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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收買半年假妻【男人思春期2】 作者:綠風箏

收買半年假妻【男人思春期2】 作者:綠風箏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401個瀏覽者
簡介

  賭真的是萬惡之源,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悲慘實證,
  賭到莫名其妙多一個老婆,這種怪事有誰人可以跟他比?
  不過既然木已成舟,只要她好好遵守他的婚姻不公開原則,
  他是可以勉強忍受六個月床上多一個外人的日子,
  好在她很上道,除了三不五時與他鬥嘴,
  挑戰他的忍耐程度有點讓他想掐死她外,
  其它都完美得沒話說,兩個人的默契更是好到不得了,
  總是他才穿好衣服,她就已經準備幫他打領帶,
  自然到連他像個真老公一樣心猿意馬的吻她都很自然──
  好吧,他承認這種投入的程度已經不能用入戲解釋,
  現在他必須想想該怎麼做,才能讓半年延長為一輩子……


  楔子

  「習慣」是一種毒藥。

  他們明明才共同生活六個月,卻彷彿已經攜手了一輩子。

  那些生活點滴在骨子裡留下無可抹滅的印記,叫兩個靈魂再也無法自由。

  梁克雅表面上溫暖微笑,胸口卻梗著尖銳的刺,他的心,彷彿就要凍結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雪原,怕是永遠也無法融化。

  目光凝視著面前拎著行囊即將離去的連翠茉,她臉上的笑容一如往常,就好像是破雲而出的陽光,暖得讓人心安踏實,有好幾次,梁克雅恍惚得就要以為今天的離別,其實是一場夢。

  然而不是。

  他們就要分道揚鑣,六個月的婚姻關係也即將要在今天畫下句點,他們心裡遠比誰都清楚,笑容,無關乎心情,而是為了給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你有地方住嗎?如果暫時沒有地方去,我……」梁克雅語氣澀然。

  「別擔心,我朋友住的地方還有空房,暫時會在那邊安頓,反正我很快就要回巴黎了。」她露出一抹笑容,制止了他的善意。

  「那就好。」他勉強扯開笑回應,掙扎須臾,又說:「遠不遠?我可以送……」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口袋裡的行動電話搶先來跟他作對。

  是秘書打來的,他側身接起,「什麼事?」

  「副總,日方代表佐籐先生剛剛來電表示,他們願意把這一次的微科Case交給我們海美來負責,請問副總,接下來的……」

  梁克雅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還想要掛掉電話,這一點都不像那個工作至上的他,依戀的目光幾次拋向連翠茉,怕她隨時就會不見似的。

  該死,都這個時候了,他到底在反常個什麼鬼?

  強壓下心裡不斷騷動的私人情緒,他力求冷靜的維持一貫口吻,「盡快準備提出關於目標的價值評估,微科那邊接觸的窗口就由Mark來負責,等最後的決議出來再回報給日方。把這個案子排進明天會議議程,我想聽聽大家的想法,希望月底前可以把這個工作順利結案。」

  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的情緒維持冷靜,等結束通話,他略顯僵硬的回過頭來,目光再度緊緊鎖住一旁靜默噙笑的女人。

  「不馬上趕去公司沒關係嗎?」

  他沉默,不置可否。

  又或者,他心裡是想要多跟她相處的,哪怕只是一秒鐘,也好。

  「鑰匙還給你,快去上班吧,時間不早了。」

  他接過鑰匙,緊緊的握在手心,彷彿是要把整副鑰匙掐進肉裡。

  「好好照顧自己,別又忙得忘了吃飯,胃藥放在左邊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你要記得。」她溫柔叮嚀。

  濃眉微蹙,梁克雅有些狼狽的別開眼,都這時候了,她還掛念著他的健康。

  好不容易他勉強自己響應,「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

  連翠茉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我該走了,一會還有事情。」

  「翠茉……」他急急的喚住她。

  「嗯?」她頓住步伐,沉靜的等待他開口。

  「回巴黎之前,打通電話給我好嗎?不,有什麼事情的話,隨時打給我。」

  他們總可以是朋友吧?

  靜定的凝望他須臾,她又是一抹淺笑,「好。」

  下一刻,她張開手臂,上前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擁抱,梁克雅還來不及回應留戀,她旋即鬆開手,「再見。」瀟灑轉身離去。

  梁克雅也想要學她那般瀟灑的笑,卻只扯出了一嘴的苦澀。

  離婚了,今天,他這樁莫名的婚姻在維持六個月後,終於宣告曲終人散。

  說實話,他找不到有誰像他的妻子──不,是前妻……他找不到有誰像他的前妻這樣溫柔又瀟灑的女人,非但在這段婚姻裡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等約定的時間一到,也沒有拖泥帶水的糾纏吵鬧,噙著笑容就這樣從容的下台一鞠躬,輕而易舉的把單身身份還給他。

  真的夠爽快,爽快得讓他都不禁懷疑,過去的六個月是真實存在的嗎?

  把西裝外套甩上肩膀,梁克雅苦笑著搭下一班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坐在駕駛座緊握住方向盤,一如往常的往公司的方向駛去,然而這一路上,他來來回回不知道看了一旁空蕩蕩的副駕駛座幾次。

  媽的!原來這就是離婚的心情?像個神經病似的想著不屬於他的人!

  不,得快點清醒過來,今天晚上,他該找個地方好好跟朋友喝一場,慶祝自己重回單身身份,然後跟這段婚姻徹底的說再見。

  沒關係,就算要連續慶祝一個禮拜也可以,真的可以。

  再見,婚姻,再見,連翠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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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看了今天的娛樂新聞沒有?果然不出半年,又一個跟你傳過緋聞的女孩順利結婚了。梁克雅,你這樣真的不行,煮熟的鴨子都能讓牠飛走,你再不果斷積極一點,這輩子都別想娶老婆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比我媽還嘮叨了?」啜口酒,梁克雅跩跩的掃了康澤爾一眼,給了一個那又怎樣的表情,姿態令人氣結。

  結不結婚真有那麼重要嗎?梁克雅實在不懂。真要是屬於他的,就會是他的,著急也沒有用,不是嗎?更何況,他從來都沒想要擁有那些女人。

  「我是關心!」康澤爾大聲疾呼。

  「老實說,有點多餘。」梁克雅非常無情的說。

  「媽的,看著緋聞女友一個個得到幸福,難道你就不悶?」他質問。

  梁克雅發現自己有必要再次澄清。

  「容我最後一次說明,那些所謂的緋聞女友全都是媒體捕風捉影的產物,大家不過是在一些社交場合上認識,頂多就是談過話、吃過飯的普通朋友罷了,我跟她們從來沒有交往過,連根小指頭也沒碰,她們愛跟誰結婚,是她們的自由。」

  「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再這樣下去,我真擔心你就要變成社交界大名鼎鼎的『倒數第二個男朋友』了。」姍姍來遲的夏其書加入了對話,兩隻大掌分別拍上了梁克雅跟康澤爾。

  梁克雅毫不客氣的揮掉他的手,順便賞他臭臉警告,「我、不、是。」

  就說他跟那些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何來倒數第二個男朋友之說?

  「打從你回到TW來工作,我還真沒看過你帶什麼女人來跟我們認識,既然她們都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康澤爾實在好奇。

  「澤爾,不對,你應該直接問他,女人必須有什麼樣的條件,他才會願意開口求婚。」擔任律師的夏其書向來喜歡直搗問題核心。

  送了一口食物入嘴,梁克雅發現這道鵝肝醬煎鮮貝的味道出奇鮮美,美食果然有撫慰人心的作用。

  他慢條斯理的咀嚼吞嚥後,揶揄又不失認真的回答,「廚藝。只要對方的廚藝夠好我就求婚。」

  「該死的臭屁傢伙,廚藝是不是?你死定了!」

  或許是他回答得太自信篤定,惹來康澤爾一陣不以為然的抗議,遂而興起了捉弄他的念頭,嚷著要把今晚俱樂部的法國料理主廚請出來,好好的看他如何求婚。

  俱樂部裡的法國主廚他們也不是不認識,是個年近半百的傢伙,大家都喊他老法,梁克雅心知好友嬉鬧的幼稚念頭,挑釁的掃了兩人一眼,男人脆弱的神經就徹底被激怒了。

  也不知是誰先嚷著要下注,東喊西叫的也搞出一百萬的賭金,這下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梁克雅知道他這婚是求定了。

  「要我求婚沒問題,反正我現在很有興致,快把主廚請出來吧!」自信的他不忘繼續?風點火。

  康澤爾謔笑著招來經理,要他務必用最快的速度把主廚請出來。

  原以為出現的會是他們都認識的法國佬,大伙了不起笑鬧幾句,孰料,來的竟是個清麗妍秀的小女人!

  第一時間,梁克雅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是誰?」他問好友。

  顯然,對方也是一臉驚愕。不,她似乎更吃驚,瞠瞪美眸、小嘴微張的看著他,明明面前有三個人,她那雙潭水似的眼睛卻牢牢的鎖定了他。

  那雙眼睛有一種魔力,好像要直搗他的內心深處,一把揪住他最真實的自己,強烈得令人無處可逃,他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

  怎麼會這樣?梁克雅暗忖。濃眉微蹙,有一抹窘色浮現在他剛俊的臉上,他不無責難的看了友人一眼。

  這家高級會員俱樂部是澤爾家投資的事業之一,幾時換了主廚也沒說,該不會存心整他吧?

  只見康澤爾也是一陣錯愕,搖搖頭。「這裡不歸我管,你得自己去問我老姊。」他壓低嗓音解釋。

  眼前情況已經夠荒謬了,夏其書這傢伙卻是可惡至極,拚命的在旁邊鼓噪,讓原本就尷尬的場面變得更加弔詭。

  梁克雅是不悅的,恨不得一掌打昏唯恐天下不亂的損友,可是在看見了女孩水眸裡的驚疑、震懾,反而覺得輕鬆了。

  好啊,求婚就求婚!

  他沒什麼不敢的,只是人家小姐答不答應,就不是他能掌握的了,他只要遵守承諾,就會是最後贏家,夏其書想要設計他吃癟,下輩子吧!

  或許就是仗著對人性防備的理解,還有這小女人眼裡的震驚與不安,梁克雅料定了她絕對不敢貿然答應。豈知──

  「好。」穿著一身白色廚師袍,看似膽小嬌弱的小女人,竟不假思索的點頭,一口應允。

  該死,她答應了,她竟然答應了!梁克雅濃眉蹙緊,臉色大變。

  接下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時,他手上那枚帶有家族傳承意義的戒指已經成了求婚戒指,順理成章的被對方佔為己有,而那看似溫馴的小女人也出奇的執拗,死心塌地的就要跟他回家。

  唉,人真的不能隨便開玩笑,玩笑開大了,「歹志」也就大條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到俱樂部和友人小酌寒暄,怎麼好端端的會給自己弄出個老婆來?

  隔開了閒雜人等,梁克雅覺得他們有必要私下談談。

  「小姐,對於方纔的事情,我願意鄭重向你道歉,誰都知道這是場鬧劇,我們今天才剛認識……不,應該說是剛見面,不能結婚。」他非常紳士,但又語氣堅定的表達立場。

  「我叫連翠茉。你向我求婚,而我也答應了,我會是你的妻子。」連翠茉舉起手,讓他清楚的看到原本屬於他的戒指,已經代替他將她套牢。

  梁克雅俊容一窘,感覺自己像是被狠狠的毆了一拳,而那個始作俑者偏偏還是他自己。

  「多少錢你才願意把戒指還給我?我可以把今晚的賭金也送給你,兩倍金額也行,絕對夠你買好幾枚遠比它還要好的戒指。」拿出談判的精神,他誘之以利。

  雖然不是什麼超級首富,但是身為國際知名投資銀行的高階主管,家世背景良好的梁克雅也有一定的社經地位,只要她願意把戒指還給他,合理範圍的數字他都可以給。

  「但它顯然對你是最具有意義的,不是嗎?」

  盈滿水波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人。

  剛健英俊的他有著極為挺拔的身材,即便只是一件白襯衫,穿在他身上就是能襯托出他的好氣質。

  梁克雅有著成熟男人的味道,那雙沉穩內斂的眸子裡,隱約透著頑童般的神情,看似漫不經心卻又有著某部分的體貼,從剛剛他為自己開門的紳士舉動,就可以感受到。

  說真的,他變得好俊,像個男人了……

  仰望著那張無可挑剔臉龐的同時,連翠茉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多奇妙的機會,她以為這輩子要再見到他,勢必得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去追尋,她原本不抱任何希望,可老天爺就偏偏給了她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除了緊緊抓住這個機會不放,她怎麼可能還把機會往外推?

  她到底在盤算著什麼?為什麼這樣看他?

  梁克雅試圖從那雙眸子裡釐清些什麼,卻只看見一汪清澈。他該不會是遇上什麼「高手」了吧?

  顯然,他不記得她,難怪他會露出這種像是在看什麼史前怪物的表情來。

  連翠茉露出淡笑,「我不需要你給我錢。」

  她想,他現在一定覺得她是個非常頑固而且莫名其妙的女人吧?

  「你何不明說你到底要什麼?我們不可能就這樣結婚,你不覺得這樣太過荒唐了嗎?」儘管臉上帶著優雅的笑容,但是梁克雅的眼神卻非常犀利冷冽。

  身為海美投資銀行的亞太區副總,他很習慣職場的爾虞我詐,不管是再困難的談判,他總有辦法不費吹灰之力、游刃有餘的取得優勢,偏偏這個女人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叫他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這天上掉下來的麻煩。

  「但是整個過程非常合理,因為你求婚,所以我答應。」她不想退縮。

  「你覺得我是個好的丈夫人選?」

  看著他將兩道好看的劍眉攏得不能再緊,連翠茉竟然有些同情他。

  回TW是倉卒決定的,原以為只是一場故鄉巡禮,直到在離境的機場大廳,她意外看見了財經雜誌封面上的梁克雅,知道他就在這塊土地上,她當場改變心意決定留下。

  她不是要來惹毛他的,而是真的很希望能再見見他,她是那麼希望能多接近他一些,就算只是站在同一塊土地上也行……

  再說,今晚也是他自己親手牽起兩人的緣分的,不是嗎?

  連翠茉淡淡的揚開淺笑,「六個月就好,讓我當你六個月的妻子,等六個月時間屆滿,我們就分道揚鑣。如果不放心,你可以請律師擬定合約,我無條件配合,好不好?」

  上個週末,她終於跟阿姨達成協議,阿姨體諒她對故鄉的依戀,答應讓她繼續留在TW,但時間期限是半年,半年後她就得乖乖回法國。

  如果屆時離去,她能帶著充滿他的回憶,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六個月?無條件配合?梁克雅狐疑的掃她一眼,「為什麼?」

  「我沒打算留在TW太久,這裡夏季的濕熱天氣可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的。」她答得避重就輕。

  瞧她說得多輕鬆,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結婚這事對她來說,就跟一場遊戲沒兩樣。

  他越來越懷疑這個女人根本是個神經病了,瞧他給自己惹來了什麼燙手山芋!

  嚴格來說,連翠茉稱不上是什麼絕世美女,五官拼湊起來是有幾分清秀佳人的味道,但就僅止於清秀。一頭素直的長髮倒是極美,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碰觸,感受髮絲在指間滑動的感覺。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的笑,遠比梁克雅想像的還要沉靜甜美,一個不小心,可是隨時會被吞噬的。

  連翠茉凝望車窗外的流霓螢光,眼前的台北街頭全是她所陌生的,就連身邊的這個男人,也從當年的青澀少年蛻變得如此高壯偉岸了。

  在夾雜著熟悉與陌生的矛盾裡,她沒有絲毫慌張,反而覺得一陣期待與心安。她,終究是回來了,還見到了他……

  她的愜意讓梁克雅感到不平。他心裡正亂著,她倒好,還有心思迎風賞景。

  興許是察覺了他慍惱的目光,她本能的轉過頭,正巧看見駕駛座上的男人一臉陰鬱,明知道不該,無奈笑意終究是讓她忍俊不禁的噗哧出聲。

  她一眼就看穿他簡直惱透了!嘻。

  「笑什麼?」梁克雅粗嗄的低吼,有種落入頹勢的難堪。

  揚手擰捏眉心。明明是昂藏七尺的大漢,卻在駕駛座上坐立難安的好不狼狽,那個果決精明的他到底跑去哪裡了?梁克雅無聲譴責自己。

  「沒什麼,想笑就笑了。」連翠茉一派天真的回答,盡可能表現出不受他鐵青臉色所影響的自在。

  還笑!難道她不怕他?

  可惡,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腦袋瓜裡又在算計什麼?他恨透了一無所知的自己。強壓住怒意的同時,梁克雅實在不敢保證自己下一秒會不會失控的對她狺狺嘶吼。

  「我們是不是應該要自我介紹,認識一下彼此?」

  「現在才要認識,你不嫌多餘嗎?」梁克雅嘲諷的冷哼,目光不經意掃過她牢牢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更是不爽。

  那枚鑲著藍寶石的戒指,不單是奶奶送給他的成年禮物,背後還像征著家族傳承的神聖意義,將來,也是要傳給他的後輩子孫的,可在幾十分鐘前,卻成為這個女人的所有物。

  看來,女人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棘手,要不是礙於戒指還在她手上,他大可拂袖而去,根本不需要跟她苦苦周旋。

  「我叫連翠茉,畢業於巴黎的斐杭迪高等廚藝學校,具備法國廚師證照,誠如你所知道的,我目前是那家高級俱樂部的法國料理主廚。你呢?」

  梁克雅根本沒打算回答她,只是冷冷的緊閉雙唇,不吭一聲。

  可她也不以為忤。

  拜那本財經雜誌之賜,她知道他現在是國際知名海美投資銀行亞太區的副總,而且還兼任TW區的最高負責人。

  他父親是退休外交官,母親又是書香門第出身,在生命沒有交集的這些年,梁克雅在美國拿下漂亮的學歷,進入海美銀行後又在工作上表現得極為出色,連他的緋聞對像每一位也都大有來頭,幾乎都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

  現在的他,已是媒體口中的黃金單身漢。

  不過,她並不在乎現在的梁克雅是怎樣功成名就,連翠茉在意的,就僅僅是他這個人罷了。

  望著身旁的他,她淺淺笑著,彷彿隨著嘴邊的勾紋,跌入了歲月的洪流,回到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傍晚……

  連翠茉滿臉病容的坐在花園洋房外的角落花台,手中的蘋果是她這輩子見過最香也最大的一顆,是一位被稱為「夫人」的漂亮阿姨命人賞給她的,她如獲至寶的緊捧著,眼中充滿了驚喜。

  因為被同學傳染水痘,她已經病了好些天,媽媽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只好帶著她到工作的地方,就近看顧。

  「茉茉,你乖乖的待在這裡別亂跑,媽媽得去準備晚餐,管家先生說了,等一會兒忙完,就讓我們早點回家。」

  瘦小的她乖順的點點頭,捧著蘋果耐心的等待媽媽結束工作。

  「真的好香……」她目光緊盯住手中的大蘋果,幾度忘情的把臉埋近,企望著可以把珍貴的香氣完全吸入胸臆。

  驀然,一個聲音驚擾了她。

  「小丫頭,那些漂亮的蘋果都打過蠟,你要是想長命百歲就別偷懶,乖乖削皮。」

  將目光從手中的蘋果移開,她循聲看去──

  是一個穿著貴族學校制服的大哥哥,有點跩跩的,但是長得很好看。

  「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會在這裡?」梁克雅居高臨下的看著面生的小丫頭。

  「我是跟媽媽來的,我媽媽在這裡工作。」她囁嚅道。

  「誰給你的?」他努努嘴,看著她手裡的蘋果。

  她孩子氣的將蘋果往身後一藏,「是夫人,一個很漂亮的夫人!你別想搶我的蘋果!」虛張聲勢裡有著潛藏的不安。

  她當然明白,以自己這種矮不隆咚的個子真要打起來,絕對佔不了好處,可是她就是不甘心這個大哥哥隨時可能會搶走她心愛的蘋果。

  隨著父親的工作調動,梁克雅最近終於回到TW就學,已經高二的他,把她防備的舉動全都看在眼裡,頗不以為然。

  呿,蘋果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玩意兒,瞧她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撇下小蘿蔔頭,他轉身走進屋。

  就在連翠茉鬆了一口氣時,原以為已經離開的人竟又走了回來,這次,他手中多了一把刀子。

  她一臉大驚的望著他。

  「拿來,我削給你吃。」他難得善心大發。

  沒辦法,最近真的太無聊了,TW的學校就是每天上課上課,實在無聊透頂,無聊到他的善心都要蠢蠢欲動,多可怕啊!

  再說,這小丫頭矮得不像話,還瘦得前胸貼後背,都已經先天失調了,要是啃多了這種人工蠟,難保不會早早一命嗚呼見閻王去。

  「你會削皮?」連翠茉不甚確定的問。

  開玩笑,不過就是削顆蘋果,白癡才不會!梁克雅跩跩的勾起唇,「你當我是你嗎?小丫頭。」

  「我不是小丫頭,我叫茉茉,茉莉花的茉茉!」

  看著那張認真的小臉,他勉強按捺住想笑的情緒。

  「那好,茉茉,把蘋果給哥哥,我幫你削。」不是商量,是命令。

  連翠茉不是不掙扎的,可在他目光的強烈逼迫下,終究還是不得不交出她手中的蘋果。

  梁克雅對小丫頭讚許的笑了笑,惦惦重量後,亮出水果刀豪氣一削──

  「啊!」看著連皮帶肉被削去一大塊的蘋果,連翠茉瞪大眼睛,心疼驚呼。

  感覺能力被質疑,梁克雅老大不爽的喝斥,「你安靜一點,先別吵我。」

  不過就是一顆蘋果,沒什麼困難的,這輩子被他吃下肚的蘋果都不知道有多少,他沒道理削不好蘋果皮。

  他發揮了越挫越勇的精神,抓著刀子更是奮力不懈的以消滅蘋果皮為己任,只見原本一顆圓圓豐潤的大蘋果,不斷往苗條的絕望之路邁進,等最後一片果皮被徹底剷除後,老實說,是人都不免要懷疑,他手中的怪玩意兒,還能稱之為蘋果嗎?

  梁克雅錯愕的看著手中的蘋果,羞恥的暗紅悄悄爬上他的臉。

  「那……是蘋果嗎?」連翠茉強烈質疑。

  「廢話,這當然是蘋果!不信我吃給你看。」

  被踩中痛處,梁克雅面子掛不住,張開嘴巴啃了兩口,硬是要證明他手中的怪東西是蘋果,是可以吃的。

  「啊……」連翠茉原本百般忍耐的心情再也不受控制,望著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果骸,又看向大哥哥手中才兩口就被啃個精光的果核,眼睛眨眨,淚水瞬間潰堤。

  「嗚嗚,我的蘋果,你把我的蘋果殺死了……」她掄起拳報仇雪恨的同時,不忘傷心大哭來譴責他的行為。

  梁克雅頓時手足無措,滿臉尷尬。「喂,你別哭,好了啦,茉茉……」

  他怎麼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怪那顆蘋果太頑強了!

  沒想到會弄哭小丫頭,還怎麼安撫都沒用,他當場臉上無光的落荒而逃。

  半晌,管家拿了兩顆蘋果走向連翠茉,和善的說:「來,茉茉,這是克雅少爺要送給你的。」

  唔,兩顆!變成兩顆了……連翠茉的兩隻眼睛頓時綻放出大驚喜的璀璨光芒。好吧,既然有了兩顆蘋果,那麼她也願意原諒那個兇手哥哥。

  吸吸鼻涕,揩揩眼淚,她總算破涕為笑的把蘋果抱在懷裡,愛不釋手的把玩了起來,暫時把剛剛不幸罹難的蘋果給遺忘。

  站在遠處的梁克雅看見這一幕,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過,從此之後,他打死都不再碰蘋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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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將車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梁克雅表情陰惻的看向一旁始終噙著淺笑的女人,不耐煩的率先下車。

  面對他的疏離與冷漠,連翠茉不惱也不慍,乖乖的尾隨在後,走進了他位於十七樓,佔地近四十坪的住所。

  她小心翼翼的跨出步伐,又難掩好奇的張望打量。

  溫暖的米色系蔓延整個空間,乃至角落,非常完美的驅趕了孤單、寂曠,而典雅穩重的木質傢俱,更是畫龍點睛的增添了家的氛圍。

  只是……有些空蕩蕩的,不像是有人居住,比較像是展示用的漂亮樣品屋,這裡真的是他的家嗎?

  「你一個人住?」

  梁克雅不置可否,依然擺出令人退避三舍的冰塊臉面對她。

  「我可以隨意走走看看嗎?」她不氣餒,禮貌的問。

  「隨便。」

  他懶得伺候她,也沒心情,她最好別以為他們真的是夫妻!他悶悶的走向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逕自喝了起來。

  連翠茉靜靜的在屋裡移動。

  她先是看見了漂亮的廚房,看見梁克雅仰頭喝著冰水的模樣,當下她的第一個想法是──未來她會好好照顧他的胃、他的健康。

  旋過身子,走向另一端,她看見了他專屬的書房。

  那幾乎佔據整個牆面的大書櫃,裝著琳琅滿目的書籍,讓她對他的博學湧起無限尊敬。

  接著她推開緊鄰書房的另一道門,發現了屋裡唯一的睡房。

  湛藍色床單在米色空間內突出而顯眼,深沉的顏色完全符合他的森冷氣韻,即便隔著些許距離,她仍依稀可以嗅到屬於他的陽剛氣息。

  想到這將會是他們的床,連翠茉驀然燒紅了臉頰。

  就在這時候,身後的門因為緊緊關上而發出一記驟響,她緊張的震了一下,倉促的回過頭。

  梁克雅銳利的眸子發現了她兩頰浮現的紅暈。

  原以為她是個居心叵測的世故女子,沒想到才看到床,她竟然就整張臉都紅透了?嘿,這倒是有趣,悶了大半時間的梁克雅心中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你都看到了,這屋裡就這間房、這張床,別想叫我去客廳睡沙發。」

  連翠茉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你不需要睡沙發,未來的六個月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你似乎很期待我們的婚姻生活,怎麼,你不怕我?」他逼近。

  努力穩住自己,她虛張聲勢的回答。「怕什麼?怕你吃了我?你該不會連對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都可以下手吧?我以為你會更懂得自制。」

  他森冷的目光瞇成一條線,冷覷著身前這不及他胸口的女人。

  「嘖,這麼天真,看來你對男人也不是那麼熟悉。要知道,男人通常不會輕易放過對新婚妻子的權利,有時候這根本無關乎喜不喜歡,純粹是出於慾望的紆解。」

  他惡意的坦白,果然讓連翠茉清澈的眸裡閃過一絲心慌,手足無措的頻頻往後退。

  她的模樣惹得梁克雅一陣好笑,但他依舊神情自若的緩緩上前,像是在逗弄一隻落入陷阱而飽受驚慌的小動物,帶著危險的氣息不斷近逼。

  「你、你要做什麼?」

  將一雙濃眉挑得極高,他用充滿興味的目光看著身前的小女人,邪肆的笑著反問。「你說呢?」

  忽地,連翠茉的小腿抵到了床腳,她整個人踉蹌的跌坐在床,梁克雅伸手順勢將她往床上推了一把,接著單膝跪上了床。

  她想要逃開,然而他的動作更快,彎下身子的他,就像一頭優雅的獵豹,困得她無處可逃。

  在成功困住她的同時,梁克雅邪惡的作勢俯身要親吻她。

  「不,別這樣,我求你……」千鈞一髮之際,她驚慌的避開,虛弱的請求,緊緊蹙起雙眉的她,胸口還因為淺促的呼吸而不斷起伏。

  悶了一晚的梁克雅看見她飽受驚嚇、滿臉不安的模樣,發現她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頓時覺得好過些了,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

  可不是嘛,只要是人都有弱點。

  好啊,既然她這麼想嫁給他,他就成全她,只是他不會讓她太好過。

  不管這個女人心裡在盤算什麼,他都會讓她清楚明白一切都是白費心機,因為就算他們真的結婚,很多事情也不見得會改變。

  他會讓她知道,梁克雅絕對不是一個隨便可以供她撈好處的對象,如果她是這樣妄想的話。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顎,逼她看著自己。

  「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登記結婚,我會交代律師擬好合約,未來這六個月的時間你只要好好扮演妻子的角色,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但是……」

  「什麼?」她抿抿乾澀的唇,啞聲問。

  「我們的婚姻會是一樁秘密。」

  「……好。」

  天啊,他的氣息離她太近,讓她緊張得快要休克。

  「管好你的心,別自作多情的愛上我,也千萬別想跟我玩花樣,因為那對你不會有好處的,聰明如你,最好記得。」

  說完,他終於鬆開了她,下床走向浴室,砰的一聲,浴室門應聲關上。

  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連翠茉癱軟在床上,暫時鬆了一口氣。

  「真是可惡的傢伙。」她忍不住低啐。

  她心知肚明他是想逼她知難而退,可她早不是當年那個為了一顆蘋果就會大哭的小丫頭了,他又怎麼知道她扮演不好妻子這個角色?

  再說,她打定主意決定的事情,就不會退縮!

  她要花六個月的時間,收集兩人相處的點滴,等到離開的那一天,相信她的行囊將會裝滿珍貴的回憶。

  至於佔據他一輩子……不,梁克雅太優秀了,優秀得讓她自慚形穢,她不認為他會喜歡平凡的她,他妻子該是出身良好的名門千金,而她,只要曾經擁有就滿足了。

  管好你的心,別自作多情的愛上我……

  連翠茉拚命甩頭,硬要甩開那句無情的話。

  這個夜裡,他們躺在雙人床上,中間宛若隔著楚河漢界,梁克雅丟了條薄毯給她後,就逕自佔據了床的一邊,嚴厲的目光似是在狠狠警告她最好別越界,免得玷污他的清白。

  她則是興奮得睡不著,這個晚上充滿了太多意外驚喜,她根本無法消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輩子她鐵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奇妙重逢。

  她會努力管好自己的心的。

  梁克雅是那種一出現,就會吸引全場目光焦點的男人。

  剛剛在戶政事務所裡,幾乎滿屋子的女性同胞都無一倖免的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在她們眼中,他就好像是經過完美篩選而誕生的超級男人,無可挑剔。

  所有人的眼睛死命盯著他不說,短短的時間內,企圖吸引他注意的小動作更是花樣百出,看在即將成為梁克雅合法妻子的連翠茉眼裡,還真是啼笑皆非。

  直到他們完成結婚登記,她都還可以感受到那些熱切的目光對於她佔據了梁克雅身份證上的配偶欄一事,是如何的又妒又羨。

  好吧,她不該吃味的,對於有這麼多人欣賞她的丈夫,她是該學習拿出與有榮焉的心情來面對。

  「待會打通電話去辭職。」突地,走在前方的梁克雅說。

  「為什麼?」

  他頓住腳步,挑眉看向他,「你覺得我會讓我的妻子出去工作嗎?我想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學習如何當好一個妻子。」

  男人死性不改的沙文主義!不過,他挑眉的樣子還真好看。

  她不想挑戰他什麼,便乖順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辭職的。」

  她的應允,總算讓他的眉頭鬆了開來。

  走出戶政事務所,梁克雅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我還要趕回公司開會,你自己想辦法回去。」

  這一次,他沒等她說什麼,便逕自上了他的休旅車離開。

  對此,連翠茉不是沒有被拋下、遺棄的感覺,但聳聳肩,她很快振作起來。

  無妨,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回家對她來說不是那麼難,只要還有個目的地,總是能想辦法到達的,人最怕的是無家可歸啊。

  連翠茉釋懷的笑了笑,來到大馬路旁揚手攔下了計程車,自己回家去。

  她喜歡這種有家的感覺,而且對於該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很有信心,她想,她不會讓她的丈夫失望的。

  回到家,她走進了更衣間,把自己的外套掛起,因為好奇而順手拉開了梁克雅的衣櫃,然後她皺眉了。

  她當然知道像他這樣忙碌的社會精英不可能有時間自己清洗衣服,但他連洗衣店的塑膠封套都沒拆下來就把衣服往衣架上掛也太誇張了。

  看來他沒說錯,當他的妻子,確實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後她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解決他衣櫃裡的收納問題,還努力把家裡打掃了一番,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氣,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得趕快準備晚餐才行。

  只是看見空無一物的冰箱,連翠茉當場傻眼,趕緊捏起錢包匆匆出門,幸好有好心警衛的指點,讓她找到了最近的一間超市。

  簡單採買了些食材,連翠茉不敢耽擱一秒鐘火速回家張羅晚餐,幸好料理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因為不清楚梁克雅的口味,她簡單的做了這些年在法國學到的家常菜,然後便癡癡的等待丈夫回來。

  熟料這一等就等到了十點多。

  直到一聲又一聲尖銳的門鈴聲響起,將累極的她逼得慌張醒來,她趕緊從沙發上跳起,唰的打開門,就看見梁克雅頂著陰晴不定的撲克牌臉站在門外。

  漾起羞赧的笑臉,她討好的看著他──她的丈夫。

  嘖,心情在好什麼?幹嘛笑那麼甜?梁克雅不悅的想。

  故意忽略她的笑容,他越過瘦小的她,逕自走進屋裡,扯開嘴沒好氣的說:「你腦袋是漏斗做的嗎?都不用問一聲就隨便開門?」

  連翠茉吐了下舌頭,嘿嘿,她忘了,因為睡糊塗了,不過他是在關心她嗎?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梁克雅冷冷接話,「不是出於關心,我只是不想我的房子因為某個笨蛋而成為命案現場。」

  唉真是傷人!算了,她抓抓頭髮,希望自己沒像個瘋婆子。「你吃飯了沒,我有準備晚餐。」

  如果她以為他會因為有了她這個妻子就乖乖準時回家,那就大錯特錯了。「陪客戶吃過了。」

  她的臉上頓時寫滿失望。「你沒跟我說要應酬,我以為你會回來吃飯。」

  他霍然轉身,冷冷嘲諷。「需不需要我每天向你報告行程,親愛的老婆大人?」

  不是沒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可連翠茉也不氣惱,還故意嘻皮笑臉的淘氣回答,「可以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嘻皮笑臉的結果,是得到他一記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眼警告。

  唉,他顯然不是一個可以隨便開玩笑的男人。

  「多少吃一點吧,陪客戶應酬根本不能好好吃東西,我去熱一下菜。」

  一語中的,整個晚上,他確實沒吃什麼東西。

  對他來說,應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他只要還在工作的狀態下,是絕對無法好好放鬆進食的。

  然而當他順從的坐在餐桌前時,就又反悔了。

  他不是應該要好好刁難她嗎?幹嘛要領她的情?

  正當他心裡陷入掙扎時,連翠茉已經端著剛熱好的菜走了出來。

  很濃郁的香氣,叫人食指大動,但事關個人自尊,梁克雅絕對不允許自己輕易屈服。

  「那什麼東西?」

  「是烤馬鈴薯跟洋蔥湯,法國家常菜。」

  像是突然找到了為自己的尊嚴扳回一城的機會,他眸裡頓時閃爍著異樣的亮光。

  「我知道你在法國學習廚藝,這絕對也是你最拿手的,但是很抱歉,我並不喜歡。」

  說完,他逕自起身,冷漠的往房間走去。

  他不喜歡法國菜……這麼直接了當的否定,讓連翠茉好像被摑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她不禁要想,也許他不是不喜歡法國菜,只是不喜歡做菜的人。

  不行,不能這樣就氣餒!她不死心的放下晚餐追上前去,「那你想吃什麼?」

  「家常菜,台灣的。」梁克雅才說完,就在連翠茉臉上發現了蒼白的挫敗。「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你不會做台菜吧?」他故意誇張的問。

  連翠茉小臉黯然,她十二歲便被旅居法國的阿姨接去了巴黎,台菜對她來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記憶,早跟著她母親的過世,灰飛煙滅在時光的洪流裡了。

  對,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出道地的台菜,但是,她才不願意在他面前輕易承認,那代表她輸了。

  「我、我當然沒問題,我會,明天就做。」她勉強揚起笑,不讓他看穿她的謊話。

  梁克雅看著她那刻意裝出的笑,僵硬的點點頭,「嗯。我想去洗澡休息了。」

  「睡衣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放在床上。」她虛弱的說。

  這夜,連翠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試圖要從孩提時候的記憶裡找出屬於這塊土地的家常菜,可是每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些許畫面,最後總是又功敗垂成的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團模糊的迷霧。

  說來可笑,她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台灣人,在法國學了一身好廚藝,卻反而被自己家鄉的料理給困擾得無法成眠。

  她覺得好難受,感覺心像是破了一個無法彌補的大洞,她自責,不光是忘了故鄉的味道,而是她遺忘的,同時也是屬於母親的味道。

  梁克雅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可他就是無法不去注意身邊睡著的那個人,她剛剛的臉色是那麼蒼白,他該不會真的刺傷她了吧?

  不,他不是在意連翠茉,只是還沒習慣這張床上有另一個人存在,是她故意在騷擾他的睡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毛毛蟲似的動來動去?」將一切莫名的煩躁原因全歸咎於她,他惡聲惡氣的把氣出在她身上。

  「……對不起。」

  唉,他又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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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連翠茉,你搞什麼鬼……」

  清早,暴跳如雷的咒罵從更衣間裡傳出來,正在廚房張羅早餐的連翠茉聞聲趕緊奔了進來。

  「怎麼了?」她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只能侷促不安的望著盛怒中的男人。

  他用足以弄疼她的力道,扣住她單薄的肩膀,將她往衣櫃前方推。

  「怎麼了?」她又問了一次。

  「誰准你動我的衣櫃了?」

  該死,他找不到他的領帶!

  「我看衣櫥分類有些凌亂,就把洗衣店的封套拆開,再順便整理了一下,你的東西通通都在……」她非常誠懇的解釋,卻馬上被打斷。

  「廢話少說,領帶!」梁克雅殺氣騰騰的咆哮。

  昨晚她動來動去,已經嚴重干擾他的睡眠,現在又讓他找不到他的領帶,如果她以為妻子是這麼好當的,那她就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連翠茉趕緊蹲下身去拉開下方的櫃子,一條條領帶都被收納成卷,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櫃子裡。

  「你想要用哪一條?」

  「你說呢?」不是很行嗎?梁克雅在心裡冷嗤。

  連翠茉匆匆看了他身上的襯衫一眼,趕緊抽出一條寶藍色的條紋領帶,小心翼翼的遞給他。

  可他卻不肯接過,而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神直盯著她,高聲催促,「愣著做什麼,快一點!」

  她這才意會過來,趕緊站起身,乖乖的幫他打領帶。

  梁克雅顯然比她記憶中的還要高大,她得踮起腳尖,才有辦法把領帶繞過他寬挺的肩膀,而這樣的動作,也讓她更貼近了他幾分。

  他把自己打理得非常乾淨,連點鬍髭都沒有,身上還可以聞到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很清爽。

  除此之外,他的體格真的很好,不管什麼衣服穿在他身上,總是特別的英挺有型,也難怪他一出現永遠是大家目光的焦點。

  連翠茉是很緊張,非常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鼻端好像嗅到一股陌生的馨香,淡淡的,像茉莉花香,不斷的騷擾著他的呼息,他看了身前的女人一眼,在她靠近自己的時候,不動聲色的深呼吸──

  果然,香氣來自於她。

  他當然不會承認喜歡這種淡雅的香氣,頂多就是不討厭。

  看著她還算熟練的技術,他沒有絲毫的高興,像是想到了什麼,臉反而更臭了,「誰教你的,你在法國的男人?」

  瞇起眼瞪住身前的小女人,梁克雅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口吻,酸得好像是個醋勁大發的丈夫。

  法國男人的浪漫,對於像她這樣流浪異鄉的小姑娘,一定最具殺傷力了!

  誰不知只要一句簡單的讚美再加上一個熱情擁抱,這些被電影荼毒得無可救藥的無知小女生,就會興致高昂的以為自己遇上了真命天子,迫不及待貢獻出自己,那看似單純為愛不顧一切的行徑,不是不愚蠢的。

  一想到她很可能也是那副傻樣,梁克雅說不出為什麼,就是不滿。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

  要是平常,她的心思是夠敏銳的,絕對可以聽出他話裡的醋味,只可惜她現在心神不寧,錯過了一個調侃他的好機會。

  梁克雅猛然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動作,不耐的重複,「我說,你以前都這樣幫你的男人打領帶嗎?」

  歪頭看了他一眼,她才笑著搖搖頭,「沒有,你是第一個。」

  如果她有過機會練習,現在應該就可以從容一點,不至於讓自己的雙手抖得像秋天的落葉。

  「誰教你的?女人總不可能天生就會打領帶。你男朋友?總不會是你父親吧?」她的回答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但出口的話卻依舊充滿揶揄。

  父親?聽見陌生的稱謂,她明顯的愣了一下,一抹異樣情緒自她眼裡閃過,只見她抿住唇,老半天都不說話。

  明明才幾秒鐘的遲疑,卻讓梁克雅心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難道光是這樣一個問題,她就想起某個戀戀不捨的男人了嗎?

  「不會回答,你是啞巴?」

  她表情有些苦澀,「……其實,我根本不記得是不是見過我父親,他很早就離開了。」

  意識到自己好像挑起了她不甚愉快的過往,梁克雅一陣啞然。

  她明明沒有哭,嘴邊的笑容還是這樣不濃不淡的掛著,可他的心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歉意。

  他鬆了力道,解放她無辜的手,澀澀的道歉,「對不起,我並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的手法很利落。」

  他的低聲道歉讓連翠茉霎時愣住,同時也有些許感動。他……其實也有溫柔的一面吧?就像當年的他,彆扭的托管家送她兩顆蘋果當作補償一樣。

  想起過往,她又忍不住笑了。

  「又在笑什麼?」他不懂,人生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她沒有回答,像是要甩開那不曾獲得的親情的缺憾,故作驚喜的仰頭笑問,「我打領帶的技術真的不錯?」

  「嗯。」看著她雀躍的模樣,他勉為其難的點頭。

  想不透,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同時有那麼多種情緒在變化?

  她得意的仰高下顎,「總算不枉我當初在服飾店打工的時候,每天被店長罵得臭頭的悲慘遭遇。」

  「高等廚藝學校的學生,好端端的為什麼跑去服飾店打工?別跟我說那是課程的一部分。」他打死也不會相信,也更好奇她的回答。

  取起一旁的袖扣,她仔細的幫他別上。「沒辦法,是姨丈介紹我去的,我總不好意思拒絕。而且我聽阿姨說,老闆跟姨丈是好朋友,讓我這個小丫頭去打工可是開了先例,我哪還敢拿喬?」

  她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看得梁克雅一陣好笑。

  「店長也太不識相了,你是老闆朋友的外孫女,沒有賣你幾分薄面便罷,竟然還找你麻煩?」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所以不到三個月,我就借口學校忙碌辭職開溜,然後自己偷偷在一家小餐館找到打工的機會。」心無芥蒂的她調皮的吐吐舌頭。

  梁克雅頓時眸光一黯。她無心的俏皮舉動落在他眼裡,也不知道是哪條神經不對勁,竟然使他有了異樣的反應。

  有那麼剎那間,他衝動的想要吻住那頑皮的舌!

  這讓梁克雅心中警鈴大作。

  不,他可千萬不能被她看似清秀單純的模樣給鬆懈了心防,以為她是個無害的小女人,這樣的女人才是殺人不眨眼的高手。

  這是樁不真實的婚姻,妻子是假的,感情也沒有,他得小心一點,免得哪天陰溝裡翻船,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怎麼了?我系太緊了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見他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連翠茉趕緊鬆開力道,免得不小心把他勒死。

  梁克雅接手調整,順勢推開身子輕咳了幾聲,藉以掩飾自己的反常。

  「雖然我們沒有彼此相愛,但好歹是你登記在案的合法丈夫,以後請手下留情。」他佯裝從容的調侃她一番。

  她臉紅了,因為他突然說了他們是夫妻。因為這樣,他才要她幫他打領帶的?天啊,好害羞……

  「我、我先去廚房,早餐馬上就好。」

  她不敢回頭多看梁克雅一眼,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飛快的消失。

  她臉紅了?為什麼?她不像是那種怯生生的小女孩啊,還是說,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梁克雅說不出心裡確切的感受,可嘴角卻莫名其妙的上揚了。

  梁克雅剛結束會議,苦等多時的Mark趕緊迎上前,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神秘。

  「副總,消息確定了,日方代表就是佐籐先生,對方非常看好維新科技未來的潛力發展,顯然原本單純的投資念頭已經不足以滿足他們,很可能會轉而收購維新科技,如果我們能拿到這個案子,保證獲利豐厚。」

  所謂的投資銀行,就是專門替投資人和被投資的公司搭橋牽線,業務內容也包括企業收購,賺取的是案子成功後所帶來的豐厚利潤。

  梁克雅驀然笑了,「是嗎,非常好!」

  「可是,聽說大伊跟豐達打算聯手跟我們海美競爭。」Mark臉上有著擔憂。

  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梁克雅依舊一派沉穩,「越是具競爭性的案子越是精采有趣,你現在該做的就是繼續盯著日方的舉動,絕對要搶在大伊跟豐達之前,趕快把佐籐先生的來台行程掌握好。加油,到時候這個案子算你的。」

  「謝謝副總,我會隨時向您報告最新進度。」Mark又驚又喜。開玩笑,只要搞定這個案子,撇開獎金不說,對他的能力絕對是一種肯定。

  梁克雅轉身走向辦公室,秘書趕緊起身說:「副總,康先生來了,在辦公室。」

  「澤爾?」他沉吟須臾,「送兩杯咖啡進來。」

  「是,副總。」

  梁克雅點點頭,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找我什麼事?」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丟。

  「出來拜訪個客戶,順便繞過來看看好朋友。」康澤爾起身看著他,「最近怎麼都沒來喝兩杯?」

  「忙。」

  「你少拿那種蹩腳的借口打發我!」

  真要說忙,有誰不忙?他手裡也是一整個集團的員工靠他吃穿,再說,梁克雅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以前他還不是會跟兄弟們出去小酌兩杯。

  叩叩──

  秘書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進來,兩個大男人的對話暫時宣告中止。

  等秘書完成工作安靜的退了出去,康澤爾確認門已經關上,旋即跨步來到好友面前,開門見山的問:「那個女人呢?」

  「什麼女人?我這裡又不是應召站,你要女人不應該來找我。」

  「克雅,少跟我打馬虎眼,我是說那天接受你求婚的年輕女主廚!」

  「幹嘛?」斂起笑容,他瞟了康澤爾一眼。

  「我聽其書說你把她帶回家了,而且還跟她去登記結婚,天啊,梁克雅,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這麼做了!」

  這該死的夏其書,嘴巴非得這麼大嗎?早知道就不該請他弄什麼婚前協議,平白讓他多了耍嘴皮的機會。

  抿緊唇,他說:「你放心,六個月,六個月後她就會走。」

  「什麼六個月?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不懂。」

  「你不用懂,因為我自己也不大懂,反正六個月後這件事情就船過水無痕,只要你、我、其書,還有她不說出去,沒有人會知道。」

  屆時他就可以全身而退,重獲自由……

  為什麼沒有感到特別興奮?他應該要為即將失而復得的自由覺得熱血沸騰才對啊!

  「她真的願意六個月就走人?」

  「其書幫我弄了一份合約給她,她也答應了。」

  他可沒忘記那女人當時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結婚這事對她來說,就跟一場遊戲沒兩樣。不過這樣也好,將來好聚好散省得麻煩。

  「確定不會穿幫?」

  「我爸媽不住台灣,這半年內也不可能回來,所以絕對不會知道。」

  「那她的家人呢?應該沒有哪對父母會把好好的女兒隨便送給別人六個月吧?而且還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那無疑是飛入虎口。」

  危險的瞇起眼睛,他直直的看向好友,「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跟連翠茉之間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他不可能隨便去碰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他沒有那麼獸性。不是說他是聖人,但是他絕對愛惜自己的羽毛。

  「沒什麼,我只能說你家那個天上掉下來的新娘非常特別,特別到讓我想到都冒冷汗。」

  「不要忘記,這件事情你也有份。」他冷冷的睇他一眼。

  康澤爾也不辯解,還點點頭。「所以我今天特地來關心你,如果將來有什麼事情,我願意無條件盡我所能的援助你。」

  「多謝。」梁克雅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他可不希望真有那麼一天。

  「晚上一起出去喝幾杯?」

  「好,我會晚點到。」

  康澤爾拍拍好兄弟的肩膀,才轉身瀟灑離開。

  只是離開的路上,他還是不免感到納悶。

  真的可以嗎?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屋簷下六個月,真的能夠什麼事情都不發生?

  為了好友,他前天還特地登門拜訪正在家裡安胎的大姐,對於這個年輕的女主廚,大姐顯然是對她讚譽有加。

  既然有老姐的保證,應該是個還不錯的女孩子才對。

  其實,如果雙方都不討厭,他倒覺得那兩個人可以試著相處看看,畢竟克雅已經一個人太久,也該有個女人在身邊陪著,就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不過……六個月的假夫妻,也就這兩個奇怪的傢伙搞得出來。

  當一隻大掌無預警的罩上連翠茉的頭,她眨動期待的眼,仰頭往上看去──

  「克雅少爺!」

  梁克雅當場皺眉。「小丫頭,你怎麼也這麼八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什麼是八股?」她天真的問。

  「八股就是……」嘖,他是要怎麼跟一個小蘿蔔頭解釋八股?重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嗯……總之就是不好的東西。」

  「不好的東西……」這讓連翠茉有些難受,她嘟著嘴,悶不吭聲。

  「幹嘛一臉可憐兮兮的?」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好笑。

  「克雅少爺說我是不好的東西。」她委屈指控。

  「我沒有!」

  「你明明說我八股!」別以為她年紀小就可以唬弄她。

  「那是因為你喊我少爺。」

  她不服氣的噘嘴反擊。「大家都這樣喊,不然呢?」

  「我有名字,而且你應該喊我一聲哥哥才對。」

  「可是媽媽說我要有禮貌。」

  「所以你要繼續八股,然後讓我討厭?」他瞇起眼威脅。

  「……才不要。」

  「那不就對了。」梁克雅伸出手揉揉她的頭髮。「茉茉今天怎麼會來?」

  「星期五,學校只要上半天課。」

  「為什麼不進屋去玩?客廳裡有電視可以讓你看卡通。」

  「不可以。媽媽在工作,所以我要乖乖在這裡等,而且我只要坐在這裡,克雅少……」

  「嗯?」他警告的睨她一眼。

  她火速改口。「克雅哥哥放學回來,我就可以馬上看到你。」

  他撇嘴一笑,「傻瓜,我今天又沒去學校。」忍不住喉嚨的癢意,梁克雅輕咳了幾聲。

  「對喔,媽媽說你生病了。醫師伯伯有幫你打針了嗎?」她關心的看著他。

  「嗯。」他懷疑自己病悶了,要不怎麼會跟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瞎扯?

  「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不打針。」她神秘兮兮的說。

  「什麼辦法?」梁克雅啼笑皆非的看著她故作神秘的模樣。

  「吃我媽媽煮的雞蛋粥。」她非常認真的說,「我生病的時候,媽媽只要煮雞蛋粥給我吃,我的病就馬上好了。」

  他嗤之以鼻。「真的嗎?我才不信,除非你叫你媽媽也煮雞蛋粥給我吃。」

  「你不相信?好,我現在就叫我媽媽煮!」連翠茉滿臉不服氣。

  跳下花台,她就要往花園洋房裡沖,可是跑到了大門口,卻突地停住。

  她答應過媽媽,不可以隨便跑進去的!怎麼辦?

  「幹嘛不進去?不會是心虛了吧?」梁克雅在後面催促。

  「媽媽工作的時候,我不可以進去吵她。」

  「只要說是我帶你進去的,這樣就沒人會責怪你了。」他伸出手讓她握住,兩人一起走進漂亮的花園洋房。

  「茉茉,你怎麼進來了?」正在張羅晚餐的連母驚慌的說。

  「阿姨,沒關係,是我帶她進來的,外面天冷了,容易著涼。」

  「可是克雅少爺,這……」不合規矩。

  梁克雅懶得管這些大人多如牛毛的規矩,他推推連翠茉,用眼神催促她。

  「媽媽,你可不可以煮雞蛋粥給克雅哥哥吃?他生病了。」

  雞蛋粥?梁家又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人家,幹嘛吃這種不起眼的東西?

  「不行,營養師有交代,克雅少爺一定要……」

  「阿姨,我不想吃那些東西,現在我想吃雞蛋粥。」梁克雅非常明確的說。

  去他的什麼白癡營養師,他們規定的那些東西,他敢保證他們自己看了也吃不下去,說什麼生病要吃清淡一點,問題是連續吃一個禮拜的水煮青菜,沒餓死也要膩死了!

  「媽媽,拜託啦,煮給他吃,要用去油的雞湯一起熬喔,還要加一點絞肉再灑一點蔥花,這樣克雅哥哥就不會再生病了。」她苦苦哀求。

  實在是拗不過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聯手出擊,心軟的連母只好照辦。

  「那就煮一點吧,不過克雅少爺的晚餐還是得依照營養師規定的來準備。」

  「好。」梁克雅點頭應允。

  等了半晌,一陣香氣從廚房裡飄出來,在梁克雅的堅持下,連翠茉陪他憶起坐在原木豪華餐桌前,共同分享這一盅雞蛋粥。

  「是不是很好吃?」連翠茉得意揚揚的問。

  梁克雅一連吃了兩碗,根本沒空理會她的問題。

  這才是食物啊!之前準備的那些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他覺得那些餐點的目的不是要病人恢復健康,而是想害病人更淒慘!

  「我就說,我媽媽煮的雞蛋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連翠茉發誓,等她長大,也要拜託媽媽教她煮雞蛋粥,然後她就可以一輩子煮給克雅哥哥吃了。

  媽媽煮的雞蛋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媽媽煮的雞蛋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夢裡,曾經熟悉的童言童語深深撞擊著連翠茉幾乎要塵封的記憶,她想起了那熟悉的味道,那曾經在她孩提時,支持她撐過病痛,也締造了她和梁克雅共同回憶的味道。

  「媽媽、媽媽……」她在睡夢中輕輕啜泣。

  連翠茉徹底的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在哭,她不安的睜開眼睛,擔心吵醒了枕邊人。

  然而房裡除了一盞微弱的燈光,偌大的雙人床上並沒有梁克雅的身影。

  他去哪裡了?

  現在是凌晨三點多,他不可能跑出去,他不是生活作息不正常的人,事實上,極度愛惜羽毛的他自律甚嚴,扣除工作上不可避免的應酬,頂多偶爾跟朋友小酌幾杯,最晚十一點他一定會回到家。

  再說幾個小時前,她明明看著他一起躺上了床,怎麼現在會不見人影。

  因為擔心,她毫不遲疑的起身下床,迅速走出臥室。

  書房的燈是暗的,她循著微弱的光源走去,果然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見了一臉痛苦的男人。

  「你怎麼了?」她快步走近他,輕聲問。

  發現他冒著冷汗,她趕緊抽過面紙,擦拭他額上的汗水。

  他本能的閃避她的溫柔,掀動眼皮,看了她一眼,「沒事,你去睡。」

  他討厭自己的脆弱被別人看見,而且還是被個女人看見。

  發現他緊緊的壓在胃部,她溫柔的把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是不是胃不舒服?」

  梁克雅大怒。「我說沒事就沒事,別來吵我!」媽的,真痛……

  連翠茉在心裡無奈輕歎。真愛逞強,明明看起來就很不舒服,幹嘛還要嘴硬,偶爾示弱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胃藥吃了嗎?」

  說起胃藥他才氣,他根本找不到胃藥!這個女人不知道把東西全收到哪裡去了,讓他什麼也找找不到!梁克雅像個孩子似的鬧脾氣,對自己,也對她。

  「等我一下。」連翠茉起身從櫃子裡拿出胃藥,又到廚房斟了一杯溫開水回到他身邊,推推他的肩膀,命令他,「吃。」

  梁克雅不爽的瞪她,以為可以把她嚇得遠遠的,誰知道這女人就是賴著不走,兩人對峙須臾,最後他才老大不爽的接過胃藥和水,狼狽的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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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這樣你高興了吧?」

  「對,你這麼乖,我很高興。」連翠茉故意挑釁的捋虎鬚。

  果然,臉色陰沉的梁克雅又賞了她一記狠厲的瞪視。

  連翠茉卻不以為忤,「我扶你進去躺下。」

  「不用,我在這裡靠著休息就好。」

  連翠茉也不逼他,起身到臥室裡的櫃子翻出一條薄毯,拿到客廳蓋在他身上。

  他是個男人,昂藏頂天的男人,可是這樣的男人,總以為自己很神勇,而不肯善待自己一些。

  蹲下身,她把手中的薄毯緊緊的裹住他,耐心的守在他身邊,見他鬆開眉頭,她知道,他好多了。

  梁克雅閉起眼睛假寐,然而在呼吸中,他嗅到了熟悉她的馨香,知道她還在,他想要趕走她,可藏在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卻又有一點……渴望被陪伴。

  光是這樣凝視著他,連翠茉都可以感覺到身體裡有一股強烈的情緒不斷湧上來,她知道那是什麼,自然也明白那有多深刻。

  那已經在她身體裡蟄伏多年,是他喚醒了一切。

  他要她管好自己的心,殊不知,他才是真正握有力量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的鼻子其實很挺?嘴唇薄了點,但是偶爾微笑一下,還算是善良的,只是你太習慣露出撲克臉,有點令人退避三舍。」她輕輕說。

  這算在讚美他嗎?梁克雅滿意的想,可誰叫她連讚美都要夾槍帶棒的說,活該被他罵!

  「當一個人需要休息的時候,有只蚊子在耳朵邊嗡嗡嗡的吵鬧,也很令人退避三舍。」儘管緊閉雙眼,他依然不甘示弱的回嘴。

  「好,我不吵你,你不要這麼容易生氣,真的很恐怖。」

  「再恐怖,你不也沒在怕?」他沒好氣的一哼。

  「當然,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她促狹的說。

  睜開眼,他睨她一眼,「得意忘形。」

  連翠茉笑了。她喜歡這樣跟他鬥嘴,就好像回到以前,回到那單純喜歡他的年代……

  坐在地上,她握住他擱在膝旁的手,又把頭靠在他腿上。

  「你靠在我腿上幹什麼?想睡覺就滾回房間去。」對於她的突然靠近,他感到很不自在。

  「噓,安靜一點,明天我煮好吃的給你吃。」

  聞言,梁克雅火冒三丈。哇,這該死的女人,以為她在哄小孩子嗎?

  他不是沒想過要抽回自己的手,狠狠推開這個女人,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心軟。

  他沒有天真的以為人可以靠著自己活下去,也不是沒想過要找個人。

  以前跟著擔任外交官的父親,一家人在不同的國家裡來去遷移,雖然生活充滿驚奇,卻也不是不孤單。

  等離開學校步入社會,父母定居在美國,他隻身一人回到台灣也好些年了,感情世界幾乎是空白,認真想起來,除了不可選擇的家人外,他幾乎鮮少和人有過堅定不移的情感聯繫。

  有時候他也覺得寂寞。

  可是,總找不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人相伴。

  女人們看上的梁克雅,是經過世俗條件審核的,這讓他無奈又不滿,因為那不是他要的,搞到後來,好像只剩下工作跟他緊麻吉,多慘。

  她是第一個用這種荒謬的方式闖進他生活的女人,說實話,連翠茉似乎也不是那麼討厭的一個人,她溫柔、巧手、好脾性,即便有時候說話率直很令人抓狂,可事後想想也還是會讓人想笑。

  就讓她陪自己過一段所謂的婚姻生活吧,他也想看看婚姻裡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悄悄握了握主動靠上的柔荑,驚訝於那軟軟、小小的觸感,好像在什麼時候,他也曾經握過這樣的一隻手……

  哞,他一定是太寂寞了,才會在這裡胡思亂想。

  全是因為人遇到了病痛,肉體和精神就會特別脆弱,一定是這樣!

  這日,梁克雅一如往常的在餐桌前坐下,才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他猛然的抬起頭,表情怔然。

  「有什麼問題嗎?」連翠茉噙著淺笑,溫柔輕問。

  好熟悉的味道,好像他曾經在什麼地方也吃過這看似不起眼,卻味道極好的粥品。可想了老半天,卻發現記憶是遙遠而模糊的。

  唔,要不要這麼嚴肅?都皺眉了。「怎麼,不好吃?」盯著他古怪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問。

  無聲的瞟了她一眼。「沒有。」梁克雅低下頭,安靜的吃光碗裡的粥。「這是什麼粥?」

  「雞蛋粥。」

  雞蛋粥?他真的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吃過這東西,因為滋味真的很家常,絕對不是在外面的餐廳可以隨意嘗到的。

  可到底是在哪裡?誰做的……可惡,他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來!

  看著他一臉納悶又陷入深思的模樣,連翠茉心裡賊賊的笑了。

  活該!誰叫嘴刁的他,讓她三天兩頭就得為了如何煮出一桌台式料理而苦惱不已,每次他一挑剔說她的菜很不道地,帶著濃濃洋味,她就挫敗不已。

  現在總算他也有苦惱的一天,不枉她那天大費周章的打電話回法國求救了──

  「台式料理?茉茉,你不是在法國餐廳工作嗎?怎麼會突然要學什麼地道的台式料理?」遠在巴黎的阿姨納悶問。

  「沒辦法,我們同事之間最近了辦了個廚藝比賽,要大家用自己最不拿手的料理當作比賽項目,說是要激發個人創意,挑戰學習企圖。」她一邊拖地,一邊把電話夾在耳邊可憐訴苦。

  「台北應該到處都找得到專業的食譜吧?」

  「話是這樣沒錯,偏偏我離開台灣這麼久,想也知道很多味道都忘得精光了,我照著食譜做了幾道,大家都說那根本不是台灣人平常吃的味道,我又不能明目張膽的找人學,那是犯規的,所以只好問問阿姨,想聽聽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非常時候就該用非常手段,撒個善意的謊言應該沒關係的啦!

  「這……阿姨也很多年沒回台灣,老實說,對台菜也忘得差不多了。」

  「阿姨,以前我媽媽有沒有什麼特別拿手的料理?比如說是什麼雞蛋粥之類的。」

  「你媽啊……咦,茉茉,我記得你母親有整理食譜的習慣,她的東西那時候應該都一起送過來法國了。」

  猛的挺起身子,手中的拖把整個朝地板躺平。「有食譜,阿姨,你沒騙我吧。」

  「都那麼久了,也不是很確定,我去找找,找到了就馬上幫你用國際快捷寄去台灣。」

  「阿姨,謝謝你!」

  沒幾天,她就收到了救命寶典,先前老是被批評帶著洋味兒的台菜,總算開始讓梁克雅對她刮目相看了,尤其今天這鍋雞蛋粥,可是她花了不少時間,才拿捏到和記憶中最吻合的味道,是屬於媽媽的味道。

  「好吃嗎?」看他默默嗑掉三大碗,她得意的眨著眼睛,歪頭故意問。

  梁克雅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的輕應一聲,「嗯。」

  嘖,小氣鬼,稱讚她一下也不願意,明明心裡就覺得很不賴,要不以他那種早餐只喝黑咖啡的惡劣飲食習慣,要他放棄咖啡吃些像樣的東西,他老大哪天不是擺臭臉給她排頭吃?

  用過早餐,梁克雅回到浴室刷牙,然後走向更衣室換裝。

  連翠茉已經幫他把今天要穿的服飾從頭到腳,連同搭配的領帶、皮帶都準備好了,他脫下睡衣,套上襯衫,俐落的扣著衣扣。

  須臾,更衣室外響起兩聲敲擊,門輕輕推開些許,嬌小的連翠茉走了進來。

  她沒說話,逕自從衣架上抽過領帶,繞過他的頸子,動作輕巧的幫他打領帶。

  這些瑣碎的動作,每天都會上演一次,而他顯然也都開始習慣這種相處方式,像對默契良好的夥伴一樣,共同在這屋子裡生活。

  他們會聊天,也會吵架,大多時候都是梁克雅忍無可忍的喝斥她,連翠茉總是淡笑不語。好幾次他以為她會被自己嚇哭,可她總是聳聳肩、抿抿唇,當作沒這回事。

  她,確實很包容他,包容到是有些委屈的,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很壞,為什麼要這樣欺負一個小女人。

  「剛剛的粥,不錯。」及此,他突然無預警的拋出一句讚美。

  頓下手中的動作,連翠茉滿臉吃驚的抬頭,發現他有些彆扭的撇撇嘴,她嫣然一笑。

  他竟然讚美她耶!連翠茉佯裝鎮定的繼續手中動作,卻掩不住兩道櫻唇彎成飛燕,「看來,要看護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這句話是真的。難得我表現良好,你不打賞我些什麼嗎?」

  「你怎麼不乾脆去外科醫師算了?」在那邊嚷什麼心啊胃的,還要他打賞,神經病,心裡這麼想,梁克雅的唇角卻微勾起來。

  「那不一樣,用刀刀擁有那些器官太粗野了,以食物擄獲人心才高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高明如你已經用精湛的手藝擄獲了一堆死忠的追求者。」他嘲諷問。

  她眸裡充滿自信,「當然,我可是斐杭迪高等廚藝學校第一名畢業的呢!」

  「少在那邊得意忘形。」他板起臉輕斥。

  他就是這麼嚴肅,成天老氣橫秋的。「別忽略我的話,看在我表現良好的份上,你真的不打算賞我點什麼嗎?」她非常誠懇的請求。

  她的眼睛確定有一種魔力,好幾次梁克雅拒絕、否定她的話到了唇邊,一看見她那雙無辜的雙眸,吐出來的話就會跟心裡想的完全不同,非常詭異而且屢試不爽。

  「你想要什麼!」看,該死,又來了!

  歎了一口氣,算是對自己意志不堅的譴責。就再寬容她一次吧,隨便她是想要名牌包,還是什麼首飾、衣服,他都可以她,他還不是一個太小氣的男人。

  「我得先好好的想想。」

  連翠茉整好領帶後,轉身取下吊掛在一旁的外套,體貼的伺候他穿上。

  等他旋過身,忽地,她凝望了他無可挑剔的俊容須臾,眸中精光乍現──

  「就賞我個吻吧!」

  沒等梁克雅說話,她冷不防踮起腳尖,小手攀住他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臉頰落下一記輕吻。

  梁克雅有瞬時的怔愣,像根木頭似的足足呆在原地好幾秒鐘。

  直到回過神來,他臉色驟變,兩道劍眉皺起,兩隻眼睛燃起熊熊的怒火,狠戾的瞪住膽大妄為的女人。

  「連翠茉!你這該死的女人……」

  被他的表情嚇到,連翠茉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逃命求生。

  不假思索的,她轉身探手欲拉開更衣室的門,忽地,一隻鐵臂從身後探來,緊緊的圈住她的腰,輕而易舉的將她整個人抓了回去。

  「對不起,我道歉,我願意道歉!」好慌亂的求饒,就怕他會發飆揍人。

  可是,那只是個頰吻啊,用得著這麼介意嗎,她睜眼偷覷了梁克雅一眼。

  要命!他還是用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瞪著她,那異樣濃烈的凝視,讓她壓抑不住恐懼的猛顫。

  「我以後不敢了,真的,我保證……」

  「現在才說不敢,會不會太晚了?」他的眼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可兩人都沒發現。

  就在連翠茉不安之際,她整個人被扯進他的懷裡,侵略性十足的吻,就這樣封住了她所有驚呼求救的可能。

  她先是一驚。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她以為他會氣得想捏死她,怎麼反而會吻她?

  可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他的溫度,也嘗了他渡來的氣息,根本無力抵抗。

  他熾熱的舌竄進她口中,惡意的翻攪著,幾乎弄亂了她的呼吸。屬於他的熱度,那麼強烈的貼著她,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到她身上,讓她幾乎快要著火。

  他吻她、撫摸她,讓她一陣虛軟,只能無助的揪緊他身上的衣服,任他狂狷的氣息染上她。

  原來她的味道那麼香,他根本無法停下來,當他的手掌在她身上來回移動,他發現自己竟然為她而瘋狂。

  不,這叫人太震懾了!他怎麼連一點自制力都沒有?

  僅存的理智迫使梁克雅放開手,眼中燃著分不清是對眼前女人還是自己的憤怒火焰。

  「以後再這樣恣意妄為,你就死定了!」

  拋下警告,他臭著臉拂袖離開。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連翠茉緊緊咬住了唇,想要平復心情,那場風暴卻還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她攤開掌心,把紅透了臉埋了進去。

  她喜歡他,真的喜歡,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會牢牢記住這個吻,也許多年後想起,還會為這駭人的氣勢而悸動。

  而坐在駕駛座上的梁克雅也沒好過多少。

  方纔他好像絲毫不受影響的離開,然而當他安靜的面對自己時,便知道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是無動於衷,在剛剛的親吻裡,他空前的著迷,甚至對連翠茉起了前所未有的佔有慾,而這是他一直以來想要避免的!

  本以為是懲罰,到後來他竟然吻得如此投入,真是該死!

  他得清醒一點,這只是一場為期六個月的假婚姻,等時間一到,大家就會揮揮前袖,分道揚鑣。

  莫視心底陡生的悵然,梁克雅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屆時,這個叫連翠茉的女人,也將對他不再有意義。

  這是他們共同生活以來,最有默契的一次。

  對於那天早上的意外插曲,他們有志一同的假裝遺忘,絕口不提,繼續過著假面夫妻的同居生活。

  星期六的早上,連翠茉張羅了營養豐富的早餐,餵飽梁克雅這個挑嘴的男人後,他換了輕便衣服就準備出門應酬了。

  只是梁克雅開著他的行旅車,才剛離開公寓地下停車場,在第二個紅綠燈路口就接到了球敘取消的電話,因為商界大老感冒了。

  沉吟須臾,他沒有馬上掉頭回家,而是去買了水果禮盒,親自送到大老家中致意。

  「唉,老了,沒用了,天氣一變化就感冒,其實也不礙事,就我家那個老太婆不放人,硬逼著我打電話去取消。抱歉,這麼晚通知你,還讓你跑這一趟。」翁董不好意思的說。

  「翁董千萬別這麼說,身體重要,夫人都是為你好。」

  「我知道,不然我才不理她,成天囉哩吧唆的……」忍不住偷偷抱怨一下。

  「又在跟別人抱怨了!」年過半百的翁夫人沒好氣的端著茶出現,「老頭子就是這點討人厭。梁副總,請喝茶,別理他。」

  「夫人,謝謝。」

  「你看,就是這樣,多說幾句就要念我。」翁董又不甘心的告狀。

  只見翁夫人非常威嚴的瞪了老公一眼,回過頭又笑盈盈的對梁克雅說:「我聽我家老頭子說,梁副總是個非常傑出的年輕人。」

  「不敢當,是翁董謬讚了。夫人,請叫我克雅就好,千萬別喊我梁副總。」

  「好,叫名字親切些。我說,克雅你幾歲了?結婚了嗎?有沒有女朋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翁夫人殷切詢問。

  「老太婆,你不要一看到出色的年輕人就猛問人家私事好不好?人家就算沒小孩搞不好也有老婆了,就算沒老婆說不定也有女朋友,你少在那邊窮擔心。」翁董露出了「女人家就是囉唆」的表情。

  「問也是表達關心的一種方法啊,他這麼年輕優秀,如果還沒有結婚,我可以幫他介紹好對象,免得他因為工作太忙耽誤了婚姻大事。」

  「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他長這麼帥,多得是漂亮小姑娘喜歡,你別囉唆了。」

  「我就說我是好意嘛!」

  卡在這對老夫妻之間,梁克雅覺得很有趣,明明就是一對感情甚篤的恩愛夫妻,都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重要,卻總是要嘴硬的數落對方才甘心。

  或許,鬥嘴真的是一種生活情趣吧!

  簡單寒暄了幾句,他便以不打擾翁董休息為由趕緊告退,要不然,只怕多耽擱個幾分鐘,想全身而退就難了。

  回家的路上,他陷入一個人冥思。

  對於翁董夫婦的相處,他是有些羨慕的,很多夫妻一輩子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感情卻很疏離,見面總是說不到兩句話,比陌生人還不如,能夠像翁董夫妻那樣,一路走來互相扶持,即便頭髮花白還有鬥不完的嘴,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然後,他不自覺的想到了連翠茉。

  如果他們就這麼一年一年的生活下去,會不會有一天老了,也會像翁董夫婦那樣心裡關懷彼此卻又老愛鬥嘴?

  思緒一轉,他又不免嘲笑自己異想天開。

  怎麼可能,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停妥車子,他搭上電梯回到十七樓的住家,拿出鑰匙打開家門,發現家裡非常安靜。

  他打開鞋櫃,正準備更換室內拖鞋時,才發現裡頭的鞋子跟他出門的時候不大一樣,一定是連翠茉整理過了,他上班穿的皮鞋刷得晶亮,像是嶄新的似的。

  因為安靜,他想,她出門了吧?

  可又眼尖的看見她外出的鞋子還安安分分的擺在櫃子裡。

  發現自己對於連翠茉的去向投注了太多注意力,他挺起身子,強硬的把這些莫名的想法甩開,換上拖鞋,昂首走進屋去。

  他真的想要努力不去在意她,可是那輕柔的歌聲卻不斷招喚著他的靠近。

  最後,他在更衣室裡發現了她。

  她站在他的衣櫥前,那麼專心的在收拾著,將他的襯衫一件件掛起來,依照顏色、季節做好分類,折著屬於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漂亮的拉出線條,就連他的襪子,她也仔細的一雙雙拉整收齊。

  這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撞著他的胸口,讓梁克雅無法輕易忽視眼前的一切。

  驀地,她手中拿起他剛洗好的睡衣,嘴裡的歌曲驟然停歇,低頭凝望,偏偏梁克雅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她先是溫柔的說了句,「Jet,aime。」頓了頓,才有些悵然的說:「Tum,aime」,接著,是一聲幽幽的歎息。

  那聲輕歎深深的勾住了梁克雅的心,讓他迫切的想得知她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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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你說什麼?」梁克雅忍不住出聲問。

  連翠茉驚愕的轉過頭,好像什麼秘密被發現了似的,漲著不尋常的燙紅,吶吶的問:「你、你不是出去了嗎,怎麼會這麼早就回來?」

  「翁董感冒了,臨時取消球敘。」他緩緩走向她。

  「喔。」完了,他該不會聽見了什麼吧?

  「你剛剛用法文說了什麼?」他可沒忘記這回事。

  「我、我哪有說什麼?就哼哼歌,自言自語而已。」她心虛的隨口唬弄,渾身僵直。

  梁克雅瞇起眼端詳著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有些懷疑的,因為她的臉實在紅得太詭異,她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實在跟平常的她落差太大了。

  「臉為什麼那麼紅?」

  她摸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溫度確實高得嚇人。「還、還不是因為你突然跑回來。」

  「我回家有什麼不對?」

  「你偷聽我唱歌。」連翠茉耍賴指控,順便轉移話題。

  「我沒要求你對我受到傷害的耳朵賠償就不錯了,還怪我?」

  「嘎,我唱歌有那麼難聽嗎?」她顯然大受打擊。

  撇撇嘴,他跩跩的挑眉,「是不怎麼樣。」

  「你……」她瞠瞪美眸,不服氣的說:「又沒人叫你聽。」

  難得看她也有被激怒的時候,梁克雅覺得心情太好,當場忍俊不禁,胸口更是因為笑意不斷顫動。

  「你真的好過分!」他竟然嘲笑她的歌聲!

  忍無可忍,她氣呼呼地就要離開更衣室,免得她受傷的心靈當場爆炸。

  他卻眼明手快的橫出手臂擋下她。

  「幹嘛?」她瞪住他的手問。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看著她氣呼呼的臉,梁克雅不覺莞爾。

  當然介意,有誰願意被自己喜歡的男人說唱歌難聽?他就不能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嗎?竟然還要她賠償他的耳朵損傷!

  狠狠的睨他一眼繞過他,她暗自決定今晚的餐桌上一定讓他好看。

  梁克雅趕緊又抓住她,阻止她的離去,「嘿,我道歉可以吧?」

  道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她一臉驚訝的望著他。

  她的眼睛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令人不忍挪開視線,那微微噘起的唇瓣,就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不斷對他招手……

  該死!別這樣看著他,那會讓他迫切的想要親吻她,他最好趕快想個辦法離開這叫人想犯罪的空間,要不然再發生一次上回的事,他實在不保證自己是不是還能理智抽身。

  梁克雅心虛的鬆開她,「下午有事嗎?」他努力擺出自然的模樣。

  「做什麼?」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去哪裡?」

  「游泳。」

  「啊……」她裝模作樣的鬼叫,興趣缺缺的模樣。

  死丫頭,姿態還擺真高。「愛去不去隨便你。」要他低聲下氣的求她,門兒都沒有,要不是看她每天窩在家裡很可憐,他才懶得理她!

  真的走人?這傢伙怎麼這樣!「喂,等我啦!梁克雅……」

  他不發一語的噙著笑,等著那個小女人自己跟上來。

  他真的不討厭她,反而還挺享受跟她鬥嘴的感覺。

  只是得小心,不能上癮而已……

  他的身材真棒,精實健碩得沒有絲毫贅肉,尤其那被黑色泳褲包裹的緊實臀部,性感得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天啊,連翠茉,你這個女人怎麼滿腦子色情啦!」她羞愧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希望能喚回一點女孩子該有的矜持。

  梁克雅可沒錯過她怪異的舉動,好端端的猛敲自己的頭,也只有她做得出來。

  不過……他似乎是小看她了,以為嬌小如她,穿起泳衣會是一副營養不良的難民模樣,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纖纖合度。

  漂亮的上圍、纖細的腰肢、挺俏的小臀,遺有那雙惹人遐想的美腿……要是繼續讓她在泳池畔多走幾回,難保不會吸引到一堆爛蒼蠅。

  「比賽?」

  「我OK。」她聳聳肩,一派輕鬆。

  有時候她還真是非常不怕死,她可能不知道,當初他在美國可是游泳校隊的第一大將呢!「賭注呢?」

  她歪頭認真的想了想,「我贏了,今天晚餐換你煮給我吃。」

  他煮?那她等著餓死吧!梁克雅莞爾又問,「如果你輸了呢?」

  「你請我去看電影。」

  他正想要爽快一口應允,愕然發現──不對,有陷阱!

  她贏了,他下廚,她輸了,他請看電影?這是哪門子喪權辱國的賭注,不管輸贏根本都是他吃虧!

  「啊,連……」

  賊兮兮的連翠茉可沒打算讓他有機會反悔,搶先一步躍入水中,就開始奮力向前游了起來,完全是下流的偷跑手段。

  噥,竟然被她擺了一道!梁克雅儘管臉上無光,卻還是選擇寬容。

  也罷,先讓她一些,待會再一口氣追上她,讓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男人不是可以隨便愚弄的。

  等她抵達彼端,準備游回來時,梁克雅才輕鬆的縱身一躍,旋即像水中蛟龍似的盡情暢遊,不費吹灰之力就抵達對岸,靈巧的轉身後,結實的雙臂才揮舞了幾下就順利超越一旁賣力演出的小傢伙。

  他輕鬆上岸,等了老半天,連翠茉還在拚命的游,梁克雅坐在池畔,正準備好整以暇的等她上岸再好好嘲笑她時,突然一個閃神,水道裡的人就不見了!

  人呢?游去哪裡了?放下毛巾,他不安的站起身,銳利的目光飛快梭巡,立時看到了水中不斷下沉掙扎的人影。

  「翠茉!」

  他倉惶的丟下手中毛巾,縱身躍去,俐落的潛入水中抱住她,連一秒鐘都不敢遲疑的趕緊將她帶回池畔邊。

  可就在距離池畔不到一個手臂長的距離,這個小女人突然恩將仇報的踹了他一腳,讓他當場錯愕的鬆開了手。

  只見她有如水精靈似的劃了幾下,亮麗的破水而出,輕輕鬆鬆撐起身,像個女王似的坐在池畔邊愜意打水,神情睥睨著他這個超級大笨蛋。

  「喲嗬,我贏嘍!」她得意揚揚。

  梁克雅從來沒被女人這樣狠狠的耍過,瞪著眼前的小惡女,他恨不得把她抓起來痛扁一頓。

  虧他剛剛還以為她發生意外,嚇得一顆心臟都要停了,沒想到竟然是騙他的!

  「孔子說的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小可憐,你沒聽過嗎?兵不厭詐啊!學著點。」她狠狠的調侃了他。

  叫他小可憐?好,很好,非常有膽識,她最好知道,羞辱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梁克雅目光透著前所未見的犀利,薄抿的嘴邊噙著戲謔的笑,他像只優雅的獵豹,氣勢十足又不失慵懶的逼近。

  「啊,你要做什麼?我警告你喔,你不可以……」

  看著他帶著森冷笑意不斷逼近,連翠茉才心生警戒要喝止,梁克雅已經伸出大掌,一把扣住了她的雙腳,使勁將她拉下。

  撲通!

  她落水的剎那,旋即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圈住了她,她還來不及求救,灼燙的唇就霸道的吻住她,然後迫使她往水面沉下。

  可惡,是他!

  他狂狷的封吻住她的所有呼吸,緊緊將她困在他懷裡,霸道的帶著她沉入寧靜的水裡,享受著大膽又刺激的兩人世界,她感覺自己幾乎要被他吻疼了,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抱住他,眷戀這樣的貼近。

  這一瞬間,周圍是那麼的寧靜,藍色的水中沒有多餘的喧囂,只有他跟她激情的吻著彼此。

  她暈眩了,幾乎要失去理智,整個人在他的碰觸下輕飄飄的,慢慢的漂浮……

  破水的那一剎那,他們終於放過彼此,結束唇舌的糾纏,連翠茉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的看著眼前充滿危險氣息的男人。

  該死,怎麼連這種時候她無言凝睇的眸子,都瞅得他心跳欲狂?

  顯然是被他的舉動嚇壞了,連翠茉老半天都這樣傻傻的看著他,突然,她嘴一癟,委屈可憐的猛烈捶打他,「可惡……你好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淚花就這樣冒了出來。

  她的眼淚讓梁克雅皺起眉,想也不想的欺身上前抵住她的額,溫柔親吻她的唇,呢哺哄誘,「噓,沒事了,乖,沒事了……」

  他的氣息讓她悸動,話語讓她心軟,親吻讓她迷醉,她克制不住的回應,不在乎這裡是哪裡,不在乎有多少人正看著她,只是想要不顧一切的把關於他的點點滴滴,留在心裡。

  最後,兩人因為違反泳池規定,當場遭到驅逐出場。

  他帶她去看了電影。

  說來可笑,梁克雅在台灣待了那麼長的時間,從來沒有為誰走進電影院過,結果卻在今天開了先例。

  這種帶著異性上電影院要甜蜜的戲碼,不是年輕人的把妹手段嗎?

  天啊,他一定是剛剛被泳池裡的水泡瘋了!

  坐在電影院裡,身旁的連翠茉像只小松鼠,喀茲喀茲的吃著爆米花,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宛若兩盞水晶燈似的,實在讓他很難專心。

  電影散聲後,她開心得不斷回味著精彩片段,驚奇得好像剛剛經歷了什麼魔幻旅程似的。

  他以前怎麼會以為她是個世故女子?她明明單純、傻氣得不像話,讓人忍不住想要拍拍她的頭,給她糖吃,哄她開心。

  回程的路上,轉角櫥窗前,一件宛若春花盛開的粉紫色絲質印花洋裝吸引了連翠茉的目光。

  「好漂亮……」

  要是以前,梁克雅鐵定表現出一臉不耐煩,可今天他卻極有耐心的用眼神示意她進去看看。

  可看到標價的時候,她一臉猶豫。

  太貴了,這遠遠超出了她的預算,正想要拒絕讓店員的推銷,梁克雅走了過來。

  「不買嗎?」

  「再考慮看看好了。」她笑說。

  他先是瞟了上頭的標價一眼,像是明白了她的顧忌,便逕自對店員說,「包起來。」旋即遞出自己的信用卡。

  「你幹嘛啦!我說要再考慮看看的。」她急著想阻止。

  可他卻以單掌推開她,確保吵鬧不休的她不會干擾店員的打包工作,在店員遞過來的簽帳單上飛快寫下大名,便把衣服往她手中塞,強勢的拉著她離開。

  知道她很喜歡,他二話不說就刷卡買了,等走出服飾店的時候,又再度覺得自己瘋了,要是被好友們知道,他們不狠狠的嘲笑他一頓才怪。

  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側過目光凝視他開車時的專注神情,心裡的滿足幾乎要撐破胸口。

  如果今天的快樂注定只是曇花一現,那麼她也會欣然接受,畢竟曾經擁有過,就是一種幸福。

  「想要跟我說謝謝就快一點。」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梁克雅跩跩的開口。

  她無言凝睇。

  他故意調侃,「不會是這樣就愛上我了吧?」

  「屁,少臭美!」她孩子氣的反駁,臉卻飄上淡紅。

  梁克雅不以為然的睨她一眼,「女孩子家說什麼屁,難聽。」

  「傻豬。」

  回到家,她急匆匆的奔進更衣室,速度快得害梁克雅以為她是要上洗手間。

  「那是更衣室,不是洗手間。」

  「我知道,等我一下。」砰!一把關上門。

  「不知道在搞什麼把戲?」嘵著腳坐在床沿,他百無聊賴的等著。

  片刻後,一名漂亮的花仙子翩然出現,完全擄獲了梁克雅的注意力,讓他傻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如何,漂不漂亮?」她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尚可。」即使她美得令他怦然心動,他仍嘴硬的不肯老實說。

  連翠茉聞言狠狠的翻了一個大白眼,「梁克雅,其實你很帥,無可挑剔的帥。」她非常認真的說完後,手掌伸到他面前。「還我……」

  「什麼?」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他完全不懂她葫蘆裡賣啥藥。

  「讚美啊,我給了你兩句讚美,你好歹要禮尚往來的還我一句吧?」

  這什麼跟什麼啊,真是被她打敗了!

  梁克雅搖搖頭,沒好氣的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慵懶的掀了掀唇,「連翠茉,其實你很美,無可挑剔的美。這樣可以了吧?」

  「尚可。」她揚了揚眉,俏皮的笑了。

  整整身上的洋裝,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在一片安靜下,驀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梁克雅,再見了,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謝謝你給我這段時間的回憶,剩下半個月的婚姻生活,希望我們都能夠像今天一樣快樂。」

  連翠茉盡可能輕快的說。

  半個月?梁克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頓時像座雕像似的動彈不得。

  「我們要一言為定喔!」話落,她與他拉開距離,主動朝他伸出手。

  遲遲等不到他回應,連翠茉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硬是逼他和她交握,讓快樂的約定就此確定。

  就算捨不得,她也會要自己捨得的。

  梁克雅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她的想法,他被緊迫倒數的時間駭住了。

  剩下半個月……她是說,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共同生活五個半月了,而好不容易他們熟悉了彼此、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後,這段婚姻竟然只剩下最後的半個月,天啊,怎麼會這麼快?他明明才剛認識她,不是嗎?他們不是才剛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嗎?

  意識到分離,他只覺得渾身發冷。

  「幹嘛突然這麼沉默,你不會是想著要去哪裡慶祝了吧?」連翠茉頑皮的調侃,希望讓氣氛輕鬆一些。

  好像不該提的,應該讓時間就這樣悄悄的走完,可是,她真的想好好的跟他說再見,現在不說,她怕到時候自己會說不出任何話來。

  「梁克雅,你再不說話,我會以為你捨不得我喔!」她故意刺激他。

  他語氣澀然,「這半年來,你的家人知道你跟我的關係嗎?」

  她安靜下來,轉而把頭抵在他的手臂上,搖搖頭。

  「這樣沒關係嗎?你母親難道不會擔心?」他沙啞的問。

  「我媽媽很早就過世了,車禍,在下班趕回家的途中,十二歲那年我就被阿姨帶到巴黎去生活。」

  她怎麼這麼坎坷?不確定見過爸爸,母親又在車禍中過世,想到她十二歲就漂洋過海的去投靠親戚,梁克雅胸口就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酸澀心疼。

  他濃眉蹙起,沉靜的目光望著她,望得連翠茉都忍不住想哭了。

  他在心疼她嗎?不,她不要他的心疼,她只要他牢牢記住她曾經存在,記得她的好,她不要他用這種眼神看她。

  「嘿,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很好,阿姨對我很好,真的。」她大膽的碰觸他的臉,試圖撫平他的眉。

  握住她的手,他讓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跟我離婚之後呢,你要去哪裡?」

  「回巴黎。」她淡淡的說。

  一陣沉默之後,「嗯。」他點點頭,「下次機靈點,不要隨便答應男人的求婚。」接著他猛然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語氣中有著故作輕快的刻意,梁克雅挺著僵直背脊,走進浴室。

  他苦澀的站在洗手台前,呼吸沉得不能再沉。明明還沒有分開,他卻感覺自己已經嘗到了分離的痛楚……

  不可能,這不是愛,一切都是因為習慣,他只是習慣而已。

  以前他就是一個人,以後也可以是一個人,這六個月就只是一場假婚姻而已,不該太眷戀的。

  洗了把臉,他要自己振作,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梁克雅。

  那個夜晚,他們誰都無法成眠,只能逼自己緊閉雙眼,逼自己假裝睡覺。

  他睡了吧?連翠茉忍不住看了躺在黑暗中的男人一眼,一抹淒楚的笑容在黑夜裡綻開。

  那高壯的身體就這樣靜靜躺在床的一側,她只要伸長手臂就可以碰觸到他,可半個月後,他和她就不只是一個手臂的距離了……

  鼓起勇氣,她挪了挪身體,悄悄朝他接近,將頭輕輕的挨靠在他身側,感受他的氣息跟溫暖。

  眼眶熱熱的,那是想哭的衝動,她緊緊閉上眼睛,無聲的吻貼上他的背脊,在心裡說愛。

  這時的她不知道,要把握未來半個月體貼看顧他的想法,根本也實現不了。

  因為這半個月梁克雅的工作比往常都要來得忙碌,最後的一個禮拜,他甚至還出差到美國總部去開會。

  最後的最後,她連再為他煮一次雞蛋粥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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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梁克雅揉著眉心走出電梯。

  好累……

  他搞不懂最近怎麼會突然忙到這種地步?

  手邊的案子堆積如山,先前到美國總公司開了第一季的馬拉松檢討會議,回到台灣,還是開不完的會,處理不完的計劃等著他,幾乎要把他的生活也一併吞噬淹沒了,他連喘口氣、喝杯水的時間都嫌多餘。

  向來思緒清明的他,今天甚至被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合併案給困住,兜在圈子裡找不到問題癥結,想破了頭還百思不得其解,這實在太不像他,這根本不是外人眼中那個沉穩大度、清明睿智的梁克雅。

  什麼該死的鳥生活!

  撇撇嘴,拿出鑰匙打開家門,直到看見一屋黑暗,嗅到了滿室寂寥,他才乍然想起今非昔比,他回家時再也不會有一盞溫暖的燈和滿屋子的飯菜香等著他。

  已經結束了,那場為期六個月的婚姻,而他也恢復了單身身份,他又是一個人了。

  放下手中的公事包,不耐的扯掉脖子上的束縛,他匆匆走入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讓水灑滿了他全身上下。

  他迫切需要洗滌他疲憊的身心,那會讓他緊繃了一天的軀體獲得救贖。

  半晌,他打開淋浴間的門,伸手想要拿毛巾擦頭,架上確實空的。

  「翠茉,幫我拿條毛巾進來!」

  不自覺脫口而出的呼喚,讓他整個人瞬間回復冰凍狀態。

  該死,他在幹什麼,怎麼會突然喊出那個名字?

  緊緊的捏握拳頭,直至手背上青筋暴露,終於,他忍無可忍的揮拳奮力錘向牆壁。

  砰!

  痛嗎?他沒有感覺,身為一個男人,只要昂首闊步的往前,他不需要感覺的,真的。

  他宛若一隻受傷的野獸,暴躁的走了出來,看著那張大床,無端湧起一股煩躁,匆匆套了衣服在身上,他決定要出門狂歡。

  自由是那麼可貴,他擁有了,該快樂的,不是嗎?

  「澤爾,是我,你在哪裡,要不要出來喝兩杯?老地方見,我馬上到。」

  說完,也不給機會拒絕,他馬上掛斷,又撥了另一通電話。

  「夏大律師,出來喝酒了。」然後又是無禮的掛斷。

  銀亮的車身飛快奔馳在喧囂的台北街頭,競速的快感讓梁克雅暫時忘了一切煩躁與鬱悶。

  他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命令自己忘了曾經有過妻子,也命令自己徹底掩埋連翠茉這個女人給過他的一切溫柔。

  不是她不好,她很好,好得令人憐愛,然而結束了,就該學會說再見。

  何況,她都能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他怎麼可以不瀟灑配合?

  他自嘲的笑了笑,看到綠燈亮起,旋即踩下油門。

  驀地,有輛失控的轎車從他左手邊的路口猛然竄出,梁克雅注意到了卻來不及反應,兩輛車子當場迎面撞上。

  猛烈的撞擊使車身整個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轉,任憑梁克雅緊緊抓住方向盤,卻依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

  天旋地轉中,他彷彿看見了半年前連翠茉答應他求婚的模樣,看見她笑著承接他所有怒氣的無辜,看見她在廚房忙碌準備料理的身影,看見她專注摺疊他衣服的神情,還有她迷濛與他親吻的陶醉……

  「翠茉!」他心慌的大喊。

  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後,一切靜止。

  梁克雅伏在安全氣囊上虛弱呢喃,「翠茉、翠茉……」

  好痛,他的心好痛。

  漸漸的,他的世界也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手邊的行動電話閃爍著來電光源,一閃、一閃……

  醒來的瞬間,那撲天蓋地的白差點閃傷了梁克雅的眼睛,他眨了眨畏光的雙眼,感覺手臂麻得毫無知覺。

  「克雅……」

  熟悉的嗓音喚回了他的注意,他敏銳的鎮定聲源,看見寫著擔憂的兩張臉。

  「我怎麼了?」

  「車禍。」康澤爾皺眉看著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比如說頭痛之類的?」

  「對,不舒服要快點講,要住院的話,我會馬上幫你安排最辣的護士來照顧你。」夏其書調侃。

  「阿書,你不要在這邊鬧了。」康澤爾不以為然的推開好友,「目前看來都是皮肉傷,醫師處理過了,左手傷得比較嚴重,縫了二十多針,手肘因為受到撞擊,需要暫時打石膏固定,其他都是些小傷口。」

  難怪,他的左手麻得毫無知覺,好像是多餘的似的。

  「現在比較擔心你腦子有沒有問題,比如說腦震盪、失憶之類的後遺症。」夏其書還是不改吊兒郎當的本性。

  一段長長的沉默後,梁克雅驀然問:「你們是誰?」

  「你說什麼?你不會不認得我們了吧?」康澤爾頓時瞪大眼睛。

  嚴肅的臉孔茫然的看看了兩人,片刻後,「哈哈,真的被嚇到了?」梁克雅扯開嘴笑。

  發現被擺了一道,康澤爾忿忿不平的瞪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樣開我玩笑!」

  「好啦,沒事了,這傢伙還會咬人,天生的禍害,看來是死不了。」夏其書沒好氣的說。

  梁克雅看了看自己,左手上裹著厚重的紗布,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血跡,車禍的記憶突然鮮明瞭起來。

  「對方呢?」

  「算你衰,遇到個無照又闖紅燈的蠢年輕人,對方傷勢比較嚴重,人在開刀房,不過家長自知理虧,態度還算不錯,願意賠償你醫藥費。」

  「那就沒事,可以回家了,我明天一早還有會要開。我的車鑰匙呢?」

  「車鑰匙?你這樣還想自己開車?好歹留院觀察個兩天再說吧!」康澤爾很想揍他兩拳。

  「然後眼睜睜看著工作開天窗?」他最好有那個美國時間。

  「這樣的確不太好,現在全球經濟不景氣,滿街都是失業人潮,如果你讓工作開天窗,我是老闆鐵定找你開刀。不過很遺憾,你的愛車殉職了。建議你聯絡廠商再訂一輛吧,這車的安全性能很好,記得我也要,澤爾要不要也加入?看看是不是能拿到團購價。」

  「夏其書,你給我閉嘴!」康澤爾真的懷疑他是來搗蛋的,要不是警察來做筆錄,他真想揍他一頓。

  好不容易完成筆錄,又簽了出院切結書,梁克雅終於可以出院。坐在康澤爾的車上,還真是不習慣。

  「要不要去慶祝我大難不死?」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現在還想喝酒吧?」

  「本來今天就要喝酒的,要不是遇到這場事故,現在說不定喝得正旺。」

  看了他一眼,康澤爾才語重心長的說:「你還要這樣下去多久?打從連翠茉離開,這半個多月你三天兩頭就大醉一場,你是想酒精中毒嗎?這不像你。」

  「不關她的事,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大,出去放鬆一下而已,你少多心。」他不承認自己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真的是我多心嗎?克雅,你跟我還需要講場面話嗎?」

  梁克雅陰沉恚怒的問:「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想要說的就是,你別再自欺欺人,你明明已經愛上那個女人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尖銳的刀,毫不留情的剖開梁克雅急欲掩藏的心情,逼得他退無可退,不得不面對自己赤裸裸的真心。

  「你最好拿捏你說話的分寸,少自以為是!」他怒目咆哮。

  「我自以為是?好,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這樣認為,那或許真的是我自以為是,問題是,連其書都這樣認為,你還能說是我自以為是嗎?克雅,現在當鴕鳥的是你。」

  「閉嘴!你給我聽著,我跟她已經離婚,好不容易結束那場莫名其妙的婚姻,你不需要猜測我的感情,況且,她現在應該也已經回到巴黎去過她原本的生活了,我們之間已經斷得乾乾淨淨,你懂嗎?」

  「真的乾乾淨淨嗎?如果這樣,剛剛是誰在醫院不斷喊著連翠茉?」康澤爾尖銳質問。

  梁克雅一時語塞,表情變得僵硬難堪。

  他真的喊了她的名字?

  不可能,怎麼可能。梁克雅忿忿的別過臉去,不對這件他無法掌握的事情發表意見。

  幸好康澤爾的行動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暫時化解了僵局。

  「喂……找他?」聆聽的同時,康澤爾看來兀自惱怒的好友一眼,「你等一下。」旋即把電話交給他,「其書說有事找你。」

  他鬆開緊蹙的眉,伸手右手接聽,「喂?」

  「剛剛在醫院有件事忘了跟你說,那天幫你處理合約的時候,她把支票退回來了。」

  「誰?」

  「連翠茉小姐,你的半年假妻。」

  夏其書的用詞,無疑是捅了他一刀,讓他有苦說不出,誰叫他們之間的婚姻,的確是假的。

  「為什麼?」他背脊僵直,語氣痦咽的問。

  「她說她不需要,還很有禮貌的交代我謝謝你的好意。」

  「既然感謝,她為什麼不自己來跟我說?」他大為光火的怒問。

  「啊,少爺,不要這麼火爆,我只是傳話而已,你想知道原因就自己問她,明天我找人把支票送過去給你,就這樣嘍,拜。」

  梁克雅嚴峻的表情活像是世界末日,他僵硬的勾起嘴角,企圖表現釋懷,卻完全笑不出來。

  為什麼要拒絕他的好意?就讓他用這種方法感謝她的體貼,也不行嗎?

  康澤爾瞥了他一眼,「你不覺得,連翠茉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孩嗎?」

  「別跟我提起她!」他煩躁的低吼。

  「克雅,我們不是今天才認識,我從沒見你這樣消沉過。」

  「我說過我只是工作累了,手邊有十幾個案子要忙,我又不是超人,不關她的事。」他固執的重申立場。

  以前他手中要處理的案子還不是那麼多,他還不是游刃有餘,一次次的拿下佳績,那時候的他幾時回露出這種不耐煩的姿態了?

  「好,隨便你怎麼說,你不肯正視,我說你也沒有用。」

  康澤爾不願再繼續跟他爭執,只希望他看清楚自己的心。

  車子在梁克雅的公寓前停下,他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好友。

  「什麼?」梁克雅納悶的看著手中的餐廳名片。

  「她在這家店工作。我老姐最近非常努力的要把她挖角回來,你自己冷靜想想,要抓住還是要錯過,你自己決定。」話落,他旋即駕車離開。

  以為平靜的心,在握著關於她的訊息時,又再度湧起滔天巨浪,梁克雅痛恨這種失控的感覺,他討厭這樣額秩序大亂,可卻無法狠下心來丟掉那張名片。

  因為,他是在乎的。

  「茉茉,你機票訂了沒?到底什麼時候會回來?」

  巴黎的阿姨不知道是第幾次打電話來詢問連翠茉了。

  「阿姨,我在台灣的工作不能這樣說走就走,就算丟了辭呈,也得等找到合適的人選,畢竟老闆對我真的不錯。」

  她又說謊了,她只是個代理主廚,為期兩個月,根本不需要丟辭呈,留下來,只是因為捨不得這裡的一切。

  她根本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只好這樣繼續鴕鳥的一再拖延歸期。

  事實上,她也曾經是鐵了心要回去的。

  那時她壯士斷腕的拎著行李到了機場,登機手續也都辦好了,可是一聽到登機廣播,就哭了。

  她不想走,一點都不想就這麼離開。

  梁克雅還在這裡,他還在這塊土地上,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分開,而且還是那麼遙遠的距離。

  她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攢滿了記憶,就會甘心回巴黎去,殊不知在搜羅回憶的同時,自己也已深陷在甜蜜的回憶裡頭,無法自拔。

  她愛他呀……

  「可是你明明答應阿姨,只要半年就回來的。」

  「哎呦,我知道啊,當初是這樣打算沒錯,可是我們餐廳生意那麼好,臨時根本找不到可以接手的法國主廚啊,再說,我好歹也是斐航迪高等廚藝學校第一名畢業的,如果這麼輕易就被取代,阿姨,我會很悶的。」她有些耍賴的說。

  「茉茉,你要知道,你一個人在台灣,阿姨真的不放心,阿姨答應過你媽媽,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保護你的。」

  「我知道阿姨對我最好了,可是,阿姨,我真的在這裡過得很好,工作很充實,也贏得不少尊重,而且你知道我在這裡遇見誰了嗎?是斯華,她跟雷德回台灣了,我現在就是跟他們住在一起,他們很照顧我的,所以阿姨,別擔心我好不好?」她太眷戀這裡了。

  「我是怕你那麼久不回來,該不會是把阿姨給忘了。」

  「怎麼會,阿姨,我每天都很想念的你,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茉茉,阿姨不是硬要逼你回來,我是真的關心你。」

  「我懂,我當然懂,阿姨,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拜託!」

  「好吧,就再給你一點時間,不過你得答應阿姨,千千萬萬要好好照顧你自己,知道嗎?」

  「是,阿姨,茉茉遵命。」

  「你這丫頭……」電話那頭傳來夫人莫可奈何的輕斥,「好了,改天再聊,好好休息,拜拜。」

  「阿姨拜拜。」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連翠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顧著自己的感受,忽略了阿姨的關心?

  坐在房間的地板上,她曲抱住自己的雙腿,一雙迷惘困惑的眼忍不住朝一旁牆上高掛的洋裝看去。

  春花盛開的粉紫絲質洋裝,是梁克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送她的禮物,那不只是一件洋裝,還是一份記錄,記錄著那一天他們兩人的點點滴滴。

  她躲在更衣室裡的微酸心事、她和他一起上健身房游泳的開心愉悅,還有他們在水中激烈親吻彼此的狂野,更多的是他送給她的快樂,還有離別的蕭索──

  這真的不只是一件洋裝,是她和梁克雅真實相處的證據,光是這樣看著,她的眼淚就潰堤的湧了出來,她好壞,竟然如此貪心。

  「克雅,是這樣嗎?我太自私、太貪心了對不對?」

  屋裡很安靜,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只有她壓抑的啜泣還有失控的想念。

  他好嗎?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探手摸進枕頭下方,她抽出一條藍色手帕,這是她離開的時候從梁克雅櫃子偷的,有屬於他的味道,想念的時候,她會展開手帕蓋在臉上,然後放縱自己狠狠的哭一下。

  而她現在就想哭。

  白色的醫療三角巾,將梁克雅打著簡易石膏的受傷左手牢牢掛在胸前,深色西裝外套是勉強披上的,領帶……從缺,襯衫微皺,整體看來勉強算整齊。

  光是要穿上這身衣服,他差點就在家裡的更衣室上演一出瘋狂大暴走的戲碼了!

  這該死的左手疼了他一整晚,早上又不斷耽誤他梳洗的速度,要不是怕大家崩潰,他真想穿著睡衣出門算了。

  不過由於傷口實在痛得受不了,他只好先繞去醫院打止痛針,再趕過來上班。

  打從他打計程車,沿途看到他的每位員工莫不露出驚駭萬分的表情,憐憫又好奇的看著他,著實讓梁克雅有種被當作猴子的不舒服感。

  「副、副總,你怎麼了?」秘書一看到他,震驚得只差沒有拿麥克風廣播。那張俊美的臉龐佈滿了不少擦痕,雖然不是挺嚴重,但也夠慘的了。

  「出了一點小車禍。」臉色陰沉的梁克雅直接省略他連人帶車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那段,免得招來更多詢問。

  「怎麼沒有在家休息?不要緊嗎?」

  梁克雅抬起冷峻的眸子,「我只是左手受傷,其他都很好。幫我訂輛新車過來,今天下班前就要,中午的餐會幫我取消,這幾份資料整理一下,下班前給我;所以緊急文件先拿過來讓我處理,然後通知大家十分鐘後開會。」

  他迅速交代完事情,旋即坐在位置上,準備開始今天的戰鬥。

  只是他看似泰然自若,心裡卻梗著一件事情。

  探手到胸前的襯衫口袋,他摸出一張皺爛的名片。

  不是說巴黎的阿姨在等她回去嗎,為什麼還留在台北?

  不是要她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打通電話給他的嗎,為什麼音訊全無?

  還有,他讓其書給她的支票,為什麼她不要?

  「……巴黎小館。」

  沉吟須臾,他將名片收了回去,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為了要不要去找人,梁克雅不是沒有掙扎的,畢竟他們已經離婚,當初結婚的原因也不是因為愛得死去活來,而是說好六個月就一拍兩散,現在她信守承諾的瀟灑走了,他卻好像心裡被挖去一塊肉似的,連發生車禍的剎那間,想的也是他當初極力想要推開的女人。

  他不知道那些離了婚的男女,都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去跟前夫或前妻見面,所以只能自己做好準備,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的出現不那麼不自然。

  他拿出──叫律師先寫好的理由清單。

  理由一,為什麼退回支票。「很好,非常理直氣壯。」他兀自嘀咕。

  第二個理由則是可以問她,她把他的藍色菱格紋手帕還有那條灰色的領帶收去哪裡了。「贊,合情合理。」他再次肯定自己。

  做好了準備功課,他雄心壯志的驅車前往那間名為巴黎小館的餐廳,準備突擊拜會他的前妻。

  這會還是餐廳用餐的時間,裡頭客人也不少,他才剛解開安全帶,便看見了連翠茉的身影。

  她穿著工作制服,雪白的袍子讓她看起來格外清新,巴掌大的臉龐有著甜美笑容,手中拎著提袋,腳步雀躍的走出餐廳。

  霎時間,梁克雅感覺自己的心臟竟無端的劇烈跳動起來,甚至一度莽撞的想要開口大聲喊她。

  天啊,他怎麼會像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子一樣沉不住氣?

  正當他自嘲之際,下一秒,所有的澎湃便急速冷卻。

  因他看見她走到一個極為粗獷的男人面前,把手中的外帶餐盒交給對方,然後面帶笑容的她踮起腳尖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男人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惹得她一陣嬌笑,像個撒嬌的小女人似的捶打對方手臂,接著,男人吻了她的臉頰,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分開。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梁克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懾,感覺身體裡有一股名為嫉妒的火正熱烈的燒了起來。

  該死,她怎麼可以隨便在路邊擁抱男人,還跟對方互動親密!

  難不成,那是她的新男友?

  他們才離婚不到一個月,她身邊馬上就有了新對像……

  就算這段婚姻是假的好了,他們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六個月,當他幾次情不自禁吻她的時候,她表現得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為什麼才不到多久的時間,她就可以這樣旁若無人的擁抱另一個男人,而他,卻在這裡因為失去她,而搞得生活秩序大亂?

  她把他當什麼了,一個用來體驗婚姻生活的玩具嗎?那麼現在玩具玩完了,好玩嗎?

  被嫉妒佔據理智的梁克雅,一時失控的狠狠錘了方向盤一下。

  「嘶!靠,該死……」他竟然激動到忘了他受傷的左手!

  當初是她執拗的要這段婚姻,她要到了,賞味期限已到,也轉身瀟灑走人,問題是,男人不是讓她這樣耍著玩的,他也是有感覺的,會痛的啊!

  她點了火就跑,那他呢?就只能等著被燒死嗎?

  「連翠茉,當初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現在休想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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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連續一個禮拜,連翠茉都收到一位客人指名留給她的紙條。

  晚安,你的手藝喚起我味蕾的回憶。

  你好,今天的前菜味道很清爽,我很喜歡。

  料理的滋味,代表廚師個人底蘊的呈現,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嗎?

  有時候,客人會留下不錯的小費,有時候,客人會送給她一份小禮物,也許是束優雅的百合,也許是瓶小香水、護唇油,不是挺昂貴,卻給人一種細膩的感覺。

  大家都說這是一種低調的追求,連翠茉依稀也可以感受到,她不是不好奇,知足,她的心早已經被某個人佔領,怕是再也無法容納其他人的存在,所以那些貼心的小禮物,她全都送給年輕的外場女服務生,一個都不留。

  「啊,到底哪個客人長什麼樣子?什麼來頭?」負責內場的小光拉著外場服務生追問。

  「很威嚴,不苟言笑,但長得很帥。他左手受傷,每次都是一個人,而且都是經理親自服務。」大偉如是說。

  「主廚,難道你都不會好奇他長什麼樣子?人家可是在追求你呢!」小光看向一旁始終保持安靜的女主角,滿臉不解。

  三天前,這位神秘的貴客終於開口要求見主廚一面,正當大家喧嘩鼓噪之際,連翠茉這個當事人卻表現得很冷靜,要大偉出去代為拒絕。

  理由是──廚房很忙,她分身乏術。

  其實那時候她根本閒得很,還有心思做甜點請大家吃呢!

  可聽說客人也不惱,一笑而過,並未火冒三丈的給人難堪,是個紳士。

  接下來幾天,對方依然鍥而不捨的要求見主廚,可連翠茉還是通通拒絕,態度堅定。

  大家都不懂,為什麼她不去見這個有心又紳士的追求者一面?

  「你的馬鈴薯都削好了?」連翠茉淡淡問小光。

  「喔,馬上好啦!主廚你真奇怪,要是別的女生早樂得飛上天了,誰還管馬鈴薯怎麼樣?」

  「我不是別的女生,而是代理主廚,在這段時間內,我可不能砸了鄭主廚的招牌。工作吧!」她臉上掛著笑,但也已經表明不想再談。

  事情暫時落幕,因為營業時間即將到來,他們廚房裡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不過,除了連翠茉之外,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黃金九點鐘,因為時間一到,就又可以看到神秘客人有什麼新花招了。

  果然,準時九點整,大偉拿著紙條跑進了廚房。

  「來了、來了!」他口吻興奮的嚷。

  「禮物呢?今天的禮物是什麼?」阿丁火速追問。

  「沒有,今天只有這張紙條。」

  「啥,就這樣喔……」眾人失望嗟歎。

  連翠茉啼笑皆非,鎮定如常的接過了紙條。

  你把藍色菱格紋的手帕收在哪裡?

  瞬間,彷彿有一股電流猛的竄過身體,連翠茉蹙起眉,表情怪到了極點。

  「什麼?什麼?他到底寫了什麼?」小光率先發問。

  神色倉惶的連翠茉趕緊收起紙條往口袋裡塞,避重就輕的答,「沒什麼。」

  可一顆心,卻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動搖。

  是誰?難道……是他?他發現了。

  不可能,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可紙條上明明有那樣寫著。喔,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連翠茉開始心慌意亂了起來。

  好不容易捱過了用餐時間,廚房不再是雞飛狗跳、手忙腳亂的混亂,鍋碗瓢盆也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好了,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你們準備下班吧!」

  忽地,大偉慌張的跑了進來,「別走,先別走……又來了!」

  「誰?」助手阿丁納悶問。

  大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客、客人,送紙條的那個。」

  「可是我們已經準備要下班了啊,你看,廚房的鍋碗瓢盆也都洗乾淨了。」小光說。

  「我當然知道快要下班了,問題是外頭的營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才打烊,總不能趕他出去吧?而且他點了一道菜單上沒有的東西,還一口咬定主廚一定會。」

  「那傢伙假借追求,實際上該不會是同業故意來拆館找麻煩的吧?因為我們最近的生意實在好得令人眼紅。」小光不得不這麼想。

  聽到那人去而復返,連翠茉一顆心又再度懸了起來。

  「客人點了什麼?」她佯裝鎮定的問。

  「雞蛋粥。主廚,經理要我進來問問你,真的可以嗎?」

  雞蛋粥……

  她虛弱的而閉上眼睛,強裝出的從容全然不復見。

  一旁的同事們誤解了她的遲疑與蹙眉,同仇敵愾的說:「我們是巴黎小館又不是台灣小館,點什麼雞蛋粥,經理應該要把他趕出去才對!」

  大偉也是一臉為難。是經理叫他進來問的,他又能說什麼呢?

  「主廚,可以嗎?如果不行,我現在就去回話。」

  「大偉,等等……」她拉住正要離開的服務生,「告訴客人,今天店裡臨時沒辦法煮雞蛋粥,如果他不介意喝點其他的湯,麻煩他稍等一下,我馬上好。」

  「好。」大偉趕緊出去回覆。

  「主廚……」大家齊聲抗議。

  連翠茉無暇理會大家,她抓過淺鍋,想了一下。

  時間晚了,不適合吃太油膩的東西,思索半晌,她決定用現有的東西煮碗蔬菜清湯。

  「主廚,我們來幫你吧。」阿丁挽起袖子走上前來。

  「沒關係,剩下的我來就好,你們都下班吧,只是簡單煮碗湯麵而已,很快就可以搞定。」

  她挑了些新鮮的青菜,加了少許肉絲,如果說之前的料理是份神聖的工作,那麼這碗湯對她來說,則是一種五味雜陳的幸福。

  想到他,覺得酸中微甜,知道他就在外面,卻又沒膽子出去,覺得苦中帶澀,唉,她真的好矛盾,感覺自己就要被這些複雜的情緒拉扯得崩潰,只好借由這碗熱湯,傳遞她對他的一份情意。

  招來大偉,讓他把湯端出去,連翠茉再也無法假裝沒事,忐忑的躲在後頭偷偷窺視。

  光是看到那挺直昂藏的背影,她就知道那是梁克雅,頓時,強烈的思念逼得她胸口又沉又悶。

  當大偉把手中的熱湯放在他面前,梁克雅仰頭靜定的看了阿偉一眼,接著無預警的別過頭,朝廚房的方向看去。

  躲在後方的連翠茉倉惶的推開,當下,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擊似的。

  就那麼匆匆一瞥,她看見他因為受傷而無法行動的左手,還有臉上那些細小的擦痕,心,狠狠被揪住。

  想哭的衝動那麼強烈,她得拚命的忍耐,才能逼自己不崩潰。

  梁克雅沒有說話,回過頭,接過湯匙,安靜的喝了起來。

  很清淡,看來她沒有忘記他的喜好,還記得他胃不好,這種時間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他兩三口就解決了那碗湯,抿了抿唇,霍然起身。

  他要走了?連翠茉有些意味。

  只見他毫不遲疑的走向櫃檯,「多少錢?」

  「……這?」經理一臉為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碗湯到底該賣多少錢。

  梁克雅比照精緻套餐的價格付錢,留下小費後,旋即像一陣風似的翩然離去。

  臨走前,他又轉過身,抿著唇不發一語,僅是用那雙銳利的眸子,靜定的瞅著廚房的方向。

  這一眼,又是看得連翠茉一陣心驚膽跳,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她也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明明也沒做什麼,連翠茉卻感覺自己好像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餐廳打烊後,她緩緩的步下階梯,正要往回家的方向走──

  叭!叭!

  喇叭聲喚起了她的注意。

  她頓下腳步張望了下,只見一輛停靠在對面車道的休旅車緩緩降下車窗,使她清楚的看見駕駛座上的人。

  連翠茉心頭一窒,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似的,想動也動不了。

  他們就這樣對峙的看了許久,最後駕駛座上的人索性打開車門,站在車旁,犀利的眸子像劍似的朝她看來。

  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於是連翠茉只好屈服,越過馬路走向他。

  「沒有人來接你?」梁克雅忍不住想起那個被她擁抱的男人。

  「我習慣自己回家。」

  「上車,我送你。」他的口吻輕鬆,但態度非常堅定,不容拒絕。

  好歹跟他生活了半年,他什麼樣的表情代表什麼心情,連翠茉不敢說很懂,但至少略知二一,跟他唱反調是沒好處的,所以她乖乖上車。

  上了車,他也不急著開車,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密閉的空間裡,明明車上有冷氣,連翠茉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著他的左手,又看向那總是英氣勃發,如今卻散步傷痕的臉龐,忍不住心疼的伸手碰觸。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一點小意外。」他沒有制止她,甚至是享受的。

  「為什麼會突然來找我?台北真小,我明明沒告訴你,你卻知道我在這工作。」她故作輕鬆的笑。

  「是很小,而你顯然不太想見到我。我以為我們至少還會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不,比朋友更多,他在她心裡的位置,是超乎朋友的。

  梁克雅的眼神明顯在質疑她話裡的真實性。

  「住哪裡?」

  連翠茉講了一串地址,心裡覺得有些悶。

  他發動引擎,單手掌控方向盤,雖然左手受傷,但動作依然敏捷帥氣。

  「我以為你回巴黎了。」

  「朋友介紹我去那裡工作。」

  「你喜歡那個環境嗎?不會又像之前那樣是礙於人情吧?」

  「這次不一樣,不然我早跑了。」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唯獨對他。當然,他是不會知道這種事情的。

  他終於切入正題。「為什麼把支票退回來?」

  「那是你的錢,為什麼要這樣平白無故給我?」

  「我說過不會虧待你,那是你應得的。」

  「我真的不需要你給我錢。」她不要錢,她要他獨一無二的愛。他願意給嗎?

  有一瞬間,他們停止了對話,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他氣,她也惱。

  可他不是來跟她吵架的,這不是他出現在這裡的初衷。

  「最近過得好嗎?」想通後,梁克雅放緩了口氣。

  「嗯。」她賭氣的用單音回應。

  而他顯然非常不欣賞。「嗯?是什麼?好,或是不好?」

  「……還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

  「工作很充實,同事也很好相處……」咦,奇怪了,她為什麼得像個小學生似的回答他的問題?

  噘著嘴,她睨了他一眼。

  「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要一直回答你的話,像個小學生似的報告我的生活,你卻可以不提自己?」

  「那你想要問我什麼?」他一副非常大方,開放她回答的模樣。

  她先是窒了窒,腦中一片空白,須臾,才啞聲問:「痛不痛?」看著他被紗布緊緊包裹的手,她的眼中滿是疼惜。

  「現在不痛了。」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捨得,他心情大好的回答。

  端詳他的臉,發現他瘦了,眉頭深鎖,眼下有著疲憊的陰影,「工作還是那麼忙?有沒有按時吃飯?」

  「一直都很忙,忙過頭就沒胃口了。不過還不錯,至少這個禮拜我的晚餐吃得很豐盛。」

  這個禮拜他天天上巴黎小館報到,吃得可好著呢!

  「你就是這樣,難怪常常犯胃疼。」

  她忍不住朝他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眉梢。

  不同於方纔,他猛的別過眼,一把緊抓住她的手,那雙宛若深潭的眸子緊緊盯住她,猶如澎湃的岩漿,隨時就要爆發開來,嚇得連翠茉幾乎忘了呼吸。

  「沒人跟你說過,不要隨便碰觸男人嗎?」他的眸色異常濃烈。

  她被他的模樣嚇到,「已經綠、綠燈了。」說完,便神色慌張的縮回手,用左手扣住右手,完全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膽小鬼,這樣就嚇得皮皮銼。梁克雅在心裡輕哂。算了,暫時先饒過她,免得把她嚇跑就沒戲唱了。

  好不容易回到連翠茉的住處,他順口問道:「不邀我上去喝杯茶?」

  啥,他想要進去?「可、可能不大方便,時間很晚了。」

  這麼貿然的帶著他出現,家裡那兩個傢伙不對他嚴刑拷打才怪!

  梁克雅眼神黯了黯。

  看他一臉不爽,卻又硬忍下來,連翠茉也知道他不高興,趕緊解釋,「我現在住的地方男賓止步。」

  「你真的沒帶過任何人回去?」

  「當然,連女性朋友也沒有,這是生活規章,我得尊重我的室友。」

  所以不是針對他。好,姑且可以接受。

  「如果沒事我回去了,謝謝。」她急急忙忙的就要跳下車。

  「等等……」他又拉住她,「你還沒有告訴我,那條藍色菱格紋手帕放在哪裡?」

  他怎麼又問起他的手帕了?虧她還以為他不會發現什麼的。

  「我、我怎麼會知道?可能在衣櫥下面的櫃子裡,你自己回去找找。」她心虛的回答。

  「我都找過了,真的沒有看到,不信你來找。」

  「為什麼?你總不是要為了一條手帕,特地要我到你家幫你找吧?」

  「我不介意。」事實上,他恨不得她答應跟他回家,好永遠的留住她。

  他不介意,但是她介意啊!要前妻去做這種事情,他可以再殘忍一點!連翠茉用譴責的目光看向他。

  「好,你不願意去,那好歹清楚的告訴我,我那些衣物鞋襪都是怎麼收的。」

  過去六個月,她把他照顧得太好了,好得幾乎讓他變成無行為能力者,他的生活已經因為她的離開而秩序大亂,儘管他試圖努力維持,但是相差依然甚遠。他很苦惱,她知道嗎?

  沉沉的看了他一眼,連翠茉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覺得心酸。

  看來,這個臭男人就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想起她有多重要,說穿了,他醞釀了那麼久的時間,捱到今晚來堵她,不過就是為了條手帕。

  真是夠了,他到底把她放在哪裡?

  「我畫圖給你看總行吧!」

  拿出包包裡用來記錄食譜的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她氣悶的畫起了梁克雅的衣櫥,哪個櫃子放了什麼東西,怎麼排放,通通寫得鉅細靡遺,還將他衣食住行的瑣事洋洋灑灑的列出一張清單。

  瞧她寫得專注又認真,梁克雅好奇的湊上前去。

  她的記憶力真好,他的衣櫃共有多少層櫃子、隔板,她竟然都記得,那她還記得他們過去這段時間共同相處的點點滴滴嗎?

  他眼神溫柔的望著她,看她氣呼呼的鼓著臉頰,右手下筆又重又快,那氣惱的神情活似賭氣的小孩子,他頓覺一陣莞爾。

  下一秒,他無預警的啄了她的臉頰一口。

  連翠茉腦中某條緊繃的神經驟然斷掉,她錯愕的抬起頭,瞠大水眸,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梁克雅露出邪魅的笑,毫無愧疚,二話不說就低頭封住她的唇,給了她更震撼的吻。

  當他的舌強勢的探入她口中時,連翠茉著實嚇到了,鬆掉本子跟手中的筆,她使勁的想要推開他。

  孰料,他僅僅是將右手扣在她腦後,就輕而易舉的斬斷了她的逃生之路。

  他吻得狂猾又霸道,強烈的氣息充滿攻擊性,擾亂了她的呼吸跟思考,她根本無法抵抗。

  他狠狠的吻她,幾乎吻痛她的唇,讓她差點就要昏厥在他的佔領中,可就在她腦中一片空白之際,他又放緩了節奏,溫柔的誘哄著她。

  連翠茉不是全然的無動於衷,她羞澀的回應著他的吻,這讓梁克雅興奮得快要著火,他扯開用來固定左手的束縛,好讓自己可以緊緊的將她擁抱在懷裡。

  她纖細的雙手爬上了他的肩膀,緊緊環住他的頸子,好幾次,她有了喘息的機會!就拚命把氧氣吸進胸腔,那淺促的呼吸聲聽在梁克雅耳裡,就像是一種熱情的邀請,逼得人瘋狂。

  他喜歡她的反應,喜歡她也投入這個吻。

  像是過了一世紀,他們糾纏的唇舌終於放過彼此,她眸裡儘是意亂情迷,而他則燃著足以吞噬人的火焰。

  「……你為什麼吻我?」她試圖冷靜的問,可是那嬌軟的嗓音聽在他耳裡,卻像是在撒嬌。

  梁克雅看著她,帶著力量的指腹撫過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笑著說,「如果明天你煮雞蛋粥給我吃,我就告訴你。」

  「好。」完全不假思索。

  連翠茉忘了自己是怎麼下車的,忘了有沒有跟他說再見,滿腦子只記得,明天他就會告訴她,他為什麼這樣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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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連翠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強烈的驚與喜,讓她直到現在都還無法回過神,而這一切,全是因為梁克雅的出現。

  她以為,他已經打算把她忘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會來找她,害她在全然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笑容是僵硬的,說話是吞吐的,就連最基本的呼吸都抓不穩節奏,活像是個傻瓜。

  而且剛剛的那個吻,遠比他們先前有過的幾次還要狂野。

  幸好他們及時停下來,要不然,她真不敢想像他們兩個會在車裡的小小空間做出什麼事情。

  現在回想起來,她覺得好糗、好懊惱。

  但現在她有了心理準備,她一定會緊緊把持住理智,好好的練習如何面對他,絕對不會像今天晚上這樣又蠢又糗。

  坐在地上,她不斷的敲打自己的腦袋。

  「小茉?」一記清脆的嗓音喚回了連翠茉。

  她一臉心虛,看向身後坐著輪椅的女子,「斯華,你還沒睡啊。」

  「你怎麼了,為什麼坐在玄關的地板上?天啊,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生病了?」方斯華詫異的問。

  她沒病,她只是全身著火。

  她趕緊伸出雙手揚了揚,「沒事啦,我剛剛一路跑步回來,有點喘,只是坐著休息一下。雷德呢,出去了?」她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

  跑步?穿那種淑女鞋?方斯華瞟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原來她腳程這麼快,從工作的餐廳跑回家竟然不到十五分鐘?

  不是沒想過要嘲笑這蹩腳的謊言,可是善良的方斯華硬是忍住了。

  「有個朋友來找他,出去了。」

  方斯華和沛雷德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愛侶,他們在巴黎遇上彼此,儘管方斯華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行動能力,沛雷德依然真心守護,他們是連翠茉在巴黎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她現在在台灣的精神依靠。

  他們都知道她心裡有個人,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男人,會讓連翠茉掛念至今。

  「別等他了,男人一遇上老朋友,是不會那麼早回來的。」

  「我沒有等他,手邊翻譯的工作剛告一段落,腦袋裡都還是那些專有名詞,根本睡不著。」

  「那我們來喝點東西好了。」

  「好啊,反正雷德不在,我們一起偷喝他的紅酒好不好?」方斯華狡滑的問。

  「當然好,等雷德回來看到了,一定會氣死。走,我去拿杯子,再弄點小菜,你先去客廳等我。」連翠茉俐落的站起身,打起精神奔向廚房。

  連翠茉做了簡單的下酒菜,打開紅酒斟了兩杯,今天家裡沒大人,她們兩個小女人決定要犯上作亂,反正她們就是以激怒沛雷德為樂。

  三杯紅酒下肚,心思敏捷的方斯華索性攤開來問,「你今天看起來有心事。」

  自知隱瞞無效,連翠茉乾脆坦白從寬。「唉,斯華,你好恐怖,不管我有什麼秘密,總是瞞不過你的眼睛。」

  「誰叫你天生不擅長說謊。怎麼,又是因為你的克雅哥哥?」她習慣用好友孩提時的記憶來稱呼那個男人。

  雙肩一垮,「他今天突然來店裡找我。」

  在巴黎的時候,他們也常常這樣聚著小酌,對連翠茉來說,方斯華跟沛雷德就像是她的兄長姐妹,她可以盡情的對他們吐露心裡的想法,包括她對梁克雅的思念。

  「做什麼?」

  她落寞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事實上,他已經連續來了一個多禮拜,天天用神秘客人的身份寫紙條、送禮物給我。」

  「唔,寫紙條?這新鮮,都寫些什麼?我愛你、我想你……喂,你說,他該不會是想追求你吧?」吸了一口紅酒,方斯華玩味的道。

  連翠茉聲音陡然拔尖,「追求?怎麼可能……」她全盤否定,心裡卻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為什麼不可能?,總之你給我仔細靡遺的交代清楚。」

  「我根本不知道送紙條的人是他,以為只是個陌生客人,所以當他向經理說想要當面跟我說幾句話時就拒絕了。」

  「說快一點,後來呢?」她覺得很有趣。

  「今天,他明明稍早之前已經來過,也在店裡用過餐了,我下班前,他又突然出現,莫名其妙的點了菜單沒有的東西,我隨便做了碗湯給他,以為他喝完就會走了,誰知道他竟然在外面等我下班,說要送我回家。」

  「也許他真的很想念你。」

  「才不是,他今天寫的紙條是問我他的手帕收哪裡去了!」連翠茉沒好氣的說。忽地,她想起來,剛剛要寫給他的收納明細還在她的包包裡。

  「好,反正那都不重要,你們接吻了吧?」方斯華揶揄。

  連翠茉當場嚇了一大跳,心虛的嗆到,惹來一陣狂咳,「咳咳……斯華,你在胡說什麼?」兩隻耳朵跟著燒紅。

  「你被種草莓了還不知道嗎?」伸出手指,方斯華輕輕點了下她的脖子。

  「啥?他怎麼可以這樣,我要殺了他,臭梁克雅!」

  惱羞成怒的連翠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慌張的在原地叫囂,那模樣看在方斯華眼裡實在又蠢又可愛。

  她奔進浴室,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卻一直找不到草莓的蹤跡,直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從客廳傳來,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騙。

  「斯華,你怎麼可以這樣啦!」她又羞又惱的直跺腳。

  「我不過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哪曉得你自己沒心眼,秘密也藏不住。」

  「你……」算了,她從來就不是斯華的對手。

  「小茉,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們曾經認識的事情?」

  「已經太久了,他根本忘得一乾二淨,而且我已經長大,不再是那個茉茉了,我不需要他想起以前的我,只希望他認識現在的我。」

  「以前的連翠茉是你,現在的連翠茉也還是你啊!」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

  「只是很矛盾,想愛又不敢愛,想走又走不開。」方斯華一針見血的說,「小茉,為什麼要在愛情裡感到猶豫跟自卑?我不懂,你喜歡他,就去努力爭取他,為什麼只要六個月的回憶?人不可能只靠回憶活下去。」

  「我以為我只會在這裡停留半年,我以為我會心滿意足的回巴黎,我也以為我不會那麼貪心的……」

  「呵呵,為什麼要譴責自己貪心呢?這是很正常的心情啊!我愛上雷德的時候,甚至瘋狂的想要霸佔他的每分每秒,貪心不正是愛情的表現嗎?當我發生意外失去行動能力的時候,也想過我配不上雷德,但那又怎樣,我根本沒辦法忘了他。不管怎麼樣,梁克雅會來找你,證明他心裡還是有你的。」

  「……他只是還不習慣突然一個人。」

  他來,怕是因為找不到衣物鞋襪罷了,根本無關心裡有沒有她。

  「如果不在乎,根本就不會有習不習慣的問題。」

  這句話像道雷劈進她的腦袋,霎時,她眸清似水,「所以說……他是在乎我的,即便只是一丁點?」

  方斯華露出微笑,「你說呢?何不自己去找尋答案?」

  自己找尋答案?問題是,她有面對答案的勇氣嗎?

  「不要再掙扎了,跟自己拔河太辛苦,如果心裡有缺憾,就去想辦法彌補,梁克雅不就是那個人嗎?」

  會員俱樂部的私人包廂。

  梁克雅終於可以擺脫左手臂礙事的石膏跟繃帶了,先前縫合的傷口復原狀況也很良好,雖然留下一道形似蜈蚣的傷痕,不過無所謂,能夠恢復健康最重要。

  他聽著音樂,指尖悠閒的在桌面敲打節拍,須臾,他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喝完面前兌水的威士忌,起身準備離開。

  「咦,你這麼早就要走了?阿書還沒到啊。」康澤爾嗅出不尋常。

  「你等他慢慢喝吧,我還有事。」

  「什麼事?找女人約會?」

  約會?他們這樣算是嗎?挑挑眉,梁克雅不置可否。

  康澤爾難掩驚訝,「沒反駁,看來是真的了?誰,你真移情別戀了。」

  他掩飾的輕咳一聲,「我只是要去接翠茉下班。」

  瞇起眼睛,康澤爾吹了聲口哨,「溫馨接送情,克雅,看不出來你也有這麼純情的時候。」

  「你少囉唆!」他純不純情不關別人的事,別想來調侃他。

  「好,我不囉唆,只是想提醒你,可別曖昧了一陣子,緋聞女主角又變成別人的新娘,那你就永遠別想翻身了,倒數第二個男朋友。」

  「你什麼時候嘴巴變得跟阿書一樣討厭了?少把翠茉跟那些不相干的女人扯在一起,不管用什麼方法,這一次我都會讓她重新屬於我!」

  說完,他眸光犀利,態度篤定的離開俱樂部,趕在時間前抵達巴黎小館。

  時間抓得恰恰好,他才剛拉起手煞車,那小女人的身影就出現了。

  一上車,她馬上把手中的粥交給他。

  「冷的?」他表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這是我白天在家裡做的,總不好在上班時間幫你煮東西,你回去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我不知道怎麼拿捏瓦斯爐的火候。」他臉垮了下來,當場耍賴。

  「如果你不會,就放進微波爐加熱三分鐘。」她想起另一個方法。

  梁克雅聞言眉頭打結,巴不得把發明微波爐的傢伙抓過來通扁一頓,「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微波加熱的食物。」他繼續耍任性。

  「可是我們店已經打佯關門了,我又跑回去使用廚房的話,萬一被老闆發現,會不好交代。」

  「你跟我回家,用我的廚房熱給我吃,好不好?」他期盼的問。

  啥!跟他回家?不好吧……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我該回家的,不然室友會擔心。」

  她真的不敢貿然跟他回去,她還沒有瀟灑到那種地步,那個家會讓她想起他們過去共同擁有的回憶,而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

  「那回你住的地方,只是熱一碗粥,總可以通融吧?」

  連翠茉覺得有些古怪,他就那麼喜歡雞蛋粥嗎?非要想盡辦法在今晚吃到不可?

  「真的不方便讓你去,對不起。」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要,你就不能看在我今晚加班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的份上,對我寬容一點嗎?」梁克雅並不氣餒,改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望著她。

  對,他是說了那麼點小謊,他沒加班,不過還沒吃晚餐可是真的,因為他一整天都殷切的等待著她親手為他煮的這碗粥,不惜空著胃等她來餵飽他。

  他自虐活該?哇,這是必要手段。

  「你到現在還沒吃飯?」連翠茉登時瞪大眼睛,一臉不苟同。

  看來,他完全拋對了餌,因為她不可能放任他這樣虐待自己的胃的,看著她臉上的掙扎與猶豫,他知道她動搖了馬上再卑鄙的補上一劑催化劑。

  「既然你這麼為難,算了,沒關係,我自己會想辦法,我現在就送你回去。」露出澀笑,他故作灑脫,卻還不忘流露出哀怨得令人自責的表情。

  連翠茉完全無力招架,開始感覺自己太殘忍,竟然捨得拒絕他。

  現在也是,她實在不需要對於重回他住處這麼戒慎恐懼的,畢竟那段為期六個月的婚姻也是她自己提的,現在只是她自己看不開想不透,鴕鳥的以為不要再接近他就可以恢復曾經平靜無求的生活,但其實她心裡很清楚,她永遠都忘不了他,放不下他。

  或許,她該試著勇敢去面對她不想面對的,這會讓她早早走出自己感情的迷障也說不定。

  不過是熱碗粥,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她想太多。

  「等你吃完了粥,你可以送我回家嗎?」她聲如蚊蚋的開口。

  「你說什麼?」

  「我說,我去,可是你得負責送我回家。」嘟著嘴,連翠茉彆扭的說。

  梁克雅大喜,「當然,我當然會親自送你回家。」

  車子旋即調轉方向,火速朝他的住處前進。

  一走進他家,連翠茉馬上躲進廚房熱粥。

  反正她只要負責把粥熱好,讓他能夠快快吃完,她也就可以早早回家。

  拿出一隻長柄小鍋簡單清洗,她把粥倒了進去,放上爐台,用小火慢慢的熬,期間還要不時攪拌,免得燒焦。

  不消片刻,食物的清香便溢滿了整個空間,讓寂寥多時的房子,又有了家的感覺。

  只是她的澄澈美眸裡有著不安,起因於身後的目光,儘管她已經努力故作從容淡定,可背脊上總是冒著令人無法忽視的熱度。

  為什麼現在跟他這樣獨處,就會突然變得那麼不自在?而她之前竟然還可以跟他一起生活半年,實在太詭異了!

  難道說,半年前的她因為滿足,所以快樂自在,而現在的她,因為過度貪心留戀,以至於如此侷促不安?

  「對了,昨天要給你的收納明細在我包包裡,你自己去拿,免得我待會又忘了給你。」她想了個理由打發他,不讓他繼續這樣瞅著自己。

  梁克雅嘴邊噙著笑容,雙手環胸的斜倚在牆上,連動也不想動。

  現在他一點都不想管什麼時候收納明細,只想要這樣好好的看著她。

  沒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回過頭,見他目光依然緊緊鎖定自己,無奈的撇撇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轉過身去不理他。

  「我到餐桌上等。」半晌他才決定暫時放過她。

  他一走,她果然舒了一口氣,熄火,熟稔的打開廚櫃,拿出只大碗裝盛,再拿出湯匙,送到早已經乖乖坐在餐桌前等候的男人面前。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匙舀了一口往嘴裡送,「嘶!燙……」剛俊的臉立時皺起。

  「傻瓜,剛起鍋還很燙,你小心點。」

  「沒辦法,已經餓好久了。」

  「活該餓死你!」她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只是儘管嘴裡罵著,心裡卻有一股暖意滑過。

  她打開包包,拿出整理好的收納細目,「拿去。」

  梁克雅看了看,沒有接手的意思,反而逕自拿出行動電話撥出。

  下一秒,連翠茉的電話響起,她渾然不覺有異,「喂?」

  「襪子話在哪個櫃子?還有普拿疼呢,我找不到。」

  「在左手邊第三個抽屜,普拿疼跟胃藥都在左邊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她像是被制約似的傻傻回答。

  收線,梁克雅微笑說:「喏,這不是很清楚了嗎?」

  她看著他,只見他得意的挑挑眉,繼續吃粥。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討厭死板板的文字,偏好這種靈活的問答方式。」

  「你分明是把我當老媽子!」嬌嗔的語氣一點都聽不出她有任何不悅。

  「老媽子沒有這麼年輕的,也不見得會煮好吃的粥。」說完,他專心的吃著,不再分神多話。

  看到他對自己的手藝如此恭維,連翠茉感覺眼眶微微發熱,彷彿又回到他們一起生活的時候,等回過神來,心裡有感動,也有無限惆悵。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他擱下湯匙,一把拉住她,「別走,這麼晚了一個人不安全,我待會就送你回去,如果覺得等我很無聊,你可以到客廳看電視,打發時間。」

  梁克雅目光凜凜的望向她,眸底的神色不是命令,而是一種溫煦的請求,請求她不要就這樣拒絕。

  她想要堅決一點甩開他的手,可是卻心軟了。

  「我到客廳等你。」

  「要不要喝果汁?冰箱裡有果汁。」

  「不用,我不渴,你快吃。」她佯裝平靜的掙開他的手,走向客廳。

  木然的盯著前方的大落地窗,一股疲憊就這麼湧上來。

  她在掙扎什麼?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累?追根究底,她也不過是想要找個熟悉的地方,好好的休息依靠而已。

  這麼多年來,她心裡總是有個缺憾,支離破碎的家庭讓她渴求溫暖,雖然阿姨跟姨丈待她極好,但量她總跨不過自己心裡的那道陰影。

  斯華說她是在找尋彌補心裡的缺憾。

  梁克雅是她記憶裡缺憾的一部分,爸爸、媽媽的部分她已經無法挽回,只有他還存在著,只是,他可以是她最終的依靠嗎?

  想得好累,她枕著手臂,發現自己迫切需要的竟是寧靜的休憩。

  梁克雅走至客廳,就見心愛的小女人已經讓睡意侵襲,鼻息淺淺,頓時,寵溺的笑容在他剛俊的臉龐上綻開了弧度。

  他伸出手指撥開她覆面的髮絲,而興許是察覺了他的動作,她睜開沉重的眼皮,像只慵懶的貓咪睞了他一眼。

  「很睏了是不是?」

  「……嗯。」

  「那就瞇一下,來,靠著我。」

  對,就瞇一下好了,她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瞇過了精神就會好些。

  他的聲音像一首樂章,哄得她全然沒有一絲招架的餘地,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完全敗倒在她尊崇的神祉面前。

  他伸手攬過她,讓她倒在他懷裡,自由汲取他的溫度,她動了動,覓得一個舒適的角度便沉沉睡去。

  睡吧,就這樣安穩的睡吧,他會永遠把這個位置留給她,只有她可以像現在這樣枕著他,自在的享受睡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翠茉感覺自己被抱起,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帶笑的眸子,用媲美低音大提琴的柔潤嗓音對她說──

  「回房去睡,免得感冒。」

  「……啊?」

  被她傻里傻氣的模樣惹笑,梁克雅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吻了她。

  連翠茉先是大驚掙扎,下一秒意識到自己雙腿騰空、重心不穩,害怕自己會當場跌下去,雙手只能緊緊的攀住他的肩膀。

  他沉沉低笑。

  「……你欺負人。」她眨著無辜的眸子,軟軟的指控。

  忽地,他斂起笑,沉靜的與她猶帶睡意的目光交會,然後他又吻了她。

  帶點細細品味的味道,他吻得輕柔又多情,連翠茉很快就陷入迷醉,虛軟的攀住他,不時發出貓咪般的嚶嚀,直到他放開她。

  這是夢嗎?要不,怎麼會這麼美好?

  她不想醒來,真的不想醒來,就讓她繼續沉浸在這個美好的夢裡吧……

  「就在這裡睡吧,今晚別走了。」

  梁克雅抱著她走向房間,在屬於她的位置放下了她,拉過棉被,緊緊裹住嬌小的她。

  睡著,遠比她想的還要容易,不到十分鐘,她已經讓自己在這曾經熟悉的空間完全卸下心防,走入睡眠。

  凌晨三點,梁克雅還不想睡,因為他捨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

  坐在床邊凝視著熟睡的小女人,濃烈情感溢滿了那雙銳利的眼眸。

  大掌輕輕撫摸她沒有防備的臉龐,梁克雅有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撥開她烏亮的髮絲,他情難自抑的低頭,輕輕啄了她的唇,一下又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個傻瓜,竟然這樣就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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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連翠茉猛然睜開眼睛。

  渾沌的腦袋試圖抓住紛亂思緒,下一秒,她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起來。

  這是梁克雅的房間!

  她怎麼會在這裡睡著了?他昨晚明明允諾會送她回去的。

  看了看自己,昨天的衣服還牢牢穿在身上,薄毯也是她之前住在這裡使用的,她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對了,他呢?她本能的看向床的另一端。

  空的,沒人?看了看床頭的時間,原來已經超過了十點半了,難怪沒人。

  「連翠茉,你這個阿傻。」她譴責自己,趕緊下床梳洗。她的牙刷還在,可是已經好一陣子沒用了,她順手往垃圾桶一丟,轉身繞進更衣室,從櫃子裡拿了全新的牙刷,擠上牙膏,刷牙。

  忽地,連翠茉頓住了動作。

  她在做什麼?看了看手中的牙刷,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分明是還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

  她胡亂的梳洗過後,火速落荒而逃,還不忘告誡自己,一定要徹底忽視那男人的毛巾還沒有拿到陽台去曬、換下的睡衣沒有收……

  「我剛剛拿牙刷,應該不算亂動他的東西吧?」

  就是這份不確定,她又踏進更衣室,等再回過神,她已經失心瘋的在幫他把從洗衣店拿回來的衣服拆塑膠封套了。

  天啊,她竟然已經被制約了!

  連翠茉好想哭,捶胸頓足之際,屋裡的電話忽地響了。

  「不要接、不要接,那是他的電話,跟你沒有關係。」

  她堅決不讓自己靠近電話半步,可是那該死的鈴聲卻怎麼也不肯放過她,停了又響,響了又停。

  她一時控制不住薄弱的自制力,抓起電話。「梁克雅不在家,不要再打了。」

  電話那端先是陷入一陣沉默,旋即響起一陣忍耐的低笑,像是從喉嚨裡不小心滾出來似的。

  她愣了愣,「是……克雅嗎?」

  許久,對方才收起笑聲,「我知道我不在家,我應該還不至於瘋狂到打電話回家給自己。」

  他打電話回家做什麼?查勤?就這麼怕她會多賴在這裡一秒鐘?未免也太瞧扁她了!

  「我馬上就會離開。」

  電話那端的梁克雅頓時蹙起眉,「你大可以睡到飽再起床,不過我現在真的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她還是學不乖,二話不說就往陷阱裡跳。

  「我有份重要的文件忘了帶,在書房的桌上,用羊皮紙袋裝著,你可不可以幫我送過來?中午請你吃飯。」

  她沉默,在心裡掙扎猶豫著。

  「是很重要的文件,下午開會要用的,我現在真的走不開。」

  「……我到了打給你。」

  「謝謝,待會見。對了,我把鑰匙跟電梯卡放在客廳的桌上。」

  她簡單應聲,掛了電話,旋即起身到書房拿他遺忘的文件,然後來到客廳拿起他留下的電梯卡跟鑰匙,還有一張簡單的紙條。

  我去上班了,拜拜。

  明明沒有幾個字,連翠茉卻感覺到一股溫煦的甜蜜包圍著她。

  唉,她真的是走火入魔,無藥可救了!

  梁克雅讓連翠茉直接到預約的日本料理店等他。

  可他人還沒到,菜卻開始上了,還是老闆娘親自送進包廂。

  「對不起,我還沒點餐,這應該是送錯的。」

  「沒送錯,梁先生交代,你到了就先上菜。」老闆娘笑著退開。

  搞什麼鬼?連翠茉不安的嘀咕,不過她也確實是餓了,便舉起筷子先嘗了一點小菜,滋味甘甜爽口,果然是梁克雅會喜歡的。

  不過,就不知道是怎麼做的?她嘗了味道,又仔細觀察著菜,還在思索之際,梁克雅便來了,一看見她臉上就掛著笑。

  他看了桌上的菜,幾乎都還沒動過。「怎麼不先吃?」

  「東道主還沒來,我怎麼好意思自己享受。」

  「抱歉,臨時接一通電話耽擱了,怕你等太久,所以交代他們先上菜。」

  她取過牛皮袋,「你看看是不是這份文件。」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異色,接過手,假意的瞥了一下,就把文件放到一旁。

  沒錯,他又說謊了,他哪是這麼糊塗的人,還不是因為想她。

  「早上睡到幾點?」

  他離開的時候,她還睡得很熟,一點都沒有被驚擾醒來的跡象。

  說起這個,她就不高興,嘟著嘴指控,「你昨天明明說會送我回家的。」

  「可是有人精神不濟的睡著了。」

  「你可以叫醒我。」

  「為什麼?」

  她愣了一下,「這哪有為什麼?你本來就該叫醒我讓我回家的。」

  啜了一口茶,梁克雅目光沉靜的望著她,「你什麼時候這麼愛計較了?」

  「我哪有。」

  「還是你怕跟我單獨相處?」

  「我才沒有。」被他說破心事,她卻不肯承認。

  他逮住話柄反問,「既然不怕,留在我家睡一晚有什麼關係?之前的六個月,你不也是那樣睡在我身邊?」

  他說的曖昧,害連翠茉小臉猛的漲紅,「可、可是……」

  「還是說你現在有了喜歡的男人,怕他誤會?」

  他可沒忘記那令他非常介意的一幕,不過無妨,他終究會打敗那個人,把她拐回身邊的,絕對。

  「你少胡說了?我才沒有!」她極力否認。

  他不動聲色聳聳肩,「那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再說,我昨晚有對你不規矩嗎?沒有吧!」他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她一時語塞。雖然沒有,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他到底懂不懂?

  「吃東西吧,別想那麼多了。」他夾了菜放到她碟子裡,催促她快吃,省得她的小腦袋瓜又胡思亂想。

  他突然變得那麼溫情,讓連翠茉很不習慣,覺得太不真實,不自覺的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怎麼了?」

  驀然一怔,小臉微微漲紅,「沒、沒事。」

  他沒說什麼,只是摸摸她羞紅的臉,慾望在心裡不斷鼓噪。

  梁克雅沒吃什麼,大多是看著她吃,他想,他得加快腳步,省得夜長夢多,雖然這些天緊迫盯人的手法奏效,可難保不會又冒出其他競爭者。

  之前是他太過自信,以為不會被她影響,沒想到現在自己已經無可自拔的喜歡上她,那就斷然不可能再放開她。

  「好不好吃?」他笑問。

  她覦了他一眼,滿足的微笑,「好吃。」

  喝了一口玄米茶潤喉,她手上的餐巾還來不及擦拭唇上的水痕,眼前突地閃過一個高大的黑影,她傻傻的抬起頭,嫣紅的唇瓣頓時被俘虜。

  他又吻她了……

  身體被電流竄得酥麻,她就這樣呆呆的忘了反應,當場被狠狠吻遍。

  直到梁克雅全身快冒火了才放開她,將她摟進懷裡。

  見她許久沒有反應,他笑問,「怎麼了?」

  「你、你又吻我了,為什麼?」她慢半拍的問。

  「我就知道你又要問為什麼。」他點了點她的鼻尖。

  連翠茉恍然想起他欠她的回答,一把推開他。

  梁克雅則用戲謔的眼神看著她,不動聲色。

  「你昨晚還欠我一個解釋,關於前天你……吻我的事。」她聲音突然極小,臉上的溫度卻極高。

  他狡點的掀了掀唇,「我昨天晚上已經告訴你了不是嗎?至於今天的問題,等你下一回煮粥給我吃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看見他眼裡的狡詐光芒,連翠茉完全肯定自己根本是被他騙了!

  「你耍我……」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耍你?明明是我抱你。」他長臂一攬,輕而易舉的又把她困在懷中。

  「梁克雅,放開我啦……」她低聲掙扎。

  「噓,別亂動,否則待會發生什麼意外我可不管。」他突然嚴肅的警告。

  連翠茉馬上乖得跟小羊一樣,臉頰燒紅。

  他抱著她,緊緊的抱著她,嗅著他身上的溫暖氣息,本來緊張的情緒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來的悸動心喜。

  她真的好喜歡這個男人,根本無法招架這樣的溫柔。該怎麼辦才好?她怕自己的貪心會無限擴張,屆時就再也無法甘於回憶了。

  她眼眶熱熱的,小手環上他的頸子,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

  「回家來好不好?」

  回……家?傻氣的仰起目光,連翠茉怔怔的望著他。

  梁克雅俊逸的臉龐透著溫柔,嘴角輕彎。

  對,回家,回那個有他、也有她的家。

  沒等她說話,他又開始細細的親吻她軟嫩的唇,像是永遠都嘗不夠似的。

  該死,他好想要她,為什麼下午還有一堆工作?他真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擄回家,好好的愛她……

  離開餐廳的時候,連翠茉臉上紅霞滿佈,一旁的梁克雅則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他牽著她的手,「陪我走段路回公司好不好?」

  「嗯。」別說只是走段路回公司,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他開口,她也一定跟著他,因為,她是那麼的喜歡他。

  他們十指緊扣,愜意的踏著步伐。

  到了公司前,梁克雅轉身要走,連翠茉又追上前去,「等等,差點忘記還你鑰匙跟電梯卡。」

  「留著,隨時都會用到的。走了,晚上去接你。」

  他揉揉她的頭髮,依依不捨的離開。真的不得不走了,要不樓上的主管會議鐵定開天窗。

  那晚,站在衣櫃前,看著被扒掉塑膠封套的乾淨衣服,他笑得很開心。

  「我們去山上兜風。」

  連翠茉瞠大美眸,「現在?」如果她沒搞錯,時間不早了啊!

  這幾天他天天都用不同的名目拐她出門,接她下班、和她約會。他們彷彿又回到之前親密無間的日子,只是現在兩人更緊密了,就像是熱戀的情侶一般。

  「當然是現在,難不成是明天?」他笑道,「現在正是夜遊的好時間。」

  「看來我的點心是帶對了!」她高舉手中的精緻糕點,「有栗子漿布朗、可娜蕾、檸檬香頌,不過好像少了什麼……」她迎頭苦思。

  「咖啡。」

  她一擊掌。「對耶,那怎麼辦?」

  「回家。夜遊取消,回家去喝我煮的咖啡。」

  「你煮的咖啡?」她怪聲怪調的睨了他一眼。

  不能怪她不給面子,他們住在一起的六個月,她從來沒看過這男人煮過一次咖啡,她甚至以為他櫃子裡的咖啡機只是些擺飾,原來他也有這麼富有生活情調的時候。

  「別小看我,這可是我最拿手的一件事。」

  「喔?那我要好好嘗嘗,看看這咖啡煮得道不道地,是洋味多一點,還是台味多一些。」她拿他以前挑剔的話反過來調侃他。

  「你呀,記仇記到現在。」他忍不住伸手擰了她的臉一把,先是假意的瞪她一眼,接著緩緩綻開笑容。

  路上,他繞去買了咖啡豆,比平常多花了些時間才回到他的公寓。

  一進屋,她很習慣的伸手接過他脫下的西裝外套,正要往房裡去,她卻驀然愣住了──

  她現在在做什麼?

  「呃,克雅,你的外套……」她有些懊惱自己彷彿被制約了的行為。

  「你別跟我說你已經忘記更衣室在哪裡。」他率直的調侃後,轉身到廚房去,把珍藏的傢伙全部拿出來。

  連翠茉無奈的睨他一眼。這傢伙,完全不懂女人纖細的心。哼!

  也罷,反正他都不在乎了,她也不用繼續假裝客氣,推開房門,她就往更衣室走。

  拿過衣物迷你粘刷了刷西裝,簡單的清潔,再拿出衣架將它暫時掛在衣櫃外通風,一回過頭,她才發現梁克雅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

  「我想先洗個澡,換件舒適的衣服,待會煮的咖啡才會更香更好喝。」

  連翠茉被他的說詞惹得一陣莞爾,還來不及調侃一番,他竟然就開始脫衣服了!

  把領帶、皮帶交給她後,他理所當然的解著襯衫上的扣子,緩緩走向浴室。

  連翠茉啼笑皆非的看著手中的領帶跟皮帶,實在很想把這個男人抓起來打一頓。他忘了他們現在是離婚狀態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把她當成免費老媽子?

  歎了一口氣,經過這幾天他無所不用其極的耍賴,她早就放棄糾正他的念頭,她認命的幫他把換下來的衣服收拾好,還是很沒出息的覺得很甜蜜。唉,沒救了,真是徹頭徹尾的沒救了!

  她拉開衣櫃拿出乾淨的衣褲,一如往常的放在床上,正要離去之際──

  「翠茉,幫我拿一下毛巾。」

  又忘了毛巾,怎麼壞習慣還是沒變?連翠茉無奈抽過毛巾,轉身敲敲浴室的門,「喏,毛巾。」

  一隻濕漉漉的手探出來接過,那一瞬間,她心裡產生一種錯覺,彷彿他們根本沒有分開過。

  梁克雅走出浴室,看見放在床上的衣服,眼底漫過一抹溫暖神色。

  她還是那麼的體貼。

  他真的好想、好想重新跟她當夫妻,這輩子除了她,他想不到有誰能夠跟他這麼契合的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當然,這些契合的背後大多是因為她的包容。飛快穿上衣服,他神清氣爽的來到客廳。

  「你怎麼這麼安靜的坐在那裡,不怕又像前些天那樣睡著了?這樣我會懷疑你是不是在覬覦我。」他打趣。

  「臭美,誰覬覦你了!」她有些靦腆的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希望聲音能夠幫忙趨散一點尷尬,原來客人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好當。

  梁克雅俐落的打開新買的咖啡豆,倒了些許豆子到一台小型手動磨豆機裡,然後不疾不徐的開始磨豆子。

  「要不要幫忙?」

  「幫忙是不用,磨豆子是煮出好喝咖啡的基本功,但你可以過來欣賞,我不介意讓你偷學一點。」他跩跩的說。

  「自大!」她忍不住笑罵。

  不多時,一陣淡淡的咖啡香飄了出來,按捺不住好奇,連翠茉還是拋下了電視跟遙控器,轉而往他靠攏。

  「不是不好磨嗎?」她看他的速度很緩慢,便問。

  「不能躁進,沒聽古人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磨豆子也一樣,轉得太快,裡面溫度變了,會影響咖啡的氣味。」

  「你看起來真的很專業。」

  「當然,都說煮咖啡是我的強項了,已經跟我徹底融為一體,就算一年拿出來秀一次,我也不會忘記每個環節跟步驟。」

  她笑著,專心的看他的動作,發現煮咖啡果然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那些比例拿捏是一門學問,就連磨豆子也是。

  看她眸子裡不時閃著欣喜的光芒,梁克雅更覺自信起來。

  「等你也開始酗咖啡,很快就會學會了。」

  「看來今晚真是個大發現,原來你也是個懂生活情調的人!」

  「不然你當我是什麼,木頭人?」他騰出手指,敲了她額頭一記。

  他點亮了小鐵壺裡的火,「今天用這個摩卡壺,速度好掌控,而且煮出來的味道也不錯,等下次時間充裕一點,我再用另一種比較傳統的方式煮,到時候你可以好好比較兩者之間味道的差別。」

  聽到還有下次,連翠茉眼睛都亮了。「不能黃牛喔!」

  沒多久,整個屋子瀰漫著咖啡的香氣,連翠茉滿足的嗅了又嗅,真的好香。

  「喝拿鐵,免得你今晚睡不著覺。」

  他幫她多加了鮮奶,還很講究的打了細密的奶泡,抽過長柄湯匙在上頭撥了幾下,一片漂亮的葉子就浮在表面。

  「喏,喝看看。」

  她接過杯子,啜了一口,香醇而不苦澀的滋味讓她驚訝的抬起眼睛,崇拜的看著他,忘了唇邊沾著半圈奶泡。

  梁克雅伸手幫她抹去,這個親暱的舉動讓連翠茉的心狠狠漏跳了好幾拍,兩頰更是立刻燒紅起來。

  把她的反應都看在眼裡,看著她羞澀迷惘的樣子,他可以肯定,她其實也對他感到心動。

  「你準備的點心呢?」

  「在那邊。」她指著沙發前方的長桌。

  「那好,今天晚上我們就一邊喝拿鐵一邊吃甜點,然後挑一部電影好好的來欣賞,度過這美好的一天,當然,還要慶祝我的左手終於擺脫陰霾,順利回到健康的行列。」

  連翠茉笑了,因為他幽默的口吻。「所以我們要說,敬……左手?」

  「對,敬左手,當然也要敬我們兩個。」

  他們在碰杯後,各自喝了口杯裡的拿鐵,相視而笑,一前一後的走向客廳的長沙發。

  梁克雅完全拋開白天銀行決策者的身份,現在,他不想當外人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的梁克雅,只想要當連翠茉身邊的男人,因為他發現,這才是他幸福的來源。

  他喜歡眼前的這個小女人,尤其喜歡從她澄淨的眼睛裡看見自己。

  連翠茉佯裝鎮定的看著前方的電視螢幕,心思卻有一大半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看著他大口吃著她做的點心,像個孩子似的讚不絕口,就感動得想哭。

  她好幸福,真的,這一刻是幸福的,他又給了她如此美好的回憶,真是個好人,這樣的幸福,真的可以屬於她嗎?

  不,不要想了,她應該要把握現在的,只要現在覺得幸福,就應該滿足。

  品味著他親手煮的拿鐵,她慢慢融入電影的情節裡,想到她身邊就靠著梁克雅,她放鬆了,讓自己完全沉浸在此時這美好的氛圍裡。

  驀地,先是一個吻落在她的臉頰。

  接著兩個、三個、四個……一串綿密的吻沿著她的耳際,順著她白皙誘人的頸子婉蜓而下,擾亂了她的呼吸。

  「克雅?」她覺得自己聲音緊張的啞了。

  他停下來,看了她許久。「怕嗎?」

  怕嗎?不,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著他會帶她到什麼境地,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忽地,她整個人被他從身後抱進懷裡。

  她呀了一聲,背脊緊貼住他的胸膛,擔心手中的拿鐵灑出來,她小心翼翼的護著,他無奈低笑一聲,伸手取走她緊握的杯子,大掌握住她的手,跟她的纖纖十指親密交纏著。

  她笑了出來,「別鬧了。」他搔得她掌心好癢,不依的掙脫他的手,她反手搶他一拳。

  梁克雅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燦亮,「我想要你。」

  聞言,她羞澀的低下頭去。

  「不回答是什麼意思?」他用略顯低啞的嗓音問。

  「好。」聲若蚊蚋。

  「什麼?」他佯裝聽不清楚。

  「你!」她氣惱的睨了竅笑的男人一眼,心裡閃過豁出去的勇氣,轉身一把捧住他的臉,先下手為強的吻了他再說。

  梁克雅先是驚訝,可到底是個成熟男人,他很快就扭轉乾坤,奪回主控權。

  連翠茉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跟女人的親吻可以有這麼多花樣,深淺不一的啃噬吮吻落在敏感的身子上,像是點著火苗,讓人一處處都燒燙了起來。

  修長有力的手指撫過,挑起一陣說不出的酥麻,他解著她的衣衫,連一點遮掩也不打算留給她,讓她在他的手中漸漸赤裸。

  「克雅?」她黛眉微蹙,低低輕喚。

  「嗯?」他埋在她胸前,狠狠的吻著誘人的果實。

  他讓她安穩的躺下,俯身用他的唇撒下細密如絲的吻,一寸寸都不放過,她雙頰一熱,美眸染著驚羞,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越來越狂野火熱的舉動。

  「不,別。」她的聲音破碎得厲害,思緒頓時變得空白,她想掙扎,卻被他牢牢鎖住,掙脫不開,她只能轉而逼自己壓抑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羞澀嬌吟。

  「別怕,放鬆,讓我聽你的聲音。」他制止她緊咬的牙,竭盡所能的取悅她。

  痛苦和快樂幾乎要分裂單薄的她,她口中的囈語嬌吟徹底的取悅了他。

  他健碩的身子結實光滑,滾熱的溫度讓她好奇的不斷探索。

  梁克雅享受著軟膩小手的碰觸,濃重的呼吸毫不掩飾他的渴望。

  終於,不能再等,知道她痛得肢體僵硬、美眸泛淚,他軟聲低哄,在她耳邊說著呢喃愛語,讓她放鬆。

  他捧起她的臉,細細吻過她緊閉的眉眼,吻過她的鼻唇。

  「可憐的小女人,忍一下,乖。」

  他緩慢的動著,不讓她再被嚇到,然而每一次的動作總是讓她禁不住的抽氣。

  酥麻的電流穿透她全身,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湧起陌生又強烈的渴望,一種被需要的渴望。

  當她迷濛的視線看見身上的男人是那麼努力的忍耐著體貼她,她的心都軟了,她也想要給他快樂,希望讓他也能享受這一切,於是她將雙手攀住他的肩膀,牢牢的擁抱他。

  他抽了一口氣,眸色濃烈。

  漸漸的,溫柔開始變得狂野。

  喜悅層層准疊,像座高塔似的不斷朝天空延伸,汗水交織,如雷電般的快感驟然從身體深處湧出,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亢亮的聲音。

  良久──

  「你還好嗎?」稍稍平息慾望後,他疼惜的問身側的小女人。

  「嗯。」

  「嗯是什麼?好或是不好?」他促狹道,呼吸還有些粗喘。

  她柔軟的埋在他懷裡。「還好。」

  「沒事的,以後就不會疼了。」他低低哄道。

  「嗯。抱緊我好不好?」

  當然好。他嘴角微揚,橫過手臂抱住她不放,再也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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