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少爺……」
她讓他拉著,在擁擠的人群穿梭,不小心還與人擦撞上。
「對不起……」她小碎步地跟著少爺,一面與被自己撞上的人道歉。
洛天尋的臉色依舊鐵青。那個該死的女人,竟敢做出這種事,他沒將她丟出房已經是便宜她了。
「少爺,你聽我說,少爺,別走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用力一拉,她順勢撲進他懷中,她還沒搞清怎麼一回事,燈火在瞬間熄滅,她瞧不見任何的光,天在瞬間暗下。
可如火焰般燙熱的東西貼上了她的嘴,她瞠大雙眸,而對的仍是一片漆黑,唇上的火燒著她的。
少爺……少爺……她張嘴想說話,那火蔓延進她的口中,她幾乎不能呼吸,熱氣滑入她的口,溫暖她的胸口。
她再次嘗到了酒味,卻沒了那股辣勁,只剩溫醇的氣味,與醉人的氣息。揚雪喘著氣,他一次一次的進攻掠奪,沒給她適應的時間,原本虛寒的身子,如今卻如著了大火。
膝蓋一陣發軟,她反射地抓住他的衣裳,他的手臂在她腰間縮緊,揚雪覺得頭好昏,身子癱軟如泥。
洛天尋悶在胸口的怒火逐漸轉為慾火,他已經不想再給自己找理由找藉口,想不通也好,不能理解也罷,他就是放不下她,想把她牢牢綁在身邊。
他熾熱而火辣地吻著她,直到她開始回應他,他才覺得滿意,只是慢慢地週遭的聲音大了起來,開始有人討論他們把披風蓋在頭上做什麼?
他不很甘願地抬起頭,聽著兩人急促的喘息,他又在她唇上親啄了兩下後,才扯開蓋在兩人身上的布料,重新替她理順好披風。
她的嘴都腫了,臉紅通通一片,黑眸帶著一絲羞澀與緊張。
「這樣順眼多了。」他點了下她紅腫的雙唇。
「少爺……你為什麼……」
「為什麼吻你?」
她點頭。
「你說呢?」
他握著她的手往前走,這次腳步慢了許多。「你來告訴我,我為什麼要親你這個只會惹我生氣的蠢蛋?」
她愣了下。「小的才不是蠢蛋,而且……讓人生氣的是大少爺,少爺你自己都沒反省嗎?」
他瞥她一眼。「你倒是愈來愈敢說了。」
「是你要我說的。」她頓了下,問道:「少爺,你……你在戲弄我嗎?」
「戲弄你什麼?」
「你從以前就愛找我麻煩。」
「為了捉弄你所以親你?」他瞪她一眼。「那不是便宜你了,我的犧牲未免太大。」
她一愣,哪有人這樣的,這種事姑娘比較吃虧吧。
「我從來沒想過……」
「所以我說你蠢。」
又罵人,只是她喜歡少爺嗎?想到這兒心口騷動起來……雖然這一切來得這樣突然,但少爺吻她的時候,她並不討厭……
想到那熱得都要燒起來的吻,她的臉更紅了,為什麼她不討厭少爺親她呢?難道真如筱青說的,郎有情妹有意?
「少爺,你何時……喜……喜歡……我的?」真不習慣說這樣的話,她的眼睛都不知要瞧哪兒。
他冷哼一聲,不肯回答,像是在跟自己嘔氣似的。
「少爺……」
他的腳步開始加大,她小跑步地跟上。「少爺……」
難道少爺是不好意思嗎?
但是少爺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呢?難道他從很久以前就喜歡她嗎?
可是……她的念頭戛然而止,因為她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臉孔。
「小……小姐,是小姐。」她急道。「少爺,是小姐……」她指著混在人群中一個穿黑衣的身影。
「小姐……」她急忙就要追上,可洛天尋不步鬆開她的手。「少爺,是小姐。」
「我沒瞧見。」
「剛剛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先別說了,我們快追……」她著急地張望著,可那身影已經隱沒不見。
「不用去追,她若真想讓你找著,就不會聽見你的聲音卻不來跟你相見。」他實事求是地說,雖然他也覺得剛剛有抹背影很像丹華,但他並不想現在去追。
「說不定小姐沒聽見……」
「你跟了她三年,對她的性子會不瞭解嗎?」他反問。「就算讓你追上了又如何,你說的話她會聽嗎?」
她沉默以為。
「再說了,今晚有別的事要忙。」
她疑惑地瞧著他,他沒多說明,隨手跟攤販買了兩個可怕的鬼面具。
「今晚,咱們扮鬼。」他微笑地為她戴上面具。
第二天早上,武興讓人從縣衙大牢放回來時,才知道昨晚黃繼方……也就是害死小秋的那個畜生,由自家樓上摔下,正他落下處有塊石頭,石腦勺剛巧撞上,僕人趕來救時,已經錯迷不醒。
聽說他落下前還大叫著,鬼啊鬼的。
據稱因是喝醉酒,沒注意而翻落欄杆墜死。到底是他自個兒跌落的,還是有人推的,這還得勘驗才知。
照理說武興應該是頭號嫌犯,不過昨晚奔出門後,他直闖黃府,想親手殺死那畜生,沒想到卻先與護院打了起來,他寡不敵眾被綁押進了官府,在牢裡過了一宿,因此他與這命案是絕無關係的,縣太爺一早就把他放出來了。
母親、妹妹見他回來,甚是高興,大過年的進牢房總是晦氣,讓他過過香驅驅毒氣,之後妹妹才同他說起小夏讓人帶口信過來,說她與少爺在驛星客棧,然後希望他不要衝動行事,小秋不指望報仇,只求他能好好過日子。
當時他已經在大牢裡,自然不曉得她托口信之事,而母親不想小夏擔心,所以也沒托人去說他進了大牢。
畢竟,你在牢裡,小夏能做什麼呢?也不過就是同我們一樣煩心。
他自然贊成母親當時的做法,被關進大牢他是太衝動沒錯,但他不後悔自己的衝動,他若不為小秋做點什麼,他實難苟活於世間。
小秋……想到他的心都要裂了,如果他能早點發現她被人關起來,或許小秋就不會死了。
武興抹著眼淚,在大街上行走,昨天他衝進黃府,大叫著要他們把小秋的命還來時,自房中奔出的黃夫人頓時腳軟在地;他恨夫人當時沒能為小秋做些什麼,如果她能早點托人帶口信給他,小秋也不至於死。
但當他瞧見夫人被打得青腫的臉頰時,他明白她也是個可憐女人……他再次抹去眼淚,現在好了,那畜生死了,雖然夫人成了寡婦,可至少也不再生活於他的淫威之下。
雖然沒能救到小秋,但起碼老天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這次他不會再讓悲劇發生了。
揚雪俐落地為少爺套上外袍。「少爺,用過早膳後我想上小武哥那兒,我想再見小秋最後一面。」
她仰頭望著他,卻見他不高興地蹙起眉頭。
「少爺不用去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她想去跟小秋說說話,告訴她害死她的人已經去了。
而她擔心的小姐,也沒事了,雖然對於她的死去萬分悲痛,但小姐至少不用再擔心吊膽過日子了。
昨晚買了鬼面具後,她不明所以,直到少爺帶著她來到黃府,他才曉得少爺是要嚇嚇黃繼方。
那黃繼方在妓院喝了酒,酒醉時人會分不清現實,反應也會變慢,那時嚇他最能達到效果。
你想嚇他,還是要他死?
當少爺說出這句話時,她驚愕得無法反應,她很想說「死」,可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不是一個冷血的人,對於奪去人的性命,她還是怕的。
即使,不須她動手。
雖然少爺沒說,但她自然明白動手的是他,以少爺的武功修為,要取一個人的性命有何難事?
然後她瞧見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夫人,小秋連死時都掛在心上的小姐,渾身是傷,由僕人談天的話語裡,她才曉得黃繼方平時人模人樣,可一喝了酒,性子便十分暴烈。
不只對下人,連對自己的夫人也是拳打腳踢。
想到他在妓院,嗓門愈來愈高亢,肢體動作愈來愈大,她忽然覺得很難受,把之前喝的酒都吐出來了。
「少爺還記得五年前你幫我脫衣上藥時,我很生氣嗎?」
「記得。」他不知她為何提起這事。
「我說因為小秋曾讓馮老爺抓進房裡,脫了衣裳舔來舔去。」她歎氣。「那時你問我後來呢,我沒臉。」
他沒接話,只是靜靜等她說下去。
「我怕極了,可是我怎麼敲門老爺就是不開門,小秋一直叫一直哭,我跑到柴房拿了碎木頭跟稻草,將他們鋪在老爺房前,那時小武哥也在馮府幫忙,他看到這情形也來幫我,我們點了火,煙嗆得好高,終於把老爺給熏出來了,小武哥抱著小秋就往外跑,我也跑,老爺也跑,他追著我們可生氣了,後來我們不敢回去,就躲在小武哥家。」
她歎口氣。「原以為老爺會來抓我們,沒想到第二天一堆要債人上門,把東西都給搬走了,馮府也算散了。小武哥的娘說我們運氣好,否則我們放火燒房子可要進牢房,我們約定了放火的事誰都不能說,萬一官爺來抓就說是天兵天將放的火。」
想到往事,讓她微笑。「那次我救了小秋,可這次卻沒能趕上……」
「你又不是神仙,哪能知道她何時遇劫?」他皺著眉頭。
「是啊。」她無奈地說。
他抹去她眼角的淚。說道:「你同我說這些事,就是要我讓你去武家吧。」
她點頭。
「我考慮考慮。」
「少爺……」
「我要吃早膳了。」他說道。
她皺下眉頭。「是。」
見她擰著眉心走下樓去,他揚起嘴角,走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而揚雪則想著用過膳後,她該怎麼跟少爺說。
她知道少爺會讓她去的,可是少爺就喜歡先為難她,瞧著她會怎麼反應後,心裡才快活。
昨天的事讓她證實了之前心中揣測之事,少爺的個性在某些方面雖然討人厭,可是在某些方面,他又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對她好。
或許是不習慣待人好,所以他總要做些奇怪的事來掩藏他的動機,或者他乾脆不說,就是「做」。他不喜歡解釋自己是怎麼想的,他在乎的是她用什麼方式來解讀他的行為,他的想法。
十歲那年,她做錯了選擇,那時她年紀尚小,無法懂得他的心思,或許連少爺自己也不懂自己是怎麼想的,當時他雖然在她受傷期間待她不錯,可卻不是一般人所想的好,在她的眼裡,他的好全是有代價的,他就是喜歡捉弄她,即使連識字這樣的小事,他也要戲弄她,畫花她的臉。
所以知道能去茶水房時,她自然就答應了。
這下少爺不能再捉弄她了,當時她的想法只是這樣單純,可卻沒想到兩人就此形同陌路,反過來卻也傷了她自己。
當時她的選擇,對他自尊那樣高的人,或許是個打擊吧,所以他才對她不理不睬。
十二歲那年她讓太爺調至小姐身邊時,似乎在無意間又將他惹火,那是他對她視若無睹兩年後,又重新跟她說話,雖然那時她只覺得他故態復萌,又開始打麻煩罷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因為當時少爺用洗澡水潑她,還說要讓她喝污水,對她來說彷彿惡夢又要開始了。
當他知道她是回來伺候小姐後,沒多久便離開山莊,出外經商了。
三年前自己若是答應老太爺回來少爺身邊,或許大少爺便不會這麼快離莊,她知道他總要出去歷練的,但她想或許他會將她帶在身旁。
昨晚少爺插手管了她的事,在她以為他故意刁難她,所以不去追小武哥,阻止他復仇,而要將她丟在雪地裡自生自滅時,他最後還是將她抱回客棧,替她驅寒,正如他到山洞找她一般。
以他的個性,在她大聲對他喊叫後,他卻沒有丟下她不管,那對他想必也是很大的困難,她知道他有多討厭受人擺佈又屈居下風。
雖然她根本無意擺佈他,但或許是與老太爺的關係太惡劣,致使他老把別人不同的意見當作是擺弄他的想法。
昨晚回來後,她哭了,為小秋也為其他的事……那些情緒她一時也難以釐清,少爺又開始叨念他討厭人哭。
而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潰堤的情緒,雖然他皺著眉頭,卻一直抱著她,還不停為她灌些暖氣,後來她哭到睡著,醒來時又已在床上了。
身上的男裝也不翼而飛,幸好單衣都還在,這次他也沒脫她的肚兜,她開始懷疑少爺是要她自個兒耐不住好奇,跑去向他求證這事……
「夏兒。」
揚雪轉頭。「小武哥。」她的微笑在瞬間化為擔憂。「你……還好嗎?」小武哥的眼都是紅腫的,想來是哭了一陣。
「我很好。」他點點頭。「我方才聽到那畜生死了,所以激動了點,哭了一會兒,現在沒事了。」
他略去坐牢的事沒提,而揚雪則將昨晚的事藏進了心底,嚴格來說黃繼方是自個兒摔下去的,因為太過驚嚇而在奔跑時不小心撞上欄杆翻落而下。
依少爺的意思,他是想慢慢折磨他,可少爺還沒動手,黃繼方已墜樓而死,當然他們若不裝鬼嚇人,這事也就不會發生,黃繼方的死他們自有責任。
瞧著黃繼方墜樓後,她又吐了,她覺得自己扼殺了一條人命,但她不想讓自己去後悔,因為她不想下次進城時,要面對的是小武哥的喪禮。
她知道小武哥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她在黃府時聽到下人說白天小武哥來鬧過,讓護院押進了大牢,當時她就決定扮鬼嚇人之事得狠下心來做。
黃繼方雖然現在經商不順,手上可使的銀子不多,但他還有人脈,他要小武哥死可不是難事。
「你用過早膳了嗎?」她關心道。
「還沒。」他提議道:「我們到巷口吃一碗魚羹吧。」
「我得把早膳送上去給少爺,不如你跟我們一塊兒吃吧。」她說道。
「可是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見他眉頭深鎖,眼神焦慮,想到小秋剛走,他心情起伏必定大於她,或許他心裡有些話也不好同母親或妹妹說……
想到這兒,她點點頭,對小二說道:「早膳再麻煩你給我送去,如果少爺問起,就說我有事出去,馬上就回來。」
「知道了。」小二頷首。
揚雪跟著小武哥來到外頭,早上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平常時候早已擠滿了人,可現在仍在過新春,所以不管是上街鬻賣的小販或是黎民都少了許多。
來到巷口,揚雪疑惑道:「這兒沒賣魚羹……」
「夏兒,你別回去了。」武興忽然說道。
揚雪訝異地看著他。「不回去?」
武興指她的臉傷說道:「這是你家少爺弄傷的吧。」
揚雪一聽,趕忙道:「不是……」
「你不要為他說話了。」武興忽然有些大聲地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只是想隱瞞,當初……小秋也是這樣。」他抹去淚水。
她頓時感到難過不已,小秋到底受了多大的苦?為什麼兩人書信往返時,她卻一個字也不提。
如果小秋還活著,她一定要好好地責罵她,如果她還活著的話……想到這兒,她覺得眼睛又紅了。
「一開始她說是不小心撞到的,我也沒懷疑……我真是個大老粗。」他難過地說。
「小武哥,你別這樣想,小秋只是不想你擔心,但我不是,這傷真的不是少爺弄的。」她極力想撇清。
「你不要騙我了,進城的時候他連我跟你說句話都不成,我知道你怕他,所以……」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你跟我走吧,我救不了小秋,可我一定要救你,不能讓你同小秋走上一樣的路。」
「你聽我說,小武哥,你誤會了,我知道大少爺給人的感覺總是不好,她太專制又目中無人,可你一定要相信我,他對我好,他是真心對我好的,我這傷真的不是他傷的……」
武興拉著她繼續走。
揚雪急道:「小武哥,我說的是真的,你相信我,少爺喜歡我的,我也喜歡少爺,我喜歡他……」
武興停下腳步,驚訝地轉身看著她。
「我沒撒謊。」她急急地說。「你瞧……」她顧不得冷,當街拉起袖子。「我手上沒傷的,如果少爺真的會傷我,長期下來,我的身上一定都是傷呀疤的,可你瞧,沒有的。」
武興盯著她白皙的手臂,是沒有傷……
「你若不放心,我能讓武靜瞧瞧我身上其他地方。」她拉下袖子。「少爺沒有打我,他不會打我的。」
「真的嗎?」武興又哭了,抬手抹去眼淚。「是我誤會了?」
「是。」她歎氣。「你誤會了,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你關心我,我送你回家好嗎?」她溫柔地說。
「夏兒,他若對你不好,你真的要同我說,不要瞞我。」他抹乾眼淚。「小秋的事已經夠我懊悔一輩子了,你若再出事……」
「不會的。」她立刻道。「以後我會慢慢說服大少爺,讓我能常出來瞧瞧你跟你家人,也讓你放心。」
武興盯著她溫柔堅定的眼神,稍稍安下了心。
「我送你回去吧,你看起來好累。」揚雪說道,現在小武哥情緒不穩定,她最好還是送他回去。
「不用了。」武興扯出一抹苦笑。「我只是……一時……唉,讓你看笑話了。」
「你的關心怎麼會是笑話?」揚雪搖頭。「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你娘跟你妹子會擔心的,就算你不為自個兒保重身子也要為他們保重。」
「我知道。」他點點頭,神志清醒許多。
「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靜靜。」見她有些擔憂,他立刻道:「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就像你說的,我還有母親跟妹妹,我若想不開就這樣去見小秋,黃泉路上她只怕不理我,她……她這人……就是什麼都先想到別人……所以……」
「小武哥……」
「沒事。」他抹去眼淚,擠出一抹笑。「我回去了。」
「晚點我再上門去找你。」她立刻道。
他點點頭,深吸口氣,轉身離開……
他落寞而蕭索的語氣及身影,讓她原以為昨晚早已哭干的眼淚又冒了上來,她轉身走出巷口,卻撞上了人。
「對不起。」她抬頭一瞧,是大少爺,他何時來的?又來多久了?
這些話,她還來不及問,眼淚就掉了下來。
「又掉淚,你真是愛哭鬼。」
她走進他懷裡,低聲哭泣。「我……好想能幫他些什麼……」
他冷哼一聲。「怎麼,你真想照著小秋的遺願,跟那粗人在一起?」
她訝異地抬頭。「少爺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聽他又一聲不以為然的冷哼,她知道他又生氣了。
「少爺。」她抱著他。「小秋是糊塗了才會說這樣的話,小武哥跟我性子較合,所以有話聊,她便以為小武哥喜歡過我,那是兄長對妹子的關心,她誤會了,你別放在心上。」
他又是一聲哼,不過這回倒是伸出雙手將發抖的她抱緊在懷中,他溫暖的體溫讓她歎息。
「少爺,我們回去吧。」
「回去之前,你有話要告訴我吧。」
「什麼?」她疑惑地抬起頭。
他低頭在她冰冷的耳垂上咬著。「你剛剛不是在他面前說了很多關於我的事嗎?那些話……對著我本人說比較適當吧。」
如果不是聽到她那些話,他的怒氣怎會消?他又怎麼可能這麼便宜就讓武興毫髮無傷地走掉。
揚雪一怔,血液頓時往臉上衝。
「那些話親口對我說比較有意義吧。」他繼續噬咬她的脖子。「快說啊……」
「少爺……」她尷尬地想掙脫他,本來還想著怎樣讓大少爺說出對自己的喜歡,沒想到卻讓他先聽了去。
「快說啊。」他壞心地催促。「再不說我就要在這裡吻你了。」
「少爺,你很可惡。」她氣嚷著,臉紅得像火炭。
「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
「少……」
他的唇印上她的,她生氣得想推開他,卻怎可能敵得過他的氣力,唉……難道她這輩子就這樣被耍弄著,永遠屈居下風嗎?
總有天她要扳回一城。
終曲
溪裡的雪慢慢融了,一早揚雪起床時,雖冷得直發抖,可瞧見樹枝發出了新芽,才終於感受到春天的來臨。
由城裡回來已一月有餘,前幾日收到武靜來信,提及小武哥已逐漸平靜,偶爾雖仍不免落寞感傷,但已比之前好上許多。
看完信後,揚雪終於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傷口與痛苦需要時間來沖淡,她只希望隨著時間過去,小武哥能找回以往的開朗性格。
回莊後,她去探望竹欣,雖然挨了少爺一腳,不過幸好沒有大礙,只是心情鬱結,小姐的不告而別,對竹欣打擊甚大。
「難道小姐當初說連我也可以舍下,竟是這個意思……如果……小姐想走,可以告訴我呀,我能跟在她身邊伺候她。」
聽見這話,揚雪歎了口氣,在城裡遇上小姐的事,她不敢提起,深怕竹欣責怪她為何沒追上複查。
當她端著早膳走過曲橋時,橋上正站著一個人,似乎在等她。
「老太爺。」她福個身。
洛青鳳微笑。「看你氣色挺不錯的。」
「是。」她頓了下。「太爺……找我有事?」
見她一臉不安,他笑道:「怎麼,對我如此有戒心?」
「因為每回遇上太爺都沒好事,所以……」
他大笑著打斷她的話。「你說話還是這般坦率,不過何以說沒好事,你現在不挺好的嗎?」
揚雪沉默了下,在這點上無法反駁他。
「太爺找到小姐了嗎?」她問。
「她的事你不須操心。」太爺瞄她一眼後,將視線停在橋下的溪水上。「其實我本意是想讓那兩個孩子在一起的。」
「我知道。」
「只是沒想到那孩子竟然喜歡你。」他搖頭。「感情的事……果然是不可捉摸,不過罷了,兒女情長的事,也不是我這老頭擅長的。」
「太爺為什麼一直要在大少爺身邊安插人呢?」
「沒什麼。」他聳肩。「一開始只是遠親的一個女娃兒喜歡天導,所以我就把那娃兒放在他身邊,誰曉得不到一個時辰那女娃兒就哭著跑了,我覺得有趣所以就陸續放了幾個人到他身邊。」
揚雪在心裡搖頭歎氣,難怪那麼多人都說太爺專制妄為,他做事大抵就是「隨性」二字,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並非有什麼高深莫測的原因。
「你問過這橋下怎麼都沒魚,還記得嗎?」
她點頭,耳聞是大少爺把那些魚都弄死了,如果當初知道兇手就是大少爺,她才不肯去伺候他。
「那是他十歲的事了,有一天他走到這橋下,瞧見一隻長得有些奇怪的金鯉魚,全身都是漂亮的金色,唯獨眼下各長了一塊黑色斑,那魚兒還挺有趣的,從池裡躍上,甩了他一臉的水,他哈哈大笑,命人把那魚兒抓起來養在房裡,每天餵它吃東西,逗著它玩,一會兒給它畫顏色,一會兒把手放在魚缸裡,讓水溫慢慢升高,看魚兒有什麼反應,沒幾天那魚給他弄得奄奄一息,他娘要他把魚放回池裡去,他不聽,最後那魚兒翻肚死了,他氣得到橋下亂打一通,結果把其他魚都給弄死了。」
對於大少爺這種幼稚的舉動,揚雪也不知該怎麼評論,只得保持沉默。
「從那時起,天尋就更討厭我了,你猜為什麼?」
洛青鳳的眼中閃著一抹惡意。
揚雪怔了下,突然領悟。「那金鯉魚是老太爺……弄……死的……」
他哈哈大笑。「有趣吧,為了一條魚,把其他魚都給弄死了。」
「太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從小到大沒喜歡過什麼東西,我只是好奇那魚死了他會怎樣。」他不以為然地說。
揚雪覺得頭皮發麻。
「你放心,我不會弄死你的。」他一臉慈祥。
這話並未讓她覺得好過,甚至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大少爺知道是您動的手腳嗎?」
「我想應該知道,因為那時候起,他就更不聽話了。」他聳聳肩。
「太爺是特意來告訴我這事的嗎?」
「只是剛好經過這裡,雖然事情的發展最後不是我當初預想的,但無所謂,這樣人生才好玩。」
「太爺,是你將我擄到山洞裡的嗎?」她問道。
其實回莊的這段日子,她曾去問過胡老,一開始她很害怕,但因為想弄清到底誰把她擄到山洞裡的,所以還是去了,不過她遠遠地站在洞口外,不敢踏入。
去了幾次後,胡老說不會傷她,她才敢慢慢接近。
後來胡老還跟她說了不少大少爺的事,原來以前老太爺逼著大少爺練功,為了少爺武功進步快速,竟將少爺丟到洞裡與胡老切磋。
胡老與大少爺練的功法——也是老太爺畢生的絕學——是一寒一熱,互相排斥,所以少爺若是挨了胡老的寒冰掌,除了靠自己勤練內功化去外,別無他法。
少爺因此吃了不少苦頭,想到那寒熱之氣在體內互相傾軋的痛苦,揚雪就忍不住打哆嗦,沒想到少爺也曾遭受過這種痛楚,老太爺用的方式也未免太過劇烈了。
沒辦法,洛青鳳那死老頭就是個狂人,為所欲為,不過他這幾年已收斂不少,我還有點不習慣。
胡老一邊吃雞腿、一邊同她閒聊時說了這些,當然她也曾追問過將她綁至山洞的人是誰。
她懷疑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老太爺,一個是……她擰著眉心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對那第二個人選……
胡老一個字也沒說,只道:誰把你擄來有那麼重要嗎?那是我跟那人的交換條件,我給他想要的東西,他送我一個丫頭伺候我,那是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不能失信告訴旁人。
她也曾問過少爺,但他只是瞥了她一眼,說道:你真想知道是誰?不怕傷了心?我先給你個底,也是你伺候過的人。
初時聽到,她沉默,不願相信,心裡總是難以接受。
「將你擄到山洞的不是我。」洛青鳳說道。
揚雪蹙了眉心,這樣一來,就只剩那人了……唉……
洛青鳳瞄了她一眼。「怎麼?」
「小姐……真的出莊了嗎?」她遲疑地問。
洛青鳳一愣,但馬上又笑了起來。「你這丫頭倒比我想的聰明一點,不光只有傻氣而已。」
「所以小姐還在莊裡?」
「她已經出莊了。」他微笑以對。「她想走我不會攔她。」
「小姐的功夫……是胡老教她的吧?」她又問,雖然她不懂功夫,可她在小姐身邊三年,有幾回小姐練完功法,她一靠近,就覺得陣陣寒氣。
當時雖感到奇怪,但又不好過問小姐的事,所以也沒開口問,但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她無端被綁至山洞裡,胡老的絕學又是陰寒之功,總總線索加起來,未免有太多巧合。
洛青鳳讚許道「是胡老教的沒錯,當年她讓天尋打了一掌,不快救治的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把她抱去胡老那兒醫傷。」
當年他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讓胡老答應的。
「小姐為什麼要將我擄到洞裡去?」說到這兒,她頓時感到難過不已,對小姐來說,她的性命是隨時可以丟棄的嗎?
雖然小姐只是想擄她去做胡老的奴婢,但是……她不免會想若有一天面對生死之際,小姐定是連剎那的遲疑都不會有送她上西天……憶及小姐幾次偷襲大少爺而踢她,揚雪便覺得心寒。
「丹華的仇家一直想找一本武林秘笈,據說那秘笈寫在羊皮上,丹華大概是想以那為誘餌,把仇家引出來。」
秘笈?揚雪皺了下眉頭,這跟胡老有何關係?「那秘笈是胡老寫的?」
他笑。「不是,但他見過,也知道那東西如今在哪兒。」
「所以小姐跟胡老達成一個條件,拿我去換秘笈的下落?」她苦澀地問。
「那孩子復仇的決心我很欣賞,可惜她不是練武的料。」洛青鳳搖頭。
揚雪歎口氣。「小姐她……」她不知該怎麼問下去了?
洛青鳳本是任性妄為之人,對於她的難過自是不會理解,以為她想問的是丹華的下落,便道「我已派人跟上她,其實讓她去歷練歷練也好。」
揚雪沒說話,只是在心中又歎了口氣。
「好了,我也該到別處閒晃了。」他走下橋。
見老太爺愈走愈遠,揚雪才轉頭往前,慢慢地走回枕溪齋,當她推門入內時,洛天尋正躺在坐椅上,臉上蓋著一本書冊,大腿窩著那只黃貓。至今她與那貓兒還是沒什麼進展,她從沒報過它,它也不肯讓她抱,有時還會對她齜牙咧嘴。
不知是不是還記著仇,畢竟當初是她去抓它的,明明始作俑者是大少爺,被記恨的卻是她這倒霉鬼。
她走到少爺身邊,放下手上的盤子,而後拿開他臉上的書,由盤子裡拿出一顆自己醃的青梅,放在他唇邊,他立刻張嘴吞下,連她的手指也不放過。
她原本感到寒冷的身軀,頓時熱了起來,她羞惱道「少爺。」她要抽手,他卻不放。
「去哪兒了,去了這麼久。」她的手都冰了,不過他喜歡這樣冰涼的感覺。
「少爺,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他瞄了她一眼。「怎麼突然問這?」
「你是因為不想順太爺的意,所以才討厭小姐,然後……」
「你遇上老頭了?」他坐直身體,貓兒喵地一聲跳出窗去。
她點點頭。
洛天尋不高興地瞇起眼。「那死老頭……是他這麼跟你說的?」
「不是。」她搖頭。「他也沒想到少爺會喜歡我。」
他勾起笑。「那當然,因為我自己也想不透。」他摸摸她冰涼的臉。
她訝異地看著他,而後垂下眼,悶聲道「少爺這麼說,我覺得心情更不好。」
他笑了。
她生氣地轉過頭去。
見她要起身走人,他拉住她的手。「你幹嘛受老頭影響……」
「我沒受老太爺影響,我只是……不想少爺因為不想順遂老太爺的心意,所以故意喜歡上我……」
「我有這麼無聊嗎?」他瞪她一眼。
她點頭。「少爺有時候很孩子氣的。」
「你倒是愈來愈敢說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不高興地捏著她的下顎。
「我又為什麼喜歡少爺呢?明明少爺就只會欺負我。」她忍不住歎口氣。「算了,吃早飯吧。」
他瞇起眼,見她一臉沮喪,忍不住又問道「老頭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她搖頭。「真的沒什麼,大部分是丹華小姐的事,少爺沒興趣的。」就算她之前曾懷疑過少爺喜歡小姐,如今也早已煙消雲散。
自丹華小姐失蹤以來,根本瞧不出他有任何關心之舉,雖然他們兩人比鄰而居,卻如陌生人一般,兩人的個性只能說是不對盤。
「少爺怎麼知道是小姐把我擄到山洞裡的?」
「足印,那鞋印是女人的。」他簡短地說,為了慎重起見,他還去拿了丹華的鞋子比過。
「如果那天她還在莊裡,我絕不會饒她。」他們進城前,他去問過胡老,胡老說丹華把人擄來給他後就出莊了。
那天在城裡揚雪見到疑似丹華長相之人,他曾想過要追上去,但當時人多,再加上揚雪在場定會阻止他傷害丹華,所以才算了。
當然他也有他的私心,將丹華帶回山莊,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到時揚雪又要為她分心,不能專心伺候他,既然丹華想報仇就隨她去吧,他從不覺得山莊有何權利把她硬扣在莊內,畢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少爺……」
「別忘了小秋的教訓。」他提醒她。「別愚忠,免得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了。」
「少爺的意思是要奴婢對你一個人忠心吧。」
「怎麼,你不滿嗎?」他撫著她的下巴,故意問。
「小的怎麼敢。」
「你愈來愈滑頭了。」他咬了下她的指尖。
「少爺……」她的臉都紅了。
見她嬌俏模樣,他微笑地親了下她的嘴,決定賞她幾個好話。「我們這樣說話聊天不是挺好?我對別的姑娘可沒這耐性。」
她高興地漾出笑,但隨即又蹙起眉心。「少爺去青樓當然不用說話。」想到那晚在少爺身上磨蹭的姑娘,她的心酸了起來。
「怎麼,你也吃了梅子嗎?我怎麼聞到酸意?」他取笑。
愈想心裡愈不是滋味,索性不說話。
他可開心了,伸手拿顆青梅到她嘴邊。「來,你也吃一顆。」
「少爺自個兒享用吧,奴婢還有事得……」
「除了伺候我你還有什麼事?」
「我剛去胡老那兒……」
一聽見這話,他立刻發火。「我不是叫你別去!」
「胡老不會傷我,他知道我受寒氣之苦,提議要幫我將寒氣拔出……」
「怎麼,你不相信我能治好你媽?」他不高興地問。
「我當然相信少爺有這本事,是我自己耐不住疼,跟少爺無關。」她立刻道,這陣子少爺總是在她感到冷時幫她輸真氣,一開始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耐不住疼,所以總治不了本。
不過她近來開始懷疑少爺居心不良,他是故意不治好她的,這樣她總不能離他太遠,而且發寒時會自動找他取暖。
「過來。」他將她拉到胸前。
「這樣你不熱嗎?」她彆扭地說,有時真搞不懂他,明明就很怕熱,偏又喜歡這樣膩著。
「熱油很多種熱法,這種……我還挺喜歡的。」他不懷好意地咬上她的嘴。
「少爺……」
「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他瞅著她的眼。「我回莊的第一天,你跟那個叫竹欣的奴婢過來,我一開門見到你,就滿肚子的氣,那時我就決定把你留在身邊,好好的教訓你,就是這樣。」
她眨了下眼,怔住。「什麼?就……就這樣……」
他點頭。「你讓我氣了這麼多年,偏偏我又不能殺你消氣,所以決定把你放在身邊等氣消。」
她氣憤地瞪著他,他卻開心地直笑。
這人真是太可惡了,她故意道:「少爺說氣我好多年,意思是說喜歡我很多年嗎?」
原以為他會反駁,他卻揚起眉毛。「我有說喜歡嗎?」
她起身要走。
他卻不讓她動。「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這點小事我不跟你計較。」他微笑地親了下她緊皺的眉頭。
這算是他的讓步嗎?
他這樣應該也算承認喜歡她了吧。
可是……她會不會太好說話了?這樣就讓他矇混過關……
他的唇壓下,吻上她的嘴,溫暖的熱氣讓她舒服地歎息,她勾上他的頸項,像抱住一團暖暖的火。好吧!暫時就這樣吧,她閉上眼,讓那火熨燙她,連腳趾都暖烘烘的,在冰冷的天氣有這樣的享受,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