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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 鬼故事系列-屍變記

鬼故事系列-屍變記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525個瀏覽者
屍變記(上):

「妳說這情形有幾天了?」牙刑警站在大門外,門上紅色的油漆斑駁脫落,水泥砌成的圍牆也因為年代久遠而龜裂,牆上的爬藤植物已蔓延到隔壁牆頭上,看來房子的主人不太用心整理屋子。
他是約十分鐘前到的,警車開進巷口時,那股若有似無的臭味已經飄在空氣中,這讓有季節性鼻炎的他更感到不舒服。
「幾天了吧,」說話的是個年約五十的婦女,語氣不太確定,一開始臭味漫開時,她還以為有人在附近偷倒垃圾,但一連躲著看了好幾天,什麼也沒發現。
此時她緊捏著鼻子,似乎一刻也不願多待,不時作嘔道:「他的房子本來就有點異味,一開始也沒有人去注意,但這兩天味道忽然重了起來,我才想起已經好一陣子沒看到住在這房子裡的人了。」
牙刑警已經有點噁心,午後的秋老虎助長了味道的傳播,他拉了婦人往外退,才又道:「妳認識住在這房子裡的人?」
「唉,」婦人嘆了口氣,總算放下原先捏住鼻子的手,「那原來是施阿婆的房子,阿婆去世後,由她的兒子繼承這屋子,但她那個兒子啊,可真是個怪人,從他搬來到現在,我連他長什麼樣子一次也沒見過,他不管春夏秋冬都把自己全身包得緊緊地。」
牙刑警一楞,「什麼意思?」
「就這意思嘛,戴帽子、太陽眼鏡、口罩,穿長袖長褲,反正全身包得緊緊地,完全看不到他的皮膚,他老是那個怪模怪樣,我都叫小孩不要靠近他。」
一年四季都這樣?台灣的夏天要是熱起來,可真是會熱翻天,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但白天氣溫還是很高。
他到底有什麼原因要穿成那樣?
「牙老大!」一名頭戴網帽,身穿深藍色制服的男子向他招手。「你來看一下。」
牙刑警回頭向他揮手回應,之後轉向那婦人:「真是感謝妳,若再想起什麼,請記得要告訴警方。」
「對了,」那婦人忽然想起什麼,「前一陣子,有個年輕男子來過幾次,之後就沒再看見了。」
「年輕男子?」依牙刑警多年辦案的直覺,那個男的或許跟現在在屋內那具發出味道的屍體有關。「大約幾歲?妳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嗎?」
「唔……」婦人垂著頭回想,肥短的手指有模有樣地架在下巴,「年紀大約是二十出頭,看起來滿斯文的,應該還是學生,他來的時間我倒是沒注意到。」
本來嘛,不關自己的事,誰會去注意那麼多呢,她跟施阿婆的兒子又不熟,加上他也不愛與人自動招呼,自然有誰來找過他也就沒什麼人會去注意了。
「這樣啊……沒關係,若是妳有再看到他出現在這附近,請盡快通知我。」牙刑警交代完後,接著便戴起口罩及手套進入現場。
一進去,那具被裹得緊密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如同婦人所言,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看得見皮膚的地方,他仍維持著被發現時的狀態,鑑識小組在周圍忙碌著。
他看了看,決定先問過鑑識人員後再去查看屍體,「有什麼異狀?」
「要說異狀嘛,應該是沒有,若說沒有嘛,也不見得。」戴著網帽的男人叫小江,年約三十,有張不可思議的娃娃臉,若是沒有說明他的年紀,會讓人誤以為還在唸高中。
然而為了這工作,也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便將頭髮理到三分頭。本身是怪人一個,對鑑識工作極度狂熱,最愛看影集CSI犯罪現場。
「拜託你就直講了吧,繞什麼圈子啊。」小江這個人什麼都好,但講話就愛轉來轉去,一點都不乾脆。
「嘖,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怎麼跑來當刑警。」他那顆戴著白色網帽的腦袋瓜不住地搖晃,「根據我初步判定,這男人是病死的,可能是因為獨居,臨時病發卻沒有人知道,所以死了這麼久才被發現。」
「哦?也就是說可以直接排除他殺囉?」牙刑警心中高興得不得了,刑事案件愈來愈難處理,能少一件是一件。
「可以這麼說。」小江望著那具在沙發上的屍體一眼,眼裡閃著不解的神情。
小江的話隱含著另一種意思,牙刑警知道事情不像表面看起來單純。「你覺得哪裡不對?」
「唔……現場……應該不是這個樣的,該怎麼說呢?我敢直接斷言這男的現在躺著的不是第一現場。至少這裡不是他死時所躺著的地方。」    
牙刑警訝異地問:「怎麼說?」
「唔……屍體的樣子,這具屍體橫躺的姿勢太不自然了。」
牙刑警再次看向那屍體,終於看出一點不對勁,指著屍體道:「你的意思是說,他躺的太直了?」
「是啊,你不覺得嗎?人在躺下的時候,姿勢不會這麼僵直,就算在睡夢中死去也不可能,這種樣子只有被裝在停屍間的屍袋中或已經裝在棺材裡才看得到。」
「說得也是,所以你懷疑有人搬動過這屍體?」
「嗯,還有,你看牆上的日曆,最後一張是昨天的日期,依屍體的腐敗程度來判斷,死者至少死了一星期,一棟有死屍的房子裡,日曆會自動撕除?」
牙刑警輕擰眉心,「這不算是很有說服力的說法,說不定是死者自己撕的。」
「我剛才也想過,所以去翻了屋內所有的垃圾筒,結果就在旁邊的地上發現了日曆的紙團,日曆紙是被一張張撕下,而且上頭有寫字。」
「寫些什麼?」
「你過來看,」小江走向與客廳緊連的飯廳,餐桌上有小江找出來的日曆,日曆的格式附有空白備註欄,以方便讓人記事。「你看備註欄有註明時間,『上午十點』、『下午二點』、『傍晚六點』、『晚上十點』,在每個時間後面都打了一個勾,除了這些,還有其它像『早餐飯後』、『午餐飯後』、『晚餐飯後』這類的時間標記也都被打了勾,而且每天都有。」
「看起來這男的照著時間在做些什麼事。」
「是啊,答案應該就是這個。」小江拿起了一個半透明的薄膜袋,「他在吃藥,而且是很準時的吃,看樣子他的病要靠藥物控制,所以才非得要紀錄起來。」
「哦……」牙刑警感到一股莫名奇妙,這個全身包得像具木乃尹的屍體,說他奇怪,倒也不是特別怪,說他不怪,又無從解釋他為何直挺挺地僵著且垃圾桶裡還有紀錄到昨天的日曆紙。
「我在房裡找到他的皮夾,這個男的叫施立昆,三十四歲,職業好像是個補習班老師,」小江繼續述說他的發現,「房間的床舖有睡過的痕跡,沒有打鬥跡象,只是……」
「又發現什麼?」這個小江怎麼不一次把話說完咧。
「唔,我在檢查他的浴室時發現他的牙刷是濕的。」小江又用那種隱喻的眼神看著牙刑警,「牙老大,在鄰居報案前的一到兩個小時,有人拿了這支牙刷沾了水,至於拿來『幹嘛』,就必須檢驗才知道。」
牙刑警臉上忍不住抽搐著,雖然小江是這麼表示,但他的意思其實是說,有人在這個滿是屍臭味的屋子中拿死者的牙刷刷牙?
「不可能吧?!」牙刑警幾乎要叫出來,他頭一次聽到這種事。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目前證據看來是如此,」小江有點不高興,現場又不是他佈置的,人會說謊,但行為可不會說謊,行為所製造出來的證據則是被留下來的紀錄。「我們無法直接判定死者真的是病死的,因為那只是我的猜測,雖然屍體沒有明顯外傷或窒息的痕跡,但不排除是被下毒又或者是其他藥物致死,因為屍體腐化得相當嚴重,有可能是因為藥物的關係。若他真的是被謀殺的,犯人回到現場的可能性很高,此時我們也無從判斷犯人的精神狀況,說不定是神經病幹的。不管怎麼樣,我要把牙刷拿回去做檢驗,說不定會出現死者以外的唾液及DNA。」
小江收好牙刷後,轉身走向屍體,牙刑警跟在他後頭。
「好了,我們來看他的樣子吧。」小江說著,伸手先摘掉屍體的眼鏡、口罩及帽子。
「啊……」一除去他臉上的遮蔽物,兩人不禁叫了出來,「他……」
「紅斑狼瘡。」小江看著那張腐化且滲著屍水的臉孔,接著拿著照相機拍了張特寫,「皮膚全部轉黑了,紅斑狼瘡最大的特點是全身或局部性的紅斑,以及有掉髮的現象,符合日曆上的紀錄,死者的確有按時吃藥,這也說明了他為何會把自己包得緊緊的,有些狼斑患者不能照射到陽光,而且眼睛會畏光,臉部跟頭部都長滿了蝴蝶狀紅斑,也難怪他不想讓人看見。」
他的面孔腫漲,嘴唇呈黑紫色,眼皮半開著,隱約可看見眼膜已轉灰白且剝落,眼眶邊緣及嘴角已潰爛且有蛆蟲在蠕動,屍臭瀰漫整個客廳,但小江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他十分專注在屍體的觀察上。
「他應該有在服用類固醇,而且劑量相當高。這麼高劑量的類固醇卻不見他有緩解的現象,可見他的病情很嚴重。」小江拿著藥袋外包裝上的說明仔細閱讀著。「至少比醫生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他是因為這個紅斑狼瘡而病死的?」牙刑警看過很多死狀淒慘的屍體,這具算是比較正常的,但味道卻是比所以前聞過的更刺鼻。
「紅斑狼瘡是一種可控制的疾病,若非是故意,其實致死的案子不常見,除非是併發症,像是……」他思考著,伸手掀起死者的上衣下擺,露出他的肚子,指著上頭一個內裝的塑膠短管道:「腎衰竭。你看,這個就是洗腎病人的特徵,必須要裝上這種裝置來洗腎,有的則是裝在手臂上,他果然如我所想的,疑似死於狼斑的併發症。」
「驗屍的工作就交給法醫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採集證物。」
小江看了看牙刑警,「你覺得他是被謀殺的?」
「不,我相信你所說的,他是生病死的,就算是法醫來驗,也可能是會得到這種結果,但所有報告尚未有結果之前,不應該妄下結論,所以該做的還是要做。若依我個人的想法而言,我只是想知道誰移動了他的屍體,還有誰用了他的牙刷以及為什麼。」
「唔,看來鑑識範圍要擴大到外面的院子去,看能不能再找到其它腳印指紋或毛髮之類的,若能證明有人在這人死後曾進過屋子,或許我們就有一個嫌疑犯了。」小江繼續忙碌著,再也沒跟牙刑警多說一句話,所以他打算離開,回辦公室等著小江的鑑識報告。
臨走之前,他又回頭去看了看那日曆,發現今天的日曆上也寫了字,而且上頭還有一組行動電話及一個名字。
他又走近日曆,歪著頭看著這名字,拿出隨身的筆記本,將上面的名字及電話碼號抄下來。

☆☆☆☆☆


「你知道什麼是靈體催眠嗎?」這男的姓都,叫步堯,真不曉得他老爸老媽怎麼取名字的,什麼不好叫,叫做『都不要』?而這個萬年陰沈男是我的室友,目前身份是重考生,重考紀錄邁入第三年。
阿都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考上台北的大學之後,便住到這間阿都爺爺遺留下來的公寓裡,而大仔抽到宿舍,我運氣差了點,索性就跟阿都家租房子,這一住就住到畢業,算算也好幾年了。
自從大學畢業後,阿都覺得自己對父母算交代得過去了,便不想再繼續唸書,無奈阿都的父母覺得現在的大學生多到用卡車載去台灣海峽倒掉也倒不完,便強迫他一定至少要考上研究所什麼的,搞得阿都快精神崩潰,完全提不起勁,所以他就開始擺爛,企圖讓他父母死心。
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對這些玄妙怪異的事情感興趣,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第二年的考試依然榜上無名。
雖然那時我覺得阿都多多少少有點故意,但若是強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恐怕他一飆起來,跟家裡鬧翻了,這樣我可就尷尬了。
所以我在道義及人情利益的雙重考量之下,柔性監督他的功課及生活,雖然這事很討厭,但時間一久,我明白阿都是決心要跟他父母對抗到底了,到最後他只要有去上補習班,其它的我也不管了。
此時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問題,陰陰地問我。
我從學長那裡借來的論文中抬起頭看他,不感興趣地搖搖頭。又來了,這個月的主題看起來是催眠,上個月是詛咒,上上個月則是民間怪談。
阿都的嗜好是一切有關不可思議或令人難以理解的話題,凡舉什麼鬼魂啦、符咒啦、鬼故事啦、靈魂學啦或者外星人之類,只要跟正常扯不上邊的,他都有興趣,而這一類的書籍及資料疊得比他補習班的講義還多。如果大仔那種程度叫迷信,那阿都的程度就叫走火入魔了。
看他這麼沈迷這種事情,我忍不住勸告他:「阿都,你今年再考不上,你老媽真的會叫你回中部去賣豬肉。」
阿都家在台中經營豬肉攤,就這麼一個兒子,希望他能爭氣,但看樣子阿都父母的希望要落空了,他若是去當個乩童或法師還是什麼算命的可能還比較有搞頭。
「你不用擔心,根據我上次到算命網站批流年的結果,我一定會考上我媽要我唸的學校。」阿都此時專注在網路上所搜尋出來的一堆資料,螢幕閃動著,密密麻麻佈滿了字,他的臉也被照得白光光的,看起來比平常還要陰沈。
我聽了他的回答,差點一口咖啡要噴筆記本上了,這小子剛才說了什麼?批流年?看樣子我要勸勸他了,這房子是阿都家的,阿都的老媽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跟她兒子八字算合得來的人一起住,還特別只收我一半的房租,為的就是我能順便照顧一下她兒子。所謂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泉湧以報,就算不為了這麼仁義道德的理由,衝著省了幾千塊的房租,於情於理我都要勸他幾句。
「阿都,我勸你真的不要太相信那些事,很多靈異事件都是謠傳,現在科技發達到什麼都可以造假,照片啦、影片啦,連靈異現象都可以,相信這些鬼怪傳說對你沒好處,正常一點啦。」
我會這麼苦口婆心勸他,除了房租,還有一項是因為阿都的老媽不時會寄些香腸、火腿之類的肉品來,這對貧窮如我們的生活可說是一大幫助,我可不希望阿都太過沈迷而被抓回去。
阿都用一種看似可惜卻又可惡的眼神看著我,我被他瞧得有點不自在,沒好氣地頂他:「幹嘛,我說錯了?幹嘛那樣看我?」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去唸這種狗屁研究所。」
狗屁研究所?媽的,我可是吐血加便秘半年才考上的,這死傢伙竟然這麼污衊我的心血?
「去你的龜蛋!狗屁研究所你還考不上咧。」我有點激動地握拳,如果他再給我廢話一句,我就一拳呼過去。真是狗咬呂洞賓,我好心勸他好好做人,反倒被他說這種話?
他自一旁拿起不知哪裡弄來的古書,書的外皮還剎有其事地剝落了一些,看起來好像只要拿起來用力甩兩下便會散掉一樣,而那本書的書名用泊金燙著《承天啟運》四個楷書。
此時他完全不理我的反應,邊翻開書本邊用一種壯烈的語氣說:「阿尚,陰陽眼是一種天賦,這本書上有說,看得見鬼神的人是注定要下凡間來化解眾生之苦,救活人跟救死人都是一樣積德,本著普渡天下蒼生之心,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賦。」
他那樣子就像是他若有了那種特殊能力,便要拋下一切去救濟世人,雲遊四方似的。
「我開始有點後悔當初我怎麼不忍著點,讓那個動物靈纏著你好了。」我依然不給他好口氣,阿都這傢伙腦袋真的被那些垃圾資訊給塞得一點空隙都沒有了,這種來歷不明的書所記載的事哪能相信?況且這些書講得不知所云,講來講去都是勸人為善,雖說沒什麼不好,但對我現在一點幫助都沒有。化解眾生之苦?怎麼沒人來化解我的苦難?我的論文已經重寫了第二次了。
「我不像你,我只能感覺它們,卻不能看見它們的樣子,若是可以,我一定竭盡所能地幫助這些無助的鬼魂。」
這是今晚阿都第二次表示希望像我一樣有雙能看穿陰陽兩界的眼睛了。想當初若不是他不知去哪裡招惹了一隻全身像被火車撞了兩百次,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動物靈跟著回家,害我嚇得忍不住尖叫,我有陰陽眼的事也不會被他知道,我本來是極力想隱瞞的說。
「對於自己做不到的事,你還是不要多想,把心思放在你的補習班課程上比較實在。」
「做不到的事嗎?其實……我做到了。」他若有所思地說。
「做到什麼?」這傢伙今晚特別多話,平常他總是盯在螢幕前,像座標本一動也不動。
「靈體催眠。」他淡淡地說,談論的口氣像在聊今晚的宵夜似的。
「什麼鳥玩意?靈體催眠?」
「怎麼你都不去研究一下你身邊來來去去的鬼魂嗎?它們是真的存在啊。」阿都今天感覺很怪,不但話多,還有點激動。
「我去研究這種見鬼的事做什麼?,舉個例子來說,就好比你每天都會看見補習班老師,但你會花心思去了解補習班老師嗎?秀逗!」
他用一種驚訝且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緩緩地說:「這種能力真的是天生的……你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都……」
「你今天是哪根神經沒絞好?怎麼態度顛三倒四的?話也特別多。」阿都那種眼神像是我忽然因為可以見到鬼魂而得了十大傑出青年一樣。「你還沒解釋清楚什麼是靈體催眠。」
「不要以為我都只是光看書,我真的都有實際去研究過的。」
我愈聽愈不懂,研究?這有什麼能研究的?「阿都,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簡單來說,就是催眠鬼魂。」
我抓抓頭,阿都的話說起來也不是太難明白,照字面上的意思來解釋,就是把一個人的鬼魂催眠,但要怎麼做才能做到這點呢?那又跟一般所說的催眠又有何不同?
我臉上的困惑之色有增無減,但我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喔?所以你說做到了的意思是你『催眠』了一個鬼魂?」。
阿都眼神飄移,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他只是說:「差不多是這意思。但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我有了顯著的成果之後再說,到時你會知道的。」阿都又回到原來神秘兮兮的樣子。
「那好吧,」這傢伙今天肯定吃錯藥,我懶得再花精神跟他溝通,「恭喜你成功地幫助了一隻鬼,現在若你不唸書,就不要妨礙我在狗屁研究所裡的功課。」我把注意力重新回到學長的論文上,直接拒絕他的興趣浪費我的時間。
阿都不再說什麼,只是把視線調回螢幕上,足足有一小時,他連轉頭都沒看我一下,約莫快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他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逕自出門去了。

☆☆☆☆☆

「牙老大,剛出爐的報告。」小江捧著兩杯咖啡,夾著公文袋,將其中一份公文及咖啡遞給了牙刑警。他接過來後,連忙讀著上面所記載的事情。
「肝硬化?」牙刑警看見法醫的報告中指出,施立昆的死因是肝硬化,他既不是吃藥吃到死,也不是被人下毒,更不是原先猜測的腎衰竭。
「是啊,他的確是生病死的,」小江坐了下來,放下他的咖啡跟另一份報告。「所以這不是刑事案件。」
牙刑警點點頭,那就好,他手上的事夠多了,命案再多幾件下去,他可能會精神分裂。他繼續看著驗屍報告,歪著頭說:「這個人怎麼全身都是病?有狼斑、腎病及肝硬化,竟然還有痔瘡?他全身上下有什麼地方是正常的?」
「就算有,照他那種吃藥法,沒病的器官也會被搞出病來。你知道法醫在他的胃裡找到什麼?」
「什麼?」牙刑警拿起了咖啡,湊近鼻子聞了一下,讓他飽受鼻炎之苦的鼻子能享受一下濃醇的咖啡香味。
「藥,全是藥,滿滿的都是未消化的藥丸,那種藥量若是一口氣吃下,就算是維他命也會死人的。」
「咦?可是上頭不是說他是肝硬化死的。」
「是啊,所以法醫懷疑有人在施立昆死亡後,把藥塞到他胃裡去,但這個說法馬上就被駁倒了。」
「怎麼說?」
「想想很簡單嘛,你看,假設我們喝一杯水時,水進入我們的口腔,一直到我們喉嚨的吞嚥動作才能將水給吞到胃裡頭去,更何況是一顆顆的藥?而他死亡後,依照屍斑的分佈判斷,他應該是微微側仰著的,那時死者的舌頭因為失去活動力而堵住咽喉,這樣要怎麼灌藥?再者,若是用工具硬去掰開嘴巴及舌頭,卻又找不到類似的痕跡。」
奇怪的事又多一件了,屍體發現時的姿勢、被撕掉的日曆及死者死亡之後胃中的藥。
「啊啊!!」牙刑警煩躁地抓頭,「死因很單純,但卻留下一堆謎的屍體,這樣檢方一定會主動要求調查的啦!」
「我倒挺有興趣的,而且……」小江手指點點那份他前面的那份報告,牙刑警卻在心中叫了聲苦,「他的死因的確很單純,但我們鑑識的結果卻很精彩。」
牙刑警伸手將那份報告拖過來,小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我們找遍屋內,只有死者的指紋及毛髮,甚至也沒發現其他的皮屑,看樣子他根本沒跟人來往。」
「但是報案的婦人說,前陣子有個年輕男人來找過他。」
「我剛才說的狀況是在屋內,但院子外可就不一樣了。」
「喔?找到什麼了?」
「在客廳的窗戶外緣我們找到幾組鞋印及指紋,已經比對過了,那指紋不是死者的,而鞋印也不是死者的鞋子所造成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曾模擬了一下這指紋的主人當時在幹嘛。」
「結果呢?」牙刑警追問著。
小江看了他一眼,然後他站起來比著桌緣說:「我們發現了八個不完全指紋及一組掌紋,假設這是窗框,指紋的指尖朝著客廳方向,鞋印則是在窗戶外的泥土地上,依據我們的模擬,應該是這樣……」
小江在桌邊蹲了下來,然後把手指的前端按在桌沿,這時眼睛自然而然靠近約在手指的部位。
「這……偷窺?!有人蹲在死者的院子裡透過窗戶在窺看客廳?」牙刑警那口因為吃檳榔而染紅的牙齒訝異地大張。
「是啊,很有趣吧,」小江微笑著,鑑識就是這點好玩,不管表面看起來多麼合理,一定會隱藏著不合理之處,每當有這種狀況發生時,他就覺得熱血沸騰,急著想找出答案,「還有更好玩的。」
「還有?!」牙刑警不只嘴巴,連臉都垮下來了。
「我檢驗了那隻牙刷,你知道那隻牙刷上所驗出來的DNA是誰的?」
「不,」他覺得頭開始痛了,小江不必說他大概也猜出七八分,「不要告訴我是死者的。」
「嘿嘿,聯想力真好,就是我們的紅狼斑補習老師。而且我採集了牙刷上的唾液黏膜,黏膜細胞已全都腐敗,看來這位奇怪的闖入者除了塞藥之外還拿牙刷在幫死者刷牙。」
「怎麼可能!你們整個屋子裡找不到第二個人的指紋或毛髮,卻有證據顯示有人在屋裡活動?這不是很矛盾嗎?」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嚷嚷。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相信這份鑑識報告,裡頭所寫的處處跟我所學的科學知識及常理相抵觸,但事實就是如此。」小江無奈地攤攤手。
再這樣下去,就算不是刑事案件,只要小江的報告一上呈,檢方真的一定百分之百就會主動介入調查。
「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施立昆的背景呢?還有沒有家人或親戚?有沒有女朋友?還是結婚了沒?有誰跟他往來頻繁的?有沒有仇家?信用狀況如何?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哎呀,牙老大,你快爆血管了,坐下來嘛。」小江連忙安撫他,免得他血壓突升,不小心中風就不好了,「昨天你走了之後,我找到施立昆的記事本,裡頭記載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小江所謂有趣的東西通常都不會太有趣,牙刑警於是問:「又是什麼怪東西?」
「你不是抄了一個電話跟名字?」
牙刑警張了張眉,「那個名字出現在裡頭了?」
「是啊,不只如此,施立昆不斷地在記事本裡寫著:我要死了!我好痛苦!」
「難道有人要加害於他?」
「我想不是,記事本的內容很多是關於他自己的病情,看來他相當焦慮自己的病,施立昆沒有把握自己會死在哪種病之下,除了這個,記事本裡也雜亂得很,很多字眼看起來絕望無助,甚至還提及求助鬼神,關於這個部分,日曆上的那個名字看來是他求助的對象,裡面提及了一些儀式及類似催眠的方法,你看會不會是什麼邪教在活動啊?」
「不太清楚,但他是死於肝硬化,就算他有參加什麼怪異的活動好了,也不是致死的原因。」
「這可難說,施立昆的藥物反應顯示出種類繁多,說不定他吃下的藥裡就被摻了什麼其它的藥物,導致他暴斃也不一定。」
「唔……」牙刑警抓著頭,這件事怎麼好像愈扯愈怪異,明明就是一具再普通不過的屍體罷了。「我真討厭當警察,老是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牙刑警煩躁地點了根煙,「這下我們要怎麼辦?」
「不怎麼辦,你可以在檢方介入調查之前先主動出撃嘛。」小江倒是一派輕鬆,他很想繼續跟著調查這案子。
「又不是兇殺案,我出什麼撃啊,根本就沒有兇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穿著制服的員警匆匆忙忙奔了進來,「請問哪位是牙刑警?」
牙刑警皺了一下眉,感覺有事發生了,他回應著:「我是。」
「可以請你去一下市立殯儀館嗎?」員警跑得很急,上氣不接下氣的,這讓牙刑警跟小江兩人更是一頭霧水。
「殯儀館?發生什麼事了嗎?」小江也感到事情似乎有變化,連忙問道。
「你們送來的那具病死的屍體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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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變記(下):

阿都兩天沒回家了。
自從前天他被我潑了盆不大不小的冷水之後,他像是有意躲我似的,只是打電話來告訴我,他要在朋友家住幾天,有些事要辦。
我倒也不太在意,阿都常常這樣,有時候跟著人家去某個出過意外的海邊招魂,有時候跟什麼UFO同好會去山上呼叫幽浮,他也報名去上靈異節目,跟著走遍全台灣大大小小鬧鬼的地方,而最離譜的一次是跑到玉山山頂有名的排雲山莊住兩個禮拜,為的就是想遇見傳說中山難的鬼魂,最後有沒有遇鬼我是不知道啦,但他會下山是因為高山症而被人家給抬下來,差點連他自己也變成鬼。
若是旺季一來,例如像是農曆鬼月這類的,他一個月不回家也沒什麼好奇怪,所以這兩天我倒也樂得清淨,果然也要我這種人才能忍受他。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快八點了,還沒有吃晚餐,於是我伸個懶腰,想去夜市吃個飯,順便去逛一下便利商店。
就在我剛舉起手,打了個大呵欠的同時,我聽見一陣音樂聲。
清脆且微妙,仔細一聽會感覺哀戚帶些鬼魅的樂聲,而我覺得這聲音出奇的耳熟,隨著樂聲,我腦中憶起一個女大學生扭著身體,被不知名的力量給活活絞死的畫面,她死的時候,頭是被擰下來掉在地上,嘴巴還吐出一顆紅色的糖果,那是一部電影的畫面,這鈴聲也就是電影裡的奪命鈴聲。
「靠!」我咒了一聲,這是阿都的手機鈴聲,這傢伙連鈴聲都要選得這麼變態,它常常三更半夜就這樣響起來,不知讓我嚇了多少次了,「阿都這混蛋沒帶手機出去喔。」
我進入阿都的房裡,才一開燈就讓我嚇了一大跳,有個大形的怪物赫然在我眼前,定神一看才發現那只是一幅很大的圖,嗯,正確來說是一張西藏唐卡,畫的是一尊千手佛,相當漂亮精緻,但阿都的手機鈴聲似乎不打算放棄,所以我只好停止欣賞,開始在他房裡亂找,沒多久終於在枕頭底下找到他的手機。
「喂?」
「請問是都先生嗎?」一個粗聲的男人,他的用詞很禮貌,聲音有些似曾相識,但不知為何我覺得來者不善,感覺很像是地下錢莊來要錢似的。
「不是,我是他室友,他沒帶手機出門,請問你是哪位?」
「這裡是市刑大,我們有些事要問他。」對方表示著,但我腦中卻警鈴大作,市刑大?阿都充其量只是愛裝神弄鬼,怎可能惹來市刑大的關心?
所以這個操著台灣口音的男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詐騙集團,我忽然起了個惡作劇的念頭,這些歹徒平時危非作歹,也讓他們嚐試一下被人耍弄的滋味。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台語兇狠地說:「你有什麼事找我嘛共款啦,我是他兄弟啦,我足清楚恁的步數,我先甲你共,我們都仔大什麼攏沒咧怕,就算要在不知不覺解決掉一個人嘛是足簡單,麥想在太歲爺上頭動土,否則到時候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很得意地把平時沒什麼機會用到的台灣八點檔台詞搬出來唸了一次,沒想到竟然可以用在這種地方,而且唸起來頗順溜,對方沈默不語,看來我的恫嚇有點效果。
我繼續加把火,用更恐嚇的語氣說:「嚇到了吧,這樣你就知影以後這電話不能黑白打了吧。」我差點要大笑出來了。
但對方一句話差點讓我嚇到下巴脫臼,他說:「……你不是上次來幫一個鬼魂報案的學生嗎?你是叫阿尚吧?」
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個妖魔鬼怪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詐騙集團已經進化到會調查被害者的背景資料了嗎?
「你……你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我在這頭聽見他嘿嘿笑了兩聲,有點耳熟,他這樣的問法好像我該認識他,但我還真的沒啥印象了。他接著說:「我就是受理那個臥軌案件的刑警,你忘了嗎?」
呃?那個滿口檳榔,橫眉豎目,活像隻大尾鱸鰻的刑警?我記得他叫……「牙刑警!是你啊!」
「真是廢話,難不成你還去跟第二個姓牙的人報案?」
「你怎麼會變成詐騙集團?基層員警比較難撈油水,所以跟歹徒掛勾嗎?」
「你在講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什麼詐騙集團?」
「呃……」這下糗了,我不旦把警察誤認為壞人,還拉咧了一大堆屁話,「我還以為我朋友被詐騙集團找上了,所以才胡謅一通。」
「是喔,害我以為我在跟某個智能不足的笨蛋對話咧,好了,回到正事來,這個都步堯是誰?」
「是我室友,他怎麼了嗎?怎麼你會找上門?」
「唉……」他嘆了口氣,我可以感覺到他深深的無奈,「實在很難一言道盡,我簡單說明一下好了,我們兩天前發現了一具死在家裡的屍體,他是病死的,但鑑識小組卻在現場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而在死者家裡的日曆上,有你室友的電話。」
「唔,」一個死人的家裡有阿都的電話?這傢伙到底是在搞什麼?不會真的去做什麼奇怪的事吧?「阿都做了什麼?去偷人家的金斗甕?還是收了什麼奇怪的法器了?」
「偷金斗甕?你朋友沒一個正經的。」
呿,沒辦法反駁,這是事實,我只好當做沒聽到,問:「死者是誰?說不定阿都認識。」
「一個叫施立昆的男人。」
「施立昆?」我的聲量大了些,牙刑警聽出我口氣中的異常。
「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他可是補習班的數學名師,只要在補習街待上兩個月就一定會知道這個人。不過聽說他沒教書了,」阿都之前就是在他任教的補習班上課,我一時消化不了這個事實,脫口而出說:「他死了嗎?」
「這不是廢話嗎?要不我幹嘛打電話來。」
「喔,也是。」我楞了一下後馬上想到,「施立昆病死關阿都什麼事?你幹嘛要找他?」
「嗯……這個嘛,只是有點事要問他。」牙刑警支支吾吾的,像是有難言之隱。
「幹嘛講話這麼吞吞吐吐的,不會屍體自動跳起來了吧?」我開玩笑地說,只要跟阿都扯上關係的,免不了要有一些靈異色彩。
「如果只是跳起來也就算了,比那個更慘。」他反而苦笑著,那笑聲比剛才更無奈。
我又是一楞,「什麼意思?」
「屍體從殯儀館不見了。」
「不見了?」我呆呆地重覆著,腦中忽然滑稽地出現了一個死人自己打開冰櫃,然後自己走出去還撞上牆壁的卡通畫面。「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他頓了一下,接著用一種連他自己都猶豫的口氣說:「事實上發生了無法解釋的事,比上次童成鋒的鬼魂來報案的事更怪,我已經沒有頭緒了。」
「你們沒裝監視器嗎?」
「誰會在殯儀館裝監視器啊?」
「那跟阿都還是沒有關係啊,阿都在施立昆任教的補習班上課,或許他們私底下有認識,一個補習班老師有學生的手機號碼不是太奇怪的事吧。」
「現在屍體不見了,局裡已經亂成一團,根據殯儀館的人說,他們根本沒看到有人抬屍體或什麼可疑人物,冰櫃被拉開一半,施立昆的屍體就這樣憑空消失!而你室友是我目前唯一的線索,若他們只是一般的師生關係也就罷了,但是我們在死者的記事本上發現一些事。」
牙刑警的口氣緊繃,看來這件事真的很困擾他,於是連我也變得正經起來:「施立昆的記事本寫了什麼?」
「與其說那是記事本,還不如說那是一本日記。他有厭世的念頭,長期生病的人都是這樣的,他在裡頭寫了一些有關他的病情還有心情之類的,在後來施立昆的記事本上表示都步堯能幫他脫離這種狀況。」
不會吧?阿都跟我一樣都是唸管理的,又不是醫學院,施立昆跟阿都求救?
「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啊,阿都只是個重考生,施立昆的屍體不見,你們應該去搜尋才對,找他做什麼?我不認為他會跟施立昆的屍體失蹤有什麼關聯。」
「你先別中斷我,我會找上你室友不是沒道理,死者的記事本提到了催眠及儀式,關於這部分,你有沒有聽過你室友說過什麼?」
「啊?什麼亂七八糟,催眠……」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催眠,阿都兩天前的確有提到過,他說他『催眠』了一個靈魂。
牙刑警聽我忽然噤聲,連忙問:「怎麼了?你想到什麼?」
「呃……我不太確定。」
「不確定什麼?」
「兩天前,阿都的確有提到關於催眠的事,」現在情況有點複雜,我也不知道我所說出來的話會不會對他不利,但我只遲疑了一秒鐘便說:「他說他催眠了一個鬼魂。」
「這……這是什麼意思?」牙刑警訝異地問,我要是他,我也會覺得這種話莫名其妙,催眠一個鬼魂這種話感覺就很虛無飄渺。
「我也不太清楚,阿都說等到成果出來後就會告訴我。」
「你朋友有參加什麼奇怪的團體或什麼宗教嗎?」
「啊?這個嘛,或許有吧,阿都的興趣是研究一些靈異事件及一些有的沒的。常常會去參加一些怪異的活動。」
「你們還真是絕配啊,一個有陰陽眼,一個則是靈異狂。」
哇咧,竟然挖苦我?「又不是我愛,阿都兩天前就出門去了,說要到朋友家住幾天,處理一些事。」
「你知道他住到誰家去?」
「呃……」我這才發覺我對阿都的交友狀況所知少之又少,我竟然一個都想不出來他除了我以外的朋友,「我不清楚耶。」
「這樣啊……」牙刑警倒是沒說什麼,「如果他回來了,請他連絡一下我們,電話你抄一下。」
我抄好電話,把電話收線,坐在阿都的床上看著那張精緻的唐卡發呆。這傢伙不會真的做了什麼犯法的事吧?
他平時是陰沈了點,但除了愛看靈異節目、愛收集一些怪東西,沒事還惹些孤魂野鬼回來之外,他還算是個很好的朋友。更何況這幾年阿都的老媽對我也不錯,若是他真的遇到什麼麻煩,說什麼我也不能就這樣不管。
我的手這時不經意摸到某種東西,我定眼一瞧,是一本書。它就放在阿都的床邊,我把它拿起來翻閱,「《穿越古今的催眠術》?阿都這傢伙只會搞這些有的沒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有隨手翻翻,阿都在其中一個章節做了註記,「催眠的力量可以超越一般人們所能理解的世界,甚至生死之間,它是一種神秘的力量,操縱著人類的潛意識,以致於靈魂及肉體。」我唸著阿都畫在書上的段落,用催眠超越生死?阿都到底想幹嘛?但我沒有細想,把它丟到一邊去。
我拿著阿都的手機翻著電話簿,打算一個個連絡他的朋友,看能不能找到他。
他的朋友還真是少得可憐,電話除了我及他爸媽之外,算了算也只有五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施立昆。
看來他跟施立昆之間可能真的有些什麼秘密,我開始一個個打電話,但沒有結果,他的朋友們都表示近期沒有跟阿都連絡。
他到底上哪去了?這下怎麼辦?我看著施立昆的電話號碼,只剩下這個了。
雖然覺得很荒謬,但我還是按下撥號鍵,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在幹嘛,為什麼會打電話到一個死人的手機裡去,可是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嘟嘟嘟嘟──
我等待著,等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況,心裡明明知道不會有人接聽,但我還是讓答鈴一直響著。約莫十來秒,我才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可笑,不管怎麼說,阿都也不會接到施立昆的手機。
但答鈴斷了,電話被接了起來。我心中打了個驚,畢竟這手機是屬於一個已死去的人。
「……喂?」我遲疑地說。
話筒那方傳來沈重的呼吸聲,一吸一呼之間像是有層層的阻礙在阻止他的呼吸。
「喂?喂?」
「……死……」一個沈厚的男人聲音,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擠出話來。
「什麼?喂?阿都是你嗎?」
「……死……我想……死……」這聲音破碎且沈緩,並且帶有濃重的卡痰聲,而他的話透過話筒的擴音直達到我的耳膜裡去,感覺震撼無比,那種驚異感從我的手指一路沿竄到我的後頸。
「你、你……」這不是阿都!我不免有些結巴,拿著電話的手有些抖動。
「我、想死……」咔嚓!電話斷了。
「哇啊!」我連忙丟掉那手機,希望連同剛才螞蟻爬身似的恐怖感也一併丟掉,一下子事情變得像是恐怖電影裡的情節,施立昆的手機被一個不知名的人接到,阿都卻又被警察盯上,而我現在就跟牙刑警一樣,陷入了一種不知所措的情況。 
不管接電話的人是誰,鐵定不太正常,竟然拿著手機說想死?還發出那種淒慘的聲音,但我眼前不想追究誰接了施立昆的手機,阿都在哪裡才是我想知道的。
我順手把阿都的手機放到口袋裡去,回房拿了外套,準備出門去找阿都,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但我想去平常他可能會出沒的地方去找找看。在我前往阿都的補習班路上,他那詭異的手機鈴聲又響起。
「喂?」
「阿……阿尚?」一個熟到不能再熟的聲音,是阿都!
「你這個龜蛋!你死去哪了?現在警察找上門了,你到底幹了什麼事啊?」我對著電話大吼。
「剛剛你是不是用我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打給你的補習班老師,他……」
「他已經死了!你為什麼打給他?」
「你還敢說咧,你也知道他死了?警察來電過,說你的補習班老師的屍體不見了,而且跟你有關,你到底做了什麼啊?為什麼施立昆家的日曆及記事本上有你的名字?現在警察把他屍體不見的事算到你頭上了,你到底在哪?」我劈哩啪啦地問了一堆,差點咬到舌頭。
「我……我……我需要你的幫助。」他講話斷斷續續,完全不理會我的發問。
「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你可不可以先來再說?」
「你真是……好啦,你在哪?」我撕下路邊的租屋廣告,把他所說的地址抄在背面。

☆☆☆☆☆

「牙老大,那名報案的婦人又打電話來了。」小江摀著電話,朝牙刑警的方向呼喊。
「接過來!」他急忙將電話接起,「喂,我是牙朝武。」
「呃,牙警官嗎?」婦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害怕,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我……我剛剛……」
「不要急,發生什麼事了?慢慢說。」他安撫著婦人,同時示意小江把錄音機打開,她的聲音透過擴音器,讓在一旁的小江也能聽見。
「剛剛……我看到他回來了。」那婦人既使透過電話,依舊掩飾不了恐懼,可見她所看到的事讓她一時無法冷靜下來。
「妳可不可以再說得清楚一點?誰回來了?」
她吸了一口氣,接著驚恐地大叫著:「施阿婆的兒子回來了,他回到那屋子裡去了!你們快來啊!」那種感覺像是施立昆拿刀來敲她家的門似的。
這下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已經失蹤的施立昆屍體現在回到他的房子裡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馬上就到!」牙刑警掛了電話,急忙地往外就衝,小江則是緊跟在後。
「你也要去?」
「那當然!這種靈異事件我可是頭一次碰到,當然要去看看。」小江似乎感到很興奮,從殯儀館不見的屍體又回到他自己的家,這種事從來沒聽說過,這讓一向只相信科學辦案的小江來說,可是一次難得的事件。
他此刻看著牙刑警邊走邊撥電話,便問:「牙老大,你要撥電話給誰?」
「一個認識的人,上次他幫我處理過一件奇怪的案件。」
「那個有陰陽眼的研究生?」
「你知道他?」牙刑警倒是頗吃驚。
小江聳聳肩,「上次你跟其它同事提起時,我剛好聽到,不知怎麼地,就記下他了。」
「嗯,這事已經超出我們平常辦案的範圍了,或許他能幫得上忙。」牙刑警貼在耳朵上的手機一直等待對方的接聽,但卻沒有回應。「怎麼不是才剛講過電話,怎麼現在一直電話中?」
「我們先到現場去看看吧,若是屍體是被人帶到房子裡去的話,這時警方還是比靈媒有用多了。」
牙刑警想了一下,「也好,等會看看情形再說。」
就在他們抵達施家時,報案的婦人早已在巷口等候,「這裡,快來!」婦人神情緊張,壓低聲音叫著。
「怎麼了,妳看見什麼?」
「施……施阿婆的兒子,他、他回來了。」
小江看婦人有些恍惚,便開口問:「妳說他回來了是什麼意思?他怎麼回來的?」
「走回來,」婦人倒是語氣肯定,「雖然巷子不亮,但還能模模糊糊看見樣子,我真的看見他『走』回來!」
牙刑警及小江對看了一眼,「施立昆是個死人,他不可能會走回來,更何況妳只看見樣子,怎麼能確定那就是施立昆?」
「真的!是真的!他走進施阿婆的家,難道還會有別人走進施阿婆的家?他真的是用走的回來,還有點搖晃,腳步不穩的感覺,就好像喝醉那樣的走法,而且他好像沒有穿衣服,但我發誓!拿我存了三年的私房錢跟你賭,施阿婆的兒子真的是用腳走回來的!」
連私房錢都拿來賭了,可見婦人決心表明她所見為真,小江沉吟了一會,「他進屋子裡之後呢?有沒有什麼動作?」
婦人搖搖頭,「他進去之後,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安地看了牙刑警及小江一眼說:「警察先生,施阿婆的兒子沒有死嗎?怎麼……他還會走路啊?」
牙刑警道:「他的屍體今天失竊,而他的確是已經死了,死於肝硬化。」
「哎喲!」婦人拔尖地叫了起來,「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啊,那我不就見鬼了?真是夭壽喔!」她合掌朝天到處拜了又拜,接著喃喃自語:「施阿婆啊,妳兒子變殭屍啦,千萬不要讓他出來害人啦。我跟妳是多年的好鄰居,雖然我跟妳兒子不熟,可是叫他不要來害我們家,我會去給他上個香。」
小江有些受不了這婦人,拉了牙刑警要往裡面走,碎碎唸著:「還殭屍咧,最好它還會吸血,那我們就改行去當收妖的。」
「哎,等等,」那婦人看他們要往裡頭走,連忙叫住他們。
「怎麼?我們要進去收妖了。」小江可不想站在這裡聽她胡說八道。
「我沒講完,」那婦人朝施家的大門望了一望,說:「裡面有人。」
「啊?」牙刑警鼻子先擰了起來,「裡面有人?屍體不算是個活人。」
「不對,我的意思是,裡面除了施阿婆的兒子,另外還有兩個年輕人。」
牙刑警目瞪口呆看著這婦人,怎麼她跟小江是同一掛的,講話都講一半,「兩個年輕人?現在?就在裡面?」
「嗯。」那婦人點頭,「他們其中一個在施阿婆的兒子進去之後,翻牆也跟著進去,沒多久又翻出來,之後帶了第二個年輕人跟著進去。」
「妳怎麼不早說!?」小江快被這個歐巴桑給氣死,「牙老大,真的有人偷了施立昆的屍體。」
「小江,立刻請求支援,或許真的有什麼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

「我的……天啊!」現在我除了這句話,實在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阿都幹了一件算是人類史上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蠢事!他真的催眠了一個死人!
「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這種問法若是在別的情況之下,我可能會照我的感覺說出,但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況之下,阿都竟然還問我『覺得怎麼樣』?好像希望得我的認同或支持。
「哇哩咧!你個黏巴蟲,最好爛掉一百次,什麼怎麼樣,我覺得你跟施立昆都是瘋子!」
半個小時前,我到達阿都所說的地點,他站在巷口等我。他的神情半是緊張又帶著興奮,連他要去考研究所筆試時,我都沒見過他這麼不自在過。
「阿、阿尚,」他竟然口吃,我見他失常的樣子不禁擔心起來,不會真的發生什麼不能挽救的事吧?他微抖地說:「我……我成功了,現在你一定要來當見證。」
我被阿都眼中那種奇異的光亮給攝了一下,我很難確實形容阿都的模樣,他雙頰熱紅,表情誇張,一雙發亮的眼睛顯出他正處於情緒高張,好像長這麼大沒為自己這麼高興過。
「成功什麼,你到底是……」突然這時候,我聞到一股很噁心的味道,既刺鼻又濃稠,這味道像是暴露在烈陽底下好幾天的腐臭生鮮肉品,比那個更勝十倍有餘,而且這味道真是該死的熟悉極了!這是屍臭味!「等一下,阿都你要幹嘛?這裡是哪裡?」
阿都雙手才剛攀上水泥圍牆,只說了一句:「先翻過來。」接著,便一個跳躍進去了。
平常看他像隻烏龜似的動作慢吞吞,現在竟然這麼靈巧地翻過牆去?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自以為我很了解阿都了,現在看起來,其實說不定他了解我還比較多。
「你在幹嘛,快過來!」他在那頭叫著,這時候指使人倒挺威風的,我不免有些咕噥,但還是乖乖地攀上圍牆,也跟著翻進去。
一踩到地上,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上次踩到一隻大狗的記憶我還沒忘掉,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生物在這裡。那股腥濃且噁爆了的臭味在我進入這牆內之後就更重了。
「快!快來!」阿都小聲地叫嚷著,並且一直朝我揮手。
「你這傢伙,到底是在搞……」我的抱怨還沒完全說出口,眼睛就看到一個讓我腦袋當機的景象,是我眼花了嗎?我看到的是事實嗎?我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看了看阿都,又拍了拍自己的臉,之後又再轉頭回去看那景象。
我沒看錯!所以這……這是真的!
我眼前是一具全裸且腐爛的死人屍體,他身上佈滿被解剖後的縫線及手術的切口,他的雙眼半開半閉,好像眼皮隨時會脫落下來,且全身漾滿了褐黃、摻雜著暗紅及黑色的敗血及淋巴液,使他看起來油膩且骯髒,頭髮前半部全禿了,後半部則是參差不齊地攤散著。
而他現在正一手拿著水,另一手把手上的東西倒入他已經爛掉的嘴巴裡,之後還喝了幾口水,只是水從他咽喉的縫線溢了出來。
「他……他在吃藥?!」我大叫出來,太誇張了!怎麼可能!怎麼有可能發生這麼狗屁事!?
「小聲點!你會吵醒他。」阿都責難我,並且把我拉到一個窗台底下蹲著。「他不只會吃藥,他還會接手機咧,要不你以為剛才你打到施立昆的手機是誰接的?」
「你說什麼!?那、那……那個。」我嚥了一口口水,有點不知要怎麼措詞。我就算再怎麼見過許許多多的鬼魂,都比不上看見一具活生生的死人屍體在走在活動!
「他不是『那個』,他就是施老師。」
「他什麼?!」
「他就是警方在找的那具失蹤的屍體,施立昆。」
「不……阿都,你這次玩得太過火了,這樣不好,」這傢伙還真是麻煩製造機,除了鬼魂,他竟然還去招惹屍體?「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一具屍體耶,而且還爛到快散掉了!你……要玩也不會找個新鮮的!」
「幾天前他還很新鮮。」
靠!還耍嘴皮子,我真是想狠狠甩他個幾巴掌,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把話問清楚。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給我詳細地招出來。」我抓住他的衣領搖晃著。
「唔……」這時他居然溫吞了起來,「我有點不知怎麼開口。」
「你最好是老實說,就算很難堪也要給我一字不漏地說。」
「其實,這只是一個實驗。」他甩開我的手,縮下半蹲著的姿勢。一屁股蹬在泥土地上,我瞄了瞄那具恐怖的屍體,他現在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什麼實驗?」我邊問邊揮動手掌,我真是恨死這種濃重的臭味,為什麼我老是被捲入這種事?!
「你知道,我不想再繼續唸書,但我老爸老媽硬要我讀書,在補習班那種生活真的很無聊……」
「阿都,講重點!」我不耐地打斷他,在這個充滿臭味的環境中,阿都竟然完全不以為意地講古,我有點懷疑他到底是腦子還是鼻子有問題。
「好吧,重點就是有一次我在上施立昆的課,被他抓到我在看其它的書,他把我的書沒收,叫我下課後再去向他要,」說著,阿都微微站起,施立昆的屍體依然坐著,他接著說:「我本來是不想要那本書了,可是又捨不得,因為那是我在舊書攤找到一本很有趣的舊書,而且只有一本,要是被他收走了,我恐怕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
「哦?接下來呢?」
「我到的時候,施老師正在看那本書,」他轉了一下脖子,那是他覺得緊張或情緒處於高亢時候的動作,「他很專心,一直到我站在他身邊快三分鐘了,他都沒發覺我在旁邊。」
「阿都……」這小子講話完全沒重點,這本書跟施立昆現在這樣子有啥屁關係?
「好啦,你真的很沒耐心耶,」他反而責怪我了,這下我可以確定他是腦子有問題。「我出聲叫他,他才回過神來,問我:『這本書上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我只好點點頭。但接下來,他便開始跟我討論這本書了,我本來以為他是要責罵我,後來發現他是對這書的內容真有興趣,所以也很認真跟他討論了幾個星期。」
「施立昆為什麼對一本胡說八道的書有興趣?」我問。
「那本書才沒有胡說八道,施老師現在這樣子不就成功了嗎?」
「那本書到底是在說什麼?他現在這樣子為什麼是成功了?」
阿都慎重其事地說:「催眠,那書是在介紹各地的催眠方法、由來及催眠在宗教上的意義。」我忽然想起那本在阿都床上的書,《穿越古今的催眠術》。
我哼了一聲說:「就跟《神秘世界》一樣無聊,這種書你們也能研究?」
但阿都話峰一轉,「你知道施老師有病在身吧?」
「嗯,警方打電話給你時有提過,怎麼了嗎?」
「他很痛苦,很多種病痛纏著他,他跟我說過他遲早會死,但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老實說這種心情是很矛盾的,想死得痛快點卻又不想死得那麼痛苦,我們不是他,沒辦法了解老師的心情,」阿都沈默了一下,又說:「所以在他看到這書時,就有一個想法在他腦中醞釀著。」
「什麼想法?」
「他要藉著催眠讓自己不會痛苦地死去,至少在他死的那一刻,他能獲得平靜。」
「等等……你的意思是,施立昆想靠催眠來免除自己死亡時候的痛苦?」
阿都點點頭,「他的確是這樣想,但我們想要的是更進一步的。」
「更進一步的……什麼?」
「書上有提到,催眠最重要的一個論點是:被催眠的個體必須清楚地知道他的意識,進而藉由催眠的力量來達到心靈上的滿足,去除肉體上的折磨,沒有一種催眠法是能讓被催眠的人違反他自己的意願而進行的。也就是說,他『自願』藉著書上所介紹的方式來催眠他的意志及靈魂,我們事先做過一個小實驗,就是若他沒有吃藥或者在病發時,能不能藉由催眠減少痛苦,效果很好。所以我們對老師若是真的死亡之時,能藉由催眠的力量讓他用另一種不同於一般人的方式活下去的實驗信心更為大增,如果成功,就算他死了,也會依照催眠的內容繼續『活著』。」
「簡直是鬼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我再一次大叫起來,阿都急忙制止我。
「你不要大吼大叫,你會吵醒他的。」
我不禁一楞,問:「吵醒他?什麼意思?」
「阿尚,你很笨耶。」
我很笨?我竟然被一個重考兩次研究所的補習蟲說我很笨,「真是抱歉了,都先生,可以麻煩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我會吵醒他』?」
「就算沒知識也要常看電視啊,你沒看過電視上的催眠秀,人都必須是在睡眠狀態下才能被催眠啊。」
「是啊,感謝你啊,這我也知道,但那也要是個活人啊,施立昆是個死人!而且還是個會吃藥的死人。」
「那只是肉體,他的身體死了,但他的靈魂是睡著的,所以他才能被催眠。怎麼你還是聽不懂?」阿都竟然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這件事,我的天啊!我忽然同情起阿都的老媽了,她兒子不正常的程度已經超乎一般想像。
「根據書上的描述,在他病死的那一剎那,他的魂魄是處於一種類似睡眠的狀態,而可以執行我對他下的催眠指令。」
我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但阿都還在滔滔不絕:「在他死的前幾天,我每天晚上都到這裡來,照著書上的方法在固定的時間催眠著他,但畢竟連催眠一個活人都不容易了,更何況條件還必須是要老師死了之後才能知道有沒有失敗,所以這是一個實驗。」
「是啊,你們真是瘋得很徹底,生病了不看醫生,淨想些旁門左道。」
「但我們成功了。」阿都嚴肅地表示著。
「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麼催眠,他剛才為什麼在吃藥?」
「那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之一,催眠內容就是『在他感到心跳漸漸停止跳動之時,他就會感到想睡,還會在一定時間內醒過來,並且依照日常生活一樣地活動,就跟他活著的時候一樣』,他必須每天好幾個時間吃不同的藥來控制他的病情,他特地交代我在他死後每天要來看他的狀況。」
這還真是可笑的內容,他人都死了還吃藥來維持生命?
「等一下!」我打斷他,我發覺一個很嚴重的事情,「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施立昆已經死了?」
「是啊,上星期我就知道了,他死的前幾個小時打電話來給我,說他覺得很不舒服,但又不想再這樣活著了,他要我開始這項實驗。」
「你是說,他故意讓自己病發死亡,好讓你們的催眠可以實驗?」我詑異地問,真是無法理解。
「這是老師的決定,我也曾阻止過他。」阿都嘆了口氣,那樣子既遺憾又像某種不明的情緒在他心中轉著,「他死的第一天,我就蹲他房裡的窗口,觀察他的屍體有沒有什麼變化。剛開始的十二個小時,他連動都不動,我還以為失敗了,才準備報警時,他忽然坐起來,然後他就走進浴室刷牙、吃藥。」
阿都緊握著拳頭,那種興奮的感覺還在他身體裡奔馳著,他接著說:「施老師真的照催眠的內容『活』過來了!我真是……真是……太太太驚訝了!阿尚,你知道那原本只是一種……一種想法而已,我從來沒想過,一個死去的鬼魂真的可以被催眠,太難以想像了。」
難以想像的人是我,竟然有人可以為了這種空穴來風的說法,甘願賠上一條命。而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們竟然成功了。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我問,阿都好像還沒想到一個最最最嚴重的問題。
「什麼?」
「你沒發現施立昆的屍體在腐化嗎?他現在跟活屍有什麼不一樣?」
「這……我……我也不知道,照理論來說,他的精神會控制著肉體,他應該不會爛掉才對,」他又轉了脖子,神情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況且我們那時其實沒想到真的會成功,所以……所以……」
「所以根本也沒想到要怎麼解除他的催眠?」
「嗯。」他承認,比剛才更不安。
我的老天爺啊,我忽然覺得這一切好像在開玩笑,鬼魂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存在,我再度微微起身看著僵硬的施立昆,發現了一件事。
「阿都。」
「嗯?」
「你們催眠的內容有包含他會講話嗎?」
「啊?」他的臉歪了一下,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說,從剛才我就一直聽到施立昆的屍體在細細地發出說話聲。」
「不會吧,我曾經要試著跟他講話,但他沒有反應,就連剛才你打電話來時,他也只是拿起手機,他這幾天的活動就是跟平常的生活沒兩樣,起床、刷牙、吃藥、看電視。」他跟著我起身看著施立昆,他坐在沙發上不動已經超過半小時了,阿都問:「他說了什麼?」
「唔,他的聲音很小,要走進去才知道。」雖然我是這麼說,但我是絕不可能靠近那屍體一步。
就在我這麼說的同時,外頭傳來擴音器的聲音:「裡面的人聽好,我們是台北市刑警大隊,有人線報裡頭疑似進行不法活動,請勿輕舉妄動。」
啥咪!?我轉頭看向那座破爛的大門,牙刑警來了?他這時候怎麼會來這裡?
警方的動作很快,沒兩下就打開了那道虛弱的鎖。接著一切就像在電視裡演的一樣,一狗票警察爭先恐後地衝了進來,竟然還荷槍!而牙刑警就在最前頭,顯然他很吃驚看到我蹲在這裡。
「怎麼會是你?」
「我……」這情況還真是複雜的很,我只能苦笑著:「這說來話長。」
「牙老大!」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警察叫了起來,「你看!」他指向在客廳裡的施立昆,他還是維持著坐姿。
「你們弄的?」牙刑警看向施立昆的屍體,並且詢問我們。
「呃……是他自己坐起來的。」要是我跟他講,剛才屍體還會吃藥刷牙接電話,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沒想到牙刑警卻吼了出來:「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從殯儀館失蹤?而現在又坐在這裡?」
「唔,是我,」阿都眼看著事情愈來愈不可收拾了,他們的實驗只成功一半,「不,應該說是我們。」
「你是誰?」
「他就是我室友,都步堯。」
「唉,」阿都嘆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他看了我一眼,接著把剛才跟我說的事,全部重講了一次。 
「所以,」那個娃娃臉聽完了阿都的敘述之後,活像是吞了一塊大石頭似的,嘴角抽搐地說:「施立昆從死了到現在,他的遺體每天都照他生前的時間在作息?也就是說,我們先前在他房裡採集到的證據,包含沾有死者DNA的濕牙刷,每天記錄的日曆紙及他從床上躺到沙發上的痕跡,還有他胃裡的藥,全是他……死後的……的……」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阿都點點頭,「嗯,全都是施老師的遺體照著催眠的內容在活動。」
「等一下!我們在院子外面找到另外一個人的指紋跟鞋印,就在你們現在蹲的位置。」娃娃臉好像想在這一切不合理的狀況中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是我,我每天來觀察老師的情況。」
而牙刑警則是一臉呆相,問道:「這算什麼?屍變?」
這比喻倒也恰當,的確是屍變,只是跟一般所知的不同。
「如果現在我們把他再帶回殯儀館,他還會不會再跑回來?」
「有可能,因為他的催眠沒有被解除。」
「那阿都,你試試看吧,解除他的催眠。」我推了推他說。
「啊?我嗎?」
「當然是你,這一切還不都是你搞出來的。難不成你要讓施立昆的屍體一直爛下去,用這種方式活著有什麼意思?」
牙刑警及娃娃臉倒也沒有反對,「這件事已經超出警察的辦案範圍了,試試也無妨。」
阿都看了看我們,忽然像是決定了什麼說:「我試試看。」
他走進施立昆的家裡,我跟牙刑警及娃娃臉接著進去,其它剛衝進來的那些警察則是被吩咐到外頭待命。
阿都熟練地在屋子裡找出蠟燭及薰香,他把蠟燭一一點燃,並且燒著含著奇異香味的薰香,接著把電燈全部關掉,一時之間,氣氛忽然變得毛骨悚然,詭譎異常,尤其施立昆的屍體還在細細碎語,那種讓人牙齒酸寒的顫慄從毛孔滲了進來,我感到有點冷。
現場的臭味及薰香混融在一起,那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及潛藏的寒意像抓到機會竄奪而出,深深壓著在場每個人的臉上及心口。
在場除了阿都,我們三個是第一次看見他們的儀式進行,大家互望了一眼,此時什麼科學證據辦案全都微不足道,誰也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話,只是沈默地看著阿都的動作。
「書上有說,很多情境可以讓人比較容易進入潛意識的狀態之下,包含光線、氣味及氣氛,這個現場是老師要求的,我只是依照他的指示做。接下來我所做的、所說的都是之前我催眠老師的步驟,我想照著這步驟試一次,看看能不能解除他的催眠。」
牙刑警點點頭表示明白,娃娃臉則是一臉狐疑,我連一句話都沒說。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施立昆的前面,用一種我從沒聽過的聲調說話:「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屍體呼嚕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否回應著阿都的話。
「現在,我要你放鬆,腦中不要想任何事情,」阿都的語調緩慢並且清晰,他一字一字地說著。「現在開始輕輕地呼吸,盡量讓自己的心跳保持平穩,不要讓任何事物干擾你,心中只記著我的聲音。」他靠近蠟燭,並且吹熄其中一根。
薰香發揮了某種奇妙的效果,我開始覺得心裡有點平靜了,除了施立昆的屍體還在發出細微的聲音,我們三人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阿都看著燭火,吹熄了第二根,依舊維持那種不死不活的聲調:「很好,想像你現在正在半空中慢慢地往下飄,而你的目的地是一間黑色的房間裡,在房間裡有一張桌子,是你平常吃藥時的桌子,因為你有照著醫生的指示吃藥,你將不再有病痛,即使死亡,也不能將你的時間停止。」
接著,阿都吹熄了第三根燭火,此時周圍暗得讓人無法辨識方向,其餘的火光還不足讓我看到其他人的表情,阿都又說話了:「在『你覺得呼吸淺短時,你就開始慢慢地平靜下來,不會有任何感覺,當你到了下一次吃藥時間時,便會感覺死亡的來臨。』現在,你即將從我的催眠中醒來,三、二、一。」
我忽然有種驚醒的感覺,剛才發生的事像做了一場白日夢,看了看時間,竟然才過了十分鐘。
我轉頭看著其它兩人,他們並沒有像我一樣有這種反應,但我心裡泛著一股奇怪的異樣,覺得整個人不對勁。
施立昆又是呼嚕一聲。
那個娃娃臉開口了,「要怎麼知道他明白你的話?」
阿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從沒想過這種情形。我把暗示的內容改成他下一次吃藥時間時便會死亡,不曉得這樣有沒有效果。」
施立昆一直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細細的說話聲,我此時站在最遠的位置,離阿都及屍體有一段位置,但在場的人頗多,所以我倒也有些心安,於是我走近兩步,屍體的呼嚕聲變大了起來。
「死……」
「他……他在說話!」我驚呼出聲。
「說話?」這下換他們三個看著我,牙刑警說:「他從剛才就沒發出聲音,他有說話?」
「什麼!?」我叫得更大聲,「怎麼可能?從我們進來到現在,他就呼呼嚕嚕地不停,你們都沒聽見?」
他們又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動作一致地搖頭說:「他從剛剛僵直地坐在這裡,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難道說只有我聽見他的聲音,他……真的有發出聲音來。」
「他說了什麼?」阿都不愧為靈異迷,馬上就進入狀況追問。
「他只說了一個字,死。」
「死?」
「是啊,他……」我還沒說完,他就又說話了。
「死……我想死……」施立昆發出抽抽噎噎的聲音,我清楚地聽見他的話。
「他、他說他想死!」我驚恐地指著屍體,有點語無倫次,因為除了我,其他三個人都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盯著我瞧。
「阿尚,看來解除催眠得要你來才行。」阿都這時下個一個結論。
「什麼?」我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一呆一楞地回應著,「我?為什麼是我?」
「別忘了,施老師現在是一個處於催眠狀態的鬼魂,但他本身並不知道,然而現在只有你聽得見,相對的,他也會聽得到你的聲音才對。」阿都停了一下,接著又說:「我上次跟你說過,陰陽眼是一種天賦,救死人跟救活人沒什麼不同,這是你該做的。」
「我……」去你個狗屎啦,我正想破口大罵,怎麼我看得見鬼魂就活該倒楣要遇到這種事?
「你就試試看嘛,若是不行,再來想別的辦法。」連牙刑警也開口幫腔,現在若是我不答應,當下就變成不仁之人。
「我才不要,我又不會。」
「我在一旁跟你講怎麼進行,你就試試看嘛。」
我真想一把掐死阿都,怒氣沖沖地說:「我要叫你媽給我降房租!跟你住在一起,沒事還得幫你擦屁股。」我不免抱怨著,卻還是坐下來,面對著施立昆的屍體。
我先是皺著眉,薰香一直沒斷過,混著濃厚的屍臭味焚燒了快二十幾分鐘,不是身處在那種地方的人真是無法想像,我極力想忍住那股想嘔吐出來的感覺,那一瞬間,我胃中不知翻滾了幾回。
「快啊,還杵著幹嘛!」
我回頭瞪了他們一眼,覺得自己被趕鴨子上架,整理好思緒後,我清清喉嚨,開口道:「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他的屍體明顯震動了一下,他們三個皆發出驚呼聲:「天!他真的對阿尚的話有反應!」
阿都緊接說:「問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又問:「你知道你是誰嗎?」
這時他半禿的頭顱微點著頭,那娃娃臉拔尖了聲調:「真是不可思議,這真是太……」
「小江,你安靜點!」牙刑警連忙喝止他。
「你知道你死了嗎?」我又問。
這時他原本垂下的頭輕輕抬起,張著混濁的眼結膜,像是想要說話卻又被卡住一般,他的肩膀開始激烈擺動地一上一下,我被嚇得起身,一連倒退好幾步,他們則是跟我一樣,被屍體的樣子給嚇傻了。
施立昆佈滿縫線的胸腔開始一漲一縮,並且因為動作劇烈出現裂口,腐爛的肌肉一點一點地外翻,他的樣子簡直就像……就像……
「他在咳嗽!」娃娃臉首先叫了出來。
沒錯,屍體在咳嗽著,我們面面相覷,為什麼一具死到爛透的屍體會咳嗽?
正當我們完全不知該怎麼下去時,施立昆忽然一個大咳,咳出了一團棉花球!
「棉花球?」牙刑警錯愕地說。
「這八成是法醫在解剖時忘了取出來的。」娃娃臉倒還馬上就接受眼前所發生的事。
「阿尚,繼續。」阿都推了我一把,我則是還處於驚嚇的狀態。
「還……還要來啊?」
「廢話,都還沒進入重點。」
可惡!我只好又慢慢走近施立昆,並且緊咬牙坐下,「施老師,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狀態嗎?」
「我……是一個快死的人……」咳出棉花團後,他的說話聲清楚不少。
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仍一臉疑惑,我悄聲說:「你們有聽見他說話嗎?」
他們三人全都搖頭,這下證實真的只有我能跟他交談,我又面向施立昆說道:「嗯,你現在有感到任何痛苦嗎?」我問,我的胸口像是有把大錘在捶,一直碰碰碰的猛烈撞擊著!
「不……沒有……但我快死了,我想死……」他還是持著破碎的聲音,實在比一支失去彈片的笛子好聽不到哪裡去,聽得我頭皮發麻,牙齒發酸。
施立昆的靈魂還處在尚未死亡的狀況中,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的靈魂解除這種情況,並且離開他的身體。
「現在,你知道你在哪裡?」我又問。
「我在……在一間黑色的房間裡,有一張……桌子,有藥……」
「他說他在一個黑色房間裡,有一張桌子還有藥。」我把施立昆的話轉述出來。
「他的意識在我暗示的狀態裡!」阿都激動地說著。
「我要怎麼解除他的催眠?」我向阿都問道,既然現在的情況是如此,我也只好接受這種事實,雖然這種事像被丟掉的口香糖黏在鞋底一樣討厭,但眼前除了照做好像也沒別的方法。
「讓他在催眠的狀態給他新的暗示。」阿都湊在我的耳邊小聲說:「就像我剛才那樣,引導他進入你的暗示裡。」
我皺起眉頭,聽起來好複雜,想了想之後,學著阿都用那種飄渺的語氣說道:「你現在感覺不到痛苦,是因為你在催眠之中,我將協助你,讓你毫無感覺地死去,『到了下一次你吃藥的時間時,你將會慢慢地不帶任何痛苦地死亡,永遠不再醒來。』現在你將進入新的暗示裡,並且完全地執行著。」
但這時他卻不再有任何動作,安安靜靜地,每個人包括我在內全都屏住了呼吸,我竟然在跟一具屍體對話並且催眠他!我所有的遇鬼經驗都沒這次來得恐怖絕倫。
「他怎麼說?為什麼他都沒動作?」阿都小聲地問,一邊小心翼翼觀察著。
我快速地搖著頭,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有沒有被我的暗示影響。
此時施立昆家裡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牙刑警開口說:「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分,離他下一次吃藥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看來只有等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走,我們四個人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娃娃臉則是去向外頭那些待命的警察交待找一台救護車,並且要他們留下一些人手即可。
「老實說,我長這麼大還沒碰過這等怪事,你算是讓我開了眼界。」牙刑警表示著。
「不是我,是阿都跟那位現在已成腐屍的老師。」
阿都開口了:「我和老師都把催眠這件事想得太過簡單,曾經有文獻記載,肉體是受心靈影響,只要靈魂不死,肉體依照理論來說也就不會腐敗,而老師是在接近死的狀態下被催眠了,那表示其實他的魂魄在那瞬間死亡了,而潛意識卻還活動著,才會造成我們現在的情況。」
「不管是什麼,快結束這一切,我快被這味道嗆死了。」
時間就在我們言談間接近,阿都又回到他那副陰沈的死人樣,「時間快到了。」
而這時施立昆的屍體再度開口,「我……」喉嚨的縫線粗糙,我可以直接看見他脖頸裡頭暗紅色的肌肉組織,「我要吃藥……」說著,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餐桌,動作遲鈍地取出藥包及杯子。
我們則是退到最遠的角落,觀察接下來他的行為。
這一幕恐怕會在我腦中烙印很久很久,就在施立昆要把藥丟到他的嘴時,停止了動作。
「怎……怎麼了?」牙刑警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靠近一步,我試著叫著一聲:「施老師?」
屍體就這樣忽然一軟,就整個倒下,已爛得像土塊一樣的肉塊不免也隨著迸裂。
「他……死了?」阿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問話。
接著,我看見一個削瘦的男人幽魂自那具破敗的屍首中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走了。」我看著他們,指著屍體說:「他再也不會醒來,也不會吃藥了。這是一具完完全全的屍體了。」
☆☆☆☆☆
  
「阿都會怎麼樣?」此時我坐在警察局裡,這是我這兩個月來第三次進這裡了。
「唔,很難說,得要看現有的法規認不認定他的行為是否構成屍體損壞,但我想多半是找不到確實的條規。」牙刑警抽了一根煙,看樣子有些疲憊,「你那個室友的媽還好嗎?」
「應該還好吧,」阿都的媽知道阿都被帶進警局之後,馬上衝到台北來,接著在警局裡上演一場昏倒記,被送往醫院裡去。
牙刑警話題一變,「施立昆為什麼想要用這種方式活著?」
「我也不知道,但多半病死的人都有一種不甘心,總會想為什麼生病的人是我,為什麼是我死去?這種心情才會讓施立昆想不開,但他死了之後,並沒有比較好,反而還是跟生前一樣痛苦,最後他的鬼魂才會發出那種尋求解脫的求救聲吧。」
「你這小子愈來愈進入狀況了嘛,我看你乾脆改行來當警察好了,保證有看不完的鬼魂。」
「你有病啊,這種事我唯恐避之不及,當警察?那可要神經夠大條才當得起啊!」
就在我這麼說的同時,其實並沒有想到,下一個事件已經悄悄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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