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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花眠柳宿》作者:寒衣【完結】

過得一會兒,洞口竟然傳來一陣香氣,是食物的味道。我和花未眠怕引來追蹤的那些人,也怕引起山火,一直都沒生火烤熟過食物。現在在山洞裡,只要小心點別燻到自己,倒是無需擔心這問題。
“雨停了麼?你居然能找到幹燥的木頭。”我提高聲音問道。
“誰說濕木頭就不能生火?生不了火的,只有你這塊木頭。”花未眠也提高聲音,從洞口扔過來一句。
我一怔,心道我又不是真的木頭,生什麼火?
花未眠不再說什麼,我也沒力氣喊,躺著養神。
這一靜下來才覺寒冷,現下畢竟是秋天,雨後天極冷,何況我生了病。偏偏身上衣服大概是被花未眠拿去烤幹了,只留小衫在。雖然似乎已被花未眠用內力烘幹,但依然遮不了寒。剛才不覺得,現在就忍不住發顫。
運內力行全身,卻沒有多少用處。我把身體盡量縮成一團,以抵擋寒冷。
裸露的手臂傷口處有新包扎的痕蹟,看起來花未眠是把我的傷都重新檢查過一遍,並且都上藥包扎過了。甚至連傷口附近的髒污都消失了,想來是他清理的。
看著洞口處花未眠忙碌身影,我輕輕笑起來,覺得也不是那麼冷了。
過得一會兒,花未眠走回來,手裡拿著不知什麼動物的後腿,還冒著熱氣。他走到我身邊坐下來,把烤好的食物遞給我:“我剛才打了只獐子,你來嘗嘗。”
我一口咬下去,有段時間沒吃熟食,即使這肉沒加鹽,吃起來也格外香。看花未眠一副大少爺的樣子,手藝還真不錯,獐子腿外皮酥脆肉質滑嫩,實在是美味。
他將來要是娶誰,對方就有福了。不過忽然想起他並未成婚,想來他這性子,也多半不會為人下廚。可惜這烤得噴香的肉,別人多半是沒這口福嘍。
花未眠見我狼吞虎咽,眼底露出笑意:“慢慢吃,我又不會跟你搶……獐子肉很補身體的,尤其你現在身體發寒,一定要多吃點。”
我點頭,很快啃完手裡的肉,花未眠又拿了只前腿給我。我搖搖頭:“有水麼?我想喝一點。”
“不遠處就有山泉,但是……沒有盛水的東西啊。”花未眠微皺起眉頭道。
想說那我出去喝點,不過想到現在身體狀況,我還是打消這念頭。大不了忍一忍,沒什麼關系。只是實在不想吃東西了,塞得慌。
花未眠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竟然走出山洞。我看不清楚洞外情形,只能聽到雨落雷鳴,顯然雨下得不小。心裡不由埋怨自己的任性,開口喊了幾聲讓他回來,他卻沒有反應。
過了一會兒,花未眠慢慢踱回來,一步步蹭進山洞。我一看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頭上頂著一個盒子,肩頭還放著兩個小瓷瓶,雙手合攏成碗形,小心翼翼走進來,好象連呼吸都不敢大一點一般。
好笑之後,感動爬上心頭。見他這樣辛苦,我試著起身,卻被他一聲喝止:“別動!張開嘴!”
我聽話張嘴,花未眠催動內力,一股晶瑩水箭從他手中射進我口中。泉水清冽,解了我的幹涸。他手中裝的水顯然不很多,一會兒便喂我喝完。花未眠方才鬆了口氣,雙臂張開,將肩上頭上的東西弄下來,放到地上:“還喝麼?我這裡還有。”
“已經夠了,剩下的一會兒渴了再喝。”我答道,拍拍身邊石頭,示意他坐下來。這山洞中處處潮濕,只我躺的地方是幹的,還鋪了層幹草。我看著花未眠身上濕衣,知道我昏過去之後,他肯定為我忙前忙後。難得他細心如此,我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他又拿了些獐肉給我,在我身邊坐下。難得這樣寧靜安逸,我和他東拉西扯,他說他少時之事,語氣雖平靜,字句之間卻盡是孤單寂寞。在他敘述中,我也禁不住想起很多年前,屬于我的少年歲月。雖然跟著師父練武很辛苦,沒有玩伴很寂寞,後來在青峰劍派並不怎麼受歡迎,那段單方面的愛戀更是讓我心力交瘁……
但是此刻跟花未眠說起來,竟然是開心居多。能想起來的,能說出來的,居然都是童年那些稍微開心的事情。有些蠢事會逗得花未眠笑起來,驅逐他臉上些許寂寞,變回平時那副神氣而跋扈的樣子。
聊了半天,我覺得身體發起熱來。原本也是熱的,但已經有些降了,現在卻是忽然又燒起來,而且比原來還熱。隨著這股熱度,身體變得有些奇怪,尤其是……
“那個,你能扶我到洞口麼?”尷尬實在是很尷尬,我遲疑好久,終于開口,“那個,我想解一下手……”
沒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人有三急,又不是女的……一個老頭還在乎什麼?
可還是很別扭。尤其花未眠居然還不答話,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俯下身來一把抓住我,把我帶起。
到洞口,甚至可以感覺到雨絲斜打進來,淋在我身上。花未眠放開我,讓我靠在山壁上,他自己轉過身:“你……自便吧……”
過了一會兒……
“好了沒?”
“沒,等會兒……”
再過一會兒……
“還沒好?”
“不然你先回去,好了我叫你……或者我自己走回去也行……”
他哼了一聲,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
“喂你怎麼還沒好?行不行啊你?”
“你才不行呢……”
“那你怎麼還不好?”花未眠問道,轉頭看我。
我一時驚得手腳冰涼。現在這樣子,怎能給外人看到?
是有什麼衝到下體,卻不是我開始以為的人有三急,而是……另一種欲望……
不知道是為什麼,竟然在這種地方,在發燒的前提下,竟然燥熱難耐。可我本來就少自我慰藉,上了年紀之後更是稀少,反正以我的年紀,只要不有意激起,就不會有強烈欲望。
可是現在的身體是年輕人的身體。
手上動作本就不熟練,花未眠在身邊一問,本來可能發洩出來也被他嚇回去了。偏偏我現在只穿著裡衣,沒有外袍遮掩,根本就瞞不過人。
當然現在更是瞞不過……
臉上火辣辣的,這一次可不是發燒,而是尷尬所致。居然被看到這個樣子,我以後還怎麼面對他啊……
慌慌張張把衣服放下,拔腿……往裡走,死死低著頭,絕對不能和花未眠視線相對。
如果身體健康,我就逃出山洞了。
不過我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剛走出幾步,腿就一陣發軟,直直向地面摔下去。幸好花未眠在我身邊,馬上扶住我──好象不太幸好……
“那個,呃……”下身自有其意志,即使我再想讓它縮回去也是不行,反而因為外界刺激更加堅硬。我愈加難堪,恨不得在山洞裡找條縫鑽進去。
“你……難道……”花未眠扶著我,抬眼看我。在他清澈眸子之下,我不禁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我……”
“難道是我找的草藥有問題?呃,韭子是有催情的作用,但是不應該很重啊……”花未眠低著頭,輕聲道,“誒?難道是獐子血的關系?可是……”
多半就是如此了。也是我不好,回到這身體之後從來沒考慮過欲望的事情,晨起的時候也順其自然,一會兒就好了,沒想到這身體是年輕人的,自然有年輕人的欲望──不過話說回來,我平時都和花未眠同宿,就算有需要,我也不敢動手啊……
花未眠把我放到地上草中,問道:“用我幫忙麼?”
幫……幫忙?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心道怎麼幫忙。花未眠忽然笑了一下,俯身躺在我身邊,伸出手向下摸去。
他的手撫上我欲望的瞬間,我完全傻住了。腦中一片空白,什麼東西炸開一樣,全身上下動都不能動,只有在他手裡那物事,變得愈發活潑,脹大著在他手中跳動。
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裡了吧,他手心光滑手指靈活,上下擼動套弄,指尖還不停刺激欲望頂端凹陷處。我這種事本就做的少,幾曾有過這樣快感,觸目盡是白茫茫,身體不由自主扭動,甚至張開口輕輕叫了幾聲。
那手忽然收緊,我下腹一陣緊縮,止不住欲望爆發,“啊……”一聲叫出來,什麼噴出來,身體軟了下去。
眼前五色絢爛,身體軟綿綿的甚是舒服,連手指都不想動。我抬眼去看花未眠,視線都是模糊的,只覺他臉上嫣紅,甚是漂亮。
花未眠見我看他,臉色忽然變了變,把我衣服重新蓋好,起身說了句:“好髒,我出去洗一下……”飛快轉身,向洞口跑去。
我一陣愕然:他要是嫌髒,做什麼主動為我……那個……又不是我求他,真是……
算了算了,安慰自己,這種事情是有點那什麼,他幫我做已經是很過了,那種東西確實會讓人覺得髒啊,如果是我替他我也會馬上去洗手的……
不過這家伙真的很奇怪,幹嘛主動,我又不是不會……雖然真的有很久沒弄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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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青山秀,橙黃和火紅的樹葉掛著水滴,顯得格外鮮豔。
總算從山洞裡出來,我長出一口氣,感受山中清新空氣。
總算是好了,也總算不用再和他大眼對小眼的尷尬了。
這兩天在洞裡氣氛異常尷尬,我對著他的時候,雖然不停告訴自己:那沒什麼,男人嘛,互相之間幫幫忙也很正常……但是心裡總覺得古怪,畢竟在以前,我從來沒有可以談及私事的朋友。
不想了不想了!把這件事情忘掉吧,否則越對他越不自在。他對我可以說是極好──除了有的時候嘴上氣人──這幾天我燒著,他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出山洞後,我和他隱蔽行蹟四下查看,沒有發現日暉幫那些人的影子,想來是找不到人回去了。畢竟這山水重重,再多人也難把這裡徹底搜查。而且那些人一旦落單,又怎麼會是我們的對手?
而且我想我安排下的伏筆應該已經發作,日暉幫和那些“正道人士”恐怕也沒有時間也沒有立場來找我們麻煩了。所以接下來出山的日子,我和花未眠簡直就是遊玩一般,賞景抒情,一點都沒有先前的緊張感。我生了這場病,花未眠就再不肯讓我吃生食,而是細心看著火給我烤兔子山雞等野味,最離譜的一次居然捉了只蛇給我,說是大補……
“接下來你要去哪裡?”眼看要出山,花未眠似是無意想起,淡淡問道。我側頭想了想,苦笑道:“無處可去,你呢?”
“我想去毒門,既然那人非要我見他,我何妨去看看?”花未眠眼光一掃,道,“你要是沒事的話,就跟我一起去吧。”
“那人……也未必是真的要逼迫你。既然有傳言說他身體已經不行快要過世,那可能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我知道,“洪彥竹的野心,未必止于日暉幫幫主之位。”
花未眠抬頭看我,眉頭微皺:“其實你不笨啊。”
我一怔:難道他在誇我?
他繼續道:“既然不笨,怎麼在某些事情上那麼傻呢……”
……就知道這小子不知道什麼叫尊老敬賢。
不跟他計較:“你知道毒門在哪裡麼?”
毒門很神秘,其所在地也少有人知。雖然我其實是知道的,不過自然不能說。
“那人給我留下一本毒經,最後有寫。”花未眠輕聲道,垂下眼睫。
“反正我也無處可去,就跟你一起吧……”我考慮了下,道。
雖然前世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我跟他去的話,也許可以幫上忙。如果我設下的套有效,也許所謂的正邪之戰,根本不會打起來。
花未眠見我點頭,輕輕笑了。
過了數日,我和他終于走出綿延山脈,見到人家。花未眠跑去農家偷了兩身衣服──當然有留下銀兩──和我穿起來。我穿慣這樣衣服,穿上之後像普通農家子弟。倒是花未眠,怎麼看怎麼都是穿錯衣服的樣子,甚至是喬裝打扮跟人私奔的富家小姐……
我苦笑,這一路上,恐怕我們會受盡指點。還說什麼要謹慎行事隱匿行蹤,就衝他這模樣,放到什麼地方都會引人注目。
我想的一點沒錯,花未眠惹來麻煩不斷,最離譜的是有人堅稱他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非要我這牛糞認清自己主動退讓。結果他自己被鮮花一腳踢下橋……
最後不勝其擾,花未眠終于買了鬥笠,把面部遮起來,才算免了麻煩。我和他加緊趕路,終于在半個月後到了毒門所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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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在多年後去過毒門,不過那時候門主已經是花未眠,他繼任之後,把毒門上下裡外重建,因此面對眼前這綿延山脈,我還是有些找不到方向。
跟著花未眠左轉右轉,很快就到了一座山前,撥開山岩上垂下的蔓藤,他在山壁上某一處按了下去。
真是沒有創意的門啊……
隨著他的一按發出轟隆一聲,山壁應聲而開,從裡面走出兩人。這兩人都是灰色打扮,頭被灰色布包起來,只留下眼鼻口。
我知道這是毒門的規矩,三等以下弟子全身都要包裹在特質布料之中,減少皮膚觸到毒物的機會。不過這種做法也很愚蠢,太容易被混入,我後來就混進來過一次。
那兩人看著花未眠,眼底露出疑惑。花未眠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搭在一起,說了聲:“毒霸天下。”
兩人身體一震,對望一眼,半跪在地上:“參見少主。”
想起花未眠“毒霸”這外號,不會是從這口令上來的吧?
他一擺手:“起來吧,你們去找一身衣服,給我這朋友穿上。”
“那少主你……”
“我不用。”花未眠輕輕斂起唇角,“我是來見門主的,他……現在怎麼樣?”
換成年輕時的我,可能會對他現在的做法很憤怒。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在意什麼正邪之分,而是想到花未眠幼時喪母,此刻素未謀面的父親又命在垂危。他現在一定不好受。
身為朋友,這時應該支撐他下。我上前走到他身邊,伸手拍拍他。花未眠飛快看了我一眼,臉色好象好了些。
“門主身體很不好,已經很久沒出谷了。”其中一人道,“門主一直在等少主,現在少主你回來,他一定很高興,也許身體會好也不一定。”
距離顏夙劍過世也只有數十日,他的身體已是油盡燈枯,就算見到花未眠,也不會多活幾日。那門徒這麼說,也只是自我安慰兼安慰花未眠罷了。
花未眠並不作答,讓一人去找衣服,和另一人說些話。一會兒先前那人回來,我照著他們的樣子穿起密不透風的衣服,帶上頭罩──說真的幸好現在是秋天,“上次”夏天來,簡直是熱得要死,虧他們受得了。
“灰色的……真成了木頭啊。”花未眠看著我,笑道。他還有心情打趣我,可見情況不是很糟。
我和他跟著守門的人進了山中,毒門所在處是一山谷,被群山包圍,非常隱秘。穿過漫長山道,我們幾人終于到了山谷內。
毒谷瘴氣彌漫,花未眠遞給我一丸藥讓我服下,那兩人鼻子動了動,先前說話那人眼中現出詫異的神色:“少主,這是清心丹?”
花未眠看他一眼:“你倒是清楚得很……我這朋友絲毫不懂毒性,毒谷中有沒有毒瘴弱一些的地方?”
那人答道:“毒谷待客有清院,是為招待不用毒的客人的。屬下待這位公子過去,少主你跟著三兒去見門主好麼?”
他一說三兒,我想起來了,這人想必就是後來一直跟著花未眠的四兒。他武功毒功都上佳,為人機靈又很忠心。我點頭:“那我們先過去吧。”
花未眠遲疑片刻:“好吧。這位是我好友,你多多照顧他點。要是他出什麼事……”
他停了下來,語中威脅之意昭然。四兒點頭,語氣鄭重:“少主放心。就算我自身擔著,也不會讓這位公子出意外……”
顏夙劍既然讓他在洞門等待花未眠,自然是可以相信的。花未眠卻又塞給我一堆藥物,叮囑我幾句,方才離開。
離開的腳步有些匆忙,畢竟是他生身父親,他又一直有練顏夙劍留下的毒經,可以說是半個師父。顏夙劍和花靜依雖然不能相守,但兩人是真心相愛,之後都是孤單餘生。在花未眠心中,對顏夙劍的孺慕之情很深。
人生至悲莫過喪父喪母。我只覺得心疼,想著他回來之後要對他好些,讓他至少別太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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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四兒把我送到清院的客房,毒門少有客人,院中只住我一人。我和花未眠一路逃亡,哪有什麼行李,自然是馬上安頓下來。他不知我來歷,只知我是花未眠好友,也就格外恭敬。馬上備飯上水果,陪我用飯。
吃過飯後花未眠還沒回來,我知顏夙劍對他這寶貝兒子寵愛甚深,甚至在未見面的前提下就說要把掌門之位傳給他。如今父子見面,定然有很多話要說,因此倒也不擔心。
跟四兒表達了想沐浴的願望,他吩咐人準備熱水。我多日奔波,身上不知髒成什麼樣子,見到木桶就覺全身發癢,讓四兒出去,舒舒服服泡在熱水裡。
連日來的辛苦好象都去了一樣,我浸在水裡,被熱氣燻得昏昏欲睡。熱氣浸泡下,全身氣孔張開,氣脈通暢。我運行真氣行走週身,現在不需要再隱瞞自己實力,能練到多高就是多高。畢竟在危險面前,什麼都是假的,只有實力是真的。我可不想再拖花未眠的後腿。
浩劫功法入門極難,但是只要入了門,進境幾乎可以一日千裡。因此我雖在一開始差花未眠甚多,後來卻能跟他打個平手。不過後來他也有奇遇,我也始終超不過他,兩人鬥了二十多年,一直是平局。
練功之時感覺格外敏銳,我聽到門外腳步聲,先是一驚,隨即聽出是花未眠。只是他腳步略有些沉重,大概心情並不太好。
門被推開,花未眠走進來。我當然不會把木桶放得正對門,而是藏在屏風後面。我看他看得清楚,他卻不能一眼看到我。
他一進來,大概是找不到我,瞬間一張臉變了顏色。我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有些異樣,覺得他的焦急太過,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花未眠在房內匆匆看幾眼,俊美面容上本就有哭過的痕蹟,此刻又掛上極度擔憂,一轉身就要向外去。我連忙開口:“我在這裡。”
在暗處可以清楚看到他表情變化,先是放鬆,隨即著惱。我深知他性子,自然知道他是惱羞成怒,忙道:“我泡得太舒服,差點睡著了……”
他本已走得近了,眼光觸到我身上,連忙縮回去。在山洞那次事件之後,我對他也有些不自然,往水裡躲了躲。
花未眠四下看了看:“這屋子還不錯嘛,清院目前是不是只住了你一個?幹脆我住你隔壁好了。”
“啊?你住這裡?”他練毒功,應該是毒氣越強對他越有好處吧?這清院是毒谷中毒氣最弱的地方,他來這裡住,對他可沒什麼好處。
“是啊,我毒功已小成,外面的毒氣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助益了。”花未眠道,解釋了我沒出口的問題,“現在毒門局勢不明,我不想住內院。”
是怕我出危險吧?他是名正言順的少門主,又怕得誰來?
“顏門主怎麼說?”我泡得差不多了,側過去,拿起布巾擦身,同時問道。
“洪彥竹是他早安插在日暉幫的內線沒錯,他也確實下令要洪彥竹得到武林令,並且也叮囑他留意我的消息。”花未眠道,“但是他並沒有放出那些風聲,也沒有讓毒門弟子明搶傷人。至于栽贓給我的做法,更不是他授意的。”
“洪彥竹回來了麼?”該出來了,卻又不想在他面前裸露,都是那晚的事情,搞得如此尷尬。
都是男人怕什麼。我嘩啦一下起身,背對著他擦身穿衣服。
花未眠卻沒回答我,過了半天我都穿好,轉回身問他:“你怎麼不回答?誒?”
他臉上表情非常奇怪,眼神有些嚇人。見我看他,慌忙斂了神情,變回正常:“不回答什麼?”
花未眠不是這麼沒城府的人啊?怎麼忽然表現這麼明顯?
不過他不會對我不利,如果他不想說,我就裝不知道吧:“我剛才問,洪彥竹回來了麼?”
“他怎麼可能回來?”花未眠終于正眼看我,挑眉道,“他如果回來,我怎會輕饒了他?就算他能解釋得通他的行為,以後也絕不會受到重用。他在日暉幫多年,就算毒門裡有他的勢力,也不會太強。他要回來,哼……”
就算不能明著處置洪彥竹,花未眠多半也會把他收拾得一無所有吧。我偷偷想,這家伙的報復心還是很強的。這次洪彥竹明著給他潑髒水,花未眠能放過他才怪了。
“是啊,當前形勢,既然他已有可能成為日暉幫下一任幫主,甚至幹得好的話,過二十年,成為武林盟主也是可能的……反正毒門說什麼他們‘正道’也不會信,毒門越污蔑洪彥竹,他在正道心中地位越穩。”我把接下來的話說了,對著花未眠笑笑,“不過……我猜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少主,門主讓你快過去一趟。”四兒從外面跑進來,高聲道。
花未眠臉色一沉:“四兒,你進來怎麼不敲門?”
四兒一傻:“少主,我……”
花未眠神色凌厲看著四兒,現在天已冷,四兒額上卻很快出了汗。
“有急事直接進來又有什麼關系?”我開口打圓場,以花未眠的武功,又不怕別人偷聽,他這麼兇做什麼?“又沒什麼秘密不能見人……”
花未眠好象想說什麼,最終卻是橫了我一眼,扔下一句:“我先去了,等我回來。”然後在四兒耳邊吩咐幾句,跑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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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到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此刻天黑下來,到了晚上。四兒忙安排我用飯,我雖是客人,但身份比較尷尬,何況顏夙劍重病在床,也不會有什麼設宴招待之類的俗禮。
半月辛苦趕路,加上之前在山裡折騰,我早已疲累不堪。如今先是沐浴後是美食,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四兒一直陪在我身邊,想必是花未眠吩咐他的。我問了他一些事情,太重要的他不會說而且我也知道,只是問些瑣碎的,同時稍微套一下他的話。
我知道,花未眠是肯定會接他父親位子的,而且接任之後會遇到很多困難。顏夙劍多年因情傷而不太用心管理門派,下面派系已成,豈會服從這一個不曾在毒門中出現的小子管束?
更何況花未眠接掌門主之位後,下了一些在毒門門人眼中看來匪夷所思或曰大逆不道的命令。最基本的一條是不可擅自殺人,其後有無解之毒不得擅用、淫毒不得用、傳染之毒不可用等規定。甚至還讓這些毒門子弟去打點生意,還有開醫館……
而同時,“正道”還在勦滅毒門。洪彥竹領著我們這幫傻子,不知殺了多少人,也結下難解仇恨。
不過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我既然回來,就一定能阻止這一切。我救不了所有人,但絕對可以救大多數。
吃過飯花未眠還沒回來,四兒把碗撤下,為我鋪被讓我休息。我怎好意思讓他服侍,連忙自己動手。四兒不肯讓我自己做,說是花未眠吩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顧我。我一再堅持,他好象放棄了,退出門去。
果然是招待貴客的地方,床鋪柔軟,被褥燻得極香,又不嫌刺鼻。我往床上一躺,覺得全身疲累,再也不想起來了。
呃……這身衣服要脫下來,明天洗……不過換洗的衣服被花未眠扔掉了,說是太爛。身上還有一兩處傷沒完全好,要換藥包扎……平時被花未眠照顧習慣了,現在真懶得自己單手包啊……
這麼想著,聽到門外腳步聲。步聲輕盈,不是花未眠也不是四兒。我趕忙坐起,看向門口。
門開,進來的是一名少女,看上去十六七的樣子,相貌娟秀,衣著樸素。她進門後抬眼看房內,一眼便看到床上坐著的我。
少女看著我,羞澀一笑,走進房裡:“柳公子,四少讓我來服侍你……”
啊?
“四少說你現在沒有換的衣服,找了一套他自己沒穿過的大尺寸衣服,我拿過來了。這是裡衣……”少女把衣服放到床邊,“我去打熱水……”
“那個,我剛沐浴過,不用了……”我往床裡躲了躲。雖然說年紀在這裡擺著,不過其它人並不知道。我在前世最多只有小煙照顧,從沒有過丫鬟,也不習慣被人服侍。
“啊!你身上還有傷?我會療傷,幫你處理一下吧?”少女道,走到近前,對我笑著,“對了柳公子,我叫小煙,你這麼稱呼我就好。”
小煙?我仔細打量她,雖然沒有小煙的清麗,但溫婉尤甚。小煙太頑皮,不及眼前這小煙溫柔。
不知道小煙她好麼?也不知將來到底怎麼算。如果隨著我的“死亡”而重來,也許還好。如果他們是繼續生活,那麼小煙知道我死亡的消息,該會有多傷心……花未眠也會有麻煩吧,我那些親人朋友一定會找他算賬,搞不好“正道”又會找借口攻擊毒門……
我生出一陣歉疚。死的時候只覺輕鬆,就沒想想他們以後怎麼辦──不過話說回來,死就是死了,有幾個人死後還能想到生前那些恩怨的?
思緒飄回從前,我牽掛的那些人,以後還能見到麼?尤其小煙,我改變了那麼多事情,她……還能出生麼?
思念向來奇異,讓自己不要惦記時,可以很久不去想念。但是一旦想起來,就是無休止。我從想念中驚醒的時候,驀然發現這位小煙已經到了我身前,正在脫我衣服。
我一驚非小。雖是我走神,但這小姑娘武功也不可小覷。我急忙向床裡縮:“小煙,不用了,我──”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聲音打斷我和小煙的糾纏,我向房門看去,暗暗叫苦。
花未眠已經回來,正站在門口狠狠看著我和小煙。
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虛,我連忙再往後退,對著花未眠做出一個笑容:“小煙在幫我包傷口……”
“她幫你包?那我是做什麼的?”花未眠走過到床邊,內息外放,給人一種凜然之感,“難道我醫術不如她?你還需要別人?”
……這家伙一直都是這樣小心眼。一個小姑娘又不會折損他尊嚴,有必要這麼兇麼?以前也是的,那時候我中了毒門的毒,有一位我放過沒殺的女子救我,結果被他罵得那叫一個慘。
最後還不是給我解毒了。他解還是別人解有什麼區別麼,就算別人幫我解毒,他也還是毒門門主啊。
真是……
我示意小煙出去,她張口數次,想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規規矩矩退了出去。她只是毒門中一個小丫鬟,花未眠卻是未來門主,她自然不敢得罪。
“你氣什麼?小煙也是好意。”她走了,我也就沒什麼顧忌,皺起眉對花未眠道,“你未免也太嚴厲了吧,把人都嚇到了。”
“怎麼?心疼了?”花未眠挑眉問我,語氣並沒有太大波動,但眼神有些駭人,“真是對不住呢。”
什麼叫心疼?我心頭就是不悅,怎麼聽他這話怎麼別扭:“你做什麼這樣陰陽怪氣的?”
“我陰陽怪氣?是你見了女人就發情吧──”花未眠衝口而出,“還以為你對房湘萱是什麼情聖,我看也不過如此,隨便一個女人……”
要鎮靜,不要被他激怒,沒什麼好生氣的……他嘴巴壞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要在意,都快六十的老頭子了,還有什麼在乎的?
心裡是這麼想的沒錯,但身體已經開始顫抖,眼皮都在跳,緊緊咬住呀,能聽到牙齒撞擊的聲音,在耳邊擴大數倍。
我當他做朋友,他呢?
我一生一次情殤,雖然告訴自己把她忘卻,但實際上遠遠沒有淡然。就算不再苦戀,傷痕依然深刻。
平時被他說幾句也就罷了,什麼傻啊笨啊的我不跟他計較,可是這情愛……
是碰不得的。
一時閃過無數個念頭,腦中也浮現起無數場面。我已經無暇理會花未眠在說什麼了,心頭鬱鬱甚是難受,起身下床向外跑去。
也許我是虧欠于他,但並不需要用被折辱的方式償還。
跑出不遠就出了清院,我有花未眠給的驅毒藥,無所畏懼地衝進毒霧。
迷糊之中也能看到迎面過來一人,我調整方向,不要撞到他。跑到那人身前,我全身一震,停住腳步。
眼前人,正是湘萱。
她身邊站著的,則是洪彥竹。
我馬上退後兩步,理智回到腦中,知道現下簡直是任人宰割的狀況。手中鋼刀出鞘劈向洪彥竹,同時打出一枚飛鏢,射向湘萱。
湘萱頓了下,伸手去接飛鏢。在她手觸到鏢身那一瞬間,飛鏢忽然轉了個彎,從她手中晃過。她愣了下,有瞬間的停滯。
我趁這停滯把鋼刀扔出去,直向著洪彥竹。然後也不管是否砍中他,轉身,向來時路跑去。
像我這種“正道中人”,殺了也沒什麼關系。反正洪彥竹已把花未眠得罪透了,也不在乎多我一個。他武功比我高不少,這裡又滿地是毒,跟他們交手,我是有死無活。
身後腳步聲只一頓,馬上追著我上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我和湘萱的青梅竹馬之情,完全比不上她的愛戀。
腳步聲漸漸近了,袖風響過,隨即是微小破空聲。
後背感覺到極細微的疼痛,馬上轉為麻木。體內真氣無以為繼,腳步遲緩下來。
我苦笑,不會生生死死走了一趟,竟然要在這裡喪命吧?
“暮生──”
誰在大喊我的名字,誰用手抓住我,誰把我緊緊抱住?
意識陷入模糊之前,我張口:“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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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是在床上,看向週圍,是剛剛住下的房間。床邊坐著一人,逆光看不清面容,不過憑感覺就知是花未眠。
好象最近經常這樣,在他面前暈倒,然後在他面前醒過來。按理來說這樣出生入死,我和他早該肝膽相照。可是他的脾氣總是讓我受不了。
如果他不說話就好了,相貌俊秀人又出眾,除了嘴壞一點沒別的大毛病。他的這別扭性子真要人命,難怪前世一直沒娶親,這性格誰會願意和他在一起啊?
看,他見我醒來,眼中明明露出喜色,偏又不肯明顯表現出來:“你後背的附骨針我已經起出來了,你運氣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
我檢查自己身體的時候,花未眠不停地說著:“以後你不許這麼亂跑,要知道毒門內是很危險的,就算別人不對你下手,毒谷內的毒都可能要你這條小命……你明知道洪彥竹會回來還自己跑出去,要是出事……”
“就算出事也不勞你掛念。”我打斷他的話,道,“像我這種小人物,少得一個是一個……”
“暮生!”花未眠急喊一聲,打斷我的話。
他聲音中有些什麼,我抬頭看他,對面的面容不復適才平靜,一雙眼中更是有著極深的痛。
“不要說這種話……”他忽然像是洩氣了一般,以手觸額,半伏在床邊。過了半天,他才低聲道,“暮生……我知道我性子不好總惹你生氣,但是,不要說這種話,好麼?”
我有些嚇傻了。
認識了他兩輩子,從不曾見過他服軟。感覺就算是天塌下來地陷進去,他都不會有任何懼怕擔憂。
但現在他的語氣,帶了恐懼和憂慮。
說到底他也只是二十歲的少年,卻經歷過太多死亡。母親早亡,剛見到父親,卻已是風燭殘年。稍微脆弱一下,也是正常的。
我向床內挪了挪,拍拍床邊,示意他上來。在他躺上來之後,伸手拍他肩頭後背,安撫他的慌亂。
過得一會兒,花未眠恢復了正常。我拿開手,倒覺得有些悵然:剛剛那樣的花未眠,可比平時神氣的他可愛多了。
“我剛才生氣,是怕那丫鬟有什麼不對……”再過半天,我都快在安靜中睡著了,花未眠忽然開口,低聲道,“毒門裡各懷心思的太多,你也不多提防著點,萬一她是誰派來謀害你的,甚至就是洪彥竹手下……”
我一凜:“以前”從未在毒門見過這叫小煙的丫鬟,難道真的是有問題的?
“你擔心過度了,如果她是其它勢力的人,斷不會為了我這種小人物暴露。”我笑著搖頭,“就算是洪彥竹手下,也不會這麼對我下手的……”
“對了,你怎知洪彥竹會回來?難道是你……”
“你忘了我管你要過青蟹粉麼?”我笑得開心,“那次陳行龍把我叫去問話的時候,我找機會把毒灑在他那武林令上。”
青蟹粉不是劇毒,只是附著在物體上,接觸到它的人全身會變成青色,三日方去。
當然也不會在碰觸的時候馬上就變色,變色時間主要取決于粉末的多少。我很清楚它的用法,故意設的時間長了些。
“只有陳行龍和洪彥竹兩人變色,讓人不懷疑洪彥竹也不行,是麼?”花未眠馬上反應過來,也笑了,不過很快變回嚴肅,“洪彥竹不笨,一定能想出前因後果。他定然十分恨你,木頭你一定要小心,平時不可以離開我。”
……如果你不氣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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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未來毒門門主的照顧,我中的那點毒算不了什麼,沒兩天又活蹦亂跳。花未眠開始說要住我隔壁,發生這事之後,幹脆和我同屋。
不過他要忙的事情太多,白天通常見不到人影。他給我一堆藥,又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絕對不可以出去。四兒更是幾乎寸步不離跟著我,不讓我接觸他之外的人──因為他自作聰明找那位小煙服侍我,花未眠狠狠說了他一頓,他自然是不敢再讓其它人接近。
被關在房中很無聊,但我也清楚,以我現在實力,不出去才是正確的選擇。毒門中也只有這裡相對安全,有四兒有花未眠布下的防範,洪彥竹再想對我下手,也不容易──何況機會稍縱即逝,現在就算我全無防範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敢動手。
當然,總是靠花未眠也不是辦法,他忙著他的門主之位,我自然也要努力提高自己實力。就算不能對他有所助益,至少也不能拖累他。
每天白天練武晚上跟花未眠聊天鬥嘴,日子倒也開心。花未眠的聰明我向來深知,他在毒門中一步步扎下根基,收服各派勢力。我偶爾也幫他出出主意,他雖然總說我笨,倒也經常聽從我的話。
洪彥竹不能接近清院,湘萱也不能。我心中對湘萱還有一份牽掛,但無能為力。洪彥竹鬥不過花未眠,他的結局早已定下。
“等你坐上門主位子後,可以只廢去洪彥竹武功而不殺他麼?”我問花未眠,說是問,其實語氣已有了些懇求的成分。
“你說呢?”花未眠只是挑眉看我,反問。
當然不能放過他,即使廢去武功也不行,一定要把人徹底殺死才可以。洪彥竹心機深沉為人堅忍,若讓他活下去,後果定然嚴重。
理智是這麼說的,可是……
“他死了有什麼不好麼?搞不好你那位未婚妻會因此投回你的懷抱呢。”花未眠道,語氣揶揄,眼底卻沒有半分玩笑之色。
我苦笑。湘萱確實在洪彥竹死後同意嫁給我,但她……只是為了報復和利用。
“就算她有那個意思,我也絕不會同意。”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一遍,否則重活這一生也就沒了意義,“她愛的是別人,就算回到我身邊又怎樣,心還不是在他人身上……而且我現在對她的感情,是兄妹之情大于男女之愛……”
雖然並不想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但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不可能為她而保護洪彥竹。
花未眠伸手搭在我肩頭,手握緊了下。我轉頭,他給我一個笑容。
“百步之內必有芳草,肯定有人不長眼而喜歡你這木頭的。”即使是安慰也一定要損一下我,“你不用擔心大一輩子光棍……實在不行還有我陪你呢。”
分明是你打了一輩子光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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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武功雖弱,但畢竟“曾經”練到過近乎無敵的境界,再重新來就容易許多。所有的法門和注意事項我都清楚,不會再走彎路,進境自然是一日千裡。毒門內毒物多,藥物也多。花未眠三天兩頭找各種補身體補真氣的藥給我,更是有助修鍊。
四兒已成花未眠忠實屬下,每天跟我說他的種種事蹟──今天又收服了幾名長老,明兒大展神威震懾了多少人……再怎麼說,花未眠也是老幫主承認的繼承人,所謂的正朔。顏夙劍的忠實手下自然都會輔佐他,其它人即使有野心,也不能做的太明顯。而在毒門這種地方,實力也就是用毒的實力,是勝過一切的。
大半個月下來,他在毒門中的地位已定。洪彥竹本身在毒門根基不穩,就算有點勢力也是跟人勾結而來。他表面上對花未眠極恭敬,內裡卻在全力活動著。
洪彥竹果然是被正道發現,逃過來的。他帶回了武林令,算是立一大功。花未眠被他陷害的事情,被他說成是為讓少主來毒門而定下的計策,就算花未眠被正道捉去,他也有辦法把人救出來。
這種話自然是死無對證,花未眠也拿他沒法子,只能隱忍等待時機。只要顏夙劍活著一日,花未眠就不會讓毒門內部有任何動亂產生。
他跟我說,他希望顏夙劍會安心離去,而不是在臨過世前還惦記著門中事務。
他希望顏夙劍和他母親,在地下能夠相會,續這一生未了情緣。
他說這話的時候,盡管極力掩飾,臉上還是現出黯然寂寞的神色。我知他心中難受,卻不知怎麼安慰,半天只說了句:“上天總是慈悲的。”
“慈悲……麼?”他低聲問道,然後聲音越來越低,“也是,至少他們曾經在一起過,還有了我……即使無望,上天也能給一些補償……”
不想讓他太沉湎于悲傷中,我拍拍他,勉強笑了笑:“怎麼忽然多愁善感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從來不考慮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呢。”
花未眠抬起頭,飛快看了我一眼:“是你不知道……”
他側過頭,低道:“因情而生,為情而死……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
他是想起他父母吧。我嘆了一聲:“所以又何必太執著,當放就放也就是了。”
“不能放!”花未眠忽然提高聲音說了聲,然後抬頭看我,“不能放,生生死死都不能放!無論如何也要在他身邊跟他一起……”
我愕然,他是在說他父母,還是說他自己?為什麼態度這般堅決?
“未眠,你有心上人?”聽他語氣好象還很難在一起似的,我開口問,有些奇怪。
怎麼都覺得花未眠和癡情倆字不沾邊,雖然現在再回想他的一生,倒也真像是心有所屬。他一生未娶妻,難道都是因為一人?那麼……
“你喜歡什麼人?用不用我幫你?”我問道。
江湖上從未有過他在這方面的傳言,那麼他多半沒有和那女子攜手。我還有個名義上的妻子,而他……
他看著我,表情在古怪之後變得有些惱怒:“你連你自己的事情都辦不好,還想幫別人?”
也是。雖然我多活了這麼多年,在這方面,始終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愣小子。別說女人的心思,就是眼前這個大男人的念頭,我都猜不出。
“少主,谷外來了位姑娘,說是你的丫鬟……”正在猜測花未眠心上人到底是哪一個的時候,四兒敲門而入,言道。
“蝶兒找來了?”花未眠一喜,連忙下地出門。
不會是她吧?少爺丫鬟,青梅竹馬,日久情生……蝶兒卻被我誤殺,然後他傷心一世,再沒有愛上其它女子……
不過是她的話,花未眠為什麼沒有趁著我武功低微的時候報仇呢?
……好象也說得通,一方面知道她的死不是出自我的意願,另一方面又深恨我這個殺了她的人,因此才對我那個態度吧?每年都要與我決戰一次,偏偏又不用毒殺我,甚至我中了毒還救我……
這一生蝶兒未死,花未眠……總可以幸福了吧?不會像我一樣孤獨終老,不會和愛的人天人永隔……
心底甚至有些嫉妒了。
他的命運已經改變,而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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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兒服侍花未眠多年,不過也不怎麼耐毒,于是也住進清院,離我不遠。按說她住進來,花未眠就應該和她同住了吧,但他還是賴在我這裡。
難道是瓜田李下,婚前要避嫌?花未眠不像是在乎世俗禮法的人啊……
隨著花未眠權力加強,對清院的保衛也越來越嚴密。我和蝶兒雖都不能出清院,在院內至少可以自由溜達。
瓜田李下,雖然出來進去的,難免碰上蝶兒,不過我見到她就連忙躲一邊,很少跟她說話。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在我心底,總對她有些懼意。
直到今日,我仍是不明白,她“以前”為什麼要往我刀上撞。但是我和花未眠交惡,關鍵之一確實是她的死。這一世我既然重生,就斷不會讓前世的遺憾再度發生。
我不找她,但她能來找我。我每日早起都要出去練刀,自她住進清院後,我就只好跑到最僻靜的角落去練,避開她活動範圍。
即使如此,她還是找到我練武的地點,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我被她看得心驚膽顫,總覺得她會跑上來撲到我刀刃前面來。心有旁騖之下,出刀軟弱無力,想的都是怎麼飛快收刀回來。過了一會兒,我嘆口氣,終于收刀還鞘──修習刀法時,腦中想的應是如何克敵制勝。若練的都是如何留手,那還不如不練。
“蝶兒姑娘,刀槍無眼,你最好還是離得遠一點。”我對她點點頭,讓自己聲音聽起來誠懇溫和。
“我就是來找你的,柳公子。”蝶兒道,上前一步。
我小步退後一點:“蝶兒姑娘找我有事?”
“我不過是少爺的小丫鬟,柳公子不必這麼客氣。”蝶兒對我笑了笑,我心裡不由打個寒顫。
“我這次來找柳公子,是有話想問。”蝶兒隨即斂起笑,轉到正題上,“柳公子你可知道,正道中人都在找你?”
“啊?”找我?
我心念一轉,馬上明白過來,道:“你是說陳盟主找我吧,哪至于正道人都找?”
想也知道,洪彥竹暴露之後,陳行龍就會知道我和花未眠是無辜的。花未眠回毒門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正道耳中,冤不冤枉他結果都如此。不過我可是無辜且“叡智”的,又和洪彥竹為敵,陳行龍當然會急著找我回去,一方面是彌補錯誤,另一方面則是用我抗敵。
我每日都在清院打轉,四兒不告訴我的事情,我自然不知道。這事四兒不知是正常,卻不知為何花未眠也沒跟我說。
蝶兒神色微變,她想不到我是猜出來的,大概以為我確實知道,于是道:“柳公子既然已知道,為何不出毒谷回日暉幫?陳行龍自認德行有虧,想把權力交給年輕人……柳公子,他是想收你為徒,你知道麼?”
“蝶兒姑娘前些日子流落江湖,看來倒是知道不少事情。”不回答是也不說不是,小姑娘你還嫩啊。
蝶兒果然沈不住氣,道:“柳公子你是正道出身,在毒門中總不是良策。我家公子日後將是門主,是要與正道為敵的。柳公子你若要離開,還是趁早的好。”
“我為什麼要離開?”果然是年輕啊,這麼就把話都說出來了。可是實在奇怪,我離不離開,跟她又有什麼相幹?
蝶兒遲疑半晌,方道:“你留在這裡,對少爺影響不好……夫人是原來武林盟主的女兒,少爺又是在正道中長大的,很多人都懷疑他……”
“不過是借口而已。”隨著熟悉腳步聲接近,熟悉聲音響起,花未眠走過來,站在我和蝶兒之間,伸手拉住我,“蝶兒,這些都不用你擔心,你不要再來說些什麼,回房去吧。”
蝶兒還想說什麼,花未眠皺起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震了下,轉身向她住處走去。
若蝶兒真是他心上人,那花未眠還真的不夠溫柔,剛才那神情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對喜歡人應有的表情。不過……想想花未眠深情款款的樣子,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他還是保持他的刻薄狀比較好。
“你想離開麼?”我正在胡思亂想,花未眠開口問道。說完,他四下看了看,找一處幹淨些的地方坐下,拉著我坐他身邊。
我搖頭:“現在先不離開,等你把毒門的事情處理完再走。”
花未眠怔了下:“你不怕別人說你跟毒門勾結?”
“我正是想要跟毒門勾結。”我笑了笑,坐的地方後面正好是顆樹,于是雙手放在腦後,仰頭靠在樹上,“未眠,你是好人。”
說完側頭看向他,果然見他臉上五顏六色,變得甚是好看。心下偷笑,嘴上繼續道:“如果你當上門主,你定然會約束毒門中人,不讓他們濫殺無辜……事實上,毒門偏安一隅,本也不是什麼大惡的門派。”
以毒殺人算惡的話,以刀劍殺人難道就不算?關鍵是殺什麼人而已。毒門中人行走江湖時,本就很少用劇毒,大多是火灼之類的小毒。雖說毒門在斂財上手段有些不正義,不過所謂的正道,花的銀子又有多少是光明正大來的?
不過如此而已。
“你怎知我會約束他們,搞不好會大開殺戒呢。”花未眠頂我一句,我回看他一眼,不管他的嘴硬。
“你是花老幫主的外孫,又是毒門門主的兒子,若是你坐上門主之位,兩邊敵視就會少很多。到時我再從中週旋,毒門和正道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仇恨,談和又何妨?”手放在後腦和樹幹之間,我看著蔚藍天空,道。
這是我多年的心願,只是由于在洪彥竹挑撥下,雙方都殺了對方不少人,以至首惡被誅後,兩方也無法心平氣和地談和。
而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至少我和花未眠,目前看來是不會反目成仇了。
“對你來說,談和很重要?”花未眠問道。
“江湖之中,哪有寧日?”我苦笑,“只是我既已深陷其中,這件事了結之前,我是不能抽身的。”
“抽身?”
“等此事結束,我想找一處安靜地方隱居。”我答道。我這年紀,說隱居好象有點怪異,但我已不想涉足江湖紛亂,“養花種田,習文練武……你笑什麼?”
“聽你說得好笑,當然就笑了。”花未眠很沒有形象地大笑著,“還習文……你又不是什麼書生隱士……”
不跟他解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怎麼會理解年近花甲的人的想法,不說也罷。
天高雲飄,草清樹香。這天地之美,勝過刀光劍影良多。
想到那日泰山日出,也許我該四處行走,領略一下造物神奇才是。
“對了,我今日路過武器鋪,看到一把好刀。”花未眠打斷我思緒蔓延,道,“你用的是尋常青鋼刀吧?我順便買下來給你,你看看……”
他從身側拿出一把刀,我掃了一眼,然後愣住。
再熟悉不過的刀鞘,再熟悉不過的形狀……是落梅刀?
我忙拿過刀,入手一沉,果然是熟悉的感覺。握住刀柄,抽刀出鞘,刀身流光閃過,隱隱有粉紫光芒。
心中狂喜,跳身而起,一個旋身出刀。心神守一,刀刃光芒流動,出招收招無半分滯澀。
落梅刀法二十一式在二刻內練完,最後三式卻是不能隨便施展的,我收了刀,只覺神清氣爽。
陪我最久的,大概就是這把刀了。如今它回到我手中,當真像是重見親人一般。興奮了半天,我才想起旁邊還有個花未眠,重新在他身邊坐下:“這把刀確是寶刃,你送我?”
花未眠哼了聲:“廢話!”
重新拿到落梅刀的興奮讓我一時忘了蝶兒的事,直到晚上花未眠強行搶走落梅刀之後,我才有閒暇思考她的舉動。
她的目的決非她說出來的那麼簡單,但她真正目的為何,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
她好象很不喜歡我,希望我盡早離開毒谷尤其是離開花未眠。真奇怪,分明我是一直站在花未眠這邊的啊,為什麼她會那麼排斥我?還是說她覺得我跟花未眠太接近了,所以吃醋?
啊!忽然想起在日暉幫的那個“流言”,難道她是誤會了?
“那個……未眠,蝶兒姑娘一個人住也會害怕吧,你可以去陪陪她……”
怎麼說都覺尷尬,不知該怎麼措辭。花未眠瞪我一眼:“我就是喜歡住這裡,怎麼?”
我可不想被女人當情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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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入了冬,天寒地凍。毒門這裡比青峰山冷得多,我這身體多少有些難以適應。
而同時,盡管沒有直接接觸,我也知道,顏夙劍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事實上在那個時代,顏夙劍此時應該已經去世。他現在還活著,多半是因為花未眠回到他身邊,行孝床前。
即使如此,壽命將盡,也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花未眠毒術醫術皆是青出于藍,但再好的醫術,也醫不了命。
臘月將盡,新年快到來了。而顏夙劍,終究沒有過了這個年。
毒門上下衣白食寒,整個毒谷都陷入悲傷中。
花未眠很忙,忙得甚至沒時間回房。他要做的事情太多:顏夙劍的後事,毒門的權力之爭……顏夙劍已死,毒門中一些有野心的人也就無所顧忌,聽四兒說,有些人甚至當面說他來歷不明身份有問題,搞不好是正道派來的奸細,不能讓他擔任門主之位等等……
雖不能出清院,但我至少能為他做些事情。四兒很聰明,在毒門中也算是消息靈通。我從他那裡得知門中形勢,又教他一些話在外面散布。內容無非是挑撥離間造謠生事,偏偏真的有人信。
花未眠主要對手有老人派、本土新生派和外來派。新生派就是毒門年輕一輩的力量,而老人派和外來派從某種程度而言是相通的──洪彥竹是已故長老的兒子,顏夙劍因此才放心讓他去日暉幫臥底。
散出傳言,說洪彥竹在日暉幫已經被收服,成了正道爪牙。再說洪彥竹從陳行龍那裡拿到了武林令,又得到三塊玉中的另一塊,差一點就可以取出浩劫譜……還有洪彥竹身邊的房湘萱是青峰劍派的大弟子,在武林正道中地位很高……
反正給洪彥竹潑髒水,我是一點都不會愧疚的。
在紛亂之中,顏夙劍屍身下葬,花未眠守靈七日,到第八天晚上,才回房休息。
我見他往床上一倒,動也不動,好笑之中尤覺憐惜。走到他身前,坐在床邊看他面容,只覺身形消瘦形容憔悴,想來這段日子折騰得狠了。下巴甚至有胡茬冒出,不重,但在極注意外表的他臉上看到胡渣,簡直是奇蹟。
起身想去打水給他擦擦臉,身體一動就被他捉住。我愣了下,見他雙目半睜半合,像是困到極點又撐著保持最後一點神智……竟然讓我覺得,好可愛……
像只任性的貓,半瞇著眼,不悅的眼神,顯出的卻是依賴。
花未眠微用力拖著我,低聲開口:“上來……”
聲音都是慵懶低啞的。
我乖乖上床,被他拉著躺下,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來:“抱抱。”
說完伸手,把我環住。
雖然在笑,卻是慘淡的笑容。我張開雙臂,反把他抱在懷裡。
他靠在我胸前,我看不清他神情,只見他低垂睫毛。睫毛顫了幾下,慢慢低下去,上面似有水光流過。
我收緊手臂。
如果想哭就哭吧。至少我在這裡。
胸前衣襟慢慢湮濕,懷中的人呼吸漸漸平穩,竟是睡著了。
數著他規律呼吸,我也有些犯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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