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反抗?
如果反抗有用,她就不會是個女奴了。
很明顯的事實不是嗎?她只能接受。
不過……能不能乖乖聽話,就得費上一些心思了。
但這個問題不大,蓮帝有信心能徹底解決這件小事。
每個人都有想得到的東西,身為蓮帝的他也有。而他認為,他絕對有能力給予眼前這名女奴最迫切想要的東西——自由、身分、被承認的姓名,甚至是她所有想要的東西。
滿足一名女奴的願望是件太簡單不過的事了,他絕對能夠做到。
在想了一夜之後,季如繪又來到蓮帝面前。
沒有多說廢話,直接開出條件——
“第一,我要自由。”
“何謂自由?”
“脫離奴籍,在你不需要我之後,讓我離開皇宮。”
果然不出所料,蓮帝在心裡微笑。“可以。”他道。
“第二,我要回家。”但願你有能力辦到。季如繪心想。
“事了之後,朕允你回家。你家鄉位於何方?”這個女人的所有資料全然無從查起,在宮奴檔案裡是一片空白。讓蓮帝心中有著一絲絲不確定的陰影,若不是她是眼下唯一能找到的恰當人選,他還真不想選她……更別說兩人還有著一筆私怨未了,他是不會忘記的。
“位於遙遠的天邊。”季如繪想了想,只能這樣說。
“如果不想回答,你就保持沉默無妨。”蓮帝冷淡道。
季如繪沒有與他抬杠的興趣,接著往下說:
“第三,名義上我可以當你的情人,但也只限於名義上。”
蓮帝有些錯愕地瞪她,這種話由女人的嘴裡講出來,聽起來真的非常突兀,突兀到蓮帝連生氣的情緒都提不起來,只覺得非常荒謬好笑。這樣的條件,不管怎麼說都該由男人來提吧?畢竟吃虧的一方是男人啊!莫非是……蓮帝突然眯起眼,冷沉地看她,很輕描淡寫地問:
“你嫌棄朕不是個美男?”
“你是個美男。”季如繪老實說道。“你是我看過的男人裡最好看的……不過,這跟我們之間的協議有關系嗎?為什麼談到這裡來?”
她的問題,讓蓮帝很難回答。而她肯定地說他是美男的話,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如果她是客套也就算了,但他已經了解這個女人是不跟人客套的,所以聽到她這麼說之後,耳根整個熱了起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
怪人……算了,她本來就是個怪人,做出再多的怪事也正常。這條件就別再多說下去了。反正她提的,正是他打算的,這樣就好了。
“還有第四嗎?”蓮帝語帶諷刺地問。
“最後,我不會再對你行跪拜禮。”她聲音仍是平和輕淡。
又是一個沒預料到的條件。蓮帝定定望著她,沉聲問:
“因為朕是男帝?”
“因為我不想對任何人跪拜。”
蓮帝哼笑:“想來是這一生跪拜得多了,不想再跪,是吧?”
“不,我從不向任何人跪拜,父母不曾,神鬼亦不曾。至少,在落難於此之前,不曾有過。我不喜歡、不習慣。”
“這樣的胡言亂語,你以為朕會信?”
誰管你信不信?!季如繪覺得沒必要回應,所以沉默。
“問你一個問題。”很奇異的,蓮帝雖然還是覺得這個女人很怪、很不可預期,但自己似乎已經對她性格了解了七八分,所以話題也轉得很自然,因為他完全看得出來這女人一點也不在乎他信不信,那他也就無須說出什麼話來對這件事糾纏,徒然浪費彼此時間。“男人掌帝位,你以為如何?”
“問題不在於性別。”季如繪翻了翻白眼,很不想理會這個男人。
“願聞其詳。”
季如繪吁了口氣,看向他:
“不必了。如果你不懂,那就乖乖當個小皇帝;如果你懂,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你並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也不想矯情地利用慷慨陳詞的機會對你逢迎拍馬,藉此表現出自己的忠心不二,以及自己‘與眾不同’的見解。老實說,多我這樣一個奴隸身分的女人的支持,你的路也不會比較好走一點,你聽了也不會比較受用一點。跟我合作很簡單,只要答應我剛才說的那四個要求,我們就會合作愉快,雖然干不了什麼大事,但配合你總是不成問題。”
“跟你談話真是件不愉快的事。”蓮帝很直接地對她說。
“那是說,我可以離開了?”她手一攤,問道。
“如果你總是對朕如此不耐煩、如此冷淡,誰會相信你是朕的女寵?”一個總是把皇帝氣得快吐血的女人,怎麼可能有機會受寵?!
古今中外,也不是沒出過變態被虐狂的——季如繪很想這麼說,但她實在很不想再招蓮帝注意了,基於這男人是她目前的希望,所以她願意對他好一點。所以只好道:
“放心,我會扮好自己的角色。”
“如何扮演?橫眉?冷眼?頂嘴?”
季如繪聽完突然臉色一變——彎眉、媚眼、唇勾,整個人突然嬌滴滴的、柔若無骨的,向蓮帝偎了過去。
而,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忘了反應的蓮帝,則只能震驚地任由這個在上一刻還冷漠如冰的女人,瞬間變得比小男人還小男人,干嬌百媚地依入自己懷中……
“這樣如何?嗯?”那個“嗯”音,發得有夠媚、有夠嗲、有夠讓人全身寒毛直豎,加上勾誘的眼神一撩,這世上還有誰消受得了?
實在是太……太惡心了……
即使是身為一名胸懷大志的盛蓮蓮帝,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有不下女兒志的心氣,也無法消受這種比“小爺樣”還“小爺樣”的女人,偏偏她這樣的姿態渾然天成,一點也不突兀,像是理所當然地顯現出柔媚的勾人風情,完全沒有任何惡心的自覺……
當蓮帝終於從石化中回神時,第一個動作就是使力將偎入懷中的惡心女人推開!
這一推,還推得真遠,把季如繪給推撞到十步外的躺椅上。
這人的力氣真大!季如繪的手肘不幸撞上堅硬的扶手,痛得咬牙猛吸氣。突然覺得這種暴力的感覺有點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怎樣的熟悉法。
“好了,你可以走了!”此時蓮帝全身戒備,眼神嫌惡,只想將她打發。
“皇上,你還沒品評我這表現是否符合你的需求呢。”季如繪不急著走,大刺刺地坐在躺椅上,好整以暇地笑看蓮帝。
“你……下去吧!以後……朕公開了你的身分後,你亦無須拋棄你女人的自尊,刻意做出男兒姿態。”蓮帝憋著氣說道。
“遵旨。”季如繪非常地順從。
“還不退下!”趕人了。
“馬上退下,我走了。”揮手道拜拜,完全沒有古人的自覺,在蓮帝含怒又錯愕的目光下,她走人了。
這男人,居然一副看色狼的表情。不可思議,也突兀得好笑。老實說,即使來到盛蓮這麼久了,她始終處在適應不良的情境中,至今依然覺得這個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世界,實在存在得太沒有道理。
要是讓她穿越回中國古代,不管哪個朝代,可能不用幾天就適應了,因為對歷史有所了解,對人文變化有心理准備,知道自己該怎麼融入那個世界。但在這個女男地位完全相反的地方,她總是無所適從,扭轉不了自己這二十五、六年來既定的認知。雖然滿意於女人當家作主,但又覺得男人那副“相妻教女”、小鳥依人的鬼樣子有夠惡心;更是對於粗重的工作都由女人來做非常不滿意……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就會產生思想上的衝突,現在這樣的處境,她沒力氣去想那些東西,反正也沒有研討會或論文等她去發表女權的看法。所以多想無益,暫且都先拋一邊去吧!
當了皇帝的女寵,是件很嚴重的事嗎?
也許很嚴重吧。當了蓮帝公開的女寵四個多月的季如繪想。
在公開之前,他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讓兩個人努力培養默契,而她也加緊腳步學習盛蓮上流社會的禮儀與各種制度官名,好隨著蓮帝參加各式宴會。
她的那些同事——也就是一同從奴隸營出來的女奴們,甫一聽聞這個消息時,投向她的眼光是極度的不可置信,然後是漫天漫地的羨慕與嫉妒,有的人甚至承受不了地暈了過去,天崩了也沒這麼震撼。
畢竟對她們這樣身分的人來說,若是有機會成為哪個貴人的家僕,讓主人給賜了“白”姓,便已是異想天開的美夢了;然而季如繪的際遇之美之好,已經超越了她們所能想像的極致,再給她們三顆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事會發生。這已經不叫異想天開,怕是上天開了九重門,也不可能會發生的事啊。
天啊!成為男帝的身邊人,成為男帝最親密的女人!不是當男帝的僕人哦,而是與男帝同床同食同進同出,身邊有成群的僕人給她使喚,甚至那些天神一般的宮內女官們見著了她,也得客氣三分,好聲好氣地問好呢!
太可怕了,一個奴隸怎麼會有這樣的好運?簡直就像凡人無端端成為天神那樣的不可思議!
季如繪的幸運,給那些本來只要每餐都能吃飽喝足就覺得人生無憾的女奴們絕大的希望,認為自己應該好好力求表現,相信總有一天努力會得到回報,她們將可以脫離無姓女奴的身分,成為“白”姓有主之僕!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啊!季如繪就是她們的榜樣。
不過,在這一小撮人之外,對於這件事的反應可就截然不同了。也是一樣的激烈,但絕對不是嫉妒加羨慕什麼的。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批判之聲,口水之多,足以將盛蓮國為數不多的陸地給淹沒三次。
為什麼男帝挑誰不好,居然挑了一個女奴當女寵?這不是在作踐自己嗎?
雖然女寵這樣折辱女人的身分,一般有骨氣的女人都不會接受,但男帝也不至於自暴自棄到居然去挑一名比牲畜還不如的奴隸當女寵吧?!這算什麼?!
這是個醜聞!不能公開的醜聞!
所以男帝有個奴隸女寵的事,被朝官宮宮們給遮掩得嚴實,絕對不允許流傳到民間去!這件事自然很快上報到頌蓮王,以及內大臣大司徒富天虹耳中,貴族百官們無不希望這兩名盛蓮的實權人物站出來,好好規勸行事出格的男帝,希望他懸崖勒馬,及時回頭,切勿自誤。
有人說,這是男帝對於頌蓮王擅自決定要求他點頭同意婚配飛揚國長公主的反擊;也有人認為,男帝此舉,是因為半年前新科探花孫元芳拒絕入宮當他的女寵,他惱羞成怒,自暴自棄,隨便找了個最低賤的賤民來讓皇室難堪。
是個賤民還不是最糟的,據知道宮裡內情的人說,這名賤民根本不是個美女,又瘦又小,還長得比男人還男人,站在男帝身邊,高矮之差距簡直讓人不忍卒睹。
男帝本來就長得偏高了點,甚至比頌蓮王還高上一些,偏偏找了個這輩子像是從來沒吃飽過的嬌小矮子當女寵,這像什麼話!就算是賭氣也不是這樣個賭法不是!
無知啊,無知;幼稚啊,幼稚。男人就只有這麼點心胸了!難怪成不了大器、做不了大事。即使臣民對男帝的要求並不高,完全不期待他做出什麼事業,但總要識大體吧?意氣用事豈是一國之君所當為?即使不是一國之君,身為尊貴的皇室王子,怎麼能夠做出這種有失體統的事?
只不過是小小的感情挫折,居然就使性子了?!雖然年輕無知,但也不可原諒!她們一定要極力阻止男帝做出有損國格的舉止!至於那個女奴……看著吧,頌蓮王不會放過她的,甚至是向來都站在蓮帝這一方、與頌蓮王對立的大司徒富天虹,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過,即使文武百官反對得這麼堅定,這四個月來,季如繪還是穩穩坐在皇帝女寵的寶座上,沒有被拉下來。
不得不說這除了蓮帝的力挺外,那個握有實權的頌蓮王此時沒空料理她也是一個至大的原因——聽說這半年來頌蓮王府裡發生了非常多重大事件,鬧得全京島沸沸揚揚,似乎與大司徒富天虹鬥了個不亦樂乎的同時,還招惹了盛蓮國師家族一家子,然後,與他的王君又出了大問題……總之,沒空理會皇室醜聞。
少了當權人物關注,事情就不可能真鬧到多大。
而,百官的反應有多激烈,身為小小女寵的季如繪是不知道。不過在近兩三個月裡,季如繪不止可以從女官、宮男幽女們對她的眼光與態度裡知道了這裡的人對於她這個“皇帝的女寵”的看法;陪了男帝參與過幾次宴會,從那些官員臉上的不屑不解,甚至拒絕正眼看她,更可以明白自己的處境。女寵,雖不是個什麼光彩的工作,每一個有理想有骨氣的女人都不屑為之。不過對於她這種身分的人來說,還是沒資格去當皇帝的女寵的。
在同意當蓮帝的女寵的第二日,她就搬進了蓮帝寢宮最左的一間偏室裡,待遇還不錯,配給了一名幽娘、兩名宮男打理她的日常生活。每天還有兩名司禮處的女官過來給她上課,讓她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學會皇室禮儀,了解盛蓮國史以及現在的民生狀況,以及自己的地位與所該遵守的規矩。滿枯燥的上課,不過正是季如繪此刻最迫切需要知道的,所以每天從早被拼命填鴨到晚,也沒打過一次瞌睡。對她來說,盛蓮國的歷史與地理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當她知道這是一個建立在水面上的國家、交通工具是船時,就非常遺憾自己沒有機會出宮,去好好體會水鄉澤國的感覺。
而,從盛蓮國史上知道,千年以來,只出過三個男帝,而男帝在未大婚之前,被允許擁有一名女寵。這名女寵,既是床伴亦是近侍,在男帝成婚之後,就必須消失——或許被藏起來,或許被賜死。總之,是不能光明正大存在的。以盛蓮國對男人貞操的重視來說,國人允許男帝擁有一個情人,實在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它被允許。
搞不懂的事,就別想了。季如繪在吃過好奇心太重的大虧之後,已經學會不要對那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想太多。
眼下她只想回到她原來的世界。至於盛蓮國這裡的種種,她寧願是一場夢,既然是夢,醒來就是個空,不必放在心上。
“不合胃口?”蓮帝問著。
每日中午,蓮帝享用茶點時,都會召季如繪陪侍。既然點她當了女寵,總要有個寵樣,再忙也得抽出時間,做出個沉迷男歡女愛的姿態,不然豈不讓世人看了失望。久而久之,這件原本覺得索然無味的事,居然也教他習慣了。
“不是。我不太餓。”如今身分確立——蓮帝是她的上司,她也有心做好當人員工的本分。可對著滿桌的食物,就是做不出餓虎撲羊的姿態以娛上司。
“連宮廷點心都不能讓你開胃,難怪你瘦。以前還道你這般瘦是因為從未好好吃飽過,但這半年來的調養,也未見你多長些肉,就不知是什麼原因了。”蓮帝優雅地端起一杯香濃撲鼻的百蓮茶,輕輕品啜,然後放下。
“我這不算瘦,標准而已。”季如繪放下手中的筷子,對滿桌子的點心胃口全無,甚至是名貴的蓮子茶,都覺得太膩嘴了些。
實在說,雖然飲食上比在當奴隸時好上太多,但她還是覺得不對味。綜合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想——如果皇帝百官吃的就是這樣,那她可以肯定盛蓮國是一個沒有美食的國度。
“標准?你真敢說。”蓮帝已經能對她毫無來由的自信免疫了。“這麼矮、這麼弱小,卻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季如繪當然知道比起盛蓮國男男女女平均一七○以上的身高,自己才一六二是矮了些,但放在她所生長的台灣,算是理想了。站在這些高人一等的人面前,也不打算自卑。
“如果不知道你奴隸出身,看了你的舉止,恐怕會認為你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的小姐吧。”
“如果真被這樣錯看,就證明他們的眼光太差。”季如繪喝完杯中的百蓮茶,看一旁的幽娘正要過來將她茶杯滿上,輕輕將杯蓋蓋上,對那名幽娘道:“麻煩給我清水就好。”
幽娘點頭,退下取清水去。
蓮帝靜靜看著,也沒說什麼。這個女人渾身上下沒丁點讓人舒服的地方,唯一可取的是讓他自在。長得是不錯,但沒有女子氣概,太男氣了——柳眉、杏眼、瓊鼻、櫻唇,加上凝脂般的膚色與纖細嬌小的體形,簡直可說是生錯了性別!
老實說,這幾十年來,盛蓮的男性身高一直有所增長,如今要找出幾個嬌小的,還真不容易。所以相較之下,像季如繪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實在罕見了。如果她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怕是也娶不到丈夫的吧?!
男氣還不打緊,居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面對別人鄙視的目光,仍能坦然以對,這是什麼道理?
蓮帝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符合盛蓮對美男子長相的期待,氣質也顯得英氣,即使盡量地以溫和表像示人,也無法給人柔情似水的感受。何況他長得太高,許多女人都不希望以仰視的角度面對她們的男人,這也讓頌蓮王與臣下們對他的婚事操心,皇族裡的長輩們至今仍對於上任蓮帝讓他學武強身一事充滿抱怨。說是他學了一身武藝,身子也沒見多強健,還不是三天兩頭的生些小病,倒是身高體形長得太過了,哪個女人敢娶?
想想也真是好笑,他太高太健碩;而身為女寵的她太小太弱,簡直是兩個極端,難怪別人難以接受,無論如何都想阻止……
蓮帝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個女人。甚至初時見著她,還帶著深深的厭惡。但隨著每日的見面,這個女人凡事不在乎的勁兒、不將任何人看在眼底的狂妄,對他如此,對百官的挑釁亦是相同的一視同仁。在她的眼中,沒有什麼人是特別的,這讓他心底冒著火氣的同時,也有一種放松的感受,所以他能自在。
為了這分自在,他願意每日每日看到她,願意容忍偶爾被她的出言不遜惹毛而不追究。有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卻也不願多想。
這女人對於他的用處真的很小很小,除了當個掛名女寵,偶爾站在百官面前被冷言冷語地指指點點外,也成不了什麼大事。她也並不忠心於他,所以真有什麼能力,也不會對他效忠。但至少,也沒有扯後腿的打算就是了。
一副看戲的模樣,置身事外,萬事不沾。
有時還真恨她這樣的悠閑,而他卻過得如此艱難……
“明日,跟朕出宮吧。”在心中考慮了一會,他突然開口道。
“出宮?”季如繪一怔。眼睛一亮,很快地點頭,甚至大方地給了蓮帝一抹燦然的笑:“我一直想出去看看。謝謝你。”
這笑令蓮帝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是很真心的笑,讓蓮帝隱隱有些遲疑,於是脫口問:
“你不問朕為何出宮?”
“何必問?反正有帶上我就成了。我真的很想出去。”誰管他出去干嘛?關她這小人物何事?“謝謝,真的。”心情很好,所以又向他道謝。
蓮帝無言。
第一次……
這是這個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這樣純粹,沒有諷刺,也不是冷笑假笑。
而且,這是一抹很“小男兒氣”的笑,一點也不英武。
可是,他居然會覺得很……美。
覺得一個又瘦又小、完全不具英武女兒氣概的女人美……真是瘋了!
然而,心,卻悄悄怦動了下。不由自主。
“白琳。”
“屬下在。”
“明日……若有個萬一,記得護住季如繪。”
“陛下?!”白琳為這離譜的要求而徹底錯愕。
“記住了?”沒有解釋,只要求應允。
“屬下遵命。”
第四章 花靈
“格非,你還在生氣啊?”花靈有些無奈地問著。
“哼。”微微的冷哼。沒把眼光瞅向花靈的苦瓜臉,逕自低頭喝著新鮮的香蓮茶,一副很專注的樣子,仿佛喝茶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事,其它雜事都不值得放在眼內。
“都已經生氣一路了,給點好臉色,成嗎?”
連哼一聲都懶,直接不理她。
花靈覺得好哀怨……
這裡是盛蓮、是男女角色對調的盛蓮,所以當情人間發生了不愉快時,需要陪笑陪小心的人是她……唉,這到底是提升還是墮落呢?什麼女權當道的國家?當個頭啦!她只有被騙的感覺!
雖然沒人理她,但花靈還是努力解釋,務求把情人按捺好——
“我也知道眼下不是回到京島的好時機,畢竟頌蓮王正派人四處追捕我們,而且花吉蒔也一直不死心地在找我,在情勢未明的情況下,貿然回來這裡,無異是自找麻煩。但,我不得不回來啊!而且……”嘆了口氣,嘟嚷道:“而且我也說過你不一定要陪我來的嘛……”
“不陪你來?真不陪你來的後果,我可承受不起。”李格非橫了她一眼。
上回只是不小心丟失了她,她便落得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下場。休養了好久才終於把她的身體給照顧得大好了,可是也才剛剛能跑能跳而已,沒想到她又急巴巴地跑回京島。就算有再怎麼要緊的事得辦,也得先把自己身子養好,身體弄垮了,還想做什麼大事?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向梅說蓮帝的女寵叫季如繪,這是我同學的名字,我懷疑她就是我同學,我必須親眼證實她究竟是不是,花家的那些事,這次我們就不理會,以後再說吧,我可不打算與她們碰頭。這次我只是來看一眼,只看一眼確認一下,就走了,我保證!”她再三保證。
“是你同學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老實說吧,花靈。不管是什麼情況,你都沒有能力貫徹你的保證。”李格非冷聲道。“正如你說你不是盛蓮國的人,但‘花承萬代’又證明了你的先祖其實出自花家。所以花家那些事,不管你承不承認,花吉蒔都不會放過你,而且我看你也沒有放下的打算,就算花家那些長老想置你於死地,你還是想幫花吉蒔,因為你相信這是你會來到盛蓮的主因!”
“話也不是這麼說啊……我是說,如果每個人生到這個世上,都有一些必須做的事的話,那有空的話,加減去完成一下,也沒關系嘛。舉手之勞啊,呵呵呵……”花靈只能干笑。但仍是不斷重復解釋道:“不過我這次真的只是想看一下那個季如繪而已,不會惹事。真的!”
“見了之後呢?如果是你同學,你就跟著她一同回去是嗎?回到你原來的地方,將這裡的一切都忘掉,你是希望這樣的,是嗎!”他不喜歡花靈接近花家的人,但更不喜歡見到花靈滿口念著她那個同學。因為那表示……她想家了,想回家了……
一年多的相處,雖然花靈從來沒有明確地跟他說明自己來自於何方,但李格非是親眼見著她“出現”在盛蓮的,那情況根本無法解釋!後來兩人走到一塊,像情人又像朋友的彼此交心,從她偶爾提起的只字片語中,知道她來自於一個他完全無法想像的地方——一個不存在於千炫大陸、也是他上天下地去找,也找不到、到不了的地方。
如果花靈回去了,那他即使用十輩子的歲月去尋找,也無法找到她!
因此李格非無法諒解花靈一心想要找到她那個“同學”的行為,那背後意味著他可能會失去她。大多時候粗枝大葉的花靈可能不清楚她自身隱隱的渴望,但他看得很清楚!有時候,他甚至比花靈還了解她自己。
“格非,我來到盛蓮,遇見了你,就沒想著要回去了。”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怎麼回去!如果你知道了,還會說要留下來嗎?!”
“……嗯,我……”她沒想過耶。偷覷情人的黑臉,很快速地訂正:“我會!我會為了你留下來,真的!”
“花、靈,你當我第一天認識你?我看你是之前沒想過,而今發現可能有機會回去,才會不顧危險地一路飛奔回京島,誰也拉不住你。你這樣的作為,要我相信你不想回去?你以為我會信?!”他咬牙問。
“啊……那個,你別生氣。我當然會想家,但真的從沒想過離開你,真的!”花靈舉起一只手宣誓著。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能離開,也離開了,就可能永遠無法再回來了。這樣,你也無所謂嗎?”李格非問。
花靈看著他。無言。因為這是她不敢深想的問題,雖然她非常渴望能夠回家,希望能找到回去的路,但不敢想如果不能回來怎麼辦……
在好一陣沉默之後,李格非又開口道:
“這跟我不喜歡你與花家人接近的心思是想同的——我害怕花家神秘的能力,我怕總有一天那些力量會讓你消失,永遠的消失。”他輕聲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恐懼。“雖然你口口聲聲說與花家無關,但你終究把她們當家人看了。就算花家有一群人正磨刀霍霍等著宰你,還是阻止不了你心向著她們。”
“格非,你真的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好奇那個人是不是我同學;我與花家人接近,其實是因為我覺得你們身上的蓮色似乎跟花家有關……具體情況我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而已,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花靈輕聲說著,卻也知道這樣的說法開解不了他什麼。
“只為了確認那人是不是你同學,所以你便不顧一切到即使一回來就會被花家的人逮到,你還是決定回來冒險,這讓我如何相信你這樣只是出於好奇?”
一回來就會被逮到?這也太誇張了。他有必要對花家人如此有信心嗎?花靈不以為然地道:
“如果那個季如繪真的就是我認得的那個季如繪,那麼我總要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吧?還有,你也別想太多啦,哪有那麼厲害,什麼我一回來盛蓮就會被花家人找到?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說花家最近內部整肅中,花吉蒔忙著與那些長老們大鬥法都來不及了,才沒有空理我呢,搞不好等我們確認完畢離開京島之後,她還不知道我們來過京島呢——”
“我知道。”清清冷冷、冰冰涼涼的聲音打一旁傳來。
花靈呆楞了三秒後,跳了半天高,抖著手指指著突然出現在兩步之外的花吉蒔,張口結舌。
嘴吧一張一合,就是沒法立即發出聲音,直到李格非強灌了她一口茶之後,她才有辦法大聲質問——
“花、吉、蒔!你為什麼在這裡?!你為什麼可以找到我?我才剛上岸啊!”莫非花吉蒔身上裝了追蹤器什麼的?不然哪那麼神!
花吉蒔沒理會花靈的大驚小怪,正色說:
“跟我走。”
“去哪?”花靈顯然狀況外。
“到頌蓮王府。”
“耶?不會吧!你還在跟頌蓮王狼狽為奸嗎?”
花吉蒔深吸一口氣,好一會才能平靜說話:“周夜蕭出事了。”
先是胸口的銀蓮顏色漸漸淡去,很緩慢很緩慢地淡去,當它淡到讓人察覺到不對勁時,問題便已經很嚴重了。
然後,變得渴睡,睡的時間漸長、清醒的時間日少,總是起不了身,無法控制地陷入昏迷中……
花詠靜被譽為全國、甚至是全千炫大陸最好的醫生,但對於這樣前所未見的病情,也是全然的束手無策。畢竟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誰見過男人身上的蓮花褪色呢?不是沒醫治過服用“易蓮”藥的患者,但就是沒見過產生這種現像的。
“到底他的昏迷是來自服用‘易蓮’所產生的症狀呢,還是其它我沒發現的病症?而胸口的銀蓮顏色都褪得快要看不見了,是服用過‘易蓮’造成的嗎?可不對啊……‘易蓮’明明是劇毒,它的發作情況就該是跟周子熙那樣,胸口劇痛、不斷吐黑血,然後經過十幾年,毒走全身後死去才對。為什麼兩兄弟服用了相同的藥,結果卻是不同?”花詠靜苦思不解。
“你已經診斷了十五天了,總該有個結果了吧?如果你不知道夜蕭生了什麼病,至少想個辦法讓他醒來,這樣會很難嗎!”頌蓮王再也忍不住地怒問。
“不難,可我說要用痛療法給他下針,強迫他醒過來,你又不同意。”做人真難,做神醫更難啊。花詠靜在心底嘆息。
頌蓮王聽了更火大,將方才從花詠靜手中搶下的一把長針拿過來,抵在她鼻前質問:
“你有沒有搞錯?!將這些比筷子還長的針插進夜蕭的身體裡,他還有命醒來嗎?!”
“他當然會醒,痛了就會……”
“再多說一個字,本王就將這三十根針插在你頭上!”惡狠狠地威脅。
花詠靜想了想,確定自己不喜歡頭上出現三十個血洞,只好住嘴。
“這些針,你是別想拿回去了。總之,不管如何,本王今日一定要看到夜蕭醒過來!聽到沒有!”
“聽到又怎樣?你既不讓我多看他胸口一眼,也不給我針治醒他,只會叫叫叫的,難道這樣就能叫到天降神跡?”花詠靜抱怨。
“你是神醫,你就得治好他!”
“那我也叫你神醫好了,你來治治看!”
“花詠靜!如果你治不好夜蕭的話,本王絕對會讓你陪葬!”蓮膛吼著。
“……你是說要讓我與周夜蕭同穴合葬?可我與他不是夫妻耶,這樣於禮不合吧,不過……嗯……”花詠靜想了一下,覺得做人不該太拘泥於小節,於是點頭:“也好。這樣也方便裁繼續研究他身上的病,那就合葬好了。”她這個人也是很好商量的。
“你!”蓮膧一噎,在氣得差點一掌打斃花詠靜之前,總算及時想起——這個女人就是這麼脫線、腦袋就是長得與正常人不同。與這種怪胎生氣,只會氣死自己而已!
而且若把這家伙打死了,那夜蕭的病情還能仰仗誰?
“花詠靜,本王只有一個要求——在今日內讓夜蕭醒過來。他已經昏迷三天了,粒米未進,再這樣下去,他的身子禁不住。你必須讓他醒來,聽清楚了嗎?”
“我也希望他能醒來啊……”花詠靜白了蓮膧一眼。“不過你真的要配合一點,不要把周夜蕭包得那麼緊,我是醫者,要求看病人身上的蓮色變化是正常的,你總要讓我看個清楚吧?只是看胸膛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天可憐見,在這半個月以來,她雖然被綁在頌蓮王府給周夜蕭治病,天天與病人相對是沒錯,卻因為頌蓮王的規矩多,這不行看、那不准摸的,害她毫無任何實質上的進展。直到三日前,周夜蕭一直沒再醒過來之後,頌蓮王心緒大亂,再也沒敢多有堅持,終於願意讓她看看周夜蕭身上的蓮變情況……可,也就那麼一眼,就閃一下,然後又被蓋得密密實實。花詠靜根本什麼也沒看到!
“花、詠、靜!夜蕭是本王的王君!他的身體不是你能看的,你敢再胡言亂語,看本王怎麼治你!”頌蓮王咬牙怒道。
面對這種不合作的家屬,花詠靜非常無力,正想再努力說服一下,這時就見王府的首席大總管快速跑進來,步履凌亂、神色緊張。不待頌蓮王責罵,便快速報告道:
“啟稟王,蓮帝陛下微服駕到!請王速至大門接駕!”
蓮膧一驚!蓮帝怎麼會來?!在飛奔出去接駕之前,她仍不忘警告花詠靜:
“你盡快讓夜蕭醒來,還有,不許非禮他!”然後示意屋內的四名武衛與四名男侍看好花詠靜。最後還對青華再三叮囑:“別讓王君有一丁點閃失,明白嗎?”
“屬下明白。”青華連忙道。
再度警告地看了花詠靜一眼後,領著一群位階高的家僕飛奔離開,迎接皇帝陛下去也。
從皇宮來到頌蓮王府,中間先是坐轎,然後走了一小段水路,然後上岸,再坐馬車,總共約兩個小時的路程。
這兩個小時裡,季如繪沒空理會周遭人異樣的眼光,忙著睜大眼趴在窗口往外看,全心全意體會著盛蓮國的風光,拒絕所有干擾。
這是她來到盛蓮一年多來,第一次出門!機會實在太難得,她怎麼會有空理會別人的側目?連蓮帝試圖與她閑談時,她也只是隨意哼哼啊啊的不知所雲吭個聲應付過去。總之,誰也不能打擾她寶貴的放風時間!
直到這時,她才有真正來到盛蓮國的感覺。以前只是知道自己來到了個奇特的時空,但因為活動的地點局限於皇宮深處,所以沒有太深的體會,即使熟讀了盛蓮國史與盛蓮地理志也一樣的沒有真實感。
這個國家……由數千個大大小小的島嶼組成,疆域範圍三分在陸地上七分在湖水裡,說是建立在水上的國家不為過。所以交通工具是船,大部分的人都居住在船上,而居住在陸地上的,通常是小康以上的人家,沒錢可住不起昂貴的陸地。
皇城所在的京島——據季如繪的換算,大概有半個台灣大吧!這已經是盛蓮國最大的一塊陸地了。能在這裡居住的,都是皇親貴族、高官巨富等有身分的人!所以一路行來,看到的都是繁華至極的景像——沿途馬路平整干淨、水道清澈得幾能見底,河道兩旁植滿了蓮花,景致宜人,讓人舒心不已。
而頌蓮王府建築之宏偉,其氣勢之強大,簡直能與皇宮比肩,這讓季如繪無言了好久。終於,她忍不住指著轎外的高牆飛瓦,回頭低聲問蓮衡——
“王府蓋成這樣,會不會太張揚了點?”雖然占地肯定沒有皇宮大,但從建築的高度來看,絕對是違制了。
蓮帝安坐在皇輦內,優雅地翻看著書,靜待頌蓮王出來迎駕。聽到她的問話,微撇唇角,沒什麼情緒地道:
“這是我皇母賜給第一任頌蓮王的府邸,她們兩人是姊妹至親,沒有太多計較,就算違制,也是被默許。這府邸已經存在九十年了。”
“可這建築新得很,簡直像這兩年才蓋好,保持得再好,也不可能經過九十年後仍然這麼新——”不對,季如繪突然想到:“九十年?是不是你記錯了?怎麼算也不該是九十年。”這一任的頌蓮王是第二世,母女兩代傳下來,這個數字就不對勁了,她見過頌蓮王幾次,那個強悍的攝政王的年紀絕對不超過三十歲!那麼上下兩代加起來,了不起四五十年,怎麼可能會已經九十年?
“朕沒記錯。這座宅邸是我皇母賜給前頌蓮王五十歲的禮物,讓她出宮自立,成家立業。”頓了頓,再看了眼高聳入雲的門牆,接著道:“不過這十幾年來,新任頌蓮王確實對這宅邸大動土木、好生翻修過幾次倒是真的。”
“等等。”季如繪一只手撫額,腦袋很混亂,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好久,終於知道該怎麼問了——“皇帝先生,請問一下,貴國人民的平均壽命多少?”
“嗯?”皇帝先生?這是什麼稱呼?蓮帝被她弄糊塗了。
“我的意思是——盛蓮人通常活多久算是壽終正寢?”
“通常兩百歲吧。若能活上兩百五十歲,則是高壽了。朝廷會加以供養嘉獎。不過上任頌蓮王只活了一百二十歲,算是英年早逝。”
都活了一百二十歲了,還叫英年早逝?難以想像。更離譜的是,一般人都至少活兩百多歲!好長的壽命啊!季如繪徹徹底底咋舌了。
雖然已經在這裡生活一年多了,但暈糊糊的感覺,還是不時地侵襲著她——
穿越時空到異世界,她好不容易面對了。
穿越的地方是個女尊男卑的地方,她目前還在很努力地適應中。
這個女尊男卑的地方,一年有十一個月是宜人的氣候,只有一個月是冬天。雖然奇怪,但她也滿享受這樣的好天氣就是了。
而,如今知道這個世界的人,歲壽長度與她原來的世界大不同,而且還非常的長之後,她便開始懷疑自己穿越之後,到底還在不在地球上了。
“你怎麼了?”蓮帝疑惑地看著季如繪,發現她今天的狀況很奇怪,臉上表情很多,而且非常憂慮的樣子。完全不像在宮中時,凡事冷淡不在乎的模樣。
“我沒事,只是有一點東西想不清楚。嗯……你能告訴我,你今年幾歲嗎?”雖然很不禮貌,她知道這樣直白的問一個皇帝幾歲是不恰當的,但眼下季如繪也沒心思去找出更適合的問句。
蓮衡與她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所以一怔之後,也沒太在意她的失禮。只要沒有旁人近身時,她根本就沒當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說話從來不附帶敬語的。只是,怎麼會突然想要問他的年紀?
“不能說嗎?”季如繪見他不答,疑問道。
“不,不是不能說。只是,你為什麼想知道?”
“好奇吧。我原本猜你大概二十歲左右,可現在知道盛蓮國人平均年壽有兩百之後,什麼都再也不敢確定了。”
“二十?”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也不覺得這張臉會讓人看起來有娃娃臉的錯覺。事實上,他這模樣還顯得太過老成了。“你在說笑?”
“我看起來很有說笑的心情嗎?”季如繪嘆氣問。
沒有。這女人根本從來不跟人說笑!蓮帝搖搖頭,說道:
“朕今年三十五。”
“怎麼可能!”她瞪大眼。
蓮帝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反應,笑了笑,接著道:
“沒錯。朕今年三十五歲。由於在四十歲之前,一定得婚配,而在婚配之前,則必須先納一名女寵,所以朕找上了你。你對此一無所知,是嗎?”
“嗯。”她簡單應著。努力消化著一大堆不可思議的訊息。
皇輦外,頌蓮王府的人已經開好大門、長長的大紅毯一路從大門口鋪到了轎前,王府裡的所有家僕已經穿上最正式的衣服,肅立分站紅毯兩旁。當一切接駕步驟准備就緒之後,就見穿戴好朝服的頌蓮王從大門內疾步迎了出來。
“你還好吧?”在下轎之前,蓮衡回頭望了下季如繪,問著。
季如繪深吸口氣,點頭道:“我很好,謝謝。沒事的。”
蓮衡頓了頓,像是在遲疑些什麼,在欲言又止後,仍是開口說道:
“外頭不比皇宮,你凡事謹慎些。最好緊跟在白琳身邊,別走散了。”
“我知道了。”雖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些,但她還是應了。沒有提醒他:她這個身為女寵兼女侍的人,出門在外或參加宴會時,若皇帝沒有特別旨意時,本來就只能乖乖待在大總管身邊靜待召喚,什麼地方也不能去,這點規矩她還是懂得的。
“真知道了?”他定定望著她,不滿意她散漫的虛應。
“真的知道。總之,緊跟著白總管,別亂走就是了。我知道的。”他在擔心什麼?對她,他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季如繪不解。
“說到要做到。”他點頭,這才放心轉頭面向轎簾,等待下轎。
轎外的皇衛已經將轎簾掀開,恭請蓮帝下轎。
蓮帝深吸了一口氣後,正了正表情,以萬年不變的微笑,下轎,進入頌蓮王府。
“花吉蒔,你說周夜蕭出事了,是什麼意思?”花靈悶聲問著。
“他身上的‘易蓮’之毒似乎開始發作了。目前昏迷不醒,連詠靜也束手無策。”花吉蒔簡單說明。
“啊!”花靈一楞。“‘易蓮’……對了,花詠靜曾經告訴我周夜蕭也服用了‘易蓮’……原來是真的。”“易蓮”哪……周夜蕭與周子熙兩兄弟的悲劇就從這毒藥開始的,她真不願想起,卻怎麼也躲不掉。
“好了,進去吧!”花吉蒔終於忙完手邊的事,拿出手巾擦手,邊對花靈道。
花靈抗議:
“為什麼要我鑽狗洞;:你就不能像剛才把我們變來這裡一樣,就把我們變進周夜蕭的房間裡嗎?”
“我沒有胡亂使用靈力的習慣。再者,你沒有武功,無法飛檐走壁,只好鑽這個小洞進去;還有,這個洞只有詠靜鑽過,沒讓狗鑽過,所以不叫狗洞。”
“好好,不叫狗洞,叫花詠靜洞。總之,我不要鑽!我也不想再進到頌蓮王府!周夜蕭生病了,如果連花詠靜也束手無策的話,你把我找來是怎樣?你不會以為我會再想經歷一次同一張臉在我面前死去的感覺吧?告訴你,我不想看!”花靈飛快閃到李格非身後,不讓花吉蒔有機會將她揪進去。
動作慢了半拍的花吉蒔只能恨恨咬牙道:
“花靈,身為一個女人,躲在男人身後像什麼話,你羞也不羞!”
“當然不羞!高大強壯的一方保護柔弱可憐的一方,完全的天經地義。”
“你!這種沒出息的話你居然也說得出口!真是丟盡全天下女人的臉!”花吉蒔氣結,恨不得立即把花靈抓過來痛扁一頓。“你給我出來!”
“她不想進去,請你不要逼她。”李格非一點也不認為花靈這副樣子沒出息,從來也不認為自己身為男人保護花靈有什麼不對。
“李格非,這是女人之間的事,男人不要管,一邊涼快去!”花吉蒔對於花靈選擇李格非這個墨蓮當情人一事,一直非常不諒解。從來也沒怎麼正眼看他,因為她絕對不承認李格非,身為墨蓮的人,根本沒有資格進花家大門!花靈總有一天會跟他一拍兩散的,等到所有的事都結束了之後,他們就必須分開。
“錯了,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不管的話,我怎麼辦?我們這一生是分不開了,所以我當然就歸他管啦!”花靈不忘趁機討好情人。
“你!”
“好啦,別你你我我的了。如果你不說清楚為什麼非要我來看周夜蕭的話,我可不要進王府,你最好相信李格非絕對有能力將我帶離你遠遠的。”花靈也不廢話其它了,直接回到主題。
憑他?哈!花吉蒔在心中不屑嗤笑。李格非或許孔武有力,身懷高強武藝,但在她面前,這完全算不了什麼,根本不足以做為憑恃。雖然不以為然,但花吉蒔知道眼下不是討論這個無關緊要小事的時候。她正色道:
“花靈,周夜蕭的狀況很特殊,已經不是純粹中‘易蓮’的毒可以解釋的了。由於你身上的血曾經潑灑在他身上,而你的宗族長之血已經被開啟了,所以花家的咒術只能用你的血來做引,我、或者詠靜身上的血已經無法用在他身上了。”
“你是說,你打算在周夜蕭身上作法,治他的病,需要我貢獻一點血?”花靈打了個冷顫。半年前那個不愉快的回憶又浮上心頭……
“事情很復雜……但,沒錯,需要你幫忙的就這樣,取你身上的血,借用你身為花家嫡女的血液與能力,其它的,我會完成。”花吉蒔沒有把話說得太清楚,諸多的保留除了內容涉及花家不傳之秘外,其它還有她這些日子研究之後,所產生的一個大膽假設,但還需要證實……
花靈無奈地嘆口氣。又來提起什麼花家嫡女,讓她想推諉都心虛。
“要我的血不是不可以。但你總該讓我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吧?你在周夜蕭身上施法,只是為了醫治他的病嗎?”她其實並不認為花吉蒔是一個善良的人,在這個女人心中,家族的利益為先,外人很難得到她關注的一瞥。
花吉蒔問:
“我說了,你就肯進去了?”指著狗洞問。
“嗯,我會進去。但不鑽狗洞。”花靈嫌惡地瞪著那個洞。“我家格非輕功很棒,他能帶我進去。”
花吉蒔點點頭。說道:
“我必須治好他,因為頌蓮王承諾如果我治好周夜蕭,她願意不再追究長老綁架周夜蕭的罪狀,讓我全權處理清理門戶之事,但處理的結果必須讓她滿意。就這樣。好了,進去吧。”
花靈看了看她,咕噥道:
“為什麼我覺得你說的實話不完整,不會這麼簡單的……”
“走了!”花吉蒔不耐煩催促。
“好啦好啦。”花靈應著,直接跳入李格非懷中,讓他帶著高飛了。
蓮帝突然蒞臨頌蓮王府,說是特地從宮裡取出珍貴藥材,前來探望重病的頌蓮王君。這讓頌蓮王心中無比詫異,無論怎麼說,皇帝都不該因此親自前來,派人將藥材送來即是很高的恩寵了。
何況以蓮帝向來表現出軟弱而不愛理事的性情來說,會主動來到王府見她,實在是件很奇怪的事,非常的不合理。
莫非……
蓮膧不動聲色地看著表情溫文柔和的蓮帝,猜測著如今這樣的情況,皇室還想對她做什麼?而,憑他這樣一個不濟事的男帝,又能對她做什麼?!
若不是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而夜蕭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更差,讓她揪心不已,心煩意亂,沒空計量其它事的話,她早該對當年的事做一個反擊了。而今,她的沉默居然讓人認為她這是示弱的表現嗎?未免也把她蓮膧看得太輕了。
“聽聞姊夫近幾日來都是昏睡不醒,不知如今情況如何了?”蓮帝輕聲詢問著。
“仍無起色。雖請來花神醫日夜照拂,仍找不到能令他醒來的方法。”
蓮帝神色關切,憂慮道:
“怎麼會這樣呢?居然連花神醫也束手無策!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臣同時亦延請國師花吉蒔幫忙。如果醫術治不了王君,那就用各種玄異的靈術來治!”蓮膧沉聲道。
“朕知道你心急,但恕朕說句不中聽的話。那些靈異之事,也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不宜太過迷信。生病仍是得從醫入手,切勿為此耽誤姊夫的病情了。”
蓮膧拱手稱是:
“臣曉得。所以才讓花神醫日夜駐守王府,不得稍離。至於靈異之事,也是基於寧可信其有的心態而為之,畢竟……”她嘆息:“臣這一生失去的已經太多,再也承受不了失去王夫之痛了。若臣有失當之處,還望陛下見諒。”
蓮帝連忙道:
“哎,說這什麼話。朕也希望姊夫能夠盡快康復,讓姊姊能安心早日回到朝廷,為國效力。唉,這些日子以來,姊姊你告假,公事堆了滿屋,教朕不知該如何處理,真是頭疼不已。”
蓮膧在心裡冷笑,臉上卻沒任何表情,只一味恭謹道:
“陛下言重了,臣雖告假在家未上朝,但也不王於就讓國家事務停止運轉。有賢明的地官長卿富天虹坐鎮,統領百官,陛下自可高枕無憂。”
“大司徒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也僅限於內政上,至於國際往來大事,無論如何都得仰仗姊姊你了啊……”
王府大廳裡,就見蓮帝與頌蓮王談得融洽投機,枯立在門外靜候的季如繪卻沒有心思仔細聽,趁著這會兒沒事做,逕自想著今日聽到的新奇見聞。
但也沒有想多久,便發現白琳輕輕扯了她衣袖一下。季如繪不解地抬眼看向白琳,正想詢問她有什麼事……
驟變突生!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自她身邊響起,在季如繪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便被噴了滿臉的血!
瞬間,她身邊就倒了五六個皇衛,而她則被白琳給撲倒在地,然後帶著滾向安全的角落!
“有刺客!有刺客!快來人!”有人狂吼尖叫:“保駕!快保駕!”
季如繪終於回過神來,睜開眼,從一片血紅裡看出去,就見得一大群人飛奔過來,與另一群人打成一團!
“你躲好!別出來!”白琳吩咐完後,就要起身離開——
季如繪抓住她:
“你去哪?”
“到皇上身邊。”白琳頭也不回地衝過去,搶下一名刺客手中的劍,並將之解決後,便一路殺過去。
季如繪咬咬牙,她恨死了打打殺殺,這輩子也沒真正見到打打殺殺,但眼下這情況,不管她喜不喜歡,又能改變什麼?!
她討厭這情況,她甚至覺得快要吐出來了,可是,躲著並不是辦法!
這裡,這個國家,是個女人應該保護男人的地方!
所以她不能躲!
在這樣混亂的時刻,她腦中居然突然浮起蓮帝下轎前慎重的叮囑。老實說她與他真的稱不上朋友,頂多算是合作伙伴,互取所需那種。
她知道他並不喜歡她,覺得她太高傲。說白了就是——心比天高、身為下賤。低賤的奴隸出身,卻妄想與世上每一個人平起平坐,簡直是不自量力,毫無根據的狂妄!
但,即使如此,即使他認為她不配,卻仍是給了她諸多的尊重,甚至是關懷。可以說全皇宮裡,最容忍她、也能盡量以平視的角度寬待於她的,就蓮衡一人。
是朋友了吧!既是朋友了,就不能坐視朋友陷於險境……
雖然她痛恨血腥暴力,也沒有什麼強大的能力去保護人,若是衝出去了,恐怕濟不了什麼事,徒增傷亡而已……
即使沒想起這個世界女人應該保護男人,就身為朋友這一點,她並沒有別的選擇!
真他媽的!
在心中暴出生平第一句粗口之後,她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在逆流,什麼也不能想,從地上撿了兩把刀,衝了出去!
沿途亂砍,她不知道該衝去哪裡,她其實一點目標也沒有,只知道她必須是一個保護者,不能躲在角落發抖。
一道閃電似的銀色光影猛然從大廳裡殺出,這道閃電衝出來不是為了殺敵,而只是為了殺出一條血路出去!那閃電口中吼著一個名字,絕塵而去!
那是頌蓮王的聲音!
為什流頌蓮王沒有留在大廳裡保駕?!
她走了,那皇帝怎麼辦?!沒有武功的皇帝怎麼辦?!這女人居然就這樣把皇帝放在刺客堆裡跑掉了?!有沒有搞錯!
季如繪在人群裡閃避著刀光,順著頌蓮王開出來的血路衝進去。
她努力在混亂中找尋蓮帝的身影,而當她終於看到蓮帝時,卻是一把大刀正要往他身上砍去!
她想也沒想,將手上的刀射向刺客,並且整個人也向蓮帝撲了過去!
她只記得自己成功將蓮帝撲倒在地,但不確定他有沒有躲過那把刀……
他,還好吧?
這是她昏迷前的唯一掛念。
第五章 不能發生的事•愛情
京島。花家少為人知的一處隱密別院——
“頌蓮王府的風水一定很不好。”花靈嘆氣。
“你是指每次來到頌蓮王府,都會遭遇到刺客一事?”李格非問。
花靈點點頭。
李格非唇角可疑地抽了抽,看著花靈不解的表情,還是忍不住促狹道:
“頌蓮王府立府至今九十年,只發生過兩起刺客闖入事件。我想……與其說帶來災難的是風水,倒不如說是人禍所致。”
那個被影射的“人禍”立即不平地揮著小拳頭道:
“喂喂,你客氣點。我哪有啊!”嗯……這個話題不宜深談下去,怕終究得對號入座,所以還是算了。很快地又說道:“也不知道是蓮膧做人太失敗,還是整個王府的守備出現漏洞,這個王府也太容易任人進進出出了吧?幸好周夜蕭沒事,我們來得及時。要知道,那個時候所有的警備力量全放在前廳護衛皇帝,周夜蕭這邊只有四個武衛守著,要是我們沒趕到,他恐怕就沒命了。”雖然事情已經過了三天,但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至今仍搞不懂那些刺客是來刺皇帝的還是為了刺殺周夜蕭?居然兩邊都派了高手行刺。
“說起來,頌蓮王與花吉蒔都該好好感謝你,你一個人力抗六個武功高強的刺客,撐到頌蓮王帶人趕過來,沒讓周夜蕭有絲毫閃失。還好你來了,花吉蒔本來還怨我堅持要帶你一同來呢,這下她沒話說了吧。我家格非果然是盛蓮最強、天下第一!”她雙眼冒著崇拜的心型泡泡,眨啊眨的對情人放射愛的電波。
李格非總是招架不了花靈的甜言蜜語,雖然心中很甜,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咳了咳,局促地轉移話題道:
“花靈,你練功可不要再偷懶了,雖然我能盡量護你周全,但若你的身手能更好一些,就不必擔心再有這樣的狀況,你會被意外傷到……”
花靈最怕聽到練功!女強男弱的國家就是不好在這裡——女人沒有柔弱的權利!簡直太沒天理了!連忙道:
“哎,這個回家再說啦!重點是,我會叫花吉蒔好好地感謝爾,這次要是沒有你,我看頌蓮王一定會瘋掉,所以頌蓮王也該慎重地感謝你。”
“我不需要她們的感謝。”李格非對那兩個女人一點好感也沒有。更沒忘記他與花靈至今仍然被頌蓮王緝捕中,無法正大光明出現在盛蓮國土上。“我插手,只因為你不希望周夜蕭有事。”
花靈聽了,笑得甜甜的,整個人偎進他寬廣的懷中,正想甜言蜜語、你儂我儂、親親愛愛一番時,虛掩著的房門突然被推開——
“花靈,前兩天,你說想進皇宮是吧?”花吉蒔一進門就說道。
花靈偷香的動作被打斷,無力地倒在李格非懷中,幽怨看著不速之客:
“你至少應該敲一下門吧!花吉蒔,你的禮貌被狗叨走了嗎?堂堂一個國師,身兼禮儀教科書的人,隨隨便便就推門進來,這樣不對吧?”
花吉蒔見花靈抱怨,只好應付一下,抬手在門板上叩叩兩下,算是做足了禮貌,然後進入正題——
“十日後,飛揚國將會派遣使節團過來商討婚事,到時會有盛大的宴會,我也必須列席,到時你可以跟著我一同進宮。”
“你要帶我進皇宮?”花靈訝異地問。
“沒錯。你想進去的,不是嗎?”花吉蒔難得大方。
“我是很想,不過,謝謝,就不麻煩你了。”花靈揮揮手,平白給人好處的事,是不可能發生在這世上的,尤其不會發生在花吉蒔身上。
花吉蒔一楞,沒想到會被拒絕,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拒絕。
“你已經不想進去了?”
“我會進去,不過不是跟你一道。”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了搖。
“為什麼?難道還有比跟著我進去更安全的方式?”
“跟你一同進宮當然安全無虞,不過我進宮只是辦點小事,沒打算惹是生非,也不想幫你什麼忙。所以呢,我會自己想辦法進宮去,你就忙自個兒的事去吧,不必掛念我這邊了。”
花靈認識這女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花吉蒔從來不會平白施恩給別人、不會做多余的事,她冷淡矜貴,缺少熱情,就算如今把花靈當成自家人看待,也一樣不會做沒意義的事——至少,在不知道花靈進宮想做什麼之前,她不會幫她進宮。而花靈從沒跟她提進宮的目的,照正常的情況而言,花吉蒔是不會理會她的。那麼此刻這般熱心,自然就很有問題。
“你……”花吉蒔有種被看透的難堪。花靈這女人……為什麼能如此大而化之又如此難纏?!“你以為盛蓮皇宮是能任你來去的地方嗎?沒有我帶領你,你根本沒辦法進宮。”
花靈笑了笑:
“如果皇宮的守備‘固若金湯’得猶如頌蓮王府一樣,那我想……悄悄進去一趟、又悄悄地出來,應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然後,花吉蒔又被花靈氣走了。
李格非淡淡一笑,問:
“請問你打算如何進入固若金湯的皇宮?如何做到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他武藝雖然不差,卻也從來不敢大言不慚地自認為能任意在皇宮裡進出。所以他不知道花靈這個身手只有三腳貓等級的家伙,要怎麼做到。
花靈無視李格非的揶揄,笑嘻嘻地以雙臂環住情人的肩膀,大眼睛閃亮亮地看著他:
“格非,你記不記得我半年多前在綠島組了個合唱團?”
李格非自然記得,花靈養病的那半年多來,召集了三四百名墨蓮,教他們唱歌,後來還讓他們組成一個團四處去賣唱。他不解她為何會提到這個:
“那個百人唱歌團?我記得你四個月前就把他們安排出去賣唱了不是嗎?”
“什麼賣唱!那叫世界巡回演唱會好不好!在英明的白牧樺大總管領軍、最美聲男高音青俊的威力下,如今已然轟動了全世界——”
“全世界?”李格非忍下住嗤道:“他們也不過在盛蓮國各島間賣唱——”
“是演唱會!演唱會!”花靈激動抗議。
“好,就演唱會。”天曉得她干嘛這麼在意。“雖然牧樺報告這個百人唱歌團很受歡迎,在盛蓮國內享有極高的聲譽,邀演名帖如秋風掃落葉般飛來,但你說轟動什麼全世界,也太誇張了。”
“哪有!兩個月前他們不是帶團去飛揚國的什麼飛神祭典上獻藝過嗎?”
“出國唱了一次,就叫‘全世界’了?”李格非笑。
“當然!”就像台灣歌手,在中港台,外加新加坡、馬來西亞幾個地點開個唱,不也號稱“世界巡回演唱會”?!聽起來好像很偉大的樣子,其實也不過在台灣的周圍轉一下,沒能走出多遠。
“有出過國,就叫全世界,不行嗎?”
“好好,你高興怎麼叫都成。不過,這與你進皇宮有何關系?”
說到重點了!花靈眉開眼笑,從袖子中抽出一封信。李恪非認出來上頭是自家商號的傳訊標志,但標志旁又畫了一朵綠色的花,表示這封傳訊的對像是綠島的主人——花靈。無須經過李格非之手。
“你看。這是白牧樺昨天晚上讓你家野鴻利用‘原野暗部’的通訊系統送來的快捷最速件。”
“什麼我家野鴻?花靈,我再一次警告你——”
“收到收到,大哥,您的警告我有收到。咱接著往下說——你知道嗎?因為上次在飛揚國演唱,被飛揚國的女王褒揚有加,賞賜了一堆東西,還差點把整個合唱團硬留在皇宮裡當她私人御用,還好白總管聰明,溜得快。這件事也傳回國內了,造成很大的矚目。所以這次飛揚國使前來,皇家開宴,召了民間六個表演團體獻藝,自然首先邀請的就是咱們紅遍全世界的‘綠島合唱團’!也就是說,想進宮,完全沒有問題!”
嘿嘿嘿,想進盛蓮皇宮很難嗎?不,一點也不難。
清晨的陽光柔柔地照拂在盛開的蓮花園裡,陽光下的蓮花在微風撫弄下,搖曳生姿,景致動人。
這個國家的蓮花種類有上千種之多,有的蓮花品種甚至可以在陸地上種植。最大朵的蓮花叫皇極蓮,開花時,花朵的直徑可達兩公尺以上;而最小的蓮花則叫做繁星蓮,小到○.一公分,肉眼幾乎看不清,每一株可同時綻放千朵,數量之多,有如繁星,因此而得名。這些種種,已經脫出了季如繪以往對蓮花的認知,覺得這個國家真不愧名為盛蓮國,非常的名副其實。
湛藍的天、碧綠的水、粉盈的花,皆帶著透澈的清靈感,美麗而祥和,這是個得天獨厚的國度。她很享受這般的美景,每每置身其中時,都會忍不住興起一種就這樣沉淪下去、失去所有理想也沒有關系的墮落感……
在這個沒有機械與科技帶給人類便利的時代,最大的財富就是干淨美麗的天空與大地。只有親身經歷過環境破壞所帶來的苦果,才能真正體會眼前一切有多麼珍貴,珍貴到再便利的科技也不能取代。
但願這個時空永遠不會在科技方面進化,或者,等到能完善地保護環境時,再進行科技的研發……雖然很不切實際,但她還是這樣希望著。
這幾天季如繪哪裡也沒有去,常常在御花園的涼蔭處,一坐就是一整天,享受著這些在二十一世紀即使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自然美景、清新空氣。
她並不覺得來到一個完全沒有科技的時空,有什麼難以忍受的。初時當然會覺得不方便,但人是習慣的動物,久而久之,許多覺得不便的事,也終會適應。當然,她還是懷念有電有自來水有衝水馬桶的生活,但除此之外,盛蓮國的環境優勢,是二十一世紀的地球遠遠比不上的。
自從舍身救了蓮帝、光榮被抬回皇宮之後,季如繪在宮裡的待遇提升到簡直可以用“錦衣玉食、後宮任我行”來形容。別人看她的眼光變得柔和,與她接觸時的態度無比客氣。
當她這個“吃軟飯”的女人以事實證明自己也是有女人英武大無畏的本色之後,她便被皇宮上上下下所有女人男人認同了,甚至被一些有“英雌情結”的人崇拜了。當然,這其中不無因為她被皇帝看重感激,從此地位大不相同後,別人趨炎附勢的討好。總之,她這幾天接收到的都是善意的眼光。
季如繪想到今天早上幫她更衣的兩名幽男一反平日冷眼以對,露出那種依稀仿佛是羞答答的神色看她時,就忍不住打起冷顫!當下她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地離開房間,惹得那兩名幽男誤會她是不好意思,正兀自得意偷笑呢!
那兩個死娘娘腔並不知道,當時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發癢的拳頭不要往他們臉上呼去!這裡是盛蓮國,這裡是盛蓮國,這裡是盛蓮國……她像念經一樣的在心裡催眠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對男人動手。
就算是被惡心至死,也不能動手。既然不能動手,總可以躲吧?所以她躲到這裡來,命令所有人都不要跟來,也不要送中午點心過來,她什麼也不想吃!
閉上眼冥想,思緒紛雜不已,許多事愈想愈煩心……突然感覺到身邊有輕悄的動靜,於是睜開眼。這一睜開,便望入了一雙猝不及防的黑眸中,並看到了那雙眸子深處的狠狽與一絲絲來不及收拾的關懷……
是蓮衡。雙手扶著涼被的被角,頓在她的身體上方的蓮衡。
如果她沒張開眼的話,如果蓮衡仍然誤以為她在睡覺養病的話,那麼這件被子就會輕輕蓋在她身上,給她保暖,不讓春日過涼的天候將她吹出病恙。
但是她睜開眼了,所以場面就尷尬了。
季如繪表情既不驚訝也沒多余的變化,像是再自然而然不過一般,抬手接過涼被,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完成蓮衡本來打算做,卻無法完成的事。讓這一切的不正常顯得正常,讓正狼狽萬分的人能夠不著痕跡地脫離尷尬處境。
“怎麼來了?”季如繪直接略過那不該被提起的情景,問道。
“宮醫說你已經大好了。朕過來看看。”他回道,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氣。
身為一名皇帝,他有太多不能做的事。皇室宮規擺在那兒,行為舉止都有人關注記錄,所以就算心底著急於季如繪身上的傷,卻也不能見她,因為她只是身分低微的女寵;也因為尊貴的皇帝,不能輕易探望病家,怕沾到病氣穢氣,總之,規矩很多,至少可以找出二十條以上的條款來阻止他靠近生病中的季如繪。
所以這四五天來,只靠白琳兩邊跑,那邊送去皇宮特效藥、這邊向他報告她的最新復原情況的,每日總要來來回回五六趟,累得大呼小叫。雖然聽說沒有大礙了,可總要親眼見過才能放心。
直到今日,宮醫上奏,證明她已安好。傷口愈合快速、沒有發燒、沒有感染;她所居住的小偏殿、所使用的衣物用品,全都清洗過,而她本人,也從頭到腳沐浴干淨,甚至也舉行過驅穢除病儀式,一切都完成後,他才能過來找她。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他看著她的臉,被陽光充分滋潤的面孔,有著白裡透紅的水嫩感,像是清晨初綻的水蓮,有著美麗的色澤。
“當然不錯。只是被割了一小道傷口,實在算不上什麼。這種小傷,硬是躺在床上四天,也實在是小題大作了。”
“你身中劇毒,雖是小小的傷口,也足以使你致命。”
“可是並沒有不是嗎?皇宮神奇的解毒藥將我救回來了。”
“你連對待自己的性命都如此冷淡。”蓮衡輕道。
“也不是,誰不怕死?我自然也怕。我只是比較實際,總之是活著了,那其它也就沒什麼好想的了。”
雖然那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沒命,因為她明明看到刺客的刀光向她身上砍來,而且她脖子冷颼颼地寒毛全立起來,那是一種戰栗的本能,知道那把大刀原本該是把她脖子砍斷,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不是那樣的結局。反而只是肩膀被小小的劃過一刀,然後,刀上有毒,她很快被毒暈,而刺客聽說全死了。
“對於那些刺客的來處,有沒有查出一點眉目了?”她突然問。
“……還在查。這件事交由頌蓮王全權處理,她會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微乎其微地沉吟了下,說道。
她接著問:
“你常遇到這種事嗎?”
“不常。”蓮衡笑了笑。
“可你看起來很鎮定,像是沒怎麼放在心上的樣子。”季如繪道。
“朕必須如此表現。”蓮衡看著她,又道:“不是不怕,也不是不生氣,但朕必須以平和的面貌示人。因為朕是男帝,有時候,男帝比女帝還來得難做……不提這個了。聽說你不讓人在近旁服侍?”他問。同時也看了下四周,除了她手上抓著的一本書外,找不到茶水點心的影子。
“沒必要,我不喜歡被人盯著看。”
蓮衡聽了,沒表示什麼。舉起左手示意,靜候在不遠處的宮侍們立即將茶水點心擺上,擺滿了三個白玉石桌的各色點心與各式的茶水後,又靜靜退下了。望見季如繪以疑惑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滿桌的點心茶水,解釋道:
“知道你挑食,所以讓人每一種口味都備齊。這些都是朕比較常吃的幾樣,十種花茶、三種水酒、三十種甜的鹹的糕點。你不妨都嘗嘗看,多少吃一些。”
季如繪想了一下,道:
“蓮衡,那天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也不要覺得虧欠了我什麼,而努力想要補償我。”
蓮衡將一杯茶塞進她手中,才以特別冷淡的聲音道:
“是,朕確實不該放在心上。畢竟那日……撲在朕身前擋刀子的,不止你一個……而本來,你們也該這麼做……朕又何必掛念、何必擔心?朕是男帝,不該有任何的柔軟感情,可以撫恤厚賞,就是不該憂心掛念。”
這男人唇邊還殘留著一抹習慣掛著的笑意,而眼神也直接露出冷絕譏誚的情緒,可這樣的臉色組合起來,卻奇異地讓人解讀到逞強與脆弱……即使是自詡冷血、打算冷眼旁觀盛蓮人的種種而不涉入的季如繪,也還是在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對這個高高在上卻又高處不勝寒的男人有了一絲絲心軟的情緒……
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把他當成朋友了。雖然自己並不願意這樣,但卻也控制不了。來到這個國度一年多,即使想要片葉不沾身,也終究還是留下了牽念,對她很好的離——如今終於如願以償被賜了白姓,歸入白琳總管的體系,被白琳認做義女,日子過得很是順心如意;除了白離之外,被她掛心的,就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了。
她這一生朋友並不多,主要是從來不會主動與人結交,也不是討喜的個性。能與她成為朋友的,通常都是在別人對她付出許多之後,讓她再怎麼不希望、不情願,終究也只能兩肋插刀以報。
“你在生氣嗎?蓮衡。”她輕問。
“朕沒有生氣。”他甚至能擺出慣常的笑容以對。
“其實我覺得你一直在生我的氣。”季如繪若有所思道。“從一開始認識你,就有這種奇怪的感覺。雖然你對我不錯,但其實你並不喜歡我吧?選我當女寵,若說有一半出自於不得已,那另一半則是出於對我的厭惡是吧?雖然我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蓮衡聞言一震,定定地望著她,眼中閃過一些無法捉摸的復雜情緒,對她的審視也凌厲了起來。
“你……”在她眼中,他竟如此容易看穿嗎!
“其實我不應該對你坦白的。”她笑了笑。“賣弄聰明的人總是活不久。”
“那你——”
“別忙了。既想消除我對你的‘誤會’,又想知道我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好讓你可以調整,這兩樣的說詞是相違逆的,你還是別忙了,聽我說就好。”她眼神雖淡淡的沒有太多熱情,但看向他的眼光是寬容的。
不是她說的話讓他無言,而是這樣的眼光,撫平了他所有的焦躁與緊張,讓他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害他,不會威脅他。她頂多像以前一樣,什麼也不管,冷眼旁觀,就是不會站在與他對立的彼方,成為他的心頭大患。
“也許我曾經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惹怒過你吧。不過這事就算了,不提,反正我也不好奇。你可以繼續生氣下去,我不管你。”從來被她惹毛過的人就沒少過,她也習慣了,沒有追究的興趣。她接著道:“雖然你對我生氣,但卻也從來沒有真正讓我難堪過。我知道以一個帝王而言,對我如此屈尊是不可思議的,由著我不跪拜、由著我言語不恭。你對我如此寬容,我卻從沒有對你的寬懷大量感恩戴德過,我很狂妄是吧?”
“與其說狂妄,倒不如說是不在乎,連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他不帶情緒地道,精神與身體都處於戒備狀態,以隨時應付她如此開誠布公之後的底牌——她到底想干什麼?
“好了,不談這個。”她轉回正題:“我知道你的處境很艱難,你有理想志氣,想要改變眼前的一切,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在你心中,頌蓮王是你最大的威脅,可我覺得,你的威脅應該不止於此。有時候,明擺著的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被你忽略、定為暫時不必擔心的人。”
“你在說什麼!”他彷若不解,心中卻波濤不止。
“如果不是覺得事情不對勁,怕你輕忽以待,我干嘛在今天自找死路?”季如繪笑著自嘲。
“你只是在胡亂臆測,你說的話,朕聽不懂。”他瞪視她。
“蓮衡,你真的太孤立無援了。”她嘆。
他是不是一個有作為的國君,她不知道,因為整個盛蓮國的人都不打算給他機會證明。而,她,身為一個忠實的女權主義信徒,原本該安然享受這個女尊至上的世界,把男人艱難的處境視為大快人心的笑話欣賞,但她卻做不到。
當這個男人可能參與計畫了一場刺殺,卻又無法真正對她下殺手,把她當成皇宮這邊的犧牲品,藉此打消別人懷疑時,她就再也做不到了……
“其實你應該讓我死掉的。這樣的話,對你比較好。帝王可以有許多美德,但絕對不應該心軟,對自己或對別人心軟,通常都只會導至失敗的下場。”看吧,對她心軟之後,頌蓮王的懷疑名單裡,少不了把他列為頭幾名對待。後患無窮啊!
“季如繪!你在胡說什麼!停止你的胡言亂語!朕命令你——”蓮衡突然覺得忿怒,以從來沒有過的疾言厲色面對她。
“蓮衡,也許我真的在胡言亂語。那你姑且就當作聽笑話好了,我也希望它可以被當成笑話,但就怕不是。”
她見他激動得坐不住,已經快要引起遠處侍僕們的注意了,只好起身,將他拉過來,一同並坐在躺椅上,雙手施了點勁道壓著他的肩,兩人從來沒有這樣肢體接近過……見他因這突然的親近而渾身僵硬,像根木板似的,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你……這是非、非禮!”蓮衡怒斥,但結巴的聲音讓他氣勢全無。這讓他惱得差一點拂袖走人,卻也只是,差一點……
“對不起,我不是笑你。”她道歉,一手安撫地輕拍他後背,像在給家貓順毛似的。“我只是忍不住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嗯……”想了一下,還是說了:“在我的家鄉,一男一女糾纏在一起,通常會叫非禮的是女人,而且別人也會相信女方的無辜,對男方群起攻之,讓他百口莫辯。然而在這裡,我這個女人若是大叫非禮,也只會給人亂棒打死。我覺得……很感慨。”若有一天,台灣的女權高揚到像盛蓮國這樣,那她們到底算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蓮衡從來沒有機會聽到她談自身的事,所以此刻她突然談起,倒教他驚訝萬分,不再掙扎,只是看著她。
[ 本帖最後由 唔之咩 於 2009-4-13 01:01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