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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邪誘火爆處男》作者:貓子【完結】

《邪誘火爆處男》作者:貓子【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8350個瀏覽者
第一章

   平成大學

   一年一度的觀摩園遊會由學生會策劃,今年平成大學的學生觀摩,決
   定以園遊會的方式展開。在往年沉悶的實驗欣賞活動之中,注入了充
   滿年輕學子特有的活力朝氣。

   各個社團挖空心思推出活動,亦期望能借此機會,吸引未參加社團的
   新血。

   總之,熱熱鬧鬧的活動開鑼了。

   「蕃茄、西瓜、蓮霧、鳳梨、香蕉個芭樂……」

   從走廊遠遠的彼端,便可聽見數著水果名、口氣充滿了詛咒火氣的聲
   音傳來。

   一些耳尖的女學生,非但沒有對滿身火藥味的主人避之唯恐不及,反
   而興奮地放下手邊工作,迫不及待地跑到走廊上張望。

   引頸期盼的她們果然不失所望,只見一個抱著大箱子的大男生遠遠走
   來。

   那個大男生仍咒罵著水果,邁開大步往前走,完全無視於他人的側目
   。而他的不善口氣,不免讓人懷疑,眾多水果是和他有過節、還是他
   今早吃了爛水果拉過肚子?

   「是葛朝平耶!」

   「真的、真的。」

   「好幸運,他今天怎麼會走這棟樓?」理工學院不在這棟大樓啊。

   「看那箱東西,一定是替學生會過來領東西吧!」

   「啊,他還是好帥……」

   「對啊,好酷喔!唉,真想變成他手中的箱子……」這樣就能讓葛朝
   平抱在懷中,多幸福哪!要是美夢能成真,教她三個月不碰最愛的蛋
   糕,她也絕不後悔。

   「別做夢啦!賺到了還不多看兩眼……」

   「咦,你不是黎颺迷?」

   「都喜歡不行啊?你自己還不是也喜歡聖攸。」

   「喜歡有什麼用,看得到又吃不到。」想到就心生哀怨哪!一次也好
   ,真希望學生會裡的那些帥哥,能夠開學大奉送,讓她們免費抱一次
   當做夢、過乾癮也好。

   就算要付錢,她們也會甘之如飴。

   「啊,他要走了。」

   對於走廊上痴迷的視線視若無睹,葛朝平大開的步伐從未稍緩下來。
   沒停過腳步的頎長身影,很快就將那些女生低低的討論聲丟在腦後,
   只管朝目的地往前走。

   踏出有冷氣吹送的學生會之後,他的心底只有不停的詛咒,哪聽得進
   那些女生的閑言閑語。

   芭樂啊!這個熱死人的夏天。

   一腳踹開學生會的大門,葛朝平粗魯的腳板力十足。被母親告誡過不
   可說粗話,所以他只能以咒罵水果的方式,宣泄心中的不滿與煩躁。

   一聲巨響,毫無疑問引來學生會內其他人的注目。

   揚揚眉,項崇恩首當其沖地調侃:「破壞狂,學生會可愛的大門沒得
   罪你吧!」

   「是呀,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何必動手動腳?」

   項惠紫在報告上頭敲著筆桿,似笑非笑地搖著頭,黑眸裡閃著難以掩
   抑的有趣光芒。

   「又吃炸藥了。」朱炎撇了撇嘴嘲弄。

   被李美雪那個花痴煩得受不了,躲進學生會耳根才清靜些的邡聖攸,
   打了個呵欠又趴回桌上睡覺。懶散的他能睡就睡,哪管外頭艷陽高照
   、人間熱鬧。對他來說,現在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睡到天荒地
   老沒人打擾。

   「修門的費用不便宜,請大俠腳下留情。」沒抬頭的扇君恆補了句話
   。

   「這筆支出,要報帳的話……」夏傑已經在腦中估算,這要歸類為何
   項支出。

   放下手中重物,葛朝平沒好氣地譏誚:「你們比那些女生還吵!」

   「受歡迎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有多少男生想要女朋友,連一個
   都追不到嗎?」埋在雙臂中大夢周公的邡聖攸,在半夢半醒狀態下突
   然發出惋惜之聲。要不是被李美雪那個花痴纏住,他也不會沒時間去
   照料愛慕者,想到就悶。

   老天爺是不公平的,有人苦無對象,有人卻整天忙著應付追求者。

   最惱人的是,他明明是屬於後者,卻無法享受其中樂趣。

   聽見那哀怨的嘆息,黎颺從文件中抬起頭,別具深意地瞥向趴在桌上
   的聖攸。人就在身邊,卻什麼也不能做,他只能為聖攸無心的話而沉
   悶;咫尺天涯的感覺,莫過於此。

   與他的生活如此接近,聖攸卻不知道他有多愛他。

   「別人愛自作多情,憑什麼要我關心?」不以為然的冷哼,出自葛朝
   平嘲諷之口。

   要去在乎那些在乎不完的事,他就只能為別人而活;要他如此偉大,
   那是不可能的事。

   對送上門的人沒有意思,就不該讓人有所期待──他沒意思當情聖、
   校園偶像。

   漠視追求者,已是他最善良的做法,要求再多便是欺人太甚。若不是
   顧忌母親三不五時的叮嚀,他絕對會吼得那些煩人的追求者從此不敢
   近他三尺。

   女生給他情書,覺得再麻煩他也只是拒收而已。

   項崇恩搖搖頭,嘖嘖有聲道:「再這樣說,你會遭天譴的!」

   「芭樂啊,有完沒完你們!」利眸一瞪,葛朝平的脾氣已到極限。

   「完了。」項惠紫聳聳肩,突然露出狐疑的眼神,好心般提醒:「對
   了,你不是要接待外校貴賓,怎麼還杵在這裡混水摸魚?」她的口氣
   相當理所當然。

   只是,有個小小的問題,他們好像還沒有告訴親愛的朝平這件事。

   「誰說我要接待外校貴賓?」葛朝平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剛跑腿回
   來,他們竟然又推派工作給他?芭樂啊!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

   學生會的成員又不是死光了,作啥都得他去跑腿,他不過是學生會的
   書記!

   「年輕人,能者多勞嘛!何必怨嘆。」項崇恩一副賦予重任的口吻。

   說穿了,不就是明目張膽欺壓學弟。還念平成高三的夏傑不算數,學
   生會裡頭,輩分最小的就是大二的葛朝平,跑腿的工作自然少不了會
   落在他頭上。他們就是看準了他的脾氣雖不好卻很負責,倒是挺懂得
   敬老尊賢的規矩。

   再怎麼不甘願,他還是會把學生會的事情做好。

   ※ ※ ※

   芭樂啊!他到底是笨到被誰拐進學生會的?

   朱炎,就是該死的朱炎!

   站在接待外賓的服務台,葛朝平擺出灰暗的臉色,像極準備用來嚇退
   牛頭馬面的閻王。縱使他是學生會派來的總負責人,一起站在服務台
   的人,卻沒有人敢傻得拿事情煩他。

   外賓接踵而來,服務台的學生忙忙碌碌,葛朝平只是不苟言笑地站在
   一旁。

   負責處理意外狀況,是他這總負責人唯一的工作。

   「請問一下,可以請那位同學帶我參觀參觀校園嗎?」

   負責接待的女同學愣了一下,眼神跟著眼前A大的教授往後看,膽戰
   心驚地偷瞥著皺起眉頭的學生會書記。

   「抱歉,我沒空,不過我可以請別的同學帶你去參觀。」

   打量著眼前一身休閑西裝打扮、長相斯文乾淨的A大教授,葛朝平可
   不覺得有被點名的榮幸。

   大家是看他閑著就不順眼嗎?超芭樂的莫名其妙!

   縱使心有詛咒,拒人於外的態度疏冷,但他的用詞口吻卻不失待客之
   道。

   「依我看來,這裡最有空閑的人,就屬你了不是嗎?」

   不介意那算是不客氣的淡漠,殷問華露齒一派斯文地笑,就所見的事
   實直言不諱。

   幾個接待外賓的學生都沒閑著,他只看到葛朝平像背後靈般杵在後頭
   ,像台極不甘願上工的監視器。

   氣氛驟然冷凝,沒有人敢轉頭去看葛朝平此刻的臉色。

   「沒動手,不代表我很閑。」葛朝平克制自己快要發火的脾氣。

   就看不出他是這裡的負責人嗎?芭樂啊!這個A大的教授。

   「葛同學,反正你在這也沒事做,就帶殷教授去參觀參觀校園吧!這
   裡我讓其他同學顧著就好。」聽見他們的對話,平大的教務主任急忙
   走上前,直接對葛朝平吩咐。

   他們之所以請殷問華來參加觀摩園遊會,就是想拉攏這個知名的天才
   教授,從A大跳槽到平大任教,討好他都來不及,當然不希望讓他對
   平大有不好的印象。殷問華的魅力,必定能提升平大在校際間的形像
   ,在明年為平大招募更多的新生。

   校長對殷問華勢在必得,教務主任自然得處處陪著笑臉討好。

   聽見教務主任的命令,葛朝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真的遊手好閑,他還願意杵在這裡浪費青春嗎?竟然附和一個外校來
   的教授說他沒事做。見鬼了,芭樂的教務主任,說的還是不是人話!

   ※ ※ ※

   穿梭於各個攤位之間,葛朝平只有一種天外飛來橫禍的鬱卒感。

   跟在後頭不斷問他問題,殷問華倒是對平大的園遊會顯得興致勃勃。
   對於他們所到之處,出他意外地引起小小騷動,他更是覺得有趣極了
   。

   看樣子,前頭這不情不願的嚮導,八成是平大裡的知名人物。

   「有占卜館呢!」殷問華突然拉住前頭的葛朝平,停在某社團的攤位
   前不走。

   葛朝平回頭,以匪夷所思的眼神盯住老大不小的殷問華。以教授的身
   份來說,他是年輕得過分沒錯,卻也有二十七、八歲了吧。撇開他的
   年紀不說,這傢伙怎麼會對女生喜歡的玩意兒感興趣?葛朝平真的不
   懂。

   「殷教授,你想進去算命?」頓了頓,他的口氣充滿懷疑。

   「是呀,好像很有趣。」殷問華笑笑,完全不避諱他們站在這個攤位
   前有多醒目,修長的雙腿像生根般不動,滿臉地期待。「不如我們進
   去看看!」

   進去占卜?芭樂哩!何不捅他一刀痛快。

   「如果殷教授有興趣,我在外面等你。」忍下厭惡感,葛朝平仍沉著
   回應。

   「陪我一下,一個大男人進去有點丟臉呢!」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殷
   問華拉了他就掀開簾子往攤位裡頭走。他哪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等等……」芭樂啊!兩個人還不是一樣丟臉。

   踉蹌中,老大不願意的葛朝平,還是被拖進占卜的攤子,惡劣的情緒
   不禁漲到最高點。

   這個白目的教授,明知道會丟臉,竟然還拖別人下海。那麼愛丟臉,
   他自己進去就夠了,拖他進去幹嘛?還怕一個人丟臉會寂寞啊!

   莫名其妙的芭樂教授!

   ※ ※ ※

   一進入占卜攤位,他們的耳邊便飄來鬼魅的音樂聲。

   裡頭垂滿黑色的布簾,營造出一種詭譎難測的怪異氣氛。殷問華好奇
   地打量四周,葛朝平則已感到老大不耐煩,兩個大男人的臉色不同,
   但並未因此而心底發毛。

   「歡迎光臨,請問你們是要占卜還是算命?」

   算命攤的同學出聲招待,笑容可掬地迎上來。今天來占卜算命的男生
   ,大多是被女朋友一起拉進來,倒是很少看到兩個大男生自己走進來
   ,不免令招待的同學心生好奇。

   後頭那位同學不熱中的態度,倒是很像一般男孩子被女朋友強拉進來
   後的反應。

   咦,等等!

   「啊!」接待的女同學突然掩嘴輕呼。

   殷問華揚起趣味的眉,隨著她瞪大的雙目,瞥向直朝門外看的葛朝平
   。

   「叫什麼叫,我們又不是鬼。」聽見她的叫聲,葛朝平轉回眼神,皺
   眉低哼。想也知道他如果在這個攤子占了卜,明天占卜的內容鐵定會
   傳遍校區各角落。

   所以他打死都不會占卜算命的!

   「葛……葛朝平……」女同學都結巴了。

   他怎麼可能會──光顧他們占卜社團的攤子!?學生會的書記葛朝平
   ,在平大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偏偏他獨樹一幟的魅力,又教女同學
   們視他為校園偶像。

   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他,莫怪她如此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既不會吃人又不是怪獸,她幹嘛一副看到怪獸出籠的表情?芭樂啊
   !這個女生。懶得理她,壓抑住不滿,葛朝平直接對殷問華道:「殷
   教授,我們的時間寶貴,如果要占卜請你快點,打消主意的話我們就
   走吧!」最好是後者。

   「咳,既然進來了,我當然要試一下囉!」清了清喉嚨,殷問華失笑
   於眼前的畫面。他篤定自己碰到一個有趣的學生,看來,他真的隨手
   抓到了一個平大的學生名人。

   請假參觀平大,總算沒有浪費他一天光景。

   就不知這個男生在平大裡的風評,到底是好還是壞。從平大學生反應
   不一的表現,實在很難判斷出葛朝平品行如何,不過會被派去接待外
   賓,應該不是壞學生吧。

   平成大學的教務主任,對他的態度也像對待學校裡的資優生一樣。

   皺起眉,葛朝平不予置評地瞥向負責接待的女同學。

   女同學心下一駭,趕忙對他們道:「請跟我來。」

   從沒玩過撲克牌占卜的殷問華,滿心好奇地在佔卜的桌子前坐下,朝
   眼前負責占卜的男同學微笑,「麻煩你了。」

   不愧是理工學校,女生只有小貓兩三隻,不管什麼社團都是以男生為
   主力。比較起來,這個社團還有女生算是不錯的了。

   蘇天河有些猶豫,望了一眼站在殷問華後頭的葛朝平。

   「請問你想算愛情、事業、還是其他的事呢?」看見不可能會來的稀
   客,他的訝異不比負責接待客人的女同學少。眼前這個溫文儒雅的男
   人,外表雖然看起來很年輕,給人的感覺卻有別於一般學生,舉手投
   足間多了份成熟穩重的優雅氣息。

   讓人好奇的是,他是葛朝平的什麼人,竟然能讓葛朝平陪他逛園遊會
   ?

   將對方的猜臆看在眼底,殷問華突然將身後的葛朝平拉上前,以開玩
   笑的口吻朝占卜社的社長蘇天河道:「算算我們的前世今生。」

   進門之前,他看到門外的招牌有這個項目。

   「我不算!」葛朝平立即反對,怒不可遏想甩開被抓住的手。

   教他意外的是,殷問華看起來一派斯文,力氣卻大得嚇人。自詡力氣
   不小的葛朝平,竟然無法擺脫他蠻力的掌控,自然錯愕非凡。

   「好玩嘛!為什麼不算?」

   殷問華俊秀的笑臉依舊一派溫和。

   「殷教授,請你別強人所難。」掙脫不了他的手,葛朝平只好不耐地
   強調。

   聽見他對殷問華的稱謂,蘇天河的心底約略有了個底。

   「陪我玩一下,說不定會很好玩的。」無視葛朝平的拒絕,殷問華拉
   他一屁股坐下,對著蘇天河點頭道:「請開始幫我們算吧!」

   看見葛朝平快發火的表情,蘇天河飄移在他們之間的眼神有些猶豫。

   「怎麼不開始呢?」殷問華溫和地追問。

   葛朝平青青綠綠的臉色很難看,被迫坐下來之後即不再說話,逕自冷
   著臉孔擺個臭臉。蘇天河在觀察之後,便決定開始用塔羅牌為他們算
   命。

   排了幾次他們的前世因果,蘇天河似有忌諱地望了望他們,神態顯得
   更猶豫了。說出算命的結果,葛朝平說不定會掀掉他們的攤子,甚至
   削減他們的社團經費……有這許多顧慮,他卡在喉嚨的話就怎麼也說
   不出口。

   唉,該不該隨便扯個小謊,敷衍他們趕快走就算了……

   「結果怎麼樣?」殷問華疑惑於他的沉默。

   「這個……」忍不住瞥向葛朝平不耐的神色,蘇天河還是欲言又止。

   「照實說沒關係,這傢伙不會吃掉你的。」發現蘇天河的顧忌,殷問
   華突然攬住葛朝平的肩頭,還朝他笑問:「對吧!葛同學?」

   皺了下眉,葛朝平立即撥掉肩頭的負荷物。

   「我才不信這玩意!」倨傲地撇撇唇,他吐出不可能受占卜影響的口
   氣。

   若不是殷問華強拉他進來,他只會對這種攤位嗤之以鼻、視若無睹。
   要他相信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不如告訴他明天太陽會打西邊出來。

   「你保証不會一生氣就削減我們的社團經費?」蘇天河脫口問道。

   葛朝平愣了幾秒,沒好氣地道:「不會!」

   芭樂啊!他會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壞脾氣不代表他沒有度量。

   聽到蘇天河戰戰兢兢的詢問,殷問華很快便猜測到葛朝平的身份,不
   禁放聲笑了起來。原來他隨手一抓,抓到的是平大學生會的成員,難
   怪學生們看他的眼神不盡相同。

   有愛慕、有顧忌、更有小心翼翼。

   「你笑什麼?」被他的笑聲弄得心煩,葛朝平沒好氣問道。

   「沒什麼,只是心情好。」收斂過於引人注目的笑聲,殷問華對他搖
   搖頭之後,轉頭對蘇天河道:「你可以告訴我們算出來的結果了吧!
   」

   縱使覺得他的話很敷衍,葛朝平也只是在心底罵了聲芭樂。

   誰教他是學校重要的貴賓呢!


第二章


   「戀人!?」

   在殷問華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葛朝平已怒氣騰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雙掌擊桌,只差沒揪住蘇天河的領子,他當場咆哮:「你個芭樂的前
   世戀人,胡說八道也要有個譜!」

   他驚人的嗓門,幾乎快掀掉教室的屋頂。

   不管他是如何唬弄之前來算命的情侶,要耍套同樣的台詞唬客人,但
   他也要看清楚占卜的對象、彼此的關係和性別才對。他會反應這麼大
   ,絕不是沒道理亂發脾氣。

   別說他和姓殷的教授今天才認識,他們可是兩個大男人啊!

   竟然說他們對彼此依戀極深,數度輪迴轉世相愛,總是歷經千辛萬苦
   才能結合,但他們已是好幾世的戀人。還說──他前輩子是女的?

   搞什麼沒大腦的芭樂笑話!

   愣了半晌,蘇天河才擠出話來:「我只是說出牌面占卜的結果……」

   唉,就知道會這樣……雖然早料到葛朝平對他所說的話不會太高興,
   他還是無法昧著良心扭曲塔羅牌顯示的結果,隨便扯謊敷衍他們就算
   了。

   看到塔羅牌所顯示的結果,他自己又何嘗不感到訝異。

   還訝異到只想瞪著眼前的兩個男人看。

   「那就是牌壞了。」葛朝平很篤定──這是個天大的芭樂笑話。

   「牌……壞了?」聽見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指控,蘇天河的表情一愣
   一愣的,覺得好笑又笑不出來,就怕惹怒快要火山爆發的葛朝平,到
   時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占卜社的未來,可不能斷送在他的手上。

   要是占卜社被迫銷聲匿跡,歷任的社長不回來砍了他才怪!

   「我很好奇……」在蘇天河被瞪得不知如何是好時,殷問華瞥著身旁
   憤慨激昂的人,突然優閑地問:「你不是不相信這玩意嗎?怎麼會為
   了算出來的結果發火呀?」

   輕輕鬆鬆的,殷問華拯救了蘇天河進退維谷的處境,成為他眼中的救
   世祖。

   如同自打一巴掌,葛朝平瞬間漲紅了俊酷的臉,難以反駁且說不出話
   來。

   除了嗤之以鼻,他的確不該有其他反應。

   黑眸微轉,殷問華又帶著玩笑的口氣道:「其實就算真的是這樣,你
   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因為那不過是我們前幾輩子的事,我又沒要你這
   輩子繼續負責。」

   葛朝平紅上耳根的酷臉,看起來益發可愛動人,讓他更想逗著他玩。

   「殷教授,如果你算完了,我們走吧!」不理會他的調侃,紅著臉的
   葛朝平直接大步朝外走,根本沒有等他的打算。要是殷問華沒跟上來
   ,那正好如了他的意。

   嘿,想甩掉他?可沒那麼容易。看穿葛朝平的意圖,準備追上葛朝平
   之前,殷問華又突然回頭問道:「謝謝你的占卜,請問要多少錢?」

   愣了一下,蘇天河只能感激不已地猛搖頭,在心底念著阿彌陀佛。

   不求身外之物──

   但願老天保佑,今天不要再有這麼棘手的客人就好。

   呵,不過那小子的反應好玩透了。

   ※ ※ ※

   追上葛朝平疾走的腳步,殷問華拉住他的手,故意拖慢他的步伐,央
   求著他繼續帶領自己參觀校園,卻暗自研究起他的與眾不同之處。

   真的有趣哪,眼前這個小子,好像什麼事都能讓他火冒三丈。

   怪的是,他像個有教養的火爆浪子。

   葛朝平的一舉手一投足,彷彿都有爆發不完的火氣,卻又能在轉瞬間
   自動消化,轉化成另一種漠視的行為。真讓人難以捉摸,他到底是「
   熱情」還是「冷漠」?什麼樣的父母能養出這種個性的孩子,殷問華
   不免有點好奇。

   「這裡是化學實驗室,沒什麼好參觀的。」經過一間教室,葛朝平隨
   口介紹。

   「難得來你們學校參觀,我倒挺想看看裡頭的設備如何呢。」擋住要
   繼續往前走的人,殷問華對平大的化學實驗室表現出極大興致。

   「化學實驗室裡的設備,每個學校都差不多吧!」葛朝平不以為然。

   只想趕快帶殷問華逛完一圈,然後解脫這份苦差事,因此對於沒必要
   參觀的地點,他自然能省就省。平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逛完整
   個校園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已經受夠了那些芭樂的視線。

   「限於經費問題,那可不一定。」睿智的眸光閃過,殷問華雲淡風輕
   地道:「如果你們學校的設備比較好,說不定我會考慮來任教喔。」

   至少平成大學裡頭有了他感興趣的人。

   若非如此,他根本沒考慮過要答應平大校長挖角的聘約。

   遇到葛朝平,只能說是一個計劃外的變數。

   懶得爭辯,葛朝平直接伸手去開化學實驗室的大門,意外發現門竟然
   沒上鎖時,心底的鬱悶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說得清的。

   可惡,哪個芭樂助教忘了鎖門!

   要是門上鎖,他就可以直接拒絕殷問華的要求。

   殷問華踏入實驗室,立即四下張望起裡頭的各項設備。私立學校的經
   費充足,果然實驗室裡的設備也都比較先進,各類化學儀器看起來完
   備齊全,也嶄新許多。

   瞧殷問華那副專注的模樣,不知要研究那些死東西多久,葛朝平索性
   拉張椅子坐下。

   走了半天,除了心情煩躁,他的腳的確有點酸。

   「殷教授,你真的要到我們學校任教嗎?」沉默一會,葛朝平還是忍
   不住問。要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教授來平大教書,肯定少不了給他
   添麻煩。

   應付他一天,他已經覺得夠累了。

   拿起一個三角錐玻璃瓶看了看,殷問華放在鼻前嗅著味道,聊天般地
   道:「到目前為止,是還沒想過要這麼做,因為A大裡有我和恩師的
   共同研究正在進行。」

   所以他接受平大校長的邀請,就只當是純粹來平大參觀而已。

   「其實我們學校很爛,你還是留在A大比較有前途。」葛朝平突然一
   掃冷淡的態度,以「非常好心」的口氣勸道。他巴不得殷問華別再出
   現於平大的校園。

   麻煩啊,就像今日的霉運,離得愈遠愈好。

   「怎麼說?」放下實驗用的三角錐瓶,殷問華望向他笑問。

   嘿,誤導人的態度也太明顯了吧!自任教以來,殷問華開的每堂課都
   爆滿,從來沒受過學生排斥,因此對於葛朝平的反感他特別感興趣。

   他以為自己的群眾魅力、及對學生的親和力應該是所向披靡。

   被討厭了,他竟然還感到高興!?

   說出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覺得他有病……

   「呃……就是爛……爛到不行了,絕對不會比A大的水準高。」芭樂
   啊!問他什麼鳥問題,害他一口氣接不上來,差點被口水哽到。

   「你們學校的素質真有這麼差?」殷問華帶著笑意,慢慢踱向葛朝平
   。

   睜眼說瞎話,這小子也未免太離譜了。

   「沒錯。」葛朝平肯定的神態,讓人難以懷疑他的話。

   停在他的正前方,殷問華一手撐著桌子,俯低身體和他眼對眼,十分
   好奇地問道:「既然平大的素質讓你不齒,那你為什麼要念這所學校
   ?」

   純粹好奇的口吻讓人措手不及。

   近距離眼對眼,葛朝平一時之間張口結舌,只能瞪著近在咫尺的俊秀
   臉龐。芭樂!真是芭樂的世界啊!他又被堵住話了,還有沒有天理。

   簡直笨透了,為什麼他老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著他的酷臉再度寸寸漲紅,黑眸裡充滿挫敗的光芒,殷問舉突然覺
   得他可愛極了。沒有耐心和壞脾氣是回事,但他的反應卻總是老實得
   可愛。

   讓人有種想要好好疼愛他的慾望哪!

   過於專注和懊惱,葛朝平沒注意到殷問華不懷好意的笑臉,正逐步迫
   近他。待他發現的時候,他們的臉已經快貼在一起,冷不防地更被欺
   上溫熱的唇瓣。

   難以想像殷問華會偷襲自己,葛朝平整個身體僵直,被震得完全無法
   動彈。

   老……老天!

   這個芭樂教授對他做了什麼?

   ※ ※ ※

   「你做什麼!?」

   理智逐漸崩潰中,葛朝平猛然推開趁他震愕中、又得寸進尺的殷問華
   。雖然對女人不感興趣,也不代表他喜歡的是男人啊!芭樂啊,他竟
   然奪走他的初吻。

   要是被其他學生撞見,他的清白不就要毀於一旦。

   「抱歉,你讓我有些情不自禁。」道著歉,殷問華臉上並無愧疚之情
   。

   遑論對學生下手,他主動吻別人的例子並不多,有這股衝動倒教他自
   己感到意外。話說回來,感覺一如想像中美好,的確讓他對這個吻有
   點眷戀不舍。

   吻他的感覺,甜美中帶著青澀微酸的味道,有點像冰涼的情人果。

   很特別……

   「偷襲學生,你算什麼老師?」猛用手臂擦著嘴唇,葛朝平漲紅著臉
   怒吼。突然他想到不對的地方──他們都是男的才是重點!他是男的
   竟然還吻他。

   可惡啊,這個變態的芭樂教授!

   「你不是我的學生啊。」殷問華賴皮地笑著,隨口扯個理由。

   「誰說我不是你的學生──你就可以侵犯我?」葛朝平氣得想告到教
   育委員會去,讓眼前這芭樂教授從此斷了教書生涯,好消弭心中漲滿
   的怒氣。

   要不是這麼一來等於公開他被侵犯的事實,他絕對會這麼做。

   他還沒蠢到自己公開這麼丟臉的事!

   「只是一個吻,你何必氣成這樣?」殷問華的口吻裡有嘲笑的意味。

   「誰說只是一個吻,你芭樂的大腦知不知道──」那可是他的初吻啊
   !身為男人,他又何嘗喜歡斤斤計較這種小事,可是只要想到初吻被
   男人給奪走,他就難以接受。就算是被個討厭的芭樂女奪走初吻,他
   也不會感到如此懊惱。

   至少,那代表他初吻的對象,和所有的人都同樣正常。

   「知道什麼?」殷問華很好奇,他卡在喉嚨裡說不出的話是什麼。

   看他如此激動的反應,該不會那個吻是他的……

   初吻?

   「知道那個吻是──」猛然頓住,葛朝平還是說不出口。都幾歲了還
   沒有初吻的經驗,說出來不是免費讓他笑話?光想,他就嘔得想自打
   嘴巴。

   他今天做的蠢事已經夠多了。

   「咳,我會不會打擾了你們?」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葛朝平的身體震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視線快速轉向乍然出
   現的第三者。

   只見項崇恩掛在門口,那不知已看戲多久的修長身影斜靠在門上。他
   開始詛咒沒良心的老天爺。

   芭樂啊!這下學生會的人,不全知道這件事才怪!

   ※ ※ ※

   平大學生會裡,聽完項崇恩撞見的趣事後,學生會的成員不免開始對
   葛朝平沉默的抗議有點意見,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在回到學生會以後,
   就不肯開口說話的他身上。

   保持沉默,不代表他就能逃過一劫。

   「朝平,對男人有興趣,你怎麼不找我啊?」從未隱瞞同性戀身份的
   項崇恩,受傷害似地問道。還真有那麼幾分自怨自艾的不滿味道。

   「你個芭樂!」終於受不了的葛朝平,怒目瞪他一眼。

   再怎樣,人的忍耐度是有極限的。

   「呵呵,崇恩的確挺芭樂的。」沒保留自家兄弟的顏面,項惠紫學著
   葛朝平的口氣笑,不禁湊熱鬧地道:「不過,聽說殷問華在A大十分
   有名,不少學生搶破了頭要修他的課,更有一群男男女女的仰慕者,
   人氣很旺呢。」

   她的口氣像是在說,葛朝平說不定是賺到了。

   「那關我什麼事?」沒好氣冷哼,葛朝平一點也不想知道那變態有多
   紅。

   「是不關你的事,你們不過是接過吻而已嘛。」雙腿跨在桌上、翻閱
   著財經雜誌的朱炎涼涼地消遣,眼神根本沒轉移過。

   「你少幸災樂禍!」葛朝平皺眉瞪向他。

   「好了,有空請報告園遊會目前的──」研究著報表的扇君恆突然抬
   起頭道,未竟的話卻因瞧見牽著手走進學生會,如同情侶般的黎颺和
   邡聖攸而中斷。

   抱怨完李美雪的事後,邡聖攸終於關心起一臉不爽的葛朝平。

   想到邡聖攸和黎颺聽到他被A大的教授偷襲的事,那肯定會當場瞠目
   結舌的臉,葛朝平就異常鬱卒。他無法想像,當他們知道那個教授是
   個男人時,會是怎生反應;所以,在邡聖攸忙著追問的時候,鐵青著
   臉的他踏著重步離開,捨棄有冷氣吹的學生會。

   芭樂的世界永遠都是芭樂!


第三章


   兩個月後,夏末。

   暑氣稍退之後,讓人心底的躁悶跟著減輕。

   雖然太陽散發的威力依舊不小,但已不似盛暑辣人的紫外線那般強烈
   ,讓人只想躲在有冷風吹送的冷氣房。氣溫稍降,運動場上的學生也
   漸漸多起來。

   校園內活力四射的景象,驅走學生們在暑熱下發燒已久的懶散。

   「校長沒事找我幹嘛?」

   正在整理會議記錄的葛朝平,大感狐疑地抬起頭,瞥向剛從校長辦公
   室回來,順便替校長帶來口訊的朱炎。

   跑辦公室、代表學生會和老師周旋的人,一向是朱炎或項崇恩。即使
   出了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是黎颺或項惠紫出面擺平。

   「找你就是有事,去了不就知道。」朱炎撇著唇冷哼。

   他沒耐心討論這種沒有答案的話題。

   猶豫了會,葛朝平只好問道:「現在去?」

   「不然你還要等著配合天時、地利、人和嗎?」走向自己的位子,朱
   炎看也沒看地道。他覺得校長也很莫名其妙,要找朝平不會廣播一下
   就好了,幹嘛要透過他傳話。

   難不成還怕廣播會吵到學生啊!

   「你是熱暈頭啦!講話幹嘛這麼衝?」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朱炎很愛
   和他作對。既然看他不順眼,當初幹嘛拐他進學生會?這個芭樂的傢
   伙,讓他愈瞧愈悶。

   「誰講話衝啊?」在朱炎回嘴時,夏傑推開學生會大門,好奇地走入
   。

   「還能有誰?不就是一顆長期『生理不順』的芭樂!」葛朝平收拾著
   桌面,合上之前寫到一半的會議記錄簿,準備去見校長。

   「生理不順的芭樂?」夏傑憋著笑,不用猜也知道那顆芭樂是指誰。

   「夏傑,過來,別聽他胡說八道。」朱炎不耐的臉色,在夏傑踏入學
   生會之後好了許多。其實他對朝平並沒有惡意,只是純粹想欺負人。

   收拾好桌面,葛朝平朝外邊走邊道:「對,我胡說八道、顧人怨,在
   大芭樂眼中,就是沒有小芭樂可愛,怪不得惹人討厭。礙著別人眼的
   人,最好乖乖閃邊去見老芭樂,這裡就留給兩顆相親相愛的芭樂兄弟
   。」

   不等夏傑抗議,葛朝平已隨著飄遠的輕嘲聲踏出學生會大門。

   ※ ※ ※

   恭敬地敲了門,葛朝平便開門踏進校長室。

   「校長,您找我嗎?」

   「葛同學,你總算來了,坐。」校長一見他便露出和善的笑臉,停下
   手邊的公務,招呼著他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好像見到可愛的孫子
   一樣。

   狐疑地坐下,葛朝平對於校長異常的親切,可沒啥太大的好感。

   「要不要喝杯茶?」校長笑容滿面問道。

   「謝謝校長,我不渴。」搖搖頭,葛朝平禮貌的婉拒。禮多必詐!來
   過校長室不只一回,哪次校長問過他要不要喝茶?沒弄清楚情況之前
   ,他一滴水也不會沾口。

   總不能被一杯茶給賣了。

   「咳。」見他只想知道有何事,校長輕咳了聲,終於開門見山地道:
   「今天會找你來,是有個忙想要請你幫,校長希望你能夠答應。」

   「校長,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會考慮。」葛朝平已猜到是如此
   ,卻不承諾沒有把握的事。開玩笑,要是這個芭樂校長想把他賣到非
   洲去,難道他還要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他又不是生出來臉上就刻了個笨字。

   「放心,這個忙絕對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校長很有把握。

   「請校長說來聽聽再說。」管他在不在能力範圍之內,他總要先知道
   是幫什麼忙。學生會七、八個幹部不找,校長偏指名找他來幫忙,其
   中必有詭異之處。

   「是這樣的,學校過兩天會調來一個轉任的教授,可是教授必須有個
   臨近學校的住處,所以想請你家暫時提供一個落腳處。」校長誠懇地
   要求。

   「校長,學校不是有員工宿舍嗎?」更好笑的是,他家何時成了旅館
   ?

   「員工宿舍近日在整修,不太適合遷入。而且校長花了重金聘請新來
   的教授,當然不希望他覺得自己不被重視,所以必須安排他一個比較
   適當的住處,這樣你懂吧?」校長不乏暗示的話,表明了新來的教授
   ,正是從別的學校挖角過來的。

   「既然如此,校長何不招待他回自己家住?」葛朝平還是覺得很奇怪
   。

   沒聽過老師沒地方住,而住進學生家的,太荒謬了吧!雖然他家空房
   間很多,不差多住一個人,可是,對方是學校的教授啊,回家還要面
   對教授,感覺就是會讓人不舒服。

   黎颺家也大得很,校長怎麼不去拜託他?莫名個芭樂西瓜蓮霧!

   身為學生會會長,黎颺的「義務」比他多吧!

   「校長家都是女人……不太方便。」校長露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苦
   笑,再度懇求:「拜託你了,這只是暫時的,校長相信不會給你帶來
   太大的困擾。」

   總不能說對方指名要住他家吧?想到學校的利益,只能用點小小心機
   了。

   聽見校長不容推辭的口吻,葛朝平總覺得很鬱卒。

   誰說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困擾?現在他就困擾得很!

   這份請求,簡直來得有點莫名其妙。

   ※ ※ ※

   葛家門口,停了一輛小卡車,搬家工人正裡裡外外卸著貨。

   不少鄰居好奇地張望,只見葛家的女主人不厭其煩解釋著,是兒子大
   學裡的教授要住進他們家,那雍容的神情顯得很愉快,完全沒有因為
   校長太過突然的拜託而感到不便。

   葛家的房子大嘛!長子結婚後,新婚一年多的小倆口,在附近買了房
   子過甜蜜的生活;家裡就只剩丈夫和小兒子,丈夫鎮日忙於工作應酬
   ,所以到了晚餐時刻,大多只有她和小兒子一起吃,田雅娟難免覺得
   有點冷清。

   別說朝平不愛說話,有時候和同學有約,晚餐不回家吃也是常有的事
   。

   多一個人,感覺總是會熱鬧許多,她當然很高興。

   早上接到校長打來的電話,她就讓傭人整理原本就幹淨的客房,裡裡
   外外又叫人打掃一遍,自己則在客廳裡擺上新插的花,萬事俱備只等
   著客人住進來。

   遠遠就看見搬家工人,將一件件東西搬進家裡,葛朝平不禁為所見的
   景象皺眉。

   整卡車的東西,是不是太夸張了?

   不是說暫住而已?看那些傢俱和整箱整箱的私人用品,對方根本是準
   備長住下來。

   剛回家的葛朝平,滿心疑惑走到站在矮牆外的母親身旁。

   「媽,這是怎麼回事?」

   「朝平,你回來啦?」田雅娟高興地招呼兒子,對上他疑惑的眼神後
   才道:「不是校長拜託我們,說有教授要借住我們家嗎?這些都是教
   授的東西呀!」

   「我知道這些是那個教授的東西,我是說他的東西會不會太多了?」

   「哎呀,都是人家的必需品嘛!東西多了點有什麼關係,我們家又不
   是放不下。」田雅娟邊指示工人東西搬到哪,邊不甚在意地對著兒子
   笑道。

   她空出最大的客房給教授住,這些東西絕對不會放不下。

   「媽,我的重點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只是暫住,幹嘛弄得像
   是要搬進來?望著母親忙得十分興奮的模樣,話到嘴邊,葛朝平還是
   吞回肚裡。

   算了,東西都搬來了,反正說了也沒用。

   母親都不嫌累,他在旁邊吵豈不顯得吃飽撐著。

   「是什麼?」心思放在搬家工人身上,田雅娟沒有很專心聽兒子在說
   什麼。

   「沒什麼。」搖搖頭,葛朝平閃避著搬東西的工人進屋,頭也不回對
   母親道:「媽,我覺得有點累,想去睡一下,吃飯時間到了再叫我。
   」

   異常忙碌的一天下來,他覺得有些疲憊且精神不濟。

   「朝平,你沒生病吧?」看見兒子沒元氣的背影,田雅娟關心地在後
   頭問著。再怎麼樣,外人的事也比不上寶貝兒子重要。

   「沒有。」葛朝平沒有回頭,只是擺擺手。

   「喔,沒生病就好……」大概是在學校太忙了吧。田雅娟想想便放了
   心,卻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問道:「對了,朝平,那個教授叫什麼名
   字啊?」

   葛朝平在家門口突地頓住,回頭望著母親慈愛的臉龐。

   他竟然……忘了問。

   ※ ※ ※

   黃昏夕陽的餘暉,從潔淨的白窗映入房內,讓人在昏黃的光線中,依
   舊可以將房內的擺設看得一目了然。東面的牆嵌上整面的書櫃,架子
   上不乏各類書籍和大學教科書,原木的大寫字桌上頭,也擺了幾疊攤
   開的報告用紙,寫字桌旁邊連著設備齊全的電腦桌。

   窗下邊的角落,有張淺灰和白色條紋交錯、純粹意大利式的長沙發椅
   。

   沙發上擺著同色系的靠枕,看上去就覺得坐起來會非常舒服。

   抱著某人、躺在那張沙發上恩愛,感覺應該會不錯。

   雙腳朝偌大的睡床移動,殷問華熱切的視線,最後落在床上沉睡的人
   兒臉上。

   很累了吧,他才會以隨性的姿勢躺在床上,也沒有移動過身體。

   輕手輕腳在床邊坐下,殷問華忍不住伸出手背,去輕撫他沉睡的臉龐
   。進入夢鄉,他的臉色不再那麼冷漠僵硬;他放鬆後的睡臉,純粹像
   個沒有防備的大孩子般可愛。

   「為了你呀,我可欠下不少人情呢。」指尖劃過葛朝平弧度優美的唇
   瓣,殷問華兀自輕嘆口氣。要走到眼前這一步,還真是不怎麼容易。

   僅相處短短一天光景,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大男孩念念不忘啊!

   難以忘懷到,下了個令自己啼笑皆非的決定。

   他,非來見他不可!

   否則他永遠難以明白,胸中的騷動是否叫做──愛情。

   忍不住,殷問華俯下身體,輕輕在葛朝平唇上啄下一吻,又以唇瓣貪
   戀著他的溫熱,撒下所有難以割捨的情愫。就是這種甜如香蜜的滋味
   哪!竟教他整整相思兩個月。

   覺得鼻息有些不順暢,嘴唇也有些熱熱癢癢的感覺,葛朝平不由得在
   睡夢中呻吟一聲,卻讓殷問華的舌頭有機可趁,瞬間滑入他口中汲取
   香甜汁液。

   本能回應著,感到不舒服的葛朝平,終於從沉睡中漸漸甦醒。

   一張開眼,他便被臉上那團黑影駭著,繼而發現自己竟在睡夢中被人
   偷襲。

   「誰!?」他使出吃奶力氣,用雙手將侵犯者的臉推開。

   「你醒啦?」殷問華仍坐在床邊,不動如山地笑望著他驚愕的表情。
   吻得正上癮,他的語氣不免帶些可惜的味道,感覺對這個吻仍意猶未
   盡。

   算了,來日方長,他也不必急於一時。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葛朝平驚懼地瞪著眼前的殷問華。

   這個該死千遍、該殺萬回,害他在學生會裡一再被人取笑、每天做惡
   夢的芭樂元兇,為什麼會光明正大出現在他房裡?難不成……這又是
   另一個惡夢?

   「想你呀,就來看你囉!」聳聳肩,殷問華說得簡單隨意。

   「不用了,你給我滾出我的夢!」幾乎感到挫敗,他沒好氣地大吼。

   這是這個月第幾次夢到這顆臭芭樂了?他都快數不清了,就不知道這
   個夢魘還要跟他多久才甘願。

   不能怪他幾乎天天做惡夢,他又不是同性戀,被個男人偷走初吻,誰
   晚上不會做惡夢?那種氣憤交加的羞憤污辱,他恐怕一輩子也難以忘
   懷。

   好,初吻被奪走就算了──這芭樂的傢伙,為何還天天到夢裡煩他?

   見鬼的芭樂啊!老天爺是哪裡看他不順眼了。

   「夢?」殷問華愣了一秒。

   「對,滾出去,我不要再夢見你了。」懊惱地搔著頭,葛朝平幾乎是
   怨恨地瞪著他問:「膩不膩啊你,要在夢裡惡纏著我多久才甘願?」

   而且每次都在夢裡吃他豆腐,害他醒來又會鬱卒一整天。

   「不膩啊。」殷問華的回答很順口。

   沒想到他也常常夢到他呀,總算不枉他這兩個月來猛想他了。人家不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然他說是惡纏的夢,但至少代表他忘
   不了他對吧!

   不知為何,殷問華終於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至少……他沒忘了他。

   「你不膩我膩了,老是做同樣的事你煩不──」葛朝平突然覺得不太
   對勁,今天的夢會不會太過真實了?聲音和人影都是如此的清楚,少
   了一份夢中踏空的不真實感。

   「老實說,不怎麼煩。」眸中含笑,殷問華閑適地回答。

   他現在才要進入「情況」,哪像他已經享受了兩個月的好夢;趕忙跟
   上進度都來不及,他哪可能會覺得膩煩。

   他很快就會讓他知道這一點。

   親愛的朝平最好能有所體認──他未來的生活,少不了他作伴。

   猛然間,葛朝平捧住殷問華俊秀的臉龐。

   就算略感詫異,殷問華只是微笑沒有任何動作,任他捧著自己的臉。

   不能否認,他還滿喜歡彼此眼前的姿勢。

   溫……溫熱的感覺?

   夢裡怎麼可能感覺到人的體溫,難不成──

   「你──不是我的夢!?」像是碰到有毒的東西,葛朝平急速甩開殷
   問華的臉,整個人本能地往後縮,直到背部頂到床頭才不再移動。

   努力保持著鎮定,他像小兔子般受到驚嚇時驚惶不定的眼神,卻不小
   心透露出他心底的不安、惶恐。

   「我想,沒有夢能像我如此真實。」

   玻璃眼鏡底下的黑眸閃動,殷問華碰了碰他的手,露出邪肆的調侃笑
   容,也不甚在意他急速縮手的動作。朝平的長相雖然好看,卻不適合
   以可愛來形容,怪的是,他怎麼看就覺得他怎麼可愛,從來不覺得他
   擺出的冷酷面孔會嚇人。

   「你在我房間做什麼?剛才又對我做什麼?」葛朝平從床上跳起來。

   混帳!竟然偷襲他兩次!

   「叫你起床吃飯呀!」仰視著站在床上的他,殷問華從容地起身。

   「哪有人以這種方式叫人起床的──」突然想到不對的地方,葛朝平
   頓住話,以要吃人的表情問道:「等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裡?
   」

   他怕夜裡的惡夢,即將延續到他可憐的現實生活。

   「哎呀,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他不安的預感愈來愈強烈。

   「關於我要借住在你家的事呀。」殷問華好笑地望著他忽青忽白的臉
   色。他可是以這個當作交換條件,才肯答應平大校長前來任教。

   喔,對了,他好像要求過校長,先別告訴朝平這件事。

   「你……是你?」腦袋裡一陣轟然巨響,記憶拉回到兩個月前的觀摩
   園遊會,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葛朝平頓時明白了一件事──他就是
   校長挖角的人。

   莫怪校長會拜託他收容新來的教授,這根本是眼前這顆大芭樂的詭計
   。

   太過分了!

   「不然,你還期待是誰呢?」殷問華笑問。

   瞞了那麼久,他就是想看看他這副受驚不小的可愛模樣。

   「只要不是你,誰都好。」消化完改變不了的事實,葛朝平頹喪地一
   屁股坐下,以責難的口吻質問:「我問你,你不是說不考慮到我們學
   校任教嗎?」

   「我改變主意了。」殷問華無辜地笑,不覺得有不對的地方。

   「為什麼改變?」認了命,葛朝平不太有精神地問。

   賊賊一笑,殷問華只是說:「不用急,以後你自然就會知道。」

   總覺得他話中藏著不明的涵義,葛朝平卻無法從他平靜的神色中看出
   端倪。

   唯一確定的,是他以後的生活,有這芭樂教授在,絕對不會太愉快。

   很快的,他決定從此漠視殷問華的存在,絕不讓他干擾自己的生活。


第四章


   殷問華進入平大任教,不消幾天就在學生間引起一陣旋風。

   幽默、風趣的教學方式,一身隨和濃厚的書卷味,加上本身出眾的條
   件,他很輕易便融入學生群中,走到哪都有一群仰慕的學生跟在身邊
   。

   不少A大的女學生,甚至為了他大老遠跑到平大旁聽他的課。

   可想而知,他從A大跳槽到平大任教的事,對A大的女學生們是多大
   的打擊。

   一個月下來,葛朝平防備的盯著這一切,在學校裡卻從不靠近他的身
   邊。奇怪的是,自從搬進葛家之後,殷問華就不再對他有逾矩的行為
   。

   漸漸地,他對他的防備心不再那麼重,老實說多多少少也鬆了口氣。

   看來那個傢伙只是一時興起捉弄他,存心看他不知所措的窩囊樣!害
   他緊張兮兮整個月,那壞心眼的傢伙看在眼裡,一定覺得好笑不已。

   可惡的芭樂,想到就讓他覺得好嘔。

   「老盯著殷教授看,你是不是愛上他啦?」

   項惠紫突然從葛朝平後頭蹦出來,無視其他學生的注目禮,在走廊上
   冷不防地攀著他的肩頭,隨著他的目光往不遠處瞧去。絕不是她誇張
   ,葛朝平杵在走廊上的窗戶旁,盯著運動場邊的殷問華少說已有五分
   鐘。換作是平常,討厭被同學們盯著看的他,連一分鐘都不太可能在
   公共場合逗留。

   長廊上的女學生,在短時間內迅速聚集,虧他能沒發現背後燙人的視
   線。

   可見,他有多專心注意殷問華的一舉一動。

   臉色乍紅,葛朝平移開落在殷問華身上的目光,快速地反駁:「你少
   無聊在那胡說八道,小心毀壞了我的名譽,我會要你賠償名譽損失的
   。」

   對殷問華有所戒心,他的眼神才會不由自主跟著他。

   說他在防著敵人還差不多,絕對跟什麼芭樂愛沒有關係!

   項惠紫長得再美,他卻從來沒當她是異性看待,雖然她是平大出名的
   高嶺之花,他卻只欣賞她的才華洋溢,自然沒注意她親暱的動作,此
   刻已讓其他女生產生錯覺。

   從來就不屬於遲鈍份子的項惠紫亦無視於那些妒羨交加的視線。

   呵呵,好玩嘛!最近的生活消遣不多,能把握的,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無傷大雅、別人愈弄不清真相亂想的,她就愈故意做出讓人頗覺曖
   昧的行為,反正自娛娛人。

   「好啊,賠就賠,不過話得說在前頭──」眨著長睫送秋波,項惠紫
   挽起他的手,輕柔地微笑著,「要錢沒有,要美女有一個,如何?」

   呵!朝平的臉竟然紅了,這豈不是欲蓋彌彰。

   眼角餘光瞥見殷問華朝他們走來,她眼底惡作劇的光芒更盛。

   「學姊,別開玩笑了。」葛朝平不善於應付玩笑,不免有些尷尬。

   雖認為配得上項惠紫的人不多,但她仍是平大男同學眼中的夢中情人
   ,他可不想犯眾怒。對於自己的事雖遲鈍,他卻注意到許多男生投注
   在她身上的仰慕視線。

   「唉,原來你嫌棄我比你大。」

   項惠紫露出傷感的口氣,故意曲解他喊的那句學姊。葛朝平只有在感
   到困窘、拿她沒轍的時候才會喊她學姊,這點學生會的人都知道。不
   過,平大其他的學生可不知道。

   「我沒那個意思。」嘖,不知道她又在使什麼壞心眼了。

   「那你是認為我不夠格當你的女朋友囉?」聽見他的話,項惠紫聲音
   中的哀怨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又將剛挪開的身體朝他欺近,看上去
   整個人都快掛在他身上。

   「當然不會……」只是不願意當她的玩具而已。

   「你們兩個感情還真好。」不知何時,殷問華已走到他們面前,鏡片
   下的黑眸直盯著項惠紫挽住葛朝平的手。

   一種壓抑的躁鬱正自他胸口泛開來。

   一瞥見葛朝平和女生親親熱熱挽在一起,他體內就快速擴散一種酸酸
   麻麻、教他來不及消化分析的酵素,促使他不聽使喚的雙腳,丟下還
   在問問題的學生,直接朝這邊走來。

   「是呀,殷教授,我們的感情當然好了。」挽緊葛朝平的手臂,項惠
   紫的笑容異常燦爛,讓看到的學生不免都差點嚇掉下巴,而忽略她語
   氣裡強調的意味。

   不怪他們如此反應,她平常的形像可不是這樣的甜姐兒;平大學生對
   她這個學生會有名的副會長,除了利落大方的印象之外,就只有讓人
   感到疏遠的神秘淡漠。絕對沒有人看過她笑得如此燦爛,就連葛朝平
   亦然。

   與其他學生不同的是,葛朝平的注意力盯在走上前的殷問華身上,沒
   有太多空檔去關注她的反常,也沒發現她挽得更緊了。

   在外人眼中,現在的他們就像一對情侶。

   「真令人羨慕。」臉色黯了黯,殷問華擠出乾笑。

   「殷教授是羨慕他還是羨慕我?」詭譎的眸光一閃,項惠紫以玩笑的
   口吻笑問。她想知道的事,沒有套不出來的,只是遲早罷了。

   反正她和葛朝平不愛湊熱鬧,都沒選修這位人氣教授的課,不怕得罪
   人。

   感覺上好像已被她洞悉了心事,殷問華被她打量得不自在,眼神轉到
   葛朝平防備極重的臉上,勉強地道:「感情好就是讓人羨慕的事,不
   管羨慕誰都是一樣。」

   是她從朝平那裡聽到什麼,還是朝平怕他說什麼?

   殷問華從沒想過,他竟然會有女朋友。一個不但漂亮到可獨霸校花寶
   座、渾身上下還充滿大小姐特有的知性氣質的女朋友,不像一般光外
   表漂亮卻沒內涵的女生。

   男俊女美,不啻為一對郎才女貌的情侶組合。

   「不管怎麼樣,能讓殷教授羨慕,甚至主動和我們說話,倒是值得我
   們高興。」因為葛朝平從頭到尾都不肯開口,項惠紫也就兀自說著,
   見時機差不多就拉著他的手臂,在走之前還一語雙關地道:「不過,
   過於招搖必招妒,讓人太羨慕,有時也未必全是好事。我們先告辭了
   ,殷教授慢慢和同學們討論問題吧。」

   她以暗示的眼神,瞥了眼圍在殷問華身後那些還拿著教科書的低年級
   學妹。

   沒錯,讓人羨慕嘛,也要拿捏得恰到好處。

   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了。

   ※ ※ ※

   房間的門剛被打開,長腳縮在沙發椅上望著窗外的葛朝平,立即充滿
   防備地瞥過來。看見殷問華大咧咧像踏進自己的房間般走進來,他緊
   張的神色才稍稍放鬆。

   但話又說回來,他的臉色也沒多好。

   瞥見他手中的香煙,殷問華微微挑起了眉。

   「關上門。」葛朝平迅速下命令,懊惱自己竟然忘記鎖門。

   本來是要趕他出去,可是他一定會拖拖拉拉,只怕在趕走他之前,母
   親會不小心晃過門前,為此葛朝平只好做出最不願的選擇,讓殷問華
   先進房間再說。

   「乖寶寶,怕煙味飄下樓會毒害了母親?」順手帶上門,殷問華閑閑
   嘲弄。

   從豪華的屋宅打量,加上該有的廚娘、傭僕、園丁一個不少,不難發
   現葛家也是大戶人家,在學校行事低調的葛朝平,算來也是個大少爺
   ,莫怪脾氣不好依舊有種教養很好的氣質。

   就他這些日子的觀察,田雅娟雖然對人熱情,舉止間仍有大家閨秀的
   優雅,看上去就像個賦閑在家的好命太太,想必對兒子的教養是費了
   不少心思。

   不忍讓母親失望,不管在外面對人有多不客氣,壞脾氣時冷時熱,葛
   朝平卻極少違背母親的期待,難怪在母親眼中,他一直是個形像良好
   、絕對值得母親驕傲的乖孩子。

   理所當然了,不會喝酒、不會抽煙、更不會在外面和人打架。

   「不關你的事。」葛朝平撇開臉,不耐的視線又落在窗外的藍空。

   「既然怕母親脆弱的心臟承受不住,何必抽這種有礙健康又難聞的玩
   意。」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的殷問華,猝不及防地劫走他夾在指縫間
   的香煙,並將香煙搶熄在煙灰缸裡。

   動作之順暢,就像老師習慣抄走學生香煙的動作。

   葛朝平擰起眉頭,拿起煙盒重新拿了根煙放在嘴上,用打火機點著之
   後,挑舋似地朝他的臉悠然吐出一口煙圈後,惡聲不快地道:「離開
   學校之後,請你不要對我端著老師的架子,這裡是我家,我愛抽煙是
   我的事,看不順眼你大可以搬出去。」

   在答應校長之前,他就是預測到家裡住進老師,會有這樣討厭的情況
   。

   不過,像他這種會侵犯學生的芭樂教師,有什麼資格對他說教?他搞
   不懂,殷問華安分了一個月,為什麼會突然干涉起他的生活?他還以
   為殷問華有了「寄人籬下」的自覺,所以不再來騷擾自己。

   「我沒有看不順眼。」不在意他帶著不敬、讓人感覺分外高傲的態度
   和說話方式,殷問華只是聳著肩道:「不過,除了你母親,你的女朋
   友也不會讚同你抽煙吧。」

   「女朋友?」誰呀?他何時交了女朋友,為啥自己不知道?有人冒充
   他女朋友之名,在學校裡招搖不成?真是的話,八成是不要命又白目
   的芭樂女生。

   哼!他可不像聖攸只會躲花痴。

   「那個叫項惠紫的女同學不是嗎?」他從其他同學口中探了些消息。

   打聽到他們都是學生會的成員,殷問華因而不排除他們日久生情的可
   能性。倒是對於學生會成員,在平成大學裡逢人必知的知名度,有了
   更深一層的體認。

   在平大裡,學生會成員跟偶像團體沒啥不同。

   難怪園遊會那天,不管他帶他走到哪裡,都讓女學生為之傾狂。

   就算是男學生,少不了也要多看他們兩眼。

   「你連她的名字都知道?」這個不良教師,該不會也打算對惠紫出手
   吧!有點後悔不該姑息,沒向校長檢舉他,葛朝平突然替項惠紫產生
   危機意識。

   八成是對惠紫有意思,這個芭樂的不良教師才會突然注意到她身上去
   。

   不知學校裡有多少學生成了他覬覦的獵物,還是早已遭他狼吻。

   「她夠有名,知道她是應該的。」殷問華扯嘴一笑,說得理所當然。
   隨便一問,上至校長下至平大的教職員和工友,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她
   。大多的人,對她都是讚譽有加,無不誇她品學兼優堪為學生表率,
   幾乎完美到可以成為女子典範,讓他聽了有些鬱悶。

   有時候,出現太過優秀的阻礙者,就像當頭給興匆匆的人澆了一桶該
   死的冷水。

   理智告訴他別強求,本能卻催促著他早些展開行動。

   ※ ※ ※

   殷問華感覺自己被人逼到橋中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別打她的主意!」葛朝平突然青著臉警告。他不希望項惠紫和他
   受到同樣的污辱遭遇;何況她是女生,說不定不只是一個玩弄的吻,
   還極有可能被順勢玷污。

   以她絕不妥協的個性,說不定想不開就跑去自殺,那他不成了芭樂的
   千古罪人。

   「你就那麼珍惜她?」殷問華突然覺得很悶、很悶。

   從朝平想要保護她的果決態度,要否認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也很
   難。確定這一點,他頓時如同挨了一記悶棍,心中的苦澀既深且沉。

   他才正要付諸行動,想辦法去誘拐某人的心呢!

   「是又怎樣?你要是打她主意,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冷瞪著殷問
   華,葛朝平的態度很果斷,義氣早勝過了他對項惠紫的友情。

   學生會裡就她一個女生,他總不能眼睜睜看她落入火坑。

   「如果兩情相悅,就算我有意橫刀奪愛,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心底
   有某個角落一直被人用矛刺著,讓殷問華感到隱隱作痛。表面上,他
   還是輕鬆不在乎的笑臉。

   「你到底想怎麼樣?」葛朝平快被他弄火了,就怕他真打算對惠紫出
   手。

   以他足以騙人的條件,惠紫說不定真的會動心。

   學校那麼大,又並非和她同學年,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殷問華。只
   要他有機可趁,她任何時候都有可能被侵犯,教他如何能安心下來;
   給了警告,她也未必放在心上。

   「你要我放棄她,總要有人替代。」轉著心思,殷問華已走到無法退
   縮的地步。

   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放棄過去幾個月的執念。

   「什麼意思?」不對勁的感覺。

   再度抄走他手中即將要燙到他手的煙屁股,殷問華無視指尖的灼痛,
   靜靜將煙屁股丟向煙灰缸。「意思是──以物易物。」

   「你的意思是……要我?」看著他的動作,葛朝平極困難地擠出喉嚨
   裡的話。

   「你不笨嘛。」殷問華笑著,將燙到的食指放在唇邊輕吮。是他先認
   定他對項惠紫有所企圖,不能怪他拿來當作引他入甕的籌碼。

   「我是男生……」有沒有搞錯?

   「你看不出來嗎?我男女通吃,百無禁忌。」殷問華自嘲。若非要說
   服他相信,利於誘拐他同意,他大可不用貶低自己明確的性向。

   「你對男生也有興趣?」難怪他會偷襲自己兩回。

   「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不客氣地坐在他身旁,殷問華眼鏡底下
   的黑眸閃動,露出邪氣的笑容,「不過這麼一來,我就不能保証會發
   生什麼事了。」

   從他的語氣聽來,好像如果真的打算找不到「替身」,就會對項惠紫
   伸出狼爪。

   葛朝平聽傻了眼,陷於兩難的他只能瞪著眼前的殷問華。淨打些不良
   的主意,簡直是慾求不滿的芭樂教授!虧他學歷比人高,還早幾年拿
   到雙博士學位,被人美譽為天才。

   不對他和惠紫出手,這顆大芭樂肯定也會對別的學生下手。

   他該顧全自己,還是犧牲其他人?

   老天,誰能告訴他怎麼做才好?


第五章


   天氣轉微涼,學生會整日吹送的冷氣機,總算被允許休工。

   走進學生會,項惠紫便看見葛朝平趴在平常邡聖攸最愛的位置。他的
   臉朝向窗外,雙手騰空直直擱在窗架上,頹喪的背影讓人感覺他很沒
   有精神。

   「朝平,你掛在那裡做什麼?」項惠紫好笑地問。

   「自怨自艾。」葛朝平回答的聲音有氣沒力,連回頭看她都懶,真的
   很像在自怨自艾。嘖,連芭樂的天空都是灰色的,教他怎麼不憂鬱。

   「誰讓你心情不好啦?」真難得,朝平也會出現這種要死不活的德行
   。

   「芭樂。」葛朝平哼了聲,仍動也不動。

   「喔,又是芭樂啊……」憋住笑,她的肩頭不免顫抖著。在朝平的世
   界裡,最可憐的水果就是芭樂先生了,沒事老被他拿來詛咒怨恨。

   可憐哪,那些被詛咒的小芭樂……

   「嗯。」胡亂應著,葛朝平沒什麼在聽。

   望了望四周,項惠紫才問:「其他人呢?」

   「辦公室、教室、打球、談情說愛去了。」葛朝平不帶精神地回應,
   懶得解釋是誰去辦公室、誰回教室、誰打球又是誰跑去談情說愛。反
   正都不在這裡,有啥好解釋。

   「都不在呀,我還想來和他們認識認識呢!」殷問華的聲音突然冒出
   來。

   項惠紫微挑起了眉,看到葛朝平轉身的速度,就像一隻懶洋洋的兔子
   ,突然被陷阱夾到腳跳起來,變化快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嘖嘖,真
   是好敏捷、好好笑。

   「好像有點不巧。」她淺淺一笑,以略感抱歉的眼神望著殷問華。

   「沒關係,我正好可以和項同學多聊聊,這倒也不錯。」殷問華搖頭
   ,以灼熱的視線緊盯著她姣好的容顏,笑著暗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殷教授真討厭,這裡還有別人在呢。」她笑了起來。

   葛朝平瞪著項惠紫那抹嬌羞的神態,心中警鈴大作,腦中隨即竄過一
   個念頭──

   殷問華準備辣手摧花,對她伸出魔手了!

   不,他不能讓殷問華這麼做。

   耳中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只能瞪大眼睛,看著殷問華愈來愈靠近
   項惠紫,看著她笑得像小花痴一樣開心。慢慢地,殷問華的手朝她的
   臉撫去──

   「住手!」來不及深思熟慮,葛朝平已咆哮出聲。

   正要讚美項惠紫,說她有一頭烏麗秀髮的殷問華,順勢伸出的手停在
   空中。他和項惠紫都怔愣地望向默不作聲許久卻突然發飆的葛朝平。

   「朝平,你幹嘛?」項惠紫驚魂未甫地望向張狂的人影。

   「殷教授,我有話和你說。」瞥見她莫名的神色,葛朝平強壓抑下心
   中的火氣,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直直走向殷問華,拉起他的手
   朝學生會外走。

   「呃……項同學,看樣子,我們只好改天再聊。」沒有拒絕的餘地,
   殷問華只好跟著葛朝平走,但他倒沒忘記回頭對項惠紫拋個笑容。事
   情的進展,比他想像中還有趣。

   他沒想到,朝平會那麼容易受人刺激。

   「沒關係,那就改天再聊。」項惠紫淺笑,也只能這麼說。

   等人影雙雙離去,她便收斂笑容,只在嘴角揚起輕嘲的弧度。嘖嘖,
   男人一旦忌妒起來,樣子實在比女人好看不到哪去!不過,要花多久
   時間──

   潛藏的情感,才會被發掘出來……

   呵,果然是個有趣的實驗。

   ※ ※ ※

   葛朝平將殷問華拖到校園沒人的角落,粗魯地將他一把壓在牆上。

   「不是說好給我時間想想,為什麼你還對她出手?」他幾乎是暴怒吼
   著比他略矮幾公分的殷問華。

   感覺還真像在欺負老師的壞學生。

   不能怪他氣得失去理智,雖然昨天沒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但這個傢
   伙明明答應過他,要給他足夠的時間好好考慮。

   竟然不到一天就食言,這個不守信用的芭樂教授!

   「你在說什麼,我對誰出手了?」殷問華舉起雙手,滿臉無辜的問道
   。雖然他有反應是好事,不過看到他那麼在乎項惠紫,也讓他心底怪
   不是滋味。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挖墳墓給自己跳。

   「除了項惠紫還有誰?」揪起他的領口,葛朝平沒好氣地道。

   這芭樂明知故問!

   「哦,你說她呀!」無視被提高的領口,殷問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辯解著:「我什麼時候對她出手了,你可別冤枉我。」

   「剛剛,就在剛剛!你明明對她企圖不軌!」他指控。

   「我沒有,信不信由你,不過嘛……」閃著詭異的眸光,殷問華拉下
   他的雙手,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緩緩地道:「要是你繼續猶豫不決
   下去,始終無法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我就不保証結果會怎麼樣了。
   」

   「你竟然威脅學生!」他簡直不敢相信真有這種老師。

   「我還以為你昨天就進入狀況了,原來還沒啊?」殷問華斯文俊秀的
   臉龐,出現頗為訝異的表情,讓葛朝平怒火又莫名上升,他還笑著說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被人看見我們現在的情況,他們大概會認為
   是你在威脅我耶。」

   誰教葛朝平的身材魁梧,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大欺小、強欺弱總是不變的常理。大多數人只相信「眼見為憑」,沒
   有多少聰明人能多重思考,看見藏在底下的事實,真要申訴,他現在
   的確是處於有利的一方。

   看到眼前殷問華背貼在牆上,葛朝平怒目瞠視著他的畫面,誰都會以
   為葛朝平是威脅人的一方。

   至少,視覺上是給人如此觀感。

   「你是吃定我?」他不但不否認,態度還如此理所當然。

   可惡,好想宰了這顆大芭樂!

   「怎麼會呢?你又沒有把柄落在我手上。」無懼地回視著近在咫尺的
   怒顏,殷問華只是淡淡地笑道:「其實我覺得就算她是你的女朋友,
   你也沒必要如此犧牲。」

   「你還敢這樣說!」能坐視不管,他還用考慮。

   這個芭樂教授,就那麼想染指惠紫?不,他非阻止不可!

   「不然怎麼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准你對她企圖不軌!否則我一定宰了你。」
   他撂下警告。

   「那就要看你的決定了。」殷問華還是溫溫吞吞,一臉很欠扁的笑容
   。

   瞪了他半天,葛朝平詛咒般低喃:「為什麼是我?」

   地球上有數不清的人類,就連這座小島也有兩千萬以上的人口。到處
   都是人,為何他就那麼倒霉,遇見這個芭樂的男人,還得碰上這種芭
   樂的鳥事?他真的想問老天爺,到底為什麼?難道,真的只能說是他
   活該倒霉?

   他不要青春發光、不要青春發亮,只求個平靜而已。

   連這種小小的願望,都被老天爺打了退票。煩人的女生不斷在他身邊
   徘徊,雜七雜八的雜務出籠,現在又出現一個芭樂教授;想起來,自
   從被朱炎拐進學生會那天起,他的惡夢就沒停過,甚至每天有愈演愈
   烈的趨勢。芭樂啊!真是沒個天理。

   「誰教我對你一見鐘情!」明知他不會信,殷問華仍是誠實笑答。

   朝平太不懂他了,否則根本不用擔心他會對別的學生企圖不軌。也慶
   幸他的不瞭解,此刻佔上風的人,才會屬於最沒把握的自己。

   「哼,如果對我一見鐘情,你的主意會打到惠紫頭上?」真讓人鄙夷
   。

   要他相信他的話,除非早上從東邊升上來的不是太陽,是芭樂!不曾
   談情說愛,不代表他就好騙。有誰一見鐘情會用威脅的方式要求和對
   方在一起!?

   「小朋友,很多時候一旦得不到最想要的東西,大多數人就只能退而
   求其次,捨有刺的玫瑰而就清新小雛菊……這道理很簡單,你懂吧?
   」殷問華在微笑,心中的聲音卻一清二楚──那是因為他太想要他,
   想到非要不可的地步,所以才使這種卑鄙手段。

   愈難得到的東西,總是令人格外想要。

   聰明的人,當然大多選擇退而求其次,至少把握住自己能擁有的第二
   選擇,不過,他有自己的執著,寧可笨而不悔。

   或許,從見到葛朝平的第一眼起,他就察覺到心底有一股難以動搖的
   悸動。

   最初,殷問華只是對他好奇,想挖掘些東西;如今,除了好奇之外,
   已多了許多不同的東西。

   「不要為你的隨便找藉口。」葛朝平不以為然冷嗤。

   「就算我隨便,也還沒用在別人身上呀。」

   「你以為我會稱讚你嗎?」黑眸驟冷的葛朝平,只想摘掉他臉上令人
   生氣的笑容。未完成式,只要成了進行式,就得變成完成式。

   不管怎麼說,還不都是企圖染指學生的不良教師,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願意的話,我倒是無妨。」他接得很順口。

   「少做夢了!」誰要稱讚臭芭樂。

   「真可惜……」他很想從他口裡聽到好話呢。

   「一點也不!可惜個鬼。」

   鼻頭一皺,葛朝平的雙臂冷冷環起。

   「你的脾氣真差。」

   「你以為是誰害的?」

   「你不會是指我吧?」殷問華一臉無辜。

   「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會裝蒜的人!」

   「呵,那是我的榮幸。」

   「你有病!」他真的如此認為。

   「謝謝你的讚美。」

   「腦袋清醒點,誰在讚美你了?」

   葛朝平開始懷疑他沒大腦,想拿根棍子敲醒他的理智。

   前後瞻望,殷問華笑道:「不就是你嗎?」

   這裡好像也沒第三個人。

   「少自說自話,就算你拿一百萬賄賂我,我也不會讚美你半句。

   「那用兩百萬呢?」挺認真的口氣。

   「你錢太多是不?」

   「不,我是個教書的窮書匠,但是──」

   「啥?」

   「窮書匠也有夢想,花個兩百萬買聲讚美又如何?」煞有其事的口吻
   。

   「你願意……用兩百萬買我一句讚美?」不會吧!就算教授的薪水不
   低,但兩百萬要賺多久他搞清楚了嗎?

   肯定沒有。

   就算是一如黎颺家富有,黎颺也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嫌錢太多,還不如捐給慈濟,至少會花在有意義的人身上。

   「願意啊,只要你願意照我的腳本說。」

   他笑得好像準備坑人的老千。

   「什麼腳本?」肯定有鬼,真讓人感到狐疑。

   被殷問華弄亂正題,葛朝平都快忘記拉他到這談判的初衷。

   「你真感興趣?」殷問華微微挑起右眉,一臉請君入甕的賊表情。

   「廢話,有話快說!」不吊人胃口會死嗎?葛朝平想知道他又在打什
   麼主意,否則懸在心上的石頭永遠放不下來。他不喜歡搞不清楚的事
   。

   「咳,你這是對教授說話的口氣嗎?」

   不是他要說,這小子的口氣真的愈來愈壞了。

   「你沒有教授該有的氣度風範,就別想要我尊敬你、對你客氣。」在
   他心裡,這個芭樂的男人,早已不足以為人師表,更不值得他奉上半
   兩的尊重。

   他沒用口水唾棄他就不錯了。

   「誰說我沒有?」嘖嘖,竟用這種態度對他!對其他學生,他可是再
   規矩也不過。

   不知是否校風使然,他任教一個多月來,不知有多少女學生表白愛慕
   ;比較誇張的,算準了他傍晚獨處實驗室的時間,直接跑來勾引他的
   也有。哪一次他沒謹守本分,溫和勸退了她們?就和他在A大時的處
   理方式一樣啊。

   沒道理被冤枉了。

   幾乎想翻白眼,葛朝平只是譏誚:「你知不知道厚顏無恥怎麼寫?」

   哼,在他偷襲過兩次的學生面前,虧他還敢理直氣壯地辯白。

   「我專攻的是物理化學,不是中文。」父母定居於美國,所以他是在
   美國土生土長的華僑,因為大學時代的恩師接受A大聘請時,邀他一
   同回來繼續未完成的實驗,否則他此刻必定是在美國的大學裡任教。
   不過,他認為這些事倒沒有必要特別解釋。

   若不是有個傳統的母親,執著於不能數典忘祖,他可能連中文都說不
   好。

   嚴格說來,他的中文說寫都沒問題,就是成語能力差了點。

   大多聽得懂是沒錯,寫又是另一回事了。

   「假裝不會寫,也不能抹煞那是最適合你用的字眼。」討厭他永遠顧
   左右而言它,葛朝平的口氣冷到極點,口吻裡毫無對師長應有的尊敬
   。

   在他心底,殷問華早就成了「厚顏無恥」的最佳代言人。

   ※ ※ ※

   在殷問華和葛朝平言語交鋒、你來我往的時候,轉角的牆邊突然傳來
   壓抑的笑聲。

   「誰在那裡!?」敏感地一震,葛朝平轉頭斥喝。他和殷問華的對話
   ,要是被其他學生聽見傳出去,不但殷問華毀了,他也好不到哪去。

   靜了幾秒,走出一道捧著籃球的俊挺人影,霎時讓葛朝平鬆口氣。

   原來是邡聖攸,差點嚇死人了。

   「咳,抱歉。」邡聖攸舉起右手,放在唇邊輕作狀咳了聲,眨著美眸
   以無辜的聲音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剛好路過,看在你我的
   交情上,順便替你們把把風。」

   再傻,他也不會主動說明自己是從頭「路過」到尾。

   若不是太好笑了,他也不會忍不住笑出來。老實說,他從來沒聽過朝
   平和別人鬥嘴,更沒想到會這麼有趣。他還以為朝平只會吼人,出乎
   意外地,他諷刺人的本事竟也不差。

   「那還真要謝謝你『義務幫忙』了。」葛朝平撇了撇嘴輕嘲。

   「不用客氣,別看這裡是死角,走動的人其實不少。」邡聖攸還是笑
   ,故意忽略掉他語氣中的嘲諷和不悅,大大方方接受他不是很真心的
   感謝,把玩著手中的籃球,又突然道:「對了,最近關於你們的傳聞
   不少,新聞社好像盯上你們了,自己注意點吧。」

   他是真的趕走好幾個學生,包括有意走近向他打探消息的新聞社社員
   。

   聽見邡聖攸的話,葛朝平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芭樂啊!討厭的麻煩事,好像又一件件跑出來。

   不在意所聽到的事,殷問華直直盯著乍然出現的邡聖攸好一會。

   「你長得……好清秀。」怕說漂亮會得罪眼前的大男生,殷問華琢磨
   著用字。不過這個娃娃臉的大男孩,說實在的就是長得很漂亮,讓人
   忍不住會多看兩眼。

   「謝謝,大家都說我是學生會之花。」憋著笑,邡聖攸用謙虛的口吻
   說道。

   從來不曾特別介意,他早已習慣人家誇他漂亮,清秀自然是可以接受
   的用詞。當然啦!他是男的學生會之花,女的學生會之花毫無疑問是
   項惠紫,他無意扮女裝搶她鋒頭。

   「名副其實。」殷問華微笑。

   「殷教授誇獎了。」難得能如此自謙,邡聖攸倒是很佩服自己。

   平常的休息時間,殷問華總是被女生團團包圍,他又沒興趣和人湊熱
   鬧,此刻逮到機會,他忍不住想靠近殷問華。

   看看風靡校園的天才教授,到底是什麼天才長相嘛!

   「聖攸,別靠近他!」葛朝平突然喝止,毫不猶豫擋在兩人中間當分
   水嶺。

   驟然止步,邡聖攸一手捧球在腰際,一手撫平心跳後,失笑問道:「
   親愛的朝平,你可要把話說清楚喔!是我不可以……還是殷教授有傳
   染病?」

   答案他自己知道,不過若是前者,他會宰了口中親愛的朝平。

   他絕不認為,自己會不配接近殷問華。


第六章


   「嘿,我當然沒有傳染病。」

   殷問華隔空喊話,謙和的嗓音中顯露出對邡聖攸的興趣。

   聽見他對聖攸說的話,葛朝平整張臉青綠起來,腦海中閃過──這個
   芭樂臭教授,該不會又一見鐘情,對聖攸感到興趣,想要對聖攸出手
   ?由於聖攸出眾的外貌,對聖攸感興趣的男男女女有如過江之鯽,他
   有理由相信殷問華也會動心。

   邡聖攸本來就是男女通殺的典型。

   「我身上也沒帶傳染病哇。」邡聖攸站在葛朝平面前埋怨。

   「別見不得別人要好,你這杵在別人中間吃醋的傢伙,我們應該可以
   和平共處吧?」無視某人的存在,殷問華探頭對邡聖攸微笑。

   有種像弟弟的親切感,他很喜歡邡聖攸身上散發的隨和輕鬆氣息。

   「當然可以,只要沒有這尊龐然大物杵在我們中間。」回以一笑,邡
   聖攸突然將手中的籃球直接塞進啞口無言的葛朝平懷中,然後雙手將
   他往右一推。

   「嗨,同學。」終於面對面,殷問華向邡聖攸打招呼。

   瞥見葛朝平鐵青的臉色,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笑意,將注意力放在
   邡聖攸身上。

   「嗨,殷教授,廬山真面目可真不容易見到。」害他花了不少力氣。

   「失望嗎?」

   「依教授的條件,好像沒什麼必要失望。」邡聖攸漾著笑容,就事論
   事。斯文優雅、成熟氣度無一不缺,莫怪A大的女學生被迷得暈頭轉
   向,不少人都想跟著他轉讀平大。

   「是嗎?我不知道有你這朵學生會之花,否則一定去學生會逛逛。」
   邡聖攸運動後微泛汗水的皮膚,看來又更加白淨細緻,讓殷問華讚嘆
   不已。

   任人評量,邡聖攸笑道:「現在知道也不遲,教授可以常來學生會玩
   。」

   腦中的警鐘響起,葛朝平冷不防地打個冷顫,沒來由的罪惡感從四肢
   百骸擴散開來。不好了,無知的聖攸已快落入芭樂教授的陷阱,他竟
   然還杵在一旁發著呆。

   聖攸出事,黎颺肯定會砍了他這笨芭樂!

   「我當然會。」眸光詭譎一閃,殷問華笑容滿面地允諾。

   適應環境後,他也該進一步攻城掠地。

   「等等!我不同意──」

   倉促之間,葛朝平想要阻止他們的約定,卻仍是慢了一步。

   悠哉地轉頭,其他兩人只丟給他一句話──

   「沒你不同意的份。」

   ※ ※ ※

   晚上,葛朝平不發一語坐在客廳等著殷問華。

   被聖攸打岔之後,他領悟到在學校沒有適合攤牌、完全不被打擾的場
   所,所以才決定一切等到回家再說。偏偏,今天殷問華還特別晚回家
   ,害他心情有夠不悅。

   田雅娟看兒子像黑面煞一樣坐在客廳裡,嚇得傭人都不太敢走近,偏
   偏她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按照計劃出門參加晚宴去。
   反正孩子大了,她也管不動。總之,這個E世代橫行的年代,兒子沒
   出門做壞事也就夠了。

   ※ ※ ※

   一見到殷問華回家,葛朝平直接將他拖進房間甩向牆上。

   「你有沒有對聖攸怎樣?」瞪著雙目,葛朝平怒氣騰騰問著。

   回家前,他聽說有人看見邡聖攸上了他的車,之後他就一直忐忑不安
   。邡聖攸那個沒有防備心的呆子,萬一真被殷問華「吃」了……芭樂
   啊!黎颺一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我還以為你將我拉進你房裡,是迫不及待歡迎我回家,原來不是呀
   ?」習慣了葛朝平粗暴的行為舉止,殷問華的態度仍然很從容,完全
   不介意被他粗魯地拖著走。

   背部撞上牆,他沒喊半聲痛,眉頭也都沒皺一下。

   「當然不是!快告訴我你有沒有把聖攸怎樣?」葛朝平無心哈拉。

   他的心跳快得如擂鼓般,彷彿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從喉嚨蹦出來,還伴
   隨著一股令他倒胃的酸液。三個小時!天知道三個小時能做多少事。

   幾分鐘前,他打電話到邡家,聖攸一直都還沒有回家。

   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又不能像無頭蒼蠅般在街上亂竄,所以他只能
   乾坐在家裡枯等,好不容易等到殷問華回家,他自然要把話問個一清
   二楚。

   他怕黎颺待會就殺到葛家來了。

   「你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真是令人佩服。」殷問華微挑起眉,是真
   的有點佩服。他和邡聖攸是湊巧在校門口遇上的,聊沒兩句就開車一
   起離開,看到的人應該不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別故意轉移話題。」

   「認識第一天而已,你以為我會那麼猴急嗎?」嫌他不懂情調的口氣
   ,殷問華投給他一抹曖昧的眼神。「許多計劃在實踐之前,得先慢慢
   培養出氣氛才行……」

   不等他說完,葛朝平已揪住他領口警告,冷不防地咆哮:「我不准你
   對聖攸下手!」

   還好沒事,否則就算黎颺不宰了他,他也會感到自責不已。若不是沒
   有確切的証據,他早將殷問華的罪狀上呈,讓他無法繼續在平大任教
   。

   「不准我對惠紫下手,又不准我對聖攸下手,你不准的範圍會不會太
   寬廣了些?」老是被他揪著領口,多次下來,殷問華真的懷疑自己威
   嚴何在。

   扯上感情,不管男女老少的立場,都應是對立平等的哪!

   「他們都不是你該碰的人!」這個芭樂教授,敢情從沒想過自己的身
   份?身為傳道授業解惑的夫子,他至少不該對學生產生不良念頭。

   「別忘了,你並沒有不准的權利。」

   「你別太過分了!」他真以為他不敢告發他的不良行徑嗎?葛朝平怒
   吼,心底明白他在暗示什麼,卻怎麼也不甘願,導致他下不了決心。

   「決定權可是在於你。」殷問華淺笑,仍是不受動搖。

   思前想後,要讓這芭樂教授安分下來的方法,只有先答應他再說。

   深呼吸、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葛朝平咬著牙道:「好,我答應你的
   條件!是我要你答應我,在獲得我的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對我做太『
   超過』的事。」

   沒辦法,他只能先把事情扛下來再想辦法解決。

   「噢,那當然不是問題。」他並不急著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他真的會
   答應,殷問華愕然之餘,整顆心也雀躍起來。

   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了。

   禱告果然有點用,神還是沒忘記偶爾也該眷顧他一下。

   高興之餘,他的感覺也有點澀澀然。

   他會咬牙答應,亦代表他有多重視項惠紫和他的朋友,不是嗎?

   「殷教授,你可別忘記自己承諾過的事。」葛朝平不太信任他。像他
   這種人,多半信用不好,他不再三確定怎麼可能放心。

   不置可否地一笑,殷問華只是道:「叫我華就好。」

   「呃?」

   「名字,叫我華,別叫我殷教授了。」殷問華勾起他的下巴,再度重
   複著他的要求。

   本來想揮開他的手,但葛朝平還是咬緊牙關,十分勉強忍下衝動。雖
   然感覺很芭樂,但既然答應了他,有些小事就必須容忍,這些他心裡
   有數。

   「不試試看嗎?」殷問華溫和地催促,很想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

   發現他進入了狀況,沒有對他的碰觸產生過大的排斥感,他才真正鬆
   了一口氣。只要有了開始,他相信未來可以期待,許多事一定會漸入
   佳境。

   嘖,費了那麼多心機計較,總算換來一個開始的機會。

   單方面的一廂情願,許多事便無法進展。

   幾番掙紮,僵硬的葛朝平才擠出單音:「華……」

   再不願,他仍必須取信於殷問華。

   腦袋一片空白,他懷疑自己怎麼會走入這般絕境。犧牲小我,完成大
   我的滋味,是不是感覺都如此芭樂?有一瞬間,他真希望自己可以自
   私一點。

   問題是,他總覺得殷問華這個衰神似乎是他引進平大的。

   基於引狼入室的自責心理,他才無法任憑私心作祟。

   「很好聽。」殷問華笑著,指尖滑過葛朝平抿緊的薄唇,引來他的一
   陣戰慄。

   縱使有些不舒服,葛朝平還是忍住了拒絕的衝動。

   用手探尋著他的反應,殷問華又靠近了些問:「我可以吻你嗎?」

   「你答應過我,在獲得我的同意之前,不可以對我做太超過的事。」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接,葛朝平不免有些震驚,意識到承諾
   的用處實在不大。

   沒幾分鐘前答應的事,他該不會馬上忘了。

   可惡,就知道他不值得信賴!

   「吻你會是太超過嗎?」若是的話,兩人的認知就有不小的差異。

   「我討厭太性急毛躁的人。」不動聲色躲開又撫來的手,葛朝平慢慢
   踱向窗邊,小心翼翼地道:「在我有心理準備之前,你想任何舉動都
   太超過。」

   一旦鬆懈這第一道防線,他怕殷問華會更得寸進尺。

   「這不在我們的約定之內吧?」看穿他緊張的動作,殷問華失笑在心
   底。

   「怎麼不算?」

   「照你的話說,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的進展;既然你沒有進一步的
   決心,我又何必堅守我的承諾?」不給他逃避的空間,殷問華繼續迫
   近到他面前。

   他暗示著項惠紫和邡聖攸的危機有可能重現。

   「誰說我沒有該有的決心?」葛朝平急促否認。

   不,走到這地步,好不容易才將大野狼引開,他不能前功盡棄。現在
   後悔,他有過的掙紮和努力就成了泡影,想到就讓他覺得懊惱。

   「光說不成,那要看你的表現才行。」殷問華湊近他的臉,語氣略顯
   曖昧。

   事到如今,他不打算給他退縮的機會。

   「什……什麼表現?」老天,他的胃快病起來了。生平頭一遭,他覺
   得自已無法承受太大的壓力,想丟下所有的事不管,索性躲到無人的
   荒島上去。

   ※ ※ ※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在校內觀摩園遊會那天,他死也會拒絕去接待外
   賓。

   從那天起,他悲慘的生活變得更悲慘,老天爺絲毫沒有多愛他一點。
   還有那可笑的占卜,說不定就是讓殷問華對他感興趣的罪魁禍首。想
   到這裡,他有股衝動想去拆了學校的占卜社,好消弭心中抑鬱的不平
   之氣;至少也該踢那個蘇天河兩腳。

   如果,接待外賓的是朱炎、被拖去算命的是朱炎,今天可能啥事也沒
   有。

   可惜時間之流從不復返,他再懊悔也沒有用。

   太多時候,他該有所堅持而未堅持。悲哀的是,發現時他竟然已開始
   說服自己試著接受,這荒謬的一切發生在他身上,還得學著認命的接
   受現實。

   詭譎難測一笑,殷問華突然將他推倒在長沙發椅上,將他壓在身下。

   「你做什麼?」葛朝平驚惶大叫。

   「測試你的誠意。」眼下的情況。還能做什麼?不知為何,殷問華很
   喜歡看見他慌亂無措的反應及神態,總覺得特別有趣。

   誰教他的反應可愛直接!

   「什麼?」他無法理解這是什麼狀況。

   測試誠意幹嘛把他整個人壓在沙發上?又不是三歲小孩,他會不知道
   壞人是怎麼騙人的?葛朝平感到自己的貞操岌岌可危。

   「別怕,我不會太過分的。」壓住他的身體,殷問華慢慢低下他俊秀
   的臉靠向他。

   「你已經太過……」

   眸光中含笑,殷問華封住他的唇也封住他的聲音,廝磨著彼此的唇瓣
   。

   因為不能拒絕又動彈不得,葛朝平只能僵直地躺在沙發上,在心中兀
   自暗嘆。或許是有了之前的兩次經驗,他比較習慣於他的吻了,排斥
   感也不再那麼強烈。光是吻的話,其實他還能勉強接受。

   上帝給人類嘴巴,除了說話和吃東西,剩下的功能就是接吻吧。

   雖然只和殷問華接過吻,他卻開始發現,那竟不是讓人難受的滋味。
   當兩人的嘴唇相親纏綿時,兩顆心彷彿也有相同頻率的震動,在貼近
   的胸口裡彼此呼應。

   一切的感受,對他而言都是陌生多過於排拒。

   甚至……是舒服的。

   硬要說他不願接受殷問華的探索,其實只是因為還不習慣。

   明顯感受到他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殷問華的吻更深入了些,輕
   咬逗弄著他的貝齒,讓彼此濕熱的舌尖恣意交纏。待他鬆懈之後,他
   要知道他能接受的最大極限。見他閉上了眼,殷問華的唇舌沿著他的
   脖子,悄悄滑下探索的熱吻,突然隔著衣服含住他胸前的敏感處。

   「你──」葛朝平被嚇得猛然睜眼,抗議聲卻再度被他封住。

   須臾之後,殷問華留戀地親了親他的臉,才放開對他的鉗制。

   凝視著他激情後有些嫣紅的臉龐,殷問華又傾下身,在他耳邊吐著調
   情的曖昧氣息,用性感帶著暗示的嗓音問道:「平,我要去洗澡了,
   要不要和我洗鴛鴦浴?」

   「不要!」酷臉瞬間漲紅,葛朝平猛然將他推開。

   悠悠站起身,殷問華終於爆出狂笑,兀自在他的瞪視中翩然離去。

   朝平哪,真的好可愛……


第七章


   洗完澡,剛踏出浴室,葛朝平的表情就擰了起來。

   明明說回自己房間去洗澡的殷問華,不曉得何時又穿著睡衣溜進他房
   間,整個背靠在他的床頭上,優閑翻閱著手中學生送閱的報告,大膽
   霸佔他寶貝的床。

   「你在我房間幹嘛?」先要自己別發火,葛朝平冷睨著床上的闖入者
   。

   都已經快十一點了,他以為今天不用再看到殷問華。

   他可沒期待洗完澡之後,有任何自以為是「禮物」的傢伙在床上等著
   。

   將手邊的報告往床頭櫃丟,殷問華不但理所當然地望向他,還用常有
   的口氣果斷地道:「就如你所見呀,我今晚要跟你睡。」

   「為什麼?你房間的床塌了嗎?」他壓抑著不悅。

   就算殷問華房間的床真的塌了,他也可以叫人整理另一間客房。

   「沒有呀,我只是想跟你睡。」殷問華一臉單純。

   「我不想跟你睡。」葛朝平一口回絕。

   讓惡人上了自己的床,三更半夜誰知會出什麼亂子,到時候怎麼失身
   都不知道,他又不是小紅帽,怎麼可能讓大野狼騙去?

   「難道……你怕我?」頓了口氣,殷問華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遲疑了會,葛朝平還是說:「我沒必要怕你。」

   哼,他只是討厭他而已。

   「既然你不怕,我就留下來跟你睡囉!」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殷問華
   很順口接下話,眸中閃過小人得逞的奸詐光芒。今晚他是睡定這張床
   不走。

   「你不要扭曲我的話!不怕你,並不代表我必須讓你跟我睡。」葛朝
   平突然發現他不但任性、煩人、好色、還兼無賴!芭樂到家了。

   瞥了激動的他一眼,殷問華丟下一句:「你不覺得你在浪費力氣嗎?
   」

   言下之意,他是賴定了這張床,今晚絕不走。

   「為了我的清白,我……」意識到自己說出心底話,葛朝平驀地住口
   。在殷問華挑眉的注視之下,他的臉龐一寸寸不聽話地漲紅,讓他尷
   尬地撇開臉。

   處在不爭氣的一方,他不喜歡被殷問華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探詢。

   「你很容易臉紅呢。」

   殷問華沒有惡意,陳訴著他與外表不符的事實。個頭一百八十幾,又
   有張俊酷的臉,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容易臉紅的人;可是他已經看過他
   臉紅好幾次。

   好像他的血液專往臉上衝一樣。

   呵,好像可愛的小朋友。

   「要……要你管。」葛朝平僵硬地瞪他一眼,紅上了耳根。

   可惡,誰害的呀,還敢這樣笑他!

   「別像個小孩子了,過來。」殷問華拍拍身邊的枕頭,拋出一個像給
   小孩子的笑容。其實他就是喜歡朝平像個小孩子,最好還懂得向他撒
   撒嬌。

   「誰像小孩子了!」哼,那是什麼污辱人的芭樂笑容。

   「你不覺得你這樣說就很孩子氣嗎?」殷問華反將他一軍。

   應付他這種什麼話都要反駁、存心不願輕易妥協的人,自然是把話丟
   還給他最好。不過這樣的朝平也很可愛,一點都不讓人感到乏味。

   被堵了話,葛朝平只能憤恨瞪著他,一副想要啃人的模樣。

   「小朋友,你要在那裡站到天亮嗎?」望著杵在浴室門口,再也不肯
   移動半步的葛朝平,殷問華故意用挑舋的口吻笑問,果然立即收到效
   果。

   瞪他一眼,葛朝平悻悻然走到床尾,泄憤似地用力坐下。

   「我都可以選總統了,別叫我小朋友……」故意背對著殷問華,葛朝
   平沒好氣地咕噥。洗澡的時候順便洗了頭,他披著毛巾的頭髮還濕淥
   淥,順著髮梢淌下幾滴水。

   殷問華嘴邊噙著笑意,從床頭爬到他身後,不由分說拿起他掛在脖子
   上的大毛巾,溫柔地替他擦起頭髮。「有沒有吹風機?我幫你吹乾頭
   髮,不然待會你會感冒的。」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葛朝平被嚇了一跳,伸手要搶回被拿走的毛巾。

   「別鬧了,我想替你擦。」

   殷問華隔開葛朝平的手,跪在他身後替他擦頭髮,態度異常執著。他
   漸漸喜歡上將這頭濕亂的黑髮,一古腦擦揉著的感覺。

   「誰在鬧了。」葛朝平低哼後,懶得再掙紮。反正結果都一樣。

   無法看見殷問華的表情,他的感覺有點怪。

   懂事以後,他還沒讓人這樣替他擦過頭髮。光坐著就有人替你服務,
   享受的感覺當然是很不錯,問題一想到是殷問華在做這件事,他就異
   常緊張,神經不自覺就會緊繃。

   他無法想像,其他人看見這畫面會作何感想。

   「既然不鬧,就乖一點。」殷問華很滿意他不再掙紮,繼續自己的工
   作,專心的雙手像在做大事業般認真,口氣卻是完全的寵溺。

   僵了僵,葛朝平有些喪氣地問:「你可不可以別把我當小鬼?」

   殷問華的態度,讓他感覺自己還沒斷奶。

   停頓幾秒,殷問華的雙手才又重新動作,低下頭在他耳邊寵溺地道:
   「朝平,我沒當過你是小鬼,只是很想寵你而已。」

   驀然,葛朝平不由自主又紅了臉。

   唯一慶幸的是,現在他背對著殷問華,不會又被取笑容易臉紅。聽見
   他喊自己的名字,他的心跳莫名加快,更促進全身血液的循環。

   「吹風機呢?」不在意他的沉默,殷問華突然問道。

   猶豫幾秒,葛朝平沒回頭,但用手指了指床頭櫃的抽屜。

   不發一語的動作裡,他默許了殷問華替他吹頭髮。

   殷問華在他身後微笑,很快就找出抽屜裡的白色吹風機,邊吹邊用手
   梳攏著他的頭髮,體會安靜裡的幸福感。相處這些日子,他一直想為
   朝平做些什麼。

   葛朝平低著頭,靜默地坐在床尾邊緣,有許多說不出的感覺。

   「你好香喔。」

   替他吹乾了頭髮,殷問華突然從後頭將他抱個滿懷,將臉埋在他肩頭
   深吸著他身上沐浴後的氣息。

   他喜歡朝平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

   「誰洗完澡不是香的?」

   葛朝平懶洋洋地反諷。

   對於殷問華,他少了垂死掙紮的力氣,反正到最後還不都是被當白痴
   耍。今晚他沒精神陪他過招了,只要別太過分、得寸進尺,隨他怎麼
   樣吧。

   還好明天是沒課的周末,只要沒人上門打擾,他大可以睡晚一點。

   當然啦!也要這個賴在他床上的人配合,別在大清早吵人。

   「你不知道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體味,就算是香味也會有些微的不
   同。」殷問華吻了吻他的耳垂,柔聲地在他耳廓旁呢喃:「而我喜歡
   你的味道。」

   「別咬我,很癢。」覺得耳根一陣搔癢,葛朝平不滿地抱怨。

   不知不覺間,他竟習慣了殷問華摟摟抱抱的碰觸。

   老實說,他愈來愈不瞭解自己。

   殷問華這樣對他,他不但沒有任何排斥的反應,身體還出自本能地迎
   合著,產生愉悅的感覺。更糟的是,他的臉竟然又紅了。

   他說……喜歡他的味道,那又怎樣?幹嘛要臉紅呢?還真的要相信他
   隨口說說的話不成!簡直是笨到讓他想恥笑自己。

   「睡覺吧。」不置可否地一笑,殷問華拖著他上床睡覺。

   「對了,我房間的門應該有鎖,你……」奇怪了,他洗澡前不是有鎖
   房門?在殷問華關燈之前,葛朝平突然想到這件事──殷問華是怎麼
   進他房間的?

   「喔,門哪……小問題,不值得研究。」打斷他的話,殷問華直接關
   燈抱著他躺下,含糊地道:「大概是你記錯了吧。」

   「喂,你一定要抱著我睡嗎?」來不及聽出他話裡的掩飾,葛朝平立
   即因他的動作分心。從來沒有讓人──男人抱著睡,他當然不習慣枕
   著對方手臂的睡姿。

   黏得太緊,讓他可取得的空氣驟減,呼吸有點不順。

   幸好,殷問華並沒有進一步的要求。

   「喂……」在黑暗中,殷問華緩慢發出質疑的聲音。

   連這個都要計較,真麻煩!兀自在心中嘆完氣,葛朝平才百般無奈改
   變稱呼,再度問道:「華,你非抱著我睡不可嗎?」

     「對。」用力摟了他一下,殷問華很肯定地吐出一個字。

   聽到他的回答,葛朝平立即在黑暗中翻白眼。

   真是白問兩次了。

   ※ ※ ※

   曙光剛露臉,葛朝平便懊惱地張開眼。

   或許是太在意殷問華的存在,整夜下來他睡得並不好,一點也不安穩
   。並非睡在他懷裡不舒服,只是……他就是會意識到他的存在。

   瞧,害他輾轉反側的罪魁禍首,倒是睡得很安穩。

   葛朝平瞪著他脫去眼鏡後,更顯得年輕俊秀、簡直像個孩子般的睡容
   ,在幾度不甘之後嘆口氣。殷問華沒在半夜乘機偷襲他,或許就應該
   感激他才對。

   近水樓台,不是柳下惠的都會把握。

   擔心一整晚,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也許是他太多慮了。

   盯著殷問華沉睡中微抿的薄唇許久,他突然很好奇偷襲男人是什麼感
   覺。對呀,他被他偷襲了好幾次,總要知道他是什麼感覺,不該老處
   於被動的一方。

   「喂……」葛朝平輕喚,試探他熟睡的程度。

   發現殷問華毫無動靜,他悄悄改變了彼此的姿勢,改讓他睡在自己的
   懷中,這樣的改變讓他感覺好多了。他突然發現,自己比較喜歡抱著
   人睡,而不是被抱著睡;如果殷問華下次還堅持要跟他睡的話,他必
   須堅持這一點,免得又一夜睡不好。

   調整完彼此姿勢,葛朝平才悄悄將唇覆上他的。

   幾秒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主動的感覺果然比被動好。

   難怪他一直覺得被殷問華偷襲很不舒服。

   殷問華在他懷中動了動,嚇得他以為他要醒了,但殷問華卻只是將臉
   更埋進他胸口。葛朝平鬆了口氣,感覺比較好了,索性閉上眼睡回籠
   覺。

   閉上眼之後,葛朝平自然不會發現,懷中的人在幾分鐘後悄悄張開眼
   ,嘴角隱隱勾起莫測高深的笑意。

   ※ ※ ※

   「朝平,你還在睡……啊?」

   大腳朝葛朝平的房門大腳一踢,葛朝凡帶著妻女直闖而入,興匆匆的
   聲音卻因為眼睛所看到的畫面而頓消。他遲疑地走近床邊,想看看是
   不是自己眼花了。

   老天……他沒眼花。

   他親愛的弟弟,真的和一個男人相擁而眠!?

   劉若玉走到丈夫身邊,呆滯的表情和丈夫如出一轍。一陣子沒見,朝
   平竟然成了同性戀?更誇張的是,他們會不會太光明正大了?

   任何人是同性戀,她都不會感到驚訝,但是朝平?

   不懂爸媽為什麼突然安靜下來,四歲的葛香迫不及待要向最疼她的叔
   叔撒嬌,小小的身軀在父母的瞠視下,慢慢爬上葛朝平的床,往床上
   的人撲上去。

   「平叔叔,起來陪香香玩!」

   胸口猛然受到衝擊,殷問華從沉睡中驚醒,愕視著近在咫尺那張粉嫩
   的娃娃臉。發現小傢伙露出疑惑的眼神,也知道認錯了人,他稍微側
   躺起身,忍不住伸出手拍拍陌生的小頭顱,略帶困意地打了個呵欠朝
   她笑道:「香香,我是華叔叔喔。」

   「華叔叔?」葛香坐在床上,圓圓的大眼盯著眼前的陌生人。

   被人一吵,葛朝平也跟著醒了。

   搔搔頭,張開惺忪的雙眼,不知不覺睡著的他,爬坐起來想看發生了
   什麼事。一看到坐在他和殷問華中間、小臉露出疑惑神色的葛香,他
   的睡意頓時消退。

   一抬眼,不出所料,他看到兄嫂杵在床尾。

   不過,他們訝異的視線,此刻都落在逗葛香玩的殷問華身上。

   對看一眼,他們夫妻倆遲疑地問:「Allen?」

   ※ ※ ※

   聽見有人喊自己的英文名字,殷問華將視線從葛香身上轉開,落在她
   的父母身上。乍然一看,他也覺得他們夫妻倆有點眼熟。

   「你不記得我們了嗎?」葛朝凡的聲音開始興奮起來。

   腦中靈光一閃,殷問華霎時張大眼,不可思議地道:「Daniel
   ……Jade?」

   「哈!虧你還記得我們,要是不記得就宰了你!」興奮的葛朝凡撲上
   床,當場和殷問華像久違的朋友般熱烈擁抱。他像是忘了之前才看到
   的曖昧畫面。

   「呵呵,我怎麼敢忘了兩位長春藤名錄上的大名人呢。」收斂起驚訝
   之後,殷問華只是一派優雅地笑。

   他們兩個人還是老樣子,竟然都沒什麼變。

   「是誰有名啊?我們兩個的名氣,加起來還不及某個人哩。」劉若玉
   失笑,不像丈夫送上狂喜的擁抱,但語氣裡也難掩高興的音調。

   葛香撲到葛朝平的懷裡,張著大眼望著眼前奇怪的狀況。

   不知怎麼的,葛朝平很不喜歡自己所見到的畫面,很想將擁抱不放的
   兩人拉開。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毫不猶豫在他心口泛開。

   然而,他只是抱著葛香小小的身體,冷眼旁觀他們的久別重逢。

   「呵呵!」殷問華隔著葛朝凡的肩頭,對著劉若玉直笑。

   盡情擁抱之後,葛朝凡終於放開殷問華的身體,玩笑似的捶了下他的
   胸膛問:「死性不改呀你,別光笑了,你怎麼會在我家裡?」

   最重要的是,竟然還和他親愛的弟弟抱在一起睡覺。

   這傢伙的壞習慣,從大學時代就沒改過,老愛用笑臉敷衍人家。

   「你家?」殷問華不由自主望向沉默的葛朝平。

   「那是我弟。」葛朝凡很好心地提醒。

   大學時代他和若玉就知道殷問華的性向,他和所有認識他的朋友一樣
   ,從來沒有排斥過他。葛朝凡只是萬萬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和自己的
   弟弟在一起。

   光看到他出現在台灣,葛朝凡就已經夠驚訝了。

   聽見葛朝凡的話,殷問華的臉上閃過好幾種神色。

   「你們是舊識?」葛朝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在美國我們念同一所大學,交情不深不淺剛好算朋友。」葛朝凡對
   弟弟的解釋雖然簡單,語氣裡可不把殷問華當普通朋友。學生時代被
   喻為少年天才的殷問華,在大學裡可是不折不扣的風雲人物,搶走他
   和妻子不少風采。

   不打不相識,這大概是他們之間最好的寫照。在不知道問華的性向之
   前,他曾誤會問華要搶走若玉,害他差點一鼓作氣上門單挑。

   想起哥哥從高中時期就留美,葛朝平很輕易相信了他的話。

   沒再理會弟弟的疑問,葛朝凡當場轉移目標,高興地對殷問華道:「
   那麼多年沒見了,你快起床換衣服,我們找家餐館去吃飯,順便敘敘
   舊!」

   「好。」殷問華笑笑,當真下床回房換衣服去。

   「朝平,麻煩你替我們照顧香香。」瞧丈夫一臉狂熱,劉若玉失笑不
   已,只好在離開前對小叔眨眨眼,將寶貝女兒留給他照料。

   就這樣,他們三個人高高興興相見歡,出門敘舊去了。

   「平叔叔,陪香香玩。」葛香坐在他身上,開心地要求。她最喜歡朝
   平叔叔了,根本不在意爸媽將她留下來,只要有平叔叔陪她玩就好。

   回了神,葛朝平感覺……

   突然有點芭樂起來。


第八章


   平成大學裡,除了校長和學生會成員外,沒有多少人知道殷問華住進
   葛家。所以當學生們發現葛朝平坐他的車上學時,不免又引起一陣諠
   譁猜臆。縱使葛朝平先下車,不等殷問華停妥就走開,但他們一起上
   學的事實依舊存在。

   把車停進教職員車位之後,殷問華很快追上葛朝平。

   「今天天氣可真好。」並肩而行,殷問華突然在他身旁冒出一句。

   側頭瞪他一眼,葛朝平露出狐疑的眼神,又瞥了天空一眼。最近的天
   氣還不是差不多,並沒有特別值得提起的大變化,有什麼好說的。

   「你在生什麼氣?」殷問華又突然問道。

   「我沒有生氣。」腳步沒有停下來過,葛朝平直視前方逕自往前走,
   冷淡地道:「不過是在難得的禮拜天,當了一整天免費的保姆而已。
   讓三個久未見面的老同學敘舊到半夜是功德一件,有啥好生氣的。」

   想到昨天,他們竟然近子夜才打道回府,將葛香丟給他一個人照顧,
   葛朝平那股芭樂的感覺就難以消退。一天下來,精力旺盛的葛香差點
   沒把他給累翻,更讓他心中認定的小天使,當場降級成為長尾巴的小
   惡魔。

   倒霉的是,小惡魔喜歡黏叔叔,不喜歡黏奶奶。他就此有了體認,小
   孩沒事拿來玩個幾分鐘就好,絕對不能相處一個鐘頭以上。

   要是帶兩天孩子,難保他不會崩潰短壽。

   所以了,經過這樣筋疲力盡的假日,別想他有好臉色。

   若非殷問華堅持,他根本不想坐他的車上學。

   「原來你真的在生氣我們昨天沒帶你一起去呀?」看樣子,朝平昨天
   真的被小女娃累得很慘;莫怪他將睡著的葛香送進朝凡懷裡後,就不
   發一語睡覺去。

   「你們敘舊,我根本不想介入。」也無從介入。葛朝平在心底冷哼。

   失笑於他彆扭的態度,殷問華突然拉著他的手,迸出一句話:「你哥
   不反對我們在一起喔。」當然若玉也不反對,只是少不了消遣他一番
   。

   當然了,那夫妻倆並沒想到,朝平會和他在一起是迫於無奈。

   並非他們以為的兩情相悅。

   「你和他們說了?」葛朝平頗為驚訝地頓住雙腳。

   「看到我們昨天早上相擁而眠的畫面,你以為他們會怎麼想?」現在
   的人不流行太遲鈍,何況他們好幾年前就知道他的性向。

   葛朝平很想一拳揍在他的臉上,但意識到身邊嘈雜的低語連連才沒動
   手。

   不想鬧新聞,他索性丟下殷問華跨步離去。

   ※ ※ ※

   從教職員辦公室走出來,葛朝平瞥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考慮一會,他便跨步朝那熟悉……也有點陌生的背影走去。之所以陌
   生,純粹是因為那個走到那兒都引人注目的傢伙,有著一身奇怪的打
   扮。

   頭戴鴨舌帽、鏡片超厚的玻璃眼鏡、有意掩飾身材的大外套。他那身
   打扮,跟鬼鬼祟祟的變態還真有幾分雷同之處。

   拜託,又沒近視戴什麼眼鏡!?更別提現在根本還不到穿大外套的天
   氣。還好最熱的時候過去了,否則還真像個變態闖入校園。

   他一樣引學生注目,只是學生指指點點的眼神,絕對不同於以往對他
   的仰慕。

   走到行動怪異的人後頭,葛朝平冷不防地出聲──

   「聖攸,你在玩北非諜影嗎?」

   沒想到會被人認出來,邡聖攸整個人震了一下,差點沒跳起來。驚惶
   轉過身,他立即摀任葛朝平的嘴巴,猛力將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瞻前顧後一番,邡聖攸小聲地對他說:「噓,別讓別人知道是我啦!
   」

   雖然還沒有其他人認出是他,可是站在朝平身邊要不受注目也難,很
   容易害他跟著暴露身份。討厭哪!虧他花了一小時徹底改裝,竟然還
   是被朝平認出來。

   葛朝平點頭當作同意,瞥視著他還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

   發現葛朝平瞇了瞇眼,邡聖攸吐吐舌頭,想起該還他新鮮空氣,於是
   趕緊放下手。

   重獲發言權,葛朝平打量著他問:「你幹嘛打扮得怪模怪樣?」

   「當然是想避人耳目,不想讓人太注意我啊。」

   邡聖攸送他一記白眼,小小聲地說著,還是一直注意四周的動靜。瞥
   見朝平眼底的疑惑,他才繼續解釋:「誰教我們學生會的成員都太有
   名了,學校裡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認識,不這樣打扮實在沒辦法避人視
   線。」

   邡聖攸沒有意識到,他之所以在平大有名,不單隻是學生會的一份子
   。

   「你這樣更引人注目。」葛朝平中肯地評論。

   若不是聖攸打扮成這副怪德行,他又怎會遠遠就發現他的存在?身為
   學校裡的公眾人物,他習慣了不太去注意周圍的學生。

   「你很討人厭知不知道?」邡聖攸皺起眉,語氣裡有絲怨懟的意味。

   揚起眉,葛朝平給了一個很乾脆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更惹人厭了。」哼,沒有自覺的人當然不可愛。

   「聖攸,你在躲黎颺嗎?」似乎有此可能。

   「為什麼要?」換他疑惑了。

   頓口氣,葛朝平便老實地道:「我以為你們吵架了,所以你才……」

   「呸呸呸,我們感情好得很,才不會吵架哩!你別詛咒我們。」不等
   他把話說完,邡聖攸就立即反駁。腦中卻突然閃過另一個念頭,立即
   拉起他的手就朝戲劇社教室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咕噥:「對了,我一
   個人去不妥,你來陪我剛好。」

   「去哪?」處於被動狀態,葛朝平還是被他的蠻力拖著走。

   雖然邡聖攸的個頭比他小多了,又長著一張男女都愛的漂亮臉蛋,但
   是他好死不死仍是高他一屆的學長。不管有多少事要去忙,他還是沒
   得拒絕地只能跟著前進。

   頭也不回地直走,邡聖攸只丟下一句話:「見識一下人氣教授的魅力
   啊!」

   否則,他打扮成這樣幹嘛?

   ※ ※ ※

   在平成大學裡,殷問華教的並不是熱門科目。

   然而,此刻教室裡用「人滿為患」來形容絕不誇張;不但座無虛席,
   連教室後頭的空地,此刻也站滿許多旁聽的學生。

   鐘響後,邡聖攸才拉著葛朝平從後門摸進教室。

   想當然耳,他們只有陪站的份。

   親眼所見傳聞不假,邡聖攸忍不住低喃:「哇塞,人是哪裡冒出來的
   啊?我從不曉得,我們學校裡有這麼多女生。」

   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男同學,聽見邡聖攸的話,雖然覺得他們兩個的打
   扮很古怪,但還是很好心地主動告知:「很多是A大的女生啦。」

   自從殷問華轉到平大教書,不少A大的女生,就像忠實的擁護者蜂擁
   跟隨,甚至有些人決定下學期就轉到平大就讀。修殷教授課的人,都
   有最好提早進教室佔位子,否則一定得罰站的基本概念。

   「花痴。」

   站在另一邊同邡聖攸如出一轍打扮的葛朝平,盯著正在講台上輕鬆講
   課、舉手投足都牽引著學生情緒的殷問華,不由自主嗤哼了聲。

   邡聖攸將他拉進戲劇社的社辦,輕而易舉便魅惑了戲劇社社長,借到
   他身上不亞於聖攸怪異的「配備」。

   葛朝平覺得自己的樣子,甚至比聖攸還滑稽。

   心情不爽的程度自行想像。

   「其實殷教授的課很生動,讓人感覺如沐春風,所以吸引的不只是女
   生,男生也不在少數。」隔著邡聖攸,還是聽見了葛朝平的冷哼,那
   男同學又補充道。不少學生都和他一樣,修不到殷問華的課,因此只
   要不衝堂就會跑來旁聽。

   雙臂始終以傲慢的姿態環在胸前,葛朝平沒有給對方任何回應,只是
   將背部靠在教室後的牆壁,透過要避人耳目卻顯得極其滑稽的道具眼
   鏡,自帽檐下冷盯著遠處的殷問華,就事實評估著聽進耳裡的評語。

   約半小時過去──

   他不能否認,殷問華比其他教授上課的方式有趣多了。

   ※ ※ ※

   從邡聖攸和葛朝平一摸進教室,講台上的殷問華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

   就算他們的打扮怪異,對於他認出他們的阻礙亦不大。邡聖攸還好,
   穿成那副讓人失笑的德行,又用眼鏡和鴨舌帽遮去泰半漂亮的臉孔,
   一時半刻要認出他還真有點困難。可是朝平的身形太顯著,再怎麼掩
   飾還是會讓人特別注意他的存在。

   何況他是自己一直關注的人,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問題是,來聽他的課──他們兩個有必要打扮成那模樣嗎?

   簡直像……兩個書念太多、腦袋燒壞掉的怪小孩。唉,該不會是不給
   面子的新招數吧?這兩個有名到怪怪的小子……

   隔著一段距離,殷問華還是能感受到葛朝平眼底那股涼颼颼的冷意。

   既然不高興,又何必來旁聽?害他上課也跟著緊張起來,整顆心隨著
   他的些微動作上上下下。不去看他就好了,偏偏又忍不住要去注意他
   的存在,感覺上快跟自虐沒兩樣。還好他掩飾情緒的功夫還不錯,應
   該沒有學生發現他的失常。

   還好心臟鼓噪得再厲害,還是留在他的胸腔裡。

   有時候,他禁不住開始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一個無視於自己的
   人?那種無奈的感覺,早已超出他最初能容忍的極限。

   自找的麻煩,誰奈何?

   經過快一小時之後,殷問華終於在學生的錯愕中漫步走下講台。走得
   很慢,繼續講著課,可他筆直的方向和目標卻沒改變過。

   心臟漏跳了一拍,邡聖攸和葛朝平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壓低帽檐。

   果不其然,殷問華在全班的注目中,雙腳不偏不倚地停在他們兩個正
   前方。

   「可愛的同學,雖然我很高興你們站著也要聽我的課,不過,在教室
   裡戴帽子上課,是種不禮貌的行為喔。」沒有立即揭穿他們的身份,
   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微笑,讓他們當場成了全班最閃亮的兩顆星。

   不特別提起就算了,一聽殷問華提起,同學們也注意到了,班上竟有
   兩個特立獨行的怪胎。大家頂多穿長袖,他們兩個卻穿大外套,能不
   怪嗎?

   葛朝平低著頭,一手環腰撐著另一隻手,沉思狀遮住自己的臉。

   或許殷問華並沒有認出他們,他當然不願被看出來。

   都怪聖攸……沒事把他打扮成這副德行,好像是來打聽敵情一樣,教
   他此刻怎麼抬得起頭來?要他看見殷問華那調侃的眼神,還不如直接
   給他一巴掌。

   兩人在帽檐下交換眼神,邡聖攸刻意壓低嗓音道:「殷教授,我們不
   是故意對你不禮貌的,很抱歉打擾了你上課的情緒,我們這就離開。
   」

   說著,他挽起葛朝平的手,急切地要往後門的方向照原路離開。

   該見識的都見識到了,沒什麼好留戀。

   「同學,我並沒有要趕你們走的意思,只是想見見你們的廬山真面目
   。」殷問華擋住他們的去路,毅然伸手摘去他們頭上的兩頂帽子。

   說時遲、那時快,沒有反應的餘地,呆住的葛朝平和邡聖攸自然僵在
   原地。

   「咦,你們好像有點面熟。」略頓語氣,殷問華露出疑惑的眼神。

   學生們開始交頭接耳,教室裡的氣氛亦逐步熱烈上升。

   此時,葛朝平和邡聖攸只能期待眼鏡還有一些掩護作用。

   「殷教授,我們也是你的學生,有點眼熟並不奇怪。」嘖,怎麼會在
   這麼丟臉的情況下穿幫,他以後還要不要在學校裡見人哪。邡聖攸兀
   自悲嘆,很有理由相信葛朝平會怨恨他不少日子。真倒霉!

   「是嗎?」殷問華笑著,倒也沒有繼續懷疑。

   「啊,是邡聖攸和葛朝平!」

   「真的?為什麼他們要打扮成這樣?」

   「真的好怪喔!」

   「聖攸!?」站在邡聖攸旁邊的男生訝異不比女生少。講了好幾句話
   ,他竟然沒發現自己喜歡的人就站在身邊,真是太可恥了。

   突然,有個女學生叫出聲,教室所有人立即跟著喧鬧起來。A大的女
   生就算沒見過他們的模樣,多少也聽說過他們的事,討論聲亦不比平
   大學生小。

   「糟了。」邡聖攸低喊。

   「現在喊糟好像有點慢了呢。」殷問華淡淡地道。

   一瞬間,葛朝平知道他早知道他們是誰,整張酷臉立即刷得比包公還
   黑,摘下道具眼鏡冷瞪他一眼,不發一語拉著聖攸排開擋路者,冷凝
   著臉跨步離去。


第九章


   明明說回自己房間去洗澡的殷問華,不曉得何時又穿著睡衣溜進他房
   從教室走出來以後,葛朝平只有滿心的詛咒。

   被拖著走了十幾步以後,邡聖攸發出哀號聲:「朝平,我的手好痛!
   」早知道殷教授真的那麼注意朝平,他就不應該帶著朝平一起去旁聽
   。

   曝了光不說,這會兒手還被扯痛得要命。

   要是跟黎颺說,一定會被數落活該,誰教他吃撐了做這種蠢事。

   還是惠紫說得對,攪完局等著看好戲就好,最好能置身事外才安全。

   「朝平,我的手快被你拉斷了啦!」見他直走沒回應,邡聖攸只好大
   叫。

   終於,葛朝平猛然停住雙腳。

   「就算我不是女生,你也多少學著憐香惜玉好不好?手都被你抓紅了
   。」用力白他一眼,邡聖攸抽回自己紅腫的手腕,不滿地咕噥。

   「對不起……」

   「出力不出大腦,對不起有用啊?」睨著人,邡聖攸還是很不爽。

   「對不起。」他無話可說。

   「你……算了!」嘆口氣,邡聖攸自言自語起來:「戀愛中的人都是
   白痴,整天就光會鬥鬥無聊氣,我和他們計較那麼多幹嘛?真是白痴
   。」

   「誰和他在談戀愛了?」葛朝平快速反駁。

   要不是為了聖攸和惠紫,他何苦忍辱負重、犧牲小我?

   「我管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反正殷教授喜歡你沒有錯。」甩著自己
   的手,邡聖攸不帶好氣地哼著。他可憐無辜的手痛死了。

   「他喜歡的人可多了。」有人就是看不清事實。

   「哈,那我是不知道,至少學校幾千人他只跟我打聽你的事──因為
   知道惠紫不是你的女朋友,他興奮得像個三歲小孩,也是不爭的事實
   。」哼!到底是誰看不清事實了。輕易看出葛朝平眼底的輕諷,邡聖
   攸的口氣也充滿嘲弄。

   「他跟你打聽我的事?」難道聖攸是說那天他們晚歸……

   「廢話,不然他約我還能幹嘛?純喫茶啊?」

   這副呆呆的表情,看上去果然是挺有趣的。莫怪之前朝平追問殷問華
   有沒有對他怎樣時,惠紫卻一直暗示他別說出真相。當然,一頓飯就
   把朝平賣了,這可不能說。

   真是沒見識!那晚他可是有向黎颺報備過,否則怎麼敢混太晚。

   「嘖,竟然追出來了。」

   本來不想妨礙朝平沉思,可是瞥見後頭跑來的人影,邡聖攸不由得輕
   啐。就算他們不想把新聞鬧大,殷問華半途從課堂上追出來,也必定
   會造成一陣喧騰。

   嘖,不過去旁聽一堂課,他們怎麼會搞成這副德行。

   黎颺知道了,不罵死他才怪!

   「什麼?」聽見邡聖攸的話,葛朝平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哎呀,我不管了,反正不是為了我。」嘟噥著,邡聖攸索性落跑了
   。

   ※ ※ ※

   葛朝平沒有搞清楚狀況,還有許多話想問邡聖攸,正想追上邡聖攸要
   答案時,卻有人從身後抓住他的手。

   轉頭對上殷問華的臉,他立即沒好臉色給人看。

   「朝平,我真的沒有趕你們出教室的意思。」看見他的表情,殷問華
   不由得苦笑。就知道他一定誤會了!唉,他只是……情難自禁。

   「別叫我的名字,耍我們耍得很開心吧你。」葛朝平的態度很冷。

   「我沒有。」

   「是呀,或許我不該說『我們』,你想耍的只有我!」甩開他的手,
   葛朝平旋即甩頭走開,壓根兒不相信他說的話。

   「我真的沒有!」殷問華杵在原地,開始有些不高興他的彆扭。

   完全不被信任的感覺並不好受。

   「算了,有沒有是你的事,別來煩我!」

   「你不要老像個小孩子。」

   走了幾步,葛朝平猝然停住腳步,惡狠狠回頭,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
   道:「我沒有要你容忍我,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從頭到尾都
   是你硬賴著我,耍盡心機和手段捉弄我,玩夠了你大可以走,不用在
   我眼前演戲。」

   把話清楚說完,他心中某個角落卻彷彿被刺了一下。

   或許吧,他是對他有了一點感情──但不代表他可以讓人玩弄於股掌
   。而那些日積月累下來的感情,建立在謊言之上,深究下來根本不值
   一談。

   是他自己見識不夠,才會被耍得團團轉。

   「你根本沒有打算追惠紫,更沒打算對聖攸下手對吧?」沒有給他說
   話的機會,從他錯愕的眼神,他更確定自己說得沒錯。葛朝平冷若寒
   霜地道:「不管你的動機為何,結果都是為了騙我,淨想些卑劣的手
   段讓我妥協。」

   殷問華的表情漸漸僵住,樣子似乎受到不小的打擊,怔怔讓葛朝平將
   傷人的話,一字一句打進他無防備的心底。也許他早料到會有今天,
   只是今天來得太早。

   看著他傷人的表情,殷問華突然覺得──

   他受夠了!

   不管是否引人注意,殷問華扯起葛朝平的衣領,一把將他摔在樹幹上
   。瞪著眼前桀驁不馴的年輕臉龐,他不得不問自己,他這些日子以來
   的付出,是否就為了讓他如此冷眼相待?

   天殺的,他懊惱到想宰人!

   「殷問華,你想幹嘛?」

   瞪著壓制住自己的人,葛朝平心口正竄起一把火。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常常晚歸?」殷問華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去。

   「你愛晚歸是你的事,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愛和誰拍拖到半夜,愛和
   誰在外頭聊天、喝茶、上賓館,全都是你的自由。」

   從不報備,現在幹嘛提起?一想到殷問華常常流連於外會做的事,葛
   朝平的火氣更盛,口氣莫名更差。

   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憤慨,殷問華迫近著葛朝平錯愕的臉,不自覺加大
   手勁,一古腦清楚地道:「為了你,我整整請求兩個月,才能從A大
   調職平大;為了你,我答應恩師,只要有空就得回到平大做實驗。

   為了你,我寧可不要睡眠也要住你家,就只為了每天早上能在上學前
   ,趕在餐桌上見你一面;為了你,我剛剛丟下在教室聽課的學生──
   難道我做這些事,就只為了耍你、捉弄你,就只配讓你說成用盡心機
   、卑劣無比?」

   默默的付出可以不求回報,但他無法接受對方污蔑的態度。

   芭樂啊!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

   愛人並沒有錯啊!

   「我有要你這麼做嗎?」好像是他的錯一樣。

   葛朝平冷冷哼著,心底深處卻湧起一股熱潮,久久難以自抑。

   他只知道,眼前的不良教師,在園遊會那天奪走他的初吻,在消失兩
   個月之後,又陰魂不散地闖入他的生活,攪亂他太平的日子,弄亂他
   平靜的心。

   殷問華現在說的話,之前從來不曾提起過──他又不是神仙,怎麼可
   能知道!

   葛朝平一句話,澆熄了殷問華滿腔的憤怒與熱情。

   「哈哈……是沒有。」突然鬆了手,殷問華撫額笑起來,直笑到眼角
   都迸出心酸的淚水。

   不管他怎麼做,這就是自作多情的下場。

   他有愛人的自由,朝平則有拒絕的自由。

   本來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是嗎?

   或許他接近朝平的方式錯誤,才會這麼一路錯下來,一路走向自己無
   法掌控的局面。要怪,只能怪老天爺壞心眼,竟然讓他對倔強、頑固
   、脾氣差、沒得妥協……卻善良的朝平一見鐘情。

   愈瞭解他的一切,他無悔的感情就下得愈重。

   驀然回首,已重到無法收回的地步。

   可悲哪,朝平到現在還不懂他的心意,仍只當他的示愛是遊戲。

   「愛笑你自己去笑吧!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吧?」葛朝平皺眉,一
   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好笑,他心情惡劣極了。

   感覺又被殷問華給嘲笑,他的心情爛到不行。自己說得那麼認真,對
   方卻笑到幾乎肚子痛,教他的感覺怎麼不芭樂。

   芭樂啊!沒道理。

   沒見到他心情差嗎?還敢那麼過火。

   一瞬間,殷問華止住笑意。

   他那對幽黑的眸底,只剩心灰意冷、孤注一擲。

   感覺不太對勁,葛朝平的危機意識立即浮現,本能往後退了一步。如
   同他心底的猜臆般,殷問華突然將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後,傾身封住他
   的唇。

   很快的,他的舌頭長驅直入,糾纏著彼此的慾望。

   被迫張開嘴,想掙脫被他鉗在身後的雙手,卻始終徒勞無功。氣自己
   的感官老是被掌控,連一個吻都拒絕不了,一瞬間還有種飄然的快感
   ,葛朝平真是懊惱到極點。

   他想扳回一城──來不及多想,他已失控咬破殷問華的下唇。

   很沒志氣,但他豁出去了,還用憤怒的眼神瞪著殷問華。

   「嘖。」

   嘴內的刺痛感讓殷問華抬起臉。

   「放開我!」爭取到說話的機會,葛朝平緊繃地低吼。以往從未深思
   ,可是處於這種姿勢,他才發現自己真的奈何不了殷問華。

   「別掙紮了,你掙脫不了我的。」瞥見他眼底的疑惑,殷問華淡淡地
   道。

   除非他願意鬆手,否則朝平要逃脫他的掌控談何容易。

   從朝平不滿的表情看來,就是在疑惑年輕力壯的自己,為何無法從他
   這個理應荒廢運動許久、年邁三十的人手中自救。

   為什麼?葛朝平憤怒的眼神,彷彿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

   「喔,我忘了告訴你,我是空手道黑帶,還練過柔道、跆拳、合氣道
   。」像是聽見他心底的疑問,殷問華笑了,笑得別具賊意,淡漠的神
   態依舊優雅。「順道提提,我在念大學的時候被學長請進拳擊社客串
   ,好像也還打得不錯。」

   這些葛朝凡和劉若玉都知道,只是他們恐怕沒順便告訴他們親愛的弟
   弟而已。

   至於,他的笑容裡有多少苦澀,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葛朝平愣住了,呆呆望著眼鏡下那張斯文、甚至算是秀氣的臉龐。初
   見面,就曾經因為掙脫不了他的掌控,而被奪走寶貴的初吻。他沒想
   到一派斯文的殷問華,竟會如此厲害。

   在他發呆的空檔,殷問華覺得他的表情好可愛,忍不住再度偷香。

   喀喳、喀喳──

   「誰?」來不及怒罵殷問華又偷吻他,葛朝平隱約聽見照相機的聲音
   ,反射性大聲的質問。他差點忘了,他們的所在位置並不隱密。

   若非還是上課時間,他們早就成為注目焦點。

   被葛朝平一吼,不遠處的樹後頭,立即發出聲響。

   葛朝平的臉色青綠,立即對著還在發愣的殷問華暴戾粗吼:「還不放
   開我,你想毀掉自己前途,成為明天校內新聞的頭條嗎?」

   師生戀都未必見容於社會,何況他們還是同性。只要消息傳出去,家
   長會那些吃飽沒事幹的大元老,不殺到學校吵得翻天覆地才怪。到時
   候在輿論壓力之下,或許他會沒事,但身為老師的殷問華卻不免會被
   韃伐、丟了飯碗。

   就算是威脅利誘,他也要想辦法讓那些撞見的學生守口如瓶。

   當初會轉來平大教書,純粹就是為了朝平。所謂的前途,殷問華並不
   在乎,遑論只要朝平願意,他絕對會選擇正大光明地公開彼此的感情
   。但,他還是鬆開了手,因為朝平在乎,而他在乎朝平的感受,雖然
   從他的態度可能看不出來。

   一被鬆開,葛朝平立即衝往聲源處。

   此刻的他不及深想──為何他如此在乎?

   滿腦子殷問華會被批判的憂慮,他根本沒想到其他的負面影響。

   例如,他向來最在乎的聲譽。

   ※ ※ ※

   一大早,平成大學就沸騰了起來。

   無論是學生還是教職員,都為所見的新聞感到震愕,難以相信──任
   職不到半年的人氣教授殷問華,以及學生會的書記葛朝平,竟然會鬧
   出同性師生戀。兩個熱門人物,讓八卦傳播的速度更快,消息很快便
   傳遍校園各個角落。

   眾人皆鬧,唯獨學生會成員不參予討論,學生會裡寧靜依舊。讓人懷
   疑,學生會的成員皆不表態,是否等於默認?不能相信,卻又不得不
   信……

   ※ ※ ※

   新聞社發出大量號外的新聞稿,附上清晰畫面的照片,讓人對這條新
   聞不得不信服。別說他們的仰慕者錯愕,個個發出難以置信的抗議浪
   潮,就連曾為他們算過命的占卜社社長,見了新聞也有點不敢相信。

   姑且不論師生身份,兩人還是同性,這可是件大事。

   個性南轅北轍的他們怎麼可能湊成一對?

   就算一如新聞所言,是殷問華對葛朝平伸出狼爪,並非兩情相悅。但
   是,依葛朝平火爆的個性,怎麼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縱使疑雲重重,
   但學生會成員都置身事外,更沒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向兩位當
   事者尋求答案。

   唯一確定的是,有他們倆所在的場合,氣氛都詭譎得要人命。

   到了下午,平成大學家長會的會長,已偕同幾位家長會會員造訪。

   平大校園裡的校內擴音器,響起了令人注意的聲音──

   二年級葛朝平同學,請盡速前往校長室報到。

   重覆,二年級葛朝平同學,請盡速前往校長室報到。

   只有這回,學生們不用想,也能猜出校長找他有何貴幹。

   一踏進校長室,葛朝平就發現除了家長會的成員外,竟連母親都在場
   。

   顯然,學校十分重視學生傳得滿城風雨的頭條新聞。昨天慢了一步,
   沒捉到那幾個逃竄速度極快的傢伙,他就知道今天一定會傳出流言。

   誰知何止是流言,他們還弄成校內新聞的大頭條。

   現在,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該去找新聞社的芭樂社長算帳。他暗暗
   發誓,非揪出那些混帳宰了不可,否則他就不姓葛!

   嚴厲批判的眼神,從四面八方朝他集中過來,他卻只是梭巡著殷問華
   的身影。最後,他皺起眉。偌大的校長室裡,並沒有那道溫和的身影
   存在。

   「殷教授呢?」無視家長會成員尖銳的眼神,葛朝平只想問出心中疑
   惑。

   難道他們還要隔開偵訊不成?

   「葛同學,你別擔心,事情的前因後果殷教授都承認了。」老校長感
   嘆,露出要他安心的笑容。「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只是找你來確認一
   下。」

   「他說了什麼?」葛朝平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殷教授承認了,就如校內報紙所言,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錯,你只是
   個無辜的受害者。」田雅娟盯著兒子怪異的神情,主動解釋。

   也許是預知今天的情況,怕紙包不住火的葛朝凡,昨天已主動和母親
   溝通一整晚,以消弭她的驚訝。

   原則上,她一直都很喜歡體貼入微的殷問華。

   只是撇除天窗開得太快不說,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

   「所以……」葛朝平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主動請辭了教職以示負責。」家長會會長那高傲的嘴臉,一副理
   所當然、否則才不會罷休的口吻。不然,家長會在學校裡佈下眼線有
   何用。

   為免其他學生受害,這種低級的不良教師,當然要以最快速度除去。


第十章


   轉眼間,殷問華回美國三個月了。

   平大裡喧騰一時的新聞,也在人們的記憶中慢慢褪色,褪變成不甚真
   實的回憶。

   激烈的討論聲逐漸緩和稀少,最後終於還給校園該有的單純寧靜。

   許多女學生仍不願相信,溫文儒雅的殷問華竟會對學生伸出魔爪。

   她們無法相信,殷問華真的如傳聞般過分卑劣。

   畢竟,許多人以身試法都未成功過……

   然而到了最後,沒有人能夠挖出真相,這一切也只能成為她們心底的
   疑惑。大家都不再提起,那個造成一時轟動的人氣教授,終究已經離
   開平成大學。

   沒離開的人,是學生會裡變得陰沉的葛朝平。

   回到家,他依舊沉默寡言。

   田雅娟想孫女兒,葛朝凡便又帶著妻女回家走動。

   葛朝平人在客廳裡,半天也沒吭上一句。

   瞥見弟弟的死樣子,葛朝凡禁不住舊話重提,嘆著氣道:「為了保全
   你,害我失去一個好朋友。」

   「我是你弟弟,保全我讓你有何不滿嗎?」緩慢將眼神移向哥哥,葛
   朝平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再說,他是回美國去,又不是死了。」

   一想到那顆大芭樂,竟然敢給他不告而別,他就滿肚子怒火難以發泄
   ,很想找個人來扁。

   裝偉大,他也不會比較感激他!

   「唉,Allen的初戀,竟然敗在你這冷血份子的手上。」葛朝凡
   又嘆道。

   沒想到他有個無情的弟弟。

   「你是什麼意思?」猛然間,葛朝平的注意力集中不少。

   「Allen沒跟你說嗎?你是他的初戀啊。」劉若玉若無其事插了
   句話。反正這個家百無禁忌,家人也不太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嘿,這可是我們那天猛灌他酒,好不容易才套出來的大秘密喔!」
   葛朝凡得意非凡地搶話。「那小子哪!從我們認識他起,就對談戀愛
   不太感興趣,除了上課和健身的社團活動,整天就是和教授埋在實驗
   室裡,沒想到遇到你會改變。」

   不醜又不怪,二十八歲的處男,還真不多見哩。

   到了二十八歲才發現,原來愛情會燙口,說實在真讓人感到同情。一
   個好不容易開竅、一個還在鬧彆扭,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就是說嘛!虧我們那時候拚命介紹人給他,他卻一個都不甩。」到
   後來,他們連介紹的力氣都沒了,索性讓他當愛情獨行使。反正,緣
   分和愛情都勉強不來,不是不愛,時候未到嘛!

   「繞了一大圈,原來他喜歡的是你這一型的。」他不禁評估起弟弟的
   模樣。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還是同情Allen。

   「美國是有點遠些,Allen只能遠遠遙寄相思了。」是呀,遙寄
   相思,每天給他這個好朋友一封E-mail,問的全是朝平的生活
   點滴。

   問他,想念何不歸來?

   怕輿論,不在台灣教書總可以,誰也管不著他們談戀愛。

   豈知Allen竟回答--等待是一種美德。去他的!哪來的無聊論調
   ,還不就是浪費兩人的時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誰教他開竅得太晚,還愛錯了人。」想來真可憐,還是她和朝凡比
   較幸福。

   「我看,不如我們到美國找他,勸他對朝平死心如何?」

   「老婆……主意是不錯,可是我不能丟下公司的工作啊!」

   「請假不就得了,我們好久沒出遠門了呢。」她話裡頗有撒嬌的成分
   。自從生了小香香以後,他們還沒有去哪玩過,當然要把握機會。

   「老婆……」葛朝凡不由得苦笑,的確有為難之處。

   以公司目前正在擴展業務的局勢,他不可能走得開,能偶爾偷得一天
   假就該偷笑了。

   看著一搭一唱的夫妻,葛朝平不語半天後,突然蹦出一句話:「我替
   你們去!」

   夫妻倆交換一眼,只見劉若玉無奈地嘆了口氣,葛朝凡卻一臉輕鬆的
   表情。

   葛朝凡還拍拍兄弟的肩膀道:「去吧,好好玩,旅費我們會替你出。
   」

   經過三個月,這小子總算開竅了。

   ※ ※ ※

   「你要去美國找殷教授?」

   此刻,學生會成員都盯著葛朝平的臉看,且都是頗具玩味、等待已久
   的表情。呵呵,其實也不算太久啦!不過三個多月而已……

   「嗯。」葛朝平很肯定地點頭。

   互望一眼,七張口突然默契十足異口同聲:「那我們也要去!」

   「你們也要去……」愣了一下,葛朝平只能呆呆地問:「那學校怎麼
   辦?去美國周休二日也不可能趕回來,又還沒有放寒假。」

   「請假呀!會費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項惠紫聳聳肩,說得很輕鬆。

   學生會的預算編列裡,有一條可是犒賞學生會成員辛勞的名目。日積
   月累下來,那已不是一筆小數目。辛苦兩年,再不用他們就沒機會用
   了,就和之前的學長學姊一樣,只能留給後頭的人享福。雖然錢不是
   問題,卻沒道理白白放棄自個兒的權利。

   「七天不夠玩的話,就請十天吧。」隻手摸摸下巴,項崇恩的口氣理
   所當然,好像學生向學校請個十天假,跟喝稀飯一樣容易簡單。

   「十天假,你們哪來的理由?」葛朝平嘆氣,提醒著現實的問題。

   為了去見殷問華,他可是下定決心,就算曠課被二一都要去。

   這些傢伙有沒有搞清楚?他可不是要去美國玩。

   「要理由?」邡聖攸搔著頭問。

   其他人則以眼神交會,好像聽見朝平的話之後,才思考起這個問題。

   「不然你以為打個招呼、揮個手說拜拜十天後見,學校就會送你們十
   天假?」對天花板翻個白眼,葛朝平總覺得快敗給他們。

   這些傢伙看起來聰明絕頂,竟然會說出這麼不用大腦的話。

   要是這麼容易請假,學校早唱空城計了,哪還有學生乖乖來上課。

   沒有理會朝平的嘲弄,項崇恩兀自咕噥著:「那,我就拉肚子十天好
   了。」

   言下之意,他準備請十天「病假」。

   「親愛的哥哥命在垂危,做妹妹的一定心神不寧,不留在家裡照顧怎
   麼行?」項惠紫接得很順口,十天「事假」的理由順理成章出口。

   不過,從項崇恩的表情看來,對於她用的命在垂危四字,顯然不是很
   樂意接受。

   他只準備拉十天肚子,為什麼就得命在垂危?

   「看樣子,只好請我老爸進棺材去躺個十天了。」毫無身為不肖子的
   自覺,朱炎涼涼地準備請「喪假」。吸血鬼還不是也躺棺材,裡頭應
   該涼得很!

   反正老爸向來怕熱。

   他打算在請假單上寫著--父親入棺。

   入棺,可不是過世。之後學校要說什麼,他當然自有解釋。

   「我和聖攸去考察國外的設備。」

   黎颺最狠,直接替兩人請「公假」。

   學校看重他這個資優生,黎家又捐給學校不少經費,因此對於黎颺這
   種小小的要求,自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怕失去品學兼優的黎颺
   不說,黎家也會撤回給學校的固定捐款。

   「學生會沒人行嗎?我看不……」在聽到葛朝平認輸時,扇君恆突然
   道。

   既然是由會費支付旅費,他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不過他的責任感總
   是不偏不倚會在關鍵的時刻冒出來,讓他無法忽視最重要的問題,假
   由倒在其次。

   老師和學生的交流、各社團之間的場地協調等,一向都是學生會在處
   理運作。

   學生會成員都請假,平日就處理不完的工作,豈不讓學校大亂。

   再說,他也不放心家裡的事,還有他的打工。

   聽出他自願留守的口氣,項崇恩只是露出大大的笑臉,上前搭著他的
   斷他的話道:「我看,好兄弟要有難同當,你就和我一起拉十天肚子
   好了。」

   除了學生會,扇君恆不外乎擔心家裡的弟妹沒人照顧。學校嘛,少了
   他們十天,隨便抓幾個人來頂著就行;至於扇家那對小兄妹,要黎颺
   家裡派兩個傭人去照顧不就得了。

   集體行動,怎麼能讓某個人不合群呢?

   ※ ※ ※

   美國比佛利區

   循著哥哥給的地址,葛朝平找到一棟美式住屋。

   雖然是在比佛利昂貴的房價地段,眼前獨門獨棟有一大片草皮院子的
   房舍,放眼望去卻不會過於奢華浮夸,整個造型簡單近於朴實,讓人
   感覺隨和親切。

   左鄰右舍只用白色柵欄隔開的院子裡,種植兩棵高大的梧桐樹。

   翠綠的樹影隨風搖動,更增添空氣裡輕鬆香甜的氣味。

   院子裡,有個男人頭戴著夏威夷式的大草帽,手拿鐵鏟蹲在院子裡敲
   敲挖挖。

   遠遠地,葛朝平的雙腳開始有些顫抖,但他仍堅毅地朝那蹲踞著的背
   影走去。

   「我來找你了。」無聲地走到那人背後,他才突然開口。

   聽見他的聲音,對方嚇了一跳,立即要轉過身來。

   葛朝平卻更快速地撲上前去,從後頭緊緊抱住他的身體道:「別動,
   我有話跟你說,這些話看著你的臉,我會說不出來……」他逐漸哽嚥
   的語音略顯激動。

   似乎略顯猶豫,那男人不再掙紮,任憑他從後頭抱著他。

   反覆思考三個月,無奈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後,葛朝平有千言萬語在心
   中,最後只化成一縷嘆息:「我很生氣……你丟下我就走。」

   對方又想轉身,葛朝平卻抱得更緊,不許他動作,急切地道:「也許
   你對我沒了感覺,所以當初能夠走得那麼瀟洒,一別三個月毫無音訊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不知不覺喜歡上你之後,被你丟下的我該怎麼
   辦?你真的太自私了,從來不顧慮我的感受……」

   「我喜歡上了你呀,該怎麼辦呢?」將臉埋在他的背上,葛朝平抱住
   他的雙手也跟著顫抖,不由得痛苦地低喃:「什麼啊!我在台灣掙紮
   那麼久,為什麼你還能在這裡種花養草,過得像沒事人一樣平靜,這
   太不公平了。」

   突然間,他很害怕。

   如果殷問華已經不愛他,並將三個月之前的愛恨糾葛付諸東流水,那
   麼一直掙不開回憶的他該怎麼辦?正視自己的感情之後,他怕繼而就
   要面對殘酷的打擊。

   今天之後,他知道自己沒有更多的勇氣了。

   對方有了回應,輕輕將大手覆在他的手臂上,讓他的身子一震,但那
   男人卻用遲疑的聲音緩緩地道:「咳,我想我很感動,可是……我好
   像沒去過台灣。」

   聽見完全陌生的聲音,葛朝平一時鬆了擁抱,往後跌坐在草皮上。

   不再有阻礙,喬治亞終於能轉過身體,打量著連告白都會認錯人的傢
   伙。草帽下五官深邃俊朗的臉孔,正泛著勞動後的晶瑩汗水;模樣雖
   然東方味十足,卻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血兒。總而言之,他不是殷
   問華。

   「我也很感動,可惜你抱的不是我。」

   悠悠的嗓音從後頭傳來,讓葛朝平猛然往後起頭,迎上殷問華那張輕
   笑著、卻顯得有些消瘦的俊秀臉孔。

   老天,他真的認錯人了。

   「嗨,好久不見。」

   從窗戶看見葛朝平的身影,他就衝下樓來,誰知會見到這好笑的一幕
   。

   「好久不見你個芭樂!」

   一時羞憤交加,葛朝平漲紅了臉。

   「呵呵,真是令人懷念的問候。」殷問華還是輕輕笑著,心頭卻有點
   酸。不過是三個月不見,為何他的感覺像是過了三年?還以為能夠忍
   耐的相思,此刻竟全數傾瀉而出。

   有多想朝平,他不知道,只是想到心有點痛。

   葛朝平微愣,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詛咒過芭樂了。三個月來,忙
   著詛咒不告而別的殷問華,他當然是被分了心。

   將眼神轉向喬治亞,投給他一抹多包涵的苦笑,殷問華便彎腰伸出手
   ,將葛朝平從草地上溫柔地拉起來,邊替他拍著身上的草屑,邊指著
   隔壁雷同的建築物解釋。

   「朝平,如果我可以自作多情,認為你特地來美國找的人是我;那麼
   ,你找錯房子了,我住在隔壁那一棟。」唉,就這樣讓他錯過生平最
   深的感動,老天爺果然對他不滿。想到朝平好不容易開竅,竟然是抱
   住別的男人告白,他心底的鬱卒真的好深。

   一陣尷尬之後,葛朝平也知道不是殷問華的錯。

   都怪芭樂哥哥給錯地址,才會害他莫名其妙抱錯男人!酷臉紅了紅,
   他在撫平情緒之後決定該說的還是要說,僵硬地吐出幾個字:「喂,
   很想你。」

   「那是應該的,不想我你要想誰?」縱使是臭屁的口吻,殷問華閃爍
   的眸光,也已泄漏他心底的激動。

   一句想念,他等得再久、再苦也值得。

   說完話,他張開雙臂。

   遲疑地望著他,葛朝平終究主動投進他的懷裡。

   這回,他確定不會抱錯人了。

   「那我們呢?是不是也應該想想殷教授啊?」看完好戲,一伙人突然
   從葛朝平後頭冒出來,個個一臉無辜地追問。

   唉,這出重逢的戲碼,一點也不賺人熱淚嘛。

   簡直是和想像中大有出入的爆笑版。

   被朝平留在後頭,誰知他們比他還早見到殷問華。唷,朝平瞪人了,
   一張酷臉更紅了耶……呵呵,是不是嫌他們冒出來的不是時候、破壞
   氣氛哪?嘿嘿,如果是,他們就達到目的了。沒辦法,誰教他們等得
   很無聊呢。

   所以……只好找找消遣了。

   反正--

   嘻,有情人都終成眷屬了嘛!


   -全文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25 19: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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