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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童養郎》作者:夏樹薰【完結】

《童養郎》作者:夏樹薰【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vincy100 您是第9066個瀏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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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自有真我
夏樹薰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席慕容
  對我來說,書陪我走過許許多多的日子,我的許多觀念及想法皆來自書。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對認定「顏如玉」與自己同為女性的我來說,上述兩句中,黃金屋比較吸引人吧!
  所以每個寂靜的日子裡,只有我、書及一些音樂。
  每當我發現一個自己頗為欣賞的作者時,我便會挖出他所有的著作,挑選有趣的,一口氣啃光。
  也許有人說,這樣的囫圇吞棗,根本不會獲得任何益處,但一派優閒的我,實在不適合正襟危坐地讀完一本書。
  也許又有人說,只挑有興趣的,那視野不會過於狹隘?但忠於自己癖好的我,啃沒興趣的書,不到三分鐘馬上見效--睡著,就如我高中時必讀的三民主義,那時可真苦了我。
  書,是會潛移默化的。
  在我隨興翻閱的同時,我與作者時有共鳴,那共鳴深刻在我心裡,從此成為我的一部分,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累積。
  相信每個人在看到喜愛的字句時,皆與我有所同感吧?
  這是我初次下筆,洩露出不少內心的想法。
  有位作家曾說過,他覺得讓人閱讀自己的著作,就有如將自己赤裸裸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我也頗有這種感覺,雖然屬於我的,尚不足稱為著作,頂多能稱之為拙作。
  現在的我最需要的是各位看倌們不吝賜予的批評與指教,唯有如此,我才能不斷鞭策自己,寫出不令自己汗顏的文字。
  可,這又好像違反了我閒散的本性。哦!不管了。
  再次請各位看倌們不吝賜教。
  於悶熱的夏夜

楔子
  「夫人,為了小少爺,求您再斟酌吧!人只要還活著總有希望,為了小少爺,求求您,快逃!」
  「不,我與老爺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既入江湖,又何怨江湖。鵲兒,雲兒就拜托你了,我只要他平安快樂地長大,不要他報仇,因為仇恨會蒙蔽一個人的心,知道嗎?快走!」語畢,美婦掌力一提,將丫環鵲兒及襁褓中的孩兒送至牆外。
  「雲兒,娘對不起你!娘只求能永遠與你爹相伴,今生與你無緣,只盼來生再續此緣。」美婦倚於牆上,串串淚珠隨風飄散。
   
         ☆        ☆        ☆
   
  一名身著青衣布衫,身形挺拔俊秀的青年,雖負傷數處,鮮紅色的血液不斷地染紅青衣,但他臉上仍無一絲懼色,只是印堂發黑,冷汗直流。
  「啊!」又有一名黑衣客飛出屋外。
  「毒性應該已經發作了啊,他應該五髒六腑絞痛難耐才對,為什麼還這麼厲害?」其中一名黑衣客不禁喃喃自語,要不是事先放藥,這時死的人恐怕是自己。
  眾人懼怕得裹足不前,心想反正再一會兒毒性遍及他全身,他便會七孔流血而亡,自己又何必急著送死。於是眾人團團圍住青衫客,卻沒有人敢再前進一步。
  「相公!」美婦施展輕功飛躍至青衫客身旁,看著不斷流出的鮮血,蛾眉不覺深鎖。
  「娘子,你回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嗎?」青衫客怒斥妻子。
  「不,說什麼我也不離開相公。」語氣之堅決不禁令人動容。
  「你……」
  青衫客明了妻子眼中所表達的情意,千言萬語盡在雙眸中交流。
  「滾!」他怒視圍攻他的眾人,眾人頓時毛骨悚然,心生畏懼。
  接著,青衫客又吐出一口鮮血。
  反正毒已攻心,他將不久於人世,犯不著在這節骨眼上送上自己性命陪葬。黑衣客們忙著說服自己,且退居門外並在房子周圍布滿枯柴,一瞬間火勢蔓延,就讓他們做對亡命鴛鴦吧!
  「我們終於永遠都不分開了。」
  熊熊火焰中,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再也不分離。
   
         ☆        ☆        ☆
   
  鵲兒沒命似地逃跑,但在雪地裡,一個弱女子又懷抱著嬰孩,怎麼跑也跑不過數名壯漢的追殺,她心裡明白卻怎麼也想不出個辦法。這時,她忽地撞倒一名小男孩,為了保護小少爺時所受的刀傷撕裂了開來,血流不止,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了。
  「少爺……就拜托你了。」鵲兒把握住眼前唯一的希望,隨即陷入無止境的黑暗中。
  小娃兒似乎察覺到自己今後的命運,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
  小男孩直盯著小娃兒,小娃兒也望了回去,但仍止不住哭泣。
  「別哭了!我負責養你便是。」小男孩道。這時,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趕緊找了個遮蔽處躲藏。
  「人呢?」尾隨而來的敵人踢翻鵲兒的身子。
  「人呢?小娃兒不見了!這可怎麼交代。」黑衣人急著四處尋找,但仍一無所獲。
  小男孩躲在黑暗狹小的縫隙中目睹這一切,一動也不動地等待黎明,而他懷中的小娃兒也很合作的不出一點聲響,本來要離家出走的小男孩看向懷中小娃兒一雙大眼,不禁暗歎了口氣。走不了人,只好等天亮先行回家再作打算。
   
         ☆        ☆        ☆
   
  「二少爺,您昨晚跑去哪兒了?害我急得要死。唉!少爺,您倒是說句話啊!二少爺……咦?」
  「古伯,我要麻煩你一件事。」王仲將懷中之物揭示給眼前的老僕看。
  「啊!這是個嬰兒,你打哪兒抱來的?」
  王仲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我一定要把他留下來!」語氣很是堅決。
  「讓我想想。」過於早熟的二少爺從未執著於任何人事物,為了感謝二少爺對他的信賴,他一定要幫二少爺留住這個小娃兒,可是這可怎麼辦呢?他左想右想了一圈……啊!有了,就這麼辦。
  「二少爺,您先回房歇著,這事交給我。」古伯下定決心,「二少爺,這娃兒先交給我。」啊!這娃兒真是可愛。
  之後,古伯對外宣稱他遠房親戚窮苦得養不起這娃兒,又可憐他一個老人孤苦無依,因此過繼一個娃兒讓他終養老年。在獲得王家老爺夫人的同意下,這娃兒便被留了下來。
  而王仲則就小娃兒雪白的肌膚及他胸前佩帶的玉□上所刻的字為他取名為古皓雲,這命運乖舛的小娃兒從此便與他的救命恩人結下終生不解之緣。
  在大宅邸中多了一個小僕人只是件小事,因此古皓雲就在不引起外人注目的狀況下安然長大,當然,只要他的主人不惹麻煩就沒事。
  浪花有意千重雪,
  桃李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
  一竿綸,
  世上如儂有幾人?
  南唐﹒李煜漁父


第01節
  「住手吧!」
  「老頭,別多管閒事,免得被我們打散了你那身老骨頭。」
  從這匪徒狼狽的樣子看來,被他們搶走的小男孩大概做了非常激烈的反抗,而且看起來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小男孩臉上沒有一絲懼色。
  「讓開!老頭。」
  「我生平最討厭人家喚我老頭,把我徒兒還來。」
  小男孩冷冷地看著他,心想:我有這麼倒霉嗎?
  這位自稱是他師父的人,扮相實在教人不敢恭維,身上花花綠綠的,全身散發著放蕩不羈的氣息。
  「老頭,你活得不耐煩……」
  突然,一根樹枝由下往上貫穿了他的嘴,封住他尚未出口的話。
  「啊!」惡人驚慌得直打哆嗦。
  其中一名更嚇得拿刀抵住小男孩的脖子,狂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喜歡有禮貌的小孩,徒兒啊!叫聲師父,為師的就來救你。」童笑癡連哄帶騙的打算拐個徒弟。他不是想要別人養他,是不想浪費自己一身好本領,這樣他可是會抱著遺憾走進棺材的。
  不過,小男孩並不領情,依舊不理他。
  「叫一聲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好啦!叫一聲,乖!」
  這小男孩真是不給面子,哄了老半天,他還是連吭都不吭一聲,不過這使得童笑癡更想收他為徒。想他頑童老人揚名天下,多少人想拜他為師,他都不屑一顧,不過這小男孩愈是不想拜他為師,他就愈想收他為徒。
  「老頭,你別管。這樣好了,等拿到贖金分你二成,這樣夠意思吧!」匪徒笑得賊兮兮的,自以為想到好辦法。
  童笑癡一運氣,只見一名綁匪飛了出去。
  眾綁匪嚇得呆住。
  「那分你五成好了,不滿意我們可以慢慢談,不要談不攏不動粗……不要過來!」匪徒手上的刀子更用力地抵住小男孩的脖子,眼看著就要滲出血來。
  「不要過來,否則我一不小心把他給殺了,那我們誰都拿不到贖金。」
  「我才不要什麼贖金,誰希罕。」
  「不然分你七成好了。」他手中的刀子忽地被身手極快的童笑癡奪走。
  「我說我不要贖金的,你怎麼都聽不懂,真煩。」
  呆住的匪徒童笑癡終於知道自己敵不過這老頭,「給我記住!」他扶著受傷的同伴,快速地逃離現場。
  「謝謝。」小男孩輕輕一揖,便欲離去。
  「等等,我救了你,你是不是應該報恩?」
  要錢是嗎?王仲心想。
  其實他實在不太想搭理這老頭,因為他本來已經想好要如何脫困,只是在等待時機罷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身為富家子弟,難免惹來惡人覬覦。
  「喂!等等,是我救你的耶!」身後的呼喚聲不停傳來。
  王仲停下腳步,「要錢可以,但如果要我拜你為師,抱歉,辦不到。」
  聽這小男孩語氣中的堅決,真是教人傷心哪!不過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心,看樣子只好采迂回戰術。
  「我叫童笑癡,江湖人稱頑童老人,不過,我對這稱呼一直不太滿意,一來我又不老,二來我才不頑皮呢,只不過好玩了點……等等!我還沒講完,在別人說話時跑掉,是很不禮貌的。」
  王仲還是繼續往前走。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兒?今年幾歲?喂--」
  這小子很哦!沒關系,他的韌性也很強。
  「對救命恩人說出自己的姓名,這不過分吧?」
  原本急急往前走的王仲停了下來,看來在沒得到這人想要的答案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王仲。」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真是惜言如金。
  「家住哪?」
  王仲不理他。
  「喂!你家住哪?」
  王仲穿過數條巷道後,在一幢大宅邸前停了下來。
  哇!原來方才以為沒有盡頭的牆壁是這幢豪宅的圍牆,難怪剛才那些匪徒會心生歹念。
  「原來你是要請我作客啊!早說嘛,害我傻傻地跟在你後面,怕你會把我丟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什麼童笑癡也要死纏著王仲,直到他答應拜他為師為止。
  王仲不禁翻了翻白眼,這人的臉皮可真厚,不過算了,一來人好歹也有搭救之恩,雖然不是很必要;二來他知道就算不邀他入內,這老人也會想盡辦法接近自己,直到達到目的為止,干脆邀他作客,如此也省得他胡來。
  於是,童笑癡便成了王家的客人,暫住在別業中的清香居。
   
         ☆        ☆        ☆
   
  「小娃兒,你對當我的徒弟有何不滿?」
  你那身花花綠綠的裝扮!年僅七歲的王仲心想。
  童笑癡正欲以自己引以為豪的三寸不爛之舌展開游說時,突然看見一個可愛的小孩飛奔而來,瞧他那粉撲撲的小臉蛋兒,好想教人咬一口。
  「二少爺,您去哪兒了?衣服怎麼弄得又髒又亂的?」稚嫩的童音從王仲懷裡傳來。
  「雲兒,沒事,我只是出去散散步。」王仲原本僵硬的臉龐頓時柔和下來,溫柔地輕拍懷中古皓雲的臉。
  「二少爺,您每次說沒事就一定有事。」古皓雲氣得鼓著小臉。
  「真的沒事,我幾時騙過你?」
  常常,年紀雖幼小但卻機伶的古皓雲忍不住狐疑。
  「二少爺,我發現小雞孵出來了,走,我帶您去看。咦,他是誰?」
  終於發現他了,童笑癡心想,等得可真久。
  「不用理他。」王仲說完便攬著古皓雲走開。
  「這什麼話,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麼?二少爺您怎麼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你有沒有受傷?」
  「別聽他胡說,只不過是我跌倒時,他多此一舉的扶我起來,然後就厚臉皮地以恩人自居。」
  「什麼……」接到王仲冷冷一瞥,童笑癡識趣的止住了話。
  童笑癡自顧自的做起自我介紹,「我叫童笑癡,是你二少爺的師父,你叫什麼名字?」
  這小娃兒可真投他的緣,一般像他這年紀的小孩,不是哭就是鬧,小惡魔似的,可憎得很,所以他並不喜歡小孩,可這小娃兒不同,一點都不怕生,看到人就直笑,害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捏捏那粉嫩嫩的小臉。
  「不許碰他,還有,我不是你徒兒。」王仲冷冷地說。
  小娃兒從王仲懷裡探頭出來,興味盎然地看著那一身的花花綠綠。
  「我叫古皓雲,今年四歲,是二少爺的侍童,你那麼喜歡我們家二少爺嗎?」
  本以為被王仲寵成那樣可能是他的親弟弟,原來是侍童。
  「對,你家二少爺天資聰穎,又冷又酷的樣子很對我的味,而且我武功這麼好,不教給你們二少爺太可惜了,不收他為徒我會抱憾終生的。」
  童笑癡作勢勒住自己的脖子,吐出舌頭搖頭晃腦的模樣,逗笑了小皓雲。
  嘿嘿!射將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瞧王仲對小娃兒疼愛有加的模樣,只要小娃兒喜歡他,多幫他美言幾句,難保王仲不會答應拜他為師。
  「你喜歡二少爺?」
  「嗯。」
  「你不會對二少爺使壞?」
  「當然。」
  「只要是對二少爺好的人,我也會對他好,走,我們一起去看小雞。」
  古皓雲伸出小手,一手牽著王仲,一手拉著童笑癡,喜孜孜地往後院走去。
  年幼的古皓雲並沒發現這句話對王仲所造成的影響,而年僅七歲的王仲目前也只想好好守住這份悸動,絲毫沒發現這份悸動將來會泛濫成無法收拾的愛意。
   
         ☆        ☆        ☆
   
  已在王府白吃白住十日有余的童笑癡正苦於無計可施,他能用的計謀皆已用罄,唉,真是令人苦惱。
  突然,清香居外嘈雜聲紛至沓來,讓童笑癡心疑。原本他這外人是不應管他人家務事的,但他又止不住好奇心。以「既然這是徒兒的家,那他也就不算是外人」的這種爛理由來說服自己。
  童笑癡施展輕功一探究竟,只見人群擠往藕花水榭去。藕花水榭不是徒兒住的地方嗎?難道徒兒出事了?心下一急,他來到王仲的房門外,正欲闖入時,有數名婢女自房內走出,他也趕忙躲至假山後。
  「想不到夫人這麼狠心,竟然把二少爺打成那樣。」
  「聽說是那小僕人不小心踩到夫人掉在地上的手絹,夫人便打他,偏偏二少爺一心護著他,使得夫人更加氣憤,說他們兩人一起頂嘴,眼裡沒有她這個夫人的存在,便二人一起打。」
  「可是那侍童年紀還那麼小。」
  「所以那小娃兒根本禁不起打,現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恐怕是熬不過今晚。」
  什麼!?聞言,童笑癡心下一驚。
  「而且,我還聽說二少爺不是夫人親生的,難怪她下手會那麼重,連他身邊的侍童也不放過。」
  「我也可憐二少爺,但我可不敢對他好一點,免得被夫人排擠。」
  「對啊,我也是。」
  「唉!好可憐。」
  待婢女們漸行遠去,童笑癡立刻潛入屋內。
  「大夫,求求你,救救雲兒,求求你。」
  滿身是傷的王仲一反平日的冷漠,苦苦哀求大夫。
  「我已經盡力了,再來就看他的造化,不過他傷及筋脈,恐怕……」大夫搖首輕歎,快步離去。
  「都怪我,都怪我太慢去救你,要是那鞭子都打在我的身上,要是我平日不要與你太親近,要是……雲兒,我只有你而已,不要離開我。」
  王仲小小的身子激動地抽搐,狂喊著古皓雲的小名。
  「我能救他。」
  王仲猛一抬頭,吃驚地望著童笑癡。
  「但我有條件。」
  其實,童笑癡不論王仲答不答應,都一定會救古皓雲,但他知道王仲一定會答應,所以怎能不利用一下這個機會。
  「隨你開,只要能救雲兒,我什麼都答應你。」
  「拜我為師。」
  「我也有條件。」
  童笑癡驚訝地看著他。
  「我要帶雲兒一起走,如果獨留雲兒一人,難保今日之事不會再度發生,我絕不允許。」一直盡力保護他們的古伯已在去年因年邁過世了,他怎麼可能留雲兒一人孤苦無依。
  「好。」想不到一箭雙雕。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王仲隨即跪下。
  而童笑癡也證明了他醫術的卓越,在古皓雲傷好後,童笑癡便收他為義子,帶著王仲與古皓雲一同回山中石屋。
  來時孤影一只,歸時雙璧相伴,堪稱童笑癡人生一大樂事。
   
         ☆        ☆        ☆
   
  不由自主的呼吸困難,吸進肺部的水引發劇烈的掙扎。
  「娘?」模糊的聲調混和著水聲,恐怖的黑暗逐漸襲來,掙扎的幅度慢慢地愈來愈小。
  「去死,你去死!」面露猙獰的少婦,將他的頭往更深的水處按去。「背叛我的人都該去死!」
  愈來愈痛苦,愈來愈無法呼吸,沉重的黑暗即將吞噬他……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溫柔的聲音中有掩飾不住的關懷。
  然被呼喚的人恍若未聞。
  「少爺,少爺……」愈來愈近的聲音,猶如黑暗中的一點星光。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喊我少爺了嗎?」王仲醒來,確認這裡不是無止境的黑暗,而是山中石屋,自己在令人安心的地方、在有雲兒的地方。
  「可是,少爺……」
  「我不是說過這裡不是王家,你我沒有主僕之分,不許再叫我少爺。」
  幾番思慮後,古皓雲遲疑地開啟朱唇,「少……不,仲大哥,你還好吧?你流了好多汗,怎麼了?要不要緊?」他一下子探探額頭,一下子學大夫把把脈搏,一下子又幫他擦擦汗。
  「我沒事。」
  「可是……」他的雙眸緊盯著王仲,眼底流露的真誠令王仲不禁動容。
  「好了,睡吧!」說完他便理所當然地抱著眼前這個小自己三歲、且年紀尚幼的雲兒欲往一個平靜的夢鄉尋去。
  「可是我是僕人,不可以和少爺睡在同一張床上。」纖細的身體掙扎著要起來,卻被圈得更緊。
  「好吵!」咕噥一聲,王仲完全不理會他的掙扎。
  古皓雲心想,今晚就算了,少爺心裡似有著心事,明天再好好的跟他談。放棄掙扎的他開始貪戀起王仲溫暖的體溫,畢竟在這天寒地凍下,有個溫暖的抱枕也是相當不錯的主意,雖然被當抱枕的人是自己。
  外面的雪緩緩降下,寒意愈深,卻驚擾不到這對緊緊相擁的少年。
   
         ☆        ☆        ☆
   
  「回旋劍式!拜海劍式!」
  「哈哈!不錯嘛!為師離家這幾天,可見你都沒偷懶。」何必頭的聲音透露著得意。這小子不錯,再過幾年他這為師的就要被比下去了,哈哈!
  「是。」正在練劍的王仲就回答這麼一個字。
  童笑癡離開一個月,心想趁天剛破曉時回來,看看這唯一的徒兒有沒有偷懶。
  其實,他深知這是不可能的,他本來是想看這徒兒突然看到他會不會被他嚇一大跳,會不會很高興的歡迎他,想不到這小子僅是面無表情的望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練他的功,仿佛他這為師的從未離去。看到徒兒這麼的努力練功,做師父的不是不高興,只不過好歹他也該牽動一下嘴角,帶著大大的微笑,驚喜地歡迎他回家吧!
  他繼續與徒兒過招,招式愈來愈快,劍法亦愈來愈凌厲……
  鏗!鏗!聲音不斷傳入屋內,擾人清夢。
  「嗯,好吵。」睡夢中的人兒似乎仍不願醒來,昨夜實在睡得太不好了,不但半夜被吵醒,還被重物壓著,不想做惡夢也難,而那個始作俑者現在還在打攪他補眠。
  「擎天劍式!」
  「咦?啊!」聽到童笑癡的聲音,睡夢中的人兒突然驚醒,往外沖去。「爹--」他邊叫邊往他呼喚的人的懷裡沖去。
  童笑癡強要古皓雲喚他爹,他說這樣聽來比較窩心。
  「雲兒,我的心肝寶貝。」童笑癡掩不住興奮之情,終於有人歡迎他,不然他回來做什麼?
  一分神之下,劍竟然被撥掉了,童笑癡驚訝地看著如今空無一物的手,「不算不算,不管不管,剛剛的不管,你竟然趁人不備。待會兒咱們再比一次,現在沒空理你。」
  童笑癡一邊耍賴,一邊沖過去抱緊方才呼喚他的小人兒,開心地抱著他繞圈。
  「哈哈哈!小雲兒,想不想我?」
  古皓雲在他懷裡如小狗般磨蹭著。「爹,雲兒已經不小了。」他生氣地嘟起小嘴,惹得童笑癡哈哈大笑。
  「爹,我們當然都很想您老人家。」
  「我們?這個『們』字,還真教人看不出來。」童笑癡懷疑地望向他那唯一的徒兒,想不到他連看都不看他一下,就往石屋內走去,唉!真教人心酸啊。
  「爹?」
  「雲兒,不要喊我老人家,我才離開你們一個月而已,沒老得那麼快,想不想知道我在這趟旅途中發生什麼趣事啊?」
  「嗯。」古皓雲用力點點頭。
  童笑癡看得很高興,正要開始開口絮叨時,他唯一的徒兒自石屋內拿了一件外衣幫古皓雲披上。
  「不公平、不公平,只會對雲兒好,那為師的呢?我好嫉妒,啊--不公平!」正打算開始耍賴,他這徒兒竟不理他,繼續被他打斷的早課。
  童笑癡怎能忍受被冷落,這樣他這張老臉怎麼掛得住,於是強拉徒兒往石屋走去。「為師的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在旅途中發生的趣事,免得你說我偏心,只告訴雲兒一人,你一定非聽不可。」
  王仲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反正一定是師父沿途所創造的「豐功偉業」、「光榮事跡」,每年都得被迫聽好幾遍,耳朵都要長繭了。唉,看來今天早上是練不成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拖往石屋。
  爾後,石屋中洋溢著久違的笑聲,連平日不苟言笑的王仲,俊臉上也浮上一絲微笑。
   
         ☆        ☆        ☆
   
  天剛破曉,迷霧未散,古皓雲又聽到屋外練武的聲音,啊!自己又比他們晚起,這實在太怠惰了,他心想。
  一般人是不會這麼早起的,而且習武也不能急於一時,但童笑癡非常急於將他畢生所學全傳授給他那不苟言笑的徒兒,為什麼會這麼急呢?還不是因為童笑癡一方面怕浪費了自己一身的好本領,另一方面又想盡快卸下當一個師父的責任,雲游四海,所以非常嚴格地訓練徒弟。
  練完早課,饑腸轆轆的師徒二人看見滿桌的食物,精神不由得一振。
  「好香,好吃。我這一趟去游杭州,南方人所吃的食物,我怎麼吃都吃不習慣,還是兒子懂得老子的心,好吃。」
  「爹,您別一邊吃一邊說話,小心噎著……啊!」
  說著、說著,童笑癡還真噎著了。
  「咳!咳咳!」
  「來喝杯水。」古皓雲忙著拍他的背。
  活該!王仲心想,但沒說出口。
  「好徒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認為我是自作自受,對吧?」
  知道就好,還問我。
  「可惡!看你的表情就知道。」童笑癡越過餐桌抓住王仲的衣領,作勢要打他,但王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住手!再不乖乖吃飯,就不理你們。」溫柔的古皓雲就只會使這一百零一招。
  不過,天不怕地不怕的師徒二人組,就只怕心中的小寶貝不理他們,所以這一百零一招從未失效過。
  「好,我吃,我吃,啊!好吃。」童笑癡連忙道。
  「我要下山買東西。」古皓雲說。
  「我陪你去。」師徒二人異口同聲。
  「不成。」
  「為什麼,你一個人太危險了。」童笑癡道。
  「不會的,我馬上就回來,而且爹您隔了這麼久才回來,一定急著要傳授仲大哥更多的武功。」
  「沒差那一下下。」
  「如果沒差那一下下的話,您會那麼按捺不住,天還沒亮就拉著仲大哥練功?」
  「這……」童笑癡辯不過,乖乖地接收王仲丟過來的白眼。
  「就這麼說定了。」
  古皓雲人雖溫柔,但對已下決定的主意卻也相當固執。
  但古皓雲那我見猶憐的容貌,充分散發著中性美,也正因他尚未成熟,使他看起來更像女性,一個美得令人無法忽視的少女,所以讓他一個人下山實在太危險。
  不是他們師徒過於擔心,他們看著古皓雲,映入眼簾那雙靈活的翦水大眼,及那人如其名、如天上白雲般的雪白肌膚,仿佛吹彈可破,美得教人不敢逼視,就連王仲雖然從小看著他長大,偶爾仍難免看得失神。
  「爹,您難得回來,要好好地陪仲大哥練武,我去去就回來。」
  童笑癡拗不過古皓雲,呆呆地看著他遠去。
  「你看這樣成嗎?」他回過頭欲找王仲商量,想不到卻不見他人影,往前一望,他已在屋外。「你去哪?」童笑癡對著遠去的人影喊道。
  「采藥。」
  明明就是放心不下雲兒,還編這什麼爛理由。童笑癡笑看著跟隨在古皓雲身後的人影,心想,有仲的保護他就放心了,可以再回去睡他的大頭覺。
   
         ☆        ☆        ☆
   
  時值初春,寒意未盡消,微風吹來雖冷但未徹骨;暖陽下雲霧盡散,登高可望萬裡遠,山水連天共一色。步入森林,中間留有一條曲徑,順路而行,轉過一個彎,在叢綠的枝葉間,陽光閃爍,好似在歡迎人們的到來;再轉過一個彎,眼前有一巨木,據聞已然屹立百余年有,樹間枝椏爭向天際;再轉數個彎,眼前豁然開朗,湖波水光瀲灩。
  林間花香鳥語,坡上蒼松翠柏,湖間水波蕩漾,空氣中洋溢著清新的氣息,在此山水間似乎容不下人世間一絲污濁,天色中飛舞著綽約一人影,如同仙人下凡輕舞衣衫,在此仙境中,更給人一種他或許就是仙子的錯覺。有人在樹梢上看癡了,也有人禁不住誘惑欲前去攀談。
  擾人的庸俗之輩正欲抬起腳步,尋向仙人處,啊!怎麼被石頭絆倒,跌個狗吃屎,沒關系,爬起來再往前走,咦?怎麼會被樹枝打到,啊……仙子要走遠了,邁開步伐往前沖,這次更慘,直往山坡下滾去。
  看著那些為古皓雲神昏顛倒的庸俗之輩,王仲冷冷地哼一聲,繼續尾隨。
  「咦?剛剛好像有什麼聲音。」古皓雲四處望了望。
  「大概是我多心了。」
  他收起貪看美景的心,喃喃自語:「要買什麼呢?天氣逐漸轉熱,得幫仲大哥縫制新的夏裝,多買些布料,順便幫爹也縫一件,還要多買些補品,爹在外面一定沒有好好地吃飯,仲大哥練功練得太辛苦,也該好好地補一補,還有……」
  雲兒,你怎麼都沒有想想自己,一身粗布衣雖不損於你的麗質天生,但總覺委屈了你,我知道你並不在意,如同你對我的好,我也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雲兒……尾隨著他的王仲心忖。
  王仲年方十七,並不懂內心漸生的情愫,但一心只為對方好的思緒,從未停過。
  好不容易古皓雲終於買完所有東西,他提著大包小包的但卻與人撞個正著。
  「啊!」
  「那個混帳王八蛋敢撞本少爺,不知好死……咦?」好一個標致的姑娘。」
  做賊的先喊抓賊,撞人的反而在叫囂,一身錦衣的男子,一看就知是紈子弟,乍見眼前「美人」,驚艷得說不出話來,再仔細一瞧,原來美人好像是男的,沒關系,不論是男是女,這種美人可是世間少有,養在家中,怎麼說都賞心悅目。
  「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古皓雲連忙陪不是,畢竟是他不小心,只可惜他方才買的東西散落一地,有些還灑了出來。
  「你弄髒了我一身衣服,這可是上好緞子做的,價值不菲,看你怎麼賠我。」
  「對不起,不然我幫你洗干淨。」古皓雲誠心地道歉。
  「嘿嘿!小美人,你要怎麼洗?」紈子弟笑得賊兮兮的,「不然你同我回府,我把衣服脫下來,我們一起好好的洗一洗。」
  周圍淫笑聲四起。
  古皓雲看著他淫猥的邪笑及漸漸向他逼近的眾人,這才感到事態不妙,早知道就讓爹或仲大哥陪自己下山,他後悔地想著。
  「我是男的。」
  「沒關系。」古皓雲就知道會這樣,從小到大,這種人多得如過江之鯽,以前總有爹或仲大哥幫他,這次該怎麼辦?
  「小美人,你這麼漂亮,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是女的或是男的。」
  「可是我得回去煮飯。」
  「小美人,我怎麼捨得讓你干粗活,動手!」
  「住手!」搶在王仲現身前,一個全身白得不像話的公子哥兒出現。
  頓時,一群人好像變戲法般,淫猥的臉瞬間變得諂媚。
  「上官公子,今兒個吹什麼風,怎麼有空出來走走?」為難古皓雲的紈子弟一嘴令人作嘔的語調。
  「這位是我的朋友,有何得罪之處,還請趙公子看在我的份上,多多包涵。」他要不是存著息事寧人的想法,看到惡名昭彰的趙公子竟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早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咦?男的?
  「不敢,不敢,既是上官公子的朋友,我又怎會同他計較,哈哈!」趙公子訕訕地笑了笑,帶著眾嘍離開,可惡!到口的肉飛了。
  「多謝公子相助。」
  古皓雲被這位上官公子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低下身子,撿起掉落滿地之物,心想還是快點回去,省得爹與仲大哥擔心。
  聽聲音果然是男的,可惜!「對不起,我失態了。」上官公子出身王公之家,基本的教養自是不缺,察覺自己方才猛盯著人家瞧,確實有失禮數,本想要幫他撿東西以聊表歉意,但看著在眼前舞動的纖纖玉指,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
  「我叫上官思賢,敢問公子名諱?」
  礙於方才相助之恩,古皓雲不好明目張膽地掙開被握住的手,卻被他愈握愈緊。
  「放手!」突然出現的王仲拉回他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仲大哥,你怎麼來了?」
  王仲撿起滿地之物,二話不說便拉著他轉身離去。
  「仲大哥,不要走那麼急,我的手好痛!」
  王仲從憤怒中一驚,望著古皓雲被自己握紅的小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生氣?
  「仲大哥?」望著在自己前方不發一語的背影,古皓雲著實納悶,「仲大哥,我沒事,你怎麼也下山來了,你不是要練武嗎?」他心思一轉,仲大哥一定是不放心自己,心裡不禁一暖。「仲大哥,東西重不重,我也幫你拿一點,仲大哥?」
  仲大哥怎麼都不說話,一定是還在擔心方才發生的事。
  古皓雲心底高興王仲如此地關心他,也就靜靜地跟在後方,不再發問,直到撞上一堵肉牆--原來是剛才纏上他的趙公子。
  王仲的心思被自己攪得一團亂,正當他理不出頭緒,非常郁悶時,這些混蛋竟然還敢跟過來,是仗著人多勢眾吧!
  「雲兒,你在這兒等我。」
  語畢,王仲便將那些混帳修理得落花流水,平日他不屑與這種人動手,但現在他需要發洩,而他們正好自己送上門來,怨不得人。
   
         ☆        ☆        ☆
   
  是夜,月光照著大地,王仲在這美好的夜裡卻無法成眠。他不懂為什麼自己不是在氣那些小混混的無禮,卻是在氣竟有別人膽敢握住雲兒的手。只是握個手而已,自己為何如此激動,至今仍無法平息。
  可惡!他恨不得將握住雲兒的那一雙無禮的手剁掉,除了他之外,他不允許任何人握住雲兒的手。唉……他在想什麼?
  不懂得這就叫獨占欲的王仲,為了使自己能冷靜下來,在冷清的夜裡兀自練功,直至深夜。


第02節
  離開王家多年的王仲終究還是回到這充滿兒時夢魘的地方,回到這對他可說是魔域之境的地方。
  是的,只要是人,就有「魔」存在於內心深處,當心底的魔不再受壓抑時,人便會變得比魔還恐怖、還可怕,王仲在小時便嘗過那種滋味。
  近日,王義理積勞成疾,似乎已病入豪肓,在王父思子心切下,王仲禁不起父親的苦苦哀吝求,偕同古皓雲回來王家。
  古皓雲是王仲的貼身侍童,他在王府被如何排擠,便會更加倍地加諸於古皓雲身上;王仲知道那些只敢在自己背後說的冷言冷語,都會直接傳入古皓雲耳中;那些無法叫他做的粗活,都會叫雲兒做,還有許多更低劣的手段。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兩人,就怕暗箭難防,自己只能盡力地保護雲兒,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        ☆        ☆
   
  「雲兒,不許你去做那些家務,他們認為我們是客人,熱情招待或冷言對待都隨他們。」
  王府訓練出來的傭人極其勢利,他們會依不同的客人而有差別待遇,他們看主人並不是很重視這兩個人,也就跟著怠慢。
  王仲心想,他對這個家的期望原本就不高;而且他也認為,縱使僕人們知道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竟是二少爺,對他的態度也不會因而轉好,人總是會靠向權勢的。
  回王府數日,見不著父親,又不好離開王府,王仲樂得與古皓雲在這假山假水間當食客。
  「二少爺……」
  「不許叫我二少爺。」王仲很堅持這點。
  「雲兒今日是在王府,並非在山中石屋。」
  看著古皓雲眼底的堅持,王仲只好妥協。他知道雲兒平時十分溫柔,但有時卻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別堅持。
  「好吧!人前准,但人後絕不許再喚我二少爺。」
  古皓雲點了點頭,續道:「仲大哥,將您伺候得服服帖帖是我的樂趣所在,請不要剝奪我在王府中唯一的樂趣。」
  王仲被他那正經八百的模樣給逗笑,在叮囑他不可過於勞累後,也就隨他。
  古皓雲心想,自己終於融化仲大哥回到王府以來,數日未曾解凍,如寒冰般的表情。不過,為何老爺召二少爺回家中已數日,仲大哥卻至今尚未見著老爺,原因想必是出在夫人身上。
  他心底感到疑惑,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夫人對仲大哥為何恨之入骨?難道真如下人間的傳聞,仲大哥並非是夫人的親生兒子?他不知其中端倪,只能在心中為仲大哥抱不平,他不曾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去探問仲大哥的隱私,這是兩人間的默契,古皓雲知道只要他開口問,仲大哥必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但他不忍,他只要仲大哥是仲大哥就好,才不管仲大哥的身世為何。
  其實,就連王仲本人也僅是隱約知道自己似乎不是母親所生。雖然兒時幼小心靈也曾懷疑過誰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自從有了古皓雲後,他的感情世界全被古皓雲填滿,除了他之外。可說是一片空白,他只要有雲兒的陪伴即可,其他什麼都不在意,對親情淡泊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古皓雲是王仲小時黑暗世界中的一道曙光,如今這道曙光成為耀眼的陽光,使在他之下的陰影顯得微不足道。
   
         ☆        ☆        ☆
   
  是夜,王仲收到一封密函,要他在子時至凌霞居。
  他知道凌霞居是父親養病的住所,看來父親終於暫時支開母親,要與他一談。他打算在見完父親後,隨即帶雲兒回山中石屋。
   
         ☆        ☆        ☆
   
  子時,王仲施展所學,輕巧地避開僕人,來到凌霞居外。輕敲房門數聲後,屋內傳出「進來」二個字,打開房門,果然只有父親單獨一人。為何要如此謹慎,令王仲覺得很不尋常。
  「兒,坐吧。」
  王義理滿臉倦容,大病未愈,顯得蒼老許多,兒時記憶中,父親那高大威嚴的樣子似已然不復存在,讓王仲不禁心頭微酸。
  「十二年不見了,這期間要你回家,你總推說學藝未成,無顏回家,這次要不是為父的生重病,看來你是打算終生都不回王家。」
  「孩兒不敢。」
  「罷了。」
  這孩子仍舊不將任何情緒顯現在臉上,算了,這也不能怪他。
  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長到令王仲不由得抬頭望向父親。
  「你已經十九歲了,業已成年,是該讓你知道事實真相的時候。」
  王義理開始娓娓道出往事,表情顯得相當沉重。
   
         ☆        ☆        ☆
   
  十九年前
  王家代代為官,聲名顯赫。
  常言道,富不過三代。家境優渥、養尊處優下長大的小孩,會覺得一切得來太過容易,而不懂得去珍惜,容易變成只知享受、不懂付出的紈子弟,家道也因此中落。
  到王義理這一代,僅此一單傳,所以他自是倍受寵愛,縱使王義理的父親想嚴加管教,亦力不從心。
  王義理的祖父母極其寵溺他,凡是他想要的無不幫他弄到手。就如日前王義理直稱贊城內第一餐館醉仙樓的餐飲有多好吃,他的祖父母竟因此便重金禮聘醉仙樓第一大廚至王府掌廚,結果醉仙樓從此生意大受影響,但王義理仍成天在外頭鬼混,沒幾餐是在王府內食用的。
  王義理的祖父母是半點委屈都不捨得讓他受的,包括來自父親的嚴詞,更遑論任何懲罰。所以王義理學會的是,只要向祖父母告狀,一切都可以依他的意解決,直到發生了與鄭府有關的那件事,才徹底改變了他。
  一日,如同往常,王義理帶著他的狐群狗黨與眾嘍羅們在街上閒蕩。
  突然,他看到一位俏麗的姑娘帶著婢女經過,他十分垂涎那名女子的美貌,遂色心大起,在同伴的慫恿下,設計接近她。
  狐群狗黨慫恿他支使下人當調戲女子的歹徒,自己再當那位姑娘的救命恩人,如此那位美人就非常容易到手。
  一切果如他們計劃中的進行,王義理趕走不肖之徒,並受了點小傷,這傷雖然是在計劃之外,但更引來女子感激外加關懷的目光。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請受小女子一拜。」
  「快請起,小事一樁,何足掛齒。」王義理連忙一臉正經地扶起眼前這位美人,心下卻想著:這妞的小手可真嫩。
  姑娘嬌羞地把手收回,留下一陣引人遐想的薰香。
  「小女子名喚芙蕖,乃城西鄭家之女,敢問公子……」
  「在下王義理,原來姑娘是邱部侍郎鄭大人之女,失敬,失敬。」
  「快別這樣,如果可以,還請公子至鄭府療傷,以聊表謝意。」
  她的提議正中他下懷,真是順利,不過還是要先假裝一下。「不過……」
  「難道公子有何不便之處?」
  「這倒也不是,只不過這不會太過叨擾嗎?」
  「哪的話,就請公子賞光。」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
  來到鄭府,鄭父一聽王義理曾搭救女兒,又聽聞女兒如何稱贊他的英勇,自是以上賓對待,全家上下都對他解除了戒心,連他在外頭所有不好的名聲,如花天酒地、浪蕩子、摧花手……等等,鄭府內沒一個將之當真,只當他是救命恩人。如此盛情,還真令王義理有些良心不安,不過那也只有一點點,與他的野心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
  王義理為追求鄭芙蕖,自此頻繁地出入鄭府,後來,竟如同出入自家庭院般,所有見著他的人甚至連問一聲都沒有。不知是鄭府的人太過純樸,亦或是王義理表現得太過正直凜然。
  王義理承認他是挺喜歡鄭芙蕖的,但要他這麼早就訂下終身大事,說真的,他還真是不願意,不過是逢場作戲嘛,何必太認真,現在的他只想單純地沉浸在被愛慕的滋味裡,不想負任何責任。
  但鄭芙蕖卻不是這麼想。從王義理搭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認定今生非此人不嫁。聰穎的她也知道王義理還年輕,還相當貪玩,不想那麼早就被婚姻束縛。但歲月不饒人,已屆適婚年齡的她不想和姊姊般,因未婚夫身體狀況不佳,而將婚事延宕至今仍無下文,不但落得被眾人嘲笑,還得長期待在寺廟為未婚夫祈願。而她也不願隨便屈就於任何她看不上眼的男人,如今,好不容易她找到一個符合理想的男子,她怎麼可能放過他?她也怕情海生變,遲早有一天王義理對她的迷戀消退時,便會離她遠去,所以她鼓起勇氣,打算趁他還在身邊時造就既定事實,依兩家的地位,無論王義理怎麼想賴也賴不掉。
  這年輕的兩人,說起來還真是相配,一樣旗鼓相當的自私。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鄭芙蕖讓他潛進房內,給了他自己的身子,兩人且交換信物,發誓今生永不分離。
  有一天鄭府顯得特別熱鬧,府內張燈結彩,好似在籌辦喜事,王義理不由得一驚,難道兩人的事這麼早就東窗事發了,他還沒玩夠呢!
  他攔下兩名婢女,想弄個明白。
  「大小姐回來了?」
  「是啊!聽說她在白馬寺為未婚夫祈福,現在未婚夫身子好多了,所以就趕在出嫁前先回家裡,多跟家人聚聚。」
  一見俊帥的王義理同她們問話,兩名婢女便高興得口無遮攔。
  「是啊!大小姐從去年起便至白馬寺為未來的夫婿祈福,祈求他早日康復。」
  另一個婢女為討好他急忙搶著說:「小姐與姑爺從小指腹為婚,但彼此從未見過面,只知姑爺身子骨差……」
  另一個又搶著說:「聽說還差到不能人……」還好及時把「道」字咽了回去,因為這點遲疑,以致獻媚的機會又讓別人搶了去。
  「聽說如果姑爺的身子沒轉壞,年底大小姐便要嫁過去沖喜,今年大小姐已經二十歲,再不嫁就遭人笑話了。」
  不甘話被打斷,兩名婢女拼命爭奪發言權。
  「大小姐名喚菱蓮,人如其名,比花還漂亮,和二小姐有得比,但大小姐大概因為常在寺廟祈禱,顯得文靜多了。」「還有聽說姑爺姓陳,家世也相當顯赫……」
  他小小一施展魅力,婢女們便全盤托出,王義理是很高興,不過他可受不了她們的聒噪,得到想要的訊息,利用完後,他道:「你們不是要送東西?」
  「對喔!這是要送到大小姐房裡的新衣,再不快點大小姐就要到了。」
  兩名婢女匆匆離去時,還不忘回首頻送秋波。
  王義理以迷人的微笑送走兩人後,心想鄭家原來還有一個曠世怨女,加上她又是美女,怎能不讓她在結婚前見見世面。
  男人嘛,食色性也。
  世間太半男人皆以此種借口,原諒自己既為人就不應犯下的過錯。
  在得知鄭大小姐是個美人後,忍不住想先一窺美貌的王義理,躲在樹叢後,這一看之下,所有事先的計劃便都走了樣。
  王義理深深地被鄭菱蓮所吸引,簡直驚為天人。他第一次碰到如此令他動心的人,十七年來第一次。
  他壓根兒沒考慮到鄭菱蓮已是羅敷有夫,自己也已有鄭芙蕖了,他滿腦子只想到該如何親近她、該如何才能擄獲她的心。只要他要,鄭菱蓮的婚約隨時可以取消,以他家的財富有什麼辦不到,但極重面子的大戶人家,哪丟得起這種臉,王義理倒是想也沒想過。
  在還沒將鄭菱蓮弄到手之前,王義理是捨不得放下已經到口的肉。
  他表面上仍對鄭芙蕖一如往常,甚至更加深情,但私下他則利用自己不多的長處--俊臉又多金,買通了服侍鄭菱蓮的婢女替他傳達書信。王義理雖不學無術,不過好歹他也是出身於富貴之家,即使祖父母再怎麼寵愛,基本的學術修養還是有的,尤其是從他開始對男女之事好奇之後,長期的磨練之下,情書是他唯一上得了台面的東西,所以他那狐群狗黨們也常以一壺酒、一頓飯或其他不宜公開的條件,請他代為書寫,聽說因此上鉤的姑娘還不少。
  對鄭菱蓮來說,她從小就生活在十分封閉的世界裡;男人,她只見過與自己有血緣的近親,如父親、兄長等,以及在家裡幫傭的一些長工們,每一個年齡都大她許多,根本無法成為幻想的對象。第一次遇到年齡相仿的異性,又長得如此英俊瀟灑,書信又寫得文情並茂,加上此人又如此熱烈地追求自己,好像沒有自己便沒了活在這世上的意義,不禁令她心兒小鹿亂撞,想不動心也難。
  鄭菱蓮深受傳統婦女教育影響,雖謹遵三從四德,但仍抵擋不了情竇初開的感覺,她滿足於因背德而內疚的刺激感。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可以活得這麼的快樂。
  隨著王義理與鄭菱蓮幽會次數的增加,兩人情意也愈加濃厚,原本沒打算投入如此深厚情感的兩人,也終究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這次王義理是真的動了心,也真的打算娶鄭菱蓮為妻,但他不知該如何對鄭芙蕖開口,於是他只是消極的繼續與她虛與委蛇,以自己不忍心開口傷害對方為由安慰自己。
  時已入秋,王義理知道自己再不表明心意,鄭菱蓮便要嫁作他人妻。他愈來愈焦急,他的不安終於使得鄭芙蕖發現不對勁。
  她發現,他拜訪她的次數減少,雖然他總推說近日家裡商務繁忙;但她發現,他在她的身邊時總是心不在焉;她更發現,他的背上時有數道抓痕。她懷疑他有了別的女人,但他總說她胡思亂想,陷他於不義。
  她派人四處打聽,但並未發現王義理在外頭另有別的女人,其實她又怎知她派出去的人早就被王義理買通;王義理雖早已做了萬全的准備,但他只顧防范秘密被他人得知,卻從未想過真的東窗事發後的窘境。
  就在鄭芙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多心時,她察覺到平日甚少往來的大小姐變得愈來愈奇怪,隨著大姐婚事的逼近,她卻愈發憂愁,難道……不可能,大姐怎麼比得過自己的婀娜多姿,不可能!從小只知聽從父母之命,一心一意只知要嫁給那不知什麼時候會夭折的未婚夫的大姐……不可能!
  直到有一天,當鄭芙蕖開始注意鄭菱蓮後的沒幾天,她竟看到王義理來到鄭府卻沒去找她,反而避人耳目地閃入鄭菱蓮房內時,她便明白了,這一切原來只是個謊言……她好恨!
  她恨自己的親生姐姐更甚於王義理,她覺得被比自己差的人比下去真是奇恥大辱,而且被與自己有血緣的親人背叛,更令她恨得咬牙切齒。
  但她還是不願放棄王義理,他畢竟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愛戀啊!
  她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得到王義理,一定要讓大姊鄭菱蓮悔不當初。
   
         ☆        ☆        ☆
   
  一日,王義理如往常來到鄭芙蕖房內,與她共赴雲雨。突然--
  「你們在做什麼?」鄭父依女兒所言來到她閨房,卻看到這種場面,差點沒氣出病來。
  他親自押著王義理,一狀告到王府,要王義理負責。
  王義理跪在廳堂前,低頭不語,心底十分慌亂。
  「這是真的嗎?」王父只知最近義理迷上一位姓鄭的姑娘,沒想到他還將人家弄上了床。
  王、鄭兩家在當地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且攀上鄭家這門親事,對王父的事業是有利的,所以在雙方家長的逼迫下,王義理嚇得不敢說出與鄭菱蓮的私情,只能答應娶鄭芙蕖,還妄想在婚後再納鄭菱蓮為妾。
  鄭家要求王義理婚前不得再涉足鄭府,這是為了挽救鄭芙蕖出嫁前的名譽,而且婚事也要盡速舉行。
  王義理無法再進入鄭府,而之前被他買通的人皆已不知去向,他亦無法將他的計劃告訴鄭菱蓮,要她等他納她為妾。
  他天真的以為鄭菱蓮會傻傻地等著他,等他婚後就可以再見到菱蓮,屆時,他便可以跟她解釋他最愛的是她,要納她為妾,雖然委屈了她,但依她溫柔的個性,一定會原諒他,一定會接受他的安排,因為他們是如此地相愛。
  就在王義理以為一切已安排妥當時,鄭府內卻掀起一場大風暴--
  「你說,孩子的爹是誰?」
  鄭父嚴厲地逼問跪在眼前的鄭菱蓮,真是家門不幸,一個比一個丟臉,他被自己這兩個女兒氣得瀕臨崩潰,平日的修養早已不復見。
  「再不說,我就打死你,剛好連那小雜種一塊兒打死,省得留下來丟臉。」
  「不,爹,求求您!您怎麼對我都沒關系,只求您饒過這個無辜的孩子。」
  王菱蓮拼命護著微凸的肚子,趴在地上哭喊。
  「給我打!」
  看下人們拿著棍棒不敢真的打下去,鄭父氣不過地硬是搶走棍棒,打算自己動手。
  「住手!你這樣打,會打死女兒的。」鄭母擋在棍棒前,轉而向鄭菱蓮采柔情攻勢。「菱蓮啊!娘可是非常心疼你,從小從未讓你受過任何處罰,求你快說!不然你父親真的會動手的。」
  「女兒不孝,女兒不能說。」
  「鄭家怎麼淨出你們這些不守婦道的女兒!芙蕖還好,與王義理被當場活逮,百口莫辯,我看他也不敢不負責。可是,你呢?你死守著那男人的名字作啥?你肚子都這麼大了,怎麼嫁到陳家,年底的婚事怎麼辦?我們鄭家丟得起這種臉嗎?你說!要是這事傳了出去,往後教我們鄭家的臉往哪裡擺?」
  鄭父忍不住又想鞭打鄭菱蓮,想逼出罪魁禍首一消怒火,幸而被鄭母攔住,而鄭菱蓮仍是不發一語,只是掉淚。
  後來,不論鄭父、鄭母如何逼問或軟言相求,依舊問不出個所以然,就連鄭芙蕖亦虛情假意地盤問一番,鄭菱蓮也只是垂淚。
  王義理與鄭芙蕖成親之日,聽著門外的喧囂聲,鄭菱蓮的淚流得更凶,她心腹丫環在前些日子不知去向,聽說是回家供養兩老,所以她現在連個知道事情真相,可以談心的人都沒有。
  她也曾想過要自殺,但她捨不得孩子,捨不得她與最愛的人的骨肉,縱使他騙了她,她也只能怨他,卻怎麼也無法怨肚子裡無辜的孩子。
  而鄭府則誆騙陳家,說鄭菱蓮生了重病,無法在年底成親,只能等她病好再說。
  而新婚的王義理陷入鄭芙蕖的溫柔鄉裡,加上鄭家的重重阻撓,他一直都見不著鄭菱蓮,但他仍樂觀地相信,她會等他,會癡癡地等他。
  隨著肚子裡的小孩日益長大,鄭菱蓮卻日益消瘦,就好似她欲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肚裡的孩子,而自己卻對這世間毫不眷戀。
  同一個夜裡,兩姐妹幾乎同時各生下一子,一個倍受寵愛且白白胖胖的,另一個卻乏人問津且瘦瘦癟癟的。
  鄭菱蓮用盡所有力氣生下肚裡的小孩,連替孩子命名的力氣都沒有,便虛弱得死去,她終究還是沒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而在鄭芙蕖得知後,便將孩子要了去,說會將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會將他當成我的親生兒子。」
  王義理在得知鄭菱蓮為了生這小孩已經去世時,傷痛得無以復加。他感恩於芙蕖的收留,一方面又怕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事實真相,內心煎熬下,使得他再也無顏面對鄭芙蕖,在她面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而鄭芙蕖對外則宣稱自己生了一對雙胞胎,心裡卻想著要好好地折磨他們背叛她所留下來的證據,她要王義理後悔一輩子。


第03節
  王仲鎮定地聽完這一切,他終於明白為何母親會這麼對待自己,原來他真的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唉!
  「仲,為父的對不起你,我早該發現你的……」
  「母親。」
  「是的,我早該發現你的母親早已得知事實真相,早該知道她對我的恨有多深,但我都以工作繁忙為借口逃離這個家,我對不起你親生母親,也對不起芙蕖,只怪我當時年少不更事,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埋在工作裡,一直到你七歲那年,我剛好回家,知道你與你的侍童被毒打,府裡上上下下竟沒人替你說話,所有人都視而不見,要不是你師父搭救,說不定為父的就永遠失去你。」王義理老淚縱橫地道。
  「仲,為了彌補你,在為父這風燭殘年的身體還有力量時,我要將王家的一半家產給你,其中王府主院留給你母親及其他兄弟,而這別業就留給你。」
  「謝謝爹的好意,但孩兒不要。」
  「你就算給爹一個贖罪的機會……咳!」
  「爹。」
  「別說了,咳咳……為父心意已決。」
  「爹。」
  算了,王仲看著愈咳愈嚴重的父親,心想等他身體好些,再好好地拒絕。
  但萬萬想不到隔天醒來,這件事便已渲染開了。
  一早,唯母命是從的大哥王伯雷便不平的表示,王府內兄弟這麼多,所有家產怎能由王仲一人獨得一半,而且這王府別業是大伙兒從小到大游憩的地方,怎能從今以後由王仲一人獨享。不久連不務正業的三弟也跑來冷嘲熱諷一番,說想不到離開這麼久的王仲,一回來就不知對父親灌了什麼迷湯,令他言聽計從。
  看到這些平常極少來往的王家兄弟,今日一早卻全到藕花水榭來,古皓雲開口問道:「仲大哥,這怎麼回事?」
  王仲正准備好好地將來龍去脈全告訴古皓雲,對他來說除了一件事,他與古皓雲間是沒有秘密的。這時卻有侍者來報,說王夫人急欲召見他。唉!該來的還是會來。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        ☆        ☆
   
  「仲,怎麼回來都這麼久了,為娘的不說想見你,你就不會自己來探望娘,嗯?」
  隨即趕到桂子軒的王仲,仍是一臉冷然。
  「孩兒惶恐,怕惹娘不高興。」
  「不高興?十年沒見,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會不高興?」王夫人說得酸不溜丟的。「你沒來見我,倒是先去見你父親。」
  王仲無言地等待母親的下一句話,那必定是傷人的話。
  「吾兒啊,為娘的對自己的兒女可是一視同仁,絕不會有任何偏袒,這你應該了解。」
  「是的。」
  王夫人鄭芙蕖原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但自從認識了王義理,知道了如何由愛生恨後,仇恨便蒙蔽了她的雙眼。
  王義理因深覺對不起已逝的鄭菱蓮,而選擇逃避,埋首工作,長年不回家,這使得鄭芙蕖恨意更深,完全發洩於王仲的身上。
  後來,好不容易逼走王仲,想不到多年後他還是又回來了,王義理還非常偏袒地放任他爭奪家產,這教她怎麼咽得下這口下,她寧願把王家毀了,也不願分給王仲一絲一毫。
  「那你也該知道,為了王府內的和平,是不能擅自分割、爭奪家產的。」王夫人嚴厲地看著王仲。
  「娘,您誤會了,仲並不想爭奪任何財產,爹想必是思兒心切,加上病魔纏身,一時間未經思索地脫口而出,做不得准的。」
  「但你爹他固執得很,是不是你從旁慫恿的?」
  「孩兒不敢。」
  「不敢?那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娘,您多慮了,縱使爹堅持,孩兒也不會要王家一分一毫的財產。」
  「這麼說,你是瞧不起王家微不足道的小家小業?」
  「孩兒不敢。」
  「又說不敢。」
  「孩兒自小離家,早已過慣草莽生活,等爹病情好轉,仲會再仔細表達自己的意願,並攜同雲兒回山中石屋,實在無意爭取家產。」
  王夫人微微點點頭,表示同意。
  鄭芙蕖在嫁入豪門後,在缺乏丈夫的支持下,家中的事全靠她一人打點,隨著年事增長,心機便愈加深沉。她完全不能相信王仲,那對背叛她的人們所生的孩子她絕對不信,唯一能牽制王仲的王牌,就是古皓雲,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古皓雲;只要能控制古皓雲,還怕王仲不聽她使喚?而控制古皓雲的最佳辦法,便是留他身邊就近監視。
  「還有,我的婢女春禧,她對你的侍童頗有好感,為娘的就作主讓他們倆成親。」
  「不,雲兒尚小,不適合這麼早就成親。」王仲急急地道。
  「你自己要去過閒雲野鶴的生活,我並不反對,但你又何苦拖著別人下水,難得春禧看上他,是他的福氣,將來他留在我身邊伺候著,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虧待他的,總比他讓跟著你過窮苦的日子好得多。」
  「可是……」
  「不用可是,難道王家傭人的婚事,連我都作不了主嗎?」
  「娘,我會詢問雲兒的意願。」
  「不必多言,事情就這麼說定,下去吧,我要休息。」說完她便往內屋走去。
  王仲認為多說無益,總之,他會遵照古皓雲的意願,即使屆時需帶著雲兒四處逃避也無所謂。
  不過,為了雲兒好,是不該讓他跟著自己吃苦,如果雲兒願意,在王府中的日子至少富裕多了,也不用在石屋中忍受著天寒地凍。只要雲兒自己的願望,他會努力的說服自己放手。
  但還是不捨啊!他就是捨不得雲兒,千千萬萬個不捨!
   
         ☆        ☆        ☆
   
  古皓雲擔憂地看著王仲。仲大哥雖然平日就很冷漠,但今日除了冷漠外,似乎心事重重,有時直直地盯著自己,有時又望著天空歎氣,仿佛陷於沉思中,周遭任何喧鬧都傳不到他的耳裡。究竟老爺、夫人對仲大哥說了些什麼?
  王仲突然在熱鬧的洛陽市街中央停下腳步,摟住古皓雲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你覺得在王府內的日子過得如何?」
  「二……哦!不,仲大哥。」古皓雲連忙改口,省得他又不高興,「為什麼這麼問?」
  「你先回答我,與山中石屋的日子比起來如何?」
  古皓雲納悶地望著他,「雖然王府住起來比較舒適,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石屋裡無拘無束的日子。」想到可能是可以回山上的家,他開心地問:「仲大哥,我們要回去了嗎?」
  王仲松了一口氣又繼續問道:「你想找個人陪自己過日子嗎?」
  「仲大哥不是一直陪著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想討房媳婦嗎?」
  「仲大哥,我才十六歲,從來沒想過。」
  人群不斷往兩人處擠來,王仲小心地護著古皓雲。
  「可以先找個姑娘家訂下來,等你滿十八時再迎娶。」
  「仲大哥……」
  這時,人群中有人大喊著「閃開」。
  來人非常魯莽,撞倒人非但沒停下來,還繼續橫沖直撞,連續撞倒許多閃避不及的老弱婦孺,眼看著便要撞上他們。
  王仲摟著古皓雲輕輕一躍,將那人踩在腳下,完全忽視地上喊痛的人,看著古皓雲,要他繼續往下說。
  「我……」
  「小姐,捉到了,捉到了!」
  有位衣著高貴的少女侵入兩人的視線,打斷他們的對話。
  「小女子龔惜恩多謝公子相助。」
  少女身旁的丫環走向前,從被踩的人手中搶回錢袋,順便再他兩腳。
  「喜兒,不得無禮。」
  王仲非常不高興話題一直被打斷,拉著古皓雲走開,而被他踩著的竊賊見機不可失,便一溜煙地消失不見。
  「喂!你怎麼可以讓他溜了?」名喚喜兒的丫環氣憤地攔住兩人,「萬一他又招來更多的同伴對付我們,那我們怎麼辦?」
  眼見王仲理都不想理他,她更加氣憤,你不可以就這麼走了,你必須送我們回家。」
  「喜兒,不得無禮。」
  「可是,小姐,這樣很危險。」
  兩位姑娘就在王仲他們面前擋住去路,爭論不休,而那位名喚龔惜恩的小姐還不時在說話空檔間含羞帶怯地偷瞄王仲,分明就是想請他送她們回家,還在假裝矜持。
  這一切都看在古皓雲眼裡,他知道仲大哥並不想甩她們,但好人做到底,送佛就送上西天吧!
  「請問兩位姑娘家住何處?」
  王仲望著古皓雲,他早該硬拉雲兒離開,依雲兒善良的個性,不可能不管,而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        ☆        ☆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王仲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
  都怪雲兒,送人送到門口就可以走人了,卻又拗不過人家強力的邀約,不好意思拒絕,結果弄得連那位小姐的雙親都親自出來道謝。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又怎樣!早知道那個小姐是尚書大人之女,說什麼他也不會踏入這府內一步,省得雲兒為他忌於權勢,頻頻使眼色要他忍耐。
  尚書大人夫妻倆,一看到平日驕縱的小女兒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就知道她看上人家了,眼光是不錯。
  瞧這公子一表人才,見義勇為,又是城內第一富商王義理之子,還算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不過就是少言了點,但女兒喜歡就好。
  尚書大人夫妻倆平日就對這最小的女兒沒轍,都怪他們太寵她了,才讓她拒絕一次又一次的提親,但最後竟帶著心上人回來,真是的。
  他倆觀察的視線從王仲身上移到他身邊的古皓雲身上。
  啊!真是漂亮!實在太漂亮了,難道是養來當孌童用的?算了,男人啊,年輕時玩玩也無所謂,有了妻子後便會收心,而且看喜兒垂涎人家的那副德行,剛好,好事成雙,這個漂亮的侍童對女兒也就造不成任何威脅。
  這場聚會,一直聊到尚書大人滿意為止,才肯放王仲二人回去,這對二人來說真是難以忍受的煎熬,尤其是擔心王仲翻臉的古皓雲。
  要不是他忌於尚書大人的身份,基於得罪高官貴人,只有惹禍上身、百害而無一利的想法,頻頻以眼神哀求王仲,恐怕王仲早拉著他,拂袖而去。
  而王仲被這無聊事,氣得忘了澄清他心中一直想解開的疑惑。
   
         ☆        ☆        ☆
   
  平日與王家沒什麼交情的尚書大人龔愷夫婦突然來訪,自是使王義理心下一驚,不得不抱病迎接貴客。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只是專程登門道謝前些日子貴公子對小女的救命之恩,而我們女兒對貴公子,可真是想念得緊。他們年紀相仿,剛好借此機會讓他們年輕人多聚聚。」
  「尚書大人,您指的是……」
  「怎麼?貴公子沒同您提起過嗎?他還真是為善不欲人知,就是貴府二公子仲。」
  王義理心下有了底,他馬上喚來王仲,要他陪尚書千金逛逛別業。
  王仲不好當眾與父親丟臉,只能答應。
  一下子,兩家長輩便熱絡了起來,以親家互稱,甚至開始挑選下聘的黃道吉日,消息一下子傳遍了王府上下,在不同人的心裡,掀起不同的漣漪。
   
         ☆        ☆        ☆
   
  龔惜恩靜靜地跟在至今仍未發一語的王仲身後,頻頻示意丫環喜兒幫她傳達情意。
  所以一路上只聽見喜兒聒噪不休地,先是稱贊王仲是個青年才俊,如何地出類拔萃、鶴立雞群、武功蓋世、學富五車……
  再誇耀自家的小姐如何地優秀,是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都行、飽讀詩書、遵從三從四德……說得有多昧著良心,就有多昧著良心。
  再牽扯到兩人是如何地登對,簡直天造地設的一雙。
  瞧喜兒那口沫橫飛的樣子,一旁的龔小姐也很配合地表演大家閨秀那嬌滴滴、欲拒還迎的模樣,要是被熟知她們本性的人看到,還真不得不佩服她們主僕倆唱作俱佳。
  只不過她們倆努力了老半天,被大獻殷勤的對象竟一點都不領情。
  現在王仲滿腦子只想到方才母親召喚雲兒不知有何事,要不是被這聒噪的女人纏著,要不是為了父親,他早就同雲兒一起去桂子軒。
  王仲無視她倆的存在,竟連她倆到底是誰自方才聒噪至今都分不清楚,心裡只覺得兩人一樣吵,枉費龔惜恩特地表現得嫻靜含蓄。
  不知不覺間,王仲帶領著尚書千金主僕倆來到桂子軒外。
  突然,桂子軒內傳出巨響,好似重物落地聲。
  王仲毫不遲疑地闖入屋內,卻看到令他血液為之凍結的景象。
  只見古皓雲被春禧壓倒在地,兩人衣著凌亂,他捂著頭、蹙著眉,方才那一跌,加上壓在身上的重物,顯然撞得不輕。
  王仲氣得差點喪失理智,那頭母豬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的雲兒。
  在他忍不住就要動手打女人前,有人比他更激動地采取行動--
   
         ☆        ☆        ☆
   
  喜兒粗魯地拉起壓在雲兒身上的春禧開罵:
  「你這賤女人,怎麼這麼不知羞恥,竟然壓在我的雲兒身上。」
  「你的?你算哪根蔥、哪顆蒜?」
  「我不是蔥、也不是蒜,我是雲兒的未婚妻。」
  「不要臉!我才是雲兒的未婚妻。」
  「這是尚書大人作主的!」
  「我才是夫人作主的,既然雲兒是王家的僕人,婚姻大事當然是由夫人作主才算得了准。」
  「錯!尚書大人官位大,由他作主。」
  「賤人!由夫人作主。」
  兩個婢女爭論不休,沒人在乎當事人的意見,等她們終於想到時,主人翁早已不見蹤影,只剩龔惜恩興味盎然地看她們表演。
   
         ☆        ☆        ☆
   
  王仲將古皓雲帶回藕花水榭,心疼地用濕手巾冷敷他後腦勺的腫塊。
  「你還真受歡迎,兩個女人為你爭風吃醋。」王仲忍不住酸溜溜地說。
  古皓雲知道仲大哥在生氣,卻不知他在氣什麼。
  王仲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都還沒正眼瞧過古皓雲,他怕自己會一時氣憤,口無遮攔地責備古皓雲為什麼那麼沒戒心,竟然讓那頭母豬壓倒在地。他知道錯不在古皓雲,卻又止不住怒氣,一時間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痛!」
  呼痛的聲音喚回王仲的注意力,他終於注意到散布在古皓雲臉上的紅色痕跡。
  王仲恨恨地抬起他的臉,用力地幫他擦拭。
  古皓雲看著他的神情,也不敢再喊痛。
  當王仲發現他粉唇上的一抹紅後,冷冽的神情驟變,再也壓抑不住。
  「可惡,這是我的!」
  狂吼一聲,王仲用力覆住古皓雲的唇,古皓雲則吃驚地瞠大美目,任火熱的舌竄入口中,長驅直入。
  王仲用力地、憤恨地蹂躪他的紅唇,狂喊著:
  「我的!」
  一直到古皓雲被這長吻吻得幾乎不能呼吸,癱軟在王仲懷裡,他才不捨地松開。
  「我……」
  「別說話。」
  王仲緊緊地將他鎖在懷裡。
  「雲兒,你喜歡春禧嗎?」
  不許他說話,古皓雲只好搖搖頭表示否定,可是,為何這麼問?
  「那你喜歡喜兒嗎?」
  「喜兒是誰?」啊!一不小心就說出話來,可,不許他說話,又要問他問題,這很難的。
  「就是那回碰到的尚書千金的丫環。」
  哦!是她。怎麼又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那你有沒有任何喜歡的人?」
  「有啊!」
  王仲臉色發青,沒有發現的古皓雲繼續說道:
  「仲大哥、爹、還有山下的陳伯伯、他隔壁的吳三嬸、吳三嬸的小孫子,他好可愛喔!還有城裡賣魚的李伯伯……」
  「好了。」王仲松了口氣,他知道雲兒長得可愛,笑容又甜,深得所有人的喜愛,但他要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在你心目中有沒有誰是你想跟他過一輩子的?」
  「有啊,仲大哥。」
  古皓雲說得理所當然,聽得王仲十分窩心。
  「你沒想過為自己討房媳婦,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不再當我的侍童?」
  「可是仲大哥又沒將我當下人看待,難道仲大哥嫌我沒用,不要我了?」所以才會有這種奇怪的舉動,古皓雲一臉悲淒。
  「傻瓜,我怎麼會不要你呢?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應該要為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已經下定決心終生不娶的王仲,為了古皓雲的將來,努力地說服他以及自己。
  「難道仲大哥要成親了,嫌我礙事,所以想把我趕走?」
  古皓雲雖覺得不可能,可是自從回到王府以後,仲大哥便變得怪怪的,他一想到或許有一天得要離開仲大哥,不禁悲從中來。
  「傻雲兒,我只要有雲兒就好,這一輩子我誰都不娶。」
  雲兒現在還不懂情事,他也就不再追問,等以後雲兒想離開時,他會努力逼自己放手。
  這句話終於使古皓雲展開笑顏,但年少的他卻無法體會這有如烙印般的誓言。


第04節
  「孩兒不娶。」
  一日,王義理找王仲至凌霞居私下會面。
  一切都與尚書大人談定的王義理,原本滿心歡喜的告訴兒子這個他所認為的天大好消息,他萬萬想不到兒子竟當面潑他一桶冷水。
  「兒啊!這是為你好,將來繼承王家一半事業,需要有力的支持,而尚書大人是最好的選擇,你母親和其他兄弟再怎麼排擠你,也會顧忌尚書大人的權勢,不至於太過分。」
  「孩兒並不打算繼承家業。」
  「我有沒有聽錯?那一夜我們不是談好了?」
  「那夜孩兒本想就此表明心意,但爹突然病發,所以孩兒……想等爹病情較穩定時再談。」
  「繼承家業有何不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孩兒已過慣草莽生活。」
  「仲,為父心意已決,不必多言。」王義理大怒。
  「爹,我不會答應的。」
  「我已告訴所有的人,現在只是通知你,並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咳!婚禮在下月初五……咳!由不得你拒絕,咳咳……」
  王義理氣得病情復發,適巧王夫人趕到,這話題也就無法繼續下去。
  日子之所以訂得如此迫切,乃因王義理怕夫人從中阻撓,所以趁她回娘家處理事情時趕辦,因為她每次回娘家必會花費至少一至二個月的時間,他原本希望再過些日子,就算她趕回來也來不及阻止。
  但王夫人在府中的親信特地通知她,所以王夫人急忙從娘家趕回,想盡辦法一定要阻止這門親事,正巧遇到王義理與王仲商議破裂,當下心念一轉,示意王仲先行退下。
  「老爺。」王夫人假裝好意地拍了拍丈夫的胸口,柔聲柔氣地說,「你就別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匹野馬,一跑出去,這麼多年後你好說歹說才肯回來,你這樣逼他,沒用的。」
  「不,我一定要他答應。」
  王夫人恨恨地想,我為王府貢獻那麼多年,竟比不過你在外面偷生的野孩子。
  「你這樣會把仲逼走的,到時有新娘卻沒有新郎,臉可就丟大了。」
  「老父以死相逼,我就不信他不答應。」
  「老爺,你身子不好,萬一弄假成真,那可就糟了。老爺,你可知全府上下,仲最重視的人是誰?」
  「當然是我。」
  你還算不上呢!王夫人在心底嘲笑他。「是,除了老爺及過世已久的古管家之外,就是仲撿回來、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
  「古皓雲?」是啊,他怎麼沒想到。
  「沒錯,捉住古皓雲,還怕仲不對你言聽計從,由我扮黑臉,你們父子倆也不會鬧到撕破臉。」
  王義理雖懷疑夫人的意圖,但纏身已久的病魔也磨掉了平日的智慧。
  「好,這事就交給你,務必讓仲娶尚書千金,他們三兄弟平分家產,我不會再偏袒他的;而你,我自然也不會虧待。」
  哼!平分,等他娶了尚書千金,得到了強力的幫助,沒多久便能將原有的家產擴充數倍以上,以為我是女人家就不懂嗎?
  「是,老爺。」王夫人表現得很高興地接下任務。
  王仲,我要你生不如死!
   
         ☆        ☆        ☆
   
  這日,王夫人背著王仲,喚古皓雲至桂子軒。
  「雲兒,你希望你的主人能找個好歸宿嗎?」
  「當然。」雖然疑心夫人的目的,古皓雲仍是率直地回答。
  「那你可知道老爺已為仲找了一門親事?」
  古皓雲心下一緊,怎麼沒聽仲大哥提起過。
  「看來你是不知道。」果然,王仲自以為只要他回絕便沒事。「對象是尚書千金。」
  果然是段好姻緣,古皓雲的落寞感更深。
  「可是,仲不肯答應。」
  咦?為什麼?
  「你可知為什麼?」
  古皓雲迷惘地搖搖頭,「也許仲大哥並不愛她。」
  「情感是可以待成親後培養的,誰不是聽媒妁之言,從父母之命。你可知當初仲離家習武時,唯一的要求是什麼?」
  「是什麼?」
  「你。」
  「我?」
  「對,他什麼都不要,錢、衣服、食物、甚至親情,他都不要,他只要你。」
  「那是因為仲大哥需要替他打點日常瑣事的侍童。」
  「不,不是,他是怕我對你出手。」
  啊?古皓雲微愕。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隱瞞什麼,仲他不是我親生的。」
  古皓雲噤聲不語,傳言與真正證實的沖擊力還是大大不同的。
  「我在年輕時,十分怨恨丈夫在外生的小孩卻要由我扶養,心中非常不平,因而常犯些令今日的自己非常不齒的行為。確實,當初仲若不帶你走,我可能會將對他所有的恨都轉移到你身上,可見,當時仲重視你的程度。」
  等待下文的古皓雲,看著夫人優雅地啜一口茶,心裡極為不安。
  「雲兒。」好聲好氣的語調,非但不能使人安心,反倒使人毛骨悚然。「可知我今日私下找你來的目的?」
  「雲兒不知。」
  「可希望你的仲大哥幸福?」看到他一臉驚訝,王夫人續道:「我不小心聽到你私下這麼叫仲的,無妨,我不會責怪你僭越自己的身份。」
  古皓雲只能誠實地答道:「當然希望。」
  「在這個時代,男人愛上男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夫人?」
  「還不懂,小傻瓜,仲他愛上你了。」
  「夫人,請別折煞雲兒!」
  「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仲看你的眼神,就如同當初我愛戀老爺的眼神一樣。」王夫人淒楚地笑了笑,「有太多跡象可尋,只是你從未留心罷了。」
  古皓雲怔怔地看著她。
  「一個朋友沒事會對同性的你摟摟抱抱,凡事以你為優先,什麼苦也捨不得你受,不管有什麼危險一定擋在你身前,半個心儀的女性都沒有,甚至一般男人對異性的那種好奇心也沒有,卻只關心你、呵護你、照顧你,兩人形影不離,從未分開,甚至同榻而眠……是為什麼,你還不懂嗎?你以為仲他為什麼吻你?」
  啊!夫人怎麼知道?但是,仲大哥……這怎麼可能?
  「仲眼中只有你,你沒發現嗎?那仲可真是可憐哪!」
  古皓雲並不會覺得被同性的仲大哥喜歡是件惡心或不舒服的事,他可是從小陪著自己長大的仲大哥啊!
  但若這是真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仲大哥,也會毀了他的大好前程,若這是真的,可是,這怎麼可能?
  「你還不信?」
  古皓雲遲疑地搖搖頭。
  「不論如何,在這門親事尚未辦妥前,你是最大的阻礙,在這段期間內你必須消失,暫時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況且老爺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要是仲悔婚,得罪了尚書大人,以官爺的權貴,一定會想盡辦法斷了王家的生路,甚至會要了仲的項上人頭。」
  古皓雲被最後一句嚇到,他心想,以官員們官官相護的惡習,怕就算明知凶手是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只要雲兒消失,仲大哥便會娶尚書千金嗎?」
  「是的,其實仲也十分煩惱自己愛上了你,他也想像一般人一樣娶妻生子,但你又不斷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干擾他的決心。只要你留下紙條,說明只要仲肯娶尚書千金為妻,你便會再度回到他的身邊;你的話可是很有用的。」「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萬一你的仲大哥人頭落地,那可就不妙了。」
  「我想回去確認一些事情。」
  「你想回去確認我方才所言是否屬實?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可別笨到直接問他是不是對你有此想法,我想仲是打死也不可能會承認的。」
  古皓雲當然不會這麼直截了當的問,而且他也不可能問得出口。
  「還有,等你想清楚,我會替你安排藏身之處。一天,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後天老爺要親自押著仲至尚書府下聘,萬一他當著大家的面反悔,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        ☆        ☆
   
  古皓雲神情恍惚地回到藕花水榭,仲大哥要結婚,對象是尚書千金,悔婚會被殺;悔婚的原因是我,仲大哥愛著我!
  他一想到仲大哥會被殺,便無法冷靜下來,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可能,他也不能冒這個險,要是原因真出於自己身上,那他就罪孽深重了,非但無法報答仲大哥數不盡的恩情,還會害了他,這……
  另一方面,王仲無意間聽到古皓雲被喚去桂子軒,至今尚未回來,於是他打算直接找母親要人。
  要付諸行動的王仲正跨出門檻,便瞧見古皓雲一臉沉重地回來。
  「雲兒,娘有沒有對你怎樣?我方才才知道,原來是娘將你喚了去,害我擔心極了。」
  王仲憂心地望著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的古皓雲,忍不住動手搖晃他的肩膀,想喚回他的神智。「你沒事吧?」
  「我沒事。」古皓雲吶吶的回答。
  「娘找你做什麼?她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你會是這種表情?」
  「我……」
  「別想瞞我,你差不多是我一手帶大的,你有心事,我還看不出來嗎?」
  「聽說少爺你要成親了?」
  「我娘說的?」
  「少爺意願如何?」
  「雲兒,你一心虛,就會喊我少爺,還有,誰說我要成親,我只要如同以往,只有你、我及師父三人一同住在石屋中,其他我什麼也不要。」
  「可是老爺已經答應人家了。」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親自回絕他們的。」
  「可是對方是尚書大人,萬一大人一怒之下要你的腦袋,這可怎麼辦?」
  「尚書大人是個知書達禮的人,相信應該不會如此。」
  「可是聽說尚書大人脾氣不太好。」
  「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好嗎?」王仲輕輕將滿臉憂慮的他擁在懷裡。
  「仲大哥為何堅持不娶尚書千金?」
  你這小傻瓜,當然是為了你,王仲心想。「因為我不愛她。」
  「那……仲大哥心中可有喜歡的人?」
  王仲不發一語,僅是深情地看著他,數度蠕動的雙唇,似乎想代替眼神傳達無限情意,但終究還是作罷。
  「沒有。」
  自從王夫人的那一席話後,古皓雲就變得非常在意王仲的一舉一動,他想藉由這些來判斷夫人所言是否屬實。
  方才王仲望著他的眼神,不禁令他心跳加速,臉紅不已,這個眼神……這個眼神為何自己從未注意過?從未留意過它所表達的意思。
  不過,他怕真的從仲大哥口中聽到他的愛意,一旦仲大哥說出口,他怕自己無法承受、無法回應,而且不論回不回應,他都對不起仲大哥,但沒親耳聽到仲大哥說出來,他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仲大哥真的愛著自己?
  「夜深了,該歇息了。」為化解兩人間尷尬的氣氛,王仲只好開口。
   
         ☆        ☆        ☆
   
  這夜,兩人各懷心事,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王仲在王夫人提起要古皓雲娶春禧時,他才想到古皓雲也是會成家的,總有一天他也是會愛上別人,與別人共組家庭,總有一天也是會長大。就算在他心裡目前並沒有任何心儀的對象,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王仲一想到這裡便心如刀割。
  已與古皓雲共度約十五年的歲月裡,自從意識到自己對他不只是兄弟朋友之情的那天起,王仲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而是故意不去想、不敢去想,他一直逃避面對這個現實。
  為了雲兒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會強迫自己放手,他會的。
  但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年的感情,一直持續翻騰將近潰決,啊……好想將雲兒占為己有啊!
  另一方面,古皓雲突然想起那天被春禧壓倒在地後,仲大哥的狂怒,如今令他覺得很像是忌妒,而後的吻,如今想來,似乎充滿著強烈的獨占欲……
  事隔這麼久,古皓雲想起那個吻,才知要臉紅心慌。
  他開始相信王夫人的話,也開始覺得,也許這麼做對仲大哥是最好的。
  隔天一早所發生的事情,更加確認他心中的想法。
   
         ☆        ☆        ☆
   
  輾轉至深夜才成眠的兩人,一早就被尖銳的女聲吵醒。
  一個女人看到仍半坐在床上還未完全清醒的古皓雲,便有如惡虎撲羊般修地撲向他,正想乘機非禮時--
  砰的一聲,那女人被往後丟了去,撞到桌子上,為了擋住跌勢而拉住桌角,但桌子根本抵擋不住她的重量,順勢倒了下去,一瞬間,桌上所有杯具盡數往她臉上砸去。
  撥開凌亂不堪的頭發,原來那女人是喜兒,劇痛中的她開始破口大罵:「是誰有那麼大的狗膽,敢將本姑娘丟在桌上,不,是桌下!」
  王仲理都不理她,只是仔細查看古皓雲有沒有被那瘋女人傷到。
  「姑爺,我好歹也是小姐的丫環,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下手干嘛那麼重?」沒人回應,喜兒自顧自的往下說,「我是看到那回春禧壓在雲兒身上,嫉妒得忍不住,想如法炮制,誰知……」
  喜兒看到王仲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忍不住害怕,卻又想到沒關系,她有小姐替她撐腰。「姑爺,小姐非常惦記著你,你都沒來看她,她就讓我來請您到尚書府一趟。」
  看到王仲非但不理她,還直摟著古皓雲不放,喜兒不由得妒火中燒。
  「姑爺,請您自重,不要一直摟著別人的丈夫不放。」
  王仲臉色寒如冰霜地瞪視她,「第一,我不是你的姑爺;第二,雲兒也不是你的丈夫。」
  說完他摟著古皓雲,打算遠離這個瘋女人,但王仲因為擔心惹喜兒不悅,回頭告上一狀,便想掙脫王仲的懷抱,引得他不悅。
  「你怎麼可以說你不是姑爺呢?王老爺都已經答應了,你若是悔婚,小心尚書大人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妒火中燒的喜兒忍不住出口恫嚇,還更積極地伸手想扯開他摟住古皓雲的手。
  「要就盡管來,我王仲不怕。放手,我也不會讓雲兒娶你的!」
  「不由得你說不,若是拒絕,不僅你沒了生路,連王家都會受到你的拖累,今後也別想立足於洛陽商場上。」雖然被王仲瞪得全身發抖,但喜兒仍是努力地將恐嚇的話說完。
  「只要你娶了小姐,我就不信以小姐疼我的程度,會不讓雲兒娶我。」
  「你做夢,我絕不會將雲兒讓給任何人的,絕不!」
  王仲摟著古皓雲飛躍至隱密的地方,激動不已地緊緊抱住他不發一語。
  全身被摟得隱隱作痛的古皓雲,將頭靜靜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原來,原來仲大哥對自己用情如此之深,要不是看到他又被女人壓在身上,他也不會激動得情緒失控,不小心洩露他隱藏多年的秘密。
  他好心疼眼前緊擁著自己、情緒尚未平復的仲大哥,他不值得仲大哥為他付出這麼多,他不值得啊!
  他不過就是沒父沒母的棄兒,因為仲大哥才能活到現在,而他卻在還沒報答仲大哥的恩情前,便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要是他再留仲大哥的身邊,只會帶給他不幸。
  他必須離開他,離得愈遠愈好,只要時間一久,仲大哥便會將他忘記,他對仲大哥而言,便會變成淡如水的回憶,仲大哥會重新尋找他的幸福,也許屆時他便會愛上尚書千金,夫妻倆便能恩恩愛愛地過日子。
  一想到仲大哥會將自己忘記,他便難過地流下淚,眼淚沾濕了王仲的衣襟。
  王仲誤以為他是被喜兒的舉動嚇到,輕柔地撫去他臉頰上的淚痕。「別哭,雲兒,今晚我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反正我已經見過爹,也算達到此行的目的的了。」
  他心疼地看著淚眼迷的古皓雲,「好嗎?雲兒?」
  古皓雲泣不成聲,只能點點頭表示答應,但心中卻有不同的打算,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著仲大哥,他的淚更是止不住,撲簌簌地直流。
  「真有那麼可怕嗎?」
  王仲緊抱著古皓雲,任他哭濕自己的胸襟,溫柔地安撫他,只求能止住他的淚。
   
         ☆        ☆        ☆
   
  在房內等著說要出去准備旅途中所需物品的古皓雲,等了大半夜,王仲開始覺得事有蹊蹺,為何下午他會哭成那般,好似將要生離死別,他心裡掠過一絲不安,難道……
  沖至外廳,他發現桌上留有一封信,便雙手顫抖地打開它。
  仲大哥:
  我想該是你我分道揚鑣,各自尋找幸福的時候,我不能忍受因為自己而害了仲大哥,害了王府,我希望仲大哥不要因為顧忌我,而喪失了尋求幸福的機會。尚書千金是個大家閨秀,依尚書大人的權勢,想必王府內部再也沒有任何人會欺侮或看輕仲大哥,而且仲大哥的將來必定是一片坦途,前程也必定似錦。
  為求仲大哥能履行老爺為你許下的承諾,在仲大哥完成終身大事前,雲兒是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請你見諒。
  皓雲筆
  雲兒離開自己身邊,他離開了,這怎麼可能?下午他才答應要一同離開王府的,不是嗎?
  雲兒原本不知父親為自己答應親事,為何一天後馬上下定決心離開自己,王仲思忖,一定與娘有關,一定。
  心急如焚的王仲連門都沒敲,便闖進桂子軒。
  王夫人看著失去平日冷靜的王仲,心想果然只有雲兒能威脅得了他。
  她笑著支開被魯莽的王仲嚇到的春禧,好整以暇地整理原本欲就寢的衣衫,再慢慢地開口:「深夜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雲兒在哪裡?」
  哼!還真是開門見山。「自己的人不見了,竟然來找我要人。」
  「娘,您就別再否認了,我知道雲兒的失蹤一定與您有關。」
  「沒錯,雲兒是在我這兒。」
  「我要見他。」王仲激動地道。
  「他不是留了封信給你?在你成親前他是不會再見你的。」
  「不,我是不會娶任何人的。」
  「除了雲兒?不,不對,他是男的,你不能娶他,所以你打算一輩子不娶,守在他的身邊。」
  對王夫人的冷嘲熱諷,王仲只能咬牙忍住。
  「不問我怎麼知道嗎?」嘲笑的目光直盯著僵立在門前的身軀,「太明顯了,你自以為修養得宜,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能完美的隱藏於你那冷冷的表情下,殊不知,只要在雲兒面前,你所努力的冷然便會產生破綻,只要是有過相同經驗的人,都不難看出你眼底不經意洩露的情感。」
  王夫人自嘲的想,這種無法獲得對等回應的苦澀,她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你離開王府後,我就當沒你這個人存在;但你回到王府後,你的一舉一動全都脫離不了我的視線,畢竟現在王家是由我作主。」
  「既然您知道孩兒的感情,就請您將雲兒還給我。」
  王仲豁出去了,縱使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這種異常的感情、都瞧不起他,也都無妨,現在的他只怕母親將對他的恨轉移到雲兒身上,他只要雲兒平安無事。
  「想必你已經知道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以及我恨你的理由,那我又怎會順你的意將雲兒還你?更何況這是雲兒自願的。」
  「只要您肯將雲兒還我,任何條件我都答應。」哪怕是要他去死,他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好,這可是你說的,第一,我要你放棄繼承王家的一切。」
  「我本就無意繼承。」
  「第二,我要你明天至尚書府正式下聘,我要你們有情人終不成眷屬,哈哈哈!」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雲兒?」
  「我條件都還沒開完呢!你急什麼,我累了。」說完,她便進入內室歇息。
  王仲無可奈何,只能先離開。
  與古皓雲從未曾長時間分離的王仲,想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內心就感到非常不安。
  窗外的雨無辜地下著,滴落的水滴聲仿佛在說,人世間的一切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可別說我加深了你的哀愁。
   
         ☆        ☆        ☆
   
  翌日,天還沒亮,王仲便開始練功,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地面對眼前種種困境。在經過一夜的紛亂後,他打算一方面聽從母親的指示,一方面暗中察訪雲兒的去處。
  王家產業雖多,但總是有限的,只要逐一查看,相信應該不難找到,一定要在對母親而言雲兒還有利用價值前找到他,一定要在成親前救出雲兒,他不想背叛雲兒,即使雲兒不認為這是種背叛。


第05節
  自從大哥王伯雷代替生病的父親與王仲一同至尚書府下聘後,尚書千金便常不請自來地出現在王府中,而這時王伯雷也必定會克盡地主之誼,陪在龔惜恩的身邊。雖然龔大小姐常為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王仲而感到遺憾,不過看在這小子知書達禮、溫文儒雅、一副很好欺侮的樣子,她也就寬宏大量地不計較那麼多,反正十次有九次堵不著王仲,有人免費讓她玩玩,總比沒有的好。
  「王大哥……」龔惜恩故意喚王伯雷一聲,使得在前頭帶路的王伯雷回頭看她的同時,一不小心撞上大樹。
  「哎喲!」最近不知怎麼著,常常不是撞到東西便是跌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這會兒又多了一塊,王伯雷納悶地捂著撞得不輕的頭。
  「王大哥,你走這麼快,惜恩跟不上。」傻二愣子,我無聊得發慌,看我不整死你。
  王伯雷都沒注意到,已經數天沒見著王仲的龔惜恩正在氣頭上,連她的貼身丫環喜兒,也如避瘟神似的,躲在大廳等小姐回來,放棄說不定可以見到心上人的機會。
  王伯雷聽到覺得很不好意思,遂帶著她到湖水旁的小亭稍作休息。
  趁王伯雷望向她時,她故意不小心地讓手絹飛過他的眼前。王伯雷反射地伸手想要替她抓住手絹,想不到身子探得太過出去,撲通一聲掉下水。
  龔惜恩掩嘴而笑,不好笑得太誇張。她是個聰明人,要不是見水還滿淺的,也不敢放肆地玩,萬一玩出人命來,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我撿到了!」王伯雷高興地想將手絹還給龔惜恩。
  瞧他一副落水狗的樣子,發髻要掉不掉,頭發濕濕地黏在臉上、脖子上,外衣斜向一邊,連裡面的單衣都染了泥巴,看得她差點忍不住大笑。
  「謝謝,可是好髒。」
  「對喔,待會兒我差人洗一洗,下回你來時再還你。」
  龔惜恩看他將她隨身的手絹一古腦兒地塞進衣袋內,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王大哥,你們這別業好寬,我又餓又累,走不回去了。」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藉以博得同情。
  「我幫你拿點吃的。」
  爾後,一整個下午,就看王伯雷在別業裡跑進跑出,一下子千金小姐說這她不敢吃,會過敏,一下子又說口渴,一下子又喊冷,他的衣褲也就從濕的跑成干的,一走動,身上干掉的泥巴便崩落下來,樂得龔惜恩完全忘了沒見到王仲而產生的怒氣。
   
         ☆        ☆        ☆
   
  明察暗訪多日,仍一無所獲的王仲,只能說他敵不過王夫人。
  他摸索數日,仍不清楚王家有多少產業,而在這些產業中,哪裡適合藏身。
  「娘,雲兒還好吧?」王仲不敢妄想她會因他的乞求而將古皓雲釋放,所以他只能先確認古皓雲是否安然無恙。
  「他很好,沒人虐待他,只不過他可能太想你,整個人瘦了一圈。」
  雲兒瘦了,王仲聽了好不心疼。
  「再過三天,你便要成親了,新郎倌,開心點,婚禮中我會再給第三個要求,你可千萬不要讓婚禮舉行不下去啊!」
  料事如神的王夫人,知道仲在無計可施之下,會設法讓婚禮無法照常舉行,但只是沒了這場婚禮,龔家的臉丟得不夠大,她的計劃便無法執行。
  離開桂子軒的王仲,在心底不停地呼喚古皓雲,但只有風聲回應他的呼喚。
   
         ☆        ☆        ☆
   
  在這場婚禮中最忙碌的人,不是兩位新人的父母親,也不是新郎倌,更不是新娘,而是新郎倌的大哥王伯雷。
  婚禮上,從頭到尾就見王伯雷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客人是他在招呼,欠缺的東西是他去找,所有婚禮的步驟也是他在安排,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就是新郎倌。
  當所有親朋好友都已到場,連新娘子都已迎接到府,就獨不見新郎,這時王伯雷可急了,弟弟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原來當吉時已到,王仲被迫前往廳堂的路上時竟接到下人拿來的一封匿名信,裡面寫著古皓雲現在在桂子軒的密室裡。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藏匿雲兒的最佳地點,就是母親自己住的地方,只是他沒料到,這麼討厭雲兒的母親,竟會願意與雲兒朝夕相處。
  接到這封密函,王仲顧不得所有的事,當然也包括他原本就無心參與的婚禮,便跑去找古皓雲。
  獨自一人在房裡的古皓雲,想著仲大哥現在應該已經拜完堂,從此成了一個有家室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隨意帶著他四處游山玩水,將他擺在第一位,或只是單純地留在石屋中練功,這些都變成了一種奢求。雖然事情是自己造成的,但仍不免愈想愈難過,眼淚滑了下來也不自覺。
  闖入桂子軒的王仲,映入眼簾的竟是靜靜垂淚的古皓雲,他再也壓抑不住數日來的思念,緊緊抱住古皓雲。「雲兒,不要再離開我了!」
  「仲大哥?」古皓雲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這是夢還是現實,不應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為何還能緊抱著自己?「不!仲大哥你的婚禮……」他努力地想掙脫王仲的懷抱,卻被一雙鐵臂緊鎖住,不得動彈。
  「雲兒不能害了你,你應該娶個美嬌娘,過幸福的日子,而不是為了沒父沒母的雲兒斷送自己所有的未來……」古皓雲哭得愈來愈難過,王仲只是緊緊抱住他,等他冷靜下來。
  半晌,王仲抬起古皓雲的下顎,望進他迷的淚眼裡。「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對你的情意,你會輕視、厭惡我嗎?」他的聲音竟害怕得發抖。
  聽見自己最敬愛的人竟如此貶低自己,古皓雲急忙澄清,「不,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輕視或厭惡仲大哥,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我只是不了解我怎麼值得,我不過是個棄兒。」說著他又快哭出來。
  「不許你再這麼說!」王仲嚴厲的口氣,成功地止住古皓雲呼之欲出的淚。
  「其實我很自私,我常在心底感謝你的父母親,要不是他們讓我撿到你,我可能連童年也熬不過去,我將會自己完全封閉,我的心可能早已死亡,要不是遇到了你,我不能想象沒有你的日子,雲兒。」
  王仲看著被自己感動,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古皓雲。或許是自己太保護他,才令他至今仍絲毫不懂情愛。
  「我知道你不懂這種感情,我也不奢求你受,我只求你讓我待在你的身邊,一直看著你,直到你長大、成親、生子、老去,我只求能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你。」
  「仲大哥……」古皓雲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原來仲大哥對他用情至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應如此深情,他怎麼承受得起。
  「你別再逼我娶尚書千金,這婚姻會使兩人都陷入不幸之中,你說這是為了我的幸福著想,但這樣真能使我幸福嗎?你可曾看過我在乎過世人的評價,世人的看法?」仲靠近他耳畔低語,「雲兒,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人。」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靜靜地分享彼此久違的體溫與澎湃不已的心跳。
   
         ☆        ☆        ☆
   
  「我們龔家可丟不起這種臉!」
  等不到新郎倌的雙方家長及疲於奔命的王家長子,避開客人及其他派不上用場的家人,私下商議。
  「我已經派人去接二弟了,他馬上就會到。」可憐的王伯雷無辜的道。
  「這句話你在半個時辰前就說過了,再等下去吉時就過了,等不到新郎倌,我看你們王家怎麼交代!」龔大人暴跳如雷,揪住王伯雷的衣領。
  這時,一個僕人沖進來,適時解除王伯雷的危機,但卻也將他推向更危險的深淵。
  「有人看到二少爺和另一個人騎著馬走了,我們追了過去,但一下子便看不到二少爺的蹤影。」
  尚書大人又揪住方才才放下的衣領,比方才更使勁地將王伯雷揪離了地。
  「逃婚!新郎倌竟然敢逃婚!」
  眾人急忙想拉開快將大少爺勒死的粗壯手臂,可是好像沒什麼作用。
  「親家公,冷靜點。」王夫人終於出聲,為了救自己兒子。
  「親家!新郎倌都跑了,還叫什麼親家!」
  王伯雷被勒得快厥了過去。
  王夫人原本想使王仲逃婚,從此兩家結上梁子,她要眼看王義理一手創造的家業毀滅,她要王仲被追殺得走投無路,她已經替自己的孩子們安排好退路,一切對她來說,已無後顧之憂,但百密一疏,她沒料到尚書大人一激動起來,會失去所有理智,眼看大兒子都快被他勒死,她得想個辦法,想辦法,啊……
  「不過是缺個新郎倌,眼前不就有一個?」
  眾人都驚訝地望著王夫人,連尚書大人都稍微松了手。
  「不是我偏心,但我家大兒子的確比二兒子優秀得多。從小飽讀詩書、知書達禮的伯雷,自是比從小至山上習武的村野莽夫要強得多,相信大人也是這麼覺得。」
  見尚書大人終於放開王伯雷,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王夫人更努力地展開說服攻勢。「這只是龔小姐一時糊塗,說不定以後她還會恨自己的父母親,為何當初沒阻止自己,沒張大眼睛幫自己挑選夫婿,使自己賠上一輩子幸福。」看來尚書大人有些動搖。
  「幫自己女兒挑選夫婿,原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女兒看人的眼力總沒做父親的好,而且我們可以硬是對外說是帖子寫錯了,原本新郎倌就是伯雷。反正從頭到尾忙著打點的人都是伯雷,一般外人也僅知我們兩家要結成親家,沒人會追根究柢的,只要我們一口咬定,不會有人起疑。」
  「可是這可瞞不過惜恩。」龔夫人了解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但女兒的脾氣,她不是不知道。
  「這您放心,將燈火吹熄,生米煮成熟飯,時日一久,女人啊!哪個不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
  「老爺,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們丟不起這種臉,而且伯雷確實也比仲適合咱們丫頭。」
  在取得龔家同意後,雖然王義理在一聽到王仲逃婚時便氣得昏了過去,對此事一無所知,但想必他也會無奈地同意。
  在這種種壓力下,失去發言權的王伯雷只能遵從母命。
  他是不討厭惜恩,但他很懷疑她會如他們所說的接受他,他只希望自己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沒被大卸八塊。只要他還完整無缺,他會努力地愛上惜恩。他想這或許並不難。惜恩俏皮的眼神替她亟欲偽裝的矜持洩了底,這樣的她煞是可愛;也許他早就愛上她了,才會心甘情願地任她為所欲為,只能呆呆地在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被耍了。只是他一直提醒自己她是自己的弟媳,現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他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他能好好地珍惜惜恩,她也能愛上他。
   
         ☆        ☆        ☆
   
  王家與龔家經過一番波折,最後還是成了親家,但龔大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在親家公的求情下,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王仲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龔大人重金禮聘高手,要活捉王仲與古皓雲。他知道古皓雲的姿色不凡,必定免不了旁人注目的眼光,那他就容易掌握他們的行蹤。
  但龔大人萬萬沒想到,那本該是女婿的王仲功夫十分了得,要殺他都很難辦到了,何況是活捉。目前也只能知道他們的行蹤是往南,卻一直無法將他捉回來洩恨,氣得他派更多人、花更多錢去捉拿王仲。
  龔大人派過去的高手們,與王仲開打之初,都還會記得不能取他性命這件事,但交手過後不久,知道對方的實力,他們都卯起勁來努力對付,早忘了那層忌諱,不過終究還是奈何不了他,而且就算想先捉拿不會武功的古皓雲也辦不到。
  既然技不如人,王仲又不取他們的性命,只要保護自己不被打成重傷,以他們人數之眾來個車輪戰,就不信王仲不會有油盡燈枯的時候,於是,他們日夜不分地騷擾王仲他們。
  王仲自恃內力渾厚,連續幾天下來的夜襲,他絲毫不受影響,但古皓雲可就不同,連續這麼多天的睡眠不足,早將他累得原本一雙翦水秋瞳變得黯淡無光,還外帶厚重的眼袋。看著古皓雲受罪,最不捨的還是王仲。但再怎麼不捨,也不能故意將刺客們殺掉,只因古皓雲替他們求情,而且他知道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所以更不能殺。
  說實在的,王仲還真是疲於奔命,因為古皓雲散發著中性美,引來不少人的注目,令王仲搞不清楚靠近他們的人,是只想近一點分辨這難得一見的美人是男是女,或是想覬覦古皓雲的美色,亦或是龔大人派來的刺客,所以王仲總是緊緊守護他。
  今天,又有個什麼狗官的兒子,帶著一大批嘍想動古皓雲腦筋,這位公子哥誤以為他是女的,想強捉回去做妾,連僕人都看出來雲兒是男的,他還是不願作罷,這種無聊的人怎麼到處都是。
  女的?為什麼他們都以為雲兒是女的?其實仔細一看,雲兒不過是清秀了點,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那些人分明就是色欲薰心,瞎了狗眼。
  女的……對了!就這麼辦!
   
         ☆        ☆        ☆
   
  「仲大哥,我一定要這樣穿嗎?」
  「為了躲開那幫人不分晝夜的追殺,只有這條路可行。」王仲說得很肯定,但其實是他自己想看裝扮後的雲兒。
  他背對著古皓雲,讓他自己努力地與新裝奮戰。
  「還有,為了掩人耳目,你今後就喚我就好了,我就喚你雲,這樣才像新婚夫婦。」
  古皓雲微愕,也只能囁嚅地輕喊:「……」
  「什麼?聽不到,再叫一聲。」依王仲的耳力,怎麼可能聽不到,自是貪愛他的鶯聲軟語罷了。
  面對著古皓雲,除了不變的呵護外,更多了許多親密的動作,不過最大的改變還是他變得十分愛逗古皓雲,就愛看他羞得滿臉紅通通的模樣。
  「不要,我叫不出來。」
  知道古皓雲現在一定滿臉緋紅,王仲樂得咧嘴悶笑。
  「大哥……」這是雲兒的最大極限。「這樣穿對嗎?」
  王仲回過頭,被眼前如從畫中走出的美人懾住,粉紫色綢緞襯得他更加嫵媚,如同嬌艷芙蓉,不,更像水中的粉荷,出淤泥而不染。
  看到他怪異的眼神,古皓雲憂心地問:「很怪嗎?」
  「不,怎麼會!」王仲強自鎮定,「過來,我替你上點胭脂。」
  雲兒原本白皙滑嫩的臉龐,根本不用上妝,可是為求逼真,他還是決定為他上點胭脂。
  幫心愛的人畫眉、點絳唇、抹胭脂,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原本欲抹勻胭脂的手指,從緩緩抹動,變成輕柔愛撫,流連忘返。
  王仲深情地望進他雙眸,在此空間,時間仿佛停止,只有滿溢的癡情。
  「哎喲,抱歉,打擾你們夫妻倆的恩愛時光,我是來幫夫人梳頭的。」
  趙大娘進來的真不是時候,雖然是王仲說想學如何幫妻子梳頭才請她來的。
  「夫人啊,您真是幸福,你們一定是新婚對吧?哪像我家那個死鬼,婚前對我百般寵愛,婚後便把我當成黃臉婆,完全不像這位相公,還要學如何幫您梳頭,哎呀!我好羨慕,這一定是您前世修來的福氣,才能嫁到這麼好的老公。」
  「不,能娶娘子為妻,才是我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氣。」
  「唷!您聽聽,您可別讓別的狐狸精把他給搶走了。」
  「不會的,今生今世我只愛雲兒一人。」
  許久沒聽到仲大哥表達情意,古皓雲還是很不能習慣,尤其是在他人面前,十分忸怩。
  「夫人,再聽下去,我都要嫉妒死了,恨不得再年輕個十幾歲,將您的老公拐跑。」
  古皓雲羞赧得不知如何回應,只是嬌睨仲,怪他多嘴。
  貪看他嬌態的王仲,與趙大娘一搭一唱地糗著他,到後來,他窘得只差沒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只得鑽進被窩裡,以期能避開他們的調侃。
  「再說下去,我怕今晚娘子會不理我。」
  「說的也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恩愛,晚膳時見。」
  王仲隔著棉被輕擁躲在裡頭的人兒,「我說的都是真的。」
  不知如何回應真情,古皓雲兒探出頭來。
  王仲點住他欲言又止的唇。「我知道,我會等你。」凝視著染到胭脂的指尖,他粗嗄地問:「我可以吻你嗎?」
  想彌補無法回應癡心的愧疚,古皓雲臻首微點。
  王仲大喜,把握難得的機會輕輕地覆上他的唇,探出舌尖描繪地顫抖的唇瓣,雙手也不得閒地來回輕撫僵硬的背脊,試圖讓對情事仍懵懂無知的古皓雲忘記羞怯,只感受到他的存在。
  為什麼同樣身為男人,仲大哥卻長得比自己更加英挺、肩膀更加厚實、身形更加矯健、肌肉更加結實,渾身上下充滿成熟男人的氣息,而這氣息目前正濃密地籠罩著自己,令自己暈眩。
  王仲綿密地加深加長這個久違的吻,直到古皓雲全身虛脫地倒在他的懷裡,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已被他吻得紅腫的朱唇,但仍貪戀他身上特殊的清香、一種清冽的味道,令他開始轉移攻擊的目標,移至他白皙的頸項……
  在自己的情欲泛濫成災前,王仲好不容易找回自制力,他獨自下樓帶晚飯回客房食用。雲兒現在這妖媚的模樣,他可是不想給任何人看,只想獨享。


第06節
  古皓雲非常不適應現在這身裝扮,因為裙擺過長,他常常幾乎被絆倒,但在這之前他總是會先跌進一個愈來愈熟悉的胸膛。這胸膛的主人都會乘機對他摟摟抱抱,粗壯的臂膀也會盤踞纖腰上,在在宣示他的所有權。
  「仲大哥,你最近好像很快樂喔?」
  「是嗎?」
  跟他打哈哈,仲大哥唇角上正掛著的不是濃濃的笑意,是什麼?
  「好像我越是跌倒,你就越是開心。」
  「哪有?」看古皓雲嘟著嘴、稚氣未脫的可愛模樣,他不禁笑得更開心了,但看到古皓雲逐漸生氣的臉,他連忙寵起他的小愛人。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不然我也不用受這種罪。」
  古皓雲愈來愈會對他撒嬌,也愈來愈常不自覺地用眼神傳達情意,這一切看在王仲眼裡,他好不高興。
  有人曾說過,人要在可以撒嬌的時候盡情地撒嬌,在可以任性的時候盡情的任性;在可以被撒嬌的時候盡情地被撒嬌,在可以被任性的時候盡情的被任性,就好像在確認自己的版圖一樣,可以測量自己有多愛對方也可以測量對方有多愛自己。
  「別生氣了,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幫你買冰糖葫蘆。」
  古皓雲倚在柱旁,笑看著王仲擠過街上人群,替他買他愛吃的甜食。
  他開始覺得自己最近不知怎麼著,每次看到仲大哥,心便會揪一下,看不到時會揪一下,想到時也會;有時他會發現自己竟望著仲大哥的臉發呆,在視線移至他剛毅的薄唇後,更是心跳加速地想起它停留在自己唇上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不熟悉的情愫令他心慌。
  古皓雲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唇,又發呆地看著王仲的背影。
  「哎喲!」他突然被撞倒在地,而罪魁禍首正壓在他的身上。
  「對不起,你……」
  這罪魁禍首是名長得俏皮可愛、充滿靈性的小男生。
  「你好漂亮喔!」語氣裡盡是由衷的贊歎,他一時被「美人」迷住,忘記該有的禮儀,不但一直壓在美人身上,還想伸手摸人家,其實他只是想確認脫俗的仙子是不是真的而已。
  就在魔掌快到達目的地時,他被揪住衣領,毫不留情地往後丟去。
  被王仲扶起的古皓雲,急忙看著被無情扔出去的小男生可安然無恙。真是的,仲大哥每次都這樣,只要是有關他的事,他便失去平日該有的理智,也不想想雖然他很不雅地被壓在地上,可是禍首不過是個小男生,而且他感覺不到一絲惡意,還挺喜歡這個小男生給人的感覺,啊!還好,有人接住那個小男生,他毫發未傷。
  「少主,您沒事吧?」
  「別叫我少主。」冷沁不想搭理他的貼身護衛,他的興趣全被眼前的一對璧人所吸引,他們還真是登對,是啊,美嬌娘身邊必當有勇士相伴,不過依他方才的觸感,那美人真的是位「美嬌娘」嗎?
  「你竟敢對少主無禮!」冷沁身旁的護衛劉儒雅瞪向王仲。
  「儒雅,住手。」
  劉儒雅在少主出聲制止前,早就人不如其名地攻向王仲,兩人打得難捨難分。
  冷沁見這兩人武功不分軒輊,一時間也分不出高下,也懶得制止打得正在興頭上的兩人,還是美人比較重要。他熱情萬分地拉住古皓雲的手,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冷沁,是冷泉宮冷鶚的兒子,你呢?」
  「我叫古皓雲。」古皓雲很擔心仲大哥。
  「那個男子是你什麼人?夫婿嗎?」
  一聽到夫婿兩個字,古皓雲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臉紅。
  「我知道有個辦法,可以讓他們住手。」
  「什麼辦法?」
  冷沁笑著拉他離開是非之地,開始跟他講些有的沒的,像是今天的天氣啦,哪裡的餐飲好吃啦,哪裡的風景漂亮等。
  「我們就這樣走開不好吧!」古皓雲想掙開被拉住的手,想不到冷沁看起來人雖小,力氣還滿大的。
  兩人就這麼愈走愈遠,等賣命二人組發現時,差點就無法看見淹沒在人群裡的同伴。辛苦的他倆,很不滿自己賣命的對象竟不體恤他們的辛勞,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連通知一聲也沒有,但還是將繼續逛街的兩人各自護在身旁。
  「雲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冷沁只是帶我四處逛逛。」古皓雲趕緊安撫又要動氣的王仲。
  「少主,您怎麼可以丟下我,會害我被宮主責罰的。」
  「那正好,與其被你這個大老粗跟著,不如陪眼前的美人兒多聊聊。」
  竟然叫他大老粗!說實在的很不公平,他劉儒雅,外表真如其名地溫文儒雅,只是脾氣沖了點。不過這個缺點,早被自己的少主治得死死的,這次要不是他不小心發現少主獨自溜出冷泉宮,身邊沒帶任何護衛,又勸不聽,不肯回宮,還威脅他不准稟報宮主,他只有犧牲小我,充當少主在外鬼混的護衛,不然,他平日可是對這鬼靈精少主避之唯恐不及。
  想他堂堂冷泉宮宮主第一護衛,卻曾被少主一時興起所飼養的毒蠍子拿來試毒,被命令去撿少主遺失在冰井中據說有特殊意義的石頭而大病三天,教少主練武還被少主喂食來路不明的東西,在少主房中當成玩具戲弄十天半個月,拿他當箭靶……
  但諸如此類的惡行,少主只敢在宮主出宮時作惡,所以每次只要宮主出宮,他說什麼也要跟去,美其名是護衛宮主的安全,其實是要保自己一條小命。
  很不幸的,上個月宮主派他出宮辦事,他好不容易達成任務返回宮中,卻發現宮主日前正好外出,等他腳底抹油開溜至宮門外時,正巧發現也在開溜的少主。
  唉!時也,運也,命也,劉儒雅還真埋怨自己時運不濟。
  「美人兒,這是我的笨跟班,名叫劉儒雅,剛才也同我的跟班一樣粗魯的人,是你的夫婿嗎?叫什麼名字?」
  「王仲。」看在小鬼認為他是雲兒夫婿的分上,王仲就寬宏大量地原諒他的無禮。
  「美人兒,我們繼續逛逛,別理他們。」
  原本不許的王仲,看到古皓雲懇求的眼神,就算有再多的不願也都依他,所以王仲也就落得與方才被喚為笨跟班的劉儒雅在後方,亦步亦趨地守著正開心逛街的兩人。
  「非常高興遇到你們,唉!不怕你笑話,我的天敵就是我們家少主,遇到你們後,少主的心思就不會只專注在整治我上,所以我非常高興,而且兄台武藝十分了得,改天我們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再好好切磋切磋。」劉儒雅道。
  「好。」
  兩人心中升起一股英雄惜英雄的友情。
   
         ☆        ☆        ☆
   
  這天,古皓雲說什麼也不肯再穿回女裝,他說他不想再欺騙他新交到的好朋友冷沁。
  王仲是無所謂,反正過足了癮,養足了眼,也就不再為難他了。
  當古皓雲再度向他們兩人表明真實身份時,劉儒雅的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直嚷著這麼美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男的,倒是冷沁沒多大的反應。
  「沒關系,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我這次溜出宮的目的在尋找勾魂果,很多人搶著要,你們應該也聽過吧?我要拿它來醫治我娘,她為了救我那花心的爹,中了斷魂掌,雖然已先用保魂丹護住心脈,但看著一天比一天衰弱的娘,我擔心那藥丹頂多能再撐個一年半載……」
  現今在江湖上盛傳勾魂果又再度出世。勾魂果,可殺人亦可救人,就看使用的方法;它可以殺人於無形,而且沒有任何人能躲得掉;但救人時,不論是任何疑難雜症、奇蠱異毒,只要人還息尚存它都能救。
  但聽說勾魂果是非常有靈性的,它可以自由移動,甚至還可以挑選自己的主人,若不是被它挑上的,它還真如普通果實般,只能吃卻沒什麼多大的作用。
  想到母親的情況,冷沁眼眶紅了起來,突然往外跑去。
  劉儒雅跟著不想在眾人面前掉淚而往外沖進雨中的冷沁,他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少主心裡一定不好受,但平日掩飾在嘻皮笑臉之下,讓人忽略了,原來少主這麼悲傷。
  少主現在一定哭了,還好有雨水幫他掩飾,不然被自己看到少主竟像女孩子般落淚,等少主恢復正常後一定會整死他。
  「少主,不要哭。」
  「誰在哭,這是雨水。」
  「那,不要一直抽動鼻子。」
  「可惡,那是雨害的!」
  冷沁猛地抹去臉龐的水滴,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娘干嘛替爹擋那一掌,那是他自己在外頭惹來的桃花債要自己負責,每天除了宮裡的事就是周旋在一堆鶯鶯燕燕裡,娘也不想想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哪受得住那一掌……可惡!」
  冷沁全身顫動不止,狠狠地抱住劉儒雅,但他就是不哭出聲。
  心疼少主的劉儒雅任由少主抱著自己,他只能陪在少主身邊,卻無法安慰他。劉儒雅難得地怨起自己的無能,只要能讓少主開心,今後他不會介意當他的出氣筒、玩具,不過想起以往的經驗,他還是有點害怕。
   
         ☆        ☆        ☆
   
  「仲大哥……」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幫忙找勾魂果,對吧?」
  「也好,反正我們此行也沒特定的目的地。」
  古皓雲知道仲大哥一向不喜與他人多作接觸、不喜歡與他人相處,都是為了他,才讓冷沁他們同行,也是為了他,才會答應多管閒事。他好高興,一種被愛的感覺滿溢,讓他興奮地抱住王仲。
  王仲迅即吻住盼了好幾天的紅唇。
  這時,好不容易才平復激動情緒的冷沁走回破廟,卻恰巧看到兩人正吻得難分難捨,一時呆住地看著生平第一次看到的激情畫面。
  過好一會兒,古皓雲才察覺到他們已經回來,他想離開王仲的懷抱,但王仲不顧他的掙扎,更加深這個吻,直到無計可施的古皓雲撿起地上的木材,用力敲他的頭,他才不甘願地作罷。
  古皓雲真的很生氣,仲大哥明知他們已經回來了,還不肯停止,但更令他憂心的是……
  「你會覺得惡心嗎?」他一臉擔憂地問著冷沁。
  「怎麼會,只是對我來說太過刺激了。」
  「那你會看輕我們嗎?」
  「這怎麼可能!」冷沁終於從震驚中恢復,「就因為你們都是男的?你也太瞧不起你這個新交的朋友了。不是我誇自己聰明,從第一天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是男的,我想你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會作女裝打扮。我覺得愛是沒有界限的。只要你們真心相愛,我不會瞧不起你們,這總比世間許多如泡沫般不能持久、也不夠真實的男女之愛,要來得高貴許多。」
  冷沁真誠地握住雲兒的手,「你這麼漂亮,要不是你身邊已經有了一根大冰柱,我還真想把你搶走,從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對你非常有好感,我從不曾這麼想。」
  「我也是。」
  「喔?是對我有好感,還是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都有。」
  「哇!那我們一定要當好朋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        ☆        ☆
   
  窗外的雨終於停了,四人行又開始出發。
  「你覺不覺得一直有人跟著我們?」
  年紀較大的二人開始低語,而年紀較輕的二人則在前頭開心地聊天。
  「嗯。」
  「找你們的?還是找我們的?」
  「不知。」
  這人就不會多說幾個字嗎?劉儒雅心想。雖然三天相處下來,他知道王仲本性少言,但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稍稍埋怨,算了,等他們動手,就會知道他們要找的人是誰。
  果不其然,等到他們來到一處空地時,歹徒便按捺不住,開始攻擊,可能歹徒們想,在空地上一目了然,他們的獵物也就不易脫逃,卻沒想到,一旦失敗,自己也將難以脫身。
  要一面保護人,還要一面應戰,其實挺累人的,所以勞動是較年輕的人的義務,抱有這種想法的劉儒雅將冷沁與古皓雲護在身後,然後一派優閒地在旁觀望,還不時克盡當一個觀眾的義務,為王仲發出發喝彩聲。
  「喂!老弟,不錯喔。剛剛那記回馬槍真不賴。對!把毒粉再撒回他們身上!」
  「竹本,你不去幫忙嗎?」
  「少主,你叫我嗎?」
  「不是叫你,不然叫誰?你不是說請不要再罵你笨,我勉強同意,因為一直罵你笨,好像連我這個主人都會被你拖累,所以改喚你竹本,你可要虛心地接受。」
  可惡!原來是拐個彎罵他笨。「少主,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請您記住我叫劉儒雅。」
  「啊!」冷沁閃過射過來的飛鏢。可惡,故意不幫我擋,害我閃得有點狼狽,現在是看戲的時刻,下次再找你算帳。王仲因為顧忌毒粉會傷及同伴,所以他花費更多的時間制伏歹徒,他抓住一個似乎是帶頭的人物後,其他人眼看頭頭被抓便軍心渙散,開始拋棄同伴,四處逃竄。
  「說,是誰派你來的?」
  這歹徒還挺有骨氣的,不說。
  「你方才撒的是百斷散吧?會讓人筋骨寸斷,我自是知道你早已在身上塗滿解藥,才敢如此囂張,如果我逼你吞下去,那後果……我是沒看過吞下去的效果,但想必毒性更強。」冷沁睨著他道。
  撿輕松的劉儒雅自歹徒懷中拿起百斷散,撐開他的嘴巴。
  「我說,我說!是買玉的人出高價要我們殺死前幾天我們在大街上撿來的玉的主人,其他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真的。」
  「啊!我的玉□不見了!」古皓雲聽到玉,這才發現唯一與他身世有關的玉□不見了。想必是前幾天在大街上不小心遺落,而被撿走。
  「買玉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蒙住臉,只留下錢,說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
  「玉呢?」
  「被他買走了。大爺,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請饒命,求求您!」歹徒不停的哀求。
  放走他後,劉儒雅看著王仲。
  「有底嗎?」
  「沒有。」
  「他們方才提到玉□。」
  古皓雲道:「我從小是個棄兒,被仲大哥撿到,當時我身上就有這塊玉□。」
  「搶走那塊玉的人,或許知道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對。」
  「說不在乎自己的身世是騙人的,但有仲大哥與義父那麼疼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王仲與古皓雲二人深情相望,看來雲兒對他的感情愈來愈接近他的期望。
  「雲兒,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我們不去惹麻煩,麻煩也會來惹我們,看來我們是擺脫不掉了。」
  「沒錯。」冷沁開口道,「既然是雲兒的事就是我的事,這附近有一個冷泉宮的堂口,冷秦堂,雲兒,你將玉□畫下來,我派所有冷泉宮的人幫你找。」
  冷泉宮除了是武林上極享盛名的功夫世家,也有許多商行,在中原布滿各個分部,依冷泉宮的勢力,假以時日必能有所斬獲。
  「可是,冷沁,你不是必須去尋找勾魂果嗎?」
  「雲兒,我就知道你心腸好,你不必替我擔心,反正現在也查不到勾魂果的下落,而且說不定在幫你調查身世的同時,會有意外的收獲也說不定。」
  「少主所言甚是,雲兒你們就不要再推辭了。」
  「謝謝你們的好意,那雲兒就恭敬不如從命。」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冷秦堂。」
  「少主,除了冷秦堂,我們可不可以去別的堂口?喂,少主!」
   
         ☆        ☆        ☆
   
  冷秦堂秉承冷泉宮的習性,做事一向不喜太舖張奢華,所以江湖上消息不夠靈通的人,還以為冷泉宮不過是秦嶺山間的一個功夫還算了得的武林小小派別,卻不知,原來冷泉宮事業做得這麼大,要不是聽冷沁提起,他們還真的不曉得。
  「唷!少主,您終於出現了。」
  冷秦堂堂主秦萱萱這話雖然是對冷沁說的,但眼神卻不時多情地飄向劉儒雅。
  唉!要不是冷秦堂這堂口離他們最近,劉儒雅還真不想見到秦萱萱,並不是因為她長得丑陋不堪,相反的,她長得還相當美艷,勾起不少男人的色心,而且她十分擅於利用自己的美貌來達到目的,可說是相當聰明的女人。那劉儒雅對她究竟有何不滿?說穿了,他喜歡含蓄一點的女人,不是緊緊纏著他不放的女人。
  無法對女人惡言相向,更別說是動粗的劉儒雅,一遇到秦萱萱,可說是莫可奈何,好幾次他都差一點脫離不了她的魔掌,所以她也算是他的克星,唉!他真是個沒用的男人,到處都有他怕的人。
  劉儒雅百般不願地來到冷秦堂,他只能祈禱他的天敵能替他擋住他的克星。
  眼看秦萱萱就要如八腳章魚般纏住劉儒雅,冷沁好笑地看著如臨大敵的他,慈悲地幫他脫困,哈哈!欠我一次。
  「秦堂主,這玉玉□的圖交給你,傳給各個堂口,我要有關這玉□的所有資料。」
  「是。」
  「這事很急。」
  「是,屬下馬上去辦。」
  冷沁之所以會來到冷秦堂,除了它距離最近之外,還有它的堂主消息最為靈通。
  「吁!」見秦萱萱走了,劉儒雅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
  「看你這沒用的樣子。」冷沁嘲笑他。
  「是,屬下沒用。」只要克星走了,任何冷嘲熱諷他都無所謂,「果然,天敵有抑制克星的作用。」他囁嚅道。
  「你說什麼?」
  「沒有。」
  這該死的劉儒雅,竟然不知感恩,看我怎麼整你。
  古皓雲看這對冤家又要吵起來,趕緊出來打圓場。「冷沁,這事麻煩你了。」
  「沒什麼,我要是再不回來報告行蹤,萬一被我娘發現,她是會擔心的。」
  「對哦!既然少主已經來到冷秦堂,那我也就可以卸下護衛的身份。」劉儒雅好不開心,克星走了,又可以離開天敵。
  「是嗎?那我去通知冷秦堂堂主你要走了。」
  可惡,要是被秦萱萱知道,那他還走得掉嗎?看來只好委屈地繼續留在天敵身邊。
  「你們倆真是有趣。」
  「有什麼有趣的!」
  兩人還真有默契,異口同聲,使得古皓雲笑得更大聲。
  「明明都關心著對方,卻也都忍不住惡言相向。」
  「哪有!」又是異口同聲。
  「還說沒有,而且還默契十足。」
  古皓雲笑著與王仲走出屋外,留下兩人繼續拌嘴。
  「仲大哥……」
  「嗯?」
  「這樣做真的好嗎?」
  王仲牽起古皓雲的雙手,凝望著他。「我知道你心裡不安,」輕得仿佛微風掠過一般的吻,拂過古皓雲額際,「不論發生什麼事,不管你的父母親是誰,我都會在你身邊,你不會是只有一個人。」
  「謝謝你……」他的話被王仲吻住。
  「我不想再聽你向我道謝。」
  雖然已經被吻過很多次,但古皓雲還是非常不能適應,常會忘了要呼吸,而且在別人庭院做這事,萬一被人瞧見……啊!那多不好意思。
  但王仲不知是沒發覺他的顧慮,還是故意的,仍繼續表達他的愛意。
  「我喜歡你。」吻落在唇邊,「好喜歡你。」落在鼻尖,「非常喜歡。」拂過眼瞼,「我愛你。」掠過耳際,「愛你。」又回到唇瓣。
  古皓雲發覺自己快溺斃在這濃得化不開的愛意裡,王仲的火舌在他的口中肆虐,他的愛憐中斷古皓雲的思緒,讓他只能用力攀住他,以防自己沉入無盡深淵……


第07節
  對冷沁來說,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看慣這種激情級畫面。自從第一次看過後,他每次與劉儒雅斗嘴,都會變成盯著他那形狀美好的薄唇發呆,不知那薄唇如果也那樣覆在自己的上面,會……
  啊!夠了!停止!
  冷沁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干脆找一天真拿儒雅來試試,或許他的心思就不會……唉!心好亂!他不知如何面對這種莫名的情緒。
  明知他們來了,也看到了,竟還不停止,這王仲也太那個了吧!
  「咳!」實在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劉儒雅忍不住打斷他們。
  「啊!」古皓雲猛地推開王仲,羞怯地躲到他身後,而王仲還一副好事被打斷,老大不爽的樣子。
  「兩間廂房准備好了,我們是想應該要盡一點地主之誼帶你們過去,想不到來的不是時候。」
  「沒錯。」
  王仲竟然說得理直氣壯。
  「看來是我們不對,我們應該只准備一間廂房就好,干嘛如此多事。」
  「正確。」
  「仲大哥!」古皓雲聽得又羞又氣,拉著他,想阻止他不要再說下去。
  「只要一間廂房就好,還有,記得來訪時要敲門。」
  「是啊,以免看到太養眼的畫面。」
  「是的。」
  「我會記得在門外等你們整理好衣服再進去的,你放心好了。」
  「謝謝。」
  「夠了!」古皓雲真拿他們沒辦法,仲大哥與儒雅一搭一唱地逗著他,弄得冷沁紅著臉愣在一旁,他多不好意思。
  他索性拉著冷沁離開。「冷沁。」
  沒反應。
  「冷沁!」
  「啊!」終於有反應了。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們……」
  「啊!不,我只是……我只是……啊!太刺激了。」從驚訝中回神的冷沁,開始顯露他頑皮的本性。「感覺很好嗎?」「啊?這……」
  「雲兒,我可是很純情的,從沒看過如此香艷刺激的熱吻,害我一臉茫然地呆住,多糗!等會兒碰到劉儒雅肯定會被他恥笑一番。所以為了補償我,你一定要解決我的疑問。」
  這兩件事好像有點八竿子打不著,不管,為了解決盤踞心中數日的苦惱,他一定要搞清楚。
  「嗯。」
  「你答應了!哇!太好了。那……剛剛的感覺好嗎?」
  問的人不好意思,回答的人更甚。
  「嗯。」幾不可聞的回答。
  果如他所想的,他決定一定要拿儒雅來試試。「他常常這麼做嗎?」
  「嗯。」
  「他喜歡你嗎?」
  「嗯。」
  「那你喜歡他嗎?」
  「……」
  「雲兒!你答應我要替我解惑的!」
  「其實我搞不清楚自己對仲大哥的感情,我對他一直是敬愛之情,一直到仲大哥對我表白我還是分不清楚我對他的感情是只有單純的敬愛,或是還有其他的成分,我分不清……」
  「他喜歡你。」
  「是的,一直到有人點破,我才知道原來仲大哥是這樣看待我,仲大哥在我心目中一直占有非常重的份量,但我從不覺得自己值得他……」
  「你值得的,要對自己有信心。」
  古皓雲很高興有人能真誠地聽著自己說話,「我最不希望傷害仲大哥,但我不知道,我怕自己最後還是辜負了他的一片癡情。」
  「傻雲兒,你說你不知道,那搞清楚不就得了。」
  「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
  「今晚戌時到後院亭子,我會跟你知道,事情其實就這麼簡單。」
  冷沁一眼便看穿古皓雲對王仲的情意;從他看王仲的眼神、表情、動作、言談,在在都顯示他已經愛上王仲,可是他好像還有些遲疑。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小美人竟然還說不知道。
  唉!仲還真是辛苦。沒關系!有他在就搞定了。
  但一下子便能理清別人感情的冷沁,卻一直無法解開心中情感糾葛的結,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        ☆        ☆
   
  戌時一到,古皓雲果真來到後院。
  冷沁示意他不要出聲,拉他躲到草伍,借著月光偷看遠處另一個亭子。
  坐在亭子裡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王仲。在這樣的涼夜裡,他獨自一人,不知是在等誰。
  為什麼要瞞著我?古皓雲感到有些怪異。
  「雲兒,你靜靜地在這裡看,我送了一個禮物給你的仲大哥,免得那天他欲求不滿,對你下毒手。」
  不久,有一名穿著清涼,薄紗內似乎只著肚兜的女子來到。
  這女子愈來愈靠近王仲,最後竟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看來是身體不舒服、站不住,才倒在他懷裡,可是那明明是裝的,根本就是裝的,太明顯了!
  見狀,古皓雲心裡覺得很不舒服。
  王仲與那女子又發生一些拉扯,不知是誰的錯,那薄如蟬翼的輕紗嘶的一聲竟破了!
  那幾乎未著寸縷的女子,乘機癱軟在王仲懷裡,眼看著就要吻上他……
  古皓雲突然從草叢裡站了起來,沖了出去。
  「雲兒?」雲兒怎麼會躲在那裡,難道他都看到了?糟了,雲兒一定誤會了!
  王仲毫不憐香惜玉地甩開那名女子,急忙追向古皓雲,好不容易抓住一直極力掙扎的他。
  「雲兒,你誤會了。」
  「誤會?你們都抱在一起了,還說誤會!」古皓雲失控地大喊。
  「那是她站不住,我才扶她的。」
  「騙人!明明是背著我和她幽會!你不必顧忌我,仲大哥,你一定是可憐我,同情我孤苦伶仃,才會一時迷惘,以為自己喜歡我,現在你弄清楚了,還是女人比較好。沒關系,為了你好,你就把我忘了,好好去找別的女人,不要再管我了!」他用力推開王仲。
  「你說的都是真的!?」王仲不曾用如此嚴厲的口氣對待他。
  「唔……」原本就很傷心的古皓雲,一聽到這麼嚴厲的語氣,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看到他的淚水,王仲怎麼可能不心軟。「唉!那你為什麼哭?」他輕輕將古皓雲摟在懷裡。
  古皓雲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又奮力掙開王仲的懷抱。
  「不要用剛剛抱過女人的手抱我!」
  「為什麼?」聽到他這麼說,王仲瞬間轉怒為喜。
  古皓雲看到仲大哥竟然在笑,他就更生氣。「走開!」
  「你還沒回答我。」
  「不知道。」
  「不知道?」
  「對,不知道,可是我就是生氣。」
  「傻雲兒,你這就叫作嫉妒。」
  「嫉妒?」
  「對,當你看到我抱著別的女人就生氣,就表示你在嫉妒,我好高興。」
  「我才沒有。」
  「那我再去抱那個女人。」
  「不可以!」一想到王仲會去抱別人,他全身就起雞皮疙瘩。
  「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他憑什麼不准,他憑什麼?
  「雲兒,你再不說,我就去吻剛剛那個女的,相信她會十分樂意。」
  啊!怎麼可以,一個擁抱他就受不了,更何況是吻,不可以!
  古皓雲在情急之下吻住王仲,他顧不得一切,只想阻止他去吻別的女人,任何人。
  原本主動的他,一下子便變成被動的一方,反而癱軟在王仲臂膀裡,氣喘吁吁地。
  「雲兒,你會嫉妒就表示你喜歡我,我好高興,我終於等到你的回應,我真的好高興。」
  原來,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好甜、好膩,濃得化不開。
  心,被填得滿滿的,再也塞不下其他的感覺。
  古皓雲覺得自己好幸福!
   
         ☆        ☆        ☆
   
  這個詭計的成功,要歸功於兩人,冷沁負責帶古皓雲躲在草叢偷看,並誆騙王仲說,既然他幫古皓雲兒尋找玉□之謎,就表示他們欠他一份情,他要王仲到涼亭,幫劉儒雅婉轉地拒絕癡纏他的女人。
  而劉儒雅的任務就單純多了,他負責找個女人配合他們表演,犧牲色相地誘惑王仲。這當然不能找秦萱萱,要是欠她人情,他恐怕會被啃得屍骨無存,只好私下找她的部屬商量。
  得逞的兩人,跟在王仲後頭,怎肯放棄看好戲的機會,一見王仲與古皓雲熱吻,冷沁又看呆了,吻一個人,感覺真的那麼好、那麼幸福嗎?
  王仲卻朝他們這方向一瞪,兩人知道自已被發現,為不惹人嫌,只好放棄繼續看戲的機會閃人。
  「儒雅。」
  「少主,請你叫我劉大哥,好痛!」可惡!竟然揍他,果然要少主敬老尊賢,是不可能的。
  「你……」
  「我怎樣?」
  「你……」
  「少主,想不到你也有話說不出口的時候啊,好痛!」唉!話多必失。
  「你有接吻的經驗嗎?」豁出去了!今天我一定要把煩惱解除。
  「當然,我是大人,當然會有身為大人該有的經驗,小孩子是不會懂的。好痛……」
  可惡!再打我頭,我就給你好看。當然,劉儒雅只敢在心裡嘀咕。
  「我要你吻我。」
  「什麼?」劉儒雅震驚萬分,他有沒有聽錯?
  「脫毛粉、狂瀉藥、軟骨散、吸血蛭、毒王蜂、白巨蟒你選一樣。」
  「啊?」
  「如果你不照做,我就拿其中一樣用在你身上。」
  「什麼!?」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我要學習人生經驗,將來喜歡上其他姑娘才不會太丟臉。」
  冷沁紅著臉,破壞了他努力所要呈現的理直氣壯,但這使他變得十分可愛。
  從來沒見過這般可人的少主,害劉儒雅的心漏跳一拍,奇怪?怎麼會這樣?
  「喂!你到底答不答應?」
  看來,若不答應,少主肯定跟他沒完沒了,只好犧牲了。
  劉儒雅抬起冷沁的臉,由於兩人身高相差一個頭以上,姿勢還真的有點難度。
  「眼睛閉上。」說完,他溫熱的唇拂過冷沁的。
  「就這樣?原來吻就只有這樣,看那小倆口一臉幸福,害我以為吻是件很舒服的事,還是,你的技術太差?」
  可惡!竟然懷疑我的技術,看來不施展數年來在女人堆裡磨出來的成果,是會被看扁的,看我把你吻得天昏地暗,讓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劉儒雅先是輕輕吸吮冷沁的芳唇,從嘴角到唇瓣,無一處遺漏,同時大手撫摸著他的身軀,滑過背脊時,引來一陣輕顫,原來這是冷沁的敏感帶。他的舌亦乘機滑進他口中,纏住冷沁讓他無法逃脫。
  吸吮、啃嚙,盡情在冷沁口中放肆,而雙手當然也沒閒著。劉儒雅發現,用舌輕舔冷沁的耳朵時,平日古靈精怪的少主就像小貓般,在他懷裡顫抖。
  啊!他愛死這種感覺。平日,自己是飽受欺壓的對象,想不到,今日終於可以一反常態,好好地回敬難得如此乖巧的少主。
  吻,滑過纖細的頸項,停留喉頭,最後在肩胛骨上留下熱度的痕跡。
  「啊……」劉儒雅看著被自己吻得意亂情迷的冷沁,他看呆了,好冶艷啊……
  怎麼也不想結束的吻,持續著。
  直到有腳步聲出現,他急忙拉著冷沁撲倒在草叢後。
  糟了,怎麼緊擁著的身軀與自己的如此契合?慘了,我怎麼會有反應!我怎麼會對這小惡魔……
  劉儒雅看著乖乖待在自己懷中,仍舊沉浸在方才的吻中,顯得非常可人的冷沁。
  啊!我過去的二十七個年頭。啊!我的未來……
   
         ☆        ☆        ☆
   
  他們住在冷秦堂期間,仍有為數不少的小賊不怕死地想闖入,欲擄走古皓雲。王仲不明白,那些人為何現在不殺雲兒,反想擄走他?
  從不速之客口中依舊問不出個所以然,如同破廟附近遇襲那次,他們只說都是由一個蒙面人給他們銀子,派他們來的,他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既然無法從「人」下手,那就從「物」下手。
  冷沁命秦萱萱開始著手調查蒙面客給的銀子,那些銀子雖然從外表上看來與現今流通的並無不同,但由鑄工、熔化後的成分開始調查,發現與十五年前遺失的官銀十分相似。
  當年,由天下第一鏢--威鎮鏢局的柳擎天夫婦親自押鏢,後來,聽說柳擎天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裡,家裡突然失火,夫婦倆一同被燒死屋內,而那批官銀從此不知去向,這事在當時喧騰一時。
  但為數龐大的鏢銀,沒理由就這麼憑空消失,官府查了很久,目標鎖定柳擎天胞弟,也是副鏢頭的柳擎際,他是唯一能使武功高強的柳擎天夫婦放松戒心,身中劇毒而亡的人。
  但當時有不少人證明,柳擎際於事發當時人在西域,事後柳擎際的財產雖有所增加,但數量卻遠不及官銀遺失的數量,加上他又說他的財富是來自於西域經商所得,因此,此案成了一樁懸案,延宕至今。
  而柳擎天夫婦倆被燒死的屋內,找不到他們未滿周歲的兒子,如果還活著,那年齡不就與雲兒相仿?
  「我是在洛陽別業附近撿到雲兒的。」聽著有何特長萱萱向冷沁報告調查結果,王仲也開始懷疑起古皓雲的身世。
  「與當年柳擎天夫婦出事的地點相近,這麼想便說得通了,為何柳擎際沒有大富大貴?因為他找不到大部分遺失的官銀,原本以為找到雲兒的玉□,就能解開謎底,所以想殺雲兒滅口。」
  「後來必是解不開玉□之謎,所以想擄走雲兒,這柳擎際也未免太瞧不起咱們冷泉宮了。」冷沁怒道。
  「可是怪就怪在依屬下調查,目前柳擎際與友人人在西域,日前去西域途中還曾親自拜訪許多官員,好像是刻意讓人知道,他是真的前往西域,就如當年一樣。」
  「難道不是他做的?」
  「不,依屬下的調查,那銀子確實出自柳擎際府中,這銀子下面多出一細微凹痕,每一個都一樣,必定是鑄模沾黏雜質所留下的痕跡。」
  「難道他府中另有高手。」
  「屬下查過,柳擎際疑心病很重,從不把重要事情交予他人,包括自己的家人。這事關未尋獲的大批官銀,他更不可能冒險。」
  想必柳擎際認為自己曾背叛親大哥,所以其他任何人也可能會背叛自己。
  「這麼說來,就是他有身份!」冷沁略加思索後道:「秦堂主。」
  「屬下在。」
  「我命你馬上派人前往西域,將那位易容的假柳擎際押回。」
  「是。」
  「還有,馬上招集人手,今晚子時圍攻柳府,只要抓住柳府內每一個人,不怕找不出易容的柳擎際。」
  「是。」
  「仲,借雲兒一用,可否?」
  王仲認為這計謀太過危險,但古皓雲怎麼可能讓自己置身事外,尤其在大家都為他的事如此賣力時。
  「當然。」古皓雲搶著回答,「只要我派得上用場。」
   
         ☆        ☆        ☆
   
  當晚,冷沁率冷泉宮眾人夜襲柳府,將所有柳府中捉到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數集中在中庭,只剩數名壯丁仍在與之纏斗。
  眼看那數人已快撐不下去,又有人回報冷沁說找到柳擎際藏銀子的密室,內有鑄具,及部分還未改造的官銀。
  「柳擎際!你大勢已去,出來吧!」冷沁喊道。
  被俘虜的老弱婦孺中,有人見古皓雲單獨一人立於石柱後,認為機不可失,馬上施展擒拿手抵住他的脖子。
  「柳擎際,原來你易容為一個佝僂老人,其實不久後我也會讓你變成這樣,你用不著那麼心急。」冷沁顯出超乎年齡的冷靜。
  王仲盯住柳擎際,雖然有冷沁的保證,但他還是生怕古皓雲有所不測。
  「情勢逆轉,你把人都放了!」柳擎際大喊。
  冷沁只是好整以暇地掏出玉□道:「這,你不要了嗎?」
  「玉□!怎麼會?」
  「你那小兒科的機關還難不倒我。」想他冷沁,為了躲避惡作劇後的懲罰,冷泉宮裡大大小小的機關,哪個他沒闖過,有的機關他還故意弄壞,因為他玩膩了,想換個新鮮的玩玩。
  「玉□給我,你不怕我把他殺了。」
  「殺了雲兒,你就找不到剩下的官銀,你捨不得的。還有,你沒感覺到手指開始發麻嗎?」
  柳擎際臉色驟變,「你下毒!」他被逼急之下,想痛下殺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這不過是我平常拿來整人的僵定散,不會死人的,你不用嚇成這樣。」
  冷沁扳開他的手,拉回古皓雲,並替他撒上中和劑,再送他回一旁一臉心急的王仲懷裡。
  這小倆口,真教人羨慕。
  劉儒雅看到柳擎際的慘狀,不禁想起他以前的經驗,頭皮開始發麻。
  有一次,少主拉他的手摸他的衣服,正當他納悶少主在干嘛時,他整個人就突地僵住,像木頭人般定住不動一整天,立在外面任風吹雨打,蒼蠅蚊子纏身,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直到宮主回宮,命少主幫他撒上中和劑,他才得以脫困,不用繼續喂蚊子。但只要他稍微一動,全身即麻痛難耐,一直到七天後情況才好轉,一想到那幾天的夢魘,他還是心有余悸。
  他還是趕緊離開這小魔頭。對!離開,趁小命還在時,趕快!


第08節
  被冷沁一行人押回冷秦堂的柳擎際,原本還死鴨子嘴硬,什麼都不肯說,但在經歷過比劉儒雅更慘不忍睹的經驗後,他終於跪地求饒。
  他現在正如萬箭穿心般,痛苦不已,且全身奇癢難耐,令他生不如死。
  冷沁命人給了他解藥後,便要他說出事實真相出來。
  「當年,大哥夫妻倆在江湖上極享盛名,而我武功雖不差,名聲卻遠遠不及大哥,別人也總僅知我是柳擎天的弟弟,我從小到大被大哥的光芒壓得抬不起頭來。當時我迷上一名歌妓,想替她贖身,但身邊沒錢,向大哥借,他不但不借,還在大嫂面前將我數落了一頓,更說詩詩不是什麼好女人,使我非常難堪,後來聽說另外也有人要贖走詩詩,我一急,便先偷走官銀應急,這事後來被我大哥發現,大哥說他無法包庇我,要官府查辦我,我一不作二不休,就下毒將他殺了。我沒有錯!只恨我當時沒有將他的兒子也給殺了,要是大哥當時肯幫我,我也不會痛下毒手,詩詩也不會怕被我牽連而逃走,要是他肯幫我……我不能原諒,不能原諒!詩詩!嗚……」
  「他瘋了嗎?」
  「還不能確定,再觀察些時日,怎麼,儒雅,你好像很害怕?」
  「怎麼會?不!我一點都不怕。」
  離開陰暗的地牢,劉儒雅仍舊止不住全身起雞皮疙瘩。
  冷沁當著古皓雲的面,也不方便嘲笑他。「雲兒,你今後將怎麼辦?」
  「我想我該去祭拜父母。」
  「那兒離洛陽太近,沒關系嗎?」
  「沒關系,仲大哥會保護我。」
  「既然你這麼說,雲兒,你不想去找剩下的官銀嗎?」
  「不想,依我猜測,要解開謎底,可能要破壞這塊玉,否則柳擎際應該早解出來,我不想破壞父母親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所以遺失的官銀,就讓它繼續消失吧!」
  「也好。」
  古皓雲對錢財並不執著,冷沁也一樣,所以兩人並不覺這樣有何遺憾之處。
  「冷沁,謝謝你。」
  「哪兒的話,要走了?」
  「嗯。」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的好兄弟,可別忘了我。」
  「嗯,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
  「好,今晚我一定要和你喝個夠,來人啊,備酒!」
  「是,少主。」
  冷沁好不容易交到一個想真心對待的朋友,而且這個朋友又溫柔得令他傾心,和他在一起好似整顆心很簡單就平靜下來。從小到大,他從未遇過這種人,在冷泉宮裡根本找不到不怕他的人,只有劉儒雅還敢跟他斗斗嘴,其他人都避他如蛇蠍,雖然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但不免有些寂寞。好不容易遇到古皓雲,只可惜他有心上人了,不然說什麼也會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細細呵護。
  「雲兒,要是將來仲欺侮你,你一定要跟我說,我一定把他整得死去活來,以洩你心頭之恨。」
  「少主,不要吧!」劉儒雅想到少主的絕招,不禁冷汗直流。
  「又不是要整你,你怕什麼!」
  劉儒雅那誇張的懼怕模樣,惹得眾人哈哈大笑,秦萱萱還乘機將他的頭按在她豐滿的胸前,「不怕,姐姐安慰你。」
  「唷!艷福不淺。」有人艷羨地說。
  但劉儒雅可不這麼覺得,他努力地想掙脫她的同時,卻看到少主投射過來的目光,少主雖在笑,可是沒笑到眼底,他這樣的眼神最為可怕,這表示他正在想什麼鬼主意。
  冷沁不了解自己為何如此不悅,也許是因為雲兒明天就要離開。不管,他今天要好好跟雲兒喝個過癮。
  「雲兒,你要到冷泉宮找我。」原本酒量就很差的冷沁,幾杯黃湯下肚,便回復符合他年齡該有的稚嫩。
  「雲兒,我好捨不得你。」
  「冷沁,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一定喔。」
  「一定。」
   
         ☆        ☆        ☆
   
  前腳送走王仲與古皓雲,劉儒雅後腳也跟著開溜,終於走出屬於冷秦堂所有的林子,好不容易吁一口氣,一想到已經脫離少主的魔掌,他高興地忍不住手舞足蹈,不過那舞姿可真丑啊!
  「你要去哪兒?」
  「啊!」劉儒雅嚇得以怪異的姿勢僵住。
  「要去哪兒?」冷沁早料到這家伙打算開溜,但他怎麼可能讓他最心愛的玩具跑了。
  「少……少主,沒……沒有。」
  「沒有,那正好,我閒著沒事,冷秦堂我又待煩了,你陪我到處走走。」
  「啊?」救命啊!不會吧!
  「不願意?」
  「不……」
  「那就走吧!」
  劉儒雅只得乖乖地跟在冷沁的後面。要是他有勇氣說不就好了,可是……怎麼可能,只有乖乖地認命了。唉!
   
         ☆        ☆        ☆
   
  「仲大哥,我從來沒想過我也會有親人,雖然他們已經去世了。」
  「雲兒。」
  「這種感覺很不一樣,好像落葉終於歸根,我不是父母親不要的小孩,而是跟他們沒有緣份的小孩。」
  王仲緊緊抱住他,想給他一些安慰,「不要哭。」
  「我並不難過,我真的很高興,真的。」
  「雲兒,你真的不想給柳擎際一點教訓嗎?」
  「由公理去裁決他吧!仲大哥,我知道你懂的,恨並沒有用,只是苦了自己。對我來說,父母只是個遙遠的血緣羈絆,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實在的感覺,但我真的很高興知道自己原來姓柳,原來也是有父有母的。」
  是的,他懂,他從小就為另一人的恨意所苦,之所以會變得冷漠,是因為怕被恨意刺傷,為了保護自己,只好先築起一道心牆,但,很幸運的,有一道暖流滲入他的心,使他感受到,原來人世間也是有溫情的。
  他很慶幸自己揀到了雲兒,為了雲兒,要他捨棄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他知道善良的雲兒,不希望有恨盤踞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捨棄;他知道雲兒過不慣王府中勾心斗角的日子,所以他捨棄;他知道雲兒會不習慣擁有財富後隨之而來的困擾,所以他捨棄。
  只要是為了雲兒,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        ☆        ☆
   
  因冷泉宮的阻撓而蟄伏多日的刺客再次找上王仲。
  「別逼我動手。」王仲冷情地道。
  刺客們猛然頓住,但為了重金,為了殺掉江湖傳奇人物童笑癡唯一的傳人之後可能隨之而來的名聲,他們豁出去了。
  但因為古皓雲不希望有人因他而死,所以王仲在下手時並無盡全力。
  看出這點的刺客們,出手招招狠毒,他們人數眾多,王仲終於被逼至懸崖邊。
  古皓雲知道再這樣下去,只有仲大哥抱著自己跳下懸崖,才能擺脫他們的糾纏,但,這是不可行的。「仲大哥,你不用顧忌我。」
  得到他許可的王仲,開始展開凌厲的反擊,因而負傷的人也逐漸增加,哀號聲此起彼落。王仲為了避免打殺波及古皓雲,因而遠離他與眾人相斗,但在這混亂之際,有人乘機從另一方向撲向古皓雲,刀劃過他臂膀。
  「啊!」
  「雲兒!」王仲在分心之下掛了彩,他心驚膽戰地看著古皓雲極力閃躲一個披頭散發、全身髒污的人,恨不得馬上飛奔到他身旁。
  古皓雲根本不會武功,怎麼躲得過對方招招欲置人於死地的攻擊,為了閃躲襲向要害的一擊,他一腳踩空。「仲大哥!」他就這麼沉向無盡深淵。
  「雲兒!」王仲毫不遲疑也跟著往下跳……
   
         ☆        ☆        ☆
   
  「仲大哥,吃飯了!」
  「仲大哥,想不到你也會賴床,起來,快起來!」
  啊……好甜的聲音,真想再多聽聽。
  雲兒一定煮了豐盛的早餐,他仿佛聞到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仲大哥,仲大哥……」
  咦?聲音怎麼愈來愈遠?
  別走,雲兒,別走!奇怪,身體怎麼動不了?
  雲兒,雲兒……
  「你終於醒了。」
  王仲還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差距,「雲兒呢?」
  「仲……」
  「冷沁,雲兒呢?」
  「當秦萱萱來通知柳擎際逃獄時,我們馬上趕去找你們,想不到還是晚了一步。我們趕到時,正好看到你們倆雙雙落下懸崖,連忙派人下去找,卻只找到滿身是血的你,再沿著河流往下游找,三天了,還是找不到雲兒的蹤跡。」
  「不,雲兒,我要去找雲兒,雲兒!」
  「仲,你不要激動,你的肋骨斷了。」
  「雲兒!」
  冷沁壓住王仲,「儒雅!」
  「是。」劉儒雅點住仲的穴道。
  「對不起,你必須養傷,我不會放棄尋找雲兒的。萬一我帶著雲兒回來時,卻讓他看到你這副頹喪的德行,他會責怪我的。」說完,冷沁用藥讓王仲睡去,對現在的他來說,睡著比醒來時要幸福得多。
  但因為擔心,不肯放棄任何希望的冷沁,終於忍不住哭倒在劉儒雅懷裡。
  「嗚……雲兒一定還活著,對不對?」
  「他一定會沒事的,你別哭、別哭。」劉儒雅從沒看過如此脆弱不設防的冷沁,他痛哭在自己的懷裡,而他只能不知所措地抱著他。
  與其看他哭得那麼難過,倒不如讓他繼續整自己。「別哭啊……」
   
         ☆        ☆        ☆
   
  冷沁不斷用藥、點穴留住王仲療傷,卻也只能留他三天。
  三天後,再留他,他便說要自殺追隨雲兒。
  可惡!說不定雲兒沒死啊!
  算了,以他們兩人間的羈絆,也許仲會比他們更快找到雲兒。
  冷沁看著拖著重傷仍硬撐著去找古皓雲的王仲,忍不住心中的酸痛。
  「雲兒,你可要沒事,不然你的仲大哥也會撐不下去的。」
  近日,抱著少主,讓他在懷裡哭,似乎快變成劉儒雅的一種習慣。但,劉儒雅心想。他還是比較習慣那個小惡魔的形象,這樣的少主令他心痛。
   
         ☆        ☆        ☆
   
  王仲連日來不眠不休地找尋古皓雲的下落,但至今仍只能與他在夢中相會。所以當古皓雲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反而以為是在夢中。
  「雲兒,我終找到你了。」他將古皓雲緊緊鎖在懷中,高興得沒有注意到懷中人兒不尋常的顫抖,「雲兒!我真是太高興了。」
  「你是誰?」懷中人兒流露出陌生而害怕的眼神,激動地掙脫他的懷抱,投向另一個人。「爺爺!」
  雲兒怎麼會不認得他?只見雲兒一身破衣,身上、臉上沾滿污垢,現在摟著他的人也和他一樣,二人靜靜地窩在牆角。他內心不斷自責著。
  被古皓雲喚作爺爺的人年約六十,臉上寫滿歲月的風霜,他仔細打量著王仲。
  「乖!雲兒,你去那邊坐著,爺爺有事要跟這位公子談談。」
  古皓雲雖心存余悸,但仍聽話地走到另一頭窩著。
  「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老叫化子盯著王仲猛瞧。
  「在下王仲,你怎麼知道他叫雲兒,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沒有理由不認得我。」
  「原來他真叫雲兒,我是看他身上戴的玉□才這麼叫他的。一個月前,我在溪邊看到他,便帶他回去,幫他療傷。我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只留下那只玉□。在他醒來後,我才發現他喪失所有記憶,你是他的親人?」
  王仲猛地跪下,拜謝他對古皓雲的救命之恩,一想到他可能永遠失去雲兒,他的感謝之心益發難以言喻。
  「公子快請起,別折煞老叫化子。」
  老叫化子連忙扶起他。
  「敢問恩公名諱,您的大恩大德,晚輩願意做牛做馬來報告。」
  「喂!我救的是雲兒又不是你,還有,別喊我恩公恩公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雲兒是我養弟,我已四處尋找多日,幸好,終於讓我找到雲兒,多謝恩公。」
  「別再謝了,謝得我渾身不自在。雲兒現在喪失記憶力,對一切都感到不安,不過看你這番誠意,雲兒想必會沒事,那雲兒就交給你了,老叫化子我要雲游四方去了。為了雲兒老是待在同一個地方,實在不合我的個性,我走了。」「恩公您還沒告訴我尊姓大名!」
  王仲對著快速遠去的背影喊著,但對方大手一揮,便再也見不到人影,果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王仲輕輕地走到古皓雲身旁,生怕又嚇到他,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又尋回的寶物。
  「你認識我?」古皓雲怯生生地開了口。
  「嗯!你叫古皓雲,但本姓柳:我叫王仲,我們是結拜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王仲實在不想說他曾是自己的僕人,雖然他從不曾這樣看待他,但他怕他會顧忌起主僕的身份。
  「我有家人嗎?我家在哪兒?我今年幾歲?我……」
  「別急,對於你所有的問題,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你現在餓不餓?我可是餓了。」
  這時,古皓雲的肚皮不給面子地咕嚕一聲,羞得他耳朵都紅了。
  看著他如往常般羞赧的模樣,王仲心底放下一顆大石。果然沒變,他仍是他的雲兒。
  王仲將古皓雲帶回客棧好好梳洗一番,並在用餐時回答他所有問題,順利贏得喪失記憶的古皓雲全盤信任。
  在客房內啜著茶的古皓雲望著王仲說:
  「那我們是好兄弟?」
  「嗯。」王仲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古皓雲的頭,癡癡地望著他,手指不自覺地把玩著古皓雲的發絲。
  對古皓雲來說,他可是今天才剛認識的陌生人,他實在不習慣這麼親密的動作。哥哥會把玩弟弟的頭發嗎?
  「睡吧!明天我帶你回我們的家。」王仲扶他上床,幫他脫下鞋襪,蓋上被子,放下床帳。
  古皓雲在抗議無效下紅著臉讓他替自己服務,哥哥會這麼服侍弟弟嗎?哥哥會抱著弟弟入睡嗎?
  可是,他實在太累了,從見到王仲後,他的精神就一直在亢奮狀態中,如今夜已深,他只能帶著這些疑問進入夢鄉。
  王仲盯著他,仍不敢完全相信雲兒終於回到自己身旁。他暗自發誓再也不會讓他離開自己,再也不要再嘗錐心刺骨般的痛、寢食難安的日子。一個月,僅僅一個月而已,他已痛苦難熬,他無法想象永遠失去古皓雲的日子要怎麼過,他絕不願古皓雲離開他,縱使犧牲一切,不擇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        ☆        ☆
   
  他們的動作實在太過親密了,仲大哥都不覺得嗎?仲大哥說怕他忘了怎麼騎馬,所以兩人要共乘一騎,這就算了,他還緊緊摟住他的腰,自己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心跳。
  他覺得很不自在,但仲大哥又說這是怕他摔下去,所以他也完全沒機會知道自己到底會不會騎馬。
  這些都還不算什麼,仲大哥老愛靠在他耳際輕言細語,害他羞窘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紅著臉蛋,張大眼睛望著他。
  仲大哥還老愛玩他的頭發,在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有時一不注意,起身一動,頭皮便被扯得發麻。
  還有,當他羞得直往地上瞧時,仲大哥便勾起他的下巴,兩人近得不能再近地交談,這分明是在考驗他的定力,這時他根本聽不清仲大哥在說什麼。
  每當這些時候,仲大哥都會高興得咧嘴大笑。不過,他真的好愛看他笑,好似以前從未見過,所以現在百看不厭,有時還會看得失了神,便會被仲大哥乘機在臉頰上偷香一口,他真的覺得仲大哥非常喜歡逗他,尤其喜歡逗他逗得滿臉通紅,羞得恨不得找洞鑽進去。
  「你在想什麼?」
  現在仲大哥又在他耳邊呵氣,他不知道這是他的弱點嗎?每次仲大哥這麼做他都會羞得虛軟無力,癱軟在他懷裡。不,他覺得仲大哥一定是故意的,難道他在氣自己把他忘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他連自己都忘了,又怎會記得結拜大哥,氣得他開始奮力掙扎。
  「你在干嘛?」一個不小心,王仲護著古皓雲跌下馬,在草地上翻滾數圈,才停了下來。
  「仲,你沒事吧?」古皓雲的纖手輕拍王仲的臉龐。
  王仲突然興起逗他的念頭,索性裝死,一動也不動。
  「仲大哥,你沒事吧?」
  幾句憂心的呼喚後,水滴滴了下來,咦?
  王仲睜開眼望著那梨花帶淚的絕世美貌,忘了原本想逗他的念頭。世上所有的喧囂在這一刻都靜止下來,只剩彼此的心跳,他終於忍不住內心壓抑已久的悸動,翻身吻住紅潤的朱唇,再撬開他的貝齒,緩緩探進他的口中,肆無忌憚地吸吮他口中的蜜汁,直到他察覺懷中人兒的異樣,才終於放松了口,不禁笑了笑。這小東西顯然忘了呼吸,瞧他捂著雙唇大口吸進新鮮氧氣的模樣,王仲天性中的劣根性似乎被挑起。他優閒地靠近古皓雲耳畔,輕聲呢喃:「下次接吻時,要記得呼吸。」
  下次?還有下次?古皓雲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臉熱得像只煮熟的蝦子,腦袋轟隆隆的一片混亂。仲大哥吻了我,他吻了我……他現在滿腦子只剩下這個認知,連如何被王仲重新扶上馬兒,如何走進客棧客房也渾然不知。
   
         ☆        ☆        ☆
   
  此時,古皓雲泡在溫熱的澡盆裡,充分放松僵硬的身軀,腦中又再次浮現下午的情境,他知道自己臉又紅了。他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和仲大哥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何他會這樣吻自己,兄弟間會這般熱吻嗎?
  而最令他吃驚的是,自己竟然一點都不討厭這個吻,心再這樣狂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跳出胸口。為了解除心中的疑問,古皓雲決心要問個清楚。


第09節
  「進來!」該來的還是會來,不用問王仲也曉得來訪者是誰,他只是還在盤算該怎麼讓古皓雲完全接受他,又不會傷害到他。他怕自己的情欲一發不可收拾,特地訂下兩間客房,想暫時不見古皓雲,讓自己下午的吻中冷靜下來,但他知道他必須給古皓雲一個答案。
  他抬起強迫埋首書中,卻一個字也沒讀進去的雙眼,就看見一幕令他為之屏息的畫面--被熱氣熏得嫣紅的小臉,鮮艷欲滴的粉唇,而他氤氳的翦水大眼正遲疑地望著自己。
  王仲好不容易壓抑下即將湧出的欲望,心疼地拉過他,仔細地幫他擦拭仍在滴水的發絲,怕他著涼。
  窗外清澈的月光灑了進來,房內僅有王仲溫柔地為古皓雲擦拭秀發所發出的□□聲。兩人都沒有開口,怕破壞這如同被下了魔咒般曖昧的氣氛,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
  「我……」兩人同時猶疑地不知如何開口。
  「你先說。」
  王仲寵溺地看著古皓雲,就這麼久久地望著,久到令古皓雲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不想開口。「就如你猜測般,我們不是結拜兄弟。」
  什麼,那我們是……
  「我們是一對戀人。」他怕極了失去雲兒的那段日子,為了得到古皓雲,為了留住古皓雲,他打算不擇手段。
  如青天霹靂般的話轟得古皓雲大腦無法正常運作,可是……可是……
  「對,你我都是男人。」
  那……
  「可是那也無法阻撓兩顆真誠相愛的心。」
  真的嗎……
  「真的。」看出他眼中的懷疑,王仲堅定地說。
  可是……
  「你還在懷疑?」
  這教我怎麼相信,古皓雲在心底吶喊。
  「那我問你,今日下午的吻,會令你覺得惡心想吐嗎?」王仲不惜冒險,想探出他的真心話。
  古皓雲捫心自問,除了狂亂的心跳,他真的不覺有半絲作惡的感覺。
  「是吧?因為那不是第一次。」王仲開始大言不慚地說,「以前你總是溫馴地窩在我的懷裡,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吻遍你的朱唇、你的雙眼、你的鼻翼、你的柳眉、你的頭項、你的……」
  「不要說了!」古皓雲滿臉緋紅地捂住他的嘴。
  王仲深情地望著他。如果眼睛能完全傳達情意,古皓雲覺得自己可能早就淹沒在他的雙眸中,就像被下了咒般,一動也不能動,王仲忍不住伸出舌尖,微舔他白皙的掌心,他突然間如同被火燙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你……」
  「我可以吻你嗎?」
  「啊?」
  等不及回答的吻,落在古皓雲驚訝得忘了合上的雙唇,放肆的舌又滑了進去,執意要與他的癡纏,滑過他口內每一細處,惹得他陣陣嚶嚀……
  「要記得呼吸。」
  說完,王仲輕笑地又吻上他,這次吻得更深,更是欲罷不能。他的手撫上古皓雲的背,一手滑至耳廓,一手滑向纖腰,隨著濃密熱吻的加深,他的大手也愈來愈不安分。而被吻得雙膝無力的古皓雲,只能緊攀住他的肩,如溺水者抱住水中的浮木。
  「啊……」
  旖旎情境中,已分不出是誰的吟哦聲。
  王仲的粗手滑進古皓雲衣內,輕撫胸前突起,時而輕捏,時而扭轉,引來更多的呻吟。
  「嗯……」
  他解開衣帶,任由衣物糾纏古皓雲的手臂。
  古皓雲真是敏感,輕輕一撫都能引來嬌喘連連。王仲輕笑,唇移至他頸間,舔過不停上下輕顫的喉結,舌尖挑逗已被手指玩弄得發紅的突起,他原本白皙的肌膚,如今染上一層薄紅。
  王仲好不容易拉回僅剩的一點理智,他警告自己要慢慢來,不可太過心急,以免嚇跑他鐘愛的寶貝。是的,今生不可能再有別人令他如此心動,不可能再有別人比古皓雲更加重要,他的終生伴侶非古皓雲不可,其他人的陪伴對他而言根本無意義,他是如此地重視古皓雲,所以他告訴自己要以退為進。』王仲幫古皓雲整理被自己弄亂的衣物之際,古皓雲仍眼神迷地望著他,像在抗議為什麼停止了,害他差點忍不住想當場要了他。
  王仲帶著古皓雲回他的房間,道:「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他好不容易忍住想吻古皓雲額際的沖動,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好不容易終於放開了他,步回自己房內。
  是夜,激動不已的兩人,帶著對彼此的思念入夢。
  寂靜的夜,傳來遠方不絕於耳的陣陣蟲鳴,和著不斷蔓延的思緒,編織著濃濃的夜色。
   
         ☆        ☆        ☆
   
  一早醒來,古皓雲擔心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仲大哥,但見仲大哥仍如往日般待他,使他一方面松口氣,一方面又不禁懷疑難道那是一場夢;心裡一邊希望那是假的,一邊又希望那是真的,搞得他心中一片混亂,連前方有一面牆也沒發現。
  咚!古皓雲撞痛了鼻子,不自覺地摸上那害他隱隱作痛的罪魁禍首。
  咦?怎麼牆會凹凸不平,怎麼牆溫溫熱熱的,怎麼牆還會說話?
  王仲抓住在他胸膛上非禮的手,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表演親熱戲碼,卻忍不住又想逗逗他,於是靠在他耳旁,輕聲說:「雲兒,你這麼喜歡摸我這麼主動,我是很高興,但觀眾這麼多,不太好吧?」
  古皓雲嚇得猛抽回雙手,捂住耳朵,紅著臉頰,連脖子都紅了,不敢抬眼望望四周的人們,恨不得當場消失。
  「哈哈哈!」王仲開心地牽著古皓雲離開客棧,往他們今天的目的地出發,沿途不時哈哈大笑。
  可惡!他究竟要笑多久,看到他出糗,竟然那麼開心,他也太會笑了吧!最近也太常看他笑,仿佛仲大哥一輩子都沒這幾天來笑得多,可是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感覺?疑雲浮上古皓雲心頭,想得他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雲兒真是太可愛了,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足以讓他沉醉癡迷,他再也不放開雲兒,他要用一輩子好好地呵護雲兒,王仲暗自許下諾言。
  王仲憑藉師父曾逼迫他們洗耳恭聽的旅游趣事的記憶,帶著古皓雲尋找師父曾留下的足跡,穿過層層林蔭,終於聽到潺潺水聲。他想與古皓雲分享世上所有的美,古皓雲忘卻的記憶,他可以再重新幫他制造,他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再幫他重新打造。
  水從高處流瀉而下,形成一個水窪,如同階梯般通往天際,水奇妙的彎度,造就戲於水雲間的一抹彩虹,氤氳的水氣,不絕的鳥語,這美景如同仙境。
  「哇!好美!」
  王仲微笑地看著為渾然天成的景色所著迷的古皓雲,摟著古皓雲的蠻腰,施展蜻蜓點水的輕功,點過一階一階的水梯,如仙人踩著雲梯,登向天庭。
  古皓雲緊抓王仲衣衫,張大雙眼,恨不得將所有美景盡收眼底。
  他癡癡地望著美景,而王仲則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兩人沉醉在山水美景間,久久不能自己。
  王仲手指又卷上他的青絲,戀戀不捨。
  「走,咱們去找師父所說的那間竹屋。」
  不一會兒,根據師父的描述,王仲找到了竹屋。
  竹屋藏於枝椏間,立於水畔旁。打開窗子,瀑布就在眼前,其中或有魚兒奮力向上跳躍,好似伸手一撈,即可捕獲。微風徐徐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仲大哥,我們在這兒多住幾天,好嗎?」
  王仲雖擔心那些人不會放棄追殺他們,但心想此地如此隱密,應該不會那麼快便被發現,而且只要是古皓雲的要求,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古皓雲興沖沖地四處打掃,還趕他出去捕魚。
  這下他可成了漁夫,不過只要是為了古皓雲,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黃昏時分,古皓雲如變戲法般,用有限的材料做出美味的料理。
  餐後,王仲輕吻古皓雲香唇,拉著他踏著月色,欣賞迥然不同於白天的景致--一輪明月倒掛水中,淘氣的魚兒四處泅游,弄皺一池春水。
   
         ☆        ☆        ☆
   
  這天,王仲外出打獵,順帶查看自己布下的陷阱有沒有遭人破壞。自從柳擎際將古皓雲推落至懸崖後,一直找不到他的蹤影,而離開冷秦堂時,冷沁曾警告他,柳擎際似乎已經瘋了,將古皓雲誤認為柳擎天,以為當年的冤魂一直纏著他,所以他一定還會設法將古皓雲除去,如果雲兒還活著。
  雲兒當然還活著!
  柳擎際可能以為,只要找到他們,就能找到遺失多年的官銀,殊不知他汲汲營營的東西,古皓雲竟連找都不去找,根本不放在心上。
  巡視所有陷阱,王仲拎著獵物往最後一處機關走去,啊!繩子斷了,難道……
  他連忙施展輕功,急急往竹屋飛去,一定要來得及,一定,雲兒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啊!」竹屋裡傳來淒厲的叫聲。
  難道,雲兒……王仲沖進竹屋時發現古皓雲倒在地上。「不!」
  他完全喪失理智,瞪視完全瘋了的柳擎際,出手狠毒。
  「唔……」
  聽到古皓雲的呻吟聲,王仲微一分心。
  柳擎際也在此時乘機逃跑。
  「不要追了。」
  古皓雲只希望王仲在這個時刻,能陪在他的身旁。
  「雲兒,我還以為……我遲了一步。」
  所以你打算殺了他,再尾隨我自殺,對吧,古皓雲心想,卻無力說出口。
  「……不要……」不要為了我而自殺。但尚未出口,他就昏了過去。
   
         ☆        ☆        ☆
   
  接下來的日子,對王仲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古皓雲還是沒醒,而他現在就如鬼魅般,蓬頭亂發、滿臉胡髭,平日瀟灑的模樣已不復見。他飛鴿傳書尋找師父,因為古皓雲身上的奇毒,遍尋名醫皆不得解,也許師父能救他,但三天了,再不見師父的蹤影,他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與雲兒生不能同日,死也要同時。
  「唉!怎麼變成這副德行,害我差點認不出來。」
  「師父!快……」王仲終於盼到師父,隨即拉他進入竹屋。
  童笑癡經過一番仔細的診斷後,不禁搖搖頭,臉上蒙上一層陰影,不發一語。
  「師父,求求您救救雲兒。」王仲苦苦哀求。
  「傻孩子,雲兒是我的義子,我哪有不救他的道理,只不過他身上中了西域的奇毒,我恐怕……」
  童笑癡知道,要是自己救不活古皓雲,那他也將會失去唯一的徒兒,一次失去兩個,還真是不劃算,當然他一個也不想失去。
  「不過……」
  「師父,快說!」
  「哎!你先別急,你先想想,如果雲兒醒來發現他的命是用你的命換的,你想他會高興嗎?」
  「師父?」
  「你又不是不知道雲兒的為人,這樣比教他死還痛苦。」
  「師父!」王仲跪在童笑癡面前。
  「你這是做什麼?」
  「師父,只要您不告訴雲兒,雲兒便不會曉得。您就騙他,說我以為他死了,所以變心地娶了尚書千金,讓他不要再來找我那不就成了,師父,我求求您。」
  「仲,你……」
  「求求您。」
  「好吧!」童笑癡無奈地答應,自懷袋中取出一顆閃耀著黑色光芒的果實。「這叫勾魂果,是為師的前些日子無意中獲得的,它從天而降至我的袋中,必是與我有緣,它之所以稱作勾魂果,乃因它必須吸取大量年輕的血氣,才能發揮作用,而被吸取血氣的人,通常……唉!我也不是很確定。」
  王仲點了點頭,走到古皓雲身邊,輕輕烙上一吻,「雲兒,但願來生再續此生緣。」
  語畢,王仲挑斷自己的動脈,逐漸沉往黑暗深淵。
  雲兒……
   
         ☆        ☆        ☆
   
  在連續三天三夜的高燒後,古皓雲醒了過來,也恢復了一切記憶,但他發現守在他床邊的人竟不是仲大哥,而是義父,便覺事有蹊蹺。聽了義父的話後,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想相信仲大哥,卻又不願懷疑義父。
  他漸漸恢復元氣,也開始會對童笑癡展開笑顏,但童笑癡知道,他根本就不快樂,看他強顏歡笑的樣子,童笑癡屢屢忍不住想將事情真相告訴他,想勸他為了王仲好好地活下去,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唉!這對苦命的鴛鴦。
  童笑癡是何等人物,他的人生經歷過許許多多的風浪,豈會看不出他們間的情愫,或許他比他們更早就發現,在他們還未理清自己的思緒前。
  童笑癡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這對他從小看到大的人兒,他們間的真摯情愛可是世間少有,只是剛好他們同一性別而已。而且他們間互補得剛剛好,一個似鋼,一個似水;一個陰郁,一個開朗;一個冷酷,一個柔情;王仲少了皓雲就不是王仲,反之亦然,傻徒兒你怎麼不懂呢?唉!
  這天,古皓雲以想一個人靜一靜為由,並保證不會尋短之下,童笑癡同意讓他一個人在河邊散散步。
  邊走,他的思緒邊轉著……
  仲大哥真如義父所說,以為他已死,所以在心灰意冷下娶了尚書千金嗎?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快,難道他以前的所作所為都只是一時興起的?他不相信仲大哥對他的所有情意都是假的,不相信只為了好玩仲大哥會那樣吻他,仲大哥真的因為太傷心,而變心嗎?
  可是義父是不可能騙他的,義父他又不曉得他們之間的情愫,古皓雲心裡一陣絞痛,淚又滑了下來,仲大哥……
  被水花濺到,古皓雲驚得回神,自己怎麼會走到瀑布前,冥冥之中好像有誰在呼喚他。仔細一瞧,竟有一條歪斜小徑可通到瀑布後方。他覺得自己好像非進去不可。穿過瀑布,只見有一洞口,深不見底,他彎身穿梭過陰冷黑暗的甬道,走了許久,在他開始擔心無法找回原來的路,回不了竹屋。
  打算返回之際,他看到光線透過黑暗傳來,愈靠近,光線也就愈加明亮,原來是依附在沿壁上的青苔。他四處看著洞內,注意到前方有一個像人形的物體,忍不住向前一望。
  「啊……」
  冰湖上躺著的竟是王仲。他動也不動、臉色慘白地躺在冰上。
  「啊,仲大哥!」
  古皓雲僅存的一線希望在探了探王仲的鼻息後,消失殆盡。為什麼自己從鬼門關溜了回來,仲大哥卻留下他獨自往陰間去?難道,仲大哥是為了救雲兒才……不,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對你的感覺,你怎麼可以拋下我!雲兒走了你絕不獨活,那仲大哥你走了,雲兒怎麼能獨活……所以你才請義父說那種謊言欺騙雲兒,雲兒太笨了,竟然懷疑你……
  他趴在王仲身上嚎啕大哭,哭聲之淒厲,仿佛足以撼動天地。
  仲大哥,你知道被留下來的人的痛苦嗎?你怎能如此狠心,你怎麼忍心?古皓雲輕輕地吻上王仲,染紅王仲蒼白的唇,原來激動得連咬破自己的唇亦不自知;而如珍珠般的淚滴更不斷自哭紅的雙眼滴落在王仲的臉上。
  纖纖玉指撫上安詳的臉龐,「仲大哥,你是因為自己能夠救了雲兒,所以才走得這麼安詳嗎?」
  他輕撫被自己的血染紅的唇,「我愛你!是的,我愛你,你竟然在雲兒還沒表達自己的情感之前先走了,那你之前的努力不全都白費了嗎?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古皓雲想起仲大哥那拙劣的謊言,狂熱的吻,他的冷,他的溫柔,他的呵護,他一切的一切,往事歷歷如在眼前。
  小時天冷時,仲大哥總是強拉他一起窩在炕上,生怕他著涼;在他徹夜背讀醫書時,仲大哥甚至會端碗熱湯慰勞他,雖然那味道實在教人不敢恭維,不過真的好窩心。在王府時,孤立無援的仲大哥仍費盡心思,不願他受一點委屈;後來兩人一起旅行時,他怕他過於勞累,走走停停,使得他們的行走速度簡直可跟蝸牛比美,不過只要能與彼此相伴,不論天涯海角都是美好的,相信仲大哥也是這麼想的,是的,只要能在一起。
  珠串似的淚滴不停地滑下,古皓雲不自覺地狠狠咬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陷入瘋狂之中,這使得傷口更加擴大,血水染紅了王仲,使他看來似乎又鮮活了起來,讓古皓雲癡迷地望著他。「仲大哥,雲兒要永遠在這兒陪你。」
  他被深切的悲傷淹沒,沒發現自己的生氣正一點一滴地流失,沒發現二人四周,被異常的紅光籠罩,更沒發現他的仲大哥臉上竟有逐漸加深的紅潤。在他昏倒在王仲身上前,只想到要永遠留在這裡,永遠不離開他心愛的人,仲大哥……
  潺潺流水聲和著陣陣蟲鳴鳥叫,嗯……好熟悉,好像又回到竹屋,又回到與仲大哥兩人似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對了,我一定是到天堂了,所以我睜開眼睛一定可以見到仲大哥,可是眼皮好沉重,怎麼睜不開,快點睜開,我要看仲大哥……誰在叫我,啊……是我的仲大哥。
  ……」古皓雲又沉入黑暗中。
   
         ☆        ☆        ☆
   
  再度張開眼睛時,已又過了三天。古皓雲呆呆地望著房間,望著窗框,望著窗外流水,和竹屋好像哦!他腦中一片混沌,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兒?
  「你醒了。」像夢一般的溫暖聲音傳來。
  古皓雲雙眼迷地望向他朝思暮想的人。
  「又哭了,再哭就要哭瞎了。」
  沒關系,瞎與不瞎都沒關系,只要有你就好,只要有你。
  古皓雲張大雙眼,一瞬也不瞬,生怕一瞬眼,仲大哥就會不見。
  王仲坐在床沿,端起藥碗,「來吃藥。」
  古皓雲傻呼呼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傻瓜,眼睛不累嗎?」王仲伸手要幫他擦拭眼角殘余的淚水,「別躲,我不會再離開你,再也不會。」
  輕觸臉龐的大手,雖然粗糙,但是很暖和,落在唇上的吻,雖只是淺嘗,但也是熱的……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疑問。來,先把藥喝了。」
   
         ☆        ☆        ☆
   
  原來勾魂果的功效是吸收一個人的血氣再轉移至另一人的身上,加以增幅,擴大效用,所以他可以救人,亦可以殺人,端看使用者而定,而且它對同一對人們可以重復使用,直到有一方死亡。
  一個勾魂果只能使用於同一對人們身上,只有這對人們的血氣能相互交流,彼此救助,對其他人完全無用,當然,也可將其中一人的所有血氣全轉移至另一人的身上,所以才說它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
  當時,因王仲過於急於傳送所有血氣給古皓雲,才會呈現假死狀態,否則依勾魂果的強大增幅作用,王仲不用割斷動脈,也可以救古皓雲,可能只是多花些時日罷了。
  還好童笑癡將王仲置於這集聚天地之氣的精華地帶,留住王仲僅存的一點元神,否則縱使勾魂果有再大的增幅效果,也回天乏術,童笑癡也是事後才完全弄清楚,原來勾魂果有這麼大的功效。
  童笑癡在古皓雲醒來,確認兩人身體狀況後,便又丟下他們,繼續他的游山玩水,只留下一句話:「不打擾小倆口恩愛了。」


第10節
  古皓雲在王仲仔細的呵護下逐漸恢復健康,在這段日子裡,同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醞釀了許久。他終於在一個清涼的夜提起勇氣,從後方緊抱住王仲。
  「抱我。」
  王仲憐惜地看著著火的小臉,「可是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
  「沒關系。」
  「可是……」
  「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
  王仲了解古皓雲的心意,但他更心疼他的身體。「雲兒,不急於這一時。」
  「哼!我就知道仲大哥嫌棄我了!」
  古皓雲趴在床上哇哇大哭。
  咦?雲兒怎麼會這樣?「雲兒,別哭,你知道我最捨不得你哭了。」
  「真的?那你就答應我嘛!」
  「可是……」古皓雲哭得更大聲了。「好,我答應你就是了,別哭。」
  心急的王仲托起他的下巴,這才發現自已被耍了,他臉上根本沒有任何淚痕。
  「雲兒,既然你這麼想哭,待會兒我會讓你哭個夠。」
  王仲撲倒古皓雲,唇緩緩覆在他的唇上。古皓雲怯生生地伸出粉舌,笨拙地學著王仲之前給他的吻。王仲被挑逗得加深這個吻,與他竄入的舌嬉戲著。古皓雲在他放松時,粉舌逃了回去,但他的火舌迅速追了過去,直搗他的口,時而粗暴,時而溫柔。
  「嗯……」
  好不容易松開芳唇,卻引來古皓雲抗議似的呻吟,王仲只好從善如流地又回到他方才恣意愛撫的朱唇,將其染得更加嫣紅。他引誘粉舌跟著他的火舌移動,繼續與他纏綿。
  「啊……」
  開始轉移戰地的火舌纏繞一串銀絲,王仲將它一一吻淨。
  「喔……」
  王仲愛聽古皓雲的呻吟,輕笑地將自己的唇往下移,決心要引來更多的吟哦。
  他的唇移至古皓雲白皙的脖子,連續的輕舔,惹來他陣陣的輕顫,再往下移,來到他單薄胸膛;那早被他扯開的衣衫,現正凌亂地掛在古皓雲手間。
  「不要……」
  古皓雲不停地輕顫,這對他來說真是種甜蜜的折磨,王仲的每一個動作都引來他嬌喘連連。
  「真的不要?」王仲邪氣地問。
  「討厭……」
  「我愛你,雲兒。」
  已經完全狂亂的古皓雲,不知有無聽到這深情愛意的呢喃。
  「……」他不停地呼喚心愛的人的名字。「啊--」在王仲釋出欲望的同時,他也攀上頂端。
  看著失去意識的他,王仲深感歉意地將他輕摟在懷裡。
  淡淡的月光灑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陪伴著他們進入美好的夢鄉。
   
         ☆        ☆        ☆
   
  好重,是什麼壓住自己的腰?睜眼一看,是一條光滑黝黑的手臂,沿著手臂往上看,自己竟躺在光溜溜的胸膛上。
  「早。」
  頭頂傳來的聲音,令古皓雲驚得跳了起來,身體卻痛得令他跌下床。
  「雲兒,你沒事吧?」王仲急急地下床抱起他。
  看著王仲偉岸的胸膛,古皓雲羞得不敢將眼光往下飄,卻又見仲大哥竟也未著寸縷。
  啊!他想起來了,他想起昨夜的一切,腦中倏地又變得亂轟轟的,而且目光也不知該往何處擺。
  「不要動,好好休息,我去弄些早點。」
  「不要吧……」
  「什麼?」王仲望著欲言又止的古皓雲,「難道你嫌我的手藝差?」
  「這……」
  王仲轉身走出去。
  「等一下……」
  「嗯?」
  「我只能說……」
  「快說。」
  「沒錯,真的太差了。」
  王仲聽到這句話,面露猙獰地走向他。
  「不要過來!」王仲笑著拿床上唯一可當武器的枕頭丟他。
  「喔?你竟敢攻擊我。」王仲挑起一邊眉毛,「我來了!」他跳到古皓雲身上,展開搔癢的地獄攻擊。
  古皓雲努力扭動身體,卻怎麼也躲不過那雙魔掌,終於忍不住求饒:
  「住手……哈哈……啊!不要嘛,仲大哥。」
  撒嬌又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勾起王仲的欲望,但他不能放縱自己把古皓雲累得不成人形,只好趕快收手,托起他纖柔的下巴,收起嬉鬧的表情,認真地望進那雙令他癡迷已久的翦水美眸,「雲兒,我愛你。」
  古皓雲嬌羞地垂下如扇子般的眼睫毛,艷紅滿臉,鼓足勇氣直視王仲。
  「我也愛你,仲大哥。」
  輕輕落下的吻,代表著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誓約。
   
         ☆        ☆        ☆
   
  王仲與古皓雲在竹屋內過著甜蜜又幸福的日子,完全忘了該對擔心他們的好友交代一聲,省得他們操心。
  還好冷泉宮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找人對他們來說還算不難,只要人還沒死。
  對!只要人還沒死。
  王仲當初只差人告訴冷沁說他已經找到古皓雲,要冷沁不要擔心,人就不見了。
  冷沁又急於擺脫來自父親的糾纏,所以他連擔心至極的古皓雲都沒見到面,人就躲到塞外去了,只留話要冷泉宮加以注意他們倆的行蹤,以免將來他一時興起,想拜訪好友時找不到人。
  當冷沁接到古皓雲病危的消息時,他人遠在塞外,正打算返回冷泉宮,一聽到消息連忙與劉儒雅趕回中原。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得到的唯一一顆勾魂果用在古皓雲身上,要是他沒將另一顆弄丟就好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當他連欣賞沿途美景的心情都沒有,火速趕到竹屋時,竟看到這小倆口正甜甜蜜蜜地在恩愛著,氣得他當場打斷那令人艷羨的畫面。
  「我說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記得通知我們一下。」冷沁在聽了古皓雲的解釋後,仍舊忿忿不平地說。
  「你們不也是。」王仲不悅地開口,他討厭被他倆打斷好事。
  「什麼意思?」
  冷沁真是氣不過,這家伙不但搶走他的好朋友,還從他們進門後到現在,連一點好臉色也不給。
  「看看你自己脖子上的痕跡吧。」
  「什麼?」冷沁自己看不到,所以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古皓雲會紅著臉笑看著他,又為什麼儒雅會一副做錯事,想開溜的表情?
  「啊!」他終於想到為什麼,平日極其囂張的他竟也有臉紅的時候。「劉儒雅!」
  古皓雲連忙拉住打算殺人的冷沁,而劉儒雅也趕忙識相地拉著王仲往外逃。
  「可惡!」
  「你跟儒雅……」古皓雲不說破,只是笑著。
  「討厭,不許你取笑我。」
  「是是是。」古皓雲好心地不想令他更難堪。
  冷沁將臉埋在他胸前,好不容易想到正經事。
  「雲兒,我們找到柳擎際了,他走火入魔而死,手中還握著這塊玉□。」
  冷沁將玉□拿給古皓雲看。「這是你的。」
  古皓雲看著玉□,想著由它引起的風波,不勝欷吁。
  咦?系著玉□的結好像有點奇怪,中間有一條線的顏色好像有點不同,古皓雲抽了出來。
  「原來謎底在繩結上,而不在玉上,雲兒,你打算怎麼做?」
  古皓雲微微一笑,拉著冷沁,在流水邊找到正在捕魚准備晚餐的劉儒雅與王仲,道:「仲大哥,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王仲寵溺地看著心愛的人,「你說,只要我辦得到。」
  「我知道遺失的官銀在哪裡了,我希望將這件事告訴尚書大人,讓他去找回這筆錢。這是件大案子,只要能讓他立件大功,做足面子,他就沒有理由再為難我們。況且這原本就不是屬於我們的,能利用它消弭紛爭,不也是件好事。」
  王仲知道古皓雲心腸好,又沒什麼欲望,而且凡事以他為優先考量,讓他好感動,他疼愛地抱住古皓雲。
  「喂!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們面前熱情的表演。」冷沁抗議道。
  「看不下去,不會走開嗎?」
  「才不要,我好不容易才見到雲兒呢。」說著便要搶回被王仲抱住的古皓雲。
  兩人就這麼拉扯著無辜的人兒。
  「喂!儒雅,你也不管管你們家的人。」王仲喊道。
  「我可不敢管他,不過,我倒是可以乘機香一口。」
  「劉儒雅,你敢!」
  就看冷沁一面拉扯著古皓雲,又要一面躲避狼吻,好不忙碌。
  古皓雲掙脫兩人的束縛,跑到前面,「來捉我啊!誰捉得到,我就吻他一下。」
  聽到這話,兩人無不卯起勁來互相阻撓,連儒雅也趁隙加入戰場,打算來個漁翁得利。
  「劉儒雅,你敢!」原本爭斗的兩人一看情勢不對連忙追了上去。
  美人的香吻誰不要。
  一時間,歡笑聲洋溢於水塘邊,好不幸福。
-本書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3-30 23: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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