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間之灰袍法師 BY 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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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為聖凱提卡王卡國的國王軍總司令,弗克爾斯自認見過不少世面--嗜血的狂戰士啦,散發著寒氣的鬼屍骷髏啦,但若要說到他這輩子遇到最荒唐的情景,無疑就是現在了。
剛才他正在和他的舅媽--法斯廷王國的王后瑪格麗特聊天,這時一個面容緊張的侍者走了進來。
「御醫們對王子殿下的匯診結果已經出來了,」侍者吞吞吐吐地說,「我猜他們是有點太老了,以至於神志不清……」
瑪格麗特皺了下眉,有些不滿侍從的評論--下人總得有規矩不是。
「御醫是怎麼說的?」她柔聲問,一頭子夜般漆黑的長髮以最時髦的髮式挽在腦後,即使已經不再年輕,可良好的保養仍讓她看上去像剛結婚那時一般。法斯廷的女人永遠懂得怎麼永保青春。
「這個……」侍衛明顯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弗克爾斯。
瑪格麗特優雅地做了個手勢,示意外甥並不需要離開,他們之間沒有秘密。「說吧,弗克爾斯不是外人。」
「實際上,御醫說……殿下他……懷孕了……」
弗克爾斯剛喝到口中的紅茶整個噴了出來,然後連忙道歉,覺得自己一定發生很嚴重的幻聽。
「懷--」瑪格麗特的女高音發生了奇怪的變調,「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是那些老古董們記錯了愚人節的時間……」接著她突然靜止下來,像被施了定身魔法般呆若木雞,石化在那裡。
「剛才他說什麼?」 弗克爾斯無意識地問,確定自己是幻聽了。
「沒有!」王后大聲說,「沒事沒事,我猜是御醫開玩笑呢!他們總是為老不尊……」纖細的手指絞著手絹,「你請自便,我想我得去看看傑林特,兒子生病時最需要母親在身邊!」她乾笑兩聲點頭告退,房間裡只留下一絲素心蘭的香水味。
弗克爾斯故作鎮定地喝了口茶,那麼他沒聽錯,剛才那個侍者確實是說……傑林特……懷孕了?
傑林特躺在沙發上,蹺著腿,侍女小心地把葡萄剝去皮,把肉放到他嘴裡。作為法斯廷的王儲,他是位相當富有吸引力的男子,雖然以貴族的標準他看上去著實有些放蕩和不體面--他的黑髮並沒有正經地束好,而是隨便地散在肩膀上,之下的臉孔倒是彰顯著貴族世代對美女的壟斷,如果不是那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德行,想必會更加好看一點。這會兒他正枕在一個衣著暴露的侍女大腿上吃著水果,態度悠閒。
「傑林特!」王后歇斯底里的聲音劃破了貴族寧靜的私生活,纖細的身影因為憤怒而顯得格外有張力地出現在門口,看到眼前景像她有一種把手中扇子用力丟過去的衝動,但看在有旁人在的份兒上,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傑林特!讓她們都出去,我有話跟你說!」她的兒子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用讓人恨不得掐死他的懶洋洋語調說:「哎呀,母親大人,您以前進父王的臥室都不敲門嗎?難道父王在和別的女人調情時喜歡您在場?」
瑪格麗特氣得渾身發抖,天哪,為什麼她會養出這麼個女兒!
好吧,現在不得不承認,十八年前作為側妃的瑪格麗特生出了這麼個寶貝,為了在後宮中得到更高的地位,她買通接生婆,謊稱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兒,為了使謊言更加完美,她甚至買通了一些法師,讓女兒看上去是個男孩兒。
這個決定後來被證明是正確的,瑪格麗特順利地坐上了王后的寶座,她的女兒也因為是長子而冊封為王儲。瑪格麗特正在找機會提倡修改憲法,讓法斯廷王國成為一個承認女王的國度--這一切最好可以等傑林特即位之後來做,因為規矩永遠是權力者定的。
她的努力眼看成功在即,可是這時候卻偏偏出了這樣的大漏子--她的女兒懷孕了!
侍女無聲地退了出去,瑪格麗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傑林特一臉不情願地坐起來;那副不耐煩的勁頭讓王后有衝動直接給他一個爆栗!
「說吧,什麼事讓您十萬火急地趕來,母親大人。父王又要納新妃子了?」傑林特說,拿起一顆葡萄丟進嘴裡。
「傑林特!」瑪格麗特咬牙切齒地說,「孩子是誰的!」
「哦,」王子殿下慢條斯理地把葡萄皮丟掉,「好像是個傭兵。」
瑪格麗特幾乎是暈過去了!她用力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勁兒來,「傭……傭兵?你……你居然跟一個該死的傭兵……你難道沒有一點法斯廷公主基本的矜持!居然和一個低賤的人--」
「得啦!」傑林特不耐煩地擺擺手,「我是一個生理和心理都發展正常的年輕人,難道你想讓我一輩子躲在臥室裡自慰?找點樂子而已,做什麼大驚小怪, 真是的。」
瑪格麗特很想暈過去,可是她顯然沒有自己預計的那麼柔弱,所以她的神志還很清醒。可她的兒子繼續一顆接一顆地丟下重磅炸彈,「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弗克爾斯下面跑腿那小子,長的倒是標緻。」她繼續咬著葡萄,「就是那個戰羽的弗卡羅。」她向母親解釋。作為王儲,她得負責處理法斯廷所有的對外關係,而迪庫爾的弗卡羅無意是最麻煩的一個。
「啊……見鬼,一個跑腿的!你至少也得找那個團長啊……」她說。傑林特做出陣亡的樣子,呻吟道,「你殺了我吧,和他上床像抱著把沒帶鞘的利刃睡覺!」
「那個該死的傭兵叫什麼!」王后咬牙切齒地說,「我們不能讓他活著,他也許會拆穿你的身份!」
「我怎麼會知道那種事情呢,親愛的母親?」傑林特慢條斯理地擺弄著她的甜點,「知道他們為什麼去當傭兵嗎?因為他們的命不值錢。傭兵的產地從邊海到喀卡山脈,從黑暗森林到底綠比斯,只為了一個字,錢!弗卡羅那個笨蛋居然以為可以從傭兵身上找到忠心,」她不屑地冷哼,「他還不如去和一個法斯廷的妓女結婚!」
她把葡萄皮用力擲到桌上,提起弗卡羅這名字就讓她心情很不好,那男人的狂妄和獨裁總讓她有一種把手套丟到他臉上的衝動,不過鑒於她打不過他,所以從沒有付諸實踐過。
「那這個孩子怎麼辦?」她的母親說,「難道墮胎……光明之神在上,這是多麼不能容忍的褻瀆啊!」她做了個祈禱的手勢,「願神原諒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我得向菲格洛亞要些墮胎藥,她好像很懂這個!」
「很多人懂,只是不說出來。」傑林特說,「艾美拉城的女人離不開它們,這是幸福生活的關鍵。」
「你得有常識,傑林特!」瑪格麗特絕望地叫道,「你是個女孩子!聽著,別總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他們除了享樂什麼也不會幹……」
「不,我是未來的國王。」傑林特危險地瞇起眼睛,她不喜歡目前說到這個。那雙冰冷的黑色眼睛裡一瞬間流露出的殺氣讓瑪格麗特打了個寒顫,她不自在地移開眼睛。傑林特聳聳肩,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樣子,「貴族分享國王的權力,我可不想還沒登基就讓他們以為我是個無趣的人。」
「而且我不得不說,迪庫爾的避孕藥仍停留在三十年前的階段!大約和那個國家的男人總是毫無情趣有關。」王子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趣的話題,「好啦,母親大人,我要準備去出席晚宴了,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把這孩子搞定,去找個法師,弄個轉移術什麼的,我可不希望謀殺案在我肚子裡發生。」
瑪格麗特張大眼睛,「你是說……你……要生下來?」
「不是生下來,」傑林特回過頭,「是轉移出去,讓那些法師在培養罩裡養他,動作快點,我三天後要起程去迪庫爾,殭屍待的鬼地方!」
她不耐煩地扯開襯衫的紐扣,招呼侍女來幫她換衣服。瑪格麗特靜默地看著兒子矯健利落的身影,看上去像個十足的男性,也許即使……她再讓她穿上長裙,把挽起頭髮、輕施脂粉的權利還給她,她也再難以像一個女孩兒了。
她絕望地揉揉眉心,但她想,這孩子至少不用她擔心了,她保護得了自己;她是從小被作為王子教育長大的,深知所有政治的權謀把戲,雖然也把那些貴族的吃喝玩樂弄了個樣樣精通。而且現在頗有成為艾美拉,甚至整個法斯廷領頭羊的趨勢。
女性的矜持?不,她只知道自己享有國王的權力--至少將要享有,而不承認有凡世間的義務可以束縛她,如果有,那也只將是屬於國王的責任。
法斯廷雖然相對土地較少,軍隊也較弱,但卻毫無疑問是最有錢的一個國王,王都艾美拉城不光是大陸的商業中心,也是藝術中心。這裡是弗克爾斯母親出生的國度--她是聯姻來到聖凱提卡蘭的。
作為長子,弗克爾斯在另一個國家造就了一副軍人的嚴謹性格,雖然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讓他確定他毫不缺法斯廷時,他仍常常會覺得不適應。
宮廷晚宴上,弗克爾斯漫不經心地啜著一杯紅酒,法斯廷的「玫瑰色晨曦」大陸聞名,這個國家的人一向對享樂獨有心得。
他這會兒可沒什麼心情管這些,對於一個國家,即使年輕國王殿下的身上有諸如「坐著巨龍朝太陽的方向飛去」,或是「被梅莎柔斯神所眷寵的勇者,開始了新的冒險」等等美好又凝聚民心的傳聞,但國王失蹤對一個國家都不是件好玩的事。
如果不是多虧了那些神乎其神的民間傳說,恐怕聖凱提卡蘭早已天下大亂,諸侯紛起了。
凱洛斯……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不著聲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每當念起這個名字時,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痙攣般的疼痛,弗克爾斯不知道再過一段會不會好起來,現在他只能盡力避免想起。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他很累,不只聖凱提卡蘭內政的混亂,也因為這些天他一閉上眼睛那個人的影子就會浮現,讓他無法安眠,隨之而來的記憶會帶起太多的愛戀與痛苦。可是那個影子始終孤獨如昔,沒有任何感情可以牽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溫暖……
「我親愛的表哥,」一個誇張的聲音傳過來,「您真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英俊,這次來恐怕要帶走不少艾美拉少女的芳心呢!」
「哦?那我豈不是搶了你的東西,傑林特?」
弗克爾斯反射性地寒暄回去,對面站著的正是法斯廷的王子傑林特,黑髮用緞帶束在後面,只在前面垂下一縷,俊秀的面孔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弗克爾斯對這位王子表弟的印象並不深,除了他那總是最新潮的打扮。但得到有錢人的支持總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大老遠趕來,希望得到他們的援助,這點,是有法斯廷王室血統的弗克爾斯的責任。
「這次準備待到什麼時候?」傑林特親暱地搭著他的肩膀,「最近艾美拉有不少好地方,帶你去找找樂子?」
「最近都忙翻了。」
弗克爾斯歎了口氣,突然想到中午那個侍者關於「王子懷孕了」的稟報,這讓他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寒顫,小心瞟了眼身邊的傑林特,對方依然是那副公子哥兒般漫不經心的德行,纖細高挑的身形,一點也看不出……呃……懷孕的樣子來。
「哦,是為了你們那位傳說中的國王被光明之神回收的事?」傑林特說,拿起一杯酒,「我都還無幸見他一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他說。
弗克爾斯覺得心臟猛地一緊,「天知道,那是梅莎柔斯神的事情。」他聽到自己回答。
不會了……他不會回來了……因為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他寧願在孤獨的地方一個人死去,也絕不會……他下意識地按著桌沿,抑制往身體的顫抖。
他避免去想那些,可是真的不想就等於什麼事都沒發生了嗎?他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即使是偶爾一閃念的瞬間,也足夠讓他感到難以呼吸,那疼痛竟如此巨大!
傑林特不著聲色地瞟他一眼--確認聖凱提卡蘭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輕國王是否健在是個大情報,關於那些神跡、勇者之類的,不管有沒有,對他只代表一件事:政治籌碼。
「弗克爾斯,你看上去操勞得很,」他作擔心狀說,「你們的屬下真是不懂體諒,要不要和我到迪庫爾散散心?」
「迪庫爾?」 弗克爾斯問,迅速警覺了起來,法斯廷的王子到迪庫爾幹什麼?
「三天後……老實說吧。我一點也不想去那裡!」他的表弟小聲說,用一種慘不忍睹的誇張表情看著他,「那真是個一本正經,管理嚴厲的國家,那裡的妓院像是給清教徒開的,妓女裹得緊得像被多看一點就會嫁不出去了一樣!」
--法斯廷和迪庫爾不合不只是在政治上,兩方的民風差距也很大。傑林特到迪庫爾究竟想幹嘛?弗克爾斯想,聯合?不,不可能……也絕不允許這種可能!
「那還真是可怕,」他不動聲色地說,「國王殿下派去的公差?」
傑林特歎了口氣,「身為王子,總是得像個雜役一樣負責他老爸所有嫌麻煩又不重要的工作。照我說嘛,傭兵的忠誠就像妓女的貞操,恐怕他們自己都找不著。」
弗克爾斯打量著他,雖然對方看上去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他可不點也不覺得這位王子是盞省油的燈。
他在向他暗示什麼?
「也許我該陪我的表弟一起去散散心?」他舉起酒杯,「我和弗卡羅團長還有些舊帳沒有算呢。」他說,他是在說上次那傢伙逃出戰俘營的事,腦袋裡卻不期然浮現出閱兵儀式上那個人嘲弄的嘴臉。他毫不懷疑,是他策劃了所有刺殺凱洛斯的行動。
而最後,他成功了……不,不是他,他攥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裡,是我!真正害他的,是我!
「那可太好了,」傑林特露出燦爛的笑容,和他碰杯,「我正想找個有趣點兒的旅伴呢。」他說,飲紅酒的唇邊露出一個狡猾的笑意。
和弗克爾斯猜測的一樣,傑林特也看得出大約是弗卡羅策劃了刺殺凱洛斯的事件,可是誰也沒料到的是一隻巨大銀龍的橫空出現。傑林特以為凱洛斯的勇者身份是一種純政治的籌碼,可是早在遠古滅亡的巨獸的出現打破了一切計劃--神的意志是不可預料的,超脫於一切政客的算計之外。
那位國王是否真是……梅莎柔斯神的使者?他到底死了沒有,是否還會回來?就那個人大得可怕的聲望,他的生死足可影響整個大陸的局勢!
不管他是否活著,他在民眾心裡早已成為一個「代表神的意志」的符號,而和「光明」聯合,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必要的。
兩個各有打算的人相視而笑。傑林特放下紅酒,今天他得早點回去,希望母親已經讓那班法師準備好,把這個孩子轉移出來;這兩天他得把離開前的所有事宜安排好。他歎了口氣,王子真不是人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