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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凡塵》作者:清尊【完結】

  第八章

  北京城,兩朝京都,幾百年來,繁華依舊。

  一身普通修道士的道袍,行於衣冠華麗的京都街道上,顯得寒酸又突兀。然而又一身仙風道骨,引得行人頻頻側目。

  在凡間遊歷了十幾年,單用雙腳,走過了無數的山山水水。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京城。當朝是滿人的天下,京城漢人且少,來往儘是滿人。且佛教盛行之時,道教漸有沒落的趨勢。

  走走停停,並無目的,路過酒樓飯館,也不曾停下腳步。一百多年未食人間煙火,即使酒色再香,也全無興趣。

  一輛華麗的馬車從旁邊經過,他避了避,走到路邊,讓馬車方便駛過。然而馬車行駛過去後,又倏地停下了。

  「道長留步。」車簾被掀開,走下一年輕公子。

  「不知施主有何指教?」東君有禮地回應。

  那年輕公子仔細地打量他,看得東君微微蹙眉,許久,那公子作了作揖,微笑以對。「在下失禮了,道長莫怪。不知道長如何稱呼,道觀何處?」

  略一沈吟,東君道:「貧道道號東君,四海為道。」

  「道長定是法力高深,在下李季,有一不請之請,不知道長是否願意相助?」

  「施主請說。」

  「多謝道長。」看了看往來的行人,李季道,「不知道長能否到在下寒舍做客?在下也方便請教一些事情。」

  「這……」東君猶豫。眼前這年輕人雖一副謙遜地模樣,但從他的眼睛裡可看出,他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在下懇請道長過府一敘,望道長莫推遲。」

  對方態度誠懇,東君只好點頭答應,年輕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邀上馬車,一路上諸多有禮。馬車漸行漸遠,過了許久,方停下來。待出了馬車,富麗堂皇的宮殿院落讓東君一驚。

  年輕人親切地想攜東君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避開了,李季眼裡閃過不悅,卻又笑了。

  「道長且隨我來。」說著便進入一個殿堂,請了上座,奉上香茶。

  聞了聞茶香味,東君微閉眼。不愧是貢茶,天下第一。

  這裡,是皇宮,而那叫李季的年輕人,分明是當朝天子。

  換了一身龍袍,皇家貴氣表露無疑。

  「不知陛下請貧道來皇宮有何要事?」沒有行禮,只平平淡淡地詢問。

  年輕的皇帝也不見怪,原本就是他沒說明身份,便將人請進宮內。「實不相瞞,朕宮中近來有一怪事,每天夜晚,便有白影忽來忽去,鬧得朕夜不能眠。請了許多法師道士來驅邪,全無用處。今日遇到道長,只覺得道長法力高深,願道長能施一善。」

  「原來如此。」東君微微一笑,清俊的容貌掛著笑容,清雅絕倫,皇帝看得有些癡,有些恍惚。

  「陛下帶貧道去看看吧,或許貧道能一施薄力。」

  「好。」皇帝深深一笑,便帶他去鬧事的宮殿,身後跟了不少宮女太監。那些個宮女太監全都一臉好奇,想這一身普通道衣的道長是否又是個假道仙。

  來到鬧事的宮院,迎面撲來一股妖氣,東君擰了下眉。

  宮院裡,片片飛花,一株紫冠牡丹獨佔鼇頭。輕步走過去,立在牡丹前,伸手輕撫花冠。

  「這是洛陽的一友人相贈,朕看著喜歡,便單獨栽在寢宮前,方便每日觀賞。有何不妥之處麼?」

  「不,並無欠妥之處。陛下,那白影是否只在夜晚出現?」

  「是的,朕就寢時,那白影便閃忽閃忽地飄來飄去,叫人出去查看,又尋不了痕跡。」

  「陛下是真龍天子,鬼怪是近不了身的。」略微思索,東君笑道,「貧道晚上再來,請陛下見諒。」

  「如此甚好。」皇帝點頭。

  是夜,東君再來,立於牡丹前,輕輕撫摸,歎道:「你是……想家了嗎?」

  那牡丹花冠抖了抖。

  東君憐惜地說:「你雖是妖,正途修道,不怕這宮中的凜然正氣,只是不該夜間出來作怪。」

  月光下,東君坐在牡丹旁,溫柔細語。

  皇帝站在寢宮前的柱子後,深深地望著。人美,花嬌,月明,好一幅欣賞悅目的美畫。

  嘴角勾了勾,心中已有了決定。回身進入寢宮,遣退侍從,從暗格裡取出一幅畫卷,輕輕展開,藉著燈光,癡迷地望著畫中人。

  畫中,楓葉正紅,池水清澈,一清俊男子半裸身子浸於水中,神情怡然,修長地手指梳理一頭如絲青發,似夢似幻。

  這畫有些年歲了,但保存得很好,一代傳一代,當畫傳到他手中時,瞬間便愛上了畫中人。許是上天安排的,讓他在茫茫眾人中,遇到了畫中仙。

  翌日,東君對年輕地皇帝道:「陛下,貧道已知是何物在作怪了。」

  「哦,道長果然道法高深。」皇帝一挑眉,問,「不知是何精怪?」

  東君一指那麗的牡丹花。「這花精心有所屬,強留不得,望陛下能將它送還原主。」

  皇帝臉微沈。「原來是這花精在這作怪?朕以友相待,想不到那書生竟懷有不軌之心,將這精怪送進宮,擾朕心神!實在罪不可赦!」

  「陛下莫惱。」東君忙勸道,「貧道想陛下的友人或許也不知道此花有精靈,乃是一片好意,方將心愛之物送於陛下。無奈花精戀原主,在這陌生的宮殿寂寞,便夜夜出來飄蕩,欲尋回去之路。」

  「皇宮有何不好,應有盡有,朕亦是一片愛心,方將它單獨栽在寢宮庭院。它竟不領朕的情。」

  「陛下還是將它送還原主吧,了卻這花精一片癡心。」東君輕聲勸說。「強求不來的,無需執著,一切順其自然。」

  「朕乃一國之主,天下之物皆屬朕,況且這牡丹花乃他人所贈,哪有送還之理?便是強求,又何妨?」

  「留下形體,卻留不住心,何苦?」怔怔地望著牡丹花,東君呢喃。

  見道長一臉憐憫,皇帝斂了怒意,緩和了語氣。「道長可是心有慼慼哉?」

  東君歎了口氣,道:「修道之人不講情愛,陛下多慮了。」

  「哦?」皇帝揚了揚眉,天子之氣自然流露。「要朕將這牡丹送還原主也非難事。不過……朕希望道長能留在宮中,長伴君側。」

  東君聞言,皺了雙眉。

  「朕賜道長國師一職,為我大清皇朝祈福,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貧道一心修道,陛下的好意貧道心領了。」

  「道長還是慎重考慮幾日吧。哪日想通了,朕便送這牡丹還原主,如若道長執意要走,那朕只好留下這牡丹任其枯萎了。」

  這分明是強人所難!

  皇帝一身霸氣,眉宇間龍威繚繞,喜怒變幻無常,哪有初見時的平和氣韻?

  東君望著牡丹苦笑。他不強求人,人卻強求他,一一循環,何時有個善終?

  「罷了,貧道便在皇宮多住幾日,至於國師一職,貧道道行淺薄,無能勝任,陛下便留於他人吧。」退一步,且圓了這癡心牡丹的情。

  「道長果然一片善心。」皇帝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即刻下令,收拾出一個清靜的宮殿,讓道長住進去,並命人把牡丹花移入盆栽,快馬加鞭送還原主。

  ****     ****     ****

  「師父,師父──」國師院裡,一小道士急急奔入內殿。

  「何事如此慌忙?」坐於蒲團上誦經的老者責問。

  小道士喘了口氣,跪於老者身前,說道:「師父啊,陛下昨日請了一道長入宮,那道長驅了清乾宮的邪氣,陛下一高興,要封他為國師呢。」

  「什麼?!」老者終於睜開眼。「你把話說清楚。」

  「是,是。」小道士將從宮裡聽來的事一一道來。「那道長不但年輕俊美,還一副清高的模樣,宮裡的人都說他分明是想迷惑陛下。也無見他如何設壇驅邪,單指著一盆牡丹花,說是那花妖作怪,要陛下把牡丹花送還原主。師父,陛下寢宮有邪氣,不請您這國師,卻隨意在街道上尋個來歷不明的道士,又想把國師一職賜於他,陛下他……」

  「那道長領旨了?」老者打斷了徒弟的抱怨。

  「沒。」小道士搖搖頭。「我聽宮裡的人說,那道長回絕了國師一職。我看啊,分明是個假道士,沒有道行,不敢勝任,怕萬一有什麼差錯,丟了性命。」

  老者掐指算了算,沈吟道:「你休得胡說。為師算得出來,那道長頗有道行。」

  其實皇上寢宮有妖氣,他早對陛下說過,是那花妖在作祟,可是當時陛下不信,不肯將牡丹花送出宮。想不到那道長一言,陛下就聽信了?

  「那道長回絕了國師一職,陛下有何話說?」

  小道士撇了撇嘴。「陛下將他安排在『流雲殿』,要那道長長住宮中呢。」

  老都緩緩地閉上了眼,又開始誦經。

  「師父──」t

  「你下去吧,不要到處亂說,為師自有定奪。」

  「是。」

  ****     ****     *****

  宮裡多了個清俊的年輕道士,有心人自然多了個心眼,皇帝對那道長偏愛有加,經常出入流雲殿,說是問道講道,但那些受冷落的妃子哪會相信?表面是風平浪靜,私下裡卻暗濤洶湧。無奈皇帝將流雲殿防得滴水不漏,讓人無機可趁。

  這一日,皇帝出現在國師院,國師恭敬地出來迎接。

  「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揮一揮手,遣一幹道士下去,單獨留下國師。

  國師早算出今日陛下有事會來,便安靜地候著,等他開口。

  喝了一盅茶後,皇帝慢悠悠地問:「愛卿近日可好?」

  「回陛下,一切安好。」

  點點頭,皇帝道:「愛卿原是要修道成仙,卻被朕請來宮中,任國師一職,讓愛卿委屈了。」

  「臣惶恐,能為陛下效力,是臣的福氣。成不成仙,並不重要,只要心中有道,便足矣。」國師急忙跪下,謙遜地說。

  微微一笑。「愛卿快快請起吧,今日朕來,是有一事詢問。」

  「謝陛下。」國師立於一側,一臉忠誠。

  雖然同是修道之人,那東君看著仙風道骨,跳脫於紅塵,而眼前這老人卻仍局陷於榮華富貴之中,皇帝心中分得清清楚楚。無慾無求之人難留啊。

  「朕聽人說,修道可長生不老,度過七七四十九劫後,即可得道成仙。劫不度,便無法升天。」

  「然也。」老者點頭。

  「修道上百年,便有無邊法力,飛天入地,飄忽不定,凡人所不及也。」瞇了瞇眼,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問:「那麼,有何辦法──毀了一個人的道行?」

  國師一驚,睜大眼,不可思議地望著上位者。

  「怎麼?沒有辦法嗎?」

  「不……」國師額角有汗,顫巍地問:「不知陛下……為何有此一問?」

  「你只需回答朕的問題即可。」皇帝威嚴地說。「你放心,朕並非要毀你道行。」

  「是。」心思轉了轉,國師恭敬地道,「要毀道行,有好幾種辦法。」

  「哦──」一挑眉,皇帝笑逐顏開。「那愛卿就說一種不傷身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辦法吧。」

  「臣遵旨。」

  ****     ****    ****

  在皇宮裡,吸天地正氣,修煉精神氣,倒有些幫助。晨曦裡,一人盤腿坐於皇宮最巔處,身泛金色光暈,仙姿獨秀,宮裡早起的人不經意見了,直呼神仙。

  當那金暈裡的仙人打坐完畢後,飄飄然地飛回流雲殿,又是引來一番驚呼。

  每日早晨,皆有宮人趕來觀看這一奇景。

  回到流雲殿,剛進室內,便聞到一股奇香,東君詢問正在燃香的內侍。

  「公公,這是何香?」

  「回道長,這是皇上賜的,說是西域貢進來的香,宮中就皇后分了一點,其餘都送來給道長了。」

  東君皺眉,看一眼殿裡諸多御賜的東西。「貧道一介修道之人,無需這些俗物。」

  內侍急急跪下。「道長,皇上賜的,推遲不得。」

  「罷了。」揮揮手,讓公公起身。最受不住這宮中規矩,偏偏自己承諾過,要在宮裡住一段時間。皇帝時常來問道,並無失禮之處,平時也無人打擾,清靜得很。

  「你下去吧。」

  內侍拜了拜,退了出去。

  東君拿出經書,開始誦經。雖然離開了華陽洞,隻身來到凡間,但修道並無怠慢。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眨眼,便是一個月了。

  「皇宴?」東君頓了頓,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監。

  「是的,皇上請道長參加皇宴。」

  東君不語。這一個月裡,除了皇上,就沒有見過其他人。突來一場皇宴,要他一個道士參加,不覺掃興麼?

  「麻煩公公代貧道謝絕陛下的好意,貧道喜愛清靜,就不掃眾人的興了。」

  「道長,陛下有旨,若請不動道長,奴才……奴才就提頭去見陛下。」小太監抬一張驚恐的小臉。

  東君看得心中不忍。為何這世間的上位者,總愛擺弄權術?在人間遊歷十幾年,百姓對當政者的評價頗高,不像前代末期的皇帝昏庸無道。然而,他也清楚,一個朝代往往初時繁榮昌盛,到了末期總會出現一兩個昏君。現在正是滿清繁榮之時,皇帝治國有道,百姓安居樂業,應是個明君。但是,為何單對他,失了為君之道呢?

  強留一名道士在皇宮,徒生非議。

  「道長,求求您,救奴才一命吧。」小太監見他沈思,嚇得連連叩頭。

  歎了一口氣,東君上前扶起小太監,柔聲說道:「公公不要再拜了,貧道這就去。」

  小太監臉上一喜,抹了把淚,急忙爬起來,叫人送進一套套精美的衣物。「道長,這是皇上賜的,您穿上後,再去宴會。道長相貌好看,氣質又非凡,換上皇上賜的衣服後,定把那些個妃子都比下去了。」

  東君聽了不悅。看了一眼那些衣物,雖說樣式是道袍,但分明花俏得很,修道之人若真穿上了,豈是對「道」的褻瀆!

  「貧道受不起。」一甩袖袍,他跨出殿門。

  「道長……」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小太監只能緊緊跟在後頭。雖說侍候這道人有一個月了,平時他脾性溫和,說話也從來不重音,以為是個好侍候的主,哪知也是有脾氣的啊。

  當東君一身寒酸的道袍出現在皇宴上時,那些個皇親國戚,大臣小官,後宮嬪妃全都小聲議論。

  龍椅上的皇帝一看到東君沒有換上他賜的衣服,心中便不快。

  東君沒有理會眾多各異的眼神,向龍座上的皇帝微微拜禮。「貧道拜見皇上,皇上萬福。」

  他沒有下跪,在眾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這樣的舉止實在太過無禮,皇上還沒有開口,立即有人尖銳地責斥。

  「哪裡來的臭道士,竟不把皇威看在眼裡,罪該萬死!」

  東君瞥了一眼皇帝身邊的妃子,淡淡一笑。「貧道一介修道之人,原是跳脫紅塵,世間禮數與我如那浮雲。」

  「你既然身在皇宮,就該守規矩。僅是一名道士罷了,又不是仙人,哼,分明是要狡辯。」

  東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之氣,讓眾人靈台一清,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對他起了敬意。

  他不是一名普通的修道士!

  皇帝呵呵一笑。「湘妃,還不向道長賠不是?道長乃世外高人,豈能輕視?」

  皇帝都開尊口了,湘妃收了滿臉的刻薄,略一施禮,當是賠不是了。

  東君作了作揖。

  「來人,給道長賜座。」皇帝一揮手,立即有太監領著東君坐到龍椅附近的席位上。

  東君暗暗歎了口氣,實在不喜歡這種看似歡慶,實則充滿心機的皇宴。又是歌舞,又是恭維,也虧得眼前這些凡人樂此不疲。

  席間,東君滴酒未沾,只是安靜地坐著,眼觀鼻,鼻觀心。

  偏有人看不慣他的清靜,趁空對皇帝道:「陛下,臣聽人說,修道之人都有些奇能異術,也不知是真是假,一直都很好奇,不知陛下能否請東君道長施展法術,讓臣下們見識見識?」

  「這──」皇帝看向東君。「這恐怕不妥,王將軍,不可勉強道長。」

  「陛下,臣下素來不信鬼神之說,上個月陛下說宮中有妖邪,連國師都無法驅逐,東君道長一入宮便看出那一株普通的牡丹有問題,雖說牡丹一送出宮,陛下寢宮便無妖邪了。但未曾親眼所見,實難信服,何不趁此機會,讓大家見識一下道長的無邊法力呢?」

  聽出他話中的諷刺,東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方挑釁地瞇眼,東君不為所動,仍是靜靜地坐著。

  皇帝沈吟一下,對東君道:「既然諸位臣下都有所求,朕也有些好奇,道長是否施法一現呢?」

  皇帝都下令了,豈能當眾推拒?無奈,東君起身,出席,立於殿堂之中。

  「如此,貧道現醜了。」

  眾人好整以暇,等著看好戲。

  微微垂眼,手掐印訣,默唸咒言,只見他週身泛出一道溫和的金色之光,衣袍青絲微微浮動,單是這樣,其他人們睜大了眼,驚奇地注視他。

  果然是有些法力,竟能自身發光。

  咒言一畢,訣印從指尖彈出,如蓮花瓣般在空中飛散開來,待那金色的光一打在畫有龍的樑柱上時,雕刻的,彩畫的龍全都活了般,脫離而出,張牙舞爪地飛到空中,大大小小,色彩不一的龍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在金光中飛舞,美不勝收的景象,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國師默默地注視殿堂中的年輕道士,眼裡閃爍著奇異的光。

  不,這道長並不如外表這樣年輕。能施展出如此精彩絕倫的幻術,非一般道人能及。他的道行,非常高深!

  吐了口氣,東君收了訣印,隨著手勢的變化,那些龍漸漸回歸原處,最後待金光消逝,空中已無龍的影子。

  許久,眾人回過神來,彷彿做了場夢,對殿堂上的素衣道長多了份敬意。

  「好!好!真是太好了!」皇帝拍掌,連聲道好。「道長果然法力無邊!王將軍,你可服?」

  那王將軍跪拜。「臣下心服口服!道長,在下冒犯了。」

  東君微微一笑,回到坐位。暗暗鬆了口氣,心中有些不解。這種幻術本來並不耗氣,為何今日施來,力不從心?

  「來人,快給道長賜酒。」皇帝一高興,便要賜御酒。

  許多人是羨慕又是妒忌。

  機靈的太監端著滿滿一杯御酒,敬給東君,東君一臉為難。

  「陛下,貧道不食人間煙火已有一百多年,這酒恐怕……」他話一出,其他人嘖嘖稱奇。

  這道長看似只有二十出頭,竟然有一百多年不曾吃過人間食物?

  「道長且莫推遲,今日大夥都高興,這酒不能不喝。雖說道長不食人間煙火,但喝一些水酒,應無大礙。」皇帝笑著說,但話裡的意思,自是不容他人推拒。

  無奈,東君只能接過酒杯,盯著滿滿一杯清澈透明的液體,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口飲盡了。

  見他喝下了,皇帝大喜,又叫人起樂。

  許多年沒有喝過酒,那火辣辣的液體一路燒到肚裡,東君有些昏昏然了。堅持了一會兒,實在撐不住,他起身向皇帝說要退席,皇帝看他紅了兩頰,雙眼迷濛,便命人送他回流雲殿。

  待東君一走,沒一會兒,皇宴也散了,大臣一一跪拜退席。

  年輕的皇帝並沒有去任何一個嬪妃的宮中,而是慢慢地踱進了流雲殿。

  小太監輕聲出來迎接:「陛下──」

  皇帝以眼詢問,小太監彎腰細語:「道長他累了,正在休息呢。」

  皇帝勾了勾嘴角。「可清醒著?」

  「醉了,睡得正香呢。」

  「你下去吧。」

  小太監彎腰慢慢退出去了,關了門,小臉上一陣偷笑。看來,皇上今夜終於能如願以償了。

  幽暈的燭光下,床上的人美麗得不像真實的。道袍已褪下,只著一件白色單衣,薄薄的貼在身上,道冠取下放在床旁,一頭青絲解開散在四處,那發又黑又長,將他削瘦的臉襯得更蒼白了。

  他說一百多年未食人間煙火,看來……他真的是那畫中仙。祖上有幸見過他,畫下一幅美畫流傳到今世,而他更幸運,遇見了真人,並與他如此親近。

  「東君──」司春之神麼?便是神又如何?此時不一樣躺在他面前,讓他一親方澤。

  掬一把散著芳香的青絲,輕輕一吻,龍目裡滿是佔有慾。

  「你想離開朕,朕絕不允許。東君,朕既然遇到你了,你便是朕的人,哪都不能去。」修長的手指挑開他的單衣,露出白玉般的胸膛,果然美麗非凡啊!

  「平日你一身冷淡,就是夜間睡眠也是清醒著的,如今倒好,一杯酒,讓你睡得如此之沈,朕是有些卑鄙呵,但為了你,卑鄙又何妨呢?只要能得到你,毀了你的道行,讓你留在身邊,朕就是違背天地法則,也在所不惜。」

  手指留連地在他身上遊走,人慢慢地移到床上,眼裡的慾望有增有無減。

  東君皺了皺眉,並無醒的跡象,只是口中囈語。

  貼近耳朵,細聽,竟聽到兩字:「玄真……」

  皇帝臉上一片陰鷙。玄真?是誰?為何連夢中都呼喚著?

  動作不再溫柔,顯得粗魯了。

  在白玉般的身體上留下一個個專屬的印記,手指同時入侵那私秘之處,含住他的玉莖,又吸又吮,直接身下的人兒弄得驚喘連連。

  東君的神智沈在一片白茫之中,原本安逸清靜,但突來一股熱氣,將他四周的白霧打散了。如火般的焚燒,使他的神智漸漸清醒。

  緩緩睜開眼,入眼的竟是皇帝的俊容,而自己正赤裸著身體,張開雙腿,股穴裡含著兩根手指。

  那手指一抽一插,當下令東君驚懼。

  「你──」

  「醒了?」皇帝懶洋洋地開口。「醒了也好,朕可以更好的疼愛你。」

  全身乏力,東君掙扎。「陛下,你這是何意?快放開貧道!」

  「東君這裡又熱又緊,朕實在捨不得放開啊。」邪氣地一笑,抽出手指,將自己的堅挺頂在那小穴的入口。「朕要好好疼愛你,東君,你可以含好了,朕這東西可會讓你欲醉欲仙呵。」

  「不──」咒言一起,在皇帝挺身撞入之時,他倏地消失,皇帝一驚,四處尋找,卻看到半空中掉下一人,摔在冷硬的地上。

  東君裸著身體,氣喘吁吁。怎麼回事?竟然只能移開幾米?動動手指,那放在床邊的衣物盡數穿回身上,但髮冠並未束起,只能披散著一頭長髮。

  「該死!」皇帝下床,一把抓住他。「竟然還可以施展法術!」

  什麼意思?

  「你……」鼻間聞到異香,東君猛然一驚。

  「看來吸了一個月的菩提香還是不夠呵,朕是有些急躁了。但誰叫東君太美,朕日日看著心癢難耐啊。」

  東君倒吸一口氣。菩提香,這香對普通人有安神作用,可是對修道之人卻如同那慢性毒藥,對身體無害,卻會損道行。他……他竟然……

  「貧道敬你是皇上,處處以禮相待,你卻為了一己私慾算計貧道!」清俊的臉倏地冷凝,冷漠地注視皇帝。「恕貧道無法消受陛下的好意,就此別過。」

  巧妙地從皇帝手中掙脫而出,閃身出了殿門。

  「你──走不了!朕絕不許你離開!」

  東君一甩袖,不理身後的怒吼,一意孤行,出了殿門,正欲施展御風術,飛天離開,卻不料氣提不上來,從半空墜下落在庭院裡。

  抬頭一看天空,臉一白,夜幕下,四周竟設有結界!那結界如一陣法,把人死死困住了!

  皇帝一身龍袍,立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冷冷地道:「皇宮豈是你說走就走的?皇宮裡歷代有四神封印,只要有啟動陣法,任何仙怪精靈都無法逃脫。」

  東君咬牙站起,拍掉身上的塵土,挺直腰背,毫無懼意地注視皇帝。

  緩了緩神色,皇帝憐惜地勸說:「東君,你留在朕身邊吧,朕定愛你憐你一生,絕不負你。」

  揚起嘴角,諷刺地一笑。「抱歉,貧道心中唯有道,容不下世間他物。」

  「你──」皇帝怒氣一起,一揮手,四周冒出幾個手拿法器的道士。「如果唯有完全毀了你的道行,廢了你的武功,才能留住你,那就莫怪朕無情了。」

  東君自嘲。想不到自己一介修道之人,竟被同道如困妖怪般地困住了!

  抬頭望天,深深一歎。

  玄真──

  
第九章

  香巖山──

  山之巔,正吸收天地精華的玄真渾身一震,從虛無中醒了過來,緩緩地睜開眼。

  玄真──

  彷彿穿越時空,有人在遠處用咒言呼喚他的道號。

  心口傳來一陣刺痛,他倏地站起。

  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塊細小的礦石,這是當初為東君煉法劍時,多出來的小精礦,其與東君體內的法劍有著
千絲萬縷,如果……東君出了事情,那麼通過法劍,定會反應到這小精礦上。

  抬眼遠目,獨立於山之巔,一身寂寞。

  不過十幾年,竟感到疲倦,以往,十幾年只是眨眼即逝,但如今,度日如年,常常思念那人。

  太光說他是修道的善心,才回應了那人的感情。自己也一直以為,是體內的魔氣渴望陰陽結合,方對東君動了情。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的。

  「──」

  手中的礦石猝然裂開了,玄真臉上驚變,冷凝地盯視手中裂成粉碎的小精礦。

  東君──出事了?!

  ****     ****    ****


  手掌平展,一道炫麗之光閃出,掌心冒出一團火,隨著火焰的沖高,一把奪目的赤紅長劍鑽出手掌。

  四周的人全都驚奇地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素衣之人從手掌「生」出一把劍。

  霞光劍在手,東君清傲地立著,冷冽地注視一臉震驚的皇帝。

  「貧道手中的法劍素來只斬妖不殺人,今日看來是要破戒了。」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夜空迴盪。

  定了定神,皇帝招來國師。

  「依國師看,可擒得住他?」

  國師捋了捋鬍須,略一沈吟。「陛下,他的法劍威力不可小覷,完美得幾近神器了。不過……他沒有足夠
的『氣』來使用它,不足為懼。」

  看到國師,東君心中一顫。這國師的道行雖在他之下,但現在他道行被毀,恐怕不是他的對手。竟被他看
出來了,自己的確沒有足夠的「氣」來趨使霞光劍。

  一揮劍,指著國師,東君淡然一笑,顯得胸有成竹。「修道之人不相欺,道友為何助紂為虐?貧道原是前
朝凡人,因著修道,活了兩百年,如今雲遊四方,只為了行善積德,他日在功過格上記上一筆。道友同是修道
之人,為何苦苦相逼?」

  皇帝氣竭。他竟然把他比作商紂!?想他堂堂帝王,治國有道,給天下百姓一個繁華盛世,不過是一足私
慾,想好好愛他,他非但不領情,還如此無禮!

  國師揮了下拂塵,一副慈眉善目。「道友此言差矣。陛下乃難得的明君,自繼位來,天下太平,百姓豐衣
足食,豈能比喻那商紂?陛下聖明,貧道輔佐陛下,為天下蒼生祈福,捨成仙之道,心甘情願,何來助紂為虐
一說?再者,修道之人並非無情無慾,亦可談情說愛,道友一身正氣,陛下為道友所吸引,本是無可厚非的事,
道友不如領了陛下的情,留在宮中長伴君側,不正是一樁美事?」

  「一派胡言!」東君冷道。「你貪圖榮華富貴,本就偏離道德,褻瀆了天道。恕貧道無法苟同。」

  轉眼瞪向皇帝,寒徹了雙眼。「你愛人之心原無錯,可偏偏用了旁門左道,傷了我對你的信任之心。治國
之道與修真之道本就有共同之處,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能成霸王者,必勝者也。能勝敵者,必強者
也。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自得者,必柔弱者。柔弱,道
之法。你捨柔弱取剛強,背道而馳,不假時日,定失人心。」

  皇帝雙眼一瞇,危險之光閃爍其中。果然是個修道之人,開口閉口都是道!自己就是最討厭他這一點,每
當他講道時,就顯得飄渺不可捉尋,彷彿隨時會飛昇而去。


  「朕如何治國,不勞東君費心。朕也就一點私心,想要留下你,並且愛你。難道這樣也錯了?就因為朕是
皇帝,就不能愛你嗎?」

  搖搖頭,東君歎息。「陛下便是普通人,貧道也無所回應。強求的,終究求不來。為何一定要執迷不悟呢?」

  突然頓悟,自己對玄真是否也是這樣?玄真並不愛他,一心修道,可是自己對他存了私慾,苦苦相逼,到頭來,滿身傷情。

  淒涼一笑,他濕潤了眼。

  放下了,真的放下了。對玄真的情,在此時此刻,盡數收回放下了。

  玄真,從此以後,東君不再強求了。

  國師一直關注他,突然發現他雙眼一片清明,似乎想通了什麼,臉上露出釋然的笑。「陛下……快快擒下
他,否則……」

  「看來,國師也看出來了。」東君淡然地說。「可惜晚了,貧道還要謝謝陛下,讓貧道能在剎那間頓悟。」

  「你……」皇帝不解地望著他。謝他?謝他什麼?而他又頓悟了什麼?

  「我未修道之前,有人對我說:道不能成全,道不能仰慕,道不能投機取巧,道不能強求。現在想來,這
情愛不是也一樣不能成全,不能強求?我入道修道,實則是為了情。因我愛上了一個修真之人,於是我強求入
道,伴了那人兩百年,最終仍無法得到他的愛。你雖是皇帝,但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壽命且短,百年不到。你
以為留下我,強求我,我就能愛上你?可歎我和那人相處了兩百年,都無法打動他的心,最後帶著滿身情傷離
開了他,遊蕩人間,蹉跎歲月。一如那牡丹花,留下形體,留不住心。我亦然。所以,我放下了。放下對那人
的情,那人的愛,放他自由,還他一身清靜。陛下能否也一樣放下對我的情,讓一切順其自然?」

  「朕就是執迷不悟又何如?人生只有幾十年,朕難得遇到真愛,為何要放棄?朕很高興你放下了那段情,
現今只要留在朕身邊,讓朕好好愛你即可了。」

  東君搖搖頭。

  皇帝變了變神色,最後一揮手,下令。國師立即讓弟子圍住東君。

  七星陣一擺,威力無窮。

  東君面無懼色,閃身穿梭其中。七星陣果然厲害,即使道行不高,但藉著陣法,仍能困住人。道行被毀,
氣不足,很快,東君敗陣下來。

  刀劍無眼,彼此都掛了彩,東君咬牙死死撐著,卻是越戰越力不從心。

  皇帝遠遠觀望著,雖然心疼東君身上的傷口,但為了留下他,只能隱忍下來。

  「砰──」體力不支,氣不足,重重跪於地上,半身重量支在霞光劍上。吐出一口血來,視線有些模糊。

  皇帝見了,心疼不已,立即叫人停下攻擊。

  「東君……你……你這又是何苦?從了朕真的有那麼難嗎?」

  咳了數聲,東君堅定地道:「抱歉,我無心於你。」

  「你──」

  身體真的不行了,再不能戰,四周的人都虎視眈眈,如果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力,恐怕真的要被留在皇宮,
做這帝王的禁臠了。一想起自己的身體差一點被帝王佔有,東君不寒而慄。他雖放下對玄真的愛,可身心只想為他守貞。

  揚起一抹完美的笑,他顫抖地握住劍,慢慢地站起身來。

  「陛下,你──留不下我。」他說。

  「你以為你逃得掉?」四周有結界,有陣法,他是插翅也難飛了。

  微微一笑,東君釋然。

  國師驚覺,急急呼叫:「道友,且莫想不開啊──」

  可惜,晚矣。

  皇帝驚愕地望著前方,全身的血都凝住了。他想不到,絕想不到,這麼一個清俊淡然溫和的人,竟然有倔強的一面!

  長長的霞光劍,穿透了單薄的身體,那劍直入心口,帶著血液,衝出背後。東君連眉都沒有皺一下,猝然
之中,就這樣把法劍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原本法劍與自身有了契,是以身體為鞘,隱藏體內,要使用時,只需呼喚出來。然而,法劍也能殺傷自己。
把劍刺入契約者的心臟,即可了斷性命。

  「不──」皇帝慘白了臉。他要留下東君,卻絕不要他死!正要衝過去接住那漸倒下的身體,空中卻閃過
道青光,擊破了結界,發出刺眼的光芒。

  國師心中一凜。是同道中人!?

  青光散去,只見一道人驀然出現,那超脫塵世的絕美容顏,震驚了所有人,然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冰
氣息,讓人窒息。

  他伸出手,接住了東君倒下的身體。

  「玄……真……」

  是夢嗎?竟然能在死前看到玄真?如果真是夢,那這場夢,真美……

  玄真的手在發顫,抱著東君虛弱的身體,死死地盯住那刺透他身體的霞光劍。他鑄法劍給他,是讓他斬妖
除魔,絕不是要他用來傷自己!他怎能……怎能如此任性?

  打了幾個手訣,止了他的血,封住他的神魂,不容他魂飛魄散。輕輕地抱起他,冷冽地瞥向四周。

  皇帝僅被他看一眼,便似矮了一截。帝王之威,在此人面前顯得微不足道。這人雖擁有超乎世間的絕美色
相,然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至高無上的尊貴之氣,便是身為帝王的他都不及他萬分之一。


  國師後退一步,不敢直視。他強烈地感覺到此人修為極高,非他所能及。如要法鬥,他一招可能就讓他煙消雲散了。可怕!可怕!

  「是你們逼得東君自殘?」

  不用他們回答,隨手掐指算一算,就一清二楚了。玄真全身散發出冷徹的氣息,雙眼倏地竄上紅光,發出魔氣。

  國師汗涔涔。天啊,他……他竟然會有魔氣?這是怎麼回事?修真之人豈能與魔共存?他不但修了仙道,
還修了魔道?!

  「朕……愛他,要留下他,何錯之有?」皇帝底氣不足地反問。東君選擇自殘,他又怎不心痛?

  「既然愛他,就不該強求他!」閉了閉眼,玄真身上的魔氣更盛了,勾起嘴角,冷邪地笑。「你身帝王,
竟執迷於『色』,既然如此,我便咒你滿清王朝毀於『色』!兩百年後,你滿清王朝將被一個女人毀滅。」

  這是最惡毒的咒言!

  為了東君,他竟詛咒一個皇朝的覆滅!?

  留下一堆臉色鐵青的人,抱著東君,御風離去。

  許久,許久,皇宮傳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不!不!我大清絕對不會覆滅,我大清將千秋萬古,永垂不朽
──」

  ****   ****     ****

  迷濛中,耳際是呼嘯的風聲,身體似乎正在飄飛,虛弱地睜開眼,觸目的是一片黑,不,似乎還有一個模
糊的人影。

  熟悉的氣息抱圍著自己,好令人懷念,這是……屬於一個人的……

  「──玄真!?」定睛一看,那近在咫尺的不正是日夜思念的人嗎?

  玄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施展御風術,在雲層裡飛行。

  「不是做夢?」他喃喃,感覺到胸口的疼痛,瞥了一眼,那霞光劍仍插在胸口。「的確……不是夢……」

  神魂飄忽,他緩緩地閉上眼。原來……自己真的快要消逝了。不過……能在死之前見到他,死而無憾了。

  「你不會死。」耳邊,似乎響起玄真溫柔的輕語。

  他一震,再次睜開眼,迎上玄真幽深的雙眸,扯出一抹虛無的笑,他道:「我……想去那裡……桃花島……
如果真的要死,我希望……是那裡……」

  那眼眸一寒,抱他的手緊了緊,方向一改,直往海域飛去。

  再次睜開眼,天色已灰蒙,要日出了。

  四周是開得正的桃花林,滿足地笑。「又一春呢。」

  靠坐在一株桃樹下,玄真輕輕地將他攬在懷中,冰寒的眼緊盯他胸口的劍。

  這把劍,紅似火,正是當初自己為懷中人打造的,完美得接近神器。這劍遇魔斬魔,遇妖殺妖,便是仙人,
亦可喪生於它的威力之下;他鑄劍,興許是為了補償,因為欺騙了東君,說喜歡他,只是為了吸他的氣來壓抑
體內的魔氣,所以他送他法劍。然而,東君用他為他造的法劍殺了自己?!

  一把握住那染了主人的血越發煞氣的霞光劍,沒有猶豫,迅猛地從東君體內拔出。

  「哇──」東君當下噴出一口血,染紅了玄真身上的道袍。

  劍一被拔出,胸口的血窟隆加劇了流血,東君是進氣少,出氣多了。玄真手覆於他的傷口,面無表情地為
他止血,但傷於法劍之下,便是身體上的傷口痊癒了,也回天乏術。

  東君──難逃一死。

  止了血,依然是攬著他,玄真拾起霞光劍,舉著它,日已出,朝陽射在劍身上,染了血的劍更耀眼了。

  「殺主人的劍,留你何用!」冰冷的話一落,手中釋放出九天玄火,那燦爛的霞光劍便化為一縷輕煙,消
逝了。

  「不……要……」遲了,伴了自己百年之久的霞光劍在玄真的手中消失了。為什麼……為什麼要毀了它?
難道……他沒有資格擁有它?他已放下對玄真的感情了,難道連最後一點留戀都吝於不給嗎?

  收了九天玄火,掌中空空。東君傷心欲絕,掙著最後一口氣,推開了玄真。

  「……」任由東君離開自己的懷抱,冷冷地望著他匍匐在滿是桃花瓣的草地上。

  「咳──」嘴角的血不斷溢出,胸口灼熱,雙目濕潤,恨恨地瞪著一臉冷然的玄真。

  「為何不讓我就此逝去?為何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我?」自嘲一笑。「我……已經……下定決定放下對
你的情了……已經下定決心放下對你的情……你自由了,或許……可以度過情劫,飛上九天……做那逍遙自在
的神仙……再不用……再不用看這凡塵了……」

  玄真動了動身,接近他兩步。

  東君捂著嘴,又咳又吐血,不想他的親近,便掙著挪開。「愛上你……無怨無悔,可是……你對我無情,就不該虛情假意!欺騙我……很好玩嗎?修道不欺不誑,我傻傻地信了,到頭來……竟是一場空。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不好……太厚顏無恥,不知進退,強求來的……終究不行。天不許我情,我竟然想抗天,很可笑,是不是?」

  玄真又近了他兩步,巨大的壓迫感籠罩著東君。駭然地縮起身子,即使修為不被毀,可仍是感受到從玄真
身上散發出來的魔氣!?

  當玄真的手向他伸來時,他害怕地捧住頭,縮成一團。「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過來了……你走,走啊!
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在這裡死吧……我求你不要讓我死得……死得不甘……」

  「願」字凝在舌齒間,發不出音,他怔愣,不知所措。

  玄真不知何時拿開了他的雙手,捧住他的臉,他的唇竟然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唇上!?為……為什麼……他
吻他?

  唇是溫熱的,那伸進口內的舌更是滾燙,靈活的舌把他嘴裡的血腥一一清了去,待離開時,玄真的唇鮮紅
鮮紅,那是沾了他的血。

  「不是修道的善心,也不是欺騙。」玄真的聲音忽近忽遠,彷彿是在他耳邊輕柔細語。「我只說一次,東
君。我對你……有情。」

  東君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我修道數百年,對凡人,從來敬而遠之,便是有接觸,也是疏淡不深交。在白玉潭遇上你,算不出你的
命相,我就在猶豫了。唯有與自己相關的人,才無法算出。你來華陽洞,並非是那修道的善心而留下你,對你……
有一種自己也不曾覺察的縱容。明知你道緣雖深,卻劫數難度,仍是引你入道。一百年,兩百年……你以為相
處久了,我仍能無動於衷嗎?」

  東君心驚膽戰地聽著,眼前這人真的是玄真嗎?雖然和他有過將近七十年的肌膚之親,可是……自己仍然
不瞭解他啊。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不許。東君,我不許你放下對我的情。在看到你用我為你鑄的霞光劍自殘時,我很惱,你竟然如此不
珍惜自己!我鑄劍是為了保護你,而不是要你……自我毀滅。」

  雙眼濕潤得很快,東君無力被玄真抱在懷中。

  可是……說這些有何用?他……就要死了!一切都晚了!晚了!

  「不要──你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閉上眼,不要看玄真臉上那淡淡的情。「你把印訣解開,不要再定
我的魂魄了!讓我……讓我死吧!總歸是要結束的,道行沒了,身體壞了,魂魄要散是遲早的事……何苦將我
死死地……定在這殘破的身體裡……求你……放了我吧!一切……都遲了……遲了……」

  「你休想!」玄真低喝一聲,臉面寒霜。他動怒了!扯開東君的衣服,露出他染了血變得妖嬈的身體,同
時用法術脫掉自己身上的衣物,兩具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了。

  「……你……要幹什麼……」東君駭然地哆嗦。他都是將死之人了,玄真為何要在他死前如此侮辱他?難
道……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要踐踏嗎?

  「放開……放開我……」微弱地掙扎,無濟於事,雙腿被分開,屬於玄真的堅挺蠻橫地擠進乾澀的股穴內,
撕裂般的疼痛瞬間淹沒了東君。

  「好難受……」明明身體瀕臨死亡,魂魄就要飛出身體了,可是因為身上這無情的人用咒言定了他的魄,
不讓他脫離出來,延長了死亡的時間。

  真的好痛苦!

  攬住東君無力蒼白的身體,明知道他的身體不能承受太多,卻仍是一意孤行,用自己的慾望狠狠地折磨這
殘破的軀體。

  「啊……」十幾年沒有被入侵過的身體,勉強接受那火熱的巨大,非常人能受得住。

  胸口痛,下體痛,全身都痛,魂魄要脫離身體卻無法飛出而進行無止盡的拉扯,更是痛上加痛。

  「啊啊啊──」東君發出淒慘的嘶喊聲,聞者莫不驚心。然而玄真沒有停下虐行,在漫長的抽插下,終於……
釋放出了純厚的精氣……

  「唔──」一股龐大的氣從交結處侵入身體,源源不斷地彌補東君身體空缺的氣。

  似乎還不夠,玄真再一次發動進攻,在極長的磨合下,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精氣釋放進東君的體內。

  疼痛減輕了,不屬於自己的陰氣一點點的流竄四肢百骸,代替了他失去的陽氣。

  「唔,啊……」不再發出痛苦的嘶喊聲,沈迷了情慾中的呻吟漸漸自東君口中溢出。

  怎麼了……為何……不再疼痛了?要脫離的魂魄漸漸安定,不再動盪,下體的摩挲變得耐人尋味,讓人留
戀不捨。

  相對於東君的舒暢,玄真顯得艱難許多。冷汗一滴滴地下滑,釋放精氣的動作並沒有停下,源源不斷地把
自己的修為在交合中渡給了東君,隨著陰氣的減少,體內的魔氣越發地猖狂。

  「……」急促地喘息,環抱東君的雙手硬生生地放開,死命地按在泥地上,修長的手指發出一陣紅光,指
甲竟瞬間變長,尖銳地指甲泛著紅光,深深地掐進泥土裡。墨黑的長發狂亂地飛舞,當玄真最後一絲精氣射進
東君的體內時,他狂喝一聲,離開了東君的身體,遠遠地退開,跪在泥地上,捧住頭,痛苦地低吼。

  「呼呼……呼呼……」喘著粗氣,讓魔氣控制了整個身體,待他安靜下來,睜開眼時,再也不是原來的玄
真了。

  原本墨黑的發此時隱隱泛著紅光,漆黑的眼被赤紅如血的眼睛代替,指尖是長長的銳甲,皮膚若干處覆有
細小的鱗片,散去了修真時的仙氣,如今圍繞的是那駭人的魔魅。

  接近東君,探手撫摸他的額頭,昏睡中的他一臉安詳,有了玄真數百年的修為,再也不會魂飛魄散了。

  狹長血紅的眸眼裡儘是溫柔,低頭輕吻他的唇,依依不捨。

  手指撫過他滿是傷痕的身體,隨著紅光閃過,那些愛痕以及傷口便漸漸消失了,恢復了往日的潔白。

  小心翼翼地為他穿上衣服,整理好他零亂的髮絲,一身潔淨的東君彷彿只是睡著了。

  靜靜地望著他,素來冰冷的臉上儘是溫意情愛。當魔性代替原來的仙氣時,對東君的愛慢慢地釋放出來。

  「原來……我愛你極深,東君……」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只是自己修真的淡薄,忽略了這
濃厚真實的愛。

  然而……他成了魔,只能去地獄……

  「真可惜,在我明白愛你至深之時,卻無法……擁有你。」仙和魔永遠都無法結合。

  抱緊東君,不斷地親吻他的眼,他的頰,以及他的唇,如此留戀不捨呵。

  兩個白影戰戰兢兢地想接近,又不敢,瑟縮在一旁,觀望著那魔物。

  淡淡一瞥,玄真對那兩個白影道:「這裡沒你們要的魂魄,回冥界去。」

  「……」不敢離去,也不敢接近。他懷中的那人明明是要死的,可是卻被逆天術救活了。這該如何是好,
空手回去無法向閻王交待。

  玄真嗜血地扯起嘴角,單手向其中一個白影一展,那白影痛呼一聲,化為一個氣團,被吸進了玄真的手掌
內,消失無蹤了。

  可怕!可怕──

  另一個白影再不敢逗留,急急回冥界,向閻王稟報。

  索魂無常中的一個……竟被魔物吸食了!

  可怕!

  ****    ****    ****

  香巖山•水月洞──

  修煉中的太光驀然感到一股龐大的魔氣,待他收了功,奔出時,便看到自家洞口立了一道鮮紅的魔影。

  瞪大眼,他無法置信地望著那紅影。

  玄真抱著昏睡中的東君,一步步地接近太光。太光步步後退,讓玄真進入他的洞府。

  直到玄真來到他面前,他無路可退,對玄真身上散發出來的可怕魔氣,太光汗涔涔地呆站著。

  玄真把懷裡的人遞給太光,太光戰戰兢兢地伸手接住。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玄真完全……魔化了?!而東君體內的氣……完全是玄真原本的陰氣?

  「他會忘了我,從今以後好好修道,再度四十八劫,便可得道升仙了。」玄真淡淡地說。

  「──你──」

  魔魅地一笑,玄真轉身。

  「魔物自然只能去魔界。」

  「……」太光不知該如何反應。為什麼?原本要成仙的玄真卻成了魔?!

  「這是劫數──我的,以及……」下面幾個字說得很輕,太光聽不輕。

  紅袍一揚,那一身尊貴的妖魔化為一道紅光,竄出了水月洞,再不復返。

  「玄真──」

  太光抱著東君追到洞口,卻停滯不前了。

  此後一別,真的要──天上人間,不復見!?

  九天之上,有神人輕輕一歎,最後完全閉了眼,沈入無盡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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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ching5762幫助警察抓賊, 獲得獎金現金100Ds幣.


第十章
  
  三百年後.天界──
  
  「東君,東君,你終於回來了!」
  
  百花叢中,一神人笑盈盈地看著東君。
  
  「你是──」
  
  「夜華,忘了嗎?五天前,我們還見過呢。」那神人搔了搔頭,突然又道,「啊哈,不好意思,我忘了,天上一日,人間一百年。呵呵,對你來說,應該過去五百年了。」
  
  東君側首一思。「嗯,似乎……在很久以前,見過你……是夢中……」
  
  夜華抿嘴一笑。「對對,你是在夢裡,我不是。其實,十天前,我們還一起彈琴下弈,相處甚歡。」
  
  「十天?」
  
  「唉──」夜華大大地歎了口氣,拉著東君一起坐下。「看來,你都忘了。算起來,十天前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的前世。時間過得真快,我才瞇了瞇眼,你竟然轉世投胎了,又才睡了幾天,你又回來得道成仙了。這凡間和天界的差異果然大。」
  
  看看四周,五彩繽紛。「的確不同,天界很美。」
  
  揮揮手,滿臉不在乎。「算了吧,看了百年千年,再美也沒感覺了。」
  
  「哦。」點點頭。只要修為高,神仙可與天地日月同壽。
  
  「對了,你回來就好了。這司春之神的職責重歸於你,呵呵,只要玉帝歷劫歸來,咱們便可以各歸其位了。」伸伸懶腰,這麼些天,在這百花園裡睡得骨頭都懶了。
  
  「嗯?」東君一臉不解。
  
  「你不是忘了吧?你原就是司春之神。」琢磨下,夜華打算明說,「你升仙後,沒有見過玉帝是不是?」
  
  「嗯,沒有。」他也覺得奇怪,通常成仙後,都應去拜見玉帝才是。而他成仙後,只去了凌霄殿,可御座上沒有玉帝,唯有玉帝的神器和帝冠。
  
  「那是因為在你下凡的五天後,玉帝也去凡間歷劫了。這一去,就要七天呢,現在才過了五天,還要兩天才能回來。」
  
  「啊?歷劫?」東君喃喃。玉帝……也要歷劫啊。眾神之首,天界之尊,同樣要歷劫數呵……
  
  「是啊,你以為成神仙了就不用度劫?」夜華聳聳肩。「成了仙,正是劫難的開始呢,往後還有數不盡的劫等著我們。」
  
  東君淡淡地笑。是啊,這還是最開始。立於眾花之間,感受欣欣向榮的生機,不覺回憶起在人間的一切。
  
  玄真……
  
  胸口,仍然會隱隱作痛。忘了三百年,在飛仙的剎那,方想起來。在生死邊緣掙扎之時,是玄真用自己的修為重塑了他,而他卻永遠的墮入了魔道。
  
  便是相愛又如何,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再不能纏綿悱惻了。
  
  不過,愛,永不逝。一直珍藏在心底,也能平心以待,便是仙魔兩隔,能得到彼此的愛,足矣。
  
  相愛,並不一定要相守。
  
  見東君若有所思,夜華在一旁微微地笑。偷偷掐指算了算,他擰擰眉。
  
  奇怪,東君成仙後的第一劫似乎……還是情劫?!
  
  ***    ***  ****
  
  兩天後,玉帝歷劫歸來,眾神仙跪拜迎接。
  
  東君跪在凌霄殿的一角,只覺御座上一片金光,遙不可及。似乎跪了很久,忽然玉帝宣到他的號。
  
  他列出,單獨跪於殿堂之中。
  
  玉帝的聲音飄渺虛無,只是說了一句歸其職位,便罷了。東君拜謝。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司春之神,能在大殿上拜見玉帝,何其榮幸。無意間抬頭一看,驀地怔愣。
  
  御座上那超越一切色相的九天之尊,竟是如此的熟悉?!
  
  玄真!?
  
  似有若無地瞥他一眼,玉帝揮一揮手,要他回位。他再拜,惴惴地回到角落,以為平靜的心,再度波動,一些久遠得屬於前世的記憶慢慢地回來了。
  
  原來,至始至終,他還陷在──情劫之中!?
  
  ****    ****    ****
  
  「你這貪嘴的狐狸──」
  
  東君才飛行一段距離,就聽到道德天尊的怒吼聲。皺了皺眉,前處閃過一道白光,直直往他懷裡鑽去。
  
  「咦?」他下意識地抱住一團白。
  
  九條尾巴甩啊甩啊,白狐嘴裡叼了一隻酒瓶,淡銀色的眼珠子轉啊轉,好不狡猾。
  
  歎了口氣,東君摸摸懷裡那團毛。「太光……你……怎麼可以……又偷天尊的酒?」
  
  貪嘴的舔舔舌,太光不斷地晃尾巴。「這天上的瓊漿玉液,就屬道德天尊的酒最好喝。」
  
  「是啊,本尊的酒好喝,但你這隻小狐狸也不該天天來偷喝。」低沈的聲音近在咫尺,嚇得太光差點捧不住懷裡的酒瓶。
  
  「見過天尊。」東君施了施禮,尊敬地望著天尊。
  
  天尊長得極好看,全身泛著淡淡的金暈。「把這隻小狐狸給本尊,待本尊好好教導他一番。」
  
  「不要──」太光捲起尾巴,使勁地埋進東君的懷裡。
  
  東君為難地笑笑。天尊也不給狐狸拒絕地機會,揮一揮手,太光便到了他手上,一下被倒提著。
  
  掙扎,掙扎──無效。
  
  「東君──」可憐兮兮地望著東君,不過爪子還死命地捧著偷來的酒瓶。
  
  「天尊走好。」無視太光期盼的眼神,東君就這樣目送他們離去。搖搖頭,他踩著仙雲,繼續飛行。
  
  太光成仙都有近百年了,何以死不改性,每天來偷道德天尊的仙酒。次次被抓,次次逮去聽經唸經,真是──
  
  自作自受。
  
  天空日漸西,似乎要黃昏了。加速飛行,很快便來到了玉帝所住的宮殿,由侍衛帶領,來到了寢宮。
  
  心中一直疑惑著,為何玉帝會招見他?不是在凌霄殿,而是在這裡?
  
  宮殿很大,也很靜,一路行來,連一個宮女都沒有遇到,直到進入宮殿深處,來到玉帝就寢的房間,他才停下腳步。
  
  「你來了。」很輕很柔的聲音。
  
  東君驚了驚,急急跪拜。「東君拜見陛下。」
  
  「無需多禮。」聽聲音,玉帝似乎就在自己身前,東君禁不住抬頭,便看到玉帝的尊容。
  
  近了,看得更仔細了,怎會忘呢?就是這張玉顏,一直印在心頭,不曾忘記。在凡間為人,進廟堂道觀,看到玉帝像神時,心裡總有一股悸動,後來修道,心裡念的想的是眼前這張容顏……
  
  可是……擁有相同面貌的那個人,入了魔道啊!
  
  「東君請起。」玉帝仍是溫和地說。
  
  疑惑地站起,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他。不太像在凌霄殿拜見的玉帝,似乎多了一絲溫情吶?
  
  「來。」伸出手,要東君和他的相握。
  
  猶豫了一下,顫抖地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入那溫厚的掌中。
  
  被九天之尊拉著手,行走在殿堂裡,這是多麼難得的殊榮?
  
  「不知陛下招小仙有何要事?」忍不住,開口詢問。
  
  走在前頭的玉帝回首淡淡一笑,令東君有些恍惚。好似……看到玄真回來了。
  
  「有一個人想見你,朕帶你去見他。」
  
  「啊?」東君一下子緊張了。誰?究竟是誰想見他?而且還要讓玉帝引見?
  
  來到一面鏡子前,停了下來,東君偷偷打量,四周除了他們,並無他人啊?走神間,忽然被推了一把,身子失了平衡,他向鏡子撞去,那鏡子好像是由水組成的,一撞上,便漣漪不斷,可這並非是讓東君奇怪的原因,真正讓他驚慌的是這鏡子竟會吞噬人,他半個身子被鏡子「吃」進去了!
  
  「陛下──」法力使不出來,他急急回頭向玉帝求救,可是那九天之尊只冷冷地站在遠處,看著他一點一點地被水鏡吞噬……
  
  ──為、什、麼!
  
  直到完全被融入水鏡,神智漸漸迷糊,仍不明白,玉帝何以……暗算了他!?
  
  下沈,慢慢地下沈,身體在混沌中下墜得很快,四週一片黑暗,他沒有掙扎,心裡也很平靜,漸漸地感受下墜感。
  
  直到身體接觸到一團柔軟,也不再降落了,他才緩緩地睜開眼。
  
  床帳?!
  
  這裡是──
  
  倏地坐起,摸摸身下,是柔軟的絲褥,而紗帳垂掛,朦朦朧朧的,分明是供人睡眠的床鋪啊?
  
  哆嗦了一下,環抱自己,有些陰冷呢。
  
  掀開紗簾,往外一看,被嚇了一跳,床外那陰森森的擺設,根本不是天界所有!?
  
  這裡是哪裡?為何玉帝把他推進這裡?
  
  「你來了。」輕柔的聲音讓他以為是玉帝的。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卻在不同的地方出現。
  
  一道紅影出現在眼前,東君眨了眨眼,藉著昏暗的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震驚!
  
  超越塵世一切色相的完美容顏,完全相同於九天之上的那位,可是他卻擁有可怕的駭人的魔氣!紅髮,紅眸,額間是象徵魔王的圖騰,他──是魔界之王!?
  
  「你──」心口突然很痛,有窒息的感覺,眼前一片模糊,以為歸為平淡的那段情,竟剎那間跳脫出來,影響了情緒。
  
  「是──是你嗎?」揪住胸口,東君哽咽。
  
  「是我。」魔王來到床邊,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
  
  是他!真是他?!
  
  那個他以為無情的,最後為救他墮入魔道的玄真,竟然生生地在他眼前。上天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是去見玉帝的,可玉帝推了他一把,他竟掉進了魔界?
  
  「玄真,為何你生得和玉帝如此相似?!」他問。
  
  玄真只是邪氣一笑,一把將他擁入懷中,東君一時無法適應,好像回到了幾百年前的華陽洞,那個時候玄真向他表情,然後他們如膠如漆地在一起,天天纏綿……
  
  東君臉一紅,全身發顫,瑟縮地貼著玄真,可是一個是仙,一個是魔,這樣抱著,有些不舒服。
  
  「這麼多年,你似乎一直未變。」玄真低笑一聲,捏著他的下巴,附首便是一吻。
  
  「啊──」純厚的魔氣入侵體內,他難受地軟倒在床上,玄真趁勢壓上去。
  
  「不──」東君害怕,他無力地抗拒。
  
  「別怕,我不會毀你道行,我只想好好愛你。等了兩百年,只為了這一刻,東君……」喃喃著安撫他,脫了彼此的衣服,赤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唔,啊……」東君無從抗拒,雖然有些地方不解,但能再次見到玄真,並能與他纏綿一番,便是死也願了。
  
  當身體一結合,東君低呼出聲。很痛,可渴望更多,不禁淌下淚,他抱著玄真低泣。
  
  玄真溫柔地吻去他的淚,一次又一次的佔有他。
  
  「啊,啊啊……」東君隨著他達到高潮,那些純厚的魔氣隨著精氣一湧進身體,很難受……
  
  終於,玄真撤離了,東君已半迷離。
  
  輕輕抱著東君,玄真隱隱一歎。看來仙體果然是無法承受魔氣的。
  
  濕潤的眼顫了顫,東君迷濛地看著他。「玄真……」
  
  「天亮了。」玄真只淡淡地說,「我送你回天界。」
  
  「什麼?!」東君還想問什麼,人便陷入黑暗了。
  
  身體飄啊飄啊,好像飄了一段時間,從昏睡中醒來,已不在魔界了!?
  
  天界的仙氣圍繞著他,體內的魔氣似乎都淨化了,動了動身子,除了那羞人地方仍有點痛,倒沒別的不適。
  
  一坐起,蓋在身上的絲被便滑了下來,露出他滿是愛痕的赤裸身體。輕呼一聲,他擁著被子,才一轉頭,便看到坐在附近一身尊貴的神。
  
  玉帝!?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他竟然躺在玉帝的床上!?
  
  「你醒了?身體還不舒服嗎?」好像並沒有看到他的窘態,玉帝淡淡地問。
  
  「陛下……恕東君斗膽,您……為何暗算我?」
  
  仍是那樣淡笑,玉帝起身,坐到床上,東君縮了縮,不敢直視玉帝尊顏。他只是一介小仙,何德何能受到玉帝的青睞?
  
  「你在想,為何我與魔帝長得一模一樣?」
  
  猛地抬頭,東君怔怔地望著近在眼前的臉。是啊,玄真和玉帝究竟是什麼關係?玉帝招他來,又有何目的?這九天之神在想什麼?
  
  「以凡間的算法,應是一千七百年前吧,蟠桃會上,與一小仙隔著瑤池遠遠地看了一眼,我便知道劫數來了。五百年後,那小仙故意犯了天規,被打入輪迴,落入凡塵。」玉帝似有若無地看了眼東君,又繼續道,「五百年後,我離了帝座,道是去人間歷劫,實則不過是應那小仙的一片癡心。真身沒有下凡,只是一個分身重落人間,投胎為人。那分身成人後,自小道緣頗深,沒幾年就入道修道,百年後在人間歷劫四十八,只要再歷一劫即可得道成仙,然而最後一劫乃是──情劫。」
  
  即使下面他不說,東君也清楚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玄真──不過是玉帝的一個分身,他會在凡塵,只是為了應他東君的情。那麼……玄真還是玄真嗎?堂堂玉帝,為了他,竟然讓分身入了魔道!
  
  「玄真……還在嗎?」昨夜是真是幻?與他纏綿一夜的是玄真還是眼前的……玉帝?
  
  「雖然是分身,他的情,他的愛,他的一切感受,我皆可以在九天之上深切感受到,但有時候,他的作為,並不受我控制。我絕想不到,他會為了救你,甘願入魔道。」
  
  也不等東君有什麼回應,玉帝歎了口氣。「這個分身確是有些任性,一身魔氣,入了魔界,很快便掌握魔界,成為王者,待我從沈睡中醒來,要收回他時,著時花了些時間,足足用了兩百年才將他收回來。」
  
  東君一震。收回來?他的意思是……玄真……回歸本身了?!那麼,眼前的玉帝和玄真有何區別?
  
  想不通,想不通,這麼玄的事……他的修為還太淺,根本無法探知玉帝的無邊神力。
  
  還在迷惘中,身體被攬入寬厚的懷抱中,他一驚,不解地望著玉帝。他……他為什麼這樣抱著他?還如此深情款款地望著他?
  
  用手指輕輕摩挲東君的唇,九天之尊微微一笑。「小東君,還不明白嗎?我即是玄真,玄真即是我。我和他,只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形式。你應知,神無相,可以有多個分身,每個分身都只是本體的一部分。分身回歸本體,所有的感知都會反應在本體身上。」
  
  「……那……玄真的魔氣呢?」東君感到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在凡塵和玉帝的分身有了一段情。
  
  「噓──」玉帝神秘地一笑。「這是你和我的秘密。我體內有魔氣,我的分身是魔界之王,這些……唯有你我可知。」
  
  眨眼,眨眨眼,仍有些不可思議。
  
  他和他的秘密?這……這不可能!三清,五老君,四御中的其他三位神力高深,只要掐指算算,都會一清二楚啊!
  
  「即使他們算到了,也不會說什麼的。」玉帝淡淡地說,好似根本不擔心會動搖自己的帝位。「如果執著於權貴,那便不是神仙了。」
  
  東君點點頭,終於是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輕輕撫摸他光潔的背部,帝君淡然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情慾。
  
  「呃……」東君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玉帝壓在了床上。這……這……
  
  他一慌,推著躲著。「陛下……」
  
  「叫我玄真,東君。」解下帝冠,脫去帝王之袍,與他肌膚相貼的,分明是玄真啊!
  
  「可是……」東君仍有蒂固。他覺得這樣和玉帝親近,有些褻瀆了。
  
  「傻瓜。神仙也是有七情六慾,你道神仙無慾無求?」輕輕地吻他的眼,充滿了愛憐。「你和我的分身夫妻七十多年,難道就無法和本體親近?都是我啊!」
  
  「呃……」東君微微喘氣,不再掙扎了。嗯……他還是他,愛撫的方式都一模一樣,閉上眼,慢慢去感受,除了他的身份不同,分明是同一個人。
  
  「玄真……玄真……」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他敞開身體,緊緊地與玉帝結合在一起了。
  
  「啊……」完全不同於分身的魔氣,此時深入他體內的是純淨的仙氣。越來越多,直到充滿全身,完法承載太多了。
  
  「東君……」深深地吻懷中人,不同於在神殿時的冰冷尊貴模樣,此時的玉帝多了一絲柔情。這只為一個,只為懷中這小小神仙而釋放的。
  
  並沒有把精氣釋入他體內,攬著東君虛軟的身體,輕輕地撫摸他的髮絲。被一團祥和之氣包圍著,東君昏昏欲睡。畢竟經歷了兩場歡愛,便是神仙也無法承受。
  
  懶懶地倚在床上,懷裡擁著至寶,玉帝低垂著眼,神態祥和。
  
  睡吧,吾愛。
  
  希望明天不會嚇跑你,因為……有兩場婚禮等著你呢。一場是天界的,一場是魔界的……
  
  呵呵……
  
  ****     ***     ****
  
  「帝君,帝君……」魔殿上,一魔臣冒死呼喚帝座上的魔帝。實在想不明白,當著一堆臣子的面,魔王竟閉目養神,對臣子們的稟報充耳不聞。
  
  魔王不開口,一堆要決策的重大事情放著可怎麼辦啊?
  
  「帝君──」
  
  帝座上的王緩緩掀開眼皮,赤紅的眼一掃眾魔,寒冽如霜,眾魔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喘大氣。
  
  那開口打擾帝王養神的魔臣汗涔涔地跪著,生怕魔王心情不好,砍他腦袋。
  
  卻不料,魔王泛出一抹輕笑,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神遊了。」
  
  咦?
  
  一干臣子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從帝位上站起,一身紅衣的魔王對臣子吩咐一句。「立刻去準備準備,朕明日要娶魔後。」
  
  丟下一句驚天動地的話語,魔王如風般地消失,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魔臣。
  
  娶……娶魔後!?
  
  同一時間,天界的凌霄殿上,諸位神仙也像炸開的鍋一樣,熱鬧非凡,因為──那御座上高不可攀的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要娶天後……
  
  唯有那仍在玉帝床上沈睡的小神仙,嘴角帶笑地沈靜在夢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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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尊  凡塵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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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尊  凡塵番外


(上)

  西元二二五零年•中國

  「小林,我是跟你說真的,這山上是有神仙的。」

  「行了,行了,我信就是了,但是你幹嘛硬拉我一起到這荒山野林裡瞎逛?」

  「什麼荒山野林?拜託,這山腳下全是有錢人家的別墅,咱這才走到半山腰,還可以看到山腳下,你怕什麼啊?」

  「得了,就你說得有理。我都捨命陪君子了,你還囉嗦。」

  「囉嗦的是誰啊?」少年嘀咕。

  「你說什麼來著?」

  「沒,沒,快走吧,找到有瀑布的水潭就好了。」走在前頭的少年十七八歲,黑髮及肩,人高樣子好,站在人群裡,絕對能吸引人的眼球,反觀跟在他後頭的那少年,短髮,中等身材,容貌普通,讓人看過即忘的那種平凡。

  走了一段山路,前頭的少年開口說道:「我聽我們家的老人說,這山在很久以前叫香巖山,山頂那頭有很多修真修道的人,就是山腳下的道觀,都藏著高手呢。」

  「你是奇幻文看多了吧?這年頭誰那麼傻出家當道士?那山腳下的道觀,現在可是列為國家文物呢,還道士,連個影都沒瞧見。」叫小林的少年嗤之以鼻。他那個後悔啊,本來還在窩在床上玩遊戲,可這徐晨宇不知哪根筋不對,說是在家裡翻出了一本老祖宗的手札,那手札裡記載著這座山裡有神仙,山頂還是修真界,普通人是上不去的。神仙,神仙,如果真有,那就不叫神話了!這年頭,人類都可以去月球旅遊了,廣寒宮在哪裡?嫦娥吳剛玉兔躲哪?再說這山頂如果真有神仙,那人們開飛行器徘徊在上頭時,怎麼從未撞上過?

  他是知道徐晨宇家裡有那麼一點怪。徐姓在這座城裡有著悠久的歷史,光是他們那座徐家舊宅,就有幾百年近千年的歷史了,也虧得他們一直守著,沒被國家收了去當文物。徐家有錢又有勢,守一座舊宅也沒什麼,可是他們的腦子都有點奇怪,不信佛教,不信基督教,更不信天主教,他們竟然只信道教!道教耶?多麼匪夷所思的一個宗教信仰啊?

  「小林,你可別不信。世上懸的事可多著呢。你見過我家那掛在舊宅禮堂內的古畫像吧?」

  「那個啊……」搔頭想了想,的確印象深刻。他是很佩服古人的妙手丹青,竟能把人畫得栩栩如生。那是一身穿明朝衣服的男子,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髮白衣,神情淡然,立在荷花池邊,低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在看第一眼時,人們會靈台一清,看第二眼時,會不知不覺地想親近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融入畫中,伴他一生。

  「他姓宿,徐家大宅原本是他的。」

  「啊?怎麼你們徐家老祖宗強搶民宅?佔為己有?」小林大驚小怪。徐晨宇不客氣地回頭一記手刀,小林驚覺地跳開。

  「胡說什麼呢?我們徐家可都是老實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老實人?小林上下打量徐晨宇,搖搖頭。這年頭,哪個生意人老實來著?他們徐家世代經商,跨國公司都有好幾家了,俗話不是說,無商不奸?

  「據祖宗手札裡說,徐家那時候和宿家是世交,後來宿家大公子不知哪個筋不對勁,出家當道士了,他的幾個弟弟更絕,一看大哥出家,他們也跟著出家了。這一走,宿家就空了,徐家只好幫忙看管宿宅,這一看就看了好幾代。那些個宿家公子一去不復返,宿宅就變成徐宅了。」

  「哇哩,竟有這麼懸的事?那宿家大公子和他的弟弟們都發神經啊?好好的富家公子不當,跑去深山老林裡當道士?腦子進水了不成?」小林嘖嘖稱奇。

  徐晨宇又賞他一記手刀。「說話小心點。宿家大公子可是神仙呢,被他聽到了,一記天雷下來,有你好瞧的。」

  小林吐吐舌。晨宇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話說我那老祖宗,守在宿宅數十年,仍然等不到好友,於是就畫了一幅畫留給後代子孫,要後代們繼續守著。本來這事大家都是將信將疑的,兩百年過去了,徐家的某個弟子竟然見到了那宿大公子。」

  「啥?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手札裡說,宿大公子是真的回來過,相貌和畫裡的人相差無幾,一身道士打扮,仙風道骨,超塵脫俗著呢。」

  「蒙人吧?哪有人過了兩百年還能活著?」小林打心裡的不信。

  徐晨宇撇撇嘴。「跟你這種人是說不通的。不管如何,我身為徐家後代,對這事深信不疑。祖宗不可能開後代們的玩笑,是不?不瞞你說,我們家還有祖訓呢。說是如果見到姓宿的道士,一定要以禮相待。」

  「呵,你們家真有意思。」拂開擋路的樹枝,聽到瀑布聲音,小林指了指前方。「應該是那裡了,快到了。」

  「嗯,快走,果然祖宗手札裡的地圖是對的。」徐晨宇開心地把手裡的地圖收進背包裡,率先向前跑。

  「喂,小心點。」小林追在後頭。

  瀑布聲音越來越大,吹來的風裡都帶了水氣,參天大樹的掩護下,那銀白色的瀑布若隱若現。

  跑了幾步,徐晨宇突然停下腳步,小林差點撞上了他。

  「干……」正要發問,突地嘎然而止。

  徐晨宇摀住他的嘴巴,拉著他躲到了一顆大樹後頭,兩人探頭探腦地往瀑布水潭方向望去。

  銀白色的瀑布如一條懸在半空的小白龍,不斷地瀉下水流,瀑布下的水潭如一塊碧玉,漣漪不斷,大珠小珠落玉盤。

  蔥鬱的樹林內,飄忽地走出一道人影,人影走至水潭邊,便停下了。

  徐晨宇和小林都張大了嘴巴,怔怔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古裝怪人!

  如綢緞般光滑油亮的黑色長髮及地,電視裡打洗髮水廣告的明星都沒他的好髮質;身穿白色長袍,長袍如輕羽般柔軟飄逸,微風拂過,袖袍飄揚,那人似要乘風而去,留下的只是一道幻影。

  揉揉眼,小林不敢置信,在這荒山野林裡,竟然看到這麼一個古怪卻飄逸的俊美男子!

  是的,那個人長得很好看,單是側臉,便覺得他的五官是天然雕琢的,精緻之極。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射下來,形成一個個光影,光影交織在他身上,造就一層朦朧之美。

  好似……天仙啊!

  是他!真是他!

  徐晨宇幾乎要驚呼出聲了。那樣獨特美麗的容貌,單看一眼,便叫人印象深刻了。

  古人誠不欺我也!

  他情緒激昂地睜大眼,直瞪那似天外來客的美麗男子。自己原本也不信這世上真有人長得這樣好看,祖上可能是誇大了,才把那友人畫得超塵脫俗,可如今親眼所見時,他方知,祖上的畫還不夠傳神。

  凡筆畫不出真神仙,神人唯有神筆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上人間,天壤之別啊!

  兩名少年躲在樹後,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那白衣男子忽然轉頭看過來,淡雅一笑,在兩人震驚的注視下,人影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無蹤。

  瀑布、水潭、樹木、光影依舊,然而那驚鴻一瞥的白衣男子如曇花一現,憑空消失了!?

  是真,還是幻?

  ****     ****     ****

  「歡迎觀臨──」

  一踏進門,清新的花香便撲面而來。繁華的街道一角,獨樹一幟地開了一家鮮花店,給這商業氣息濃厚的街道帶來一縷清風。

  男子一踏進鮮花店,立即引來幾名女客人的注意。揚揚嘴角,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成功地讓女客人雙眼成紅心後,男子踩著優雅地步子,向店主走去。

  店主正聚精會神地包裝花束,對突來的訪客毫無覺察,直到男子曲指在玻璃桌上敲了幾下,店主方回神。

  「你──」店主是一名年輕的男子,長相十分古典,及腰的長髮和白色的古式長袍,使他看起來像古裝劇裡的世外高人。很難想像,這麼一個獨特的男子會來繁華的都市開一家不起眼的鮮花店。

  「不請我坐下嗎?好茶侍候?」男子隨意地往玻璃桌上一靠,捏起一枝花,在鼻間嗅嗅。

  「天啊,好帥啊!」女客人小聲地驚呼。

  店主微微顰了下眉,歎氣道:「你稍等一下,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再招待你。」

  男子聳聳肩,打個呵欠。「你在這裡就做這種事?不會無聊嗎?」

  「還好,我喜歡照料花朵們。」店主利落地給花束扎上彩色絲帶。「你還沒睡醒?怎麼下來了?」

  又打了個呵欠,男子不滿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睡覺了。今早還在賴床中,卻硬是被你『那位』派人給吵醒了,然後還搞不清楚狀況,『咻』一聲,我就被踢下來──尋你!」

  抱歉地笑笑,店主把弄好的花束交給女客人,結了帳。女客人依依不捨地陸續走出鮮花店。

  送走了客人,店主暫時關了店舖。

  「去我家裡休息休息,如何?」

  「求之不得!」男子伸了個懶腰。「說真的,東君,你可知你這一逃婚,玉帝他老人家有多難堪?本來各路神仙都趕到天庭,只為了一睹玉皇大帝的婚禮,哪知你這『新娘』竟然一溜煙便跑掉了?」

  店主,也就是東君,司春之神,玉皇大帝的逃妻,微微一笑,帶著男子往後院走去。

  是的,如果按天上的時間算,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是他卻跑下凡間,誰都不願意一覺醒來,就有一場婚禮等著你參加,而新娘還是自己。

  做玉皇大帝的伴侶?這種事,想都不敢想。他只是小小的一介司春之神,戀慕玉帝而無法自拔,以為自己只是單相思,卻不料玉帝許了他的願,讓他在凡塵和他的分身生死相許戀愛了一場。可是……自己才和玉帝互訴衷情,也剛明白玄真是玉帝的一個分身,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啊。

  所以他膽怯了,逃了,連天條都不顧,匆忙地逃出天庭,往凡間跑去。天上一日,人間百年,凡塵的變化很大,再一次改朝換代,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不是他所熟悉的凡間,卻是新奇的。

  他原本是要去華陽洞的,可是修真界早已不復存在了,香岸山山腳下建了很多別墅,給修真界帶來不少困擾,所以修道士們都離開去別的更高更深的山裡。他只好一路下山來,進入繁華都市,摸索了半載,方適應現代都市的生活。在街角開一家鮮花店,體驗生活,趣味無窮。

  「唔,你這裡不錯!」太光一看到柔軟的床鋪,便衝過去往上跳。只見一道白家閃過,地上堆了幾件衣物,而床上多一隻雪狐。捲起尾巴,蹭啊蹭地,往羽絨被裡鑽去,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瞇起雙眼。

  「真好,比起天界,還是人間好啊!」

  泡了杯清茶,端過去。「喝茶嗎?」

  太光嗅了嗅,聞到東君泡的是上好龍井,二話不說,湊過去舔舔。東君好脾氣地侍候他喝光了,方移開杯子。太光滿足地搖搖尾巴,又蜷縮起來。

  「嗯,讓我睡個回籠覺,等睡醒了,再找你說話。反正呆在人間一年半載,天上也只過去幾分鐘,呵呵。」

  東君搖搖頭,摸摸他的皮毛。

  「那我去誦經。」

  太光掀掀眼皮,沒一會兒就打呼了。

  等太光睡飽了起來時,東君好像出門許久了。看到桌上他用毛筆寫的留言,撇撇嘴,恢復人形,穿回衣服。

  有人定了禮單,東君出門送貨了。唉,怎麼也不請個小侍童,跑腿的事就讓小童去,老闆就在店裡鎮守啊。

  搖了下頭,開始打量東君的住房。這是兩房一廳的格局,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大廳裡擺的是古典的紅木桌椅,至於廚房和浴室,呵呵,只是裝飾用的,神仙用不到這兩樣。

  無聊地在大廳裡走來走去,突然擺在小茶几上的一個方盒子響了起來,太光嚇了一跳,狐疑地湊近看了看,這小東西「鈴、鈴、鈴」的直響,不知是怎麼了。

  疑惑地動了動它,還在吵,他開始研究起來,發現有個手柄可以動,便拿了起來,鈴聲立即不響了,可手柄內卻傳出聲音。他好奇地湊近一聽。

  「喂,請問宿先生嗎?」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太光拿遠看了看,見下面連著一條,沒有施困人神魂的法術,可就是有個聲音從裡傳出。

  「喂,喂,宿先生在嗎?」

  太光遲疑了一下,回道:「什麼東西?誰是宿先生?」

  「……你是誰?怎麼會在宿先生家?」對方立即冷了聲音。

  太光好笑。這凡人膽子不小,敢問他是誰。「你又是何方神聖,躲在哪裡?有本事給我出來較量一番。」

  「──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在宿先生家裡?」

  「你管我是誰?這裡沒有你要找的宿先生,只有我太光!」

  「什麼太光?你……你是不是小偷?」

  「小偷?我太光會是小偷?!你小子給我滾出來,看我不收了你的魂煉丹藥!」

  「喂,你快離開宿先生的家,否則……我要報警了!」

  「報警?什麼東西?」太光和他簡直是雞同鴨講,直到東君回來,兩人還在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

  東君急忙拿過太光手裡的電話筒。「喂,您好,我是宿清風,您是?」

  「……宿先生?」對方提高了聲音。「你是宿先生?」

  「對不起,我就是。剛剛那位是我表兄,他今天剛來我家,還未適應,給你造成了困擾,很抱歉。」東君輕聲音道歉。

  「我是徐弘,還記得我嗎?」

  「啊,徐先生,您好。有事嗎?」東君擰了下眉,問。

  「……你還記得我,我很高興……」

  太光噘著嘴,坐在木雕椅上,托著下巴看東君有禮貌地講話。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東君幹嘛講得那麼起勁?

  終於,東君放下那玩意兒,淡然的臉上多了一抹困惑。

  「怎麼了?」太光問。

  東君笑笑。「沒什麼,就是有個客戶說要請我吃飯。」

  「哦──」太光挑高了眉。

  東君指指茶几上的電話解釋。「這個東西叫電話機,是用來通話的……」

  簡單地解釋了下電話的用處以原理,太光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凡人都能千里傳音了?挺厲害的嘛!」拿著電話左看右看,非要看穿似的,東君又拿出一個小巧的手機。

  「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太光搶過來把玩。

  「是手機,和電話是同原理,但可以攜帶,也就是移動電話。」

  「嘿,你呆在人間才半年,就懂很多了。」

  東君淡笑,同太光一起坐在椅子上,看著太光一臉好奇地把玩手機。「他」把太光派下來找他,是何意呢?而自己就那樣逃掉了,「他」會不會生氣?唉──說起來,私自下凡,還是犯了天規。可是……他是真的被嚇到了,所以才不顧一切,跑到凡塵,等身在人間時,方想起自己犯了天條。

  但「他」沒有派下天兵天降捉拿他,只是派來了太光。

  玩夠了手機,太光這才想起正經事,見東君若有所思,他推推他,道:「東君,你的那位叫我帶話呢。」

  「什麼話?」東君不急不慢地問。

  太光好笑。「你和他也真有意思。雖然當我知道玄真就是玉帝時,也大吃一驚,可那時候你不就是為了玄真而修道成仙的嗎?如今好了,玉帝要你當伴侶,你卻嚇得跑掉,嘿嘿,這算不算是報應啊?」

  「嗯?」報應,什麼報應?太光就愛胡說八道。

  「難道不是?幾百年前,玄真對你虛情假意,最後雖說為了你成魔,可是卻傷透了你的心。等他想對你好了,要拿出真感情,你卻望而卻步,不敢越雷池。這不是他的報應是什麼啊?」

  「我並不是不接受他的情,我只是……只是……」東君低喃,「只是……有些怕。我是個小神仙,他是玉皇大帝,是九天之尊,我和他……相差太大,我怕是自己在做夢,夢醒了,什麼都沒有了。」

  太光拍拍他的肩,說:「你太看輕自己了。我倒還覺得,是玉帝高攀了你。」

  「你別胡說。」東君輕斥。

  太光挑眉。「得,我不摻和。總之,他要我帶話給你,結果如何,由你自己決定。」

  「他……他說什麼了?」東君雙手緊握,忐忑不安。

  「君思否?君愛否?君要否?」

  東君聞言,陷入了沈思之中。思念他嗎?愛他嗎?想要永伴君側嗎?苦笑,怎不思念他?怎不愛他?怎不想永遠伴在他身側?他思念,他愛,他想要!答案都是肯定的,然而,他需要好好想想。

  「你幫我帶話給他,就說我……我想在凡間散散心,等我想好了,我就回天庭。」

  太光搔搔頭,轉了下眼,說:「不急,不急,反正難得來一次人間,等玩個夠本了,再回去不遲。」

  東君微笑。「也好。」

  ****    ****      ****



(下)

  半個月後,太光適應了人間的生活,樂不思蜀。

  一天,他窩在床上看電視──這是他硬要東君買來擺在臥室看的。他可以不吃不喝,不食人間煙火,但電視是個好東西,小小方匣子,內容精彩著呢,這也讓他更好的瞭解這個世界。

  「你要去哪?打扮得這麼得體?」

  東君以一條淡藍絲帶綁好長髮,又穿了一件繡有蘭花圖案的乳白色古式袍子。在人間半載有餘,還是不習慣西式服裝,但又不能穿古裝,於是用法術修改了式樣,中西結合,即適應現代,又獨特別有風味,最重要的是穿著自在舒適。

  他這一身打扮,幾乎成了特徵。知道他家鮮花店的人都清楚店主是個穿長袍的古典美男。

  「徐先生要請我去參加一個宴會。」

  「徐先生?是那個叫徐弘的男人吧?」太光知道他是誰了。就是那次和他在電話裡雞同鴨講了很久的男子,後來也見過一兩次。「他對你不安好心,東君不會沒看出來吧?」

  東君失笑。「他只是客戶,因為上次為他佈置了禮花,這次為了答謝我,請我去參加宴會。」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些應酬。你是神仙,又不是凡人,幹嘛理他?」

  東君垂眼,撫平袍子。「他是長卿的後代。」

  「哦──徐長卿?那個為你守宅子的徐家人?」他是有聽東君說一些當凡人的事。

  「嗯。我欠長卿許多,對他們徐姓人,總是無法拒絕。」

  「你就是心軟。人家對你好,你就對人家更好。」所以那個時候,被玄真吃得死死的。明知玄真在吸他的精氣,他卻甘願讓他吸。真是個傻瓜。

  「……我走了。」

  太光揮揮手。「早點回來。」

  「嗯。」

  東君了出門,便看到一輛車停在他家門口,一男子倚在車旁,似乎恭候多時了。

  「徐先生?你……」東君微微吃驚。

  「我來接你。」徐弘二十五六歲,氣宇軒轅,配上身旁的名貴轎車,簡直是少女心目中的金龜婿。

  「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的。」東君有禮地笑笑。

  「我怎能讓佳人獨身前往呢?」徐弘為他開了車門,等他坐進去後,再到另一邊,坐到駕駛座上。

  「徐先生此言差矣,清風一介男子,談不上佳人。」

  「是,是,在下說錯話了。宿先生是一縷『清風』,沁人肺腑,又難以捉摸。不知在下能否有榮幸,得清風青睞?」任何人和他對話上兩句,便會不知不覺文縐縐了。宿清風,多麼獨特的人啊。第一次見面,即擄獲了他的心。可是落花有意,流水似無情,多次試探,他都雲淡風清地拒絕了。

  「徐先生總愛開玩笑。」

  「呵呵──」徐弘乾笑。玩笑?他從不開玩笑的。身為徐家掌權者,玩笑開不得。

  半個小時後,車在一座別墅前停下。

  侍者前來開門,徐弘先下車,然後為東君開門,東君說著謝謝,下了車。

  當徐家大公子和白袍長髮的古典美男共同出現在宴會時,引起了一陣哄動。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氣質飄逸的東君身上,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似神仙下凡的男子是誰,為何與徐家掌權者一道出現在宴會上?

  更有人猜測,這名男子很有可能是徐大公子的新歡。這年頭,同性戀不再是禁忌,國家允許同性結婚都有一百多年了,雖然徐大公子之前沒有過男性戀人,但此次帶著這麼個絕塵男子一起出現,由不得大家胡思亂想。

  東君擰了下眉。他果然不習慣這種場合,修道之人喜清靜,不愛熱鬧,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看,令他極度不舒服。空氣中傳播著的種種聲音,一字不漏的進入他的耳朵。神仙區別於凡人,耳朵靈敏,視覺銳利,方圓百里,風吹草動,一清二楚。

  「怎麼了?不舒服嗎?」徐弘低聲問他。他當然一進場就發覺了人們的騷動,更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

  「不,只是不習慣。」禮貌性的回笑。他這一笑,讓更多的人為之傾倒。

  徐弘突然後悔帶他來了。如此獨特的人,應該私藏起來。

  「要不要來杯酒?」從侍者的盤裡拿了杯酒,遞給東君。東君搖首拒絕:「抱歉,我從不喝酒。」

  「咦?是不會喝嗎?」很少有人不喝酒的。

  「不,修道之人是不喝酒的。」

  「修道之人?」徐弘不解。

  東君淡笑。「不好意思,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你從未問起。我是個修道士,修道有戒律,不能飲酒的。」

  徐弘怔了怔。身為徐家掌權者,很少會被什麼事給怔住。他突然想起了祖訓,在聽到宿清風說自己是修道之人時,他想起了那個幾乎被他遺忘的祖訓。

  如果遇到一個姓宿的修道士之人,定要以禮相待。

  眼前這超然於世的男子姓宿,又自稱修道士,他……莫非他是……

  徐弘笑了,深深地笑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在見到宿清風第一眼時就深受吸引,因為他……很像他家中一幅古畫裡的人物。

  原來如此!

  然而,可能嗎?

  眼前的男子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而那畫有近千年的歷史了。

  「大哥,你來了?!」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抬眼,便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走了過來。

  「小宇,你怎麼也來了?」

  徐晨宇撇撇嘴,說:「我是陪凱哥一起來的。」

  「阿凱?他……」果然看到少年身後的頎長男子,徐弘皺了下眉。

  「弘。」那男子款款而來,深深地望著他,又轉眼看向他身旁的東君。「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他是……」還沒說完,只聽徐晨宇怪叫一聲,顫抖著手指,驚訝地指著東君。「你……你……是你……」

  「小宇,不可以沒禮貌。」徐弘低喝。

  徐晨宇恍若未聞,一個勁地指著東君,激動得無法自抑。「神……神……神……」那個「仙」字因為太激動,而無法吐出來。

  東君微笑地看著他。相對於少年的激動,他要冷靜許多,淡然的笑,使他看起來更飄渺了。

  「小宇!」徐弘推了推他,徐晨宇這才回過神,他一把抓住兄長的衣服,語無論次。「大哥,你知道嗎?我見過他!我見過他!」

  「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真的,我見過他!在山上,在那瀑布下,突然不見了,太神奇了!對了,對了,他就是咱家的那幅畫,哦,不,不,我是說,他是畫裡的人!是畫裡的那個神仙啊!」

  狠狠敲了一記弟弟的腦袋,要他閉嘴,徐弘歉意地對東君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傻人傻語,請不要放在心上。」

  「我哪有……」吃了痛,徐晨宇小聲抗議。

  東君抿嘴失笑。「不會,你弟弟很可愛。」說著,似有若無的向徐晨宇眨眨眼,徐晨宇當下傻了眼。

  「你好,我是李凱。」

  「你好,我是宿清風。」伸手,禮貌地和他握了一下。

  「好了,我們不要站著說話,那邊有位置,一起過去坐坐。一會向這宴會的主人問候一聲。」徐弘見不少人圍在旁邊,拉長了脖子聽他們的話,便帶大家去清靜的一角。

  「好的。」

  沒多久,宴會的主人出來了。是一對新人,這顯然是一場婚宴。東君略驚,轉頭對徐弘道:「你沒告訴我這是……婚宴,我都沒有準備禮物。」

  「沒關係,他們不會介意的。」

  東君望向那兩個身著白色西裝的男子。這是一場兩個男性的婚禮!突然很感慨。他逃了自己的婚禮,卻參加了別人的婚禮。多麼奇妙。

  「小毅哥終於娶得美人歸啦!哈哈,念哥終於答應嫁給他了,不枉小毅哥追了八年哦。」徐晨宇在一邊感歎。

  「毅和念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李凱說。

  「他們……之間有什麼樣的故事呢?」東君好奇地問。

  「念哥是毅哥的弟弟哦,但是他是私生子,在家裡地位很低,而毅哥是天之驕子,兩個地位有著雲泥之別的人,卻相愛了。毅哥很愛念哥,但是念哥顧慮兩人之間的差異,一直不肯回應他的感情。逃避了很多年,虧得毅哥鍥而不捨,終於追到手了。哈哈,其實我覺得念哥多慮了,管他配不配,只要相愛不就好了?別人要說,就讓別人說去,毅哥愛的是他,又不是別人!」徐晨宇一席話,讓東君一震。

  相愛,是兩人的事,地位懸殊又如何?愛,並非地位權勢金錢能衡量!愛存在於天地間,無私無量,無窮無盡。愛,又是微小的,只發生在兩個心意相通的人之間,純粹無垢,美好奇妙。

  忽然大徹大悟。他敞了心扉,眼前一片清亮。徐弘見他雙眼一清,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不禁問:「清風,你……」

  「謝謝。」東君由衷地對徐晨宇道謝,「你讓我悟出情的真道。非常感謝你。」

  「呃?呃?」徐晨宇微紅了臉。

  徐弘沈了沈臉,他突然覺得清風離他越來越遠了,自己是抓不住他了。而李凱的嘴角似有若無的揚著笑。

  ****     ****     ****

  九天之上,神人通過水鏡,看到下界的場景,露出淡淡的笑容。水鏡裡的東君頓悟的神色,令他欣慰。

  「小東君,你能明白,我很高興。願你早日回到我的懷抱。」

  宴會結束了,徐弘送東君回去,車開到家門口,徐弘終於忍不住,開口對他說:「清風,我對你……」

  東君伸指,搖晃了幾下。「徐先生,我的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也非常感謝你請我參加宴會,並且讓我頓悟了感情的真諦。」

  「我──」

  開了車門,從容地下了車。「再見。」

  「清風,我……」還想說什麼,卻看到東君一臉詫異地看著家門口,順眼望去,只見一名黑袍男子從黑暗中走出來,路燈漸漸照亮了他的臉。

  徐弘呆愣,忘了呼吸。

  東君張了張口,黑衣男子向他慢慢走來時,他控制不住,終於跑了過去,迎上男子,並與他緊緊抱在一起。

  「玄真──你怎麼來了?」東君沙啞地問。

  抱緊東君,泛紅的眼卻冷冷地直視車裡的徐弘,徐弘當下被看得脊背一寒,不能動彈。

  「我不放心你,東君。」相對於眼神的冰冷,玄真貼在東君耳邊說話的聲音異常輕柔。

  東君有些羞澀地埋在他懷裡。忘了身後車裡的人,竟展施法術,瞬間移動,擁著玄真,回到自己的屋裡。

  徐弘揉眼,再揉眼,冷汗直冒,震驚地盯著那兩人消失的位置。

  ──撞鬼了嗎?!

  太光還躺在床上看電視,東君和玄真猛地冒出來,嚇了他一跳。確切地說,看到成魔的玄真,叫他驚訝。

  「啊……啊……」張嘴,說不出話來,識相地跳下床,往房外跑去,留那兩人在一起。

  蹲在大廳的椅子上,他不斷地搔頭。

  玄真……居然親自來凡間找東君?嘿嘿,雖說一個是分身,一個是本體,顯然,分身要比本體愛東君。本體還是托了分身的福,同樣得到了東君,哼哼。

  坐在床上,東君低著頭,不敢看玄真。

  「怎麼了?」玄真輕輕抱住他。

  「咦?你不是……」好一會兒,東君才覺察。

  「玄真」低聲一笑。「我還以為你會何時發現。」

  東君訝然地望著他。「你……你是另一個分身?」

  「嗯,我不是魔王,也不是玉帝。」「玄真」輕撫東君的髮絲。「我是本體的另一外分身。你應該知道,魔王和玉帝都不能輕易入凡塵。」

  東君眉頭都打結了。「呃……我還是不習慣。」玉帝有很多分身,每個分身都是從本體分出來的。儘管相貌一模一樣,但在個性上,多少有點差異。

  「傻瓜,都是我,只是不同形態而已。」變化出一杯水,又變出一隻空杯子。「比如這杯水,分出一半倒進另一隻杯子,分成了兩杯水,可是本質是不變的,同樣是水。倒回去,又成一體了。看,還是一杯水,不是麼?」

  東君接過裝水的杯子,仔細觀察,沈思。「玄真」也不免強他,放他一人去想。要東君一下子接受,的確有點困難。身為玉帝,掌管天上人間,就必須擁有很多分身,各守其位,持天下凡間平衡。

  「告訴我,除了你,玄真,他還擁有多少個分身?」

  真是個好問題。一下子就問到點子上了。歎息一聲,「玄真」道:「十個,百個,千個,乃至上萬個,只要需要,可以擁有很多個。」

  東君乍舌,臉色白了白。「我……我只有一個啊!」

  「玄真」笑了,笑得有點……狡猾。

  「你……你騙我?!」東君一時傻眼。他發現眼前這個分身在個性上區別於玄真,也區別於玉帝。

  收了笑,「玄真」一本正經地說:「並不是在說笑。本體是真的可以化出無數個分身。」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東君悶悶地道,「我……我沒辦法去愛那麼多個分身。最初成仙,我愛上了玉帝,後來下凡成人時,我愛的是玄真。再次返回天上後,方知玄真是玉帝的分身,而我也恢復了以前的記憶。我愛玄真,也愛玉帝。他們是同一個,卻是不同形體。而現在,你告訴我,分身有很多個,很多個都是玉帝,很多個都是玄真,我沒辦法去愛那麼多個,我的愛太小,只能愛最初愛上的那個。對不起……」

  「玄真」深深地凝視東君,東君沒有閃躲,堅定地回視他。「玄真」點點頭,身影漸漸淡薄了。

  東君靜靜地看著他消失,最後房裡只剩他一個人。

  九天之上,神人盯著水鏡,怔怔。許久,他捻指掐訣印,隨著他的印咒,從四面八方聚來數十道金光,每道金光射進他體內,最後融為一體。

  而魔界的王座上,魔王當著眾魔的面,漸漸消失,瓦解,最後化為一道紅光,衝出魔界,向九天竄去。

  魔物們親看著魔王消失,全都驚慌了。而天界因為魔物的侵入,緊張異常。

  紅光衝破雲霄,飛過凌霄殿,最後竄進神人的體內──

  神人睜緩緩地開眼,黑眸裡,紅光若隱若現,噙著一抹高深地笑,他出了宮殿,出了天庭,聞訊趕來的神仙們怔怔地望著玉皇大帝真身下凡!?

  在凡塵的東君和太光都強烈地感應到了不尋常,推開窗戶,往夜空一瞧,大驚。

  茫茫黑夜之中,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地劃過天際。最後──他的住所被耀眼的金光籠罩住了。

  東君後退數步,金光從外面洩進屋裡,漸漸凝聚,成形,待光散去,九天之神的真身完完全全地立在東君面前。

  「我收回了所有的分身,以真正之姿和你相見,你──可願意愛這樣的我?」他的聲音聽來很飄渺,但十分舒心,更有一種蠱惑人的磁性。

  東君緩緩地跪在地上,虔誠地向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尊玉皇上帝跪拜。

  九天之神蹲了下來,阻止東君。「為何?」

  東君濕了眼,哀傷地望他,哽咽。「我……我沒辦法……我以為自己悟道了。以為不再自卑,能欣然接受成為你的伴侶了。可……當你以真正之姿站在我眼前時,我對你……愛不起來。我只能臣服於您,您是如此的崇高,如此的……高不可攀……我太渺小,太渺小。您是整個宇宙,我卻只是一粒細沙……」

  輕輕吻去東君淌下的淚,玉帝憐惜地道:「這……就是為何,我不願以真正之姿出現在你面前。東君,我的東君。」

  「我……我能擁有如此高貴的您嗎?」東君被他抱在懷裡,戰戰兢兢地問。

  「自然能。我愛你。」

  「你是眾神之首,九天之尊,我一個小小的司春之神能獨享你的愛嗎?」

  「自然能了!我愛你,東君。」

  「我害怕──怕這是一場夢幻。」

  「不要怕,東君。」輕輕吻著他的唇,將他鎖在懷中,疼惜。「你不要擔心,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成為你的唯一。」

  「不,不可以。你是玉皇大帝,我不能……」東君驚慌。

  「你能,你能的。我讓所有分身回歸本體,又真身下凡,涉入凡界,已是犯了天規。但是為了你,便是不當玉皇大帝,也無妨。」

  東君睜大了眼。他絕想不到這九天之神竟說出這一番話來。

  「所以,不要害怕,把心完完全全地交給我,可以麼?」

  遲疑了一下,點頭,緩緩地點頭。東君笨拙地解開自身的衣服,露出潔白的肩膀,玉帝輕笑一聲,擁住他,倒向床鋪。

  太光躲在門外,聽到屋內漸漸傳來引人遐思的低喘聲。

  捲起毛絨絨的大尾巴,下巴搭在前肢上。動了動耳朵,他不禁嘀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管是玄真,還是所謂的真身,根本就是同一個德性!一樣喜歡把東君騙上床,哼哼!

  雲層裡,站了不少神仙,玉帝真身下凡,驚動了整個天界。

  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掐指算了算,與靈寶天尊相視一笑。玉帝的最後一劫──情劫,果然不同反響。不但打破了天規,還動搖天界,亂了魔界。那小司春之神要是再退縮,整個宇宙都不知要發生怎樣的變化了。

  ****    ****     ****

  玉帝回歸天界,分身各歸其位,補救本體犯下的錯誤。而東君釋然地跟他回到了天界,在眾神的注目下,與玉帝結成伴侶,封神號玄穹青靈東君大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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