥辱,知道的人也不會提起,將軍如何能得知?」
𨪜𨪜
𨪜𨪜聽他提起宗熙,想到年少輕狂的歲月,我不禁失笑,好像每個人看到我都會想到宗熙,不知是不是看到宗熙也會想到我,怪不得瑞總想找宗熙的麻煩。
𨪜𨪜
𨪜𨪜當年十四歲的少年力敗天朝第一將軍,名動天下,一年之間,又在南越屢建奇功,被說成曠世奇才。兩國罷兵,班師還朝之後,便成為幾位皇子極力拉攏爭奪的目標。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厭煩,恰逢宗熙偷偷跑來約我一同闖蕩江湖。
𨪜𨪜
𨪜𨪜那時少年心性,放蕩不羈,對江湖也著實好奇,於是找了個理由告假,和宗熙化名攜手遊歷江湖。兩個人都是藝高膽大,又都不懂江湖規矩,橫衝直撞,無所顧忌,鬧出不少笑話,也交了一些朋友,范、韓二人都是那時結識的。
𨪜𨪜
𨪜𨪜但是我們好強爭勝的脾氣,也惹怒了很多人,偏偏我二人驕傲慣了,誰的賬都不買,連番爭鬥,也在所難免。
𨪜𨪜
𨪜𨪜半年之間,平靜許久的中原武林,被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鬧得沸沸揚揚。
𨪜𨪜
𨪜𨪜直到我二人被兩國君主下急令召回,被整得焦頭爛額的武林人士才知那兩個狂妄少年,竟然一個是南越儲君,一個是天朝大將。
𨪜𨪜
𨪜𨪜至今江湖上的人提起那些事仍然津津樂道。是啊,不過才幾年之前的事,現在想來卻恍若隔世一般。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又道:「南越君王幾個月前曾將雲展請到南越,托我探尋將軍的下落,我告知他將軍離開時的情形,南越君王得知將軍果真未死,大喜過望。他說--」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宗熙一定說:好小子,連我也騙,下次見面定讓他好看,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韓雲展撫掌大笑:「一字不差,二位果然心意相通,互為知己,將軍可知他會怎麼做?」
𨪜𨪜
𨪜𨪜范沉鉞笑道:「我勸將軍可要小心了,不可不防啊,當年--」
𨪜𨪜
𨪜𨪜知他們又要提宗熙當年所做的荒唐事,我不禁尷尬,忙打斷他,「二位遠來辛苦,讓薦清做東,我們去大醉一場如何?」
𨪜𨪜
𨪜𨪜二人相顧大笑,點頭稱是。
𨪜𨪜
𨪜𨪜我忙叫忠文安排,心中卻暗罵,宗熙,你做的好事,讓我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再見面也定讓你好看。
𨪜𨪜
𨪜𨪜酒席之上,我們狂歌痛飲,暢談往事,賓主盡歡。
𨪜𨪜
𨪜𨪜飯後二人卻急著告辭,知他們必是擔心祈月教重現江湖一事,要早做安排,而且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我也不願強留。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此來的確幫了我大忙,月影流霜當年應該未死,機緣巧合之下進宮為妃,生下皇子。
𨪜𨪜
𨪜𨪜那個三千寵愛集一身,得先皇專寵了十幾年、至死不忘的月華宮「影妃」就是她吧?
𨪜𨪜
𨪜𨪜這些事也許能從《宮廷秘錄》上找到蛛絲馬跡。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夜色籠罩下的紫禁城,更加威嚴肅穆。而這紫禁城中,最神秘的非摘羽閣莫屬。
𨪜𨪜
𨪜𨪜摘羽之閣,皇城禁地,外有重兵把守,內設機關重重,飛鳥過尚且摘其羽,何況人乎?
𨪜𨪜
𨪜𨪜摘羽閣共有三層,只有歷代皇帝才可進入,《宮廷秘錄》便是放置在摘羽閣最上層。
𨪜𨪜
𨪜𨪜當年為找尋「纏綿」的解藥,我曾藉故為新皇重新設置摘羽閣機關,偷偷潛入。
𨪜𨪜
𨪜𨪜但是今晚怕是不行了。
𨪜𨪜
𨪜𨪜今晚的摘羽閣如臨大敵,兩步一崗,戒備森嚴,無懈可擊,別說是人,就是水也潑不進一滴。
𨪜𨪜
𨪜𨪜摘羽閣雖說向來戒備森嚴,但做到如此地步也是少有。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苦笑,瑞已什麼都知道了吧,我的府中定然遍佈他的眼線。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晴朗的冬夜,月明星稀。
𨪜𨪜
𨪜𨪜寂靜的寢宮,尊貴華美,壯麗寧肅,隨著我推門進來,明黃色的錦帳微微擺動。
𨪜𨪜
𨪜𨪜那爐火明明燒得很旺,偌大的宮殿溫暖如春,那人明明穿得很暖,慵懶地斜靠在柔軟的龍塌上,愜意地飲著醇香美酒。但是看到這樣的他,我的心卻不由一緊,霎時之間似乎感覺他從身上透出一股刺骨的寒冷和無邊的寂寥。
𨪜𨪜
𨪜𨪜這深宮帶給他的寒意怕是更甚於外面的凜凜寒風。
𨪜𨪜
𨪜𨪜高處不勝寒啊,這是天下人只能伏拜仰望的至高之處,怎能不寒涼透骨?
𨪜𨪜
𨪜𨪜他已微醺了,低垂的眼簾下,修長鳳目微微瞇起,俊美白淨的臉頰因醉意而染上一抹淡淡暈紅,緊握著寒玉酒杯的柔夷卻似比手上的玉石更蒼白、更冰冷。
𨪜𨪜
𨪜𨪜我走上前去,拿開酒杯,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溫熱的掌心。
𨪜𨪜
𨪜𨪜杯是寒玉杯,酒是清涼酒,修長的手指更僵冷得似那千年不化的寒冰。這些日子,他就是這樣在寒冷寂寥的冬夜,獨坐幽寒,默默喝著冰冷的酒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睜大眼看著我,氤氳迷離的眸子漸漸變得晶亮璀璨,咧開嘴角,憨笑著吐出一個字:「清?」
𨪜𨪜
𨪜𨪜嗓音不是平時的清朗悅耳,卻低沈沙啞,甘醇如酒。
𨪜𨪜
𨪜𨪜「清,」他又叫,坐起身湊近我的臉仔細端詳,含情鳳目眨也不眨,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燦然而笑:「清,真的是你。」灼熱的氣息噴到我臉上,混著濃濃的酒氣,居然不難聞,還別有一股醉人的味道。
𨪜𨪜
𨪜𨪜我攥緊他的手,斥道:「當然是我,你安排那一切,不就是要我來這裡嗎?」
𨪜𨪜
𨪜𨪜唉,看他遲鈍迷糊的樣子,定然喝了不少,今夜怕是談不了正事了。
𨪜𨪜
𨪜𨪜「你終於回來了。」
𨪜𨪜
𨪜𨪜他伏在我的肩上,癡癡憨笑,直到我猛力拉開他的緊緊纏繞的手臂,才清醒了些,歎息著道:「清,要見你一面也須費盡心機啊。我等了好久,真的是好久,久到以為永遠都等不到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目光似一譚秋水,輕歎時每一個波紋都蘊含著無盡的惆悵,展顏時每一個漣漪都能令人迷醉,甘願溺斃其中。
𨪜𨪜
𨪜𨪜怪不得人說柔能克剛,我苦笑,面對這樣的他,葉薦清縱然真的心如鋼鐵,怕也會化成水。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力一帶,將他拉進懷裡,雙臂像鐵鉗一般緊緊勒住他的身體,他悶哼一聲蹙起眉頭,「清--」
𨪜𨪜
𨪜𨪜不知是叫我的名字還是讓我輕點兒,我迅猛地堵住他的嘴,把他的話吞入腹中,急切而粗魯地肆虐那紅潤的雙唇,他先是一愣,隨即放鬆下來,任我為所欲為,竟是從未有過的柔順伏貼。
𨪜𨪜
𨪜𨪜無邊的草原上,多少個夜裡,慾望難耐之時,我也曾無數次幻想那激情纏綿的時刻。此刻懷中的人兒正是千思萬念、傾心愛戀之人,醉態可掬,婉轉相就,哪裡還能忍耐?
𨪜𨪜
𨪜𨪜我扯開他的衣襟,胸前的掌痕已消失無蹤,只剩下光潤白皙的肌膚,柔滑的觸感讓我苦苦壓抑的慾火一下子奔湧而出,熊熊燃燒著在體內流竄,將所有理智焚燒殆盡。
𨪜𨪜
𨪜𨪜我的身體越繃越緊,耳中只聽到自己的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之聲,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加重。
𨪜𨪜
𨪜𨪜「瑞……我等不及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力分開他的腿,粗蠻地闖入,橫衝直撞,急切衝動更甚於不識情潮的魯莽少年。直到他極力壓抑的痛苦呻吟斷斷續續地從緊咬的唇邊溢出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粗暴,強自忍住急欲疏解的慾望,停了片刻,緩緩撤出,已是滿頭大汗,咬牙問道:「你還好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睜開眼看著我,俊臉微微扭曲,下唇有著深深的齒痕,卻勉強笑道:「沒、事。」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艱難道:「還是你來吧,我怕會傷了你,明日無法上朝。」
𨪜𨪜
𨪜𨪜剛要起身,卻見他眼中突然閃過驚恐,緊緊抱住我,大叫:「不准走。」聲音慌亂,似帶著難言的怒意和懇求。
𨪜𨪜
𨪜𨪜他手勁奇大,勒得我胸口憋悶,更難受的是這樣一來赤裸的身體密密貼合,一絲縫隙也沒有,還未緩解的慾望更加痛苦難耐。
𨪜𨪜
𨪜𨪜我抽了一口氣,想拉開他的手,卻換來更緊的纏繞和更慌亂的聲音:「這樣就好,別走,清,再不許走了。」
𨪜𨪜
𨪜𨪜被他溫潤柔韌的身體這樣緊緊纏住,我差點一洩千里,咬牙忍住,無暇顧及他反常的情緒,狠狠堵住那微顫的紅唇,一個挺身,再次猛然闖入,急風暴雨一般地衝刺。
𨪜𨪜
𨪜𨪜「啊--清--」他長聲呻吟,痛苦地扭動身體。
𨪜𨪜
𨪜𨪜沒有絲毫潤滑地進入,又是這樣急速地抽插,我知道他很疼,可是已經想停也停不下來了,只有盡快結束。
𨪜𨪜
𨪜𨪜噴射的瞬間,許久未體驗的極致快感讓我眩暈了片刻,幾乎是虛脫地伏在他身上。他抓著我的手也越收越緊,顫抖著將灼熱的液體噴撒在我倆胸腹之間。
𨪜𨪜
𨪜𨪜激越的高潮漸漸平息,我們都沒有動,喘息著,相視而笑。
𨪜𨪜
𨪜𨪜「清,好嗎?」
𨪜𨪜
𨪜𨪜他沙啞著聲音問,每次完事後他總喜歡問這句,非要讓我承認他是最好的才肯罷休。
𨪜𨪜
𨪜𨪜「好,但是還不夠。」
𨪜𨪜
𨪜𨪜我俯下身,柔情萬端地吻他,用唇舌和雙手探索膜拜他的身體,直到未完全撤出的慾望微微抬頭,顫動,膨脹,直至堅挺;直到他又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修長柔韌的四肢緊緊纏繞上來,溫潤光滑的肌膚緊貼著我,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扭動,急切地叫:「清--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低笑出聲,放緩動作,柔聲道:「別急,交給我。」
𨪜𨪜
𨪜𨪜連番激情,直至四更天,他才疲憊睡去。
𨪜𨪜
𨪜𨪜我默默看著他,雖然也累極,卻不能入睡。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是了,泰山那夜也曾這樣看著他的睡顏,決然離去之時,絲毫未想過還有今日。
𨪜𨪜
𨪜𨪜一年多的時間,也許是年齡的增長,也許是相隔天涯的惆悵和寂寞,讓我們都變了很多,也都不再狠絕。
𨪜𨪜
𨪜𨪜泰山別館那夜,我曾說:「還是你來吧,我怕會傷了你,明日無法祭天。」
𨪜𨪜
𨪜𨪜那是唯一的一次主動相讓,不像往常他須軟硬兼施,用盡心機,才能偶然得手。
𨪜𨪜
𨪜𨪜今夜又聽到同樣的話,也是主動相讓,他是怕我又像那夜,先將他捧上雲端,再狠狠推落在地吧?所以寧願讓我來,哪怕我的粗魯讓他難受。
𨪜𨪜
𨪜𨪜我悄悄起身,站在寢宮之外,片刻之後,福公公急匆匆趕來,看到我,又驚又喜。
𨪜𨪜
𨪜𨪜我低聲吩咐:「陛下今日不上朝,將早膳和奏折都拿到這裡,還有--」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福公公諂笑道:「老奴知道,馬上準備讓皇上沐浴,不如去蓬萊宮溫泉吧,我叫所有人離開,將早膳和奏折也送到那裡,將軍以為如何?」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轉身回房,輕輕躺在他身側閉上眼。
𨪜𨪜
𨪜𨪜看樣子要在宮裡耗一天了,說不得還要幫他處理政務。曹明樞已經開始練我傳的內功心法,由他陪著璇兒也好,省得那孩子老是離不開爹。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8

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宮廷秘錄》記載,天豐三年6月,帝外出遊獵,偶遇一民間女子,帶其回宮,賜月華宮,封為「影妃」。天豐四年10月,影妃誕下一子,是為三皇子劭。劭十三歲受封為寧王,寧王十六歲,影妃病故。
𨪜𨪜
𨪜𨪜寧王以容貌俊美聞名天下,喜著翠衫,愛竹,生性孤傲冷僻,長相酷似其母,最得先帝寵愛。
𨪜𨪜
𨪜𨪜我第一次見到劭,是在寧王府。
𨪜𨪜
𨪜𨪜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𨪜𨪜
𨪜𨪜冬日的黃昏,俊美無匹的少年,站在竹林中,身穿一件式樣簡單的翠綠長衫,目光悠遠,神情冷漠,卻顯得無與倫比的超凡脫俗,宛如仙人一般。
𨪜𨪜
𨪜𨪜我從不知一個人穿綠衣能如此的美。那天我也是一身青衣,一向自負相貌過人,那一刻卻生平第一次感到自慚形穢,從此再不著青衣。那天之後只要看到有人穿綠衣,就會不由自主地想,這等人怎配穿和劭一樣顏色的衣衫?
𨪜𨪜
𨪜𨪜那天是他邀我過府一敘,看到我,卻連眼皮都不抬,斜倚修竹,專注地吹起簫來。一曲帶著滿心歡悅的《相見歡》竟被他吹奏出淡淡的愁緒。
𨪜𨪜
𨪜𨪜我也從不知一個人能將小小玉簫吹奏得如此動人心魄,讓我不能不沉醉其中,難以自拔,不由暗暗感慨:天下怎會有如此高潔清雅之人?若他是天上的雲,那麼所有人都只能是渠中之泥。
𨪜𨪜
𨪜𨪜一曲既罷,他將手中玉簫遞向我,淡淡一句:「你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聽王爺一曲,薦清從此再不敢吹簫。」
𨪜𨪜
𨪜𨪜他收回手,目光清冷無波,如月般清潤的臉上掛出一絲譏諷的淺笑:「原來葉薦清也會阿諛奉承。」
𨪜𨪜
𨪜𨪜我怒氣上湧,拂袖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後來得知,他的簫是任何人都不准碰的,他能讓我吹奏,已是天大的賞識了。
𨪜𨪜
𨪜𨪜當年幾位皇子悉數被擒,我不願他被刀劍相逼,更不忍讓那如月般清貴高潔之人鐐銬加身,於是獨自前去。
𨪜𨪜
𨪜𨪜他仍是一身清爽的翠綠衣衫,仍是站在寧王府竹林之中吹簫,仍是將手中玉簫遞過來,淡淡一句:「給你。」然後飄然退開幾步,舉止瀟灑,神色泰然,俊美的面龐宛如無暇美玉,含笑輕歎:「劭將遠行,恐相見無期,吹奏一曲可好。」
𨪜𨪜
𨪜𨪜那時我便知他存了一死之心,卻沒有說什麼,執起玉簫,低低吹奏,恰是方纔他奏的一曲《訴衷情》。
𨪜𨪜
𨪜𨪜他微微一笑,曼聲唱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𨪜𨪜
𨪜𨪜嗓音圓潤低徊,沒有絲毫悲切淒婉,卻直欲讓人心碎神傷。漸漸的,他的歌聲卻越來越弱,手扶翠竹,慢慢滑倒。
𨪜𨪜
𨪜𨪜我繼續吹奏,默默看著他如紛飛飄落的花,倒臥在最愛的竹林中,沒有出手相扶,沒有想辦法施救,甚至沒有太多的悲傷。
𨪜𨪜
𨪜𨪜他就是竹,寧折不彎,何況在當時他根本沒有活路。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清,知道他詐死,你有何感想?一定很高興吧?你可是他唯一看上眼的人呢。」
𨪜𨪜
𨪜𨪜瑞伸了個懶腰,志得意滿,神采奕奕的走到我身邊,挨著我坐下來。
𨪜𨪜
𨪜𨪜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捻酸吃醋,我皺眉,將一摞奏折往他面前一推:「陛下休息夠了,何不辦點正事?」
𨪜𨪜
𨪜𨪜他一笑,隨手拿起一個奏折,漫不經心的看著:「顧左右而言它,你在心虛嗎?當年我不小心弄壞了那根玉簫,你可是好幾天不肯見我呢。」
𨪜𨪜
𨪜𨪜我挑眉:「陛下確定是不小心嗎?」
𨪜𨪜
𨪜𨪜他又是一笑,慵懶靠在我身上:「我這個三皇兄一向孤傲,目中無人,竟然還有這樣的身份?他的武功應該也不錯吧,這麼多年竟然絲毫不露。原來那幅冰清玉潔、不食人間香火的樣子,都是裝的。清,連你也被他騙了。」
𨪜𨪜
𨪜𨪜現在是誰在顧左右而言它?想起被他故意失手弄壞的玉簫,我不由歎氣,這人連使性子也是一幅溫和無辜的樣子,誰能比他隱藏的更深?
𨪜𨪜
𨪜𨪜我淡淡說道:「你們兄弟幾個,哪一個沒有裝,哪一個不是隱藏很深?他的確是冰清玉潔、不食人間香火,只是生錯了地方,又或者他本就不該來這塵世。這世間的一切只會污了他。」
𨪜𨪜
𨪜𨪜瑞仍然笑得溫和,眼光卻變冷:「當年他不也暗中培植勢力,不也是想坐上皇位嗎?失敗之後靠吃藥詐死這等下三爛的手段逃走,現在又派人刺殺我,冰清玉潔之人會用這樣卑鄙無恥的招數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踱開幾步,搖頭歎道:「當年先皇最寵愛他,所有人都爭相巴結,即使不想爭皇位,也會有別有用心之人將他推上去,他的母親也並非甘於寂寞之人。何況幾位皇子鬥得如此激烈,處於風暴中心的他又怎能獨善其身?詐死也是無奈之舉,他若不詐死,被你拿下,才是必死無疑。至於刺殺--」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一支筆「嗖」一聲扔過來,直奔我的面門,居然灌注了五成的功力。
𨪜𨪜
𨪜𨪜我一個瀟灑地錯步,側身甩頭,用嘴牢牢將其叼住,然後恭敬的遞過去:「陛下御筆,還是不要亂扔的好。」
𨪜𨪜
𨪜𨪜他訕訕一笑,伸手接過來:「清,你方纔那一閃身的動作似乎是我的招式,什麼時候偷學的?」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你一生氣就出手傷人,我想不學會都難。瑞,下一次能不能用高明一點的招式。像『落月搖清劍』,『夢月流霜掌』那樣的功夫才值得我去偷學。不過如此靈動飄逸的功夫也要寧王那樣的人使出來才好看吧,真想看看--」
𨪜𨪜
𨪜𨪜「住口!」
𨪜𨪜
𨪜𨪜他怒瞪我片刻,復又笑了,伸臂抱住我:「清,你在故意氣我嗎?」
𨪜𨪜
𨪜𨪜「豈敢,薦清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𨪜𨪜
𨪜𨪜我掙開他的手,斜睨著他,暗自防備他突然出手。
𨪜𨪜
𨪜𨪜他皺眉看我片刻,搖頭笑道:「我知道了,你昨夜到現在一直沒有休息,累壞了吧,脾氣不好也是難免。我怎麼忍心怪你。」抬手撫上我的眼:「瞧,這美麗的眼睛都紅了,我陪你睡一會兒可好?」
𨪜𨪜
𨪜𨪜我氣結,還敢提昨夜,昨夜先在摘羽閣步下重兵,又喝醉酒引誘--等等,喝醉?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道:「陛下,你知不知道宿醉的人第二天醒來會頭痛欲裂?」
𨪜𨪜
𨪜𨪜他退後一步,笑得無辜而促狹:「我又沒有喝醉過,怎會知道?清,你明知我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怎麼還會上當?是不是你也一直想著--」
𨪜𨪜
𨪜𨪜我惱羞成怒,一拳揮過去,見他含笑而立,竟還是不避不讓,忙硬生生收住拳頭,心中更怒,飛身撲過去,將他的手臂狠狠向身後一扭,粗暴的啃咬那笑彎的紅唇。
𨪜𨪜
𨪜𨪜他痛叫一聲,我停下,卻看到他眼中滿是笑意,不由暗罵,糟糕,又上了他的當,今日怎得如此心浮氣躁?
𨪜𨪜
𨪜𨪜我放開手,轉身背對他,凝神定氣,卻聽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清,你不要管這件事好不好?他要的是這皇位,是我的命,就由我來對付吧。」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斷然道:「正因為他要你的命,我才不能不管。何況當初他在我面前詐死,是我失察,才有行刺之事。」
𨪜𨪜
𨪜𨪜他伸開雙臂圈住我的腰,溫熱的身體緊緊貼在我背上,歎道:「清,我知道你和他的情分,不想讓你為難。」
𨪜𨪜
𨪜𨪜他又何曾管我是否為難?好一個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瑞,你不必試探我,也不必再用什麼心機,對他,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𨪜𨪜
𨪜𨪜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耳邊:「你認為我在試探、在算計你,清,你真的不能信我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充滿了難抑的悲苦。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想起那夜他和福公公的對話,其後我一直沒問,他也再不提起。
𨪜𨪜
𨪜𨪜事到如今,是真,是假,有什麼隱情都不重要了。何況葉薦清不是傻子,略一思索也能猜個大概,不能苟同的只是他的手段。
𨪜𨪜
𨪜𨪜見我無動於衷,他放開手,退後幾步,緩緩坐下,澀然道:「對他,你不會手下留情。那對誰手下留情呢?南越宗熙嗎?」
𨪜𨪜
𨪜𨪜看來他對宗熙還是耿耿於懷,我怒從心起,抬腿想走,卻邁不出一步。仰天長歎,我的陛下,葉薦清此生只對你手下留情。
𨪜𨪜
𨪜𨪜我回身凝視他,正色道:「瑞,你可以試探我,也可以算計我,我既能為你撐起這片天,就會讓你任意翱翔。我任何事都可以為你做,但是有一條,絕對不要打南越的主意。」
𨪜𨪜
𨪜𨪜他抬頭,溫潤俊逸的臉上怒意勃然,怨憤地看著我微微冷笑:「是啊,你什麼事都會為我做,滅東昌,戰西璜,擒拿幾位皇兄。甚至原諒我害死你的妻子,差點毒殺你的兒子,但是只要一提宗熙就勃然大怒。你回來是為他,打傷我也是為他,好一個生死之交!」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怒極反而無話可說,寒著臉大步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逼我回來的是你,用宗熙激怒我的是你,若你當時稍稍一閃,我又怎能打傷你?
𨪜𨪜
𨪜𨪜天下人都被宗熙的外表騙了,但是我知道他的本事,怎會為他擔心?瑞,我擔心的是你啊。
𨪜𨪜
𨪜𨪜當初我若不回來,先出兵的會是宗熙。你將南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而宗熙又何嘗沒有覬覦中原之心?我只怕你和天下人一樣看錯了宗熙。
𨪜𨪜
𨪜𨪜南越不是外強中乾的東昌,不是懦弱無能的北項,不是剛愎自用的西璜。原本就國富民強,兵多將廣的南越,這幾年又陸續吞併了幾個小國,南方大地,已盡在宗熙手中。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只有一個大哥宗譚,若說宗熙是天生的王者,宗譚就是不可或缺的良相,當年他自願將儲君之位讓給宗熙,一心一意輔佐扶持,有他坐鎮,宗熙才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很快完成一統南地的大業。他二人一文一武,一動一靜,一張一弛,配合得天衣無縫,朝中重臣,麾下眾將也不乏多謀善斷,驍勇善戰之人。這樣的南越,誰能撼動?
𨪜𨪜
𨪜𨪜而最可怕的還是宗熙本人,他的善於隱藏,不在你之下。若說你是以溫和儒雅為假面,那麼宗熙的假面就是豪邁狂放。而他行軍佈陣,攻城略地之能也決不在我之下。
𨪜𨪜
𨪜𨪜「清,宗熙離開南越了。一知你還朝,他就一個人偷偷離開,你說他會去哪裡?」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驚,停下腳步。怪不得他方才會突然提到宗熙,原來是知道宗熙要來找我。
𨪜𨪜
𨪜𨪜算算時間,宗熙若一得到我的消息就出發,應該快到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天下最會搗亂的非你莫屬。這一來,不鬧個天翻地覆怕是不肯罷休。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先解除瑞的心結要緊,否則這兩人鬥起來,只會兩敗俱傷。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走回他身邊,蹲下身直視他,一本正經地問:「瑞,你認為宗熙是怎樣的人?」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愣,凝眉沉思,猶疑不定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恰好福公公進來,我不等他開口,問道:「福公公,你認為南越宗熙是什麼樣的人?」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惶恐的看了看猶自沉思的瑞,不知如何是好。他當然知道每次一提宗熙,準是在鬥氣。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不用看陛下,我在問你。」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躬身答道:「老奴說了將軍可莫要見怪。老奴以為,南越君王狂妄魯莽,仗著是一國之君,仗著有幾分武力,任性妄為,絲毫沒有一國之君的風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做的那些荒唐事,天下皆知,也難怪人們會這樣想他。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又問:「這樣的君主,南越還能如此強大,當真不易。福公公認為呢?」
𨪜𨪜
𨪜𨪜瑞定定看著我,眼神閃爍,若有所悟。是啊,宗熙那人乍看是一張白紙,越想卻越是深不可測。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又看了看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來,再問:「福公公,你是不是認為宗熙是靠前人的福蔭,良臣的輔佐才有今日?」
𨪜𨪜
𨪜𨪜雖是問福公公,我的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瑞。他緩緩笑了,衝我微一點頭,我鬆了口氣,他的聰明,是一點就通的。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見瑞點頭,也忙點頭:「不錯,那宗--南越君主的所作所為,實在是--」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若誠如福公公所言,那麼宗譚是長子,精明能幹,又素得民心,為何要將君主之位讓給這樣的人?南越有四大名將,個個有勇有謀,能征善戰,為何要臣服於這樣的人?以葉薦清之能,為何會和這樣的人結為好友?」
𨪜𨪜
𨪜𨪜瑞抿唇不語,我單膝跪在他面前,執起他的手:「瑞,有我在,宗熙自問動不了我天朝,但是我也沒有把握能贏他。」
𨪜𨪜
𨪜𨪜不能告訴他,當年齊瀾借助東昌的力量起兵,西璜虎視眈眈,伺機而動。而天朝內有家族之亂,外有虎狼在側,瑞那時只是個皇子,無法施展才能。先皇多病又不肯放權,天朝岌岌可危。
𨪜𨪜
𨪜𨪜當時宗熙曾約我共同起事,先奪中原,再一舉滅掉東昌、西璜和北項,我二人平分天下。
𨪜𨪜
𨪜𨪜我斷然拒絕,又怕他趁亂起兵,與他約定,只要他不動瑞的天朝,我今生不與他為敵。
𨪜𨪜
𨪜𨪜一將功成萬骨枯。那時東昌、西璜之戰,我幾乎拚盡全力,所到之處,不知死傷多少?只為力求盡快平定戰亂,深怕宗熙會後悔。
𨪜𨪜
𨪜𨪜瑞面沈如水,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如石化了一般,目光深邃,卻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
𨪜𨪜
𨪜𨪜良久,他抬頭沖福公公說了一句:「午膳先不用了。」揮手叫他下去,凝著眉在殿內踱步。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停下來,無言地看了我片刻,才道:「清,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們剛剛相識的時候,我約你去打獵,你滿口答應,可是我等了好幾天,你沒有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愣,仔細回想,有這回事嗎?也許吧,那時總有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約我幹著幹那的。
𨪜𨪜
𨪜𨪜「果然不記得了。」他握住我的手,自嘲一笑:「你那一去直到半年之後才回來,卻原來是和宗熙在一起。那時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但是我喜歡你,想辦法極力接近,你卻只是敷衍,把妹妹許給你,你也沒有推辭。不管是誰,一言不和,你甩袖就走,再也不理。但是宗熙在你婚禮上大鬧一場,做盡荒唐事,讓你顏面盡失,你卻絲毫不怪。你和他的情誼,天下盡知。清,你又怎能怪我記恨宗熙?誠如你所說,宗熙此人確實深不可測,但是我不信你會輸給他。」
𨪜𨪜
𨪜𨪜原來他那麼早就恨宗熙了,可是那時我確實只當他是皇子,連朋友都不算。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歎道:「那是因為你不瞭解宗熙,以我對他的瞭解--」
𨪜𨪜
𨪜𨪜他挑起眉尖,冷哼一聲,惱怒地瞪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拉他坐下,拍拍他氣鼓鼓地臉頰,笑道:「小氣鬼,你不必記恨宗熙,我認識他在你之前,若真有什麼,就沒有我們的今日了。瑞,真正瞭解一個人,既要和他做朋友,又要和他敵人。我和宗熙便是如此。基於兩國,是旗鼓相當的敵手,基於個人,是生死之交的情誼,所以彼此瞭解。他確實有不及我的地方,但是我也有不及他之處。」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我輕佻地捏捏他光潤的臉,他也不甘示弱地摸我的臉,似笑非笑:「遲鈍的傢伙。」
𨪜𨪜
𨪜𨪜我剛要反駁,他卻突然傾身吻住我的唇,甜蜜而纏綿的吻,似乎沒有盡頭一般。他的手探進我的衣襟,恣意揉捏撫弄,所到之處,肌膚一陣陣愉快的顫慄,慾望自下腹升起,在體內奔流、沸騰,我的身體越來越熱,頭卻越來越昏。
𨪜𨪜
𨪜𨪜「清,這次讓我來好不好?我保證不會像你昨夜那樣粗魯。」
𨪜𨪜
𨪜𨪜飽含慾望的瘖啞聲音從耳畔傳來,我猛然驚醒,迅速按住他的不規矩的手:「陛下,我們還有正事要談,不能老是沉迷--」
𨪜𨪜
𨪜𨪜他不情不願地抽出手,悶悶的聲音道:「你總有理由拒絕。」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含冤抱屈的樣子,我笑了,拉住他的手,剛要開口安慰,他卻突然一反手,快如閃電,襲向我右肩井穴,我不及跳開,只得沉肩側身躲開要穴,不想這一招竟是虛的,他手腕一轉已緊緊扣住我的脈門,我暗叫糟糕,又上當了。
𨪜𨪜
𨪜𨪜脈門被制,立時半身酸麻,他順勢壓過來,將我緊緊鎖在身下,不能稍動。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著散開我的發,輕咬我的耳垂,肆意撫弄挑逗我的身體,目光從得意漸漸變為癡迷,喃喃道:「為何不能沉迷?清,這都怪你,你在這裡,我就不能再想別的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他果然換了高明的招式,這招用的是上乘的擒拿手,虛實可以隨意轉換,極為迅捷巧妙,當時離的如此之近,就是有所防備怕也很難躲開。
𨪜𨪜
𨪜𨪜裝作看不到我憤怒的眼神,他利落地褪去彼此的衣衫,柔韌的身體緊貼著我,唇舌挑逗死地戲弄我胸前的敏感,修長的手更過分地直接撫在我胯下,激越的快感和難耐的痛苦同時襲來,我咬牙忍住喉間的呻吟,怒道:「住手,不要--激怒我。」
𨪜𨪜
𨪜𨪜他眼神閃了閃,放緩動作,柔情地吻我,輕聲誘哄:「別生氣,清,放鬆,放鬆。就像我交給你一樣,放心交給我,好不好?我的清,請你接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過頭,他的動作突然加快,以不容喘息的方式把我的慾望推高至將爆發的邊緣,無可奈何之下我放鬆身體,任一股股熱流急速湧出,狂喜的瞬間,灼人的堅挺伴著粘滑的液體緩緩進入,他的手放開我的脈門,我卻無法也不想再反抗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果然比我溫柔的多,直至最後身體也幾乎沒感到什麼不適,我的心中卻極端憤怒。
𨪜𨪜
𨪜𨪜我寒著臉,大力推開他的手,低頭快速清洗。
𨪜𨪜
𨪜𨪜「清,別生氣了好嗎?我只是情不自禁,誰叫你那麼誘人?誰叫我那麼喜歡你?」
𨪜𨪜
𨪜𨪜我一言不發,躍出溫泉。
𨪜𨪜
𨪜𨪜「清,你沒擦乾身體就穿衣服,會著涼的,我來幫你。」
𨪜𨪜
𨪜𨪜他跟過來,黑髮披散如流瀉的黑瀑,晶瑩的水珠在身體上跳動、滑落,一走一動之間,全身似在發光一般,透出難描難述的迷人風采。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過身體,掩好衣襟。暗道:沒有廉恥的傢伙,不穿衣服還能如此怡然自得。
𨪜𨪜
𨪜𨪜他拿起一塊柔軟的毛巾,輕輕擦拭我的頭髮,俯身在我耳邊調笑:「怎麼得了?你鬧脾氣的樣子也這麼好看,我真想--」
𨪜𨪜
𨪜𨪜我怒氣上湧,回頭就是一腳,只聽「撲通」一聲,他又跌回池中。
𨪜𨪜
𨪜𨪜看他在水中撲騰了幾下,慢慢爬上來,趴在池邊,閉著眼半晌不語,我不由有些後悔,扔了一件衣服給他,歎道:「瑞,和你在一起太累了,我揣度不了你的心思,摸不透你的脾氣,每次稍稍放鬆就會被算計。你什麼時候能不對我用心機啊?」
𨪜𨪜
𨪜𨪜他翻身而起,狠狠瞪我片刻:「你根本沒有心,我若不用心機,你--」突然頓住,抬腳把一旁的茶杯碗碟大力踢開,劈里啪啦一陣響。
𨪜𨪜
𨪜𨪜見他動氣,我也不再多說,收拾停當,起身向外走去。聽得他在後面輕輕叨念一句:「多情總被無情惱。」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苦笑,無情,若能真的無情就好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8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已是傍晚了,天色陰沉灰暗,寒風呼嘯,看樣子今夜又要下雪。
𨪜𨪜
𨪜𨪜我加快腳步,剛邁進府門,就聽一聲歡呼,璇兒直撲過來,我俯身抱起他,掂了掂,滿意地笑了,自解毒之後,他的身子越來越壯了。
𨪜𨪜
𨪜𨪜「璇兒不乖,這麼冷怎麼不在房裡?」我輕捏著他小巧的鼻子問。
𨪜𨪜
𨪜𨪜璇兒噘起嘴:「璇兒在房裡啊,可是阿爹一直不回來,我才出來看看。」軟軟的小手摸在我臉上,驚呼:「阿爹,你的臉好涼。」又摸摸我的頭髮:「阿爹,你的頭髮上還有冰。」
𨪜𨪜
𨪜𨪜「沒事,一會兒就好。」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璇兒的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曹明樞,他鄭重地躬身施禮:「師傅。」
𨪜𨪜
𨪜𨪜忠文也跑過來:「將軍回來了,晚飯稍候便好。」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抱著璇兒走了兩步,回頭看曹明樞低頭在後面默默跟著,身形孤寂,不由心中一動,方纔他看到我,臉上分明也閃過興奮期盼的神情。
𨪜𨪜
𨪜𨪜他因身逢大難而早熟,但畢竟是個需要關愛的孩子。
𨪜𨪜
𨪜𨪜我俯身拉起他的手:「來。」
𨪜𨪜
𨪜𨪜他安靜地走在我身邊,表情鎮定自若,連眼神也平靜無波,只是小手微顫了兩下。我沒有再看他,只是把他的手攥緊了些。
𨪜𨪜
𨪜𨪜用過飯,哄璇兒睡下後,我帶曹明樞到書房考察他的功課,這孩子很聰明,領悟能力強,言辭也頗有見地。
𨪜𨪜
𨪜𨪜我撫了撫他的頭以示讚許:「明樞,我有一個朋友很快要來,我們可能會有比試,你仔細看他的招式,有機會多向他討教,他若能指點一二,你此生受益無窮。」
𨪜𨪜
𨪜𨪜他眼中閃過興奮:「是南越宗--君主嗎?」
𨪜𨪜
𨪜𨪜這孩子知道得真不少,我含笑點頭:「好了,去休息吧。」
𨪜𨪜
𨪜𨪜他施禮,告退。
𨪜𨪜
𨪜𨪜我突然想起一事:「等一下,明樞,帶璇兒到你房間睡,以後我不在,就由你照顧他。」
𨪜𨪜
𨪜𨪜他愣了一下,鄭重地點點頭,什麼也沒問,轉身出去。
𨪜𨪜
𨪜𨪜我在書房坐了一會兒,還是心神不定,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卻想不出所以然。一個月來,連續發生這許多事,是該好好想一想,可是今日實在太累,還是先睡一覺吧。
𨪜𨪜
𨪜𨪜起身回房,璇兒已經不在這裡,我不禁莞爾,曹明樞挺有辦法的。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入夜,果然下起大雪。
𨪜𨪜
𨪜𨪜三更時分,我突然驚醒,床邊已站立一人,黑暗之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高大的身形。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的警覺性怎麼越來越差?」
𨪜𨪜
𨪜𨪜見我醒了,他笑道,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忽隱忽現,分外顯眼。
𨪜𨪜
𨪜𨪜我挺身躍起,一把推開窗,窗外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地上的雪足有四指厚,白茫茫一片,柔軟平整如剛鋪好的棉絮。
𨪜𨪜
𨪜𨪜「踏雪無痕,宗熙,你的輕功又精進了。」
𨪜𨪜
𨪜𨪜「幹什麼你?」宗熙飛快地關上窗,搓著手埋怨:「我可是從南面來的,你要凍死我嗎?什麼鬼天氣,說下雪就下雪。」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頭一看,才發現他只著單衣,且已濕透了。他竟然就這樣冒雪而來,兩年多不見,這人竟還是這樣不會照顧自己。想他每次來都是一幅狼狽不堪的樣子,這次還算不錯了。
𨪜𨪜
𨪜𨪜剛要找乾毛巾給他,卻見他自顧自脫下濕衣,一邊叫冷,一邊拿起我搭在床頭的衣服就擦起身體來。
𨪜𨪜
𨪜𨪜對宗熙的大大咧咧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無奈搖頭,點亮燈,打開櫃子,找了一件寬大的袍子,聽身後的動靜,他已經鑽到我的被窩裡,發出滿足的歎息。
𨪜𨪜
𨪜𨪜我將袍子扔給他,淡淡道:「穿上這個再躺,否則我就這樣把你扔出去。」
𨪜𨪜
𨪜𨪜他笑道:「可不可以連被子一塊兒扔。」
𨪜𨪜
𨪜𨪜昏暗搖曳的燈光下,我這才看清他的臉,他的臉上滿是黑漆漆的鬍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頭髮濕乎乎的,上面一塊一塊暗黃的東西,好像是泥土之類。說好聽些是滿面風塵,其實就是邋遢鬼一個。
𨪜𨪜
𨪜𨪜我怒道:「宗熙,你多少日子沒刮鬍子,多少日子沒洗澡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摸摸臉笑:「不記得了,男子漢大丈夫,幹嘛在意這個?薦清,你的毛病好像也越來越嚴重了。」
𨪜𨪜
𨪜𨪜不會是從南越出來就沒洗過吧,大概連衣服都沒換過,否則也不會只穿一件單衣。這種事別人做不出,但是他是宗熙,又有什麼是他做不出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脾氣:「好,就連床也一起扔掉算了,反正也不能要了。」
𨪜𨪜
𨪜𨪜他聞聽笑得喘不過氣來,看我惱了,才捂著肚子道:「你要是把我這樣扔出去,不知別人會怎麼說我們?我可以提供幾個版本,要不要聽聽看?喂,你不能打我哦,我現在沒穿衣服,打起架來會凍壞的。其實呢凍不凍著我倒無所謂,就怕被人看到,會害你沒面子。」
𨪜𨪜
𨪜𨪜我放下拳頭,再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手剛觸到門,就聽他又道:「你最好把門窗關好,否則我若不小心說夢話,當然我會盡量小聲說,但是萬一被別人聽到的話--」
𨪜𨪜
𨪜𨪜我飛身撲過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摀住他的嘴,忽覺掌下觸感不對,伸手一揭,一層薄薄的面具應手而起,露出他笑呵呵的臉。
𨪜𨪜
𨪜𨪜劍眉斜飛入鬢,星目炯炯有神,挺鼻端正剛直,雙唇堅毅有型,臉部的線條是技術最高超的畫師也描繪不出的剛毅與流暢的完美融合。我暗自歎氣,若不是眼中難掩的促狹和雙唇放肆的弧度,若不是臉部肌肉因極力忍笑而有些扭曲抽搐,這個人該是多麼儀表堂堂,氣宇不凡。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著慢慢收緊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很好,現在你可以隨便說,只怕說的不是夢話,是鬼話。」
𨪜𨪜
𨪜𨪜張揚的笑容立即消失,掌下的人只能張大口困難地喘氣,我正考慮著要不要放鬆些,卻忽覺掌下一滑,他已脫出我的控制,翻了個身,躺到大床裡側,揉著脖子抱怨:「薦清,你也太狠了吧。不過戴了個面具開個玩笑而已,你就要痛下殺手。也不想想,我知道你龜毛,超級愛乾淨,哪敢髒乎乎的來見你?」
𨪜𨪜
𨪜𨪜我看著自己的手掌,瞇起眼:「縮骨功,你何時練成這門功夫?」
𨪜𨪜
𨪜𨪜他恍若未聞,嘻嘻笑道:「別這麼小氣,我可是在外面清洗過,還把髒衣服都脫掉才進來的。我全身上下都很乾淨的,要不然你來檢查好了。」說著抓住我的手摸上去。
𨪜𨪜
𨪜𨪜這人做事還是這樣顛狂。我一擰手腕掙開,就勢點向他的肩井穴,他已靠近牆壁,無處可躲,只能沉肩側身躲開要穴,我手腕一轉,迅速改變方向,緊緊扣住他的脈門。這招今天下午剛從瑞那裡學會,現學現賣,竟也能一舉制住宗熙。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一愣,大笑出聲:「好厲害的擒拿手,不過不是你的風格。你又偷學誰的?還是你也曾被人這樣制住?」
𨪜𨪜
𨪜𨪜我臉上有些發燒,微微側開臉,沉聲道:「你要是不再胡鬧,我就放開。」
𨪜𨪜
𨪜𨪜「好。」
𨪜𨪜
𨪜𨪜他答得乾脆,我也放得爽快。宗熙這一點不錯,就是守信的很,說一不二。不像瑞,表面上溫和柔雅,什麼都說的好好的,暗地裡卻不定會算記什麼。想到這兒,我突然有些不安。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發什麼愣?我可要睡了,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累死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打了個哈欠,倒頭就睡。真是賓至如歸,把這裡當成他的墨辰宮了嗎?我搖頭苦笑,起身將那噁心的面具和他隨手扔了一地的衣服收好,逕自出門,來到井邊,果然看到一地的狼藉。
𨪜𨪜
𨪜𨪜他竟真的大雪天在井邊沐浴,還將外衣隨手扔在這兒,明早若被人看到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歎息,只得又收拾一番才到書房睡下,居然也能沾枕就著,一夜無夢。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清晨,雪勢小多了,雪花卻變大,一片一片如棉絮一般稀稀疏疏、飄飄灑灑地落在地上,輕輕覆上剛清掃過的走道,無聲無息的為大地再披上一層白色的外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我輕抿一口茶,神態悠然地發問。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怒道:「我還要問,你當日有難,為何不去找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也不算有難,只是出去散散心罷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笑:「一散就是一年多?散心散到需要詐死?還有你那個--兒子,為何會身中奇毒?」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一跳,宗熙方才看到璇兒時,就曾面色一變,如今提起璇兒,神態也頗不自然,似懊惱,似憤怒,難道他知道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有心相問,又硬生生收住,蓮已經死了,逝者已矣,何苦再去追究?無論如何,璇兒都是我葉薦清之子,上一代的事與他無關。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面向窗外,院內是盛開的臘梅,大雪壓枝卻更見嬌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不要再提那件事,說說你此來的目的吧,我相信不只想看看我那麼簡單。」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也站起身,走到我身側,用探究的目光地審視了我半晌,正色道:「不錯,我此來的目的有三,第一就是看看你;第二--」
𨪜𨪜
𨪜𨪜他頓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目光爍爍:「薦清,你該明白,像你這樣性情剛烈,才貌出眾,重情重義的人本身就易召禍,偏偏你又沒有一絲為人臣子的自覺,沒有哪個君主能容得下你,齊瑞也一樣,我此來是想告訴你,當年的提議今日仍然有效。」
𨪜𨪜
𨪜𨪜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作了一個擊掌的動作,當初我們就是這樣擊掌為誓,定下互不犯境、永不為敵的盟約。
𨪜𨪜
𨪜𨪜「我的回答今日也同樣有效,此事休要再提。」
𨪜𨪜
𨪜𨪜他握緊我的手,向空中一揮,沖天的豪氣似把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也壓在掌下:「你我攜手不出幾年便可掌控天下,指點江山。唉,可惜啊,英才天縱卻要屈居人下,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𨪜𨪜
𨪜𨪜睥睨天下,傲視群雄,宗熙的豪情和氣勢無人可比,也最有感染力,不可否認有那麼一刻我亦怦然心動,看了宗熙半晌,微笑著搖頭:「好了,說說你的第三個目的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第三--」他沉吟了一下,笑道:「薦清,我們去江湖上走一圈如何?就像當年一樣,鮮衣怒馬,少年俠氣,豪情滿懷,攜手同闖江湖。」
𨪜𨪜
𨪜𨪜「江湖--」
𨪜𨪜
𨪜𨪜想起那段縱情歡暢的歲月,我不禁悠然神往,斜睨著宗熙取笑道:「還沒忘記你的江湖夢啊,一國之君還不夠你威風八面嗎?說什麼鮮衣怒馬,豪情滿懷,我看你不能忘的是江湖女子的俠骨柔情吧?」
𨪜𨪜
𨪜𨪜他縱聲大笑,一拉我的手,從窗口飛身而出,直衝進院外的梅林之中,擊掌高唱:「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𨪜𨪜
𨪜𨪜聲音渾厚嘹亮,豪情激盪,在林中迴盪盤旋,覆在樹枝上的雪伴著嫣紅的花瓣撲簌簌而落,又被歌聲蕩起,紅白相間,在空中飛舞者,飄灑著,煞是好看。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他,不復昨晚的無賴嬉笑,也不復方纔的威嚴持重,這才是我最熟悉的宗熙,慷慨激昂,豪邁粗獷,有烈火一般席捲一切的氣勢。
𨪜𨪜
𨪜𨪜一曲即罷,我拍手連聲叫好,宗熙劍眉舒展,星眸晶亮,更顯得意氣風發、卓爾不凡。
𨪜𨪜
𨪜𨪜「薦清,我們就去揚州如何?看看那倚翠樓還在不在?」
𨪜𨪜
𨪜𨪜揚州倚翠樓,雖是煙花之地,卻是極雅致潔淨的所在。其間美女如雲,個個才貌雙全,對客人極為挑剔,許是後台頗硬,竟也無人敢惹。
𨪜𨪜
𨪜𨪜那是我第一次逛妓院,正趕上其間才貌雙全的花魁水憐心以詩論友。那時年少輕狂,好勝心強,於是慨然下場,竟靠幾句詩文拔得頭籌,得到水憐心青睞。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不服氣,非要與我相爭,我二人吟詩作對不分高下,最後我好心讓給他,本以為能讓他結一段千里情緣,得一個紅顏知己,沒想到當晚卻是自稱最懂得憐香惜玉的宗熙喝醉,大鬧倚翠樓,讓我難堪之極,一怒之下,與他打了一架。
𨪜𨪜
𨪜𨪜那一架打得酣暢淋漓,打完之後,倚翠樓被毀去大半,以為會惹麻煩,不想卻有眾多女子非要追隨我們,嚇得我二人將身上的錢財全部扔下,落荒而逃,而後窮困潦倒了好一段時間,真可謂落魄江湖了。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那段荒唐事,我朗聲大笑:「看你這樣興味盎然的,可是想得緊了?想找我打架也不用非去妓院吧,還是只有在倚翠樓,當著那位艷冠群芳的水姑娘,才能打得痛快?宗熙,你沒那麼小心眼吧,何況她後來想跟著你,是你不要。七年多了,她可能早已不在那裡,恐怕去也沒用。」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表情古怪地看著我,似乎有憤怒,有無奈,有自傷,還有可憐,臉色變幻,精彩紛呈,我更是捧腹大笑,那次的事讓他那麼難堪嗎?那他幹嘛還要提起?
𨪜𨪜
𨪜𨪜他瞪視了我片刻,摩拳擦掌:「我現在就有打架的心情,來,我們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一動,擺擺手:「等一下,宗熙,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南越?」
𨪜𨪜
𨪜𨪜他嘿嘿一笑:「好容易出來,自然是玩夠了再回去,不過如果你願意去南越,我當然會陪你去。」
𨪜𨪜
𨪜𨪜我沉吟不語,他又道:「我邀你出去可不是玩笑,薦清,去哪兒你來作主。」
𨪜𨪜
𨪜𨪜我神秘一笑:「我要去--西域。」
𨪜𨪜
𨪜𨪜「西域?」宗熙訝然道:「大漠連天,黃沙萬里,人煙稀少,有什麼好的?薦清,我們還是去個熱鬧的地方吧?」
𨪜𨪜
𨪜𨪜我退後一步,飛身而起,折下一個花枝作劍,隨手舞動,使的正是「落月搖情劍」。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什麼功夫?倒像女人用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先是斜靠著一株梅樹欣賞,慢慢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眼中卻閃動著興奮激越的光芒。
𨪜𨪜
𨪜𨪜到我使到第十招時,只聽他叫了一聲「好--」,衝進圈內,不理會我繁雜得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出掌直推,用的卻是我的「風雷掌」。我在空中急速變招,他也隨著變,還是用我的招式。
𨪜𨪜
𨪜𨪜無論我怎生變著花樣相逼,他都不肯使自己的功夫。我二人一來一往,竟是將那夜的情形重演了一遍。
𨪜𨪜
𨪜𨪜堪堪鬥到八十餘招,我叫:「停。」
𨪜𨪜
𨪜𨪜我二人同時收招躍開,我將花枝一拋,笑道:「宗熙,這套劍法來自西域,你看如何?還有,幹嘛要用我的招式,你的功夫不好使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哼了一聲,白眼向青天:「我才不會上當,你是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什麼功夫一使出來準會被偷你學去。那位可憐的仁兄一定不知,一番打鬥,他的看家本領已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你稍加變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下次他必敗在自己劍招之下。」
𨪜𨪜
𨪜𨪜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奧妙,宗熙又何嘗不是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這套劍法確是一流劍法,劍招之靈動飄逸,輕盈迅捷,沒有什麼武功可比,只是招式太過繁雜,又過於追求精巧美觀,反而削弱了劍的凌厲和銳氣。所謂大巧若拙,而太巧了便是拙,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𨪜𨪜
𨪜𨪜我也哼一聲,道:「惡人先告狀,我的看家本領,不也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別這麼小氣,告訴我這劍法是怎麼回事,我便陪你去西域。」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非也,天下事瞬息萬變,方才是你陪我,如今是你求我,想去西域,說不得要用你的縮骨功來換。」
𨪜𨪜
𨪜𨪜「見面就扒皮,不愧是薦清,夠絕。」宗熙爽快地道:「我答應你。不過你那套擒拿手,也不要藏私哦。」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暗道:反正那擒拿手就會一招,讓他學去又何妨?不過那套擒拿手的確精妙,想辦法從瑞那裡學到才好。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雪後初晴,風靜雲開,冬日的陽光,在銀裝素裹的梅林之中灑下點點金黃,雖無甚暖意,卻也明麗爽淨,使人心胸為之一暢。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含笑一句:「記玉關踏雪事清游,寒氣脆貂裘。」我已知他想讓我相陪到郊外觀賞雪景,正要開口相邀,聖旨下,宣我即刻進宮。
𨪜𨪜
𨪜𨪜我領旨謝恩,回頭看去,宗熙雙手抱胸斜靠著一株梅樹,擺出一個誇張的笑臉,目光卻含著幾分譏諷和幾分不以為然,他不能理解狂傲如我,明明可以站在萬眾仰望的高處,卻為何要選擇向他人低頭跪拜?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看了看宗熙肆無忌憚的傲慢之態,臉上露出怒意,張口欲言,又硬生生嚥了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我也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拍著宗熙的肩道:「你說我沒有為人臣子的自覺,這次我就當一回恭順的臣子吧。」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長臂一舒,順勢攬住我的肩,旁若無人地大笑:「你會恭順?那我說什麼也要看看。」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驚,難道他要和我一起進宮?剛要阻攔,又一想,宗熙這樣做也有他的道理,他以南越國君的名義正式拜謁,瑞對他縱有敵意,也不敢貿然加害。可是以宗熙的為人,豈會怕人加害?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斜眼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的福公公,兩步跨過來,大手卡住他的脖子,一點點舉高,笑道:「這位公公,南越宗熙要見齊瑞,不知可行否?」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雙腳離地,胖胖的臉憋成如茄子一般的紫紅,雙目圓瞪,眼珠突出,甚為可怖,
𨪜𨪜
𨪜𨪜後面的侍衛愣了片刻,大聲驚呼,紛紛拔刀上前,卻礙於宗熙的威名,不敢動手,均求助地看向我,我擺擺手要他們少安毋躁。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驚恐萬狀,卻猶自以粗嘎難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君上……怎敢直呼……我皇……名……諱……」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眼掃視周圍,傲然一笑:「我直呼齊瑞的名字有何不對?薦清,你的皇帝是如何稱呼我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宗熙的手臂,責道:「宗熙,快放手,莫要嚇到福公公,我朝陛下對你神往已久,若知你在此,哪會不見?是不是,福公公?」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困難地點頭,宗熙這才放開手。福公公雙膝癱軟,萎頓在地上捂著脖子猛咳,天寒地凍,他的臉上卻大汗淋漓,後背的衣衫已然濕透。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癲狂啊--,我搖頭歎息,俯身扶起福公公:「公公放心,陛下那裡我來擔待,先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福公公差點痛哭流涕,萬分感激地點頭,被兩個侍衛攙扶著離開,另幾個侍衛們收起兵器,卻筆直地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𨪜𨪜
𨪜𨪜瑞的小心眼啊--,我忍不住再次歎息,轉頭對宗熙道:「南越君王何等身份?我陛下定將以上賓之禮,率滿朝文武列隊迎接少不了還要設酒宴款待。何況南越宗熙之名天下誰認不知?到時--」
𨪜𨪜
𨪜𨪜「停--薦清,你還不如殺了我的好,」宗熙懊惱地連連搖手,諂笑道:「我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𨪜𨪜
𨪜𨪜「好,你若不想有這些沒完沒了的繁文縟節,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不准挑釁,不准放肆,不准胡說,更不准動手。」
𨪜𨪜
𨪜𨪜我緊盯著他,語氣鏗鏘有力,表情嚴肅。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聞言縱聲大笑,手臂輕佻地攬過來搭上我的肩,湊到我耳邊道:「我答應。不過,薦清,你這幾句話說得又嚴厲,又威風,難道你就是這樣當恭順的臣子麼?」
𨪜𨪜
𨪜𨪜這人時刻都不忘製造曖昧,可以想像身後的侍衛正以何等目光看他們的大將軍,我皺起眉,回肘一擊,重重撞在他軟肋之上,他悶哼一聲,不得不鬆開手臂。
𨪜𨪜
𨪜𨪜我走開一步,斷然道:「還有,不准再有這樣的行為。」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18

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雄渾莊重的崇正殿,正適合接待最尊貴的客人。
𨪜𨪜
𨪜𨪜瑞揮手叫所有人下去,站起身來緩步上前,直視著宗熙微微一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南越之君,好久不見。」
𨪜𨪜
𨪜𨪜柔和的聲音在威嚴的宮殿內迴旋,如春風拂面,讓人覺得渾身舒暢。溫潤如玉的俊顏,頎長挺拔的身軀,矜持優雅的舉止,更顯得風度翩翩,泱泱大氣,尊貴從容,臉上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站立不動,一手抱胸,一手支起下頜,做苦思冥想狀:「是好久了,讓我想想,上次見面應該是在薦清的婚禮上。是不是啊,天朝皇帝。」
𨪜𨪜
𨪜𨪜聲音爽朗,語氣卻含著顯而易見的譏諷和挑釁。神情輕鬆,姿態隨意,卻隱隱透出凜然的氣勢。
𨪜𨪜
𨪜𨪜「是啊,那次婚禮真是變故疊出,不過自那之後南嶽宗熙的大名更是天下皆知。」瑞臉上的笑容更見溫和,目光卻愈發清冷,似有朔風在他腳邊環繞浮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仰天長笑:「那天真是有趣,可是天下人只知道有醉酒癲狂的宗熙,卻不知還有隱忍憂鬱,有苦難言的六皇子。」笑聲豪邁激昂,眸光卻深沈莫測,似有火花從他背後閃過,獵獵燃起。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一個是中原之君,一個是南越之主;一個溫和柔雅似林間清風,深谷白雲,一個狂放豪邁如烈焰奔騰,濁浪排空。同樣是人中之龍,同樣的身份尊貴,卻一見面就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𨪜𨪜
𨪜𨪜一個綿裡藏針,一個步步緊逼,說出的話卻幼稚無比,爭論的內容更是莫名其妙。
𨪜𨪜
𨪜𨪜那次婚禮還不夠丟臉嗎?讓我萬分難堪的事他們提起來卻絲毫不見尷尬,尤其是宗熙這個罪魁禍首,似乎還很得意的樣子。
𨪜𨪜
𨪜𨪜我警告的瞪了一眼宗熙,他卻拋過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𨪜𨪜
𨪜𨪜我做了個擊掌的動作,要他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他哼了一聲,用唇語道:「忘不了,囉嗦。」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不甘不忿的樣子,我不禁笑了。
𨪜𨪜
𨪜𨪜瑞臉色稍變,旋即淡笑:「好一個醉酒癲狂,前些日子南越屢次在邊境挑釁,現在君上卻孤身前來,如此行徑真讓人費解,難道也是醉酒癲狂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星眸如刀,諷刺道:「不是有句話叫飛鳥盡良弓藏嗎?邊境挑釁也好,孤身前來也好,皆為此事,陛下怎會不解?宗熙也有一事不解,以薦清之能,辦任何事也不必詐死,陛下的理由似乎牽強的很,他的失蹤不是有什麼內情吧?」
𨪜𨪜
𨪜𨪜瑞漠然道:「南越君王對朕的國事也感興趣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笑:「真的是因為國事就好,我只怕薦清含冤受屈,就像他那個兒子一樣,莫名其妙就被人下了毒,差點枉死。」
𨪜𨪜
𨪜𨪜我暗自咬牙,這個宗熙,明明答應我不挑釁,卻一上來就咄咄逼人,句句都直擊瑞的痛處。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何人,就算受了什麼冤屈迫害,也不用任何人替我出頭,他明明知道,卻還如此這般,當我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見瑞的臉色難看起來,我上前一步:「陛下,南越國君遠來辛苦,是不是應該設宴款待,犒勞一番呢?美人如玉,輕歌曼舞,更是必不可少,陛下不要吝嗇才好。」
𨪜𨪜
𨪜𨪜瑞雙目一亮,看著我的眼神含情亦含怨,似無限欣喜又似有萬般愁緒,輕輕拉住我的手,微笑點頭:「愛卿所言極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目光一閃,狂態突發,大笑道:「有美人如玉,當然好了,但是南越宗熙挑剔得很,這美人一定要美過薦清才行,至於才學武功嘛,天下能及得上薦清的實在寥寥無幾,就算了,中上就好。陛下若有這樣的美人,不妨叫出來讓宗熙開開眼。」
𨪜𨪜
𨪜𨪜我生平最恨別人說起我的相貌,偏偏宗熙口無遮攔,總要提起,因為這個,不知和他打過多少次。這次他竟然把我比作歌女,士可忍孰不可忍。
𨪜𨪜
𨪜𨪜我待要發作,瑞卻緊緊抓住我的手,笑道:「南越君王的確挑剔,天下若有這樣的人,朕也想開開眼。雖然沒有君上所說的美人,設宴款待也是要的,朕已備下酒宴,還請--」
𨪜𨪜
𨪜𨪜「不必了--」宗熙粗聲打斷他,瞪視著我道:「宗熙此來只為看望好友,不想大肆宣揚,還請陛下成全。我和薦清約好到郊外賞雪,怕誤了時辰,這就告辭了。」
𨪜𨪜
𨪜𨪜看他的眼神,已然動氣,是該離開,否則以他的脾氣,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今後再不可讓這二人見面。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確有此事,遠來是客,理當相陪,請陛下容臣告退。」
𨪜𨪜
𨪜𨪜瑞卻不肯放手,挑眉笑道:「郊外賞雪,好啊,朕也--」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力一握他的手:「陛下政務繁忙,還是呆在宮裡的好。」說著轉頭向宗熙使個眼色,宗熙冷哼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𨪜𨪜
𨪜𨪜瑞依然面含微笑,緊盯著宗熙背影的眼神卻是莫測高深。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歎氣,昨日的勸解算是白費了,瑞斷不會放過宗熙,何況以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做事又不擇手段的個性,昨日的話也未必有用。回想昨日的情形,我不禁苦笑,差點又上了瑞的當,他讓我以為可以放心,其實什麼也沒有答應。
𨪜𨪜
𨪜𨪜而宗熙又何嘗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想到宗熙,我心中悚然一驚,這就是他此來的真正的目的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當初說過只要他不動天朝,我終生不與他為敵。可是若是瑞要害他呢?若是瑞先出兵南越呢?按那個誓言,我是不能與他為敵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啊,宗熙,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瑞做事心狠手辣,向來不留餘地。你給他機會加害,要至我於何地呢?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瑞突然緊緊抱住我,發狠一般的吻過來,咬痛了我的唇。我也不甘示弱,激烈地回吻,慢慢的他放鬆下來,定定看著我,目中柔情無限。
𨪜𨪜
𨪜𨪜我推開他道:「瑞,我晚上來,有重要的事要說,你等我。」
𨪜𨪜
𨪜𨪜他又拉住我的手:「我真的想一起去,你還從未陪我去郊外賞過雪。」那小孩子一般無辜又無賴的表情,哪裡還見方纔那泱泱大國英明聖主的風範?
𨪜𨪜
𨪜𨪜「你啊--放心,我會盡快讓他回南越,」我緊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沉聲道:「記住,不要對宗熙動什麼歪心眼。」
𨪜𨪜
𨪜𨪜他猛地甩手退開一步,抿緊雙唇怒瞪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又抱了他一下,笑道:「瑞,你鬧脾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𨪜𨪜
𨪜𨪜他噗嗤一聲笑出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歎息著感慨:「昨天為了這句話,我可是挨了一腳,真是不公平啊。」
𨪜𨪜
𨪜𨪜我退開一步,正色道:「那你踢回來好了,我不還手。」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著搖搖頭,表情半是無奈半是好笑,抱住我柔聲道:「早點來。」
𨪜𨪜
𨪜𨪜「嗯。」
𨪜𨪜
𨪜𨪜我拍拍他的臉,轉身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等在宮牆外,看到我憤然一甩袖,連招呼都不打就上馬疾馳,我苦笑,策馬追過去。
𨪜𨪜
𨪜𨪜一路無話,我二人一先一後來到郊外,入目是一片銀白的世界,山是蠟像,水是銀蛇,空靈寂靜的潔白之上,宗熙的黑色大氅顯得愈發狂狷而凝重。
𨪜𨪜
𨪜𨪜雪景雖美,已失去了觀賞的心情,生死之交的好友相對無言。
𨪜𨪜
𨪜𨪜良久,宗熙突然仰天長嘯,嘯聲直衝雲霄,週遭似有颶風掠過,樹木劇烈搖動,霎時漫天飛雪。棲息的飛鳥悚然驚起,淒厲的叫著,欲飛走,卻被震落在地,不住的抽搐。地上的雪被捲起,和落下的雪片殘枝混在一起,大有風雪交加,天昏地暗之感,冰河斷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𨪜𨪜
𨪜𨪜這樣長嘯,一個不好就會受內傷。我大叫:「宗熙,停下。」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理,我出指急點他的穴道,他側身避開,終於停下,神情卻愈發凝肅,看了我半晌,轉開頭,澀然道:「你的嘴唇破了。」
𨪜𨪜
𨪜𨪜我這才覺唇角有些疼痛,不禁臉上發燒,也轉開頭。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笑一聲:「這就是你不遺餘力幫他的原因嗎?你這樣的感情白癡也會動心,還真不容易。我早該想到,若非如此,你怎會甘居人下?我還道你突然忠君愛國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白癡?我沒有聽錯吧,竟會有人說聰明絕頂的葉薦清是白癡,而這個人還是他的至交好友。
𨪜𨪜
𨪜𨪜剛要反駁,宗熙卻突然大笑起來:「是我小看齊瑞了,那個溫吞的傢伙分明詭計多端。除了你,南越宗熙一向目中無人,現在也不得不佩服他了。薦清,他用什麼方法讓你上鉤的?記得以前,你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以你的鐵石心腸和遲鈍無比的神經,這個方法一定不尋常。」
𨪜𨪜
𨪜𨪜聽他提起瑞的方法,我不禁惱羞成怒:「宗熙,你今天陰陽怪氣的,到底怎麼了?就算我和瑞--,嗯,無論如何,也不會影響你我的交情。葉薦清一諾千金,若真是我朝陛下無端犯你,我不會幫他,但是別讓我知道你故意激他出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然一笑,神情疏狂而不屑,卻不答話。我又加上一句:「更不要給他機會出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斜睨著我曬笑:「薦清,你好偏心哪,這樣處處回護,小心他反咬一口,你那一年多的出走,並不單純吧?」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宗熙,你早日回南越吧,你在這裡我終是不放心。」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利落地跳下馬,昂然而立:「難道你怕我會害了他不成。」抬手向空中一劃,譏笑道:「別忘了這裡是誰的天下。」
𨪜𨪜
𨪜𨪜我也下馬,抬眼掃視著巍巍華夏,無限江山,緩緩道:「不錯,這是他的天下,我既為他一手撐起,便不允許任何人染指分毫。宗熙,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我怕的是他會害你。西域之行就此作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目光深沉的看了我片刻,臉上忽又露出狷狂之態,斷然道:「南越宗熙向來為所欲為,豈會怕人加害?薦清,西域之行我去定了。我有預感此行一定不那麼簡單,會有事發生。何況--」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笑起來,神態輕佻地斜眼看著我,星眸精光大盛,我凝眸防備地注視他,卻聽他悠然道:「何況此行有美人如玉,朝夕相伴,豈非人生一大--」
𨪜𨪜
𨪜𨪜美人如玉!竟然又提起我的忌諱,真是欠揍。
𨪜𨪜
𨪜𨪜我怒不可遏,大吼一聲,一招「雷鳴九霄」直擊過去。宗熙大笑著閃開,我擺腿橫掃,半人高的巨石在我腳下碎裂,宗熙見我攻勢凌厲,不敢怠慢,回掌還擊,掌風掃過之處,樹木應聲而倒。
𨪜𨪜
𨪜𨪜我叫一聲「好」,飛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身,雙掌合在一起,「雷裂長空」攜萬鈞之勢劈下,宗熙飛快旋轉身形,讓過我的掌風,隨著一聲巨響,雪花翻飛,土石震起,地上出現一條又深又長的溝壑,激起的樹木殘枝砂石雪團上下翻飛,將我二人籠在當中。
𨪜𨪜
𨪜𨪜我飛身躍出圈外,皺眉拍了拍沾滿碎屑泥土的衣衫:「不打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哈哈大笑,直至喘不過氣來,我瞇起眼危險的看著他,怒道:「你若再挑釁,休想讓我帶你去西域。」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直起腰,強忍笑意道:「薦清,你長成這樣,不讓人說也就罷了,居然因為衣服髒了就停手。真不知你是怎麼上戰場的,難道你仗打了一半,也要停下來回去洗澡換衣嗎?薦清你還真是,真是--哈哈--」
𨪜𨪜
𨪜𨪜我惱怒的瞪他一眼,咬牙道:「無聊。」翻身上馬,打道回府。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預感和宗熙一樣,總覺此次西域之行沒那麼容易,會發生什麼事呢?天人一般的劭,會是我最大的危險嗎?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彎月如鉤,繁星點綴,夜幕下,無邊無垠的蒼穹泛著的幽寒的瑩藍,銀色的月光灑遍雪白的大地,籠上一層淡淡的輕愁。纏綿悱惻的琴聲伴著夜的迷霧,撥弄出淒淒離愁,幽幽別恨。
𨪜𨪜
𨪜𨪜溫暖的寢宮內,燭光投影,暗香浮動,似有還無。
𨪜𨪜
𨪜𨪜我停下腳步,獨坐撫琴的人含笑迎上,不等我解下披風就抱了個滿懷,似要用溫暖的身體為我驅除一身的寒涼。
𨪜𨪜
𨪜𨪜我推開他,皺眉:「瑞,你知道我討厭熏香。」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你最不解風情。」瑞低笑著為我解下披風,除去外衣:「撫琴怎可少了素手添香?何況這香可是我千辛萬苦才弄到的寶物。」
𨪜𨪜
𨪜𨪜他輕咬我的唇,修長的手指撥開我的衣襟,迂迴著向下探去,所到之處燃起獵獵欲焰。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他的手:「你又搞什麼鬼?」
𨪜𨪜
𨪜𨪜「不愧是我的戰神。」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緊緊鉗制他的手,復又展顏一笑,氤氳的眼中情潮浮動:「這香有--催情的作用。我特地找來試試,看能不能讓我的清迷醉,任我為所欲為呢?」
𨪜𨪜
𨪜𨪜難怪一進來就覺渾身燥熱,我趕忙凝神閉氣,他卻纏上來,柔軟的雙唇覆住我的唇,一味親吻挑逗,激起的狂烈情焰似要將我焚燬一般,我忍不住低吟了一聲,暗香襲入,情潮湧動,再難遏制。
𨪜𨪜
𨪜𨪜他放開我的唇,略顯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輕喃:「為何每次先迷醉的是我,情不自禁的也是我。為何沒有你在懷裡就會冷,無論多少爐火棉被也捂不暖?清,你動情的樣子真美,讓我抱你,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又在算計我,這人就不能改嗎?葉薦清一生上當受騙都在他身上,為何還要一次一次的踏進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扯開他纏繞的手臂,用力一推,轉身欲走,卻覺頭昏眼花,腳步虛浮無力。
𨪜𨪜
𨪜𨪜他飛身撲過來,我聽到風聲卻無法躲閃,被他撲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我怒瞪他:「不只催情。」
𨪜𨪜
𨪜𨪜他俯身親吻我的唇,低低地笑:「不錯,還能讓人乏力。別生氣,你若肯乖乖聽話,我又怎會出此下策?我不勉強你,清,答應我,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不勉強?他竟說不勉強,我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勉力撥開他探向我衣襟的手,咬牙道:「熄滅。」
𨪜𨪜
𨪜𨪜「好。」他爽快地答應,起身熄滅鎏金香爐內的殘香。
𨪜𨪜
𨪜𨪜我勉強坐起身:「解藥。」
𨪜𨪜
𨪜𨪜「清,你的解藥是我。」
𨪜𨪜
𨪜𨪜他溫柔的注視著我,慢慢脫下月白色的中衣,然後是同色的褻衣,潤滑的肌膚在昏黃的燭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澤,隨著優美的身體一點一點暴露在空氣中,魅惑誘人的風情盡數展現。
𨪜𨪜
𨪜𨪜他優雅地坐在床沿,踢掉軟靴,除去長襪,露出素白精緻的雙足……
𨪜𨪜
𨪜𨪜我明知不該看他,不知為何卻移不開視線,身體愈發燥熱難當,心癢難挨。
𨪜𨪜
𨪜𨪜他把手放在腰間玉帶上停住,笑道:「還要看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懊惱地閉上眼,努力調整呼吸。
𨪜𨪜
𨪜𨪜他輕笑著道,扶著渾身無力的我上床,躺在我身側,我翻身背對他,集中精力和腦中的綺念作戰。
𨪜𨪜
𨪜𨪜他小心地撫了撫我的胳膊,我向旁邊一挪,他收回手,歎了口氣,幽幽開口:「我喜歡你用讚歎的目光看我,似乎我是你今生唯一的思慕;喜歡看你情難自禁的樣子,似乎像我渴求你一樣的渴求著我。可是,你的心胸太寬,心腸太硬,感情太薄,什麼都能裝下,又什麼都能拋下。泰山之上,你絕然而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可知我怎樣的痛苦著?那時我恨不得用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來換你一次回頭。那是我所經歷的最漫長的一夜,天亮的時候,連我都佩服自己居然能若無其事的去祭天,鎮定放出消息說你--」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我不禁轉過身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當時我氣壞了,沒有考慮把中毒的他一個人留下來的處境。現在想來竟覺後怕,要是那時有刺客話,他毫無還手之力。
𨪜𨪜
𨪜𨪜他沒有看我,迷離的眸光投向不知名的虛無,神情空茫,修長的身體在燭光下泛出暈黃的光澤,唇色卻蒼白如紙。
𨪜𨪜
𨪜𨪜「漫漫長夜,深宮大內的淒涼,朝堂之上,內憂外患的焦灼,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一年多,我既冷又怕,夜裡常常這樣躺在這兒,想著你或許會突然回來,擁我入懷,用你的溫暖包圍我。可是五百多個日子,我從未等到,那個時候真得很怕,怕自己堅持不到你回來就會崩潰了。」
𨪜𨪜
𨪜𨪜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眼簾垂落,兩行清淚沿著溫潤俊逸的臉頰滑了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伸臂擁住他,才發現掌下的肌膚冰涼,想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卻被他緊緊抱住,動彈不得。
𨪜𨪜
𨪜𨪜他低聲笑了,眼淚灑在我頸側:「真好,就是這樣,我終於等到了,清,讓我抱你。」
𨪜𨪜
𨪜𨪜我歎氣:「好吧,我也沒有力氣抱你了,記住,只這一次,再不准對我下藥。」
𨪜𨪜
𨪜𨪜他欣喜地點頭,飛快起身又將那害慘我的熏香點上,眨眼道:「只這一次,當然要用足才好,是不是啊,我的大將軍。」
𨪜𨪜
𨪜𨪜「你--」我剛要開口,又忙閉嘴,憤怒地瞪視那可恨的人。
𨪜𨪜
𨪜𨪜清幽的香氣瀰漫開來,侵入我的心肺,剛剛壓制住的慾望瞬間破繭而出,其勢之兇猛,幾乎要將我的身體漲破一般。
𨪜𨪜
𨪜𨪜那狡黠的人卻還不肯罷休,側身躺在我身邊,手指在我的敏感之處如撫琴一般輕佻慢捻,肆意逗弄,不時發出聲聲讚歎。
𨪜𨪜
𨪜𨪜「清,你的肌膚都成了粉紅色,真好看。」
𨪜𨪜
𨪜𨪜「為何你要這麼美?每一分每一寸都是讓人迷醉,我都快忍不住了,清,你呢?」
𨪜𨪜
𨪜𨪜他用嘴唇和舌頭輕觸我的身體,在我痛苦地閉眼時,使壞地一咬,我激憤地瞪視他,直想狠狠的蹂躪他,貫穿他,撕碎他……
𨪜𨪜
𨪜𨪜他舔著我的眼睛輕笑:「你的眼睛像要滴出水來一般,可憐的清,告訴我,想我嗎?要我嗎?」
𨪜𨪜
𨪜𨪜「清,別再倔強了,只要說一句要我,我就--」
𨪜𨪜
𨪜𨪜我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羞憤難當、急怒攻心之下,熱血急劇上湧,突然之間只覺喉中腥甜,我忙抿唇,還是有粘滑的液體順著嘴角流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清--」
𨪜𨪜
𨪜𨪜他大驚失色,聲音慌亂而惶恐,顫抖著手指拭過我的唇角:「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藥如此霸道。」
𨪜𨪜
𨪜𨪜他咬唇猶豫了一下,突然俯下身含住我的慾望之源,生澀笨拙的吸吮。
𨪜𨪜
𨪜𨪜他是一國之君啊,竟然做這等事,滿腔怨氣漸漸煙消雲散,我放鬆下來,任慾望吞噬。
𨪜𨪜
𨪜𨪜灼熱的液體噴湧的瞬間,他不及閃開,一下子嗆到,劇烈的咳起來,似要把心肝都咳出來一般。
𨪜𨪜
𨪜𨪜我閉眼忍過激越高潮後的眩暈,聽他還在猛咳,劇烈到連床都抖動起來,不由心一軟,慢慢坐起身,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為他順氣,他又咳了好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喘了口氣,倚在我懷裡笑起來,開始是悶笑,越笑聲音越大,直笑得渾身顫抖,流出眼淚,斷斷續續地道:「清,我們都……那麼聰明,卻為何……老要……做笨事?」
𨪜𨪜
𨪜𨪜我輕歎一聲,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淚。
𨪜𨪜
𨪜𨪜他好一會兒才停下笑聲,手指輕輕擦過我的嘴角,目中充滿難言的憂鬱,雙唇微顫著愧疚道:「我只想要你軟語相求一次。你一向能忍,我真的不知這藥如此霸道,我--」
𨪜𨪜
𨪜𨪜「算了,我不怪你。」我忍不住又歎口氣,輕拍他的臉道:「還不快去漱漱口。」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一聲,舌尖飛快地掃過唇角,將殘留的乾涸白濁捲入口中,苦著臉道:「不好吃。」
𨪜𨪜
𨪜𨪜那無辜的表情說不出的誘人,我又開始燥熱,急喘了一下,暗罵:該死的熏香。
𨪜𨪜
𨪜𨪜怕他察覺身體的變化,我悄悄向後挪動了一下,他卻撲過來緊緊抱住,笑道:「清,你不能光自己享受,我還沒有滿足,怎麼辦呢?」
𨪜𨪜
𨪜𨪜「隨便你。」我漲紅臉,粗聲粗氣,眼睛閃避地看向明黃的帳頂。
𨪜𨪜
𨪜𨪜「你怎麼能每一個姿態都這麼美,」他翻身壓住我,歎息著吻上我的唇:「清……」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窗外苔枝綴玉,月掛簾櫳,屋內香冷金猊,被翻紅浪。
𨪜𨪜
𨪜𨪜終於一切都平息下來,我坐在床邊,俯身穿靴,身後的人側躺著,一手輕撫著我微濕的發:「清,你剛沐浴完,不要急著出去。」
𨪜𨪜
𨪜𨪜「不要緊。」我收拾停當,坐直身體道:「瑞,陳亮已經招供,肅清家族的事你也游刃有餘,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𨪜𨪜
𨪜𨪜撫著我頭髮的手一頓,不滿的聲音傳來:「去西域嗎?不行,你才剛回來不久,我不讓你去。」
𨪜𨪜
𨪜𨪜「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會盡快回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俯身在他噘起的嘴上安撫地輕啄了一下,將黑髮從他手中慢慢拽出來,抬手利落地束起。
𨪜𨪜
𨪜𨪜他也披衣而起,無奈道:「好吧,你要多少兵馬?」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搖頭,站起身直視著他,一字一字地問:「瑞,你一定要他死嗎?」
𨪜𨪜
𨪜𨪜似乎一下子被我的嚴肅鎮住,他愣了片刻,臉色漸變,目光尖銳起來:「你認為他不該死嗎?清,你忘了,兩年前他就該死了。」
𨪜𨪜
𨪜𨪜我默然不語,緩步踱到窗前,一把推開。
𨪜𨪜
𨪜𨪜窗外是滿目的銀白,這個世界似乎因這一場大雪而顯得異常潔淨,其實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因為這潔白的雪將黑暗和醜惡悉數掩藏。雪終究要溶,它所掩蓋的一切終究還會露出來,但是它畢竟出現過,畢竟曾讓這污濁塵世為之一淨。
𨪜𨪜
𨪜𨪜劭就是這清冽潔淨的雪,是我心中僅有的白,是這世上唯一的淨。
𨪜𨪜
𨪜𨪜這污穢的世間容不下他,要麼被污掉要麼死,只這兩條路可走。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兩年前我是這樣想的,所以對他的死只有遺憾沒有悲傷。
𨪜𨪜
𨪜𨪜但是縱使艱難,縱使痛苦,他卻選擇活下來,選擇零落漂泊,而如今我又要逼他去死嗎?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了閉眼,輕問一句:「瑞,我會讓他再沒有傷害你的能力,可否給他一條生路?」
𨪜𨪜
𨪜𨪜「你在求我嗎?從不求人的『戰神』為了要殺我的人而開口相求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語氣輕柔,卻攜帶著透骨的冰寒。
𨪜𨪜
𨪜𨪜當年我也曾為其它幾位皇子求情,那時他一笑置之,不也照殺不誤嗎?此刻為何如此憤怒?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我不禁悚然一驚,一直以來,只有想法一致時他才會聽我的,一旦意見相左,他總是表面敷衍,永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後再極力安撫,那時木已成舟,我也無計可施。
𨪜𨪜
𨪜𨪜想到他安撫的手段,我不由苦笑,他總能讓我不知不覺之間就原諒了他。
𨪜𨪜
𨪜𨪜那麼以他趕盡殺絕的作風,是斷不會放過劭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0

𨪜𨪜第十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窗外的雪在月光之下散發出水潤幽寒的光澤,恰如劭清冷的眸光,耳邊似響起初見時簫聲,即使是一曲《相見歡》也帶著淡淡的哀愁。
𨪜𨪜
𨪜𨪜而恰是那一曲《訴衷情》,恰在那最後一刻,恰是他倒下時唇邊不復清冷的溫柔笑意,讓我明瞭的他的情意。
𨪜𨪜
𨪜𨪜「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要怎樣的深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這是他最後時刻要訴的衷情嗎?
𨪜𨪜
𨪜𨪜在我明瞭他的深情,也嘗過了流離漂泊的悲涼和苦楚之後,還能像當年一樣眼看著赴死而無動於衷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攥了攥拳頭,回頭道:「他死了也好,我會--如你所願。」
𨪜𨪜
𨪜𨪜他輕笑,目中的陰寒瞬間解凍,溫和的笑容掛在俊逸的臉上,仍是讓人如沐春風。
𨪜𨪜
𨪜𨪜「那自然好,可是--我看你似乎不太情願呢?」他微微挑起眉尖:「算了,我怎忍心讓你為難呢?你只需滅了祈月教,廢了他的武功就好。」
𨪜𨪜
𨪜𨪜真的嗎?他真的肯如此輕易放過劭?我疑惑的看著他:「然後呢?你要如何對付他?」
𨪜𨪜
𨪜𨪜他施施然走到我面前,關上窗,揚起脖子勾著嘴角笑道:「我要親手送他上路。」
𨪜𨪜
𨪜𨪜「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竟然這樣恨著劭,當年的皇位之爭,幾位皇子中,劭是唯一沒有在背後害他的人啊。反而是他想盡辦法先使劭失寵於先帝,再奪去劭權力,逼得他不得不詐死。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道:「瑞,你已經勝了,而他將一無所有,你為何非要如此趕盡殺絕?」
𨪜𨪜
𨪜𨪜「趕盡殺絕?他要殺我,我為何不能趕盡殺絕?」他瞇起眼瞪視著我,目光如利刃般尖銳冰冷,緩緩點頭:「我總算明白你的用意了。他形跡已漏,我要剷除他並非難事,根本用不著你千里跋涉,遠赴西域。你執意要去,還不帶一兵一卒,到底是要幫我還是要救他?」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了片刻,歎道:「我既要幫你,也要救他。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𨪜𨪜
𨪜𨪜他冷笑:「你在怨我冷酷無情嗎?這一點我承認。在第一次被兄弟陷害險些沒命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皇家沒有手足之情。清,你應該很清楚宮廷鬥爭的殘酷,若不如此,死的是我。當年廢太子瀾和你的交情也不錯,你發兵擒拿他時可沒這麼囉嗦,難道你對我這個美麗的三皇兄有別樣的感情?」
𨪜𨪜
𨪜𨪜我抿唇看了他片刻,拿起銀色大氅旋身披上,大步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他飛身攔住我的去路,臉罩寒霜狠狠盯著我,憤然道:「一個不滿意,轉身就走,我最恨你這樣。你就無情至此嗎?」
𨪜𨪜
𨪜𨪜無情?瑞,天下人誰都可以說葉薦清無情,只你不行。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道:「葉薦清原本就是寡情少愛之人,你知道的,現在要怨不嫌晚了嗎?」
𨪜𨪜
𨪜𨪜「寡情少愛,好啊。」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咬牙切齒的說完這句話,突然一巴掌甩過來,手背如鞭子一樣狠狠抽在我的臉上。
𨪜𨪜
𨪜𨪜我沒有躲閃,冷冷看了他片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直著脖子,饒過他繼續向前走。
𨪜𨪜
𨪜𨪜「站住--」
𨪜𨪜
𨪜𨪜他又攔在我身前,我冷哼一聲,伸手搭上他的肩向旁邊一撥,他身體晃了一下,「彭」的一聲,重重跌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他抬起頭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臉上的神情悲憤交加,狂怒不已。
𨪜𨪜
𨪜𨪜我默然看了他一眼,抬腿要走,他卻重重一腳踢在我腿彎,我咬牙硬挨下來,站立不穩,單膝跪地。他飛身撲上,拳頭如狂風暴雨一般落下來,又重又狠,每一下都痛徹心肺。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上眼,任他發洩,漸漸的拳頭越來越慢,越來越輕,終於停下來。靜了片刻,幾滴清涼似晨露的液體落在我臉上,沿著我的臉側慢慢滑落,有一滴恰恰落在我唇邊,滑入口中,澀澀的,涼涼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恨你,恨你,恨死你這樣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喘著粗氣,潰然伏臥在我身上,哽著聲音不停地說。
𨪜𨪜
𨪜𨪜我伸臂擁住他,良久無言。
𨪜𨪜
𨪜𨪜他慢慢平靜下來,埋首在我懷裡,幽幽道:「有一天我要是死了,肯定是被你氣死的。」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輕拍他的背道:「好了,我該走了,放心,害你的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安心等我回來就好。」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肯放手,悶悶的聲音傳來:「我可以不要他的命,但是你要把『碧月寒煙丸』拿回來才行。沒有的話,他就必須死。」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手一頓,他竟然因為這個記恨劭。
𨪜𨪜
𨪜𨪜「碧月寒煙丸」晶瑩碧綠,上有月形刻痕,黑暗之中,能發出幽幽綠光,周圍似籠著一層朦朧的碧色輕煙一般,就是盛夏也入手寒涼,故名為「碧月寒煙」,據此物說配上某種藥物,服用之後能增長數十年的功力,被武林中人視為至寶,卻不知是真是假。
𨪜𨪜
𨪜𨪜「『碧月寒煙丸』天下只有一顆,你讓我去哪裡找?」
𨪜𨪜
𨪜𨪜他哼了一聲,突然用力咬在我胸膛之上,直到溫熱的液體滲出來,才鬆口,然後撥開我的衣服,伸出舌頭輕輕舔上去,恨恨道:「你將這天下絕無僅有、練武之人夢寐以求之物送給他,當然是從他那裡拿回來,他對你情深意厚,說不定一直帶在身邊捨不得服用。」
𨪜𨪜
𨪜𨪜對他的責難,我唯有苦笑。
𨪜𨪜
𨪜𨪜五年前回京途中,我無意中出手幫助一個被人圍攻的老者退敵,雖擊退了那些人,卻沒能救得了他的命。不想無意之中從他身上發現此物,我不屑於用它來增長內力,於是帶回京師。一次正拿出來把玩,恰好被劭見到,愛不釋手。我覺得它的感覺和名字都很像劭,就送給了他,想他不會武功,又與武林中人素無來往,拿了也沒什麼用處,沒想到劭竟也是練武之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若此物還在的話,我會幫你拿回來。」
𨪜𨪜
𨪜𨪜他輕咬著我的唇笑道:「你要小心了,他若服下這『碧月寒煙丸』,說不定連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𨪜𨪜
𨪜𨪜我笑了笑:「放心,他不是我的對手,普天之下我只會輸給你。」
𨪜𨪜
𨪜𨪜他看著我,目中柔情無限,輕聲道:「我也是。」
𨪜𨪜
𨪜𨪜我緊擁了他一下,笑道:「陛下,我可以走了嗎?你把我打成這樣,一會兒天亮了,我可沒臉見人。」
𨪜𨪜
𨪜𨪜他看著我的臉,抿唇而笑:「不公平,為何都這樣了,我還是覺得你很好看。」
𨪜𨪜
𨪜𨪜我沉聲道:「瑞!」
𨪜𨪜
𨪜𨪜「又來了,一說這個你就急,」他好笑地親我一下:「我不說便是。清,你真的要獨自前去?那刺客即認出了你,他們一定會設下圈套等著你。」
𨪜𨪜
𨪜𨪜我沒有說話,擁著他站起身,低頭整理衣物。想著宗熙的事如何對他說,以他的脾氣,若知道,免不了又要發怒,沒完沒了地糾纏不休。
𨪜𨪜
𨪜𨪜見我不說話,他呆立了片刻,眉頭越皺越緊,遲疑的問:「你不是要和南越宗熙一起去吧?」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不錯,你若不滿意,再打我一頓好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又氣又急地瞪了我片刻,憤憤地來回踱步,似恨不得把地踩個窟窿。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瑞,此行有宗熙幫我,會順利的多。」
𨪜𨪜
𨪜𨪜他猛地停下腳步:「我也能幫你,若你非要他去,那我也去。」
𨪜𨪜
𨪜𨪜我上前摟住他:「瑞,不要賭氣,你走不開。你和宗熙情況不同。南越政通人和,宗熙有一個盡心盡力幫他的大哥,有一群忠心不貳的臣子,他沒有後顧之憂。而你內憂外患,怎能離開?」
𨪜𨪜
𨪜𨪜他惱怒地推開我:「你是說我不如南越宗熙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笑了,輕撫著他氣呼呼的臉道:「我溫和俊雅,英明睿智的陛下,怎麼一提南越宗熙就變得既任性又幼稚?」
𨪜𨪜
𨪜𨪜他聞言哭笑不得的看著我,良久歎道:「我也想和你一起縱情江湖,暢遊於山水之間,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一動,執起他的手,正色道:「我答應你,過些日子,等一切平定下來,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
𨪜𨪜
𨪜𨪜他笑了,笑容卻有些苦澀,戀戀不捨地看著我,目中似有無限惆悵。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瑞,別這樣,以前我一樣常年在外,也沒見你如此愁苦。我把宗熙帶走,也算是為你帶走了外患,這段日子,你只需專心治理內政就行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吸口氣,鄭重問道:「他只是你的朋友對不對?」
𨪜𨪜
𨪜𨪜我支額歎息:「瑞,你要我說多少次才行?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依不饒,仍然追問:「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這人啊,什麼時候能改了這疑神疑鬼的毛病?
𨪜𨪜
𨪜𨪜「你重要。」
𨪜𨪜
𨪜𨪜他鬆了口氣,眉梢眼底俱是得意,朗聲笑道:「我就知道。」
𨪜𨪜
𨪜𨪜知道還要問?我無奈搖頭,卻也鬆了口氣,這一關過得比想像中要容易,還真怕他癡纏下去,又會鬧僵,我不想帶著怨氣離開。
𨪜𨪜
𨪜𨪜想到可能好久才能見到他,我的心頭也不禁湧上淡淡離愁,放柔聲音道:「瑞,此行不亦聲張,我走了,你一個人要小心。」
𨪜𨪜
𨪜𨪜他緊緊抱住我:「我只擔心你,清,不要太好強爭勝。」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點頭。
𨪜𨪜
𨪜𨪜「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我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我再點頭。
𨪜𨪜
𨪜𨪜「不管任何情況,你都會幫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對不對?」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皺眉道:「瑞,你存心拖延時間要讓我出醜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無奈放開雙臂,又道:「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平安回來就好。」
𨪜𨪜
𨪜𨪜沒完了嗎?男子漢大丈夫,如此兒女情長,像什麼樣子?我不耐煩起來,剛要大吼,抬眼看到他素白俊顏掛著濃濃的擔心和憂慮,鳳目微紅,湧動出無盡的牽念和愁緒,便再也發做不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握住他緊緊絞在一起的修長手指,傾身親吻他發白輕顫的雙唇,笑道:「真是的,老要搞成這樣,放心,我會保重。」
𨪜𨪜
𨪜𨪜說罷,不等他開口,我飛身躍出殿外,展開輕功,快速離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天已濛濛亮,輕霧瀰漫,空氣又冷又濕。寒風如刀,帶著殘雪冰碴,打在我傷痕纍纍的臉上,尖銳的疼痛絲絲叫囂。
𨪜𨪜
𨪜𨪜他下手還真是不輕,我摸摸臉苦笑,葉薦清生平受傷不知有多少次,卻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痛毆而不還手,瑞,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𨪜𨪜
𨪜𨪜悄悄潛進書房,拿出鏡子一照,不由暗自叫苦。
𨪜𨪜
𨪜𨪜左邊面頰上一個清晰的掌印,發紅微腫,唇邊眼角兩塊明顯的淤痕,微微滲出血絲,還有幾處較淺的痕跡,散亂分佈於臉上,有的紅腫,有的青紫,哪裡還見原來的清俊?看這狀況,最快怕也要好幾日才能消退。
𨪜𨪜
𨪜𨪜我俯身翻找藥箱,忽聽房門輕輕一響,一人邁步進來。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出去一夜,回來就照鏡子。我從不知你還有這個怪癖?」
𨪜𨪜
𨪜𨪜我把銅鏡反扣在桌上,冷聲道:「出去。」
𨪜𨪜
𨪜𨪜「讓我看看你在照什麼?」
𨪜𨪜
𨪜𨪜爽朗的笑聲還未停下,就覺一股勁風直襲我的肩頭,我側身躲過他的手臂,凌空一躍,直退到門邊,面壁站立,仍是背對著他。
𨪜𨪜
𨪜𨪜又驚訝又好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彆扭什麼?不至於連我都不敢見吧?」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心道:在宗熙面前丟臉也不算什麼,何況他在我面前丟臉的次數更多。我握緊拳頭,緩緩轉過身,直等宗熙看到我的臉大笑,就直接一拳揮過去。
𨪜𨪜
𨪜𨪜看到我的臉,宗熙時常帶著嘲弄,有時顯得懶洋洋的招牌笑容瞬間消失,先是驚詫地睜大眼,片刻又微微瞇起,英挺的眉越蹙越緊,半晌無言。
𨪜𨪜
𨪜𨪜見他沒有嘲弄取笑,我雖有些驚訝卻也著實鬆了口氣,顧不上理他的怪異,迅速找出塵封已久的藥箱,坐在書桌前,扶起銅鏡。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突然伸手搶過藥箱:「我來。」
𨪜𨪜
𨪜𨪜「好。」我點頭,轉身面對他而坐。
𨪜𨪜
𨪜𨪜他蹲在我身前,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處理傷口的動作卻輕柔無比。和宗熙在一起打架的次數比吃飯的次數都多,輕傷重傷也受過不少,卻從未見他這樣過,還真有些不適應。
𨪜𨪜
𨪜𨪜豪邁奔放、不拘小節是他的外在,精明沉穩、雄才偉略是他的本貌,但是這其中沒有一個能描述現在的他。除去臉上的隱隱的寒霜,現在的他似乎可以說是柔情的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柔情?宗熙?想想就覺好笑,我極力忍住不敢笑,宗熙若是抓狂,可就不止這一點傷而已。
𨪜𨪜
𨪜𨪜處理完臉上的傷,宗熙停下手,眼中光芒一閃,淡淡問道:「身上呢?」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站起身:「不必了,都是輕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哼一聲:「怕不是傷,而是見不得人的--」
𨪜𨪜
𨪜𨪜「住口。」我惱羞成怒,沉聲道:「宗熙,你逾越了,這是我的私事。」
𨪜𨪜
𨪜𨪜「私事?是私情吧。不過很少見幽會情人能搞成這樣的,薦清,你那個溫和的陛下似乎很暴力呢?還真看不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滿不在乎,語氣調侃,目中卻似有火焰燃起。
𨪜𨪜
𨪜𨪜知他動了真怒,雖不明所以,我卻不願因此和他鬧僵,歎道:「宗熙,我知你為我不平,可是若我不讓,誰又能如此傷我?何況他的武功也不弱,若真的要傷我,就不會只是這些極輕微的皮肉之傷了。打的人並非真心要打,挨的人卻是心甘情願,此中道理你應該很清楚才對,何必生這種氣呢?」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聞言卻更怒,跳起身來大吼:「不平?誰要為你不平?我氣得是--」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頓住,表情複雜的看著我,憤怒、惆悵、無奈、自傷在眼中一一閃過,憤然道:「罷了,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還有何話說?」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拂袖就走,我伸手拉住他:「宗熙,你這次來似乎很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想到他昨日突然的縱聲長嘯,還有今天反常的態度,似乎一切都是從知道我和瑞的事以後,我有些遲疑的加上一句:「還是你真的無法接受我們這種--」
𨪜𨪜
𨪜𨪜「對,我是不能接受,」
𨪜𨪜
𨪜𨪜似有火光從他頭頂燃起,狂暴異常,他大力甩開我的手:「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為何要受這等委屈?你的一身傲骨都化成奴顏婢膝了嗎?你就任人如此輕賤而甘之如飴嗎?你真的是我認識的葉薦清嗎?」
𨪜𨪜
𨪜𨪜委屈、輕賤、奴顏婢膝,原來宗熙竟是這樣看的,我將怒氣壓了又壓,才沒有出手。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宗熙,宗熙,枉我以你為生死之交。
𨪜𨪜
𨪜𨪜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長歎一聲,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他卻突然衝到我身前,背靠著緊閉的房門,雙手抱胸,冷著臉譏諷:「無言以對,就要當逃兵了嗎?葉薦清竟能淪落至此?這天朝皇帝的手段當真不容小覷。」
𨪜𨪜
𨪜𨪜這般無理取鬧,他到底在氣什麼?看樣子倒像是我得罪了他似的?
𨪜𨪜
𨪜𨪜我凝神沉思,卻百思不得其解,看著他氣憤難平,又似帶著些許別樣情緒的臉,不知怎的冒出一句:「宗熙,你可曾真正喜歡過什麼人?我想,肯定沒有。」
𨪜𨪜
𨪜𨪜他一震,環胸的手緩緩放下來,帶著莫名的憤怒瞪視著我,張口想說什麼,最終卻哼了一聲,轉開頭。
𨪜𨪜
𨪜𨪜看他的樣子似乎很不服氣,我笑了笑,目光投向紫檀木的書案,那是很久以前瑞送我的,和他用的一模一樣。想像他在同樣的書案前一遍一遍寫著「清」的情形,我悵然道:「委屈的是他,若不是我如此驕傲,他也不必受這麼多苦。在喜歡的人面前,驕傲有時是最傷人的。可歎我認識得太晚了,否則--」
𨪜𨪜
𨪜𨪜說到此處,我不禁苦笑,否則很多悲劇便不會發生,尤其是蓮。
𨪜𨪜
𨪜𨪜我性情冷漠,又常年在外,嬌縱的公主耐不住寂寞也是正常,其實我並不十分在意,頂多面子上有些難堪。我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若蓮和那人是真心相愛,我想我會成全他們,禮教之於我並沒有什麼約束。
𨪜𨪜
𨪜𨪜卻未想到,瑞會採取那麼極端方式。那時我甚至並不喜歡他,與他的感情莫說比不上宗熙,恐怕比之瀾和劭也有不如。他這樣做極可能一無所獲,甚至被我輕視和仇恨。
𨪜𨪜
𨪜𨪜其實以他的嚴謹,應該在當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剛出生的璇兒,母親難產,新生兒死亡也是正常。他沒有動手,應該是顧念璇兒是我的兒子。而兩年之後,他從璇兒的長相看出端倪,不願讓他成為我的恥辱和天下人的笑柄,才出手加害。
𨪜𨪜
𨪜𨪜若他早知我對蓮只有義沒有情,還會不會如此呢?他們畢竟是他的血脈至親,這其中的掙扎痛苦又如何能對外人道?
𨪜𨪜
𨪜𨪜直到方纔,直到他打完我卻流下淚,直到他哽聲說「恨」時,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殘忍。他的尊嚴和驕傲早已放下,否則哪一個君王能允許臣子如此放肆?兔死狗烹,恐怕是功勞越大死得越快。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自認為有情有義,卻原來竟真的是寡情少愛,比之他對我的付出,我對他實在不算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抬頭卻見宗熙目光呆滯,怔怔看著我,神情複雜古怪,一幅受了打擊的樣子,不禁訝然道:「你為何副模樣?」
𨪜𨪜
𨪜𨪜他身體一震,有些尷尬地抬手摸摸臉:「我還能什麼模樣?」復又喃喃道:「驕傲,竟是為此嗎?只因為不能放下驕傲?」
𨪜𨪜
𨪜𨪜他深深看了我片刻,似豁然開朗,臉上又露出輕狂之態,伸臂攬住我的肩,笑道:「薦清,你就這副樣子出去麼?」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總算正常了些,我鬆口氣,正色道:「宗熙,西域之行我有個想法。」
𨪜𨪜
𨪜𨪜「哦?」張狂的俊臉湊近,挑眉眨眼,姿態放浪:「什麼想法?」
𨪜𨪜
𨪜𨪜「就是--」我微笑,突然快如閃電地出拳,不重,卻足以讓他的左眼眶和右臉頰各青紫一片。
𨪜𨪜
𨪜𨪜趁著他錯愕,我快速退出圈外,笑道:「這樣才好看些。」
𨪜𨪜
𨪜𨪜這兩拳下去,任誰都以為我們的傷是互毆所致,不會往別處想。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怒吼一聲,直撲過來,我側身讓過,叫:「停手,我警告過你的,不准再有這樣的行為,你卻又犯,挨打也須怨不得我。不過,你要實在不服氣,我給你打一拳便是。」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我站立不動,含笑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一拳打過來,堪堪停在我印著暗紅掌痕的臉頰旁,目光一閃,反手變招,重重打在我心窩處。我差點喘不上氣來,胸口一縮,不由自主向後退開。
𨪜𨪜
𨪜𨪜他竟真打,我剛要發怒,又一想,我不也利用他來掩飾,這樣也好,就算扯平吧。
𨪜𨪜
𨪜𨪜我緩了一口氣,慢慢站直身體:「好了,你鬧也鬧過了,打也打完了,我們該商量正事了吧。」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勉勉強強地點點頭,我將祈月教的事詳細說給他聽,關於劭只選擇性地說了一些。然後我們又商議了一下去西域的路線。
𨪜𨪜
𨪜𨪜早飯過後,我正在準備行裝,太后竟派人送來一封信。
𨪜𨪜
𨪜𨪜自從我回來,她就不停地召我進宮相見,周家與葉家雖然都幫助瑞,卻素來不睦,又剛剛獲罪,她不應該找我才對。
𨪜𨪜
𨪜𨪜當年幾位皇子爭位,後宮嬪妃多有參與其中,搞得外戚亂政。而這位既無地位,又不得寵,也無甚能力的周貴人卻絲毫幫不上他的兒子,幸好周家還有幾個人頗為能幹,才助了瑞一臂之力。
𨪜𨪜
𨪜𨪜瑞登基後,吸取先皇教訓,對後宮約束極嚴,不管是誰,稍有過失便嚴懲不怠,絲毫不講情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個老實懦弱的女人屢次私下找我呢?
𨪜𨪜
𨪜𨪜她信中言辭極為客氣,洋洋灑灑,歷數先皇及當今聖上對我如何恩重如山,她對我如何賞識、照顧,視如親子。又列舉我如何與國有功,如何忙於國事,恐不能照顧好璇兒,請求我將璇兒交給她來教養,又將諸多好處,詳細說明。
𨪜𨪜
𨪜𨪜我掩信冷笑,原來她也知道蓮的事,怕我會因此虧待璇兒。
𨪜𨪜
𨪜𨪜我叫人將此信秘密送進宮交給瑞,一來是告訴他我已知道那件事,叫他不必再對我遮掩;二來後宮的事還是由他來處理得好,以他的手腕定可以處理得不落痕跡,滴水不漏。
𨪜𨪜
𨪜𨪜收拾好一切,我帶宗熙一起去拜別師傅,將璇兒和曹明樞托付給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們喬裝出了北門,一路向西而行。宗熙易容術頗佳,即可隱瞞身份,又可以掩飾我二人臉上的傷,倒也省去諸多麻煩。
𨪜𨪜
𨪜𨪜七年之後,天朝大將軍和南越君主再次攜手同游,這次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𨪜𨪜
𨪜𨪜-第一部完-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3

𨪜𨪜第二部
𨪜𨪜第一章
𨪜𨪜斜陽古道,長河落日,西風吹散大漠孤煙,胯下駿馬也現出疲態。
𨪜𨪜
𨪜𨪜「薦清,」宗熙勒住馬:「天色還不算晚,我們不必如此趕吧,就快到定水之州了。你故地重遊,感覺如何?」
𨪜𨪜
𨪜𨪜西璜要塞定水緊挨著其國都喀蘭,便如喀蘭的門戶一般,同時也是進出西域的必經之地,雖然地勢險要卻極為繁華,城內車水馬龍,店舖林立,商賈眾多。
𨪜𨪜
𨪜𨪜當年我便是在定水與西璜大軍擺陣決戰,於城東三十里的相黎坡設下埋伏,誘敵深入,破西璜十萬大軍,斬殺西璜名將於潛。
𨪜𨪜
𨪜𨪜抬頭眺望,相黎坡的入口已隱約可見,我會心而笑:「好,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
𨪜𨪜
𨪜𨪜「不是這裡,」宗熙搖頭,抬手一指相黎坡的方向,朗聲笑道:「你在敷衍我嗎?來到此地,那個地方怎可不去?」
𨪜𨪜
𨪜𨪜相黎坡其實是一個橢圓形的山谷,側面山壁雖不高卻筆直陡峭,谷中極為開闊,入口處地勢平坦,然後漸行漸高,成斜坡形,故稱為相黎坡。出口卻是崎嶇狹窄如羊腸的山中小路,車馬不能行。
𨪜𨪜
𨪜𨪜進入山谷,宗熙臉色一正,用馬鞭一指陡峭山壁:「誘敵進入山谷,堵住谷口,在側面或放箭,或用火攻,或滾木檑石,必讓敵軍全軍覆沒,真是用兵的好地方。」
𨪜𨪜
𨪜𨪜我下馬向前走了幾步,強勁的山風在谷中橫掃著,呼嘯著。銀色的披風在身後揚起,如招展的旗幟,獵獵作響,我閉上眼,感受乘風而去的快意,也同時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𨪜𨪜
𨪜𨪜山雨欲來風滿樓,靜謐的山谷中隱隱透著無形的殺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也下馬,緩步走到我身邊。聽著他凝重警戒的腳步,我笑了,悄聲道:「有人要請君入甕,宗熙,你不要出手。」
𨪜𨪜
𨪜𨪜「是你的仇家,自然交給你。」宗熙說完這句,突然高聲道:「薦清,你那一招甕中捉鱉確是好計。不過那於潛被稱為『奔雷將軍』,不僅勇冠三軍,而且謹慎機智,善於用兵,讓他上當可不容易。你是用什麼計謀將他誘到這裡來的?聽說當年是你親手殺了他。」
𨪜𨪜
𨪜𨪜話音一落,兩側山壁之上突然出現伏兵,約有百人,個個彎弓搭箭,指向我二人。火紅的晚霞映著箭尖上詭異的藍色螢光,濃重的肅殺之氣在靜謐的山谷瀰漫開來。箭上的毒便是西璜最有名的「藍影」之毒,見血封喉,當年我軍死於此毒之上的將士也為數不少。
𨪜𨪜
𨪜𨪜隨著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從谷口湧進二三十人,刀槍齊出,擋住我們的去路。
𨪜𨪜
𨪜𨪜當先一人卻是一個英武過人的紅衣少年,胯下紅駒神駿,手中青龍刀上長長的紅纓隨風舞動,威風凜凜,英姿颯颯。
𨪜𨪜
𨪜𨪜少年單手持刀在空中一擺,刀尖指向我:「就是你殺了『奔雷將軍』,今日我要替他報仇。」
𨪜𨪜
𨪜𨪜奇怪,連我都不知,宗熙是如何得知來的人是為家仇而非國恨?
𨪜𨪜
𨪜𨪜我無暇細想,沖那少年微微一笑:「來的可是於乘雲。」
𨪜𨪜
𨪜𨪜那少年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眼中憤恨之色卻絲毫未減,冷笑道:「不錯,我便是於乘雲,素聞葉薦清姿容絕麗,是有名的美人將軍,今日一見卻是容貌粗鄙之人,你真的是葉薦清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撫掌大笑:「姿容絕麗,小娃兒說的好。沖這一句話,我保你不死。」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由惱怒起來,瞪了宗熙一眼,轉頭冷冷道:「你要為父報仇就來吧,無需多言。」
𨪜𨪜
𨪜𨪜於乘雲拍馬便要衝過來,卻被身後一人拉住,那人在他耳邊輕聲道:「此人武功極高,少將軍何必與他動手,放箭射死他--」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突然大叫一聲,摔下馬去,倒地不動。此變故太過突然,那些人頓時一陣大亂,馬嘶聲和驚呼聲混作一團,有兩人忙過去扶起那人,探一探鼻息,道:「無礙,只是穴道被封。」
𨪜𨪜
𨪜𨪜我又瞪了宗熙一眼:「多事。」
𨪜𨪜
𨪜𨪜於乘雲高舉大刀,向下一劃,大叫一聲:「放--」
𨪜𨪜
𨪜𨪜箭字還未出口,我和宗熙同時飛身躍起,極默契地一左一右,提氣蹬山壁而上。我揮劍擋開匆忙射來的毒箭,左手暗器攜凌厲風聲激射而出。我習慣用隨手可得的石子,宗熙也是如此,他方才封住那人的穴道,用的便是一枚小小石子。
𨪜𨪜
𨪜𨪜頃刻之間,弓箭手均萎頓在地。我縱身躍下,宗熙同時落地,站在我身側,時間分毫不差。
𨪜𨪜
𨪜𨪜只聽有人驚呼:「南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笑道:「我最恨有人暗箭傷人,薦清,剩下的人交給你,天快黑了,快些打發他們。」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沖咬牙切齒的於乘雲道:「我不想傷你,去吧。」
𨪜𨪜
𨪜𨪜「你不傷我?你在這裡傷的人還少嗎?今日也殺了我便是。」
𨪜𨪜
𨪜𨪜於乘雲悲憤地大吼,拍馬揮刀直衝過來,後面的人也隨著衝過來,我飛身上馬,拔劍迎上前去,「秋水」輕吒長吟之聲不絕於耳,舞動之間,光芒奪目,直令天地失色,沒有人能近身。
𨪜𨪜
𨪜𨪜我不願傷人,只削斷了他們的兵刃,再出掌將他們震落馬下。
𨪜𨪜
𨪜𨪜最後只剩下於乘雲,我閃過他幾招,這少年武功雖然不弱,但比之他的父親還差的遠。也難怪,他還不到十三歲,假以時日,成就當不在乃父之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叫道:「薦清,你磨蹭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一笑,劈手抓住於乘雲的刀背,用力一帶,斥道:「放手。」
𨪜𨪜
𨪜𨪜他緊咬牙關,身子被我的力道拽得懸空,只有雙腿掛於馬上,卻咬牙不肯放手。
𨪜𨪜
𨪜𨪜我收起長劍,探手抓住他的腰帶,把他提將起來往地上一摔。
𨪜𨪜
𨪜𨪜他翻滾兩圈站起身來,呆呆站立,略顯稚氣的臉上沾上些許塵土,神情悲憤而絕望,眼淚在微紅的眼眶邊轉了幾圈終於滴下,撒落黃土之中,瞬間沒入。
𨪜𨪜
𨪜𨪜我下馬,走到他面前,用衣袖抹了抹他的臉,歎道:「男兒豈能輕易掉淚?」
𨪜𨪜
𨪜𨪜他目呲欲裂,一拳打過來,我抓住他的手腕向後一擰,他痛得彎下腰卻一聲不吭。
𨪜𨪜
𨪜𨪜我放開他,厲聲道:「明知不敵還枉自送死,你要令尊死不瞑目嗎?令尊錚錚鐵骨,大義凜然,是薦清生平最敬重之人,可惜明珠暗投。回去之後問曲風意你父因何而死,到時你若還想報仇,隨時來找我。」
𨪜𨪜
𨪜𨪜他抿著唇如豎起毛的幼虎一般瞪著我。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道:「薦清,走了。」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又道:「有人要借我的手殺你。」說罷翻身上馬,卻見一人一馬從谷口疾馳而入,大叫:「將軍請手下留情。」
𨪜𨪜
𨪜𨪜來人正是當年於潛麾下軍師兼好友曲風意,三年不見,這位當初被視為西璜大軍智囊的人物清瘦多了,臉上已見風霜之色,卻依然保持著儒將風範。
𨪜𨪜
𨪜𨪜他衝到近前,見於乘雲無恙才鬆了口氣,又看向我,驚訝的神色在眼中一閃,隨即瞭然,納頭變拜:「多謝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頷首,一提韁繩便要離開,忽聽於乘雲道:「等等。」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頭,他昂首瞪視著我:「我要看看你的本來面貌,否則如何找你報仇?」
𨪜𨪜
𨪜𨪜我一笑,除去臉上的輕薄面具。
𨪜𨪜
𨪜𨪜他雙目瞬間睜大,定定看我片刻,挺起胸膛斷然道:「我一定會去找你。」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縱聲大笑,我橫了他一眼,當先策馬而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跟上來笑道:「薦清,你又多了一個仰慕者。」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理他的瘋話,只是急馳。
𨪜𨪜
𨪜𨪜西璜朝中掌權之人是其君主愛妾的兄長,為人陰狡,素恨生性耿直的於潛,當年若不是他公報私仇,以於潛之能,也不會敗得如此之快。相黎坡被困,於潛若強行突圍,我又不願殺他,應該不會喪命才對。他怕如若生還,會遭人陷害,全家送命。定要與我單打獨鬥,並屈膝為被圍的西璜將士請命。一心捨去性命,來保全家人和手下。那天我放過了谷中所剩的六萬殘兵,卻殺了自己敬重的人。
𨪜𨪜
𨪜𨪜祈月教既要借刀殺人,最有效的便是要西璜君主祝瑟知道我的下落,祝瑟心胸狹窄,當年受我奇恥大辱,定會派人殺我。卻為何來的只是一個被陷害的少年?而宗熙一下子就能猜到來人是為於潛,而非祝瑟所派,就只有一個可能,他與祝瑟互通消息,就是說南越與西璜早就暗中結盟了。
𨪜𨪜
𨪜𨪜好個宗熙,好一個遠交近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當晚,我們宿在定水的客棧。
𨪜𨪜
𨪜𨪜西璜的冬夜,淒冷無比,透骨寒風如冰刀,漫天沙塵如霜劍,天無色,月迷濛,星不閃。
𨪜𨪜
𨪜𨪜我悄然起身,怕驚動宗熙,沒有騎馬,展開輕功,直奔位於定水之北的西璜國都喀蘭。
𨪜𨪜
𨪜𨪜當年擒下祝瑟之後,曾西璜王宮住過一段時間,對這裡還算熟悉,我抓住一個侍衛,問明祝瑟所在,換上侍衛服飾,一一制住宮外的守衛,潛進金曇宮。
𨪜𨪜
𨪜𨪜剛踏進宮門就聞聽龍榻之上,淫聲浪語,顯然歡愛正濃。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秋水」劍出,錦帳飄然而落,蓋住二人。
𨪜𨪜
𨪜𨪜「怎麼回事?來人--」連聲驚呼從棉被和錦帳之內傳出來,聲音有些發悶。
𨪜𨪜
𨪜𨪜祝瑟先掙扎出來,我將長劍搭在他肩上,閃動的爐火映紅了祝瑟蒼白的臉,他驚疑不定的看著我,閉口不言。一個赤裸的女人隨即掙扎出來,茫然看看我又看看幽寒的長劍,驚恐萬狀地張口要叫,卻被祝瑟一掌擊昏。
𨪜𨪜
𨪜𨪜我扔給祝瑟一件衣服,撤回長劍:「薦清莽撞,打斷了君上的興致,還請見諒。」
𨪜𨪜
𨪜𨪜祝瑟臉色已然恢復如常,低咳一聲,不避我的目光,站起身來,好似展示健美身材似的慢慢穿衣,不帶絲毫尷尬地道:「將軍別來無恙否?自別後本王對將軍的思念與日俱增,一年多前卻聽聞將軍身死的噩耗,本王悲痛萬分,傷心欲絕。前些日子才聽說將軍未死,正在惦念,竟然能見到將軍,真是老天垂憐。將軍深夜前來,真讓瑟感動萬分。」
𨪜𨪜
𨪜𨪜此人臉皮還是這樣厚,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也越發的高了。當年的那樣羞辱都沒讓他收斂些嗎?竟然還敢出言無狀。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抬手點了他的穴道,厲聲道:「我來只為告訴你幾句話。不管南越許給你什麼好處,你最好都回絕掉,更不要妄想動我天朝。否則只要葉薦清不死,隨時都能取你的小命。十日之內,我要聽到西璜與南越斷交的消息。你答應的話就眨眨眼。」
𨪜𨪜
𨪜𨪜他連連眨眼。
𨪜𨪜
𨪜𨪜我剛要離開,卻覺窗外似有異動,凝神細聽了片刻,湊到他耳邊悄聲道:「有人在外面,等我一出去便要進來殺你,你說我管是不管呢?」
𨪜𨪜
𨪜𨪜他一驚,目光殷切焦灼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那人無疑是祈月教之人,只要殺了祝瑟,留下那個女人,天下人就會以為西璜之主是我所殺,西璜必會大舉進犯我朝。戰亂一起,祈月教便可從中取利。真是好計,只是他小看了葉薦清。
𨪜𨪜
𨪜𨪜祝瑟多疑奸詐,必能想到這層。經此一事,祈月教得罪了祝瑟,在西璜已無立足之地。
𨪜𨪜
𨪜𨪜「好,我今日便救你一命。」
𨪜𨪜
𨪜𨪜我拍開他的穴道,凝神緩步走出,臨風而立,看向左側不遠處怪石嶙峋的假山和形態各異的古木交織而成的暗影之處,沉聲道:「你是自己出來還是等我動手。」
𨪜𨪜
𨪜𨪜話音剛落,細微尖銳的破空之聲迎面而來,能將暗器的聲音壓得如此之低,卻又透出這般凌厲的殺意,此人暗器功夫一流。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招「雷掃彤雲」橫拍而出,將暗器震落,隨手撈起一個細看。形如竹葉,薄如蟬翼,雕工精美,又鋒利無比,果然是劭細緻唯美的風格,來人必是他的親信。
𨪜𨪜
𨪜𨪜那人暗器出手,一刻不停,身子向後彈出,在空中旋身,如一陣輕煙,向宮外掠去。好俊的輕功,此人功夫與那夜的刺客當在伯仲之間。
𨪜𨪜
𨪜𨪜我不敢怠慢,急追過去,出了宮門,行不到一里,那人突然停住。
𨪜𨪜
𨪜𨪜前方岔路口,一身黑衣的宗熙負手而立,目光似穿透滿天風沙,深沉地凝視著無邊無際的深藍色蒼穹。衣衫隨風舞動,黑色大氅被烈風高高托起,展開,上下翻轉盤旋,如張開的羽翼。挺拔筆直的身軀屹立風中,如深深釘入地下的標桿,紋絲不動。
𨪜𨪜
𨪜𨪜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猶如地下湧動的岩漿般凝重灼人的氣勢。
𨪜𨪜
𨪜𨪜那人看看宗熙,又回頭看看我:「能和當世兩位最具盛名的風雲人物交手,死也不枉了,來吧。」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傲然而立,好似沒有聽見一般,週身卻似被翻騰的火焰裹住,攪動得空氣也灼熱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知他已動了殺機,我微微一笑,向側面走開幾步。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交給你了,五十招之內你若贏不了他,便是你輸。」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點頭:「好,若是我五十招之內取勝便是你輸了。老規矩,輸的人要答應勝者一個條件。」
𨪜𨪜
𨪜𨪜過去慘痛的教訓告訴我,宗熙的條件是不能輕易答應的。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又不是我和你比試,你贏了,便是他輸,關我何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還未回答,那人怒道:「就算你們有絕頂武功,驚世才能,也不能視他人於無物,我便領教南越宗熙的高招,五十招內若有一招落敗,自當認輸,甘願領死。」
𨪜𨪜
𨪜𨪜說罷飛身而起,凌空而下,姿勢優美,掌法精妙,令人眼花繚亂。
𨪜𨪜
𨪜𨪜這便是「夢月流霜掌」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道一聲「好」,腳下不動,雙掌迎著那人推出,動作出奇的緩慢,那人卻呼吸一滯,動作也跟著慢起來。幸好他反應很快,腳未落地,借宗熙的掌風,在空中翻身,急速變招,卻又被宗熙簡單一招便牽引住。那人再不肯和宗熙掌風相碰,利用絕佳的輕功,上下跳躍翻飛,與之周旋。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一個如穿花蝴蝶,一個似老牛慢車;一個身輕如燕,一個穩如泰山;一個飄逸靈動如風吹楊柳,一個凝滯遲緩如逆水之舟。四十招一過,那人體力消耗過大,動作漸慢,宗熙長嘯一聲,招式突變,身體如離弦之箭,以至看不清人影,只見掌影,只聞掌風,其勢快捷如豹,威猛如虎,招招指向那人的要害。那人勉強應付了幾招,更見不支。
𨪜𨪜
𨪜𨪜未幾,宗熙向前拍出一掌,極簡單的一掌,無一絲多餘的動作,卻奇快無比,從那人眼花繚亂的招式中直闖進去,那人收招急退,宗熙向前一步,又是同樣的一掌,攜前一掌的餘威擊出,後掌推前掌,兩掌之力合在一處,真如排山倒海一般。此掌擊中,那人必死無疑。
𨪜𨪜
𨪜𨪜我大叫:「住手。」
𨪜𨪜
𨪜𨪜縱身躍起,急衝過去,將那人向側面一推,迎上宗熙,雙掌一對,「彭」的一聲,勁風撲面,沙石飛揚,我們同時後退卸去掌力,退後的距離竟也一般無二。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讚歎,這才是大巧若拙,他先用深厚的內力,壓制那人出招,藉機尋找破綻,一旦心中瞭然,迅速快攻,以簡單快捷應對繁雜紛亂,四十七招便取勝。
𨪜𨪜
𨪜𨪜須知越簡單的招式便越快,那人也很快,只是虛招太多,影響了攻擊的速度和力量。江湖中人多追求招式的精妙,大謬。
𨪜𨪜
𨪜𨪜動手的若是我,大概也是如此。看來今生要勝過宗熙是無望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著我道:「方纔那一掌,你我都盡全力,還是平手,薦清,我二人今生只能是平手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點頭,和宗熙是是朋友,是知己,也是對手。我們彼此瞭解,彼此欣賞,卻也隨時隨地,明裡暗裡地較量著,數年來從未分出勝負。
𨪜𨪜
𨪜𨪜那人被我大力一推,摔倒在一邊,伏地不動,良久,慢慢站起身來,向我深施一禮:「葉將軍,在下安覺飛,此番舉動並非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我自不量力,妄想螳臂當車。我家主人交待,將軍既要來便誰也擋不住,要我在此等候,恭迎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我知,這種計策寧王不屑用。放心,此間之事我不會告訴他,但是--你要受些懲罰。」
𨪜𨪜
𨪜𨪜我伸指點在他「氣海穴」上,內力直透入丹田。
𨪜𨪜
𨪜𨪜他躲閃不及,大叫一聲,手捂腹部,踉蹌的後退幾步摔倒在地,全身縮成一團不住顫抖,卻一聲不吭。
𨪜𨪜
𨪜𨪜我暗暗佩服他的硬氣,這腹痛如絞,丹田有如萬針攢動的滋味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抬頭狠狠瞪著我,嘶聲道:「你竟然……暗算……於我,算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不暗算,你便能躲開嗎?你擅自做主,可知會為寧王招來何等大禍?我略施薄懲,是替他懲罰不聽話的下屬。不過既然是寧王叫你來的,我也不會太難為你。我先回定水,你明日午時之前來找我。」
𨪜𨪜
𨪜𨪜說著按在他胸口,運功壓制住在他丹田攪動的氣流,片刻之後,他停止顫抖,坐起身來,垂頭不語。
𨪜𨪜
𨪜𨪜我收回手:「你運功試試。」
𨪜𨪜
𨪜𨪜他盤膝而坐,剛一運功便忍不住痛叫一聲,額上冷汗滾滾而落,緊咬下唇驚懼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淡淡說道:「這點疼痛不算什麼,只要不運功一會兒就會過去。但是明日午時你若不來,便又會發作,直至肝腸寸斷而死。現在你可以走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緩緩起身,抬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向西而去,身影很快消失。
𨪜𨪜
𨪜𨪜待那人走遠,宗熙屈指放在唇邊,清亮的口哨聲響起,隨著兩聲長嘶,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從左側樹林中衝出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向南疾馳。回到客棧時,天已經快亮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我逕自進屋,宗熙也跟進來。我回頭瞪視他,他無言地看著我,目光深邃,劍眉緊蹙,嘴角卻帶著一絲自嘲的冷笑。
𨪜𨪜
𨪜𨪜良久,我壓下怒氣,盡力讓語氣平和:「看來我不在的日子,發生了很多事。宗熙,你沒有話可說嗎?」
𨪜𨪜
𨪜𨪜瑞極力幫助嚴起扶北項彭丹繼位,除了找我之外,便是要對抗西璜吧?那麼他早已知道南越的動作。看來這一年多,他過的比我想像中的更加艱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哼了一聲,目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唇邊嘲諷的笑意卻更濃:「你這樣幫他,我還能說什麼?我沒有染指他的江山,但是也不允許有人打我南越的主意。」
𨪜𨪜
𨪜𨪜我默然,他們都是一國之君,若執意爭鬥,又豈是我能阻止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深深看了宗熙一眼,歎道:「今日還要趕路,抓緊時間休息吧。」
𨪜𨪜
𨪜𨪜說罷利落地脫掉那身西璜侍衛的外袍,拿起毛巾清洗臉上的灰塵,抬頭卻見他看著我怔怔出神,不禁奇道:「宗熙,你發什麼呆,還不回房?」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眼光一轉,咧嘴而笑:「我們好久沒有同榻而眠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沉默了片刻,朗聲道:「朋友,屋頂上不冷麼?」
𨪜𨪜
𨪜𨪜屋頂幾聲輕響,再無聲息,那人自出關之日就跟著我們,他的功夫應該在那安覺飛之上,卻似乎沒有惡意。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脫去外衣,從我手中搶過毛巾,胡亂擦了一把臉,笑道:「薦清,你的陛下似乎對我們很不放心。你說他在擔心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撫了撫額頭:「休要亂猜。」
𨪜𨪜
𨪜𨪜「是不是亂猜你心裡明白。」宗熙將毛巾丟進木盆,往床上一躺:「你不說抓緊時間休息嗎?還磨蹭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把衣服收了收道:「我去隔壁。」
𨪜𨪜
𨪜𨪜少年時期,也曾不止一次和他同居一室,同被而眠,宗熙大大咧咧,我胸懷坦蕩,從未覺有何不妥,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若是瑞知道了,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只稍稍瞇了一會兒,天就亮了,我梳洗完畢,吃過早飯,宗熙還在呼呼大睡。我叫人把飯菜給他溫上,到附近的商舖採買所需物品。
𨪜𨪜
𨪜𨪜我選了幾樣物品,讓店家直接送到客棧,然後閃身跨入無人的小巷,那人果然跟了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站定,沉聲道:「閣下武功如此之高,為何要做這等藏頭藏尾的行徑?」
𨪜𨪜
𨪜𨪜一人緩緩從岔道的牆角處轉出來,略帶尷尬地反唇相譏:「將軍威名赫赫,如此改裝易容便不是藏頭藏尾嗎?」
𨪜𨪜
𨪜𨪜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劍眉斜飛,雙目有神,長相頗為英俊,行止之間,風度甚佳,神態卻很是倨傲。
𨪜𨪜
𨪜𨪜「你是何人?一路跟著我,意欲何為?」
𨪜𨪜
𨪜𨪜我瞇眼看著他,月白色,正是瑞最喜歡的顏色,他的武功路數也和瑞很是相近。
𨪜𨪜
𨪜𨪜他微微冷笑:「你當我願意來嗎?有人千里傳書,要我暗中協助你。沒想到你早已有人協助了,哼,天下人都說葉薦清和南越宗熙的情誼非同一般,原來確有其事。」
𨪜𨪜
𨪜𨪜這人不肯說出身份,神態話語之間對我卻有諸多不滿,似乎很是不平。
𨪜𨪜
𨪜𨪜瑞讓他來,必是極為信賴看重於他,為何我卻從不知有此人?瑞,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我惱怒起來,亦冷笑道:「協助嗎?我還以為你是來窺視的。」說罷甩袖就走,那人不再隱藏,沉著臉跟在後面。
𨪜𨪜
𨪜𨪜回到客棧,宗熙已經醒來,正在擺弄我買來的物品。一個俊秀的年輕人站在一旁,臉色有些蒼白。看到我立即站起身,躬身施禮:「安覺飛見過將軍。」
𨪜𨪜
𨪜𨪜不想昨晚那個武藝高強的刺客,竟是這般斯文俊秀的青年。
𨪜𨪜
𨪜𨪜我一言不發,出手幫他化去丹田的氣流。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上下打量我身後之人:「我該如何稱呼你呢?叫喜歡爬房頂的閣下如何?」
𨪜𨪜
𨪜𨪜那人臉上微微有些難堪,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昂首道:「叫我思靖即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我一眼,問道:「靖王爺的靖嗎?」
𨪜𨪜
𨪜𨪜那人點頭,我微微皺眉,這應該不是他的真名,他以瑞登基前的封號為名,是要向我挑釁嗎?
𨪜𨪜
𨪜𨪜不理會宗熙別有深意的笑容,我當先走出去,宗熙很快跟來,手臂自然地搭上我的肩,低聲笑道:「這次你倒是很敏感,你說,齊瑞派這人來,是何用意啊?」
𨪜𨪜
𨪜𨪜我拿開他的手,沉默了片刻,歎道:「宗熙,什麼時候你我說話也要遮遮掩掩的?看來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半是惱怒半是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又抬頭望向碧藍的天空:「我從未變過,變的是你啊。不過,這樣也好,比之以前的遲鈍,你現在的樣子更加--」
𨪜𨪜
𨪜𨪜話說到一半,他忽然縱聲大笑,笑聲爽朗,豪氣干雲,絲毫不理會眾人好奇的目光。我忙拉他離開,還說沒有變,這樣古怪的宗熙我可從未見過?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5

𨪜𨪜第二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我們取道絲綢之路,經甘州,過敦煌,出玉門,橫穿樓蘭,直奔龜茲和高闐國交界處的一個名為「夢落」的綠州。
𨪜𨪜
𨪜𨪜跨過黃沙滾滾、浩瀚無垠的戈壁荒漠,翻過傲然屹立、銀裝素裹的冰山雪峰,經過百花盛開、綠草如茵的盆地綠洲,也見識了碧波蕩漾、形態各異的高山湖泊。終於來到如詩如畫,風景秀美的夢落綠州。數九寒天,這裡卻溫暖如春,一片生機盎然。
𨪜𨪜
𨪜𨪜地勢極低的綠洲四面環山,中有湖泊。雪峰高聳,湖水卻碧綠清澈,數十隻天鵝在湖中起落,悠閒自在。如此美景只應天上有,便是在夢中也難見到。也大概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劭,可惜沒有他最愛的竹。
𨪜𨪜
𨪜𨪜湖光山色之中,紅瓦白牆上掛滿綠色的籐蔓,不太顯眼,卻分外別緻。堂內的擺設淡雅清幽,卻處處透出一股清冷的寂寞。
𨪜𨪜
𨪜𨪜思靖皺眉道:「安覺飛去通稟的時間也太久了吧?而且從進來就沒見到人影,不會有什麼圈套吧?」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打量著四周,露出慣有的懶洋洋又滿不在乎的笑容:「薦清,這個寧王的毛病怕是比你還多。」
𨪜𨪜
𨪜𨪜情況的確有些不妙,我站起身來:「我進去看看,宗熙你等在這裡,萬不可輕舉妄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閃身擋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生死之交。」
𨪜𨪜
𨪜𨪜我會心一笑,拉住他的手:「不錯,我們一起去。」
𨪜𨪜
𨪜𨪜旁邊的思靖冷哼一聲,欲言又止。
𨪜𨪜
𨪜𨪜瑞曾埋怨我的脾氣,說我「不管是誰,一言不和,甩袖就走,再也不理」。
𨪜𨪜
𨪜𨪜不錯,對討厭的人,我向來不理會,而宗熙一貫目中無人,一路之上,此人被當成隱形人一般,箇中滋味也不好受吧。
𨪜𨪜
𨪜𨪜偌大的地方被我們走遍,卻沒有一個人影。地上沒有人,那麼應該是躲在地下,可是仔細勘查了所有的地方,沒有發現一處機關暗道。
𨪜𨪜
𨪜𨪜行至盡頭,是一個很小的庭院,還未進入,就覺空氣中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息。我和宗熙同時閉氣,互看一眼。
𨪜𨪜
𨪜𨪜院中有一眼水井,從井中裊裊升起的輕霧可是毒氣?那麼地宮的入口應該也在這井中。但是既然放毒,入口肯定已經關閉,我們這樣閉氣,縱然內力深厚,也堅持不了太久,必須盡快想辦法進去才行。
𨪜𨪜
𨪜𨪜我拿出兩片天山雪蓮,一片含在口中,一片遞給宗熙,卻聽後面的思靖道:「這是祈月教的迷香『沉霧』,天山雪蓮也不管用的,這個給你。」
𨪜𨪜
𨪜𨪜說著扔給我兩粒紅色的藥丸,然後直接躍入井中,運功貼在井壁上敲打。
𨪜𨪜
𨪜𨪜我將藥丸收進懷裡,宗熙目中閃過笑意,微微點頭,將天山雪蓮放入口中。
𨪜𨪜
𨪜𨪜長年戰場拚殺,又身處權力漩渦之中,我不敢輕信他人。而宗熙外表粗豪狂放,卻心細如髮,謹慎持重尤甚於我。
𨪜𨪜
𨪜𨪜片刻之後,井中突然傳出「空空」的聲音,只聽思靖喜道:「有了。」跟著似乎石門被推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當先躍入,我緊隨其後,井內沒有水,卻很深,窄窄的石門開在底部三分之一,井底的迷香才燃了不到一半。我飛快進入地宮,關上石門,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才悄悄呼出一口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已然開口:「你哪裡來的解藥?挺管用的,謝了。」
𨪜𨪜
𨪜𨪜思靖冷冷道:「我們同舟共濟,不必客氣。」
𨪜𨪜
𨪜𨪜他一定和蕭長天有莫大的關係,極為熟悉祈月教的事,這也是瑞叫他來協助我的主要原因吧?
𨪜𨪜
𨪜𨪜穿過陰冷潮濕、幽森黑暗的狹長地道,一轉彎,豁然開朗,似是一個大廳,柔和的光線透出來,裡面靜謐無聲。我們同時頓住腳步,猶豫之間,悠揚的簫聲悄然響起,卻是一曲《長相思》。
𨪜𨪜
𨪜𨪜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𨪜𨪜
𨪜𨪜簫聲悠遠綿長,清淡空靈,卻似訴盡重於山嶽之情,入骨相思之意。
𨪜𨪜
𨪜𨪜一曲即罷,清亮低柔的聲音傳來:「故人來訪,奈何躊躇不前?」
𨪜𨪜
𨪜𨪜我緩步踏入,那柔和的光線,竟是嵌在牆壁之上的十數棵碩大的夜明珠散發出來的,將素雅的大廳營造出如夢如幻的氛圍。
𨪜𨪜
𨪜𨪜大廳之上,頎長纖瘦的身形安然而立,翠衫碧簫,玉顏明眸,清靈美態,不可言喻。
𨪜𨪜
𨪜𨪜望進那雙比夜明珠還要美麗的清冷明眸,我微微一笑:「故人來訪,奈何避而不見?」
𨪜𨪜
𨪜𨪜略顯蒼白的優美雙唇微微勾起,淡然一笑,便如冰雪初融,曼聲道:「『秋水』一出,江天無色,可願與『孤月』一較?」
𨪜𨪜
𨪜𨪜傳說中璀璨奪目、宛如月之光華的「孤月」劍嗎?只他一人在此,說不到兩句話便要和我動手,是何用意?難道他有把握勝我?正自沉吟,身後石門訇然關閉,思靖過去一推,紋絲不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撫掌大笑:「薦清,你從未告訴我寧王爺是這等妙人兒,面對這樣美麗、又對你如此有情有義的人,你捨得出手嗎?」眼光若有似無的瞟過一旁的思靖。
𨪜𨪜
𨪜𨪜幽邃清冷的眸子轉向宗熙,淡漠的掃了一眼,又靜靜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第一次有人能對氣勢迫人的宗熙視而不見呢,我不禁微笑,朗聲道:「寧王殿下,一代奇俠蕭長天的門人在此,長天一劍,才配得上『孤月』的光華。」
𨪜𨪜
𨪜𨪜「你怎知?難道是他--」思靖驚訝地抬眼,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然一笑,不語。
𨪜𨪜
𨪜𨪜劭向前走了兩步,將手中的碧玉簫扔給我,輕輕一句:「吹奏一曲可好?」
𨪜𨪜
𨪜𨪜隨即看向一旁思靖,微微冷笑:「報名,亮劍。」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思靖面色一正,緩緩抽出長劍。
𨪜𨪜
𨪜𨪜思靖果然不是他的本名,他姓蕭,難道竟是蕭長天的兒子?那麼瑞手中的『長天』劍多半是他所贈。
𨪜𨪜
𨪜𨪜幽邃的眸光落在劍上,劭秀眉微蹙:「不是『長天』。」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淡淡道:「手中劍並不重要,胸中有劍便可。」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句話便知劭不是他的對手,我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玉簫。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湊近我悄聲說:「此人不簡單,我們都小瞧他了。」
𨪜𨪜
𨪜𨪜劭緩緩點頭,伸手一按,一聲龍吟,炫目的白光從他腰間彈出,如月般光華四溢的名劍『孤月』,映著如黑珍珠般晶瑩璀璨的清冷雙眸,迸射出奪目的光彩。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相對而立,一個瀟灑淡然如隱隱清泉,一個高貴清麗如山中翠竹。突然,弱柳一般的身形似被勁風吹動,飄然而起,月之光華霎時籠住對面之人的全身。正是「落月搖情劍」,他使出來比之那夜的刺客,更加輕靈縹緲。
𨪜𨪜
𨪜𨪜簫雨霽讚一聲「好」,長劍一抖,劍鋒暴漲寸許,泛著青光,直刺向劭的前胸,以攻為守,迅捷無比。竟是江湖中久已失傳的「氣劍」,此人內力之強也是世之罕有。
𨪜𨪜
𨪜𨪜我看了一眼宗熙,他點頭,沿著牆壁四處勘查。
𨪜𨪜
𨪜𨪜我將碧玉簫放在唇邊,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𨪜𨪜
𨪜𨪜「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𨪜𨪜
𨪜𨪜五十招一過,月之光華被凌厲劍氣掃的支離破碎,清冷如玉之人,如秋風中搖曳的挺傲碧蓮,已無力挽回頹敗的命運。
𨪜𨪜
𨪜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𨪜𨪜
𨪜𨪜一曲堪堪奏畢,「哧」的一聲,劍氣穿透皎皎孤月之光,指向如玉的面龐,陡然向下一劃。
𨪜𨪜
𨪜𨪜柔軟的腰肢後彎至幾乎折斷,才勉強避開如影隨形的長劍。如絲如瀑的黑髮驟然散開,在空中劃出一個絕美的弧度,披散在消瘦的肩背上,幾縷柔軟的髮絲飄然墜地。
𨪜𨪜
𨪜𨪜我喝道:「住手。」
𨪜𨪜
𨪜𨪜「秋水」劍出,盪開順勢斬向劭腰間的長劍,雙劍相觸,長劍應聲而斷。
𨪜𨪜
𨪜𨪜簫雨霽將斷劍往地上一拋,怒道:「你為何救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道:「葉薦清要做什麼無須理由。」
𨪜𨪜
𨪜𨪜「好個薦清,這才是『戰神』本色。」宗熙大笑著從後堂轉出來,走到我身邊,悄聲道:「空無一人,這裡是湖底,出口在後面。」
𨪜𨪜
𨪜𨪜我微一點頭,心中越發不解,沒有機關,沒有埋伏,而他明知必輸,為何還要動手?
𨪜𨪜
𨪜𨪜「劭,為何這裡只有你一人?你在計劃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如玉的面頰掛上一絲冰寒而譏諷的笑意,緩緩道:「你還是發覺了,不過怕是已經晚了。難道你不知,那個你一心守護的人離開皇宮了。我的計劃當然是要讓教眾去拜見皇帝陛下。」
𨪜𨪜
𨪜𨪜我大驚之下,手中玉簫「啪」的一聲斷為兩截,掉落在地。
𨪜𨪜
𨪜𨪜簫雨霽怒吼一聲,待要上前,卻被宗熙攔住。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不可能的,瑞根本走不開,否則他決不會放我和宗熙一起赴西域,而且以他的精明不會輕易上當。可是,儘管明知如此,心中還是又驚又怕,忐忑不安。
𨪜𨪜
𨪜𨪜劭默默看了我片刻,臉上浮現出慘然的笑容,慢慢彎腰拾起折斷的玉簫,如瀑的髮絲隨著彎身的動作垂下來,遮住他的臉。素手碰到玉簫,頓了一下,緊緊握住,他緩緩站直身體,玉顏空冷,如扇的睫毛輕顫著緩緩道:「我多年來百思不得其解,當年你一直按兵不動,不偏不倚,為何突然幫助一向交情泛泛的他?」
𨪜𨪜
𨪜𨪜「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沉默了片刻,轉頭沖宗熙微微一笑。
𨪜𨪜
𨪜𨪜「其實原因很簡單,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我很明白,如我這樣的人沒有哪個君主能容得下,除了他。」
𨪜𨪜
𨪜𨪜無論何時,何種情況下,他從未將我當成臣子看待。那坐擁天下,俯瞰萬民之人,卻獨獨仰視於我,怎能不令我真心相待。他是我唯一甘心跪拜之人,此生再無他人。
𨪜𨪜
𨪜𨪜柔弱的身軀顫抖了一下,唇邊浮上一抹虛幻般的笑容:「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請你殺了我,莫讓我落在他手上。」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他此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今日的安排竟是一心求死?
𨪜𨪜
𨪜𨪜「只要你答應今生再不害他,我便不為難你。」
𨪜𨪜
𨪜𨪜「可是,你能要他不害我嗎?」優美的雙唇彎起,漾出清麗絕倫的笑容,眼波流轉之間,卻溢著如冰如霜的寒芒:「此生誓與他為敵,不死不休。」
𨪜𨪜
𨪜𨪜簫雨霽冷哼一聲,我也不禁動怒:「很好,我便讓你無力與他為敵。」
𨪜𨪜
𨪜𨪜出掌抵在他胸口,一發力,他身子一顫,竟不抵抗,任我內力湧入,化去他的功力。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道:「且慢。」
𨪜𨪜
𨪜𨪜我急忙收功,劭搖晃了一下,軟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正色道:「薦清,他故意激你出手,你怎就亂了方寸?」
𨪜𨪜
𨪜𨪜我也暗恨自己的魯莽,扶起他道:「劭,你為何要如此?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他漠然搖了搖頭,兩行清淚緩緩流下來:「你若不殺我,就走吧。」
𨪜𨪜
𨪜𨪜看來確有事發生,我剛要追問,就聽有人大叫:「主人。」
𨪜𨪜
𨪜𨪜一人疾衝過來,正是安覺飛,他身上濕淋淋的,顯然是從水中來。
𨪜𨪜
𨪜𨪜纖瘦的身體一退,清冷明眸凝視著他,玉顏冷厲:「為何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頓住身形,只是搖頭,淚灑前襟。
𨪜𨪜
𨪜𨪜我走開兩步,對宗熙道:「走吧。」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出了「夢落」之州,天色已晚,我擔心瑞的安危,不敢耽擱,向東疾行,天方亮時,突然想起「碧月寒煙丸」。
𨪜𨪜
𨪜𨪜劭顯然沒有服用,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就輸。我只廢去他部分功力就收手,此物在他手中,只需服下,功力當能恢復,仍是大患。
𨪜𨪜
𨪜𨪜不由心驚,真是被他一句話便亂了方寸。
𨪜𨪜
𨪜𨪜我叫簫雨霽即刻回京,有他在應無人傷得了瑞。我和宗熙則返回「夢落」。
𨪜𨪜
𨪜𨪜行至正午,突聽到前方有打鬥之聲,策馬過去,竟是三個人在圍攻安覺飛。看他渾身血污,顯然受傷不輕。
𨪜𨪜
𨪜𨪜我大喝一聲:「住手。」那三人看到我,驚恐萬分,轉身就跑,宗熙飛身攔住。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見到我卻大喜,涕淚橫流,以劍支地跪倒叩頭:「請將軍……念在當年的……情分,救……我家主人。」說罷身體搖晃幾下,撲倒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我下馬,扶起他,急點他傷口周圍的穴道:「發生了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江樹……背叛,引人來攻,主人叫我……去找……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抬頭看去,那三人也是舊識呢,已然明白是何人所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速戰速決,不必留活口,我先去了。」我放下安覺飛,上馬疾馳。
𨪜𨪜
𨪜𨪜「空中流霜不覺飛」,「落月搖情滿江樹」,江樹應該便是那夜的刺客,他一定潛伏在暗處,等我們離開才動手。
𨪜𨪜
𨪜𨪜我從水中潛入,一進地宮,便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道:「寧王爺,『碧月寒煙丸』你既捨不得用,何不送給在下?王爺冰肌玉骨,被人這樣對待,滋味如何?」
𨪜𨪜
𨪜𨪜隨即附和哄笑之聲響起,卻沒有劭的聲音。
𨪜𨪜
𨪜𨪜竟是為了此物,他們會如何對待天人一般的劭?
𨪜𨪜
𨪜𨪜生平從未如此恐慌,我發足全力向前奔去,地宮內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卻聽一片哄笑聲中,似夾雜著淫靡之音,我霎時血脈奮張,運足內力,縱聲長嘯。
𨪜𨪜
𨪜𨪜振聾發聵的嘯聲中,我衝進大廳。
𨪜𨪜
𨪜𨪜眾人被我嘯聲所震,都表情痛苦的掩住雙耳,紛紛退開。卻有一人下身光裸,跪坐在劭雙腿之間,一時反應不過來,被我震得口鼻流血,猶自呆呆不動。
𨪜𨪜
𨪜𨪜劭衣衫破碎,不能遮體,肌膚上紅白青紫,佈滿各種傷痕,竟無一寸完好。
𨪜𨪜
𨪜𨪜我的眼前瞬間一片血紅,「秋水」激射而出,從那人胸前直透而過,力道猶不止,將那人帶得向後飛起,「哧」的一聲,牢牢釘在石牆之上,上下顫動。
𨪜𨪜
𨪜𨪜大廳之上霎時一片死寂,呼吸可聞。
𨪜𨪜
𨪜𨪜我用披風緊緊裹住劭的身體,他雙目緊閉,臉白如紙,已然昏了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我小心抱起他,看向上首站立之人,森然道:「李洛川,當年被你僥倖逃脫,今日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𨪜𨪜
𨪜𨪜這些人全都是廢太子瀾的舊部,李洛川是瀾座下大將,當年曾與我數次沙場交手,行軍作戰,頗有幾分本領。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面色變了變,一擺手,眾人抽出兵器站成一排,擋在我身前,卻不敢靠得太近。
𨪜𨪜
𨪜𨪜對峙之間,劭悠悠轉醒,先是茫然的看看我,突然身體一震,不住顫抖,慘淡的目光哀求地看著我,卻沒有淚,一滴都沒有。
𨪜𨪜
𨪜𨪜知他求我殺了他,我心中一酸,緩緩搖頭,不敢解開他的穴道,咬牙道:「死不能逃開一切,劭,看著我一個一個殺光這些人。」
𨪜𨪜
𨪜𨪜我讓他靠在身上,左臂緊緊攬住他的腰,右手一抬,隨著龍吟清吒,「秋水」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落在我手中,釘在牆上之人轟然落地,已然氣絕多時。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隔空取物』,薦清,要我出手嗎?」宗熙緩步走過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你來得正好,幫我照看劭。」說著想要把劭交給宗熙,卻見他驚悸的睜大眼,又開始劇烈顫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皺眉,一指石椅:「讓他靠坐在這兒,我幫你看著。」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將劭輕輕放在一旁的石椅上,把他散亂的黑髮撥到一邊:「我用『落月搖情劍』替你報仇。」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站在石椅之旁,我向前走了幾步,目光凜然掃過眾人:「一起來吧,我不想浪費時間。」
𨪜𨪜
𨪜𨪜話音未落,一人飛身躍起,挽出炫目的劍花,籠住我全身,劍是「孤月」,劍法是「落月搖情劍」,看他左臂僵直不動,應該便是那夜的刺客江樹。真後悔當時沒有追去殺了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冷笑,不理會漫天晃人的劍光,挺劍直刺他左肋的空隙,他急退,我腿不動,劍脫手,他動作再快又哪裡快得過我的劍,「秋水」一聲長吟,從他左肋直透而入,我抬手,「隔空取物」拿回秋水,鮮血噴湧而出,他踉蹌的挪動兩步,潰然倒地,再難活命。
𨪜𨪜
𨪜𨪜一招殺敵,眾人皆驚呼,恐慌退後。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可憐啊,一套功夫在葉薦清面前用過數次,還敢再用,真是自尋死路。薦清,你用的明明不是『落月搖情劍』,為何唬人家?」
𨪜𨪜
𨪜𨪜「兵不厭詐,誰要他相信了?李洛川,這江樹可是齊瀾放在寧王身邊的奸細?是你滅了祈月教嗎?可是為那『碧月寒煙丸』?」一連三問,一句比一句狠厲。
𨪜𨪜
𨪜𨪜陳亮招供出祈月教所有據點,卻從未提「夢落」之州,想是不知。
𨪜𨪜
𨪜𨪜「夢落」應該是劭的退身之處,只有親近人才會知道。他昨日放安覺飛離開,一人在此,又一心求死,顯然祈月教已然遭難。我還以為是瑞暗中所為,不想竟是此人。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點頭:「不錯,江樹是太子的人,十年前就安排在寧王身邊。至於滅祈月教卻並非我一人之功。哼,將軍要救此人嗎?可知他趁你離京,盡派教中高手,前去刺殺離開皇宮的陛下。」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頭,接觸到劭哀慟悲憤的目光,一切瞭然。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譏諷一笑:「自以為計高,不想卻中了埋伏,教中高手盡皆身死。若非如此,我豈能輕易得手?」
𨪜𨪜
𨪜𨪜腹背受敵,難怪如此。
𨪜𨪜
𨪜𨪜若論陰謀詭計,劭慢說比瑞差的太遠,就是比之其他皇子也是大有不如。他是皎潔的月,淨白的雪,高傲的竹,實在不適合權力爭鬥,奈何生在皇家?勉力為之,又豈能不敗?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突然對我深施一禮,一臉的誠摯謙恭:「我剿滅祈月教也算幫了將軍的忙,將軍,你我當年曾同殿為臣,我對將軍一直極為敬佩,只是各為其主,不能深交,以為生平大憾。這兩年我見識到聖上的英明睿智,心中歎服,想用餘生為聖上效力。所以才要擒住此人,找到那『碧月寒煙丸』獻給聖上,將功折罪。請將軍明察。」
𨪜𨪜
𨪜𨪜我沉吟片刻,突然飛掠向前,飄然如風中之柳,快捷如獵食之豹,擺劍橫掃,攻其不備,將前方一人斬為兩截。
𨪜𨪜
𨪜𨪜「這才是『落月搖情劍』。」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臉色大變,大吼一聲,拔刀疾攻,其餘的人也衝上來,將我圍在當中。
𨪜𨪜
𨪜𨪜我一躍而起,眾人兵器齊向上指。
𨪜𨪜
𨪜𨪜我長嘯一聲,在空中旋身,向下俯衝,「秋水」劃了一個圈,迎向眾人的兵刃,中著立斷,有兩人躲閃不及,連頭顱也被削去一半,倒地而亡,腦漿撒了一地,死狀慘烈。
𨪜𨪜
𨪜𨪜「劭,閉上眼。」
𨪜𨪜
𨪜𨪜我腳未沾地,身體向後一蕩,翩然落在圈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拍手叫好:「四招殺了五人,不愧是『戰神』。薦清,我手癢了,還有五人,交給我如何?」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未答話,突然一把劍向我擲來,同時一人飛快地向出口跑去,我冷然一笑,抬腳踢在襲來的劍柄上,長劍轉了個方向,我又一腳,長劍攜尖厲風聲激射而出,直透那人後心。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頭對宗熙道:「還不動手,等我殺光嗎?『秋水』借你。」說著將「秋水」扔過去。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怒吼一聲,扔掉斷刀,向我就是當胸一掌,我微微一笑,不避不閃。
𨪜𨪜
𨪜𨪜「這可不行,你現在的對手是我。」宗熙笑道,揮劍擋在我身前,就勢斬向他的手腕。
𨪜𨪜
𨪜𨪜李洛川急忙縮掌,不想這一招竟是虛的,劍峰一轉,已刺入他胸腹之間。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長天一劍,宗熙,這就是你非讓蕭雨霽出手的原因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不錯,新學的功夫,總要演練演練。這人名頭不小,竟這麼快就死了,真是不濟。」
𨪜𨪜
𨪜𨪜剩下的三人白著臉互看一眼,一齊攻來,宗熙挺劍迎上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在偷學或是演練武功時最有耐心,而我只看重前者,殺人向來快刀斬亂麻,從不多費力氣。
𨪜𨪜
𨪜𨪜知他不演練完新學的劍法恐怕不會殺死他們,我抱起劭:「我們先走。」
𨪜𨪜
𨪜𨪜剛剛將劭放在湖邊,就見宗熙也露出水面,苦著臉道:「我只殺了兩人,最後一人想留著演練功夫,他竟然自己抹脖子了。」
𨪜𨪜
𨪜𨪜一定是宗熙殺那二人的手法極為可怖,將那人嚇得魂飛魄散,我搖頭歎氣。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呢?」
𨪜𨪜
𨪜𨪜「在樹上。」
𨪜𨪜
𨪜𨪜「拿些傷藥來。」
𨪜𨪜
𨪜𨪜「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難得這麼聽話。
𨪜𨪜
𨪜𨪜我將劭放在乾燥的地方,低頭看去,玉顏灰敗死寂,美麗的眸子空洞而絕望,直直的看向浩瀚蒼穹。
𨪜𨪜
𨪜𨪜「劭,看著我。」我輕拍他的臉。
𨪜𨪜
𨪜𨪜幽邃的眼眸無一絲波動。
𨪜𨪜
𨪜𨪜「劭,讓我為你療傷。」
𨪜𨪜
𨪜𨪜還是沒有動靜,我焦灼起來,一把抓起他,用力搖晃著吼道:「當年你選擇不死,現在又想死了嗎?休想,你給我好好活下去,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再艱難也要走下去,你聽到沒有--」
𨪜𨪜
𨪜𨪜死一般的寂靜,似沒有悲,沒有痛,沒有絲毫感覺。
𨪜𨪜
𨪜𨪜我喟然放下他,淚滑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他臉上,輕輕開口:「劭,你永遠是最美麗,最高貴,最聖潔的,沒有人能玷污。任何人見到你都會自慚形穢,我也一樣,知道嗎?自見你一面,我再不敢穿青衣,只怕落得東施效顰。聽你一曲,便再不敢吹簫。這八年的時光,我一共只吹奏過兩次,一次兩年前,一次是昨日。劭,你害我不淺呢。還有--」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睛突然閉上,晶瑩的淚奔湧而出,纖瘦的身體顫抖如風中秋葉。
𨪜𨪜
𨪜𨪜我鬆了口氣,解開他的穴道。宗熙將傷藥遞給我,轉身走開。
𨪜𨪜
𨪜𨪜我默默為他療傷,他一直流淚,卻自始至終沒有隻字片語。
𨪜𨪜
𨪜𨪜那日後,他沒有尋死,卻再不肯開口說話。
𨪜𨪜
𨪜𨪜原來這「碧月寒煙丸」本就是祈月教之物,劭將它藏於湖底某處,宗熙水性甚好,按照劭所繪之圖,潛入湖底將它打撈上來。
𨪜𨪜
𨪜𨪜此物須配著另一樣藥物才會有作用。若配「金毛靈狐」的血便能增長功力,而「金毛靈狐」生長在北方極寒之地,數量又少,難以尋覓。
𨪜𨪜
𨪜𨪜此物還有另一種作用,世人卻都不知,就是若配「天山雪蓮」服用便能百毒不侵。
𨪜𨪜
𨪜𨪜西域之事算是了了,我要宗熙直接回南越,他卻不肯,執意要陪我回京後再走,我拗不過他,只得答應。想著這些日子忙於趕路,無暇宗熙好好敘談,如今正可以他把酒言歡,暢談別後情形,再好好切磋一下武功。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5

𨪜𨪜第三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返回中原時已是春暖花開。一路之上,聽得百姓對瑞所施行的新政交口稱讚,都道年輕溫和的皇帝是古來少有的英明聖主,不由心中得意。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要麼撇嘴冷笑,要麼出言譏諷,我但笑不語。而劭每次聽到,只是用清冷的眸光一掃,漠然轉頭,靜靜看著遠方,纖瘦的身形孤寂得令人心酸,讓我不由自主地收斂起笑意。
𨪜𨪜
𨪜𨪜把他帶回來,瑞不知會如何憤怒。可是他武功被我廢去一半,又因我送的「碧月寒煙丸」招致如此大辱,還被朝廷和武林共同追捕,我怎能置之不理?
𨪜𨪜
𨪜𨪜回到京城安頓好他們,我即刻進宮覆命,卻被擋在宮外。
𨪜𨪜
𨪜𨪜大內總管福公公親自守在皇城之外,惶恐而無奈:「皇上政務繁忙,暫時沒有時間見將軍。」又悄悄把我拉到一邊,諂笑道:「皇上氣得不輕,將軍不如晚上再來,我會安排--」
𨪜𨪜
𨪜𨪜正在此時,一人策馬而來,行至門口,一亮金牌,竟連馬也不下,逕自入宮。打馬而過,旁若無人一般。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我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𨪜𨪜
𨪜𨪜想我千里奔波,日夜勞頓,剛一回來,等不及接回稚子,無暇顧及好友嗤笑譏諷,甚至未曾稍事休息,便急忙趕來,卻遭這等冷遇,滿腔殷切渴盼如冷水當頭一般。
𨪜𨪜
𨪜𨪜我摸了摸懷中的「碧月寒煙丸」,更加氣惱。逕自去師傅那裡,消磨到晚飯後才帶著璇兒和明樞回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回到府中,我誰也不理,蒙頭便睡,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𨪜𨪜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聽得幽咽的簫聲隱隱傳來,淒涼酸楚,如泣如訴。
𨪜𨪜
𨪜𨪜「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𨪜𨪜
𨪜𨪜一曲《聲聲慢》,聽得人如醉如癡,心碎神傷,煩亂躁動的心境漸漸融入那莫可名狀的淒涼苦楚,更難將息,起身尋聲而去。
𨪜𨪜
𨪜𨪜「遍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𨪜𨪜
𨪜𨪜纖瘦的身影獨坐廊下,眼簾低垂,聽到我的腳步,濃密的睫毛輕顫幾下,卻未抬起。
𨪜𨪜
𨪜𨪜「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弟,怎一個愁字了得?」
𨪜𨪜
𨪜𨪜我坐在一旁靜靜聆聽,等簫聲停了,才緩緩開口:「劭,過幾日和宗熙一起去南越可好?他的本事定可護你周全。而我怕不能--」
𨪜𨪜
𨪜𨪜皓腕一抖,眼簾忽抬,清冷眸光投注到我臉上,如夜般空寂,玉顏似凝著霜雪,默默看了我片刻,驟然站起,轉身便行,僵直的背影越發顯得孤寂堪憐。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我沒有動,枯坐了片刻,卻聽身後有人冷聲道:「這世上原沒有淨土,南越也不是,別說他不願,就算願意,我宗熙也不是什麼人都會守護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歎道:「雖素知你沒什麼惻隱之心,卻想不到竟涼薄至此,連這月般皎潔清潤之人也不能讓你心生憐愛嗎?是誰說自己最是憐香惜玉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哼一聲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最少也要知道能做什麼。連該怎樣活著都不知道,淨做些不願做,也做不到的事,這樣的人,縱然遭遇淒慘也是自找的。只有你才對這種嬌切切、軟綿綿的人沒轍,我可是軟硬不吃。他和我做不了朋友,正如和那皇城中高坐之人當不了兄弟一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向來只看重強者,對不夠強的人,大概看一眼都嫌麻煩,他才真是心冷如鐵啊。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真不知什麼人才值得你去守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沉默了片刻,悵然道:「我想守護的人只有一個,可他偏偏是這世上最不需守護之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淡淡說道:「天色已晚,該去休息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朗聲笑道:「你果然是不同了,薦清不想知道是何人嗎?還是你不敢聽我說?」
𨪜𨪜
𨪜𨪜南越宗熙若想開口,誰能阻止得了?我緩緩起身,月光如銀,清輝淡灑,花木輕搖,疏影橫斜,頗有幾分花前月下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斜靠在廊柱之上,雙手橫抱,面容隱在廊簷的陰影中看不清楚,瀟灑不羈之態卻分外彰顯。
𨪜𨪜
𨪜𨪜「月之清輝怎比得上日之絢爛?他是日,可以灼熱炫目如正午烈陽,也可以溫暖明耀如初生旭日。」
𨪜𨪜
𨪜𨪜我邁下青石台階,負手站在院中,感受那春夜清涼的微風。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緩步過來,輕輕撥開被風吹起飄動在我面前的束髮絲帶,微笑著開口:「他是風,可以橫掃一切,凌厲狂烈,也可以緩吹輕拂,舒爽宜人。」
𨪜𨪜
𨪜𨪜豪爽狂放的宗熙原來也有這般入骨柔情,我退開一步,舉頭看向那深沉的夜色下如瑩藍絲絨般的萬里長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縱聲大笑,雙目晶亮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掃方纔的柔和,抬手上指夜空,豪情萬丈地道:「他是那長空,可以一碧如洗,浩瀚無垠,也可以彤雲密佈,雷狂閃厲。」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歎氣,宗熙不僅雄霸一方,武功蓋世,文才亦可與七步成詩的曹子建相較。我望月他便說月,臨風便說風,看天便說天。若我見水、觀花、弄草、搖木,他大概也有說辭。
𨪜𨪜
𨪜𨪜「他狂傲剛烈,有撼天動地之能,經天緯地之才,卻有一顆對感情極端遲鈍的心和--」他頓住,英挺劍眉輕佻,堅毅雙唇微彎,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魅惑的笑容,星眸卻閃過一絲狡黠:「和--舉世無雙的美貌。」
𨪜𨪜
𨪜𨪜「你--」我驚跳,惱怒萬分,卻不得不硬生生壓下。倘若發怒,豈不承認他說的是自己?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肩頭聳動,胸膛劇震,似想極力忍笑,卻還是不能遏制,大笑出聲:「哈哈,你那是什麼表情?」
𨪜𨪜
𨪜𨪜我惱羞成怒,卻又感激他沒有真正說開為難於我。諸多感觸湧上心頭,震盪不已,煩亂不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聽得宗熙在身後斷然道:「世間有這樣的人,宗熙眼裡豈容他人?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加快腳步,卻聽他長歎一聲:「還說我涼薄,若論涼薄天下誰比得過薦清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緩步穿過迂迴長廊,靜謐院落,一進門,不禁愣了一下,那憑窗而立,如玉樹臨風一般的月白色的身影,不正是日間將我拒之門外那人。
𨪜𨪜
𨪜𨪜他回頭微笑,笑容溫和卻微帶苦澀,幽幽開口:「我一直在等你,在宮裡等你不來,到這裡竟還是不在。清,你真的生氣了嗎?我只是,只是--」他頓住,皓齒輕咬下唇,含情鳳目殷切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清逸孤寂的身形和略顯清瘦的面容,一股熱流直湧上心頭,多日的奔波勞頓,日間的氣憤惱怒,方纔的煩躁無措都被他含著渴盼,籠著輕愁的話語驅散,消失無蹤。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伸開雙臂。含情鳳目驟然一亮,瞬間流光四溢,他疾步上前,緊緊抱住我,溫潤的臉頰緊緊貼住我的臉,無聲而笑。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直起身,深深望進我的眼,略帶酸意地道:「新人美如玉,你大概早把我拋到九霄雲外了。清,這些日子,有沒有想過我?」
𨪜𨪜
𨪜𨪜「沒有。」我乾脆地道,卻情不自禁地收緊雙臂,直欲將這柔韌的身體嵌入體內。
𨪜𨪜
𨪜𨪜他被我勒得低喘一聲,卻不掙扎,輕吻著我的唇,笑道:「這般美,又如此甜蜜的唇,為何吐出的話總要氣死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放鬆手臂:「若論氣人,誰比得過你啊?」
𨪜𨪜
𨪜𨪜想到那古怪的蕭雨霽,他從未提過此人,而那人卻有和我同樣的不奉詔便可進宮的金牌,心中頓時不痛快起來。
𨪜𨪜
𨪜𨪜見他只是笑,我更惱,迅猛地吻住他,發狠一般的啃咬,他微弱地掙扎了一下,我收緊雙臂,恨不得將這細瘦腰身折斷、揉碎……
𨪜𨪜
𨪜𨪜他模糊地呻吟了幾聲,便再也發不出聲音,連喘息都費力,心跳如擂鼓一般,溫潤白皙的臉上現出淺淺的紅,煞是動人。
𨪜𨪜
𨪜𨪜越吻越深,我的身體漸漸火熱起來,手指向下探去,將他的腰帶鬆開,剛要扯下外衣,他卻突然驚跳,一把推開我,後退幾步,喘息著道:「清,別--」
𨪜𨪜
𨪜𨪜我愣了片刻,不禁皺眉,對我少有的主動,他總是興奮異常,欣然接受,從未有過推拒。而這次久別重逢,本該熱情似火,激情纏綿,為何竟會拒絕?
𨪜𨪜
𨪜𨪜見我不滿,他略帶歉意地一笑,上前抱住我道:「別這樣,我只是累得沒有情緒罷了。」說著用力親我一下,笑道:「以後補償你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撒謊,那裡明明已經硬了,怎會沒有情緒?我欲待拆穿,卻迎著月光,看清他明顯憔悴消瘦的面容和下眼瞼上淡淡的黑圈,含情鳳目也透出疲憊倦怠之色,昭示他是真的很累。
𨪜𨪜
𨪜𨪜不願為難於他,我點頭。
𨪜𨪜
𨪜𨪜他又親了我一下,伸著懶腰笑道:「今日不回宮了,明早也不要叫我上朝,好容易盼到你回來,我要好好歇息幾天。」說罷也不客氣,倒頭便睡。
𨪜𨪜
𨪜𨪜我將他往裡推了推,也躺下,怕影響他休息,不敢稍動,他卻翻身靠進我懷裡,歎道:「明明很累,卻睡不著。」
𨪜𨪜
𨪜𨪜讓他枕在我肩頭,我輕撫著他的頭發問:「為何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出聲,半是玩笑地道:「要有時間和情敵競爭,自然必須抓緊處理政事,從早到晚的忙,能不累嗎?」
𨪜𨪜
𨪜𨪜想到一路上百姓對他的稱讚,我既高興又心疼,面對先帝留下的爛攤子,登基兩年,便能做到這般地步,著實不易,其中的辛勞苦楚絕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𨪜𨪜
𨪜𨪜我親了親他的額頭,柔聲道:「不要太勉強,你做得很好,超乎想像的好。」
𨪜𨪜
𨪜𨪜「也超乎你的想像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也超乎我的想像。」
𨪜𨪜
𨪜𨪜他埋首在我懷裡,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可是還是不如南越宗熙,他能夠一走幾個月,南越朝廷仍泰然有序,而我卻一步也走不開。」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那絕非一時之功,瑞,你太心急了。何況,你不用和任何人比。」
𨪜𨪜
𨪜𨪜他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一事:「瑞,我給你帶回一樣東西,你--」
𨪜𨪜
𨪜𨪜沒有動靜,我低頭一看,不由好笑,還說睡不著,這麼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春光明媚,鳥語花香,本是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可是,天方見白,幾隻鳥便在窗外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擾人睡眠,著實可恨。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看看懷裡仍熟睡的人,悄然起身,站在樹下,運功將手中石子彈出,讓那惱人的鳴叫消失。
𨪜𨪜
𨪜𨪜「這些鳥怎麼惹你了?」宗熙施施然走過來,挑眉問道。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他的手臂,低聲道:「跟我來。」
𨪜𨪜
𨪜𨪜拉起他向外走去,抬頭卻見劭走過來,行至院門口,靜靜佇立。
𨪜𨪜
𨪜𨪜身後的安覺飛上前兩步,深深施禮:「我家主人讓我代他拜別將軍,這些日子承蒙照顧,大恩不言謝,就此告辭。」
𨪜𨪜
𨪜𨪜「劭,」我走近他問:「是因為我昨晚的話嗎?」
𨪜𨪜
𨪜𨪜劭輕輕搖頭,清冷空寂的眸光從我臉上轉開,投到不知名的角落,眼波流轉之間,流瀉出無盡的哀傷。
𨪜𨪜
𨪜𨪜「昨日是我不對。」我謙然道:「若你有好的去處,我不攔著,但若是因為那句話,便要匆忙離去,我不能答應。」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張口欲言,被劭眸光冷冷一掃,又吞回去,低頭不語。
𨪜𨪜
𨪜𨪜我剛要開口,卻聽房門一響,慵懶柔和的聲音傳來:「三皇兄不見見為弟便要走嗎?」
𨪜𨪜
𨪜𨪜清冷的眸中寒芒一閃,瞬間又飄散,玉顏慘淡,雙唇抿緊,微微發白。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緊握劍柄,手上青筋突突跳動,雙目圓睜,牙關緊咬,似恨不得撲過去撕咬。
𨪜𨪜
𨪜𨪜我警告的掃了他一眼,他神情一凜,低下頭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定定看著我,臉色難看之極,喃喃道:「原來竟是因此而射殺那些鳥。」
𨪜𨪜
𨪜𨪜聽宗熙如此一說,我不禁臉上發熱,心中著實氣惱。
𨪜𨪜
𨪜𨪜這人連身份也不顧了嗎?群臣眼中的英明聖主,百姓口中的聖明天子,在本該早朝的時刻,神情慵懶、睡眼迷濛的出現在其臣子臥室之內,實在是大失體統。今日之事倘若傳出去,要將我置於何地?
𨪜𨪜
𨪜𨪜我寒著臉,回頭瞪視他。接觸到我憤怒的目光,他目光一黯,垂下眼簾,很快又抬起,卻稍稍偏開頭。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臉色雖然比之昨晚好多了,眉梢眼底的疲憊也已消退,但是明顯清瘦的臉上還是帶出難掩的憔悴,原本溫潤的光澤也暗淡了許多。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一軟,他是英明睿智、溫和勤政的君主,卻並非寬厚大度的情人。何況有人早回來幾天,怕是將這一路上的情形「如實」上奏,所以福公公才會說他氣得不輕。
𨪜𨪜
𨪜𨪜若這樣幼稚的行為皆因不能安心,那麼讓他安心又何妨?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此次來意不善,昨夜的話也表示出他的不甘心,也正可讓他知道我情之所繫,不可動搖,也好早日死心。
𨪜𨪜
𨪜𨪜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拉緊他有意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柔聲道:「天色尚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𨪜𨪜
𨪜𨪜他呆愣了一下,含情鳳目瞬間光彩嶄然,眼中閃動著難抑的激動和濃濃的喜悅,其間似乎還含有些許的難為情,歉然拉住我的手。
𨪜𨪜
𨪜𨪜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我反手相握,用力一捏,以示不滿。
𨪜𨪜
𨪜𨪜他將目光轉向樹旁散落的飛鳥,輕笑:「再睡下去,你不曉得還要塗炭多少生靈。」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哼一聲:「好一個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𨪜𨪜
𨪜𨪜這個宗熙,我頭疼放開瑞的手,走開兩步。
𨪜𨪜
𨪜𨪜以瑞的個性,定不會輕易放過宗熙,而宗熙也是不吃虧的人,爭鬥怕是難免。只要不過分,隨他們去吧。
𨪜𨪜
𨪜𨪜瑞抬眼看看宗熙,雍容地微笑:「原來君上也在,朕與三皇兄好久未見,聞聽他在此,心情激動,竟沒看到君上,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𨪜𨪜
𨪜𨪜說著看向劭,溫言道:「皇兄一向可好?這些年讓為弟好生掛念。」
𨪜𨪜
𨪜𨪜劭抿了抿略顯灰白的雙唇,默默看了我一眼,清冷雙眸透著難言的痛楚,玉顏凝霜帶雪,優雅地欠身,矜持而尊貴,卻不行大禮。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也恢復了慣常的豪爽,朗聲笑道:「陛下深夜前來就為見令兄嗎?天下人都道齊氏皇族冷酷無情,今日見陛下兄弟如此和睦友愛,感情深厚,真讓宗熙感動,看來傳言大謬。」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又戴上假面,一個溫和柔雅,一個粗豪狂放,同樣的無懈可擊,周圍卻泛起陣陣寒意。
𨪜𨪜
𨪜𨪜我暗自歎服這二人變臉的本領,不願看他們惺惺作態,一拉劭的衣袖:「來,我有話說。」
𨪜𨪜
𨪜𨪜溫和的面具流瀉出一絲冰寒,含怒的眸光如箭一般射在我手上,溫言輕責:「愛卿真的要讓皇兄走嗎?江湖險惡,皇兄又是這般相貌人品,離開這裡必定危險重重,又要讓朕日夜牽掛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難得地點頭贊同,撫掌笑道:「此言極是,薦清,寧王若離開,再有什麼--嗯,危險怕都救不及。」眼光若有似無的瞟過瑞,又加上一句:「有人惦念有時也並非好事。」
𨪜𨪜
𨪜𨪜纖瘦的身子一顫,如黑珍珠般璀璨的雙眸流露出濃重的悲愴和絕望,無聲地控訴。
𨪜𨪜
𨪜𨪜知他又想起當日之事,我心頭一震,狠狠瞪了宗熙一眼。
𨪜𨪜
𨪜𨪜瑞不知道情況還則罷了,而他明知劭所受的傷害還要這麼說。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這樣,做事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他的性情,從不在乎他帶給我的難堪和麻煩。可是敏感孤傲的劭哪裡受得了他的癲狂,還好昨夜他二人都拒絕了我的提議,否則真會害了劭。
𨪜𨪜
𨪜𨪜「二位君主難得相見,正該好好敘談,恕薦清不奉陪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拉著劭縱身而起,幾個起落便躍出庭院,剛一落地,一把劍從斜裡穿出來,擋在我身前,正是蕭雨霽。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回頭看向跟過來的瑞。
𨪜𨪜
𨪜𨪜瑞臉罩寒霜,冷冷道:「葉將軍,此人詐死欺君在前,派人刺殺朕在後,任何一個都是死罪,你要護著他嗎?」
𨪜𨪜
𨪜𨪜說著竟出掌直擊劭的後心,倉促之間不及拆招,我迅速將劭推到身後,他的手擊到我胸前頓了一下,我就勢抓住他的手臂,向旁邊一帶,忽覺不對,未及縮手,他突然痛叫一聲,肩頭之上,一點嫣紅從月白色的衣衫之內滲出,迅速蔓延開來。
𨪜𨪜
𨪜𨪜他身上有傷!我大驚,趕忙去扶,他猛地甩開我的手,退後一步,憤然看著我,咬牙道:「他傷我至此,你竟然--」
𨪜𨪜
𨪜𨪜「陛下。」蕭雨霽上前扶住他。
𨪜𨪜
𨪜𨪜「回宮。」
𨪜𨪜
𨪜𨪜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宗熙,拂袖而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金黃的光線從東方的地平線斜斜地照過來,透過樹葉的縫隙,柔和地灑下,光影交織,和風徐吹,花香陣陣,驅走夜露了的幽寒。
𨪜𨪜
𨪜𨪜昨夜的柔情蜜意,竟在這樣美好的春日清晨消弭無蹤。
𨪜𨪜
𨪜𨪜見我臉上陰晴不定,一時無人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片刻,目光轉向劭,他靜靜看著我,神情淡漠。
𨪜𨪜
𨪜𨪜安覺飛上前一步,急切說道:「將軍,我們--」
𨪜𨪜
𨪜𨪜清冷眸光凌厲地掃向安覺飛,玉顏凝霜帶雪,週身更似罩著一層寒冰,素手一擺,安覺飛立時噤聲,垂首而立。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刻劭似乎又做回當初那個清冷尊貴的寧王,散發出特有的如堅冰、似寒霜一般的威嚴氣勢。
𨪜𨪜
𨪜𨪜璀璨晶亮的雙眸望進我的眼中,對視片刻,漸漸冰消雪溶,他轉身飄然而去,如風吹綠柳,漫卷輕煙。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目光深邃犀利,其間隱隱有火焰跳動,英挺堅毅的臉上是少見的嚴肅。
𨪜𨪜
𨪜𨪜我正色道:「宗熙,你早日回南越吧。」
𨪜𨪜
𨪜𨪜他冷然一笑,卻帶出如火焰般灼人的氣勢,斷然道:「給我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答案,我自然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是從不服輸的人啊,但是有些事沒有輸贏可論,也沒有勝負可分。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片刻,緩緩道:「我不知道什麼答案能讓你信服,只能告訴你一句,你我之間只能是好友。」
𨪜𨪜
𨪜𨪜「好友,好友。」宗熙重複兩句,意氣風發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惱怒和感傷:「昨夜的話,難道不能在你心裡激起一點點漣漪嗎?不能讓你有一絲感動嗎?」
𨪜𨪜
𨪜𨪜當然有,過去的交情暫且不論,這次他一得到我的消息便放下偌大的國家,星夜趕來,被我傷了心,卻仍然不辭辛苦,陪我遠赴西域,這樣的感情,我怎能不感動?
𨪜𨪜
𨪜𨪜我看向皇城的方向歎道:「感動不能說沒有,但是只是一時而已。宗熙,你該瞭解的,我有心感,卻已無心可動了。」
𨪜𨪜
𨪜𨪜瑞和宗熙都說我遲鈍,原本我很不服氣,現在看來竟是真的。瑞說他第一次見面就認定了我,我卻直到4年後才知,還是在那樣尷尬難堪的情況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感情不知藏了很久,直到這次見面我才慢慢悟到,怪不得他昨夜說我不同了,是說我不再遲鈍了嗎?這些日子被瑞反覆無常的性情,機變百出的手段整的狼狽不堪,怕是想再遲鈍都難了。真有些懷念剛開始那個溫文謙和的他,但是,捫心自問,怕是更喜歡不戴面具的他,喜歡他只在我面前才展露的風情,甚至那些幼稚的、無理取鬧的行為,事後想來也是分外可愛。
𨪜𨪜
𨪜𨪜我的心今生只為他而動,當年一怒之下,攜子離去,寧可漂泊,也不去投奔宗熙,實是怕宗熙趁機害他。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有心感而無心動,」宗熙抬手向皇城的方向一指,大聲道:「若他要害我,你也要幫他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正色道:「我不會幫他害你,但是也決不允許有人傷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笑聲充滿自嘲和譏諷:「不幫他害我,便是任他害我,還不允許還手。說什麼生死之交,分明是重色輕友。」
𨪜𨪜
𨪜𨪜我怒道:「若非好友,我也不會提醒你。既知他要害你,卻還不走,便是有心挑釁,我不幫。」
𨪜𨪜
𨪜𨪜他氣結地瞪著我,抿唇不語。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宗熙,我言盡於此,你若不聽,我也沒有辦法。」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轉身而去,背後傳來一聲冷哼。
𨪜𨪜
𨪜𨪜看來我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他被暗害而不管,才會如此肆無忌憚,日後之禍怕是難以倖免。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踏進偏遠寧靜的院落,如月般皎潔清潤之人站在斑駁的樹影中,凝神沉思。
𨪜𨪜
𨪜𨪜我走到他面前:「劭,你不願開口就聽我說。」
𨪜𨪜
𨪜𨪜美麗的眸子靜靜注視著我,點頭。
𨪜𨪜
𨪜𨪜我堅定地看著他,誠摯說道:「劭,相信我,也許初登大寶之時他確實想你死,但是這次卻不是這樣,他只需用蕭長天的名義號令江湖,或是許給西域諸國一些好處,便能讓你走投無路。而他讓我去西域,便是給了你一線生機。當年因為皇位,造成你們兄弟互相傷害仇視,現在情況不同,何不打開心結?」
𨪜𨪜
𨪜𨪜他靜靜看了我片刻,突然笑了,雖只是一絲淡笑,卻讓清麗的容顏瞬間光彩奪目,雙唇微啟,淡淡一句:「他的傷與我無關。」
𨪜𨪜
𨪜𨪜我大喜,他終於開口說話,是否表示願意將前塵往事拋諸腦後。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他今日雖然處處針對你,但是對你卻沒有絲毫惡意。」
𨪜𨪜
𨪜𨪜瑞既然設下圈套誘敵,就是掌握了刺客的情況,又怎會輕易讓自己受傷?若真的因此受傷,以瑞的個性,定會暗中加害,外表卻絲毫不漏。
𨪜𨪜
𨪜𨪜在人前,瑞一貫溫和優雅,縱然憤怒已極,也不會如此衝動,竟親自出手傷人。他打向劭的那一掌看上去虎虎生風,卻未含絲毫力道,所以我一拉住他的手臂,便察覺不對。
𨪜𨪜
𨪜𨪜瑞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𨪜𨪜
𨪜𨪜劭淡淡譏諷道:「沒有惡意?原來葉薦清也會說謊。你的口才可以去做說客了,我不信他,但是我相信你既然救我,就不會讓別人再傷到我。」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澀然,再一次自慚形穢,這冰雪一般瑩白剔透的人還是不惹一絲塵埃,他的聰穎絲毫不遜於瑞,只是他的心太潔淨,難容於這污濁塵世,否則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𨪜𨪜
𨪜𨪜沖這一句信我,定要護他周全。我拿出刻有一個「瑞」字的玉牌,放在他手中,這是當初瑞親手刻了送我的,天下僅此一塊。
𨪜𨪜
𨪜𨪜「你對他已經沒有威脅,這玉牌足以讓他知道我護你的決心,斷不會貿然加害。」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5

𨪜𨪜第四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深宮大內,威嚴莊重,卻亦有溫軟婉麗的閑雅院落,露洗華桐,煙霏絲柳,綠蔭搖曳,蕩春一色。
𨪜𨪜
𨪜𨪜庭院深深之處,草熏風暖,珠簾半卷,有翩若輕鴻體態,倚窗而立,不動不言,含情鳳目一張一合,眼簾抬落之間,便漾出春風十里柔情。不禁又一次懷疑,這萬種風情的可人兒,便是那外表尊貴溫和,內裡狡猾狠辣的帝王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坐在床沿,將那柔韌的身體攬進懷裡,開口責問:「為何以身犯險?」
𨪜𨪜
𨪜𨪜雖是問詢,心裡卻明白他是想摧毀祈月教的中堅力量,才不惜孤身出宮,引他們上鉤。他的危險多一分,我的麻煩就少一分。雖然成功了,卻也凶險無比。他明知道我的本事,卻總想著回護,真不知該拿他如何才好。
𨪜𨪜
𨪜𨪜懷中之人淺笑低嗔:「與其等他們一個一個來送死,不如一併絞殺。真是的,一開口就是如此煞風景的話,指著你知情識趣是不可能了。清,還記得嗎?八年前的今日,湮水之畔初次相見,我--」
𨪜𨪜
𨪜𨪜「瑞,」我打斷他:「你的傷是怎麼回事?不是祈月教的人,那麼是誰傷了你?」
𨪜𨪜
𨪜𨪜腰側突然一痛,他瞪著我,含情鳳目染上惱怒:「你根本沒聽我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拿開他捏在我腰間的手指:「你每年都要說,還沒說夠嗎?」
𨪜𨪜
𨪜𨪜「去年沒有。」鬱悶的聲音低低傳來:「去年的今日,我一個人在那裡坐了一天,那時你在哪裡?」
𨪜𨪜
𨪜𨪜去年的今日,應該在塞外騎馬打獵吧,也或許正隨著牧民遷徙,哪裡記得清楚?看他提到去年時憂鬱悲傷的表情,我心一軟,歎道:「你說吧。」
𨪜𨪜
𨪜𨪜他無奈搖頭:「無心薄情之人啊,就知道你不會記得這日子,我才要每年提醒你。」
𨪜𨪜
𨪜𨪜修長手指輕撫著我的臉,沿著每一寸輪廓細細描繪。
𨪜𨪜
𨪜𨪜「八年前,我於湮水之畔,睹一麗人,雪膚花貌,瑰姿焯態,耀如旭日明霞,皎若月下芙蓉……」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把推開他站起身,冷著臉道:「我先出去,等你說完再進來。」
𨪜𨪜
𨪜𨪜真是難以置信,同一件事,他說了不知多少遍,卻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說辭。這件事我本來早就忘記了,卻被他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執意勾起。
𨪜𨪜
𨪜𨪜當年與南越戰事結束,兩國和談,宗熙留我在南越王宮小住,卻得家書說母親病重。我星夜趕回,行至京郊湮水,想洗把臉再走,卻遇到幾個華服少年上前搭話,那時正自焦灼煩躁,見他們神態輕浮,言語調笑,一怒之下,出手便不容情,打傷了一人,將兩人丟入水中,猶自不肯罷休。一個溫雅少年上前制止了我,言語謙和、態度誠懇地向我道歉解釋,我心中不耐,又急於離開,不免疾言厲色。幾天後再見面才知他是回京不久的六皇子,而那幾個少年都是朝中權貴子弟。
𨪜𨪜
𨪜𨪜「又生氣了,你的脾氣啊--好吧,不說你的容貌便是。」
𨪜𨪜
𨪜𨪜他抱住我的腰輕笑兩聲,接著道:「那時真的被你鎮住了,從未想到如此容貌下竟有著這般狂烈的性情、凜然的氣勢和絕佳的身手,似乎極端矛盾,但是在你身上卻顯不出絲毫的突兀和不協調,反而動人心魄。那一刻,震驚、仰慕、興奮和無法言喻的渴望襲上我心頭,從此眼裡心裡全都是你。可是那天你只對我說了兩個字,就上馬離開,那兩個字讓我難受了好久。清,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𨪜𨪜
𨪜𨪜說到最後兩句,語氣中流露出埋怨的意味。
𨪜𨪜
𨪜𨪜是「滾開」。我歎氣,反手抱住他,在他的眉梢、眼角、唇邊一一吻過,柔聲道:「若我知道有今日,一定不會那樣對你。」
𨪜𨪜
𨪜𨪜「那也未必。」他將手探進我的衣襟,貼在心窩之處:「你的心胸太寬廣,心腸又鋼硬無比,嘴上更沒有幾句好話,可是我就是不能自拔。」
𨪜𨪜
𨪜𨪜食指輕點我的胸口:「真想跳進去看看這裡面都有什麼?我又佔了多少地方?」
𨪜𨪜
𨪜𨪜我按住他的手,突兀地道:「山水。」
𨪜𨪜
𨪜𨪜「什麼?」他愕然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將他的手從懷裡拿出來,淡淡說道:「意思是裡面除了山水再無他物。」
𨪜𨪜
𨪜𨪜他屏息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既驚又怒且困惑:「什麼意思?你--又在氣我嗎?」
𨪜𨪜
𨪜𨪜也有你吃鱉的時候啊,我的陛下。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溫柔地注視他,手指細細描繪那英挺秀逸的眉、氤氳傳情的眼。
𨪜𨪜
𨪜𨪜「陛下不知嗎?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我的陛下,薦清早就沉溺在這眉眼盈盈之處,心中再容不下他物了。」
𨪜𨪜
𨪜𨪜有好一會兒,他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波如醉,神情如癡。然後突然撲上來激狂地吻我。我措不及防,被他撲到,忙鉗制住他的手臂,不讓他用力,怕傷口再次崩裂。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吻亂七八糟,弄了我一臉的濕,天,這是一向最注意形象的溫和君主嗎?我想笑,卻覺得心裡有什麼在滋長,低歎一聲,接住他的唇,深深地吻。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抬起頭,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喘息著嗔道:「你便是說好聽話也要先氣我麼?」
𨪜𨪜
𨪜𨪜我又歎:「傻子,不是好聽話,是真心話,你若再有懷疑,我真的會生氣。」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臉有些紅:「我從未懷疑你,只是太緊張而已,還有,我討厭那些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抓住他不知何時又探入我衣襟上下撫弄的手,微微苦笑:「瑞,你身上有傷,就不要再挑逗我了。現在告訴我是誰傷你的?和宗熙有關嗎?」
𨪜𨪜
𨪜𨪜他身子一震,迅速收回手,坐起身,沉默了片刻,眼神閃爍,遲疑著開口:「清,我瞞著你做了一些事。」
𨪜𨪜
𨪜𨪜我擰眉:「設下圈套殺南越宗熙嗎?」
𨪜𨪜
𨪜𨪜「不錯。」
𨪜𨪜
𨪜𨪜「原因。」
𨪜𨪜
𨪜𨪜「南越一直窺伺中原,宗熙此來更是居心叵測,他獨自離開南越,而南越卻在邊境秘密增兵。」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以為此行必能說動我,才會如此安排,我肅然道:「只要有我在,他不敢輕舉妄動。你非要殺他不可嗎?若我不同意呢?」
𨪜𨪜
𨪜𨪜瑞臉色微微發白,躲開我的視線,低低的聲音道:「我怕你阻攔,在你體內下了迷藥。」
𨪜𨪜
𨪜𨪜我騰的一下站起身:「什麼時候?」
𨪜𨪜
𨪜𨪜他身子一縮,神色更見黯然:「你赴西域之前那晚的熏香便是。」
𨪜𨪜
𨪜𨪜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明知我討厭熏香卻非點不可,可是為何這麼多日子沒有絲毫異樣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要怎樣才會發作?發作時是什麼情形?」
𨪜𨪜
𨪜𨪜他臉色乍紅乍白,囁噓道:「藥引在我身上,你抱我就會發作,發作的時候只是武功全失,其他與常人一樣。」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咬牙:「解藥。」
𨪜𨪜
𨪜𨪜他默默拿出一粒黃色的藥丸,遞給我。
𨪜𨪜
𨪜𨪜我端詳著手中的藥丸問道:「要是我永遠不抱你,是不是就永遠不會發作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緊咬下唇,飛快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是。」
𨪜𨪜
𨪜𨪜「若你的計策成功,我中了迷藥,你殺了宗熙,然後呢?我總要知道的,那時你要如何?還會給我解藥嗎?」
𨪜𨪜
𨪜𨪜「不會。」
𨪜𨪜
𨪜𨪜果然如此,宗熙一死,天下再無人能對他構成威脅,我的本領也無用了,他打算讓我永遠手無縛雞之力,再沒有能力離開他。而我竟沒有一絲察覺,若非他自己說破,怕是真的會著了他的道,從此再無翻身的機會。
𨪜𨪜
𨪜𨪜我將解藥放入口中,緊盯著他問:「你計劃了那麼久,就差一步便要成功了,為何又要告訴我?」
𨪜𨪜
𨪜𨪜他苦笑,手指輕輕探向我的臉,我轉頭避開。
𨪜𨪜
𨪜𨪜他黯然垂下手,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你那次決然而去,若非因為我的逼迫,大概永遠不會回來。我真的怕了,又恨你能走得那麼乾脆,似乎沒有絲毫的留戀,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我更恨南越宗熙敢公然找上門來挑釁,那樣的肆無忌憚,狂妄囂張,他毫無顧忌的開口責問我,似天下萬物都不在他眼裡,除了你。我有心殺他,知你定會反對,想出這個計策,是想既殺了他,又讓你不會離開我。這些日子,我內心日夜交戰,睡不安寢,食不下嚥,做與不做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昨夜當你用力抱住我的時候,才下了決心,我放棄這個計劃,是怕縱留你在身邊,卻永遠失去你的溫柔眷顧,若你對我不理不睬,冷顏相對,我會心痛致死。清,原諒我好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緊緊抱住我,用力到雙臂顫抖,肩頭又開始滲出鮮紅的血。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拉開他的手臂,點了他傷口周圍的穴道,伸手去解他的衣襟:「讓我看看。」
𨪜𨪜
𨪜𨪜他猛地向後一退,手扶傷處搖頭:「清,你原諒我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瞪了他片刻,無奈點頭:「你若做了,我真的不會再原諒你。現在雖然很生氣,但是我不想追究下去,這件事就此作罷。讓我看看你的傷。」
𨪜𨪜
𨪜𨪜他還是搖頭,鳳目一抬,澀然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簾,輕道:「還有一件事。」
𨪜𨪜
𨪜𨪜「還有!」
𨪜𨪜
𨪜𨪜我忍不住手扶胸口,遇到他,心臟總是有一種不勝負荷的感覺。
𨪜𨪜
𨪜𨪜「瑞,你一口氣說出來,不要這樣考驗我的承受能力。」
𨪜𨪜
𨪜𨪜「你會幫我吧?」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恨恨道:「你再這樣吞吞吐吐的,我就--」卻說不下去,想想對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無力感又襲上心頭。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出聲:「這叫做色厲內荏吧?是不是啊,清。」
𨪜𨪜
𨪜𨪜我的無計可施似乎取悅了他,讓他迅速恢復精神,傾身啃咬我的唇,目中流露出難耐的激狂欲焰:「我最強大的戰神也會流露出這般軟弱無力的眼神,真讓人想好好疼愛一番。」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一把扯開我的前襟,動作粗蠻急切,絲毫不顧肩上的傷。
𨪜𨪜
𨪜𨪜我卻不能不顧,用力按住在我身上揉捏撫弄的手,嚴厲地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接觸到我的目光,他訕訕放開手,不甘心地責問:「你已經服下解藥,為何不行?」
𨪜𨪜
𨪜𨪜方纔還一副悲苦羞愧的模樣,眨眼之間就變成好色粗魯的登徒子,隨即又擺出一副酸澀不滿的表情。薦清愚鈍,哪裡跟得上這樣的變臉速度?最可恨的是,他無論如何就是不肯乾脆地說出到底是何事。
𨪜𨪜
𨪜𨪜我起身拉好衣襟,斜睨著他冷聲道:「你說為何?」
𨪜𨪜
𨪜𨪜悻悻看我片刻,他猛然抱住我又用力親了兩下才道:「你最會掃興,偏我就吃你這一套,真沒辦法。」
𨪜𨪜
𨪜𨪜我氣惱地推開他,這句話我來說才對,這人最能顛倒是非。
𨪜𨪜
𨪜𨪜「說,到底是什麼事?」
𨪜𨪜
𨪜𨪜他坐起身,收斂起浮動的情潮,露出凝重嚴肅的表情,深沉地看著我,目光如大海般深邃沉靜海,又如夜空般幽暗空茫。
𨪜𨪜
𨪜𨪜一直談笑用兵的他,這樣表情極為少見,我不禁面色一正,只聽他緩緩道:「我不能放宗熙回南越,否則必是兩國交兵,戰亂不止。」
𨪜𨪜
𨪜𨪜「為何?」
𨪜𨪜
𨪜𨪜他抿了抿唇,溫潤的臉上掛出一抹陰寒的笑容,目光冷厲:「我的傷便是南越宗譚所為。」
𨪜𨪜
𨪜𨪜宗譚?宗熙敬重的大哥,他為何要傷害瑞?而以瑞的個性,哪有白白吃虧之理?
𨪜𨪜
𨪜𨪜「宗譚呢,死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他讚許地捏捏我的臉頰,笑道:「還是我的清最瞭解我。他這輩子只能躺在床上,日日忍受萬蟻噬身之痛,大概也活不了太久,不過我倒希望他能活的久一點,這樣的珍貴的毒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這樣的痛苦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償。」
𨪜𨪜
𨪜𨪜「蟻噬」之毒無解藥,萬蟻噬身之痛,更令人生不如死。看來瑞是恨極了他,恐怕不是為了反擊這麼簡單,他還有什麼地方得罪了瑞呢?
𨪜𨪜
𨪜𨪜「瑞,你和宗譚誰先動手?」
𨪜𨪜
𨪜𨪜「不知道,大概是同時,前後不差一兩天。」
𨪜𨪜
𨪜𨪜「他為何要殺你?」
𨪜𨪜
𨪜𨪜瑞輕蔑地冷笑:「哼,那人外表沉靜敦厚,其實是瘋子,為了他那個弟弟什麼事都做得出,我懷疑就是老天擋在宗熙前面,他也會想辦法驅開。」
𨪜𨪜
𨪜𨪜瑞雖然說的刻薄,卻也有幾分道理。宗譚對宗熙的感情的確超乎尋常的好,不惜放棄儲君之位,一心一意輔佐,永遠站在宗熙身後,默默為他剷除一切障礙。而宗熙的脾氣有一半都是他慣出來的。
𨪜𨪜
𨪜𨪜「你又為何要殺他?」
𨪜𨪜
𨪜𨪜皓齒緊咬下唇,挺秀雙眉微蹙,瑞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緩緩開口:「清,那件事你已經知道,我也不必再遮掩。我從4年前就派蕭雨霽追查那人,直到最近才得到消息,知道當年的事並非皇妹的本意,而是宗譚派人有意勾引,他害我們若此,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𨪜𨪜
𨪜𨪜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初宗熙看到璇兒時表情既震驚又怪異,想來他不僅見過那人,更知道那人是宗譚的親信,那人大概也是有幾分本領的。
𨪜𨪜
𨪜𨪜若非親信,如此隱秘之事宗譚斷不會派給他做,若非有幾分本領,也不會做得如此不落痕跡,竟讓蕭雨霽追查了4年才查到。
𨪜𨪜
𨪜𨪜若宗譚有事,宗熙斷不肯善罷甘休,看來戰禍是難免了。宗譚必定封鎖中毒的消息,暗中派人來接應宗熙,等他安全回到南越再謀起兵。我們昨日才回來,不曉得接應的人到了嗎?
𨪜𨪜
𨪜𨪜「瑞,你受傷多久了?」
𨪜𨪜
𨪜𨪜「約有二十天。」
𨪜𨪜
𨪜𨪜二十天,那麼接應的人應該快到了。可是二十天之久,瑞的傷口為何還是一用力便會出血?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把撕開他的衣衫,取下裹傷的布條。一看之下,不由大驚,很小的傷口,只有銅錢大小,也不深,似乎很快就能癒合,我卻忍不住瑟瑟發抖,一股涼意直透心窩,整個心都似被撕扯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力持鎮定地問道:「瑞,傷你的是什麼兵器?」
𨪜𨪜
𨪜𨪜他安撫地輕吻我的唇,溫言道:「當時不只一個刺客,我沒能看清楚,好像是一個紅色的暗器射進我的肩頭,不過療傷的時候沒有找到,想來是打鬥的時候自行掉落了。清,你為何如此緊張?我不要緊,只是輕傷而已,也沒什麼痛苦。這些日子不能好好休息傷口才會好的慢了,但是一兩天之內應該就會癒合。清--」他笑了:「幹嘛這副表情,你在心疼我嗎?」
𨪜𨪜
𨪜𨪜果然如此,好狠的宗譚,竟使用「啼血蠱」來害瑞。
𨪜𨪜
𨪜𨪜南越宗氏皇族每一代都會養一隻毒蠱,用來對付保護自身或是對付最強大的敵人。此蠱名「啼血」,據說是用宗家人的鮮血混著毒物來餵養,要養好一隻大概要十幾年的功夫,故珍貴無比。
𨪜𨪜
𨪜𨪜這件事除了宗氏直系皇族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當年我在南越王宮小住時無意中發現宗熙腕上的傷口,他隱瞞不過,說是以血喂蠱,我連番追問,他才又透漏了一些。
𨪜𨪜
𨪜𨪜「啼血蠱」進入人體之後,會潛伏起來,慢慢生長,一旦傷口癒合,就表示它已長成,便絕不會離開此人的身體,「子規夜半空啼血」,這人從此就要在每天夜半受那蝕心腐骨之痛,不死不休。
𨪜𨪜
𨪜𨪜「清,怎麼了?為何用這種悲傷的眼神看我,讓我的心都發緊了。我真的沒事,那幾天太累,心情也不好,才會被他們傷到,那些人我可一個也沒放過。」
𨪜𨪜
𨪜𨪜我悲不自勝,原來竟是我害了他。以他的機警原是不會輕易受傷的。若非為我寢食難安,又怎會心情不好?若非將祈月教的事攬過來,又怎會如此勞累?若非我執意要去西域,有我在身邊料也無事;若非讓蕭雨霽跟著我,以蕭雨霽的本領也必能護他周全。
𨪜𨪜
𨪜𨪜「清,你再這樣看我,我可不客氣了。我的清難得流露出這樣魂不守舍的表情,真能讓人發狂。」
𨪜𨪜
𨪜𨪜修長的手指急切的拉扯我的衣衫,飢渴雙唇迅速貼上來,舌尖直接探入,激情纏繞,我緊緊抱住他,熱情回應。久久壓抑的慾望攜不可阻擋之勢漫卷而上,將我的彷徨無措焚燒殆盡。
𨪜𨪜
𨪜𨪜他俯身壓住我,平滑的肌肉起伏有致,修長的身體光潤迷人,點點汗珠晶瑩閃動,滑落,說不出的魅惑誘人,火熱的堅挺低在我腿間,難耐地顫動,似岩漿衝至山口,勢不可擋。
𨪜𨪜
𨪜𨪜我抬起雙腿,緊緊貼著他柔韌的腰身,閉上眼準備承受如潮的迅猛攻勢,他卻突然停下所有動作,急促喘息著道:「我突然有一個不好的感覺,好像你又要離開我似的。」
𨪜𨪜
𨪜𨪜我迅速睜開眼,雙腿夾緊他的腰,一用力將他反轉過來,一隻手扣住他的雙腕,另一隻輕撫著他細嫩的大腿內側,俯身毫不猶豫的含住他火熱的堅挺。
𨪜𨪜
𨪜𨪜他長聲呻吟,一聲聲呼喚我的名字,斷斷續續的訴說著滿腔愛戀。
𨪜𨪜
𨪜𨪜在他噴發的瞬間,我抬起頭,挺身,藉著粘滑的欲液緩緩進入他的身體。
𨪜𨪜
𨪜𨪜「我不要這樣,明明是我……佔上風的……」他回過神來,開始不甘心地掙扎。
𨪜𨪜
𨪜𨪜「別動!」我猛抽了一口氣,盡量克制著急於疏解的慾望,柔聲道:「忘了嗎?昨晚你說要補償我的,瑞,你不是最喜歡這樣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力一頂,再緩慢抽出,他高聲而吟,雙頰如火,濕潤的眼睛似要滴出水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面時而輕緩,時而迅猛的抽動,一面柔情萬端地親吻著他。
𨪜𨪜
𨪜𨪜「清,你學壞了……啊……別這樣……我受不了……」他的腿自動纏上我的腰,扭動身體迎合。
𨪜𨪜
𨪜𨪜「你以為,就你會使壞啊?」我喘息著,探手握住他的堅挺:「別急,我們一起……」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午後的陽光從窗口斜斜洩入,灑下一地的金黃,柔和而不刺目,溫暖而不灼人,挑動千絲萬縷情意,絲絲都是柔情,縷縷全是繾眷。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上眼,慵懶的伏在柔軟的床榻之上,散開剛剛沐浴完還濕漉漉的髮絲,等著它晾乾。身邊的人卻不肯讓我清靜,恣意挑逗,被我一瞪,他悻悻的收回手,含情鳳目輕眨,無辜又委屈地看著我。等我一放鬆,未過片刻,又故態復萌。
𨪜𨪜
𨪜𨪜我歎道:「瑞,你不累嗎?再這樣下去,這兩天怕是什麼事也幹不了。」
𨪜𨪜
𨪜𨪜他不甘心的在我身上輕捏了兩下,嗔怒的看著我:「明明已經搶了先機,一個疏忽就被你反制,清,你越來越狡猾了。」
𨪜𨪜
𨪜𨪜修長的手指似不經意地搔過我肋下,我低喘一聲,怒道:「瑞!」
𨪜𨪜
𨪜𨪜他無奈縮手,殷切地求肯:「清,你就不能讓我一次嗎?只一次,一會兒我幫你重新沐浴可好?」
𨪜𨪜
𨪜𨪜我緊緊盯著他:「你不想誘殺南越宗熙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神情一凜,緩緩道:「你不反對?」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你應該已經有所佈置,但是宗熙沒那麼好對付,我不便出手,你將『長天』劍給蕭雨霽,由他和宗熙過招,其他人就不要枉自送死了。還有,不要傷害劭,他會幫你。」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見到了劭最屈辱的一幕,又口無遮攔,出言無狀,劭定然心中暗恨,所以清晨時才不讓安覺飛說話,是怕他說出「祈月教沒有傷了齊瑞」之類的話,而引起宗熙的戒心。
𨪜𨪜
𨪜𨪜瑞呆了片刻,驚喜交加地道:「你真的不阻攔?」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安靜休息一會兒就去吧,我在這裡等你。記住,你絕對不要靠近宗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哪怕是他受傷中毒。」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他抱住我,柔情呼喚:「清,清……」
𨪜𨪜
𨪜𨪜我閉上眼,將臉深深埋入枕中,忍下心頭掠過的疼痛,粗聲道:「快睡。」
𨪜𨪜
𨪜𨪜他也累了,不再作怪,很快便入睡,睡顏寧靜安然。
𨪜𨪜
𨪜𨪜靜靜端詳著他,我心中苦澀難當,一邊是好友,一邊是戀人,情和義我無從選擇,但是他們的命我必須要救。
𨪜𨪜
𨪜𨪜瑞,宗熙掌握著你的生死禍福,不能殺,不能放,不能傷,不能抓,不能辱,更不能讓他知道宗譚的事,我該如何是好?
𨪜𨪜
𨪜𨪜天色漸暗,傍晚的微風輕柔而舒適,輕輕拂過臉側,如情人的眼波,帶著花語呢喃和說不出的醉人媚態。
𨪜𨪜
𨪜𨪜當屋內的光線由金黃的陽光變為火紅的霞光時,身邊的人悄然起身,安靜的穿衣。
𨪜𨪜
𨪜𨪜片刻之後,如幽蘭之芳的溫暖雙唇慢慢湊過來,停在我唇邊,須臾,又靜靜退開。修長手指猶疑地徘徊在我「睡穴」之旁,卻終沒有按下去,默默收回。
𨪜𨪜
𨪜𨪜幾不可聞的低歎溢出:「等我。」
𨪜𨪜
𨪜𨪜如一縷清風,飄然而去。
𨪜𨪜
𨪜𨪜我靜靜躺了片刻,睜開眼,屋內還飄蕩著他的氣息,我無言地苦笑。
𨪜𨪜
𨪜𨪜謹慎機敏如他,對我不阻攔殺宗熙也是有懷疑的,卻在最後一刻選擇相信我。
𨪜𨪜
𨪜𨪜可是我勢必要打破這份難能可貴的信任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應該是以我的名義約宗熙入宮赴宴,再設計絞殺。而以宗熙的自負就算明知是龍潭虎穴也會闖一闖。
𨪜𨪜
𨪜𨪜我計算了一下時間,起身。回到府中天已大黑,一彎殘月斜掛在空中,灑下點點清寒的銀光。
𨪜𨪜
𨪜𨪜我晃過巡查的護院,進入書房,不禁自嘲一笑:什麼時候回自己家也要偷偷摸摸的。
𨪜𨪜
𨪜𨪜我取了「秋水」,拿上一些傷藥,將「碧月寒煙丸」貼身藏好,又寫下一封信,悄悄放到劭的房裡,托他代為照顧璇兒和明樞。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6

𨪜𨪜第五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外表莊嚴凝重,內設卻清逸雅致的弗蘭殿位於禁宮東隅,那靜穆寧肅之處如今已是殺意沸騰。
𨪜𨪜
𨪜𨪜瑞果然沒有多派人手,加上殿外的弓箭手不過百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扮成侍衛模樣悄然混入殿後,就聽到兵器磕碰的聲音之中夾雜著蕭雨霽的一聲厲喝:「南越宗熙,你已身中劇毒,還不束手就擒。」
𨪜𨪜
𨪜𨪜不管你們計策多巧,南越宗熙一旦有了防備,豈會輕易中毒?
𨪜𨪜
𨪜𨪜我看向殿內,果然見宗熙從容躲開蕭雨霽攔腰一劍,大笑聲中,一股酒水從口中噴出,落到地上,竟「呲呲」沸騰起來,地上霎時焦黑一片。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手中劍卻並非「長天」,是了,秋水共長天一色,我即用「秋水」,他怎會讓別人用「長天」?
𨪜𨪜
𨪜𨪜另一側晶瑩璀璨如月之光華的「孤月」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光,皎潔如銀的清輝籠住劭的週身,靈動飄逸的身形翻躍飛舞,如春水中才露尖尖角的翠嫩碧荷,隨風舞娉婷。
𨪜𨪜
𨪜𨪜周圍的侍衛忌於他的身份,不敢相逼太甚,一時當無大礙。
𨪜𨪜
𨪜𨪜不管殿內亂作何等模樣,殿上慵懶靠坐著龍椅之人只是閒適地低斟淺飲,笑容溫和柔雅如春日微風,神情悠然愜意若徘徊小園香徑。縱然見到宗熙噴出毒酒也沒有絲毫驚詫色變,仍優雅的輕晃著手中的玉盞微笑。
𨪜𨪜
𨪜𨪜見他如此,我不由心頭一凜,宗熙啊,你既沒有中毒,為何還不快走?若你要走沒有人能擋得住。
𨪜𨪜
𨪜𨪜卻見宗熙沖蕭雨霽擊出勢如排山倒海的一掌,就勢向後躍開,單掌一抬道:「且慢。」
𨪜𨪜
𨪜𨪜目光威嚴地轉向上坐之人,沉聲道:「叫薦清來見我。」
𨪜𨪜
𨪜𨪜溫潤俊逸的面龐更加明耀動人,輕飲一口醇酒,微笑著淡淡開口:「他既沒有來就是不想見你,朕也不願強迫他,君上的這個要求朕恐怕無能為力了。」
𨪜𨪜
𨪜𨪜「是不想還是不能?」宗熙一聲暴喝,驚得殿上眾人都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𨪜𨪜
𨪜𨪜只見他昂然而立,玄衣如墨,怒髮衝冠,眸中烈焰狂暴而洶湧,抬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令人不敢逼視的灼人氣勢,如天火突降於深山之林,獵獵雄焰沖天而起,席捲一切。
𨪜𨪜
𨪜𨪜一時之間殿內靜得只聞呼吸之聲,瑞輕輕放下酒杯,優雅地站起身:「君上管得未免太多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凜然道:「你最好沒有將他如何。」
𨪜𨪜
𨪜𨪜見他如此,我心中一陣發緊,宗熙,你不走只是想確定我無事嗎?笨啊,我縱有事又哪裡比得上你的危險?過於自負會害了你。
𨪜𨪜
𨪜𨪜瑞不再開口,淡笑著看了一眼蕭雨霽。
𨪜𨪜
𨪜𨪜灌足真氣的利劍如靈蛇吐芯襲向宗熙,行至胸前兩尺,手腕一抖,挽起炫目的劍花,劍鋒卻轉向肋下要害。宗熙長笑一聲,身子後彎,從不可思議的方向躍起,在空中翻轉,平鋪展開,如捷燕穿水,雙足直踢蕭雨霽面門。蕭雨霽竟也不退,劍尖兒急轉向上,迎向宗熙雙足。宗熙雙腿向上一蕩,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變成雙掌直擊蕭雨霽胸口,蕭雨霽急退兩步才堪堪躲開。
𨪜𨪜
𨪜𨪜我暗自叫好,宗熙外表粗豪狂烈,這套功夫卻靈動舒展,方才在空中的幾個旋身,身體如堅絲韌柳,柔軟而有力,迅捷而難測。大概是想出來專為對付「長天一劍」的,果然讓蕭雨霽陣腳大亂。
𨪜𨪜
𨪜𨪜只知道承襲先人現成的武功而不知道變化的人,縱然招式再好,內力再強遇到宗熙這樣的天縱奇才也是枉然。
𨪜𨪜
𨪜𨪜我繞過兩個侍衛悄悄靠近龍座,看向安然而坐的瑞,他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安排了什麼高招在後?
𨪜𨪜
𨪜𨪜正自思忖,卻聽他悠然道:「宗熙,你回南越是不是應該將你的堂侄也帶走,他應該叫宗寧璇吧?不知薦清知道會怎麼想?」
𨪜𨪜
𨪜𨪜我心頭一震,璇兒竟是宗熙的堂侄,難道宗譚派的是他的堂弟?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聞聽也是一愣,高手過招豈容分神,蕭雨霽劍走偏鋒,橫掃過來,與此同時,劭如蝶般輕盈飛舞的身形突然躍出重圍,「孤月」之光華漫卷而至,封死了宗熙的退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此番怕是不死也要重傷,我暗道不好,飛身而起,躍上龍座,「秋水」一擺,架在瑞脖頸之上,高聲道:「住手」。
𨪜𨪜
𨪜𨪜瑞專注於下方戰事,沒想到身側有變,措不及防,一招被制,抬眼又驚又怒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幾聲脆響之後,兵刃交加之聲一下子停止,「孤月」落地,蕭雨霽長劍折斷,宗熙左臂鮮血迸出,手中血紅長刀泛出獵獵火光,竟是「巒焰」刀!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動武極少用兵刃,不想他的護身利器竟是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巒焰」,不知他平日將此刀放在何處?竟連我都沒有發現。
𨪜𨪜
𨪜𨪜方才情況危急之下,他祭出「巒焰」,削斷長劍,震落「孤月」,一連串動作快的難以想像,只手臂受了一點點輕傷,便化解了兩大高手的必殺之招。
𨪜𨪜
𨪜𨪜大殿之上靜了片刻,只聽有人叫喊著衝過來。
𨪜𨪜
𨪜𨪜「你是何人?」……
𨪜𨪜
𨪜𨪜「放開皇上。」……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厲聲喝道:「安靜,退後。」騷動立時停止。
𨪜𨪜
𨪜𨪜瑞緊盯著我,鳳目之中怒意勃然,一字一字的說:「你、騙、我!」聲音似從齒間擠出,充滿難抑的傷痛,絲絲滲入我的心中。
𨪜𨪜
𨪜𨪜我躲開他的視線,揭下面具,淡然道:「陛下,微臣不想傷你,請你放了友邦之君。」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撫掌大笑:「好薦清,我就知道你會來。」
𨪜𨪜
𨪜𨪜我衝他一瞪,佯怒道:「廢話,生死之交難道是假的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縱聲大笑。
𨪜𨪜
𨪜𨪜瑞看了我片刻,也笑了,笑容依然溫和,眼神卻陰寒冷冽,堅定說道:「我不放。」說著向我靠過來,絲毫不顧頸上的利刃。
𨪜𨪜
𨪜𨪜「陛下不要逼我,否則--」
𨪜𨪜
𨪜𨪜我將劍稍稍挪開他的頸,飛快在他肩上的傷口處用力一拍,鮮血湧出。
𨪜𨪜
𨪜𨪜他痛得身子一顫,胸口劇烈起伏,臉上現出不顧一切的狂烈的戾氣,那一刻我以為他會撲過來。
𨪜𨪜
𨪜𨪜須臾,他慢慢沉靜下來,怒氣消退,臉色卻愈發慘白,眼中盛滿無法言喻的悲傷,手指顫抖緩緩探向我的臉,卻在空中停住,喟然落下,蒼白的雙唇微啟,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口血湧出,點點鮮紅灑落月白色的衣襟,如雪中寒梅點點綻放。
𨪜𨪜
𨪜𨪜我心痛如絞,只覺胸中氣血翻騰,不能自持,忙握緊手中長劍,深吸一口氣,不理會下面蕭雨霽驚怒的大吼,抬手點了他的穴道,轉頭對宗熙道:「走。」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點頭,等了我一步,與我並肩而出,「秋水」名劍,「巒焰」狂刀,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所有人等紛紛退開。
𨪜𨪜
𨪜𨪜我們很快出了皇宮,騎上備在宮外的神駒,一路飛馳,甩開追兵。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京郊燕平山,清風明月夜。
𨪜𨪜
𨪜𨪜這裡是小時候師傅傳我功夫的地方,離京城不遠,卻極為隱秘。
𨪜𨪜
𨪜𨪜來到開闊幽深的山洞,我升起一堆火,沉默地為宗熙包紮傷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深深看了我片刻,突然抓住我的手:「薦清,那件事我真的不知,回去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撤回手,站起身來:「這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逼他加害於你,只要我出手相救,必會與他決裂,少了我,你就可以放心進兵中原了。你可否想過若我不救呢?」
𨪜𨪜
𨪜𨪜「那我就自認倒霉了。」宗熙滿不在乎的笑了笑,隨即面色一正:「薦清,隨我到南越去吧,這裡已沒有你容身之地。你說除了他沒有哪個帝王能容得下你,那麼我告訴你,我也能,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𨪜𨪜
𨪜𨪜「我相信你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切,只要一樣東西。」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甩去縈繞在腦中瑞悲傷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衣袖上的一點殷紅,那是他的血。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走到我面前,英挺的臉上卻現出萬丈豪情,一拉我的手道:「只要我有的,只要我能做到的,竭盡全力,在所不辭。」
𨪜𨪜
𨪜𨪜我伸出手掌,笑道:「敢擊掌為誓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有何不可?」
𨪜𨪜
𨪜𨪜「啪」的一聲,雙掌相擊,他反手握住,晶亮星眸熱烈地看著我:「薦清。」
𨪜𨪜
𨪜𨪜跳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顯得愈發英挺非凡、俊美異常。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抽出手,正色道:「宗熙,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互結生死,肝膽相照,何其幸運?何況如我二人這般狂傲不羈,能交到朋友已是不易。我們身份尷尬,這份友情能維持本就萬分艱難,更要加倍珍惜才是。你明知我心有所屬,做出這番舉動只會令我為難。不要逼我說出絕情的話。」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眼神一黯,劍眉緊皺:「今日你對他兵刃相向,他豈能容你,難道你還要回去?」
𨪜𨪜
𨪜𨪜我看了看天,時間緊迫,不容耽擱。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要的是『啼血蠱』的解法。」
𨪜𨪜
𨪜𨪜「啼血蠱?,什麼人中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頓住,略一思索便瞭然於胸,目光又驚又怒,又痛又悲,憤然道:「原來如此,你救我竟也是為他。若非如此,你恐怕不會幫我了,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何不問問你自己?」我看著他輕輕搖頭:「南越宗熙豈是莽撞之人,若非篤定我會幫你,又怎會如此冒險?」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緊皺雙眉踱開兩步,看向洞外黑漆漆的天。
𨪜𨪜
𨪜𨪜我歎口氣,又道:「我即要救他,也要救你。葉薦清一生從未求人,但是今天我求你。宗熙,請你答應我。」
𨪜𨪜
𨪜𨪜「不行。」他頭也不回就乾脆地拒絕。
𨪜𨪜
𨪜𨪜我怒氣上湧,大步跨過去抓住他的手臂:「是誰說竭盡全力,在所不辭,是誰擊掌為誓?言猶在耳,你就反悔了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臉色變了變,抿緊雙唇,仍是搖頭。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你宗家有愧於我,無論如何今日我救了你,就算償債,就算報恩,也該告訴我。宗熙,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驕傲,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求你能救他一次。」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呆愣了一下,猛撲過來緊緊抱住我,悲聲道:「薦清,你存心讓我心痛嗎?不要逼我,不是不肯,實在是萬萬不能啊。」溫熱的眼淚淌下來,點點滴在我臉上。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眼淚……
𨪜𨪜
𨪜𨪜我以為天下沒有這樣東西,原來也是未到傷心處。
𨪜𨪜
𨪜𨪜若還有半點辦法,我又何嘗忍心逼迫於他?
𨪜𨪜
𨪜𨪜我推開他,默默起身,化掌為刀,斬向衣衫下擺,「哧」的一聲,半片衣料飄落在地。
𨪜𨪜
𨪜𨪜他臉色大變,我冷冷一句:「若他有任何差池,我必殺宗氏滿門。」說罷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等一下。」
𨪜𨪜
𨪜𨪜我回頭,宗熙俯身撿起斬落在地的半片衣擺,緊緊攥住,仰天長歎一聲,道:「他還有救,但是救他的人必須承接蠱蟲,從此夜夜受那蝕心腐骨之痛,我不能讓你如此。」
𨪜𨪜
𨪜𨪜「你只管告訴我就好,其他的由我決定。」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面向火堆坐下,面色凝重地緩緩開口:「轉移『啼血蠱』要有幾個條件。第一便是要在蠱蟲長成之前施救,就是傷口還未癒合之時。」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傷口還未癒合。」我面對他坐在火堆另一側。
𨪜𨪜
𨪜𨪜「我看到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眸光一閃,微微冷笑:「第二,要用高深的內力將它吸出來,天下有這等功力的人寥寥無幾。而且這樣一來內力受損極大,大概要幾個月才能恢復。如今在這裡又據有這等功力的只有你、我、蕭雨霽三人。我是不可能去救他的。」
𨪜𨪜
𨪜𨪜什麼時候宗熙也這樣小心眼了?我揶揄地看他一眼。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笑了:「第三,這個人要有極強的意志和忍痛能力,因為蠱蟲並非自願轉移,會極力抵抗,所以進入體內時將引發劇烈的疼痛,此時若稍有放鬆,它便會迅速潛回去,憤怒之下釋放所有毒性,這樣一來原來的受蠱者必死無疑。以蕭雨霽對齊瑞的忠心,這一點他應能做到。」
𨪜𨪜
𨪜𨪜看來宗熙是不肯放過蕭雨霽了,怪不得天下人都說,寧得罪天王老子,也不得罪南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搖頭:「還有什麼?」
𨪜𨪜
𨪜𨪜「還有,那『碧月寒煙丸』斷不能用。它也許能殺死蠱蟲,但是『啼血蠱』非同一般,垂死掙扎也能要人的命。」
𨪜𨪜
𨪜𨪜就是方才被宗熙拒絕時我還在想是否用「碧月寒煙丸」一試,聽他如此一說,不禁額頭冒汗,暗自心驚。幸好之前兩次想將「碧月寒煙丸」交給瑞都錯過了,幸好宗熙叫住我,否則瑞就死在我手上了。
𨪜𨪜
𨪜𨪜我霍地站起身,沖宗熙深施一禮:「多謝。」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你也太性急了。」宗熙在我身後苦笑:「你知道如何運功逼它出來嗎?須知若運功的方法不對,非但不能將它吸出,反而會激怒它,怕是救人不成反害人。」
𨪜𨪜
𨪜𨪜我頓住:「該怎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淡笑:「讓蕭雨霽施救我就告訴你。」
𨪜𨪜
𨪜𨪜我堅決地搖頭:「宗熙,你也說了,疼痛之下,稍有放鬆,便會害了他,我豈能放心交給別人去做?」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沉默片刻,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神情怪異,說不出是悲是喜。
𨪜𨪜
𨪜𨪜「我並非趁火打劫,但是你若非要自己去的話,就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𨪜𨪜
𨪜𨪜我看了他片刻,緩緩道:「你當然不會趁火打劫,因為你是傲視天下的南越宗熙,你不屑。」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苦笑一聲,喃喃道:「傲視天下,薦清,這天下有個你,叫我如何能傲視?我只恨,為何沒有早意識到這一點?為何明明心中愛極,卻總要和你比來比去而不肯痛痛快快的承認呢?驕傲成就了宗熙,卻也令宗熙錯失良機,遺憾終生。」
𨪜𨪜
𨪜𨪜我默然轉開頭,這是他說的最直白的一次。宗熙,你明知我不能回應,又何苦說出來?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徒惹難堪。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將手搭在我肩上,握緊:「我的條件是從今以後你必須和我在一起。」
𨪜𨪜
𨪜𨪜我猛然轉頭,驚怒交加的看向他,斷然道:「不可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抿唇退後一步,道:「這麼乾脆啊,那麼你去吧,看著他受盡痛苦而死便是。」
𨪜𨪜
𨪜𨪜我呆立良久,束手無策,此番較量是我輸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外表粗豪,看似魯莽少謀,行事卻最是謹慎,先是步步為營,試探出我的決心,一旦獲知,便直擊要害,讓我再無掙脫的機會。
𨪜𨪜
𨪜𨪜我氣憤已極,卻仰天大笑:「好一個不趁火打劫。」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臉色難看之極,卻咬緊牙關不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笑到氣竭無力出聲,我站直身體,向他伸出手,瘖啞的聲音道:「我也有條件,就是今後無論何種情況下你都不能出手傷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握住我的手:「好,我答應。」
𨪜𨪜
𨪜𨪜我深深看著眼:「你贏了,宗熙,告訴我運功的方法。」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我策馬急馳,當第一縷陽光照到身上時,看到了紫禁城前林立的衛兵和閃亮的刀搶,層層疊疊,密密排列,便是風也吹不進絲毫。
𨪜𨪜
𨪜𨪜我下馬,棄劍,束手就擒。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挺劍架在我脖頸之上,冷笑道:「你弒君犯上,罪不容誅,竟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回來,當真是狂佞之極。」
𨪜𨪜
𨪜𨪜我淡淡看他一眼,笑道:「可惜,我的罪名不是由你來定的。」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出手封住了我的內力,手指順勢按在我左「肩井穴」上,邊催動內力邊冷笑道:「皇上雖然寬厚,也不容亂臣賊子。」長劍一抖,在我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厲聲道:「走。」
𨪜𨪜
𨪜𨪜左肩如被灼燒,很快整條手臂都像被烙鐵熨過,鑽心的疼痛,似乎皮肉都燒焦了,外表卻絲毫看不出變化。
𨪜𨪜
𨪜𨪜我吸一口氣,昂首而立,瞇著眼看向初升的暖陽,傲然道:「憑你還不配命令我,若不服,可以試試一劍殺了我。哼,就怕你不敢,因為他無論如何不會讓別人傷我,就算是同窗學藝十幾載,對他忠心不貳、情深刻骨的師兄也一樣。」
𨪜𨪜
𨪜𨪜「你--」蕭雨霽臉色變了又變,紅、白、黑交錯出現,精彩紛呈。
𨪜𨪜
𨪜𨪜我斜睨著他,譏諷一笑,又加上一句:「而且他知道我看到如此陣仗便不會抵抗,你在我肩上的暗算可以不論,不知這頸上的傷痕你要如何解釋呢?不過,他對你這個師兄或許會手下容情也說不定。」
𨪜𨪜
𨪜𨪜他狠狠瞪著我,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臉上的顏色又加上一個青,鐵青。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再理他,微笑著向宮內走去。
𨪜𨪜
𨪜𨪜轉過大殿,其他衛兵便撤下,蕭雨霽一個人在後面跟著。
𨪜𨪜
𨪜𨪜行至僻靜之處,我突然停住,回頭道:「蕭雨霽,若在西域時你和宗熙動手,最少二、三百招才能分勝負。而昨晚交手,他空手對你長劍卻佔盡上風,若公平比武,五十招之內你必輸。我可以肯定,下次見面,他十招就能要你的命,你可知為何?」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一愣,遲疑的看著我,皺眉沉思。
𨪜𨪜
𨪜𨪜我長笑一聲,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光心中有劍是不行的,你該追求的境界是無劍才對。心如長空一般寬闊,胸中能納百川,才能練成最高深的武學。你的功夫不能再有精進,皆因心胸不夠寬廣。」
𨪜𨪜
𨪜𨪜他呆立片刻,眼神先是疑惑,接著是茫然,漸漸變得越來越凝重,最後浮上肅然敬意。伸手在我肩上一拍,解除那烈焰焚身之痛,正色道:「多謝指點,十日之內此手臂不可用力。」
𨪜𨪜
𨪜𨪜這人倒是極聰明,一點就通,也頗為爽快,若不是如此情況下相處,說不定可以交個朋友。
𨪜𨪜
𨪜𨪜須知最高深的武學講究無招勝有招,就是要做到一個「空」字,蕭雨霽「有招」的功夫已到極致,宗熙卻是「無招」。只是他知道了這一點怕也無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武學修為注定到此為止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活動了一下還在隱隱作痛的肩臂,問道:「你在南越呆了一段時間吧?可知南越之人善於養蠱?」
𨪜𨪜
𨪜𨪜他點頭,我伸手搭在他肩上,凜然道:「陛下中了天下最霸道的『啼血蠱』,你若想救他的命就全聽我的。」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6

𨪜𨪜第六章
𨪜𨪜再次踏進深宮之內那溫軟婉麗的閑雅院落,華桐絲柳隨風搖曳,草含露,花含煙,淡淡清香,沁人心脾。雖然才隔一天,卻有一種物事人非的悲涼感傷襲上心頭。
𨪜𨪜
𨪜𨪜那人依然倚窗而立,鳳目之中充滿難描難訴的複雜情緒,看到我的一瞬間卻全部化作深重的幽怨和憤慨。
𨪜𨪜
𨪜𨪜我走到他面前,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道:「你肩上的傷怎樣了?」
𨪜𨪜
𨪜𨪜他雙目一瞇,似有火花迸出,當胸便是一拳,我翻身摔倒,他上前一步,抬腳踢在我軟肋之上,我抽了口冷氣,仰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停了片刻,看我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一咬牙,又重重一腳,將我踢得在地上翻滾了兩下才停住,受傷的肩頭撞上硬木桌案,痛入骨髓。我不禁悶哼一聲,伏地不動。
𨪜𨪜
𨪜𨪜靜了片刻,見他不再動手,我緩緩站起身來,柔聲道:「是我的錯,你--」
𨪜𨪜
𨪜𨪜「一句你的錯就行了嗎?」他瞪著我,憤恨不已:「你說不阻攔我,說在這裡等我,卻原來全都是騙人的,你竟然那樣對我,我--我好恨啊!」
𨪜𨪜
𨪜𨪜他越說越怒,手掌揮向我的臉,卻突然停下,一把扯開我刻意拉高的衣領,伸手一摸,眼中霎時蓄滿陰寒而狂烈的風暴,咬牙道:「誰傷了你?蕭雨霽是不是?」
𨪜𨪜
𨪜𨪜我哭笑不得,伸臂抱住他:「瑞,只有你能傷我。」
𨪜𨪜
𨪜𨪜他伸手抵在我胸口,似乎想推開卻沒有用力,憤怒、不甘、哀怨、無奈在眼中一一閃過,最後長歎一聲,靠在我懷裡,幽幽道:「我的傷有什麼古怪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愣了一下,攬緊他柔聲道:「對不起,我害你,害你--」想到他昨夜因傷心而吐血,再也說不下去。
𨪜𨪜
𨪜𨪜他咬牙,一拳打在我肚子上:「告訴我你這麼做的原因?」
𨪜𨪜
𨪜𨪜「你還真狠。」
𨪜𨪜
𨪜𨪜我好半天才直起身,解開他的衣服看了看傷口,鬆了口氣,拉他坐下,將「啼血蠱」的來歷娓娓道來,卻沒有說解法。
𨪜𨪜
𨪜𨪜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凝然地望進我的眼:「一定很難治,所以你先冒著誅九族的罪名救了他,再攜此恩情軟硬兼施的從他那裡得到解法。清,你就不怕我會誤會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含笑搖頭:「當年知道那件事,我激怒之下,攜子遠走,恨的是你的手段,卻從未懷疑過你的感情。所以昨日你說從未懷疑過我,只是緊張而已,我信。瑞,我那樣做是因為你縱然知道這毒蠱,也絕對不會同意我去向他低頭。」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苦笑,而以宗熙軟硬不吃的個性,也斷不會輕易救他憎惡的人。
𨪜𨪜
𨪜𨪜他定定看著我,斷然道:「不錯,我的戰神不該向任何人低頭。清,你是不是答應南越宗熙什麼條件?不管你答應了什麼,一概不准。」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抱住他道:「我與他割袍斷義,他不願失去我這個朋友,不得不答應。好了,瑞,時間緊迫,快點解開我被封的內力,讓我將你體內的毒蠱逼出來。」
𨪜𨪜
𨪜𨪜他用力親了我一下,笑道:「休想,你方才說這毒蠱一時死不了人,等我抓到宗熙,搞清楚一切,再救不遲。然後殺了他,那樣不管你答應他什麼自然都會作廢。」
𨪜𨪜
𨪜𨪜我抬眼狠狠瞪著他,怒道:「瑞,傷口一旦癒合就晚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毫不在意,微笑著悠然道:「那你就什麼都不要隱瞞,你這樣遮遮藏藏的,既不肯告訴我要如何才能解,又不肯告訴我宗熙的條件,其中一定有鬼。」見我要反駁,修長手指點在我唇上,他冷笑著搖頭:「不要想騙我,他會輕易答應而不藉機要挾你才怪。」
𨪜𨪜
𨪜𨪜為何他們一個一個都如此難對付?再這樣下去,我怕要心力交瘁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歎口氣:「真是什麼也瞞不了你。我不告訴你是因為解蠱的過程會讓我極為痛苦,而且解此毒蠱要耗去我的內力,怕是好幾個月才能恢復。至於條件,我擔保他安全回到南越,並且今生不與他為敵,所以瑞,準備打仗一場沒有我參加的戰爭吧。」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我暗自苦笑,九分真一分假,葉薦清,原來你騙人的本領如此高明。
𨪜𨪜
𨪜𨪜「這樣啊。」瑞稍稍退離我的懷抱,目光炯炯的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堅定的點頭。
𨪜𨪜
𨪜𨪜溫潤俊逸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身體向後一靠,斜躺在軟榻之上,如剛睡醒的貓兒一般,慵懶地舒展開優美的四肢,柔和的目光中平添些許媚色,神情動作說不出的魅惑迷人。
𨪜𨪜
𨪜𨪜這樣的神情是他邀請的信號,若我不理,他便會不滿地瞪我,再不理便會生氣,生氣的他是激狂的,往往不折騰到筋疲力盡便不肯罷休。
𨪜𨪜
𨪜𨪜今後的他還能有這種神情嗎?我心中一緊,眼眶有些發熱,緊擁住他,不落痕跡地躲開他的視線,柔聲誘哄:「瑞,不要如此,你的傷不好,我沒有情緒。先讓我為你療傷,以後想怎樣都隨你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以後,若有以後,一切都隨他又何妨?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著搖頭:「我要你現在就隨我。」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伸手扯開我的衣襟便吻上去,我待要反抗,突然想到現在應該沒有內力,何況他的傷口雖比昨天好了些,一時之間倒也不會癒合。只要天黑之前吸出毒蠱應可無事,就讓他一次便是。
𨪜𨪜
𨪜𨪜我假意掙扎了幾下,便任他為所欲為。
𨪜𨪜
𨪜𨪜他的動作時而緩慢輕柔,時而猛烈粗蠻。輕柔時似乎當我是紙做的的一般,怕一用力就會壞掉,口中甜言蜜語直能醉死人;粗蠻時又毫不顧慮我的感受,恣意橫衝直撞,花樣百出,非要我著惱才肯罷手。整整兩個時辰,就這樣被他反反覆覆、翻來覆去的折騰,我越是抗議,他便越是不依不饒。
𨪜𨪜
𨪜𨪜腰身如被折斷一般,麻木中透出絲絲酸痛,身體被汗水浸透,每一寸都叫囂著疲憊和倦怠,受傷的肩臂又灼痛起來,眼看已過正午,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𨪜𨪜
𨪜𨪜終於他猛力抽動幾下,又一次噴射出來,伏在我身上喘息著親吻我的唇,笑道:「後悔啊,早知昨日不給你解藥,這樣你以後都只能任我這般為所欲為了。清,怎麼辦?明明很累了,可是我還想--」說著又開始撫弄我的身體。
𨪜𨪜
𨪜𨪜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推開他,正色道:「瑞,夠了,我要洗浴。」
𨪜𨪜
𨪜𨪜見我態度堅決,他無奈點頭。可是一踏入後殿的溫泉就又不規矩起來,我推開他的手,低頭專心清洗,暗自調息。
𨪜𨪜
𨪜𨪜他也靜下來,靠著池子側壁怔怔出神,突然道:「清,你今天很有耐心。」
𨪜𨪜
𨪜𨪜我心跳瞬間加快了些,抬頭佯裝不解地看著他。
𨪜𨪜
𨪜𨪜他微微一笑:「我早就說過,我的清有舌戰群儒的好口才,你方纔的話沒有一絲破綻,但是一個素來脾氣急、性子硬的人突然變得很有耐心,不管我怎樣欺負挑逗都不生氣,是不是很蹊蹺?」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了片刻,歎道:「是很蹊蹺。」
𨪜𨪜
𨪜𨪜他堅定地看著我,緩緩道:「還是不肯告訴我嗎?你越是不肯說,說明此事越是危險。清,我寧願受那蝕心腐骨之痛,也不要你受絲毫委屈傷害。所以我不用你替我療傷,也暫時不會解開你被封的內力。」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身體上的傷痛哪裡比得上心中的痛苦?若受那蝕心腐骨之痛的是我,你會比自己受苦更加痛不欲生,但是我決不能眼看著你受盡痛苦而死,我必須這麼做。
𨪜𨪜
𨪜𨪜「瑞,對不起。」我歎了口氣,飛快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右掌貼上他的肩頭。
𨪜𨪜
𨪜𨪜他驚怒交加地看著我:「你又騙我,你的內力根本沒被封住。」
𨪜𨪜
𨪜𨪜我暗道僥倖,幸好當時說服蕭雨霽解開了我被封的內力,否則怕是要功敗垂成。
𨪜𨪜
𨪜𨪜「一開始封住了,不過我總有辦法可解。」
𨪜𨪜
𨪜𨪜我用另一隻手臂將他攬住,按照宗熙教的方法開始運功。
𨪜𨪜
𨪜𨪜才一催動內力,他突然大叫一聲,身子劇烈顫抖,額上淌出一粒粒的汗珠,顯然痛苦萬狀,卻咬住下唇不肯再出聲,很快下唇便滲出血絲來,臉色慘白如紙。
𨪜𨪜
𨪜𨪜該死,宗熙沒有告訴我這麼做也會讓他如此痛苦,倘若我慌亂之下稍有放鬆便會害死他。
𨪜𨪜
𨪜𨪜我不敢絲毫放鬆,一面加緊運功,一面忍著灼痛收緊左臂,讓他緊緊貼在我身上。
𨪜𨪜
𨪜𨪜「瑞,別忍,叫出來會好一點。」
𨪜𨪜
𨪜𨪜他仍然不肯出聲,只是狠狠瞪著我,一縷鮮血從唇角緩緩流下來。
𨪜𨪜
𨪜𨪜我只覺胸口疼痛難當,湊過去吻他,輕道:「你若恨,就咬我好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憤然瞪著我,死不開口。身體顫抖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肌膚越來越熱,似乎讓滿池的溫泉水都沸騰起來。
𨪜𨪜
𨪜𨪜「瑞,瑞……」我不住地輕喚。
𨪜𨪜
𨪜𨪜終於,他溢出一聲低吟,便再也忍耐不住,開始抽泣般的呻吟。他的聲音緊繃似輕輕一觸就會斷掉的琴弦,從開始的尖銳驚悸漸到綿軟無力,最後只剩下嗚咽般的悲鳴。
𨪜𨪜
𨪜𨪜當我的手掌突然傳來如針刺火燎般的疼痛時,他安靜下來,呼吸漸漸平穩,身體的顫抖也慢慢消失,蒼白的雙唇一點點染上血色。
𨪜𨪜
𨪜𨪜我鬆了口氣,放鬆左臂,將他推開一臂距離。
𨪜𨪜
𨪜𨪜痛--
𨪜𨪜
𨪜𨪜片刻之後,我的腦子裡就只剩下這個字,眼前一片血紅,他的面孔忽遠忽近,搖擺不定。
𨪜𨪜
𨪜𨪜「別動,瑞,別動--」說完這句我才意識到錯了,他的穴道被點,怎麼可能動?
𨪜𨪜
𨪜𨪜他靜了片刻,道:「抱我。」
𨪜𨪜
𨪜𨪜我勉強伸臂抱住他,想攬緊一些,受傷的左臂卻絲毫使不上力,知內力已損耗殆盡。
𨪜𨪜
𨪜𨪜他目中流露出的痛苦似比方纔還甚,靜靜靠著我,不再說話。
𨪜𨪜
𨪜𨪜我極力抑制身體的顫抖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扯扯嘴角,衝他安撫一笑,卻不敢再開口說話,怕一開口會忍不住呼痛,豈不讓他更難受?
𨪜𨪜
𨪜𨪜他的眼淚蓄滿眼眶,漸漸承載不住,一滴一滴掉落在池水中。
𨪜𨪜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似乎無休無止的疼痛終於退卻,我緩緩收回手,全身脫力,扶靠著水池側壁才能站穩。
𨪜𨪜
𨪜𨪜他垂頭呆呆看著水面,雙唇微微顫抖,上面的血跡已然乾澀,溫潤的面龐如被暴雨肆虐過的殘荷般頹敗,毫無生氣。
𨪜𨪜
𨪜𨪜相識八年,還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每逢大事,他表現出的處亂不驚、堅忍不拔、冷靜果敢,總讓我由衷的欽佩。有好幾次明明已被逼入絕境,他依然能夠鎮定自若,保持一貫的從容溫和,想盡辦法尋求絕處逢生的機會。
𨪜𨪜
𨪜𨪜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想吻掉那刺痛我心的血跡,他卻突然抿緊雙唇,轉開頭,還是不肯看我一眼。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知他氣怒已極,只得緩緩退離。
𨪜𨪜
𨪜𨪜收拾停當,窗外夕陽正西下,晚霞將碧藍的天映紅了一半,時間無多了。
𨪜𨪜
𨪜𨪜我費力地將他拉出溫泉,為他簡單套上衣服,平靜的聲音道:「瑞,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𨪜𨪜
𨪜𨪜俊逸的面容一片鐵青,鳳目之中悲不可抑、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嘴唇抖動了幾下,他嘶聲怒吼:「好一個離開!先把毒蠱植入自己體內,再離開,從此獨自忍受那蝕心腐骨之痛,留給我的是天涯望斷,生死不知,你這是在救我嗎?你這樣做還不如--還不如乾脆殺了我。」
𨪜𨪜
𨪜𨪜聲聲是恨,句句是痛,字字是血,似從肺腑中湧出,血管中噴出。
𨪜𨪜
𨪜𨪜可是蝕心腐骨的何止是我,天涯望斷的又何止是你啊?
𨪜𨪜
𨪜𨪜事到如今相見爭如不見,就讓那千山萬水割斷毒發的痛,只留下無盡的思念和不滅的希望。
𨪜𨪜
𨪜𨪜薦清此去生死未卜,福禍難測,但是最少我救了你,最少這思念和希望能讓你堅定的活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悲憤的吼叫被劇烈的咳嗽打斷,似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我讓他靠在我肩上,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瑞,我是要去尋找解除毒蠱的方法,相信我,半年內一定會回來。」
𨪜𨪜
𨪜𨪜「我不信!」他喘息著,恨聲道:「你又在騙我,他會放你回來嗎?何況中了這『啼血蠱』能不能活過--」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頓住,睜大眼看著我,目中閃過痛惜和瞭然,兩行清淚緩緩滑下白皙的面龐。
𨪜𨪜
𨪜𨪜中了這「啼血蠱」的人一般是活不過一年半載的,若毒蠱在他體內,宗熙只會幸災樂禍,他若有事,我又怎能獨活?我相信這毒蠱還有解,否則宗熙寧死也不會讓我為他施救。
𨪜𨪜
𨪜𨪜若毒蠱在我體內,宗熙斷不會坐視不管,這樣我們二人都能活下來。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葉薦清從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𨪜𨪜
𨪜𨪜能夠這麼快就明白我的苦心,不愧是我誓死效忠的陛下,不愧是我傾心愛戀之人。
𨪜𨪜
𨪜𨪜我抱住他,微笑道:「他若不肯放,你便沒有辦法了嗎?如此沮喪可不像我英明睿智、足智多謀的陛下。我的陛下應該是面對任何困難都不會退縮,是天下最聰明、最冷靜、最堅韌、最--」
𨪜𨪜
𨪜𨪜我故意停了一下,含笑親了親他的唇,見他的目中漸漸恢復往昔的神采,才道:「最無賴之人。」
𨪜𨪜
𨪜𨪜他含淚而笑,晶瑩的淚珠兒掛在睫毛上,水波蘊在眼底,閃動著,蕩漾著。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低聲道:「你哭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淚。」
𨪜𨪜
𨪜𨪜是啊,我哭了,淚中有悲有喜,欣喜與他的理解,悲傷於即將的分離。
𨪜𨪜
𨪜𨪜我含笑點頭,站起身來:「瑞,我走了。去仔細翻翻我的書房,我留了東西給你。」
𨪜𨪜
𨪜𨪜書房牆壁上有一道暗格,裡面是「南越地形圖」和這些年費盡心機收集到的宗熙每一次作戰的詳細記錄。我不在的日子,如若開戰,以他的聰明,再加上這些,或許能謀個平手。
𨪜𨪜
𨪜𨪜「清,不要走--」他急切地大叫:「你說我最聰明,相信我一定有辦法,我們會--」
𨪜𨪜
𨪜𨪜「瑞!」
𨪜𨪜
𨪜𨪜我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將「碧月寒煙丸」放在他身邊。
𨪜𨪜
𨪜𨪜「這是你要的,你說過若有此物,便可放過寧王,我相信你會做到。『碧月寒煙丸』配天山雪蓮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將它服下,今後便再不用擔心有人毒害。」
𨪜𨪜
𨪜𨪜「百毒不侵,」他猛地睜開眼,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們不必分開了。」
𨪜𨪜
𨪜𨪜見他鳳目晶亮,神情喜悅無限,我心頭一酸,歎道:「你想用『碧月寒煙丸』換取『啼血蠱』的解藥?想比較宗譚和我在他心中孰重孰輕?有容乃大,無慾則剛,瑞,你方寸已亂,現在是鬥不過宗熙的。」
𨪜𨪜
𨪜𨪜若對手不是宗熙,此計或許可行,但是南越宗熙心腸剛硬,心機深沉,恐不會上當。若他等到我毒發時再出現,怕是你不忍心見我痛苦萬狀,而任他予取予求。他既讓我回來,怎會不將每一步都算好?我們的弱點都捏在他手裡,此番沒有絲毫勝算。
𨪜𨪜
𨪜𨪜何況如今的我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若要救宗譚,大可回到南越後發兵來襲,用城池換取解藥豈不更為穩妥,何必再次犯險?
𨪜𨪜
𨪜𨪜瑞皺眉沉思,眼神迅速暗淡下來,表情懊惱而愁苦,喃喃道:「不錯,我的心亂了,必須靜下心來,不能太急躁,否則,否則--」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聲音慌亂而緊繃,突然頓住,抬眼深深凝望著我,神情焦灼而哀痛。
𨪜𨪜
𨪜𨪜我也深深凝望著他:「瑞,我該走了。」
𨪜𨪜
𨪜𨪜就如每次從這裡離開時所說的一樣,同樣的話,同樣的口吻,同樣的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𨪜𨪜
𨪜𨪜該走了,此去何時見也?唯離夢躑躅,別魂飛揚,憂愁暗恨無窮。不怕分手銜涕,最怕那悠悠歲月,寂寞傷懷。
𨪜𨪜
𨪜𨪜「清--」
𨪜𨪜
𨪜𨪜他倏地坐起身,方要站起又跌坐在地,俯身吐出一口鮮血。
𨪜𨪜
𨪜𨪜我猛然轉開頭,決然邁出一步。
𨪜𨪜
𨪜𨪜「啊--」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大聲嘶吼,聲音直衝雲霄,淒厲的叫聲中夾雜著「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是拳頭擊打在牆壁上。
𨪜𨪜
𨪜𨪜第二步再也邁不出去,我回身抓住他的手臂,猛力一推,厲聲喝道:「你幹什麼?給我冷靜點--」
𨪜𨪜
𨪜𨪜「我好恨啊,清,我好恨--」
𨪜𨪜
𨪜𨪜他緊緊抱住我,痛哭失聲。
𨪜𨪜
𨪜𨪜我咬牙拉開他的手臂,他攥住我的衣袖怎麼也不肯撒手,我默默脫下外衣,一步一步退開。
𨪜𨪜
𨪜𨪜他的手喟然垂下,把臉深深埋入我的衣衫,艱澀的字句從衣衫中透出:「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𨪜𨪜
𨪜𨪜聲音幽怨淒涼,離愁無限,別恨幽幽,訴盡無可奈何的悲憤痛楚。
𨪜𨪜
𨪜𨪜無計相留,不願看著我離開,不願聽到我遠去的腳步,只得讓自己眼見不到,耳聽不到,無感無覺,心中卻有千萬恨啊,怎可消除?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過身快步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𨪜𨪜
𨪜𨪜聲音一轉,變為纏綿悱惻,道盡別離的難挨和盼歸的渴切。
𨪜𨪜
𨪜𨪜恨到歸時方始休,我的陛下,薦清亦懷此很,恰似那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𨪜𨪜
𨪜𨪜玉階下春苔始生,涼風乍起,此去南越何止千里,只覺百感淒惻。
𨪜𨪜
𨪜𨪜蕭雨霽獨自等在宮外小徑之上,無言的將「秋水」遞給我,向內疾走。
𨪜𨪜
𨪜𨪜「別去,」我澀然開口:「請--讓他一個人呆會兒。」
𨪜𨪜
𨪜𨪜走出兩步又道:「去拿行氣丹,他強行衝開了穴道。」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入夜,天竟然開始陰了,月掩星暗,涼風淒緊。
𨪜𨪜
𨪜𨪜崎嶇山路之上,獨自躑躅前行,抬頭但見樹影陰森可怖,側耳只聽鳥鳴悲涼淒厲。
𨪜𨪜
𨪜𨪜正自想著,莫不是要下雨,便有雨絲飄落,細細疏疏,點點滴滴。我仰天大笑,老天啊,原來你最會欺負落魄之人。
𨪜𨪜
𨪜𨪜笑聲未歇,便聽有人道:「可是葉將軍?」
𨪜𨪜
𨪜𨪜轉彎角上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走近,來到我面前,躬身便拜:「南越君王座下文卿雲拜見將軍。主上讓末將在這裡恭候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文卿雲,南越「雲飛風羽」四大名將之首,英勇而多謀,外表卻似文弱書生。看來宗熙已經與南越接應的人馬匯合。
𨪜𨪜
𨪜𨪜我隨著文卿雲來到昨晚的山洞,還有兩人在此,是朱鴻飛與劉印風,看來事態緊急,以致南越四大名將竟來了三人。
𨪜𨪜
𨪜𨪜那二人看到我極為恭敬,連聲拜謝相救主上之恩,躬身退出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拉過我的手,藉著火光,仔細察看我掌心的傷口,然後上了些藥,小心地包紮好,卻一直沒有說話。
𨪜𨪜
𨪜𨪜包紮完畢,我二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言,氣氛頓時沉悶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枯坐了一會兒,正要開口,卻聽宗熙面色凝重地道:「最晚明日午夜便會毒發,也許會在今晚也說不定。」
𨪜𨪜
𨪜𨪜「不是說傷口癒合毒蠱才算長成嗎?」我抬頭看天,陰惻惻,雨濛濛,看不出什麼時辰,大概近午夜了。
𨪜𨪜
𨪜𨪜「那只針對第一個受蠱的人,而且若受外力影響而延緩傷口癒合,就不准了。你的傷口已經由紅變黑,說明它已經長成。」宗熙淡淡說完,復又冷笑道:「齊瑞的命倒好,若等明日就沒救了。」
𨪜𨪜
𨪜𨪜瑞的傷口曾數次崩裂,原來早已不准了,我還道只要傷口還未癒合就來得及。
𨪜𨪜
𨪜𨪜這些宗熙昨晚也沒有提,否則我今日斷不敢拖那麼久才為他療傷,倘若晚了,非但沒能救他,我卻失去一身功力,會是什麼後果?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我心中萬分驚懼,宗熙這招如此毒辣陰狠,直讓人心折骨驚。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道:「他的命好,你很失望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滿不在乎地笑道:「那倒沒有,他的死活何須我費心?」
𨪜𨪜
𨪜𨪜我剛要開口,卻見他眼中突然閃過惶急,疾步跨到我面前,拿出隨身匕首,毫不猶豫地在腕上一劃,鮮血迸出。
𨪜𨪜
𨪜𨪜「喝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我一驚,不由退後一步,忽覺一陣心悸,渾身骨節突然泛酸,幾乎站立不穩。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把攬住我肩頭,將淌血的手臂湊到遞過來,急道:「我的血可幫你止痛。」
𨪜𨪜
𨪜𨪜解藥是宗熙的血?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拿開,我不--」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突然胸中一痛,不自覺的抓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只覺似有什麼東西潛在心窩深處,不停的攪動嘶咬,又像是胸中燃起一把火,烈烈焚燒烘烤,心碎了、卻仍焚著。
𨪜𨪜
𨪜𨪜更有無數把刀在骨頭上用力地刮著割著,無數的棍棒狠狠地敲著打著,全身骨節似寸寸斷裂,再被碾成齏粉,挫成灰。神志卻出奇的清明敏感,每一點疼,每一分痛都清晰無比。
𨪜𨪜
𨪜𨪜蝕心腐骨啊,從來不知有這樣一種痛苦,抵擋不了,忍耐不下。
𨪜𨪜
𨪜𨪜我急喘一聲,忍不住想嘶聲痛叫,聲音到了喉間,卻無法發出,只剩下游絲般的哀歎。
𨪜𨪜
𨪜𨪜碎裂般疼痛的骨節癱軟無力,無法撐住身體,就著宗熙的手臂軟倒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緊抱住我,將手腕用力壓在我唇上,我抿緊雙唇,咬緊牙關不肯開口,血順著我的嘴角流下來。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在我面前逞什麼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怒吼一聲,見我還是不理,迅速吸一口腕上的血,捏緊我的下頜,俯身將溫熱的唇壓上。
𨪜𨪜
𨪜𨪜一次,二次,三次……
𨪜𨪜
𨪜𨪜腥甜的液體緩緩流入腹中,體內的騷動緩和下來,疼痛一點一點消退。
𨪜𨪜
𨪜𨪜「夠了。」我抬起手無力地擺了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點頭,將已含在嘴裡的一口血哺渡到我口中才停下,用衣袖擦去我的唇邊和臉頰殘留的血跡。
𨪜𨪜
𨪜𨪜「好些了嗎?還疼嗎?怎麼樣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過了一會兒,見他還在喋喋不休地重複那幾句話,不由著惱,咬牙道:「閉嘴。」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聞言一愣,訕訕笑道:「有力氣罵人,應該沒事了。」
𨪜𨪜
𨪜𨪜我乏力地閉上眼,心中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茫然失措。
𨪜𨪜
𨪜𨪜今後該如何面對他?而他又有多少血可以用來救我?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拿了一件衣服扔給我:「你身上都濕了,換上吧,現在的身體可不比往昔。我去拿些吃的來。」說罷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緩緩坐起身,拿過一旁的傷藥:「過來。」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刀竟然如此深,怪不得會流那麼多血。
𨪜𨪜
𨪜𨪜我拉緊白布,纏了幾圈,熟練地打了個結,抬頭卻見他表情凝重地看著我的左手。
𨪜𨪜
𨪜𨪜「你的左臂有傷。」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淡然道:「無妨。」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伸手在我左肩上一捏,霎時痛徹心肺,我悶哼一聲,抬眼怒瞪他。
𨪜𨪜
𨪜𨪜他收回手,正色道:「筋骨損傷,外表卻絲毫不顯,是蕭雨霽吧。薦清,你若不想讓這條手臂廢掉,一個月內不可再用力。」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苦笑,如今就是想用力又哪裡還有力氣可用。虎落平陽怕是連喪家之犬也不如,葉薦清此生何曾如此狼狽?
𨪜𨪜
𨪜𨪜用過飯,宗熙便出去了。是夜蠱毒再沒發作,而他一直沒有提宗譚的事。
𨪜𨪜
𨪜𨪜至交好友,終至互相猜忌;至純友情,非要摻入情愛糾葛,著實令人惆悵傷懷。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7

𨪜𨪜第七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空山新雨後,幾抹微雲點綴萬里碧空,林間清風徐吹,百鳥歡唱,澗下流水潺潺,跳珠飛濺。
𨪜𨪜
𨪜𨪜深吸一口滌蕩人心的清爽空氣,煩勞頓消。見雨後青山分外妖嬈,想起幼時在此學藝的光景,不由精神一震,豪氣頓生。
𨪜𨪜
𨪜𨪜我長笑一聲,手扶青松,大聲道:「男兒到死心如鐵,多愁善感,情長志短,終日憂思綿綿,豈是英雄本色?」
𨪜𨪜
𨪜𨪜多情自古空餘恨,任他情深意濃,我自胸懷坦蕩,不動如山,此去便縱有千難萬險,又有何懼哉?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男兒到死心如鐵。」宗熙大步走過來,一幅神清氣爽、意氣風發的模樣。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著衝他擺了擺手,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朗聲大笑:「薦清果然英雄本色,令人折服。」
𨪜𨪜
𨪜𨪜晨風吹動他如墨衣衫,更顯得俊朗英挺,豪氣逼人,他又恢復到那個爽朗狂放的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我亦大笑:「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英雄氣概也令人折服啊,若非互相欽佩欣賞,又如何能成為生死之交?這樣的情誼,豈會被外物所動搖?
𨪜𨪜
𨪜𨪜「薦清將我比作青山,」宗熙眼中閃過濃濃的笑意,似乎還有一絲狡黠:「便縱是嫵媚秀麗如眼前隱隱青山,也比不上薦清美目顧盼之間的風情。」
𨪜𨪜
𨪜𨪜美目顧盼?我皺眉瞪他。
𨪜𨪜
𨪜𨪜不能發怒,他一貫以逗弄我為樂,如若生氣,豈不正和他的心意?
𨪜𨪜
𨪜𨪜我深吸一口氣,淡然道:「前方泉水,可做清洗之用。」
𨪜𨪜
𨪜𨪜說罷逕自離開,聽他笑聲朗朗,迴盪林間。不由心中感歎,他身處險地,兄長與好友俱中毒難解,國事、家事、情事交織糾纏,在這種種煩惱、諸多壓力之下還能笑得如此歡暢,宗熙的樂觀灑脫不能不令人佩服。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出得山來,向南疾行,每到一處都有人將衣食住行打點妥當,攻守進退組織得滴水不漏,也不知南越此次出動了多少人馬。
𨪜𨪜
𨪜𨪜宗譚傷成這樣還能運籌帷幄,將一切安排得如此妥當,也是世之奇才,宗熙若沒了他,便如失去臂膀,從此國事纏身,怕是再不能這般瀟灑自在,天下任翱翔。
𨪜𨪜
𨪜𨪜這一路行來才發現南越的觸角已延伸到天朝皇城之外,怪不得宗熙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向瑞挑釁。宗熙,你們兄弟二人實在是欺他太甚了,他縱要反擊,縱然手段激烈也是無可厚非。
𨪜𨪜
𨪜𨪜這一切我也有責任,若非那年未弄清緣由就負氣遠走,扔下初登大寶還未坐穩江山的他,也不會讓他陷入內憂外患、孤立無援的境地。
𨪜𨪜
𨪜𨪜恐怕瑞毒害宗譚不僅僅是為當年之事,他必須防範野心勃勃的南越,又心心唸唸要與宗熙一較長短,那麼作為宗熙左膀右臂、南越肱骨之臣的宗譚自是首當其衝。而宗譚要幫宗熙謀奪天下,對漸露帝王霸氣的瑞更是不能放過。如此說來,此難在所難免。
𨪜𨪜
𨪜𨪜第三日上,安覺飛追上我們,帶來劭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話:「君之所托,劭謹記於心,天高路險,望君珍重。」
𨪜𨪜
𨪜𨪜他既能送信到此,應該是知道了一切,難道他們兄弟和解了?就算和解也不該如此之快。
𨪜𨪜
𨪜𨪜不過我相信,瑞不會再害劭,就如當初放過璇兒一樣,他斷不會為了一個對他毫無威脅的人,與我再生嫌隙。那麼就是利用了,瑞對於可利用的人向來寬厚仁慈。
𨪜𨪜
𨪜𨪜只願他是真的冷靜下來,不會再因為感情而做蠢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這天又是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夜。
𨪜𨪜
𨪜𨪜清幽的別館依水而建,這別館與這一路上的落腳之地一樣,也是南越在中原的據點,極為隱秘又攻守兼備,若事有不好,立即渡江南下,便能脫離險境。
𨪜𨪜
𨪜𨪜又快到午夜了,房門輕輕一響,宗熙緩步跨入。
𨪜𨪜
𨪜𨪜「啼血蠱」是用宗家人的血和毒物混在一起餵養的,宗熙的血進入我體內,蠱蟲感知到熟悉的血氣,就會平靜下來,暫時不釋放蠱毒。
𨪜𨪜
𨪜𨪜從那天起,總熙都會在午夜之前,讓我飲下他的血。我沒有再推托,異地而處,若中毒的是宗熙,我也會不計後果的救他。
𨪜𨪜
𨪜𨪜但是與直接餵養時只需很少的血液不同,要有足夠多的血才能讓蠱蟲感知到。而宗熙能有多少血啊?十天不到他的臉色便蒼白了許多,瀟灑爽朗的笑容也無法掩飾臉上的疲倦之態。
𨪜𨪜
𨪜𨪜南越諸將已經開始明著暗著探問出了什麼事?我卻無話可說。
𨪜𨪜
𨪜𨪜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辦法。不能任他如此了,我抓住他的手,看著那本該勻稱結實的手臂因這纍纍傷痕而令人不忍卒睹,我堅決地搖頭:「這樣下去,先沒命的是你。宗熙,若沒有別的辦法,就出去吧。那點疼痛忍一忍就會過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苦笑:「忍一忍?薦清,蝕心腐骨之痛你已經嘗過,那天從發作到停止只有片刻之時,你就--」
𨪜𨪜
𨪜𨪜不錯,那天的痛苦的確令人生不如死,僅僅片刻發作便令我一想起便不寒而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打斷他的話,正色道:「還有別的解救方法對不對?」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沉默了片刻,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猶疑不定。會是什麼方法讓他寧可失血也不告訴我呢?又是怎樣的為難才會令爽快的他露出這般遲疑的表情?
𨪜𨪜
𨪜𨪜半晌,他喟然歎道:「是有別的方法。這只『啼血蠱』我和大哥養了十五年,對我的氣息極為熟悉。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救你,若不用我的血,那麼就只能肌膚之親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不會逼你,你自己決定好了。」
𨪜𨪜
𨪜𨪜好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
𨪜𨪜
𨪜𨪜我退開一步,怒極反笑:「宗家養這古怪的毒蠱害人,卻原來還有這個作用,能把敵人變成枕邊人,實在是太高明了,真讓薦清佩服之至。」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眼中閃過痛苦和難堪,惱羞成怒:「你當初軟硬兼施求我救齊瑞時就該想到這一步,今日的一切是你不惜下跪相求,不惜挾恩要債、不惜斷交威脅,用盡種種手段求來的,你當初既然答應我的條件,現在又發怒不嫌太矯情了嗎?你要反悔我也無話可說,誰叫我,誰叫我--」
𨪜𨪜
𨪜𨪜他憤憤轉開頭,一把推開窗,風夾著雨絲灌入,他迎著那風雨站在窗前,一動不動,週身卻燃起獵獵怒焰,讓滿屋都似籠罩在凜冽風暴之中。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平時爽朗豪邁,震怒時卻極為尖酸刻薄,往往毫無顧忌的出口傷人。他這番話絲毫不留餘地,卻無一不是實話,讓我無言以對,卻不能不悲憤交加。
𨪜𨪜
𨪜𨪜「不錯,我反悔了,並非葉薦清不守承諾,只因為你是我最看重的朋友,唯一的生死之交,我不願玷污這份友情。宗熙,我決定不去南越,你也不必管我。你說的對,這是我用盡手段求來的,蝕心腐骨也是我應得的。」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猛然轉身,瞪了我片刻,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充滿無盡的悲涼:「薦清,你的口才真是太好了,一句話就能將人逼得無路可走,連言而無信都有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救你便是玷污友情,難道看著你疼痛而死才是至交好友,那麼恕我做不到。讓我告訴你什麼是生死之交,就是即便流乾了血,即便讓你恨,我也不能眼看著你受苦而不管。」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若論口才,我哪裡比得上你?話說到這一步我還能怎樣?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那麼錯的是誰?葉薦清從不信命,這一刻卻不能不埋怨造化弄人。
𨪜𨪜
𨪜𨪜他拿出匕首,在手臂上一劃,將血滴在碗裡。我欲阻止,卻哪裡是他的對手,他單手扣住我,苦笑道:「放心,我若死了,你就真的沒救了,所以我不會死,堅持不住的時候自會收手。」
𨪜𨪜
𨪜𨪜我知道阻攔不了,冷冷說道:「你要如何我管不了,我的決心也不會變。便是你的血流乾,便是我死也不會變。我們這樣糾纏下去對誰也沒有好處,明日就分道揚鑣吧,你回你的墨辰宮,我回我的將軍府。」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怒瞪著我,咬牙道:「好一個血流乾也不會變,你就如此踐踏我的心。」抬手將血碗掃落在地,「那好,我就看你忍不忍得過今晚。」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轉身走了出去,將門重重一甩,半片門板碎裂在地。
𨪜𨪜
𨪜𨪜我無言地看著撒落了一地的鮮血,心如刀割。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一個是至愛,一個是至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都想顧,到最後卻一個也顧不了。
𨪜𨪜
𨪜𨪜心窩處傳來一陣悸動,骨節開始酸麻,我慢慢蹲下身,盡量調整呼吸。
𨪜𨪜
𨪜𨪜心被撕扯焚燒,全身骨頭沒有一處不疼痛難忍。
𨪜𨪜
𨪜𨪜蝕心腐骨啊,心碎了,骨裂了,被磨成粉,燒成灰,只有疼痛亙古長存,綿綿不休。
𨪜𨪜
𨪜𨪜我摔在地上,正好面對碎了的瓷碗,劇痛難當之下,竟突然動念,想要去飲下那碗底殘留的血。
𨪜𨪜
𨪜𨪜手緩緩的伸過去,在碰到碎瓷的瞬間猛然頓住,屈辱感鋪天蓋地的襲來,葉薦清,疼痛便能讓你卑賤至此嗎?不--
𨪜𨪜
𨪜𨪜我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身,引來更劇烈的疼痛,心似被一雙手如擰麻花一般擰住,每呼吸一下便擰緊一圈,卻不能不呼吸。骨髓中如被插入無數根又長又細的鋼針,攪動一番後,又如抽絲一般的一根根拔出。
𨪜𨪜
𨪜𨪜我蜷縮起身體,一動也不敢動,眼睛緊緊盯著「秋水」長劍。
𨪜𨪜
𨪜𨪜秋水共長天一色,幸好承受這疼痛的不是他,幸好他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他現在正在做什麼?批閱奏章?苦思良策?獨自飲酒?或是--在想我。
𨪜𨪜
𨪜𨪜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我緩緩閉上眼,耳中卻聽到一聲長歎。
𨪜𨪜
𨪜𨪜有力的手臂抱起我,身體觸到柔軟的床鋪,泛著涼意的手指輕輕解開我的衣襟,身體被又濕又涼的重物壓住,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唇邊,深深吻了上去。
𨪜𨪜
𨪜𨪜疼痛似乎消退了些,我閉著眼微笑,柔聲輕喚:「瑞。」
𨪜𨪜
𨪜𨪜重物如驚弓之鳥一般迅速彈開,粗重的喘息傳來,似乎在極力壓抑怒氣。
𨪜𨪜
𨪜𨪜我努力保持笑容,看著床前的衣冠不整的黑影:「宗熙,你的驕傲不會允許你做這種事。」
𨪜𨪜
𨪜𨪜「你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齒。
𨪜𨪜
𨪜𨪜「是,我怎會--認--錯--」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尖銳的疼痛突然捲土重來,我不由急喘一聲,咬牙忍住,不敢再開口。
𨪜𨪜
𨪜𨪜「如此逞強,真該不管你。」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俯身抱住我,似乎奇跡般的,只要皮膚貼上他光裸的肌膚,疼痛就會稍緩。
𨪜𨪜
𨪜𨪜我吸口氣,確定真的好多了便想退開些,他卻突然抱緊。
𨪜𨪜
𨪜𨪜「別動,我不會做什麼。你只要貼著我就可以止痛,就算疼痛不能完全消失,憑你堅強的意志,余痛應該可以忍耐。」
𨪜𨪜
𨪜𨪜身體上的疼痛可以忍耐,但是心痛要怎生忍啊?如果他沒有對我懷有特殊的感情,其實這樣躺在一起也沒什麼。
𨪜𨪜
𨪜𨪜少年時期意氣相投,經常徹夜長談,困了便同榻而眠。
𨪜𨪜
𨪜𨪜闖蕩江湖時丟了錢財,窮困潦倒的日子,也曾分吃一碗飯。
𨪜𨪜
𨪜𨪜深山迷路,恰逢大雪,也曾抱在一起取暖。
𨪜𨪜
𨪜𨪜我的水性是他教的,學會後經常一起下河摸魚,江裡洗澡。
𨪜𨪜
𨪜𨪜一次被江湖宵小暗算,中了埋伏,雖然殺了那些人,兩人卻都中了毒鏢,沒有傷藥,便互相為對方吸吮出毒素……
𨪜𨪜
𨪜𨪜劇烈的疼痛變成隱隱的抽痛,雖然難受,比之方才卻好得太多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緩緩開口:「宗熙,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𨪜𨪜
𨪜𨪜「那一件?」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體緊繃,聲音低沉諳啞,似從胸腔中硬生生擠出。
𨪜𨪜
𨪜𨪜「哪件都行,說來聽聽可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低笑兩聲,渾厚的聲音徜徉在我耳邊,我也笑了,尷尬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𨪜𨪜
𨪜𨪜「那就從第一次見面說起,那年,我隨軍出征。一天,獨自到亂石溝勘察地形,見到……」
𨪜𨪜
𨪜𨪜聽著他用低沉的聲音將初次見面的情形娓娓道來,一切便如在昨日。
𨪜𨪜
𨪜𨪜那時我找了個僻靜之地將新想出的陣法用樹枝擺出,擺好後很是得意,想回去跟師傅炫耀一番,卻突然來了一個英挺少年似乎毫不費力就便將其破解,我又驚又佩,上前打招呼,向他求教,他卻說什麼也不信這陣法是我所擺,還出言不遜,我好勝心起,約他第二天再來,重新擺陣給他看。
𨪜𨪜
𨪜𨪜那時戰事已近尾聲,只要有空暇,我們就在那亂石溝較量陣法武功,越較量越是互相欽佩,都覺獲益匪淺,遂成好友。那時我們都撒謊隱瞞了身份,而且見面就是比拚較量,幾乎不談什麼話,竟然都沒有揭穿對方的身份。
𨪜𨪜
𨪜𨪜從第一次見面,說到第一次偷偷逃出宮去找我,說著說著,他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聲音越來越低,終於睡著。
𨪜𨪜
𨪜𨪜我卻因疼痛一夜未眠,回想過去種種,這些日子以來積壓的怨憤漸漸消退。
𨪜𨪜
𨪜𨪜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我永遠無法真正怨恨他,就像他永遠無法恨我一樣。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渡江之後,又行了十來天,來到南越國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安排我住在據墨辰宮十里的沉香浦,那裡環境清幽,四面環水,乘船方可進入。
𨪜𨪜
𨪜𨪜浦中有一處上古冷泉,泉水一年四季寒涼透骨,真比冰雪還冷,卻不凝結,據說每日泡上一兩個時辰對恢復功力很有用,但是因為太冷,時間一長便消受不了。
𨪜𨪜
𨪜𨪜這冷泉的名字叫「東風」,東風原當代表暖意,這泉水如此冷冽,竟會有這樣的名字,真是奇怪。曾問宗熙為何叫這個名字,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𨪜𨪜
𨪜𨪜轉眼到沉香浦已經兩月有餘。
𨪜𨪜
𨪜𨪜這裡原本就是南越的禁地,任何人不經皇帝允許便不得入內。一日三餐固定有人送來,卻是一個長相普通的聾啞之人。於是我每日除了泡冷泉,練功外,只是看書、獨立、閒坐,若不是宗熙每日晚間的到來,便真如與世隔絕一般。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每次來都很少談起外面的情形,但是我想也想得到。
𨪜𨪜
𨪜𨪜這一路之上宗熙根本不加掩飾,高興的時候忘乎所以,生氣的時候大發雷霆,傷心的時候借酒發狂。我二人又都性情暴烈,爭執起來便忘了週遭,南越諸將對宗熙不僅僅是君臣大義,對他的崇敬愛戴便如天神一般。
𨪜𨪜
𨪜𨪜對我雖然不說什麼,卻早有不滿,加上宗熙夜夜到我房裡,我們的關係恐怕已被傳得沸沸揚揚。
𨪜𨪜
𨪜𨪜宗譚病重,兩國戰事一觸即發,在此情況下,我的到來必然在南越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宗熙的難處還不知有多少?
𨪜𨪜
𨪜𨪜與世隔絕也好,以我現在的尷尬狼狽,原本也不宜見人。但是困在這彈丸之地,終日寥寥,唯有只影相隨。惆悵寂寞無人可論,憂鬱煩惱對景難排,箇中滋味非言語可以表述。
𨪜𨪜
𨪜𨪜這些日子和宗熙相處得不算好。他是天之驕子,我亦非平庸之輩,都是自幼便被眾人捧至高處,習慣於享受榮耀,極少受委屈。而如今,一個情懷難解,憂心兄長,不甘不忿;一個傷痛纏身,相思入骨,寂寞難消。
𨪜𨪜
𨪜𨪜兩個剛烈狂傲之人碰到一起,面對種種壓力,重重糾葛,深深矛盾,又都不肯退讓回轉,往往便是針鋒相對。
𨪜𨪜
𨪜𨪜每每激烈爭執,結果卻大都無疾而終。
𨪜𨪜
𨪜𨪜有時候前一刻還在互相譏諷,怒目而視,突然之間看到對方氣鼓鼓如小孩子賭氣一般的的表情,又覺好笑,不由自主便笑起來,於是握手言和,換得一兩日的心靜。
𨪜𨪜
𨪜𨪜但是很快不知什麼原因又會起爭端。
𨪜𨪜
𨪜𨪜若在當初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也許能酣暢淋漓的打一架倒好,但是現在力量相差懸殊,又怎麼打得起來?
𨪜𨪜
𨪜𨪜若是彼此的情誼淺一些也好,乾脆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為何卻是今生唯一的至交好友?情深意厚,有著太多無法相忘的過往。
𨪜𨪜
𨪜𨪜每次他含悲帶怒而去,我心中亦十分難過。而他不論國事多麼繁忙,不管心中有多少氣憤不平,卻決不會忘記我的蠱毒,每夜必前來。
𨪜𨪜
𨪜𨪜就這樣爭吵、賭氣、和解,然後再爭吵、再賭氣、再和解,循環往復,已將我二人的耐性消磨殆盡。
𨪜𨪜
𨪜𨪜前些日子,因為宗譚傷重,幾次險些喪命,宗熙心情極差,見我無動於衷,說話便尖刻起來。我想起今日種種皆因那人,不免幸災樂禍,於是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無言反駁,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又開始賭氣。
𨪜𨪜
𨪜𨪜一連幾日,他來去匆匆,午夜前到來,看著我飲下他的血便的離開。我也不推辭,喝完後將碗一摔,一言不發,逕自進房。
𨪜𨪜
𨪜𨪜幾天後,宗熙千方百計,終於求得一位歸隱名醫的幫助,暫時壓住了宗譚體內的毒性。
𨪜𨪜
𨪜𨪜他心情好轉,日間也賴在這裡不走,談笑風生,便如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他既一心示好,我也並非拘泥計較之人,於是休兵罷戰,握手言和。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天氣便熱起來,空氣中卻帶著些許潮濕之氣,更覺悶熱難當。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照例用過飯後離開,他前腳剛走,宗譚便來了。
𨪜𨪜
𨪜𨪜雖說這裡未經宗熙允許,不准任何人進來,但以宗譚的身份聲望,誰又敢攔他?
𨪜𨪜
𨪜𨪜宗譚虛弱地歪倒在靠椅上,被幾個人抬著進來。只見他臉色灰白,眉間隱隱顯出黑氣,眼睛混沌疲憊,全身似乎只剩下一堆枯骨,風一吹就會散架一般。
𨪜𨪜
𨪜𨪜雖說心中恨極,但乍一見到那個原本外表儒雅敦厚、笑容恬淡閑靜之人變得如此形銷骨立,還是暗自心驚。
𨪜𨪜
𨪜𨪜敬愛的兄長變成這等模樣,怪不得宗熙會那麼難過。
𨪜𨪜
𨪜𨪜看宗熙的面子,我原本不想與他計較,但是他卻執意讓我難堪。
𨪜𨪜
𨪜𨪜說什麼為當年之事向我請罪,神情誠摯懇切,言辭之中卻透著惡意譏諷。
𨪜𨪜
𨪜𨪜說什麼葉薦清才貌出眾,屈居於此太過委屈,他已向宗熙建議空出中宮之位,邀我進住墨辰宮。
𨪜𨪜
𨪜𨪜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帶來幾個女人,聽說話的口氣應該是宗熙的嬪妃,她們在這裡冷嘲熱諷不說,還對我品頭論足,態度輕蔑。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一生從未如此受辱。我氣怒已極,不願和她們一般見識,只冷冷對宗譚說了一句:「你害宗熙還不夠嗎?」
𨪜𨪜
𨪜𨪜他漠然回了一句:「他一生的痛苦皆為你而生,所有的挫敗皆因你而起,是誰害他?」
𨪜𨪜
𨪜𨪜這句話正中我痛處,我一掌擊斷身邊碗口粗的柳樹,凜然道:「葉薦清一生殺人無數,不在乎多殺幾個,不怕死便跟過來。」說罷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沒人敢跟來,他們此行必是瞞著宗熙,當然不想將事情鬧大,很快走得一乾二淨。
𨪜𨪜
𨪜𨪜我拔劍將屋後的樹木斬得七零八落,直到筋疲力盡才漸漸壓下滿腔憂憤,坐下來沉思。
𨪜𨪜
𨪜𨪜璇兒的事,「啼血蠱」的事還有今日之事,宗譚如此精明持重之人,一遇到宗熙便做盡蠢事,想來真是可憐,也著實可恨。
𨪜𨪜
𨪜𨪜他藉著羞辱,想將我逼走,就不怕我遷怒宗熙嗎?也或許他的目的就在於此,我若遷怒,又會和宗熙起爭執,說不定就此決裂,也可一了百了。
𨪜𨪜
𨪜𨪜他是對的,我在這裡只會讓宗熙更加痛苦。
𨪜𨪜
𨪜𨪜也許真的該走了,功力已恢復五六成,若我要走,除了宗熙應該沒人能攔得住。
𨪜𨪜
𨪜𨪜午時未到,宗熙便急匆匆趕來,進門看到我已收拾好行裝,臉色驟然大變,目中怒氣勃然,卻極力壓抑住。
𨪜𨪜
𨪜𨪜「為何要走?你體內的毒蠱還未解除,這樣一走倘若毒發,誰來救你?」
𨪜𨪜
𨪜𨪜我淡淡說道:「沒什麼,只是該走了。至於蠱毒,就隨它去吧,倘若一生都解不了,難道我就在這裡幽居一生不成?」
𨪜𨪜
𨪜𨪜這種日子再過下去,恐怕等不到解除毒蠱,我就先孤寂煩悶而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似乎鬆了一口氣,挑眉笑道:「原來是為這個,是我的疏忽,你若嫌悶,到墨辰宮住些日子可好?也省得我每日來回跑。」
𨪜𨪜
𨪜𨪜想起方才宗譚的話,我怒氣上湧,宗熙,竟連你也這麼想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冷靜地問:「說實話,你當我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他一愣,定定看著我,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欲言又止。
𨪜𨪜
𨪜𨪜連一句朋友都不說嗎?或者他已不當我是朋友,而是當成與那些女人一般,只是須多用點兒心罷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澀然道:「那麼你要我以什麼身份住進墨辰宮?」
𨪜𨪜
𨪜𨪜他皺眉道:「薦清,你怎麼突然計較起這些來?若你想要,什麼身份我都能--」話未說完,他突然頓住,隨即大笑出聲,伸臂攬住我的肩:「如此計較身份,是不是表示你開始在乎我了,還是--那幾個女人讓你吃醋了?」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上帶著柔媚的脂粉香氣,想是從溫柔鄉里匆匆趕來,哈,葉薦清好大的面子,真該榮幸之至。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把推開他,寒著臉冷冷道:「宗熙,你讓我感到恥辱。」
𨪜𨪜
𨪜𨪜「恥辱?」他的臉色一下子變青,怒道:「和我在一起就讓你感到恥辱,那麼和他在一起呢?難道你不曾住過他的寢宮?他便沒有嬪妃?哼,我記得他還曾經將你打得鼻青臉腫,你就不覺恥辱了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你明知故問嗎?」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過身,看向不遠處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𨪜𨪜
𨪜𨪜當初他沒有實力與其他皇子抗衡,而能夠得到助力的最簡單、最有效、最牢靠的方法便是聯姻。
𨪜𨪜
𨪜𨪜「他當然有,但是這麼多年卻從未讓我見過任何一個。他會生氣,生氣的時候甚至會出手攻擊我,但是卻從未曾利用女人來刺激試探我。我也住過他的寢宮,他知我不願別人知曉我們的關係,所以一直很謹慎,決不會讓宮女內侍們發現,更不會大肆宣揚,至今,全天下知曉我們關係的人不會超過十個。他事事顧及我的尊嚴,處處用心,決不會讓我在外人面前陷入尷尬境地,更不會讓別人來羞辱我。還有--」
𨪜𨪜
𨪜𨪜我回頭看著滿臉不屑的宗熙,緩緩道:「還有,無論什麼時候見到他,都從未在他的身上聞到過脂粉香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臉一紅,惱羞成怒:「你是冷血冷心,我可不是,你當我每天晚上好過嗎?即便是白天找人宣洩也是被你逼的。」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這句話雖然稍嫌粗俗,卻是實情。
𨪜𨪜
𨪜𨪜「所以我更該離開。」
𨪜𨪜
𨪜𨪜「我不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用力握住我的肩頭,極力壓抑怒氣,良久才道:「是我的疏忽,以致今日讓你受辱。你怪我不夠謹慎,不夠用心,不夠顧及你的感受,我都認可,但是,薦清,請你給我時間,我一定能做到。」
𨪜𨪜
𨪜𨪜我歎:「宗熙,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不可能,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你也無能為力。我們做朋友時何等意氣相投,何等輕鬆快活?而這三個月又是怎樣?我可以暫時不走,只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今後要何去何從?」
𨪜𨪜
𨪜𨪜倘若沒有這次的意外,宗熙知曉我的感情已有歸屬,雖然也會不甘不忿,也會痛苦難過,但是他心胸開闊,豪邁豁達,應該很快就能恢復。就算難以忘懷,以他的驕傲,也做不來無賴癡纏之事。如今卻因這毒蠱,讓我們陷入這般進退維谷,難消難解的尷尬境地,怎不令人惆悵傷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沉默了片刻,拉起我的手:「薦清,這些日子太亂了,我們的情緒都不好,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我會好好考慮,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𨪜𨪜
𨪜𨪜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宗熙竟然也會說住這樣求懇的話,也會露出這樣憂鬱的眼神,看來他的痛苦、壓力和難處遠遠超過我所想像的。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卻不相信短時間能理清這一切。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你是不知道還是不願去想,為今之際只有快刀斬亂麻。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當送午膳的小船靠岸時,一個上午沒得清靜的我已經沒有吃飯的心情。
𨪜𨪜
𨪜𨪜我揮手叫送飯之人離開,那人卻逕自走過來,從容地放下食盒,抬頭衝我微微一笑。
𨪜𨪜
𨪜𨪜平凡無奇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含情鳳目漸漸濕潤,盈盈欲滴,我心狂跳,驚呼:「瑞!」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7

𨪜𨪜第八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白石清泉,寒譚冷冽,綠波凝霜露,飄灑如冰霧。
𨪜𨪜
𨪜𨪜我把整個身子泡在水裡,只露腦袋,舒服地閉上眼。
𨪜𨪜
𨪜𨪜「好冷啊,清,為何這水如此冷?」
𨪜𨪜
𨪜𨪜「嫌冷就上去。」明明牙齒都打顫了,還在逞強,受凍也是活該。
𨪜𨪜
𨪜𨪜「不,我陪著你。」話音剛落就聽「咕咚」一聲,一人傾倒在水中。
𨪜𨪜
𨪜𨪜「瑞--」我趕忙把他拉上岸,拿起乾毛巾用力擦拭他瑟瑟發抖的身子,罵道:「活該,早讓你上來,你就是不聽,這回不中暑,倒把身子凍僵了。」
𨪜𨪜
𨪜𨪜「好冷……」他的嘴唇都青白了,整個人緊緊貼住我:「清,親親我好嗎?」
𨪜𨪜
𨪜𨪜我低頭吻住他,炙熱的吻讓他漸漸停止顫慄,柔韌的身體卻更緊地纏上我。
𨪜𨪜
𨪜𨪜「好點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有些倉皇地把他拉開一些,微微苦笑,禁慾太久的身體,怎麼受得了他這樣?
𨪜𨪜
𨪜𨪜水潤的目光癡癡凝視著我,眼珠一動不動,如石化了一般。
𨪜𨪜
𨪜𨪜「怎麼了?」我摸摸他的額頭。
𨪜𨪜
𨪜𨪜他低笑一聲,突然伸手摩擦我的腿間,我僵了一下,歎道:「你的手涼,會讓我難受。」
𨪜𨪜
𨪜𨪜見我沒有拒絕,他反而愣住,緩緩收回手,柔聲道:「那你幫我暖和起來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他求懇地看著我,含情鳳目波光瀲灩,氤氳著深沉的渴望,微顫的睫毛卻透出些許的不安。
𨪜𨪜
𨪜𨪜既欣喜於我的柔順,又怕了我的柔順,似乎每次對他異常溫柔都伴隨著長久的分離,他怕的是那令人斷腸的分離啊。
𨪜𨪜
𨪜𨪜我將手指插入他披散的發間,把柔軟的濕發撥到頭頂。翻身壓住他,沿著那溫潤的面頰、甜蜜的雙唇、修長的頸側、緊實的胸膛、柔韌的腰身一路吻下去,舔舐,輕咬,輾轉廝磨。
𨪜𨪜
𨪜𨪜他雙目緊閉,低低呻吟著,一遍一遍確定般地叫:「清?」
𨪜𨪜
𨪜𨪜「不是我是誰?」
𨪜𨪜
𨪜𨪜叫得我都有些不耐煩了,惡劣地屈指在他已經抬頭的慾望上一彈:「還有誰會這樣對你?」
𨪜𨪜
𨪜𨪜「是啊,」他笑了,夢幻般的聲音道:「天可憐見,讓這個夢長一點吧。」
𨪜𨪜
𨪜𨪜我輕撫他的臉:「睜開眼,瑞,你不想看我嗎?」他以前做這是總要睜著眼睛,而且也不准我閉眼。
𨪜𨪜
𨪜𨪜「我想。」他歎息著:「可是每次睜開眼你都會不見。」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中一緊,將唇舌落到他平坦的小腹上,舌尖在他胯骨內側最敏感處流連。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身體一陣顫抖,隨即放鬆下來,開始難耐地扭動,細碎的呻吟溢出唇邊,急促喘息著哀哀求肯:「清,我--難受,別--」
𨪜𨪜
𨪜𨪜我低喘,苦笑,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多麼誘人。
𨪜𨪜
𨪜𨪜「是做夢嗎,我的陛下?」
𨪜𨪜
𨪜𨪜我努力壓下體內奔湧的慾望狂潮,抬起他的腿,用舌尖摩挲他細嫩的大腿內側,他的手指緊緊抓住身側的青草,長髮甩動如起伏的黑瀑。
𨪜𨪜
𨪜𨪜「……我不行了……清……」
𨪜𨪜
𨪜𨪜「沒這麼容易。」
𨪜𨪜
𨪜𨪜我伸手緊緊握住他灼熱的堅挺,硬生生將那股激越的顫動逼了回去。
𨪜𨪜
𨪜𨪜「啊--」他的身子難受地後仰,如拉緊的弓弦,渾身的肌膚都變得通紅。
𨪜𨪜
𨪜𨪜我輕吻他濕漉漉的眼,笑道:「陛下,你的身體緩和了吧,微臣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說著放開他,俯身撿起散落的衣衫。
𨪜𨪜
𨪜𨪜水潤的鳳目憤怒睜大,痛苦的聲音咬牙切齒道:「不准走,你竟然這樣對我,看我饒不饒你。」
𨪜𨪜
𨪜𨪜說著飛身將我撲倒,來不及將我的身體翻轉就從背後長驅直入,激烈衝撞。
𨪜𨪜
𨪜𨪜直到我忍不住悶哼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粗暴,緩下動作,輕憐密愛,無限溫存。
𨪜𨪜
𨪜𨪜半個下午,我沐浴了三次,第三次上岸的時候,腳步都虛浮了。
𨪜𨪜
𨪜𨪜在岸邊悠閒側躺的人卻低低悶笑:「叫你不要洗,你不聽,這冷泉極耗內力。不過,我就有福了,連續看三次美人出浴。」
𨪜𨪜
𨪜𨪜我瞪他一眼,打水上來給他清洗。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接,微笑著朝我伸開雙臂,狡黠地眨眼道:「冷吧,來,我幫你暖和。」
𨪜𨪜
𨪜𨪜我忙退後一步,警戒地看著他。這句話可害慘我了,怪不得人常說,寧得罪十個君子,不得罪一個小人。尤其是這種小心眼,愛記仇的小人。這麼旺盛的精力,實在不像剛剛中暑之人。
𨪜𨪜
𨪜𨪜「你真的中暑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他輕笑著搖頭:「只是熱得頭暈而已,一會兒就好了,我怕你趕我走,才沒有說。」
𨪜𨪜
𨪜𨪜我危險的瞇起眼:「那麼方才冷得發抖也是裝的?」
𨪜𨪜
𨪜𨪜他無辜的眨眼,笑道:「不用內力抵抗,自然會冷得發抖,我可沒有裝。」
𨪜𨪜
𨪜𨪜「你啊--」
𨪜𨪜
𨪜𨪜我哭笑不得,這人啊,總有辦法讓我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冷泉旁邊,空氣都是清涼的,無一絲夏日的燥熱。
𨪜𨪜
𨪜𨪜我們相擁著安靜地躺在草地上,看著樹影移動,已接近傍晚了。
𨪜𨪜
𨪜𨪜「瑞,一會兒那人送飯來,你就離開,連夜趕回去,不要再來了。」
𨪜𨪜
𨪜𨪜他幽怨地看著我一眼,悶聲道:「你還是要趕我走,清,若他一直不給你解毒呢,難道就一直這樣下去?你不知道,外面說你--哼,我恨死了,真想殺光那些人。南越宗熙將你囚禁在這裡,任由天下人議論談笑,其心可誅。」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輕撫著他的背:「宗熙生性不拘小節,他不在乎這些,也以為別人不在乎,並非故意如此。」
𨪜𨪜
𨪜𨪜他憤然瞪視我:「我一說他不好,你就不高興;我要殺他,你三番四次阻止;現在他這樣對你,你還要為他說話。你對他--比對我都好。」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一個是傾心愛戀的情人,一個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一個埋怨我厚此薄彼,一個責怪我重色輕友。但是相依相許的愛情和彌足珍貴的友情,哪裡分得出輕重薄厚啊?
𨪜𨪜
𨪜𨪜他們都是傲視天下的王者,一個綿裡藏針,一個鋒芒畢露;一個要稱雄,一個要爭霸,卻把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𨪜𨪜
𨪜𨪜落難的是瑞,我可以為他捨命,若是宗熙,我也一樣可以為他做任何事。瑞有很多毛病,宗熙亦有不少缺點,都曾在不經意中傷害過我,但是不能因為這些就改變對他們的感情。
𨪜𨪜
𨪜𨪜我翻身平躺,將手臂枕在腦後緩緩道:「瑞,如果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能愛上你,你會如何?」
𨪜𨪜
𨪜𨪜他坐起身,深深看著我,目中漸漸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撫胸口,責道:「為何問這個?讓我想想就心痛難當。」
𨪜𨪜
𨪜𨪜看著碧空中漂浮的幾朵輕雲,我喃喃道:「你想想就會心痛,可是有一個人正在承受這一切,不管做什麼,就是流乾了血,掏空了心,都無法得到一絲回應,這種煎熬豈是心痛兩個字可以形容的?瑞,你能做到夜夜抱著所愛的人,卻寧可忍受慾望的煎熬,而什麼也不做嗎?不是沒有能力,也不是沒有辦法,只為顧及他的感受,只為驕傲的心不允許趁人之危。而我明知道他的痛苦,卻不能對他稍加辭色,不是不關心,也不是不難過,只是怕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再難回頭。」
𨪜𨪜
𨪜𨪜我可以毫不推辭的接受宗熙的血,卻無法接受他的心,因為若他有事,我也可以毫不猶疑的將我的血給他,卻無法給他我的心。就像當初的回答,他的深情厚誼,我看在眼裡,卻有心感而無心可動了。
𨪜𨪜
𨪜𨪜「不許再說。」他猛然抱住我,目中幾欲噴火,臉色難看之極。
𨪜𨪜
𨪜𨪜「不許再想他。你對他這麼好,他卻連這蠱毒都不肯給你解去,你說他不趁人之危,為何要將你困在這裡?我不離開,除非你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我會想盡辦法幫你解毒,清,我已經有了眉目。」
𨪜𨪜
𨪜𨪜什麼?我猛地坐起身,抓住他的肩頭問:「什麼眉目?你如何知道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想南越或許也有像我朝『宮廷秘錄』一般的記載,於是派墨辰宮的內線,竭盡全力查找其所在,並且要蕭雨霽盡快趕去相助。他們在墨辰宮製造了一點混亂,總算得手。日前蕭雨霽飛鴿傳書給我,說看到記載『啼血蠱』的書籍,並將解法告知我。只是那解法說的隱諱不明,我還未參透。」
𨪜𨪜
𨪜𨪜瑞何時開始在墨辰宮安插內線的?我竟然絲毫不知。宗熙夜間在這裡陪我,墨辰宮沒有人是蕭雨霽的對手,才能趁機偷窺成功,只是這次損失也必定不小,宗熙一旦追查,那些墨辰宮的內線一個也跑不了。
𨪜𨪜
𨪜𨪜「那解法如何隱諱,說來聽聽?」
𨪜𨪜
𨪜𨪜「解法是一首詩的兩句,『子規夜半空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我猜測解藥就是『東風』,可是,這『東風』到底是什麼呢?」他困惑地蹙起眉。
𨪜𨪜
𨪜𨪜我心一跳,終於明白。
𨪜𨪜
𨪜𨪜怪不得這裡是南越禁地,怪不得宗熙讓我住在這裡,怪不得他不肯告訴我為何這冷泉的名字叫「東風」,原來一切皆因這上古冷泉是「啼血蠱」的剋星。
𨪜𨪜
𨪜𨪜我欣喜若狂地抱住他,大笑道:「瑞,這冷泉便是『東風』,便是『啼血蠱』的解藥。」
𨪜𨪜
𨪜𨪜他驚訝地睜大眼,目中卻仍疑惑不解,連聲問:「真的嗎?你確定嗎?那你體內的毒蠱已經解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剛要開口,卻聽一個聲音冷冷道:「你們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愣,瑞同時一僵。
𨪜𨪜
𨪜𨪜是宗熙,他還是察覺了。是啊,想要瞞過南越宗熙哪有那麼容易,縱然計謀再巧妙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循。
𨪜𨪜
𨪜𨪜瑞,是你想見我的心情太急切,也是你小看了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比之我迅速起身著衣束髮,瑞顯得慢條斯理,動作一如往常的優雅從容,神情輕鬆而慵懶,鳳目之中卻閃動著銳利的寒芒,如針如冰。
𨪜𨪜
𨪜𨪜「知道清的蠱毒能解,我自然要高興,難道君上不高興嗎?」他隨手扣上腰帶,淡笑著開口。
𨪜𨪜
𨪜𨪜「瑞!」我低吼,警告地瞪他一眼。如此挑釁盛怒的宗熙,後果不堪設想。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緩步走過來,既沒有看瑞,也沒有看我,一直走到冷泉旁邊,停下腳步,定定看著清冽的泉水。
𨪜𨪜
𨪜𨪜瑞微微一笑:「是我糊塗了,君上一直就知道解法,當然不會如我這般大驚小怪。我可憐的清,生死之交這樣對待你,我來安慰你吧。」說著抱住我便親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把推開他,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捏,他痛得吸氣,委屈怨憤地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歎口氣,低聲道:「不許再講話。」
𨪜𨪜
𨪜𨪜他看了看宗熙,冷哼一聲,轉開頭。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默然佇立片刻,突然縱聲長嘯,嘯聲直衝雲霄,震得樹木搖動,冷泉之水捲起怒濤,大力拍在岸上,冰寒的水珠濺起,蕩在空中,如雪飄霜降,空氣霎時冷冽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想起他剛知道我和瑞的關係時,也曾這樣長嘯,那時我竟不知是為什麼。如今聽來,這嘯聲中的悲涼苦澀讓人心都緊了。
𨪜𨪜
𨪜𨪜我上前兩步,提氣,也縱聲長嘯,兩道嘯聲在空中迴盪,撞擊,霎時如激起凜冽的颶風,樹枝斷裂的聲音傳來,殘枝碎葉蕩在空中,盤旋,飛舞,激起的巨浪撲過來,打濕衣衫。
𨪜𨪜
𨪜𨪜漸漸的,我內力不濟,只覺胸口如炸裂一般,瑞拉住我的手大吼:「清,快停下,你內力未復,會受內傷。」
𨪜𨪜
𨪜𨪜可是此時貿然停下,也會被宗熙的嘯聲震傷,我正自叫苦不迭,宗熙的嘯聲突然轉低,我也隨即收功。
𨪜𨪜
𨪜𨪜須臾,風平浪靜,一切恢復如常。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負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冷笑道:「子規夜半空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薦清,你知道如何『喚回』嗎?你們以為在冷泉裡泡一泡就能行嗎?」
𨪜𨪜
𨪜𨪜我看看瑞,他也看著我,想到剛看到的一點希望又破滅,都不禁神色黯然。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短促地笑了一下,聲音如蒼涼的悲歎,轉回頭看著我道:「薦清,你怪我眼看著你痛苦萬狀而不為你解毒嗎?」
𨪜𨪜
𨪜𨪜我沉吟了片刻,心知救不救是他的自由,也心痛於他的苦,但是要說完全不怪也不可能。
𨪜𨪜
𨪜𨪜有他相陪,痛苦雖然減輕,但是那胸口的悶痛、渾身的酸痛仍然讓我夜夜不能安寢。一路之上沒有辦法,倒還罷了,來到這裡後,有這冷泉他卻仍然不肯為我解毒,生死之交的情誼放到哪裡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想到此處,我不由惱怒起來,冷冷道:「我有什麼理由怪你?」
𨪜𨪜
𨪜𨪜「那就是怪我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的表情是少有的嚴肅,清朗的聲音變為壓抑的低沉:「薦清,只要你開口說一句,我無論如何都會救你,可是你沒有。我們認識快9個年頭了,就如你說的,互結生死,肝膽相照,你完全可以直接對我說:『宗熙,不管你想什麼辦法,給我解了這毒蠱。』為何你不開口?如此見外,你真的當我是生死之交嗎?上午時你問我當你是什麼?現在我告訴你,我當你是此生最重要的人,那麼你呢?你又當我是什麼?」
𨪜𨪜
𨪜𨪜我愣住,當時發問是以為他對我有輕侮之意,原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去想宗熙了。
𨪜𨪜
𨪜𨪜自從知道他對我懷有別樣的感情,就對他處處堤防,事事小心,恐怕又會欠他的,早已失去了平常心。原本我可以理直氣壯的對他說,我當你是此生最重視的朋友,唯一的生死之交,但是現在這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𨪜𨪜
𨪜𨪜但是,這能怪我一人嗎?他表現出誓在必得的決心,還提出什麼肌膚之親的方法,我怎麼敢開口讓他幫忙?按說都是男人,沒有貞操的束縛,若這樣能救我,瑞縱然在意也不會反對,我寧可強忍痛苦也不答應,只是怕一旦有了肉體關係,會給這份彌足珍貴的友情蒙上難以磨滅的陰影。
𨪜𨪜
𨪜𨪜我沉默片刻,歎道:「我們之間弄成這樣,我有錯,但是宗熙,你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你說的對,以我們的交情,我可以直接要求你為我解毒。為何不說?」我頓了一下,苦笑:「我以為,你我的交情,有些話是不必說出口的。」
𨪜𨪜
𨪜𨪜「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比如今日之事,」他抬手一指瑞:「你要如何救他呢?我雖然答應不傷他,但是南越臣民怕不會放過陷他們於戰火之人。」
𨪜𨪜
𨪜𨪜瑞看著我,微微一笑,有恃無恐。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你們兄弟多年來苦心經營,不就為問鼎中原嗎?他若不發兵,你也會開戰,只是早晚而已。你不是一直想激他先發兵,好讓我礙於誓言不能相助。說什麼陷百姓於戰火,你分明求之不得。他若在南越出了什麼事,這帳說不得要算在宗家頭上。」
𨪜𨪜
𨪜𨪜「哦?」宗熙笑道:「你要如何算?」
𨪜𨪜
𨪜𨪜我歎了口氣:「宗熙,你為人豪爽,我亦不喜歡拖泥帶水。今日之事,你劃出道來便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爽朗大笑:「好個薦清,又開始剛柔相濟、恩威並施了,你如此相護,我哪敢傷他,只是想要天朝皇帝在墨辰宮住些時日,等戰事結束再回去,以免被不明情況的人誤傷。」
𨪜𨪜
𨪜𨪜他竟是要以瑞為人質來要挾天朝,而且這樣絲毫不違背他的誓言。
𨪜𨪜
𨪜𨪜我又氣又怒,卻無計可施:「你要如何才能放他走?」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笑:「是他自己要來,我可沒逼他。還有,他派人燒我的墨辰宮,宮人侍從死傷十數人,這筆帳要如何算?」
𨪜𨪜
𨪜𨪜放火燒墨辰宮,我瞪視瑞,無聲的責問,這就是你說的一點混亂?
𨪜𨪜
𨪜𨪜他深深看著我,神情哀痛,目中充滿難抑的悲傷和憤恨。知道宗熙和我每晚在一起,他的痛和怒比那墨辰宮的大火不知要猛烈多少倍。
𨪜𨪜
𨪜𨪜我無奈歎氣:「這筆賬算在我頭上便是。」
𨪜𨪜
𨪜𨪜「我終於知道你如何做恭順的臣子了。」宗熙輕蔑的看向瑞:「堂堂一國之君就如此沒有擔當嗎?難道你只會在背後耍些不入流的陰謀詭計?」
𨪜𨪜
𨪜𨪜我怒氣上湧,剛要開口,瑞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在我耳邊說一句:「放心,都交給我。」
𨪜𨪜
𨪜𨪜然後上前幾步站在宗熙面前,收起一貫的溫和笑容,正色道:「他總要把一切都攬過去,我也沒有辦法。現在,他無法阻攔,你我之間就做個了斷,你要我如何擔當,直說便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看氣憤不已的我,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然後面色一正,道:「我一直小看你了,原來你算好我會來,可是,你有什麼籌碼可以和我談判?」
𨪜𨪜
𨪜𨪜這是我見過,除了我以外宗熙第一次正眼看某人。雖然自稱最愛美人,其實他對容貌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只看強者,便是對如月般清潤皎潔的劭也無動於衷,沒有一絲驚艷和憐惜。看來瑞已經挑起他的興趣和鬥志。
𨪜𨪜
𨪜𨪜瑞傲然一笑,露出從不示人的純然霸氣,語氣鏗鏘有力:「我沒有籌碼,只求與南越宗熙公平一戰。這也是我屯兵邊境卻遲遲未進兵的原因。我要在戰場上和你較量,我要向清,向天下人證明,我比你強。」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雙目一瞇,冷笑道:「公平,此時作戰,要如何公平?」
𨪜𨪜
𨪜𨪜瑞背著手踱了幾步,突然站定:「君上應該知道,宗譚的毒只是暫時壓住,很快又會發作,而再發作時便縱有回天之力,怕也無計可施。我用『碧月寒煙丸』救宗譚,你用這冷泉救清,這樣你我都能安心作戰。你若輸了,我不殺你,也不佔你南越,只要你收回讓清留在身邊的諾言。」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原來還有人比我更狂妄,好,我答應,那麼你若輸呢?」
𨪜𨪜
𨪜𨪜瑞看向我,鳳目之中閃動萬千柔情,似有千言萬語,卻化作一個歉然的微笑,我心中一緊,卻見他轉頭看著宗熙,斷然道:「我若輸了,我的命是你的,我的江山是你的。」
𨪜𨪜
𨪜𨪜我深深吸氣,仍抑制不住心痛。還說沒有籌碼,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用來作賭注。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面色一凜,沉吟片刻,突然大笑道:「好個齊瑞,好個一箭雙鵰的計謀。差一點就上了你的當,這樣救回薦清,他怎能不感動萬分,說不得要和我大戰一場,而我和他作戰是不可能贏的,他能狠下心,我卻未必能做到。你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再和我談條件,還表現出處處退讓,真是高明。」
𨪜𨪜
𨪜𨪜瑞也大笑:「南越宗熙果然思慮周全,但是,你想錯了。若非親手打敗你,怎能讓你心服,你又如何肯放棄清,放棄逐鹿中原之心?何況他和你有言在先,不能與你為敵。」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不再理他,只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瑞抬手解開我的穴道,柔聲道:「對不起,清,我沒有別的辦法。」
𨪜𨪜
𨪜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成僵局,我也沒有辦法,宗熙一定也很苦惱,再這樣下去,只會兩敗俱傷。這場大戰既然難以倖免,就由它來解決一切吧。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宗熙,無論如何,我都當你是至交好友。不管是輸是贏,請你--」
𨪜𨪜
𨪜𨪜瑞抬手打斷我的話:「清,你不必擔心,南越宗熙曾答應過你不會傷我,難道你怕他不守信用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著我,慎重地點了點頭,才看向瑞,凜然道:「不必出言相激,你既然慷慨激昂,南越宗熙豈會不守信用?我說過不傷你分毫便會做到。」
𨪜𨪜
𨪜𨪜瑞微笑著搖頭:「怎麼可能?戰場之上刀槍無眼,我可不能保證不傷你。」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憑你也想傷我嗎?何況我只保證不親手傷你,其他人傷的不算。」
𨪜𨪜
𨪜𨪜瑞作驚詫惋惜狀:「難道你不想親自與我交手嗎?那怎麼行,當日在弗蘭殿,我還沒來及上前討教,君上就受了傷,真是可惜,我一直都想領教南越宗熙的高招。」
𨪜𨪜
𨪜𨪜我皺眉,宗熙將那次受傷視為一生的恥辱,瑞這樣說分明是要激怒他。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果然勃然大怒,目中燃起獵獵凶焰,冷笑道:「你安排毒計殺我,這個仇我自然會報。你我交手勢在必行,哼,我不傷你也能將你擒下,之後其他人要傷你,與我無關。」
𨪜𨪜
𨪜𨪜「南越宗熙,話不要說得太滿,若你不慎傷了我呢?」
𨪜𨪜
𨪜𨪜「若我傷了你,讓薦清找我算賬便是,但是你要是用苦肉計的話,我可不認。」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拍手:「好,我來作證,你們擊掌為誓吧。」
𨪜𨪜
𨪜𨪜他二人雙掌一擊,各自退開一步。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道:「我會親自送你離開,給你一個月時間準備,我們沙場上見。」說罷轉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看著身邊又恢復成溫和柔雅如林間清風的瑞,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澀,是喜是憂。
𨪜𨪜
𨪜𨪜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能將最簡單的事變得複雜無比,又能將最複雜的事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明知他的能力不用任何人保護,為何一面對他,卻總想寵著他,護著他。而他明知我的本事,不也一心想寵著我,護著我。
𨪜𨪜
𨪜𨪜「瑞,你這樣做--」
𨪜𨪜
𨪜𨪜他猛然堵住我的唇,飢渴無比地輾轉糾纏,良久,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什麼也不必說。」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啼血蠱」生長在極熱之地,通體血紅,體內蘊藏著天下最厲害的赤毒,而這上古冷泉卻是至陰至寒之物,正能抵消赤毒。但是此過程極為凶險,中毒之人或沒等到體內的毒完全抵消就疼痛而死,或因在冷泉中泡的時間太久被凍斃,一百個人裡成功者也不過一二人。
𨪜𨪜
𨪜𨪜是夜,風清雲淡,月明如晝。
𨪜𨪜
𨪜𨪜我長久地泡在冷泉之中,每到支持不住,宗熙就用純陽內力相助,護住我的心脈。漸漸的,寒氣侵入骨髓,「毒蠱」從沉睡中醒來,開始散發赤毒,蝕心腐骨的灼痛和徹骨透心的寒涼在我體內激烈交鋒。
𨪜𨪜
𨪜𨪜我數度昏厥,又很快醒來,疼痛仍然無休無止。
𨪜𨪜
𨪜𨪜宗熙跳到水中抱住我,但是氣息被水沖淡,他的懷抱也不能讓疼痛稍減。
𨪜𨪜
𨪜𨪜宗熙連吼帶求地要我停下,說蠱蟲是有壽命的,只要我留在他身邊,蠱毒就不會發作,慢慢等到它衰老而死,毒自然就解了。
𨪜𨪜
𨪜𨪜那會多久啊,這蠱蟲十幾年才長成,誰知道它還會活多久?見我搖頭,宗熙咬牙道,不介意我繼續和齊瑞在一起。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是搖頭,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又何必牽扯一生?這樣是三個人的痛苦,最痛苦的莫過宗熙,而他卻是最無辜的。我縱然疼痛而死,也不能再害他如此。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不要……自責,就算……也是我甘願的……」我忍痛擠出一個微笑:「你最苦……答應我……放過自己……」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緊緊抱住我,滾燙的淚淌下英俊的面龐:「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的情誼永遠不會變。」
𨪜𨪜
𨪜𨪜我想開口,卻湧出一口血,那一刻突然感覺到死亡的迫近,想到宗熙曾問我是否怪他眼看著我痛苦萬狀,而不為我解毒,那時含怨的話一定傷了他,現在我已經明白他的苦衷,心中內疚,勉強道:「我……不怪你,宗熙,欠你的……下輩子……」
𨪜𨪜
𨪜𨪜「住口!」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狠狠堵住我嘴,不顧一切地渡血給我,反而更激勵了蠱蟲,從未經歷過的劇烈疼痛襲來,我叫都未叫出聲就失去知覺。
𨪜𨪜
𨪜𨪜夜依然漫長。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7

𨪜𨪜第九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秋夜永,月影上闌干。
𨪜𨪜
𨪜𨪜初秋時節,天氣仍然很熱,倚窗而立的纖瘦身形卻似凝著霜雪,皎潔如月,清冷如冰。
𨪜𨪜
𨪜𨪜「兩國一開戰,南越半月之內連敗三陣,南越宗熙不過爾爾。」
𨪜𨪜
𨪜𨪜我放下茶杯,笑道:「劭,你不妨看看戰報,宗熙損失多少人馬?」
𨪜𨪜
𨪜𨪜劭深鎖眉頭,翻看手中的戰報,輕道:「上面沒提。」
𨪜𨪜
𨪜𨪜「那麼我方損失多少?」
𨪜𨪜
𨪜𨪜「死傷一百三十人。」
𨪜𨪜
𨪜𨪜我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如水的月色:「宗熙未折損一兵一卒,卻敗退,而我方只損失一百多人就取勝,劭,你相信嗎?」
𨪜𨪜
𨪜𨪜那只是宗熙在試探瑞的本事,想從調度兵馬上瞭解他用兵的習性和弱點。宗熙作戰極為謹慎,總要做到知己知彼,找到對方的弱點才會發動真正的進攻。而他一旦進攻必然勢如破竹,勇不可擋。
𨪜𨪜
𨪜𨪜邵咬住下唇,默然片刻,問:「他會上當嗎?」
𨪜𨪜
𨪜𨪜我含笑搖頭,瑞的心思哪會那麼容易被看透?他雖然不懂排兵佈陣,不懂攻城略地,但是他層出不窮、不能以常理猜測的詭計足以讓宗熙頭痛萬分。宗熙試探他,只會自己吃虧。
𨪜𨪜
𨪜𨪜劭輕輕合上戰報:「薦清,你為何瞞著所有人回到京城?你明明極為關心戰事,為何不親臨戰場?就算不插手,只要你在,我方的士氣必然為之振奮。」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那樣對宗熙不公平,何況我們所有人都小看瑞了,這一次我要看看他真正的實力。」
𨪜𨪜
𨪜𨪜「可是,他不懂用兵,而南越宗熙身經百戰,這本身就不公平。」
𨪜𨪜
𨪜𨪜我安撫地輕拍他的肩:「放心,這天下若有一個人能令宗熙恨極卻無可奈何,必是瑞無疑。他收服了我不是嗎?」
𨪜𨪜
𨪜𨪜秀眉又蹙起:「你的意思是說他能打敗南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我長歎一聲:「沒有人能在戰場上打敗南越宗熙。」
𨪜𨪜
𨪜𨪜美麗清冷的眸子露出困惑的神色。
𨪜𨪜
𨪜𨪜我堅定地看著他,慨然道:「經此一戰,他們雙方都會心服,我保證,兩國今後幾十年再無戰事。」
𨪜𨪜
𨪜𨪜瑞雖然是耍弄權術和計謀的高手,卻並不好戰。宗熙雄才偉略,雖好戰,卻不是好大喜功,剛愎自用之人,不至於窮兵黷武。
𨪜𨪜
𨪜𨪜劭疑惑地點點頭,不再問。他仍然不能理解,卻選擇相信我。
𨪜𨪜
𨪜𨪜這次回來,發覺他似乎變了些。說不出哪裡不同,卻總覺得多了一絲人氣,不那麼縹緲空靈了。是有人解除了他的孤獨,還是他自己想通,決定忘記過往,好好活下去?
𨪜𨪜
𨪜𨪜「劭,你方才是在關心他吧,真的解開心結了?」
𨪜𨪜
𨪜𨪜玉顏浮上一抹笑容,淡淡的,卻絕美無匹,輕聲開口:「也不能說完全解開,但是我已不再恨他。他為這個天朝費的力和對你用的心,我都比不上,也做不到。從前的恩怨與這兩方面相比都不算什麼了。」
𨪜𨪜
𨪜𨪜是了,且不提如何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站穩腳跟,單是南越,單是宗熙,倘若換了其他兄弟中的任何一個,如今江山恐怕早已不姓齊。
𨪜𨪜
𨪜𨪜劭從懷裡拿出一物遞給我:「這個還你吧,既然是他親手送的,還是不要隨便送人的好。你總是這樣輕忽別人的心意嗎?」
𨪜𨪜
𨪜𨪜想起兩次弄壞了他的玉蕭,我不禁澀然,不管是不是有意,終是輕忽了他的心意,而我送他的「碧月寒煙丸」,他卻一直保存著,不肯服用。
𨪜𨪜
𨪜𨪜我歉然地接過來,當時一時衝動把這暖玉送給他,事後不免有些後悔,尤其是在南越的日子,每次想起瑞,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卻空無一物,那時的感覺非惆悵二字可以形容。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一貫自私冷漠,傲慢疏狂,行事從不考慮別人的心情,不知不覺便傷了身邊的人,現在知道,卻終是不能彌補了。
𨪜𨪜
𨪜𨪜戰報接二連三的到來。
𨪜𨪜
𨪜𨪜南越很快奪回三陣;
𨪜𨪜
𨪜𨪜瑞到雲琅山看我當年第一次建立戰功的地方,卻中了埋伏,幸好他安排了人接應,只損失了一些人馬;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獨自到亂石溝,回去的路上被劫殺,幸好他武功蓋世,才得以逃脫;
𨪜𨪜
𨪜𨪜我朝失了一座城,南越丟了一個寨,都覺不便,又換了回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夜襲未果,回去卻發現大營被燒,爽朗的君主跳腳怒罵;
𨪜𨪜
𨪜𨪜瑞誘敵不成,反被譏諷,灰溜溜的回來,溫和的天子大發雷霆;
𨪜𨪜
𨪜𨪜我朝水源被切斷,南越飲水卻被下毒,雙方各退三十里。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勇猛,無人能敵,他一叫陣,瑞就高懸免戰牌;一回去,瑞又會派人去挑釁,出戰,那人就敗走,而後面多半有埋伏,吃了幾次虧,宗熙乾脆就不追了。
𨪜𨪜
𨪜𨪜這樣你退他進,你進他退,挑釁,佯敗,逃走,暗算,埋伏……層出不窮,搞的宗熙疲憊不堪,頭痛不已。
𨪜𨪜
𨪜𨪜而手下沒有哪個戰將是宗熙的對手,也令瑞愁眉不展。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幾個月下來,瑞沒能贏了宗熙,宗熙也沒能摸透瑞用兵的習性,雙方各有勝負,打了個平手。
𨪜𨪜
𨪜𨪜轉眼快到臘月,距春節還有一個多月,我收到最後一封戰報,卻是瑞的親筆信,上面只有一句:「清,來陪我一起過年好嗎?」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由笑了,原來他早知道我在這裡,怪不得那些戰報寫得如此詳細。
𨪜𨪜
𨪜𨪜我的陛下終於失去耐心了嗎?
𨪜𨪜
𨪜𨪜料想宗熙也該到極限了,他一旦決定不再試探,全力相鬥的話,瑞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南方的冬天,陰陰的冷,沒有鵝毛大雪,卻總愛蕩著如霧如煙的絲雨細冰;沒有凜冽的寒風,卻老是刮著颼颼的涼風,濕濕的,一點一點的將寒意透入骨中;但是也有晴朗無風的日子,天碧雲輕,太陽暖暖的,不熱烈,也不刺目,令人倍感舒適。
𨪜𨪜
𨪜𨪜這天便是少有的好天氣,兩國邊境卻已風雲突變。
𨪜𨪜
𨪜𨪜清晨,我帶著連夜趕路的疲憊和即將見到瑞的喜悅,興沖沖趕往大營。還未趕到,就見前方火光沖天,知道不好,忙趕過去救起一個傷兵詢問才知,南越派兵佯攻令、原二州,我軍分兵去救,導致中帳空虛。南越夜裡發兵來襲,瑞只得捨棄大營,與手下換了裝束,逃往鉅州。南越兵馬沒有追趕。
𨪜𨪜
𨪜𨪜儘管換了裝,瑞仍是受傷了,據說是被南越宗熙一箭射在肩胛部位,當場摔落馬下,幸好手下捨命相救才得以逃脫。
𨪜𨪜
𨪜𨪜聞聽此言,我不再猶豫,找到兩個傷勢較輕的士兵,讓他們拿我的信物去追回前去解救令、原二州的兵馬。
𨪜𨪜
𨪜𨪜我馬不停蹄趕往鉅州,午時終於趕到,守城的衛兵見我報上姓名,震驚狂喜之下,差點痛哭流涕,我要他們嚴守秘密,逕自進入瑞作為臨時行宮的太守府。
𨪜𨪜
𨪜𨪜李長庚向我匯報了這些日子的戰況。從瑞送出那封信時,宗熙就改變了策略,南越兵馬以無與倫比的強悍不計代價地猛攻,一個月以來,我軍傷亡慘重。
𨪜𨪜
𨪜𨪜戰爭在兩個同樣足智多謀的人之間進行,誰也不能在計謀上取勝,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真正武力的較量,這一點百廢待興的天朝比不上籌備多年的南越。雖然同樣是兵多將廣,但是南越宗熙的勇猛無人能敵,瑞終於落了下風。
𨪜𨪜
𨪜𨪜李長庚悲憤道:「將軍,我們勉力支撐,慘重的傷亡仍然讓將士們情緒低落。每天都有人追問,為什麼我們的戰神不在?為什麼我朝的輔國大將軍不來為他效忠的陛下分憂?難道他真的投靠了南越,難道他真的成了南越宗熙的--」
𨪜𨪜
𨪜𨪜他頓住,眼淚劃下剛毅的臉。這個堅強沉穩的青年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淚。
𨪜𨪜
𨪜𨪜「長庚,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陛下多虧有你在身邊。」我安撫地拍拍他的肩:「放心,葉薦清永遠不會拋下他誓死效忠的陛下和愛戴支持他的弟兄。長庚,讓我們一起結束這一切。」
𨪜𨪜
𨪜𨪜李長庚大喜過望,一時竟呆呆站立,說不出話來。
𨪜𨪜
𨪜𨪜我道:「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的消息。已經知道的人,交給你去處理,務必讓他們嚴守秘密。」
𨪜𨪜
𨪜𨪜李長庚大力點頭:「將軍放心。」
𨪜𨪜
𨪜𨪜我轉身向內走去,卻聽他在我身後用低低的、略微有些遲疑和緊繃的聲音問了一句:「將軍,寧王殿下他--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我驚訝地回頭看他,他臉上一紅,說了一句:「屬下告退」,不等我回答就疾步走了出去。
𨪜𨪜
𨪜𨪜瑞已睡下了,以他的警覺能睡得如此沉,大概服用了安眠的藥物。
𨪜𨪜
𨪜𨪜半年未見,他變了很多,溫潤的面龐染上些許風霜卻依然俊逸無比,原本白皙的肌膚呈現出小麥的金黃,卻因受傷而失去健康的光澤。
𨪜𨪜
𨪜𨪜我輕輕掀開棉被,那纏得厚厚的,卻依然能看見血跡的紗布霎時刺痛了我的眼。
𨪜𨪜
𨪜𨪜「為什麼我們的戰神不在?為什麼我朝的輔國大將軍不來為他效忠的陛下分憂?難道他真的投靠了南越,難道他真的成了南越宗熙的……」
𨪜𨪜
𨪜𨪜當他面對那些追問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啊?第一次直面慘烈殘酷的戰場,即使堅韌如他,心中也必定有著惶恐和無措。
𨪜𨪜
𨪜𨪜而我總是看到他的狡猾,卻看不到他的傷。
𨪜𨪜
𨪜𨪜相識快九年了,我帶給他的痛苦遠遠大於快樂,過往的一切,已無法彌補,但是葉薦清發誓,再不會讓他承受這一切。
𨪜𨪜
𨪜𨪜蒼白的雙唇溢出幾聲低低的呻吟,挺秀的眉頭越蹙越緊,我低頭輕吻那乾裂的唇,用舌尖一遍一遍的描繪,想讓它恢復從前的柔軟紅潤。
𨪜𨪜
𨪜𨪜良久,當我的唇離開那令人眷戀的雙唇時,才發現他已然醒了,含情鳳目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以為這種事只有我會做。」
𨪜𨪜
𨪜𨪜「什麼?」我的嗓子有些啞,輕咳一聲才恢復如常。
𨪜𨪜
𨪜𨪜優美的雙唇彎起,漾出一抹歡悅的笑容,目中卻水氣氤氳,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我的唇:「就是--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親你。」
𨪜𨪜
𨪜𨪜我的臉微微發熱。他的笑容愈發燦爛,眼淚卻滑下俊逸的臉,微微翹起嘴道:「可是,你從不肯像我這樣配合,每次才一親到就會醒,用不滿的眼神瞪我,說出的話更是氣死人,有時還會用力推開我,那個時候我好難過。」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有些歉然,俯身吻去他的淚,柔聲道:「以後不會了。」
𨪜𨪜
𨪜𨪜「真的嗎?」他喜悅無限,輕笑著將我推倒,小心地貼過來,在我臉上親吻,唇舌輾轉廝摩,每一分每一寸都不肯放過,每次我剛要開口拒絕,他總能搶先一步堵住我的嘴。
𨪜𨪜
𨪜𨪜因為有傷在身,他只著一件寬鬆的褻衣,如此這般在我身上蹭來蹭去,襟口很快便大開,露出大片光潤的肌膚,隨著胸膛的起伏和身體的蠕動,散發出無法言喻的撩人魅態。他的吻時而輕柔,時而纏綿,更不時用舌尖恣意挑逗,用皓齒細細的咬……
𨪜𨪜
𨪜𨪜我的身體越繃越緊,下腹如被火燒,將他壓倒的念頭在腦中閃了又閃,咬牙壓下。幾次想將他推開,看到他沉醉迷戀的表情,終是不忍。
𨪜𨪜
𨪜𨪜柔軟的雙唇漸漸下移,在我頸窩處似重還輕地一咬,我一陣顫慄,忍無可忍,避開他的傷處,技巧一推,再用棉被將他密密裹住。
𨪜𨪜
𨪜𨪜他欲待掙扎,被我冷眼一掃,只得乖乖躺好,怨道:「還說以後不會了,還不是又推開我。」
𨪜𨪜
𨪜𨪜「你一親起來就沒完沒了,我要是不推開--」
𨪜𨪜
𨪜𨪜我努力平復呼吸,惱怒地看著他,抬眼對上含著促狹笑意的鳳目,知道又上當了,憤憤地用力咬上那笑彎的唇。
𨪜𨪜
𨪜𨪜他假意躲閃,不小心碰到傷口,痛叫一聲。我趕忙停下,掀開被子察看他的傷處,幸好沒出血。暗罵自己笨,明知他一動情纏綿起來就什麼都不顧,還老是被他牽著走。
𨪜𨪜
𨪜𨪜為他換了藥,我瞪視著他,厲聲道:「瑞,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一個疏忽就會送命。」
𨪜𨪜
𨪜𨪜他低頭,悶聲道:「我戰勝不了南越宗熙,你會失望嗎?」
𨪜𨪜
𨪜𨪜看著他鬱悶沮喪的表情,我心一軟,歎道:「別說是從未打過仗的你,就算是常年征戰的我,也一樣沒有把握贏他。第一次指揮作戰,便遇上最強大的對手,你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超乎所有人的想像,我只會欽佩讚歎,怎會失望呢?何況宗熙也--」
𨪜𨪜
𨪜𨪜瑞扮成蕭雨霽的模樣逃走,宗熙記恨蕭雨霽曾傷過他,自然不會放過,彎弓便射,卻傷了瑞。他不經意中違背了誓言,定然極為不服,卻無話可辯解。須知戰敗逃走時,君主怕目標太大,與臣下換裝也是常事,瑞沒有用苦肉計,宗熙也確實親手傷了他,那麼就是宗熙違背了誓言。
𨪜𨪜
𨪜𨪜打敗南越宗熙很難,設計被他不慎傷到就容易多了,按照當初的賭約,只要不用苦肉計便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必定已經知道當初便上了瑞的當,一定是氣怒攻心吧。
𨪜𨪜
𨪜𨪜「你為他不平嗎?」
𨪜𨪜
𨪜𨪜瑞抓住我的手,鳳目凝著千愁萬緒:「清,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會如此,這一個月來,南越宗熙瘋狂進攻,根本不給我喘息之機。眼看著將士們傷亡慘重,我無法再打下去了。所以戰敗逃走時故意扮成他憎惡的人,給了他傷我的機會,就是想讓他違背誓言,就是想要你能來幫我。清,幫我結束我一切好嗎?」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城中只有五萬人馬,而宗熙是將近二十萬,我們坐困愁城,他卻可以隨意調兵。瑞,你要我如何取勝?」
𨪜𨪜
𨪜𨪜他輕笑,用崇拜讚歎的目光看著我,斷然道:「你是我的戰神,一定有辦法。何況我派張金華和趙洪成將大隊人馬帶走,他二人頗為機靈,一發現不對,自然會回來救駕。」
𨪜𨪜
𨪜𨪜我默默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
𨪜𨪜
𨪜𨪜當初宗熙說:「若我傷了你,讓薦清找我算賬便是。」
𨪜𨪜
𨪜𨪜他知道瑞受傷的消息一旦傳出去,我就有理由參戰,必定想在我來之前佔盡先機。
𨪜𨪜
𨪜𨪜他昨夜沒有乘勝追擊,是知道真正威脅在那分出去的十幾萬人馬上,那麼必然是回去重新調度兵馬,包圍鉅州城,設下埋伏,阻斷救兵。
𨪜𨪜
𨪜𨪜救兵一旦回來救駕,必會中了宗熙的圈套,縱然不是全軍覆沒,怕也是損失慘重。兵敗如山倒,就算是我,以殘兵敗將對上他的精銳之師,也無法取勝。
𨪜𨪜
𨪜𨪜可是沒有救兵,這區區五萬人,又如何能敵宗熙的二十萬大軍?
𨪜𨪜
𨪜𨪜瑞,你給我出了怎樣的難題?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𨪜𨪜
𨪜𨪜「清,你在怪我嗎?」
𨪜𨪜
𨪜𨪜看我表情凝重,他目中閃過痛苦,悲聲道:「那個賭約,對我們並不公平,他輸了,損失的是原本就不屬於他的你,而我輸了就失去了全部,也許他為你不會殺我,但是那樣痛苦的活著,還不如一死。當初定下這個賭約實屬萬不得已。我知道這樣很危險,可是,我不能輸。何況想要瞞過南越宗熙不甘冒大險又如何能做到?」
𨪜𨪜
𨪜𨪜聽他如此說,我縱然有心責怪也不忍出口了,歎道:「什麼也不要想,好好養傷,剩下的都交給我就好。」
𨪜𨪜
𨪜𨪜我點了他的睡穴,向外走去。
𨪜𨪜
𨪜𨪜站在城牆上,極目遠眺,遠處連綿的營帳如起伏的山脈,層層疊疊。宗熙果然包圍了鉅州城。以宗熙的個性,知道瑞受傷,更不會給他喘息之機,恐怕今夜就會來襲。
𨪜𨪜
𨪜𨪜如今輸贏只能聽天由命,或者說只在宗熙一念之間。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最重視的朋友,引為畢生知己的生死之交,我終要與你為敵嗎?
𨪜𨪜
𨪜𨪜「將軍,你怎麼了?難道我們--」
𨪜𨪜
𨪜𨪜我回頭堅決地看著他:「長庚,我們不會輸,按我說的去準備吧。」
𨪜𨪜
𨪜𨪜他領命,走開兩步,又加了一句:「不管別人怎說,我都相信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我苦笑,他指的是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和宗熙的關係嗎?
𨪜𨪜
𨪜𨪜他們都相信我,可是有誰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比那滄浪之水還要綿長深沉。
𨪜𨪜
𨪜𨪜已是傍晚了,夕陽恬靜而溫柔,彩霞絢爛而美麗。但是接下來的殺戮將會打破這美好的一切。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8

𨪜𨪜第十章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夜終於來了,儘管關閉府門,卻仍擋不住那沖天的廝殺叫喊之聲。
𨪜𨪜
𨪜𨪜「清,讓我去,這是我的責任。何況有你在身邊,誰能傷我?」
𨪜𨪜
𨪜𨪜見他露出少有的莊重嚴肅,我只得點頭。
𨪜𨪜
𨪜𨪜城上城下,殺聲震天,無數的火把連成一片,將濃黑的夜照得如同白晝,血腥之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𨪜𨪜
𨪜𨪜穿著鑲金龍袍的他尊貴優雅地走上城樓,嵌著明珠的金冠在夜色下閃閃發光,溫潤俊逸的容顏散發出如玉的光澤,猶如最高貴的神祇,挺直地站立在城樓最前方,氣定神閒得看著下方如潮水般湧過來的敵人。只有我知道,因為強忍傷痛,他的身軀一直在微微顫抖。
𨪜𨪜
𨪜𨪜至高無上的君主親臨一線,守城將士群情激奮。
𨪜𨪜
𨪜𨪜城下的進攻緩了一下,隨後愈發猛烈。
𨪜𨪜
𨪜𨪜突然,三支白羽箭直奔瑞的前胸、頸部和面門,疾如閃電,快似流星。
𨪜𨪜
𨪜𨪜我從瑞身後跨出,抬手將三支箭抄在手中,看了看上面的字,「商羽」,原來是南越「雲飛風羽」四大名將的姜商羽,此人箭術最是厲害,怪不得如此遠的距離,又是三箭齊發,還能有如此力道。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陛下,你還沒見過薦清的箭術吧?」
𨪜𨪜
𨪜𨪜說著一抬手,李長庚將寶雕弓遞過來,我彎弓搭箭,瞄準大旗下的身影,連續三箭,第一支射向他的面門,他聽風聲凌厲,不敢硬接,彎身避過;第二支隨後便到,正中他座下的馬頸,俊馬潰然倒地,將他摔落馬下;第三支箭射他的前胸,他勉強一閃,避開要害,卻射在手臂上,透甲而入。
𨪜𨪜
𨪜𨪜城上將士歡呼喝彩,奔走相告。
𨪜𨪜
𨪜𨪜「好箭法。」瑞大聲讚道,身子晃了晃。
𨪜𨪜
𨪜𨪜我悄悄扶住他,低聲道:「別再講話。」
𨪜𨪜
𨪜𨪜主將受傷,身邊的人紛紛搶上,姜商羽揮開眾人,很快站起身,沖城頭大聲道:「可是葉將軍?」聲音蓋過了震天的廝殺聲。
𨪜𨪜
𨪜𨪜我朗聲道:「不錯,葉薦清在此,商羽將軍要與我一戰麼?」
𨪜𨪜
𨪜𨪜葉薦清的名字一報出,漫天的廝殺聲瞬間停了下來,戰場之上靜肅了片刻,然後歡呼、驚詫之聲四起。
𨪜𨪜
𨪜𨪜姜商羽叫人揮旗停止進攻,招手叫兵士過來,竟在這戰場上開始包紮傷口。
𨪜𨪜
𨪜𨪜果然是宗熙的愛將,頗有幾分狂妄不羈之態。
𨪜𨪜
𨪜𨪜他大聲道:「多謝將軍手下留情,商羽怎配與將軍一戰?將軍與我朝陛下情誼深厚,前些日子還在墨辰宮小住,與我陛下食同桌,住同寢,天下誰人不知?今日卻要與我陛下兵戎相見嗎?」
𨪜𨪜
𨪜𨪜此話一出,城下霎時一片哄笑,城上將士紛紛怒罵。
𨪜𨪜
𨪜𨪜瑞臉色變了變,鳳目之中怒意勃然,緊緊抓住我的手,想要開口,卻不禁彎腰咳起來。
𨪜𨪜
𨪜𨪜我緊握了他一下,緩緩抽出手,搭起弓箭,看著遠處飛馳而來的一隊人馬,冷冷道:「宗熙,我來替你教訓造謠生事的手下,望你不要見怪。」
𨪜𨪜
𨪜𨪜說罷四箭齊發,直奔姜商羽要害,就勢封死了他的退路。
𨪜𨪜
𨪜𨪜眼見他躲不開,身邊的士兵爭先搶上,竟欲替他擋箭,突然疾馳的箭一偏,悉數插在他身側。
𨪜𨪜
𨪜𨪜好個宗熙,用幾顆石子便救了手下愛將。
𨪜𨪜
𨪜𨪜眾人還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宗熙的馬已到了城下,南越將士紛紛歡呼跪拜,群情激昂。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仍然是一身黑衣,英俊剛毅的面容凝重莊嚴,強健挺拔的身軀威武泰然,豪邁狂放的氣質分外彰顯,黑色大氅隨風而舞。身上未穿一片鎧甲,卻比任何人都更加威風凜凜、英武不凡。
𨪜𨪜
𨪜𨪜他擺手叫眾人噤聲,抬頭看著我,緩緩道:「你竟然來得如此快。」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宗熙,這一仗再打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你我一戰論輸贏如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此城被我圍困,不日便可拿下,我何必與你拼生死來定兩軍勝負?」
𨪜𨪜
𨪜𨪜我笑道:「別忘了我們還有十幾萬兵馬,他們豈能不來救駕?」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冷笑:「薦清當年在相黎坡以一萬人困住西璜十萬精兵,今日彭涼山谷便是那十幾萬人馬的葬身之所。」
𨪜𨪜
𨪜𨪜話音一落,城上瞬間騷動起來,有人驚恐,有人慌亂,甚至有人把持不住掉了刀槍。
𨪜𨪜
𨪜𨪜彭涼山谷正是回兵相救的必經之所,倘若不走此路,最少要延遲五天才能到。所謂救兵如救火,他們若回來救駕必定會走那條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在那裡設下伏兵,的確與我當初困住於潛十萬大軍的計謀一般無二,那十幾萬大軍若到了彭涼山谷,就只有全軍覆沒一條路。
𨪜𨪜
𨪜𨪜「清--」瑞看著我,力持平靜,目中卻浮上愧疚和慌張。
𨪜𨪜
𨪜𨪜我握住他的手,沒有說話,目光深沉地看向遠方的天空。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聲道:「齊瑞,你還不認輸更待何時?難道等著我攻城嗎?」
𨪜𨪜
𨪜𨪜瑞身子一抖,手心已然見汗,卻微笑道:「拭目以待。」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大笑:「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鎮定,有勇氣,現在我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薦清,你怎麼說?」
𨪜𨪜
𨪜𨪜我轉頭看了看城上的將士,他們已然平靜下來,齊刷刷看向我。
𨪜𨪜
𨪜𨪜有人突然摘下頭盔,單膝跪地:「請將軍下令,是生是死我等都願追隨將軍。」
𨪜𨪜
𨪜𨪜我記得他,王孝武,曾經隨我參加過相黎坡一戰,他的兄長王孝文死在西璜戰場。
𨪜𨪜
𨪜𨪜他的話音未落,城上呼啦啦跪了一地,同聲呼應。
𨪜𨪜
𨪜𨪜火光照亮了他們年輕的臉,有的臉上還帶著血跡,有的頭上還裹著白布,卻無一不是神情堅定。
𨪜𨪜
𨪜𨪜我長歎一聲,終於能體會於潛的心情了。
𨪜𨪜
𨪜𨪜當年我的長槍刺入他心窩的瞬間,他含笑說了一聲:多謝。他知道曾隨他出生入死、浴血奮戰的幾萬弟兄保全了。縱然日後我的大軍還會長驅直入,縱然這些將士還必須征戰殺伐,最少沒有眼看著他們被殺戮而無可奈何,最少給了他們生的機會。
𨪜𨪜
𨪜𨪜「薦清,為何不答話?」宗熙躍馬揚鞭,笑聲豪邁。
𨪜𨪜
𨪜𨪜他不會理解,因為他從未敗過,有些東西沒有身臨其境是感受不到的。
𨪜𨪜
𨪜𨪜我「堂啷」一聲拔出長劍,緩緩道:「戰死沙場,葉薦清也算死得其所,唯一憾事就是沒有和南越宗熙真正一戰。」
𨪜𨪜
𨪜𨪜我用手指輕輕拭過「秋水」凝碧的劍峰:「宗熙,你說『秋水』對『巒焰』哪一個能佔上風?」
𨪜𨪜
𨪜𨪜「我也想知道,」宗熙長笑一聲:「不過不是今日,日後我們再找機會打個痛快。」
𨪜𨪜
𨪜𨪜我把「秋水」一拋,一道青光向著宗熙面門而去,城下將士連聲驚呼,宗熙卻一動不動,「秋水」堪堪到他面前陡然一沉,直直插在他馬前,駿馬長嘶一聲,原地踏了兩步。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勒住馬,面色凝重起來,一抬手,「隔空取物」把「秋水」拿在手中,歎道:「秋水一出,江天無色,它的光彩奪目皆因它的主人。」
𨪜𨪜
𨪜𨪜說著左手一抬,血紅長刀已持在手中,刀鋒上似有火光獵獵而閃。
𨪜𨪜
𨪜𨪜「哼,說什麼秋水共長天一色,要我說普天之下能配得上這把劍的只有巒焰。」
𨪜𨪜
𨪜𨪜瑞的臉色變了,我皺眉,朗聲道:「殺身成仁,捨生取義,就像我當年成全於潛,宗熙不願成全我嗎?」
𨪜𨪜
𨪜𨪜「薦清--」宗熙厲聲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們賭的是輸贏,非關生死,你這樣做分明是耍賴、是要挾,你明知道我--」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我忙打斷他的話,這人一發怒就會口無遮攔。
𨪜𨪜
𨪜𨪜「比之數萬弟兄,一人之生死何足道哉?今日--」
𨪜𨪜
𨪜𨪜我正欲慷慨陳詞,卻見南面突然有火光閃動,不禁縱聲長笑,聲音用內力遠遠地送出去,和著強勁的北風,城上城下刀槍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眾人都被我的笑聲震住,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𨪜𨪜
𨪜𨪜瑞擔心地拉住我的手臂:「清--」
𨪜𨪜
𨪜𨪜我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收起笑聲,大聲道:「耍賴也好,要挾也好,都到此為止。宗熙,你內困鉅州,外阻救兵,兩處兵馬互相呼應,誘敵入絕境,確是好計。可惜你漏算了我。何不回頭看看?」
𨪜𨪜
𨪜𨪜轉眼間,紅紅的火光熊熊而起,劃破濃黑夜色,而著火處,正是南越屯糧之所。
𨪜𨪜
𨪜𨪜打敗宗熙是不可能的,我只求博一個平手。所以叫李長庚找來蕭雨霽和幾個隨行的大內高手,讓他們扮成南越士兵,設法偷偷衝出重圍,通知張金華和趙洪成不要回來救駕,而直接去燒南越的糧草。
𨪜𨪜
𨪜𨪜宗熙一貫謹慎,糧草都有重兵把守,但是再嚴密的防守,又哪裡擋得住十幾萬人馬?
𨪜𨪜
𨪜𨪜此計極為凶險,我亦沒有把握,卻是唯一可行之計。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著那火光,沉默了片刻,回頭道:「原來你是在拖延時間,不錯,我若早知你已經到了,斷不會犯此錯誤。但是,若我現在全力進攻鉅州,擒住齊瑞,仍是你輸。」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的確如此,但是你可知那十幾萬人馬下一步會做什麼?何況,就算你在士兵餓死之前,打下鉅州,我們也不會留下糧草供你二十萬大軍所用。宗熙,這兩敗俱傷的結局是就你要的嗎?」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看著我,緩緩道:「你想要什麼結局?」
𨪜𨪜
𨪜𨪜我斷然道:「我要和,要兩國罷兵,互不侵犯。」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凝眉沉思,夜風吹動他如墨衣衫,令他的身影看上去愈發凝重深沉。
𨪜𨪜
𨪜𨪜城上城下除了風吹旗幟的呼啦啦之聲外,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他,我也不禁額頭冒汗。
𨪜𨪜
𨪜𨪜半晌,宗熙抬頭,堅毅的臉上掛出滿不在乎的笑容,爽快說道:「好,和就和,齊瑞,你我的賭約要如何算?」
𨪜𨪜
𨪜𨪜瑞深吸一口氣,微笑著緩緩道:「你傷了我,就是違背誓言,那麼薦清對你許下的誓言也可以不必遵守,還談什麼賭約?若非要論的話,當然是你輸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縱聲大笑,讚道:「好個齊瑞,你還是立於不敗之地與我談判,竟敢如此耍弄於我,兩國雖然講和,你我之間卻還有帳要算。」
𨪜𨪜
𨪜𨪜說罷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把「巒焰」刀向我拋來,我探手接住,不由笑了。
𨪜𨪜
𨪜𨪜他衝我做了個手勢,大笑聲中,打馬而去,大軍隨後撤走。
𨪜𨪜
𨪜𨪜李長庚看著宗熙的背影,讚歎不已:「南越宗熙果然是世間少有的英雄人物,進時氣勢如虹,退時嚴謹有度,勝時慷慨激昂,敗時沉穩持重,連講和都是這般爽快瀟灑,放眼天下,也只有將軍能與他相提並論。」
𨪜𨪜
𨪜𨪜瑞倚著城牆,微笑著傾聽,聽到最後一句,臉色突變,目光凌厲起來,我忙支走自知失言,正自惶恐不安的李長庚,握住瑞的手,悄聲笑道:「小心眼。」
𨪜𨪜
𨪜𨪜他嗔怒地瞪我一眼,又悵然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他可以允許別人說宗熙好,卻無法容忍將我和宗熙相提並論,可是恐怕這一點永遠都無法擺脫了。每個人提到我,都會想到宗熙,反之亦然。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冷風起,吹得如絲的細雨和碎亂的冰粒滿天飛舞,空氣中瀰漫著如煙如愁的輕霧。
𨪜𨪜
𨪜𨪜亂石溝,鎖著兩個少年初次相識的記憶,如今依然是亂石嶙峋,流水潺潺。
𨪜𨪜
𨪜𨪜我低頭專心致志得用樹枝在地上擺陣,擺著擺著不由自嘲一笑,冒著雨隻身跑到這裡來,做這等無聊之事,還當自己是十幾歲的少年嗎?
𨪜𨪜
𨪜𨪜將手中樹枝向後一拋,我直起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身前已站立一人。
𨪜𨪜
𨪜𨪜他抱胸而立,白眼看我,嗤笑道:「休要信口開河,如此精妙的陣型怎麼可能是如你這般連男女都看不出的人所擺?」
𨪜𨪜
𨪜𨪜我怒道:「我虛心求教,你竟然如此無理?敢與我較量嗎?」
𨪜𨪜
𨪜𨪜他縱聲大笑:「原來是男的,一個男人長成這樣已經令人匪夷所思了,還開口閉口打架,真是--真是--哈哈--」
𨪜𨪜
𨪜𨪜我一拳打過去,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腕。我二人相視大笑,彷彿又做回九年前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少年。
𨪜𨪜
𨪜𨪜良久,又同時歎了口氣。
𨪜𨪜
𨪜𨪜我正色道:「謝謝你,宗熙,那天你要是攻城的話,我輸定了。」
𨪜𨪜
𨪜𨪜宗熙瞪著我,恨恨道:「你竟然騙我,你沒有燒光我的糧草,也沒有派大軍奇襲我的城池,卻逼得我講和。」
𨪜𨪜
𨪜𨪜我大笑,悠然道:「宗熙,難道你希望我真的燒光你的糧草嗎?你既知道我說的是假話,為何不進攻?」
𨪜𨪜
𨪜𨪜那天我只叫他們拿出一部分糧草,點著火做做樣子,大軍原地待命。而宗熙臨走時那個手勢告訴我,他已經識破了我的謊言。
𨪜𨪜
𨪜𨪜我自問做得毫無破綻,卻不知他如何能識破?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歎道:「你將秋水給你,便是將命放在我手裡,要看我如何決斷。你連我的糧草都不捨得燒,難道我就捨得逼死你嗎?我終於知道我們兩個人多年暗中較量,卻一直沒有真槍真刀打一場的原因了。」
𨪜𨪜
𨪜𨪜「什麼原因?」
𨪜𨪜
𨪜𨪜「因為太瞭解,好像自己和自己打一樣,又做不到狠心絕情,打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𨪜𨪜
𨪜𨪜他不顧地上的泥濘濕冷,直接坐上去,見我皺眉,大笑起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愛乾淨的男人。這段日子和齊瑞打仗倒是極為過癮,真沒想到他如此厲害,有機會還要找他較量一番。」
𨪜𨪜
𨪜𨪜我冷冷道:「我勸你最好絕了這個念頭,他落下風是因為不懂得行軍打仗,排兵佈陣。一旦諳熟了這些,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揶揄地看著我,取笑道:「你越來越會撒謊了,放心吧,我不會再找他打仗。經過這一戰,他恐怕也不敢再惹我。不過,我突然對他很有興趣,不如這樣--」
𨪜𨪜
𨪜𨪜他突然頓住,詭笑起來,我不禁退後一步,頭皮發麻,他每次要整我的時候,都是這般表情。
𨪜𨪜
𨪜𨪜「薦清,你那個陛下夠強,也挺有意思,頗合我的胃口,反正你我做不成情人,那麼做情敵如何?」
𨪜𨪜
𨪜𨪜好個宗熙,又要出言無狀,我怒吼一聲,抬腿橫掃,他跳起來回掌相擊,我二人各自拿出看家本領,戰在一處,直打到氣喘吁吁,筋疲力盡才停手。
𨪜𨪜
𨪜𨪜宗熙往地上一坐,笑道:「果然用他就能激怒你,薦清,咱們好些年沒這麼痛快的打一場了。」
𨪜𨪜
𨪜𨪜我看看銀色衣衫上遍是泥痕污跡,不由怒道:「無聊,我要回去了。」
𨪜𨪜
𨪜𨪜說罷轉身便走,卻聽他在身後遲疑的叫住我:「薦清,那天解毒,我--」
𨪜𨪜
𨪜𨪜我身子一震,口中微微發苦,粗聲道:「你救我,難道還要報答不成?」
𨪜𨪜
𨪜𨪜他沉默了片刻,忽又大笑起來:「為何不要?就怕你不敢給。」
𨪜𨪜
𨪜𨪜我鬆了口氣,佯怒道:「你把我的名譽敗壞成這樣,我還未找你算賬,你倒有理了,哼,這次暫不與你一般見識,下次再論是非。」
𨪜𨪜
𨪜𨪜說罷上馬疾馳而去。朗朗笑聲從身後傳來,一切陰霾俱煙消雲散。
𨪜𨪜
𨪜𨪜那天他說:「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的情誼永遠不會變。」他做到了。
𨪜𨪜
𨪜𨪜回到太守府,我先清洗乾淨換過衣衫才去見瑞,還未進門,就聽到他低低的呻吟聲,似痛苦萬狀。見我進來,立即抿唇不再出聲,鳳目之中水波蕩漾,含怒帶怨地瞪著我。
𨪜𨪜
𨪜𨪜我過去抱他,他轉頭不理。
𨪜𨪜
𨪜𨪜我耐下心,柔聲誘哄,他卻蹙起眉頭,不時手扶傷口輕咳,看也不看我一眼。
𨪜𨪜
𨪜𨪜看來他一心賭氣,我怒氣上湧,起身便走。
𨪜𨪜
𨪜𨪜「清--」他一把拉住我,憤憤道:「我傷成這樣,你還去見害我的人,一走就是一天,現在哄我幾句都不耐煩,你怎能如此無情?」
𨪜𨪜
𨪜𨪜見他哀怨氣憤的樣子,我又好笑又好氣,抓得這麼緊,這下就不顧慮肩傷了?
𨪜𨪜
𨪜𨪜「瑞,不要演得太過火,南越治傷靈藥天下聞名,宗熙派人送來的更是珍稀無比的靈丹妙藥,你的傷昨天就應該不疼了。」
𨪜𨪜
𨪜𨪜他臉一紅,惱羞成怒,抓住我的手用力咬下去。
𨪜𨪜
𨪜𨪜我含笑抱住他,滾倒在床上。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作者: vincy100    時間: 2009-6-23 16:28

𨪜𨪜尾聲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半年一晃便過去了。
𨪜𨪜
𨪜𨪜沒有了外患,瑞安心做他溫和勤政的天子,手段愈發圓滑卻不再狠絕,行事也沉穩多了。但是私下裡,還是那個溫柔的時候能醉死人,任性的時候卻氣死人的小心眼情人。
𨪜𨪜
𨪜𨪜只是瑞始終看璇兒不順眼,更不忿於我百般疼愛他,每次看到他都會憤憤地說:「我們吃了那麼多苦,宗譚這個罪魁禍首卻撿了大便宜,竟然百毒不侵,哼,找機會我一定--」
𨪜𨪜
𨪜𨪜我微笑,宗譚也不是好對付的,否則怎能將我們整得如此狼狽不堪。不過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宗熙一直不肯原諒他的所作所為。把南越扔給他,說走就走,半年沒回墨辰宮。
𨪜𨪜
𨪜𨪜瑞對李長庚也極為不滿,他自己不敢去寧王府,卻每次都要拉我一起去,瑞氣憤之下,乾脆頒了一道聖旨,要李長庚每日代他去寧王府看望兄長,才將我解脫。
𨪜𨪜
𨪜𨪜還有一件事令瑞最是氣惱,每天都為此事費盡心機。
𨪜𨪜
𨪜𨪜「清,你就讓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𨪜𨪜
𨪜𨪜我搖頭,冷冷道:「不行。你該走了,否則會趕不上早朝。」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肯罷休,翻身欲壓住我,卻被我反手制住,動彈不得。
𨪜𨪜
𨪜𨪜他惱怒地瞪視我,憤然控訴:「你竟然又用我的武功來對付我。」
𨪜𨪜
𨪜𨪜我微微一笑,放開他:「你若不用它來暗算我,我又怎能學會?好了,天快亮了,這是我的府邸,不是大內,快起吧。」
𨪜𨪜
𨪜𨪜他無奈地歎氣:「真懷念以前那個你,雖然經常氣得我要命,可是還有得手的機會,現在的你,還是會氣我,卻怎麼也不上當。也不知是你聰明了,還是我笨了。」
𨪜𨪜
𨪜𨪜我不禁笑了,親親他的臉,還未開口,卻聽外面有人應道:「他哪裡會聰明,當然是你笨了。」
𨪜𨪜
𨪜𨪜我忙起身穿衣,瑞大怒,問道:「他怎麼在這兒?」
𨪜𨪜
𨪜𨪜我還未回答,卻聽外面的人笑道:「薦清說我敗壞他的名譽,這個已經沒法彌補,我只好住到他家裡,讓他也敗壞我的名譽便是。天朝陛下半夜駕臨薦清的府邸,也想讓他敗壞名譽嗎?」
𨪜𨪜
𨪜𨪜瑞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他來了多久,我為何不知?」
𨪜𨪜
𨪜𨪜「三天,我封鎖了消息。若讓別人知道宗熙在這裡,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
𨪜𨪜
𨪜𨪜我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臉,走出房門,歎道:「宗熙,你不是最愛睡懶覺嗎?怎麼起得如此早?」
𨪜𨪜
𨪜𨪜他卻不回答,用讚歎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笑道:「美人就該配英雄,怎麼看咱們倆也是天生一對,那個齊瑞,武功不如我,打仗不如我,就算是文才也未必比的上我,你怎就--」
𨪜𨪜
𨪜𨪜話未說完,就聽房門一響,方纔還在盛怒的人,此刻卻優雅尊貴地緩步走出來的,溫潤俊逸的臉上掛著溫和柔雅的笑容,淡淡說道:「清是真正的英雄,君上雖然相貌英俊,氣度不凡,可是離美人還差得遠,怎能配得上他?人要有自知之明才好。」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愣了一下,縱聲大笑:「我終於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他是美人,也是英雄,而他最不願被人看作美人,只想做英雄。所以才會選你,是不是這樣啊?薦清。」
𨪜𨪜
𨪜𨪜我但笑不語,若說瑞說話能氣死人,那麼宗熙的歪理,便能將死人也說活。這倆人鬥嘴,還是不要介入的好。
𨪜𨪜
𨪜𨪜瑞見我既不幫他,也不搭腔,怒瞪我一眼,冷笑道:「君上半年來此地三次,就不怕南越不要你這個君主?」
𨪜𨪜
𨪜𨪜宗熙毫不在意的大笑,不理他的話,卻放肆地上下打量他,讚道:「他是英雄,那麼陛下就是美人了,確實不錯,陛下,南越宗熙也是世之英豪,我二人又都是一國之君,是不是更為般配?你要不要考慮把那個遲鈍的傢伙踢--喂,薦清,你竟然出手攻擊我,哪有如此待客的?」
𨪜𨪜
𨪜𨪜說著飛身躍起,躲開凌厲的攻擊,抬掌便要反擊,卻突然停下,摸摸鼻子,乾笑道:「天氣真不錯,我還真有些累,薦清,我回房休息了。」
𨪜𨪜
𨪜𨪜我抬眼看看天,陰陰的,悶熱難當,哪裡好了,而且天氣和累有什麼關係,外面來的不知是何人,本事不小,竟讓豪爽狂放的南越宗熙語無倫次。
𨪜𨪜
𨪜𨪜瑞衝著他的背影道:「君上拿了薦清的東西,是不是應該還給他?」
𨪜𨪜
𨪜𨪜「那是他給我的定情信物,豈能送還?陛下不滿的話也讓他送你一個便是,只可惜這天下只有一個秋水。」大笑聲中,宗熙頭也不回的走了。
𨪜𨪜
𨪜𨪜瑞狠狠掐了我一把:「你去給我要回來,我現在就要。」
𨪜𨪜
𨪜𨪜我拉住他的手苦笑:「宗熙不想給的話,誰能要得回來?好了,別計較那麼多。」
𨪜𨪜
𨪜𨪜「那你先把那把破刀還給他。」
𨪜𨪜
𨪜𨪜我失笑,天下第一刀竟被稱為破刀,「巒焰」何曾如此委屈?
𨪜𨪜
𨪜𨪜「好,我會找機會換回來。」
𨪜𨪜
𨪜𨪜瑞這才笑了,靠在我身邊道:「清,你曾答應要陪我縱情江湖,暢遊於山水之間,過自由自在的日子。現在一切都安定了,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𨪜𨪜
𨪜𨪜我點頭,是該出去走走,拋開一切紛亂繁雜,就我們兩個人。
𨪜𨪜
𨪜𨪜「你想去哪裡?」
𨪜𨪜
𨪜𨪜「先去泰山吧,我在那裡弄丟了你,好容易才找回來,當然要去看看。」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
𨪜𨪜泰山別館,如三年前一般寧靜的夏夜,美麗的月色令人迷醉。
𨪜𨪜
𨪜𨪜當日一怒而去,從未想到以後會發生這麼多事。
𨪜𨪜
𨪜𨪜「清,要是我不找你,你真的就不回來了嗎?」
𨪜𨪜
𨪜𨪜「也許吧,」我翻身壓住他,吻他的唇:「但是,我萬分慶幸能夠回來。」
𨪜𨪜
𨪜𨪜他噗哧笑了一聲,又扳起臉,假意嗔道:「還說呢,你剛回來時可是直想氣死我呢。」
𨪜𨪜
𨪜𨪜「別記仇了,瑞,」我散開他的發,手指無意識地沿著黑亮的髮絲輕輕縷過。
𨪜𨪜
𨪜𨪜「我是真的慶幸你找到我,才能讓我擁有圓滿的人生,才有機會彌補曾輕忽的一切。慈愛安樂的雙親,乖巧可愛的兒子,肝膽相照的朋友,傾心相愛的戀人,葉薦清此生再無他求,也決不會再輕忽和捨棄所擁有的一切。」
𨪜𨪜
𨪜𨪜「清,」他雙手捧過我的臉,嘴唇湊過來輕觸著我的唇:「你還是這樣貪心,親情,友情,愛情,什麼都要,而我,只有你,只要你。」
𨪜𨪜
𨪜𨪜「我的小心眼陛下,薦清知道,都知道……」
𨪜𨪜
𨪜𨪜我低歎,深深吻了下去。
𨪜𨪜
𨪜𨪜不可否認我是貪心的,但是我心中亦有一個地方,只有他,只要他。
𨪜𨪜
𨪜𨪜明黃的錦帳似被風吹得顫動不已,窗外的月色愈發朦朧……
𨪜𨪜
𨪜𨪜全文完
作者: darlove    時間: 2009-6-23 20:59

喔喔喔喔
好甜的結局

雖然一開始看起來像是要走NP路線
不過最終還是兩人在一起了
小攻小清君不夠貼心啊
不過也難怪
小瑞太深沈了
總想把小清呵護
但是,
不枉費我看好你啊小瑞小受君∼
不過我看你的反攻之路遙遙無期了吧
作者: marimo    時間: 2016-4-29 17:19

有點心疼宗熙!不過瑞跟清能夠在一起真的很好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