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汽車行駛在環山的坡道上，我望著窗外，欣賞著沿路的風景。這裡的房子是沿著山的緩坡建造的，此外四周綠樹環合，蟬鳴聲不絕如縷。
「回家啦！」千尋雙手握著方向盤，臉上的興奮溢於言表。
「也就是說你的童年是在這裡度過的咯！」
她搖搖頭：「我是十歲的時候才和父母搬到這裡來的，在那之前我是生活在東京的。」她偏過頭，看了看我，「你肯定會喜歡上這裡的。」
「嗯！」我的聲音非常小，雙手交握。
看懂了我的想法，她伸出手，溫柔的放在我的頭上：「沒關係，這一次回去只是和我的父母打聲招呼，又不是和他們長期生活在一起，所以你不用這麼緊張。」
「謝謝！」
除了謝謝，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只是一個從小生活在孤兒院的孤兒，院長說她是在森林的入口處撿到我的，所以，父母是誰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性格孤僻，在孤兒院內沒有朋友，並且還總是會被他們欺負。半年前遇到千尋時，我正好受到同齡人的刁難。是她領養了我，並且給我取名荻野千鶴。
「啊呀，居然開過頭了。」千尋在一條小路上轉彎，立馬將車停了下來，無奈的撓撓頭。
我將頭探出窗外，路邊有很多很小很小的房子，我知道，那是石祠，是神明的家。關於神明和妖怪的書我看過很多，對這些東西也比較瞭解。在這點上，我和千尋還是有很多話題的，因為她現在就是一名寫關於神明鬼怪的小說的作家。
她順著石祠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那間藍色的房子就是我家了。現在我們先去那裡和我爸媽見個面就去收拾我們的新家吧！」她將車小心退出這裡，再次回到大路上去。「呵呵，還記得第一天來到這個小鎮時，我爸也像我現在這樣，將車開過了頭，從這條小路開上去過呢！」
「然後呢？」
「結果那條路完全到不了家，沒辦法又只好退回來了，」她頓了頓，「很不可思議的是，我總覺得在那裡似乎發生過什麼，可是不管怎樣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
「嗯，我媽也說來到小鎮後我的性格改變了不少，雖然我自己沒有這種感覺。」
「那你後來有再到這裡來嗎？」
她搖搖頭。
「為什麼？」我追問，和她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在我的認知中，她並不是那種喜歡帶著疑問的人才是。
「為什麼呢？」她抬頭想了想，「不知道。」
「不知道？這算什麼答案！」我認為她是在敷衍我，我沒意思的將頭偏到另一邊，眯起雙眼。
「呵呵，抱歉。不過我真的不是想掉你胃口，是真的不知道。心裡的某個聲音這樣告訴我：別回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真的不再回頭了！」
我聽得出，在說這話時，她自己也是充滿著疑惑。非常模棱兩可，卻又由不得我不相信。
「媽，我回來了。」
拉開拉門，我跟著千尋來到玄關處脫掉鞋子走進去。而此時，荻野夫人也從廚房走了出來。
荻野夫人臉上難掩興奮：「千尋，你回來了！」她的視線馬上又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淡淡的笑容瞬間消失。
「嗯，千鶴，這就是我媽。」
我禮貌鞠躬：「阿姨好！」
「嗯，進來吧！」不再看我一眼，她轉身回到廚房。
千尋將手搭在我肩上，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抱歉千鶴，我媽就是這種性格，別介意。」
我搖頭，努力扯了扯嘴角：「沒關係。」只要能和千尋在一起就好了，別人怎麼看我，我不在乎。
千尋和我待著客廳看電視，原本她是想進廚房幫忙的，卻又怕我一個人在這裡不自在，所以乾脆就陪我待在客廳算了。
「你爸今天沒有工作，等一下買完東西就會回來了。」
「嗯，好。我和千鶴還要去新買的房子裡整理東西，正好中午就能和你們打完招呼了。」
「這麼急著走幹什麼！」
「糟糕，又要開始了。」千尋捂住耳朵小聲嘀咕，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茫然的歪了歪腦袋。不過，馬上我就明白了！
「是怕我找人幫你介紹男朋友嗎？這有什麼好怕的，你都已經二十七了，早就到了嫁人的年齡，雖然你總是推脫說工作太忙，小說什麼時候都可以寫，就算嫁人了也沒關係吧。真是的，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
荻野夫人的抱怨非常連貫，讓聽的人喘不過起來，她自己卻一點都不感覺累。我偷偷看了千尋一眼，她現在已經是雙手抱頭，表情不忍直視。
「我回來了！」
這句話讓千尋瞬間活了過來，她跑到玄關，大聲的道：「爸，歡迎回來。」
荻野夫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千尋，你回來啦！」
「對哦。」她拉著荻野先生的胳膊來到客廳，「爸，她就是我在電話中提到過的千鶴，很可愛吧！」
我站起來，禮貌鞠躬：「叔叔好！」
「你好！」荻野先生禮貌的微笑，這樣的微笑不帶任何感情，在我看來，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笑。
吃飯時我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事情的發展總是盡如人願。
「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現在她叫荻野千鶴，你們不想多個女兒我理解，那麼她就是我的女兒啦，有什麼不好的。」
「胡鬧，你現在才二十七歲，而她，十一歲對吧。帶著她你要怎麼相親？」
千尋狡黠一笑，毫不客氣的反駁：「哈，媽，您剛才也說了，我現在，才，二十七歲，那麼根本就不用著急吧！更何況，要是對方不能夠接受千鶴，那憑什麼要我接受他。」
這頓飯吃的是硝煙彌漫，在我們要離開的時候，荻野夫人終於妥協。
「不管怎樣，經常回來看看吧！」
「好的，再見，爸、媽！」千尋朝他們招了招手，發動了車。
千尋找的房子離我即將就讀的中學非常近，周圍環境清幽，很適合小說創作。附近也有新開的便利店，購買日常用品也非常便利。
搬家公司已經幫我們將物品擺放好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打掃房間。這是一棟兩層的小型別墅，院中種著一株小葉楓樹，正對著客廳的落地飄窗。
半天的時間，我們將屋裡屋外打掃的一塵不染。臥室在二樓，我和她的房間是緊挨著的，臥室的對面是空間很大的書房，會搬家來到這裡，千尋主要看中的就是這間書房了。書房是背著陽光而建，夏天很涼爽，若是冬天，或許會有種陰冷的感覺吧，而書架上擺放的書很多都與怪談有關，某種意義上來講，真的非常應景。透過書房的長飄窗望出去，便是連綿起伏的山脈。
晚飯是我和千尋一起做的，她很會做料理，味道非常好。一般千尋在吃完飯後就會回到自己的臥室趕稿，今天是搬家的第一天，她破天荒的沒有回到臥室。而是洗完澡後陪我坐在客廳的房檐下聊天。
她的頭髮還未全幹，及腰的棕發散落在肩頭，有一種別樣的美感。披散著頭髮的千尋很少見，她基本上都是用一根紫色的發帶將長髮綁成吊高馬尾。
「為什麼喜歡紮著頭髮呢？」我不禁問出聲。
「嗯？」千尋看著我，「我也不太清楚。」她的左手輕觸纏在胳膊上的紫色發帶。「或許只是因為喜歡這根發帶吧！每次用它綁頭髮，似乎就能得到無限的勇氣。」
我盯著那根發帶好久，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很特別，看著它的時候，總覺得它潛藏著很多祝福，即使在慢慢無際的黑夜，也閃著獨特的光芒。
「為什麼不交男朋友呢？」
「噗——」她一口水全噴了出來，「突然之間，你說什麼呢？交男朋友多麻煩。」她不滿的大叫。這個時候的她，不只是美麗，還非常可愛呢。
我調侃的笑了，這個話題似乎很有趣：「有什麼麻煩的，有個男朋友的話，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還有肩膀能夠靠靠，不是挺好的嗎！」
她白了我一眼：「那也要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才行啊，若是毫無感覺，那還不如不要。」她抬頭看了看天，眉頭微蹙，一臉的悵然若失，「也許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又或者……」
她的眼神仿佛在懷念著什麼，又像是尋找著什麼。不知為什麼，她的欲言又止讓我有種感覺，千尋在她的內心深處裝著誰，而這個人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
我忍不住好奇，問道：「那麼，如果要找男朋友的話，你喜歡什麼樣的呢？」
「你的好奇心居然這麼重，真是的。」她無奈扶額，「嘛，如果真的要找的話，那就必須像琥珀川那麼溫柔了！」
「琥珀川？」
「啊，是一條河啦，小時候我曾掉進去過一次，如今已經被建成了公寓。關於這件事的記憶明明早就淡忘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了！」她低下頭，雙眸暗了暗，「說起琥珀川，我總覺得似乎和誰有過什麼約定，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自嘲的笑了笑。「或許，這個約定本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而我還像個白癡一樣想著要遵守。就像我媽說的，這不過是作為小說家的我天生的浪漫主義因數作祟的結果吧！」
「那麼，如果真的有過什麼約定，只是你自己忘了那該怎麼辦？」
「呵呵，那我就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說不定哪天就記起來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忘記，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什麼的。很有道理的一句話吧，不過似乎不是我原創的額，是誰對我說過，我也想不起來了呢！」
我沒有回答她，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明顯是在強顏歡笑，即使是旁觀的我，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心也會莫名的感到痛。
「那麼如果一直都想不起來呢？」我的聲音很小，這本是我說給自己聽的。
「如果一直想不起來的話，那我就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好了，」她低頭看著那條紫色發帶，「除了勇氣，我還從發帶上得到了執著，一個人若是連最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來，那活著也不過像行屍走肉一般。所以，千鶴，祝福我吧，祝福我早點想起自己遺忘的東西。」此時此刻，她的笑比針紮在我身上還要難受。
「嗯！」我艱難的吐出這個音節，它簡直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刻，我也明白了，我可以盡我所能保護千尋不受傷，可我永遠阻止不了她傷害自己。
千尋是第一個真正對我笑的人，所以，我絕不能讓她一個人沉浸在自我傷害之中。
一定要為她做點什麼才行。
突然間，我想到了那條有著很多石祠的小路，或許，千尋丟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記憶在那裡吧！我是這麼認為的。
或許，只有去那裡看看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吧！我握緊拳頭，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答案，這是我現在能夠幫千尋做的唯一的事情。
我想，是我的話，一定能夠找到答案。
千尋就又要去為寫小說取材了。
「明天就去嗎？」我問。
「嗯，去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琥珀川。在那裡也有不少傳說，對我寫小說肯定會有幫助。我還聽說建在那裡的公寓如今因為地質問題，出現了傾斜，對周圍的居民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儘管如此，開發商依舊不想放棄那裡，試圖對公寓進行改造，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真的相當過分，本來在那裡建造那棟公寓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開發商更是過分，做事情有頭無尾，說好了的開發卻進行了一半就放棄了，導致公寓在那裡顯得特別突兀。」
「哦！」我隨意翻著書頁。
「千鶴，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了，接下來我們是要在這裡生活的，我要好好熟悉一下才行。」這只是我的藉口，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去瞭解才能有結果。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決定好好利用。
「這樣啊，那真是太遺憾了！」
千尋是開著車旅行的，我早早的起床做了早點，只等她收拾好東西後下來用餐。夏天的食物不宜存放太久，所以就沒有幫她準備便當之類的，速食倒是買了不少。
臨行前，她溫柔的揉了揉我的長髮：「我出門了。」
「嗯，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我看著她的車遠去，直至消失在轉角。垂下頭，指尖劃過髮絲。這本事曾讓我討厭的頭髮，因為它是白色的，似乎是天生的。這種發色看著本就讓人感覺不舒服，可是千尋她溫柔的接受了。
我喜歡將自己的長髮編成鬆軟的辮子隨意放在身前，換上一身淡綠色連衣短裙和深綠色七分打底褲，整理好自己後，我就打算出門了。
夏天的天氣熱起來真的很要命，才過八點，室外就已經有了暖爐的感覺，我來到附近的車站，打算坐公交過去。
擁有石祠的這條小路被樹蔭覆蓋，走起來並不會覺得很熱。只是坡偏陡，蜿蜒崎嶇看不到盡頭。四周密林環繞，小道上雜草叢生，感覺會來這裡的人很少。而一般這種地方，奇怪的東西出現的幾率會變高，特別是用科學無法理解的事物。
這條路真的很長，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點洩氣。還好有帶過麵包和水，我從背包中拿出一塊餐布鋪在路邊比較平坦的草地上，坐在上面打算休息片刻。
吃完三明治，我收拾好餐布，繼續朝前走，根據千尋的說法，這裡只有一條路而已，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行了。我的體力還行，這點路程對於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看不到終點的路程走起來總是讓人煩躁的，這個時候的蟬鳴聲更讓人心情糟糕。
「好吵啊！」我不耐煩的捂住耳朵。
「千尋——」
很溫柔很陌生的聲音。
我頓住，剛才，有人喊千尋？不會聽錯的，肯定是的。也就是說我要尋找的地方就在前面。我繼續向前走，果然，一棟老舊的紅色建築物出現在我面前。
和千尋跟我說的有點不同，這棟建築物上並沒有佈滿雜草。果然是有什麼被錯開了！根據千尋的說法，她和荻野夫婦曾走進去過，裡面是什麼樣卻完全不記得了。肯定就是這裡，我邁開腳步，打算走進去。
穿過建築物，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零散分佈著些矮式建築物。湛藍的天空下，有什麼漸行漸遠，看不真切。
這裡是……
我回頭望瞭望，除了建築的出口，我竟看不見原本的森林了，明明相隔的並不遠。呵呵，非常值得冒險！
穿過那條只有涓涓細流的小河，眼前的景象讓人完全無法想像，老式建築風格，竟然還有這樣的小鎮，很漂亮的地方，遠處有電車的聲音傳來。
我順著石階走進去，道路兩旁的店鋪大門緊閉，明明是大白天，卻沒有一家在營業，倒是食物的香味傳得老遠。很誘人的香味，不過對於我來說完全無所謂，在我看來，不管是珍饈美味還是粗茶淡飯，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小鎮有一種詭異的靜，繼續往前走，我看見橋的對面是一棟華麗的掛著「油」字旗的建築物，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我倚靠著橋墩，看著湛藍的天空。
千尋那時也見過這樣的場景嗎？如果是，她又在這裡發生過什麼？很想知道，直覺告訴我，只有瞭解了這些才能幫千尋解開她內心深處的疑惑。可是，一個鬼影都看不到，更別說人了。
電車的聲音從橋下傳出，我低頭望瞭望，原來那裡有一個專門讓電車通行的洞，搞了半天，電車居然在這裡。
這個地方果然很神奇，我慶倖自己走了進來，沒有錯過這些。我不知道換做別人看到這些是作何感想，我只知道，我是應該來的。
「是誰？」
調侃疑惑厭煩還有些不近人情的語氣，簡短的問題裡竟參雜了這麼多的感情。
我平靜的轉過頭，他就站在不遠處。
他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皙，嘴角邪魅上揚，眼神裡充滿著戲謔。
這個人，是人？
我不禁懷疑。
「你是無意間闖入這裡的人類，」他自顧自的搖搖頭，「又似乎不是？」
哈？雖然我還小，可是這話怎麼聽都覺得他是拐著彎的罵我。我盯著他，充滿了敵意。
「唉，不管了，總之你還是快點出去比較好，這裡的夜晚不是你待得下去的。」
夜晚？白天就已經夠詭異的了好吧。他的勸告是好心，可我向來都不是一個懂得領情的人：「難道這裡的夜晚會出現妖怪或者比妖怪更可怕的東西？」我不屑的挑眉，反而是他的表情變得怪異。
「你不怕妖怪？」
「見怪不怪，沒什麼好怕的。」妖怪嗎？不過是一群將我的童年弄得亂七八糟的傢伙罷了。
他朝我走過來，停在我面前，用玩味的眼神打量了我好一會兒。臉與臉的距離很近，我並不打算退縮，睜大雙眼回瞪他。好半天後，他才站直身體，以居高臨下的姿勢凝視我：「勇氣可嘉，也很有趣。不過這個世界有自己特有的規則，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需要有工作，否則就會消失，並且新來的人的工作超乎尋常的辛苦，我看你……」
我打斷他的話：「是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留在這裡？」我是需要留下來的，我必須找到這裡與千尋的聯繫，因為不想再看到她強顏歡笑、悵然若失的神情。
「你來過這裡，還是知道這裡？」
「沒來過，也不知道！」這些都是我接下來要瞭解的。
「你想留下來？」他茫然的抓了抓腦袋，似乎我做的這個決定完全不是他能夠理解的。
我肯定的點點頭：「是的。」
「竟然會有你這樣的怪胎，沒來過，也不知道這裡，完全不害怕不說，還像個白癡似的想留下來，」他斜睨我，「一般不瞭解這個世界構成卻不小心闖入了這裡的人分為兩類：一類是被這裡的美食誘惑，從而失去一切的；另一類就是害怕得拼命想要逃跑的。而你，不僅對美食不感興趣，還拼命想要留下來？是想要在這裡得到什麼嗎？如果是這樣，我勸你還是別想了，因為那樣做只會讓你失去自由。」
這人好囉嗦，完全顛覆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我沒什麼好學的，你就當我是想要打發無聊的時間好了。」至於自由，即便是外來力量也不能隨便將其剝奪，我相信，我的自由只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他的神情略顯困惑：「你越是像這樣說，越會讓人覺得你有所企圖，反而對留下來會產生阻礙吧！」他拍了拍我的肩，露出不明意味的笑，「不過，打發無聊的時間這句話我喜歡，好，我就幫幫你吧。」
「哈？」
原諒我的反應神經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他說要幫我？怎麼想都覺得太不正常，天上怎麼可能白白掉餡餅。
他感覺到了我的懷疑，扶額露出一副挫敗的表情：「我還沒有懷疑你，你倒先來質疑我了。」他抬頭望瞭望，「天快黑了啊，婆婆也給回來了。」繼而低頭看著我，「快點做決定比較好哦。」
我想了想，看他也確實是一個閑得慌的人，或許也是想要打發時間吧！先跟著他也沒什麼，若是他在想什麼小九九，我認為我是可以察覺的，所以沒關係。說不定，這真的是一個沒毒餡餅呢！
「好。」
「不錯，跟著我走吧！」他得意的抓住我的胳膊，飛快的奔跑，速度太快，致使我完全看不清楚周圍的環境，可是，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累。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回過頭問我。
「荻野千鶴。」我簡短的回答。
「真是個粗線條的傢伙，知道嗎，在這個世界是不能隨隨便便告訴別人自己真正的名字的。」他轉過頭調侃我，這傢伙跑得這麼快竟然還有力氣說話。「我叫做坊，是這個油屋管理人湯婆婆的兒子。」
這個人真是，剛才還對我說不能隨隨便便告訴別人名字。
「荻野千鶴嗎？倒是和以前認識的一個女生的名字很像，哦不，她現在已經不能被稱為女生了。」他自說自話。
和我的名字很像？難道在說千尋？也就是說，這個自稱坊的少年很有可能認識千尋，果然來到這裡沒有錯。
我跟著坊搭乘「升降機」來到了油屋的頂層，湯婆婆就在這裡。在來的途中，坊告訴我湯婆婆是用剝奪簽訂契約者的名字對其進行控制的，所以，他才會問我的姓名，只有這樣才不會迷失。對於他說的話我基本上是持懷疑的態度，不過他說的這件事我決定信任。
「在婆婆面前，你只要堅定的說要留在這裡工作就好了，其他事情由我來幫你搞定。」他信誓旦旦。
「婆婆？你不是她的兒子嗎？」
「我就要這麼喊，你有什麼不滿的。」
「並沒有！」只是稱呼而已，和我也沒什麼關係。
我們來到一扇很大的門前，除了華麗，我實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來形容了。
「婆婆，我帶了一個想留在這裡工作的人過來。」
「哢擦」一聲，門自動打開了，身體竟然不自覺的滑了進去，門一扇一扇的被打開，終於在最後一扇門開啟時，我的身體停了下來。我看見在我前面的桌案後，一位滿頭白髮的大頭老婆婆正在批註著什麼，這應該就是湯婆婆所在的房間了吧。我打量一下整個房間，富麗堂皇自不用說，大體來說這裡是歐式風格。我沒有說話，湯婆婆似乎也沒打算理我。
坊嗔怪的叫道：「婆婆。」
湯婆婆這才抬起頭：「啊，坊。」微笑讓她佈滿皺紋的臉顯得更加蒼老了，說心裡話，還有點恐怖。她偏過頭看向了我，微笑也瞬間變得嚴肅，「你要在這裡工作？」
「是的。」
「嗯——看在坊的面子上，留下你可以。可是，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雖然擁有人類的軀體，卻又不是你的全部。」她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看穿一切。
我搖搖頭：「不清楚。」她在說什麼我確實不知道。擁有人類的軀體，卻又不是全部？這種模棱兩可的說法誰聽得懂。
「這些事情不用太在意好不好，有什麼問題我來負責就好了。若是婆婆不將她留下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坊——」湯婆婆露出受傷的神情，她明顯非常不情願將我留下。不過還是用手一指，筆和紙就這樣飛到了我面前，「在上面簽下你的名字。」
我看了看,在契約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契約就完成了？我將信將疑的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才寫好，紙就飛到了湯婆婆那裡。
「嗯——」她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下一秒就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推了推眼鏡。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那張紙，又抬頭看了看我，「荻野千鶴？」
「是的。」
「那麼，」她考慮了一會兒，右手拂過紙片，荻、野、鶴三個字飄到了空中，玩味的輕笑，「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做『千』好了。」
「千！」坊明顯有些驚訝。
第2章
2
難道叫「千」有什麼不對嗎？他們的異樣完全被我看在眼裡。
「坊，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那麼從現在開始，千的工作由我來安排怎麼樣？」
「那就交給你了。」
湯婆婆根本就不會反對坊的任何意見，還真是一位極度溺愛孩子的母親啊。出了湯婆婆所在的房間，我跟在坊的身後，沉默的氣氛有點尷尬。
「我說……」我跟上他的腳步，走到他旁邊，「我說，你是想安排我做什麼？」
「什麼？」他茫然偏過頭，如夢初醒般的望著我，「剛才在想事情，你說什麼了？」
「想什麼這麼入神？」原諒我好奇心大發，天知道，我本不是這樣的人才對。
「哦，我在想婆婆幹嘛要叫你『千』，明明還可以有別的稱呼才對。比如『鶴』。」
鶴？這算什麼啊，我鄙視他：「還不如叫『荻』或者『野』，鶴？開什麼玩笑！」
「你……」他頓住腳步，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還記得自己原本的名字？難道是我之前警告過你的緣故？」
我一臉無辜的聳聳肩：「或許吧，這樣契約的有效性是不是會被減弱？」
他無力的轉過身，背對著我：「那是當然的，本來我還想事後告訴你全名來博得好感度，這個計畫居然完全泡湯了。」
「博得好感度？」有必要嗎？我和他又不熟。
「是的。」他驀地轉身，速度太快，嚇我一跳。「看得出來，你並沒有完全相信我，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想要幫你。」
這人……稍微有點難纏！
「當然，」他正色，「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很難纏，不過似乎還不壞。
「對了，別人說的話你也絕對不要相信，我說的嘛，絕對要相信。」
「為什麼？」
「因為這裡，利字當頭的人很多，以為巴結了婆婆得到了地位就能夠耀武揚威。以權謀私、以怨報德的人總是占多數，很煩人。」
很煩人？或許吧！
「所以呢？我需要做些什麼？」我只是一直跟著他走，卻不知道哪裡是目的地。
「嗯，你不需要做什麼，四處轉轉，美其名曰監督。」
啊？
我毫不客氣的反駁：「這就是所謂的以權謀私吧，你明明很討厭這種人，卻還在努力做這種人，不覺得很矛盾嗎？」
「我說你這人……」他停下腳步，我也停了下來，「一開始我還覺得你似乎還比較聰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的話讓我覺得莫名其妙，這和聰明不聰明有什麼關係！
「新來的人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就好了。」特權主義什麼的，我不需要。
「現在看來，你不只是不聰明，還笨得無以復加。」他斜睨我一眼，眼神中充滿鄙視。
欸？為什麼我要被訓：「我……」
他完全不打算讓我說話：「你，應該沒什麼朋友吧！」
「……」我能說什麼，我不是沒什麼朋友，而是壓根就沒有朋友，能夠交心的人也只有千尋一人而已。
「被我說中了吧。」他得意的擺動修長的食指，這個動作讓我異常火大。「我說啊，放在眼前的機會都不懂得利用，這種人並不一定清高，反而還很愚蠢。你的這種行為和小孩子賭氣沒什麼兩樣，不過，你本來就還是個小孩嘛！」
「小孩！」我喃喃自語。這是賭氣嗎？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對，就是小孩。固執過頭了是會讓人討厭的，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沒什麼朋友？」
我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天生就像異類的人怎麼可能讓人喜歡，就像我，天生的白髮，天生的看得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一開始的時候，或許大家是想接近你，和你打招呼，可是的態度很差，將別人拒之門外。久而久之，他們看你的眼神變了，和你的距離越來越遠，你就開始自我催眠，將自己的不幸和他們的態度疊加起來，為自己壘砌了一堵無堅不摧的牆壁。我說的沒錯吧？」
我低下頭，不再有任何表情，雙手握拳，強裝鎮定：「你又瞭解我多少，憑什麼這麼說。」
他輕笑，語帶嘲諷：「想想曾經是否有這樣的經歷，同齡人好心的想要走進幫你，卻被你冷冷回絕？」
驀地瞪大雙眼，他到底是誰？這樣的回憶原本是我埋藏在心裡最不想記得的，而今卻被他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在我看來，他們那樣幫助我不過是施捨罷了。
「有的吧？你總是這樣，用惡來看人。卻生生的將別人的好意拒之門外，有意思嗎？或許，事後別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談論你的時候，你還在想，他們的行為有多幼稚吧！」
一針見血，無法反駁。雙手握緊了又鬆開，徒生出一種無力感。
他輕拍我的右肩：「人需要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一味的拒絕只會將自己越推越遠。嘛，這樣也有獨特的好處，那就是最後死皮賴臉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你確實能夠信賴的人。」
他說的或許是對的，千尋就是那個死皮賴臉的人。我弱弱抬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第一次被人訓得這麼徹底。他微微一笑，是那種不帶邪氣的微笑：「嘛，聽不聽是你的事情，我先帶你去見大家和我的師傅。」
「師傅？」
「表面上是的。」
坊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大堂內。我愣了愣，這裡的大部分「生物」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這裡真的算的上是妖怪聚集地？
「他們只是被變成人形罷了，別被外表迷惑。」坊瞥了我一眼，低聲私語。他拉著我走上前，來到了人群的中心。
「坊少爺，她是？帶著人類的氣息，似乎又不完全。」一位鬍子大叔恭敬的問。
「她叫千，從今天開始，是這裡的監督。如果你們做的有什麼不到位的地方被她看見傳到了我這裡，就別怪本少爺不客氣。」
我本打算鞠躬給大家打招呼，卻被他抓住了肩膀，在我耳邊低語：「我在給你樹立威望，拿出點威嚴來比較好。」
呵呵，威嚴！我的面無表情還不夠嗎？
「千？」
威嚴完全沒用，聽到這個名字後，眾人就開始交頭接耳，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同尋常。
他又看了看周圍：「我師傅不在嗎？」
「白先生……」
「我在！」冰冷的聲音從人群最外層傳來，我好奇的轉過臉。
人群很自然的分成兩列，讓出一條路來。那個人從黑暗中走過來，模樣越來越清晰。
走過來的人皮膚白皙，精緻的五官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水碧色的雙眸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深綠色的長髮用白色緞帶纏著發尾。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超塵脫凡，不似俗物，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師傅好，」坊隨意彎了彎身體，玩世不恭的語氣，將他的桀驁不馴表現得淋漓盡致。
「嗯。」
這兩人互相不待見？
「她是新開的監督，叫做千。」
「千？」
這位被稱為「白先生」的男子偏過頭盯著我，瞳孔微張，似乎想將我看透。
這樣的眼神讓我感到強烈的不自在，我並不打算退縮，每個人在聽到「千」時，臉上都會出現異樣的神情，實在不同尋常。
「是的，你好，白先生，我是新來的千，請多多指教。」我禮貌鞠躬。
「千……」他喃喃自語，眸中透著深深地懷念，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讓我感到傷感。
「千嗎？竟然和千尋在這裡的名字一樣？」聲音很小，依舊傳入了我的耳中。我循著聲音望過去，那是一個穿著紅色服裝的女子，五官精緻，如果是人的話，絕對是美女。
「玲！」
一位青蛙先生提醒那個說話的女子，瞟了一眼白先生，輕輕搖了搖頭。女子回過神，連忙捂住嘴巴，仿佛自己說的話觸犯了某條禁忌。
不管怎樣，我聽到了關鍵字，這就足夠了。
「你們認識我母親，荻野千尋？」我唯恐天下不亂高聲道，既然大家說話都這麼畏首畏尾的，那我還不如主動表明身份。
「你是，千尋的女兒？！」坊跳出一步，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而我，餘光觀察著白先生的神情，他的雙眸暗了暗，臉上多了一層感傷，卻又像舒了一口氣。
和千尋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才會聽到這個消息後露出如此矛盾的表情？
「難道很奇怪嗎？」
「嗯，不不不！」坊點點頭，又搖搖頭。
噗嗤——
他滑稽的模樣，竟讓我常年的面無表情破了功，能夠做到如此，除了千尋，如今又多了坊！
我住在這條街尾的一棟兩層復古房屋裡，據說是坊曾經死纏著湯婆婆弄到手的，湯婆婆捨不得讓他一個人住在那裡，卻又不想違拗他的意願，才特別准允他偶爾在這裡住上一兩天。如今，他竟主動將這裡讓給了我。
好吧，我也不客氣，反正我現在沒有住的地方，這裡正合適。
我走進臥室，四下打量了一會兒，果然是好房間，拉開對面的拉門，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偶爾看到電車駛過，只有星星作陪。
倚靠著木質欄杆，腦海中思緒飛轉，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好多有用的資訊我還來不及整理。
油屋的工作時間是在晚上，白天則用來睡覺。我的睡眠向來很淺，何況馬上就要天亮了，怎麼可能睡得著。
這個時間大家都睡了，就算我想找線索也沒可能啊！
事情總是不會像想像中的那樣順利進行，一隻長得像湯婆婆的烏鴉飛了過來……
哦不，那本來就是湯婆婆。
我淡定退入房內，湯婆婆就這樣飛進了我的臥室。她雙目犀利，翅膀收攏，人形的她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
「湯婆婆好！」我象徵性的微微低頭，她為什麼來我想我是知道的。
「你是千尋的女兒？」她開門見山。
這樣最好，拐彎抹角實在沒什麼意思，我突然覺得這位湯婆婆或許與我很合得來。
「是的。」
「說實話會好一點。」她步步逼近，面目猙獰，右手捏著我的脖子，卻並沒有用力。我知道，她只是想警告我。
「事實就是如此，我確實是千尋的女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在別人面前，千尋就是這麼說的。我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對。
「好，隨便你。十七年前，千尋那丫頭走掉了，這一次，你的運氣就沒有這麼好了。既然坊一心一意向著你，那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裡陪我兒子好了。」她毫不留情的將我推開，腳沒站穩，我整個人就這樣倒在了地上，再回過頭時，湯婆婆已經飛遠了。
我站起來，拍拍衣角，沒意思的撇撇嘴。這算什麼，警告嗎？我荻野千鶴又不是被嚇大的。
「千！」
「啊——」
我被這聲「千」嚇得跳腳，正對著陽臺，白先生竟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那裡。好吧，我真的被嚇到了。
他的呼吸很不均勻，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神情嚴肅：「湯婆婆沒把你怎麼樣吧！」
她是沒把我怎麼樣，可我現在被嚇得不輕。
「沒有，謝謝白先生關心。」
他依舊不放心：「真的沒有嗎？」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關心我。不知怎的，竟有種想哭的衝動，一直以來，對我好的除了千尋就不再有別人。
我肯定的搖搖頭。
他的神情終於放鬆下來：「還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謝謝！」
「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直接從陽臺跳下去，待我倚著欄杆張望時，他已經跑遠了。
天，我竟然忘了問他關於千尋的事，這樣的機會從來都是可一不可再。我懊惱的捶捶腦袋。
下午，坊帶我在這個神秘小鎮熟悉環境。
環繞著油屋的店鋪很多，小路縱橫交錯，雖不至於迷路，卻也能將人困在其中好半天。
他難得沒有多少廢話，這倒讓我感到很奇怪。
「你今天倒是挺安分的！」
他奇怪看了我一眼，又像是難以置信一般搖搖頭。心中的無名火騰的升起。
「你什麼意思？」我咬牙切齒。
「哦，沒什麼。」他依舊打量著我，「也不是沒什麼，只是，你竟然是千尋那傢伙的女兒，這個事實讓我難以接受。」
「有什麼難接受的，事實就是事實。」
他抓狂似的撓他的頭髮：「那我的控訴不就全部變得無意義了，這兩個人都一樣。」
「你在說什麼啊。」原諒我吧，我連半個標點符號都沒聽懂。
突然，他雙手按住我的肩膀，雙目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千尋現在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我有規律的眨眼。
他洩氣的低下頭：「這樣也挺好！」
聽著他沉重的歎息聲，我的心一陣咯噔。他表現出來的所有情感都是如此真實，不務正業是真的，玩世不恭是真的，關心千尋也是真的。
「千尋說她有一段很重要的記憶不管怎麼都想不起來，我認為是在這裡的，我想幫她。」我緩緩吐露出自己會來到這裡，會拼命想要留下來的原因。
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才一天，認識坊也才一天，卻不知怎的，對他，我願意全心全意的相信。
「你是想說，千尋不記得自己來過這裡？」
「對的！」
「這樣啊，」他恍然，釋懷的笑了笑，「人類能夠走進這裡原本就是意外，一旦走出這裡，又怎會記得這裡的事情呢！原來是這樣，那就完全怪不得千尋了！」
「但是，我能感覺到，擁有這段記憶對於千尋來說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管遇到何事，她總是能夠想得開，千尋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可是，偶爾她也會呆坐在桌案前，望著天空茫然的發呆。還會莫名其妙的問我：「千鶴，如果我說我曾經好像在雲海中穿行過，你會不會覺得我是瘋了？」
那個時候我不懂，卻知道，她雖喜歡寫奇幻故事，卻並不是一個喜歡隨便腦洞大開，將自己帶入她的天馬行空的故事中的人。
「你怎麼不早說，我可以幫你。」坊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著我。
我微微一愣：「幫我？」怎麼幫？
「是的，或許錢婆婆會有辦法。」
「錢婆婆？」
「她是婆婆的雙胞胎姐姐，千尋也曾去找過她。」他得意的揚揚下巴，看了看天，又道，「今天不早了，我明天帶你過去。」
「好，謝謝。」一點都不想客氣！
我們一起來到油屋，雖說只是個掛名監督，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缺席。
在進入大堂時，正好遇見了白先生。
「白先生好！」我禮貌打招呼。
「嗯！」他的眼眸冰冷，不帶任何感情。我心中一驚，這個人竟能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這麼好，真的難得。他偏頭盯著坊，卻不開口說話。
坊不情願的道了句：「師傅好！」
他這才點點頭，走進去，消失在長廊的盡頭。這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一次比一次要高貴，讓人不自覺的想要仰視。
坊嗔怪道：「你幹嘛要和他打招呼？」
「嗯？不行嗎？」沒什麼不好的吧！
「當然不行，這傢伙太討厭了。放在眼前大好的機會不珍惜，像個白癡一樣留在這裡。我都說了我能獨當一面，他留在這裡也不過是個擺設！」坊咬牙切齒。
「你非常希望他離開？」
「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我追問。
「因為……」他突然頓住，表情緩和過來，「呵呵，沒什麼，就是看他不順眼。」又在我肩頭拍了拍，「好了，開始工作吧，我先去隨便逛逛！」
「……」
剛才說能獨當一面的到底是誰？
我儘量避開「人」多的地方小心巡視，很慶倖，來這裡的顧客素質還不錯，不會引起員工和顧客之間的矛盾。看不過眼的是管理層員工教訓基層員工，我遠遠觀望很久，都看不出對方到底做錯了什麼，卻被罵的特別重。
我向來不喜歡多管閒事，所以絕對不會對他們說什麼，只會沉默的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事實證明，這一招非常管用，我的所到之處，都相當平和。
或許，擁有權利不一定都是壞事吧，具體還是看使用的方法。人的厲害之處不在於他擁有多少權利，而在於如何好好利用手中的權利。
這麼閒逛只會浪費時間，而我，並不想浪費時間。我不能在這裡待太長時間，因為不想讓千尋擔心。千尋知道我不喜歡使用手機，所以她只會打家裡的電話。設定好的留言能夠應付一陣子，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千尋那麼聰明，遲早會被她發現我不在家。
所以，我要做的是，尋找關鍵點，速戰速決。
我鎖定的目標是那個名為玲的女子，直覺告訴我，她和千尋的關係肯定還不錯！
玲的工作基本上是清理，應該說這裡大部分女性的工作都是這個。當我找到她時，她正在清理浴池。
我走過去試探性問道：「玲……對吧？」
「是的，」她回過頭。手上的活依舊沒停，看清我的臉後，才驚訝的頓住，「千……桑！」
「叫我千就好了。」
「這個……」她有點為難，我則露出讓所有人都不會忍心拒絕的表情，她終於妥協，「千！」
我溫和一笑：「這就對了，我和你一起清理吧！」我從盆中拿了一個清潔刷，說幹就幹。
「不可以，坊少爺說過……」
「他會聽我的，放心。」我信誓旦旦。這麼說或許有些失禮，又或許，是事實……
「好吧！」
「我也有事情想要問你，在這期間肯定會耽誤你的工作，所以這算是我的一點補償吧！」要不然，我真的會過意不去。
終於得到了玲的點頭，我笑笑：「你和我母親千尋的關係很好嗎？」
「和別人比起來，還算可以了。」
「你看起來好年輕，認識千尋的時候你很小嗎？」根據千尋的說法，她誤入這個小鎮應該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呵呵，在油屋工作的人是可以不老不死的，除非是個人意願想要長大，或者老去。在我認識的人中，只有坊少爺和白先生似乎一直在成長。」
這樣啊，我若有所思的點頭。也就是說，十七年前的坊，是個小孩？
「玲，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關於我母親的一些事情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在這裡經歷過什麼！」我的態度非常誠懇。
事實證明，玲原本就很好說話。
「其實剛開始我並不看好千尋，沒禮貌，膽小，還很弱。但是，她就像有一種能將所有壞事都化解的魔力，明明很弱，卻憑藉著自己之力努力著，讓人不自覺的想要為她加油！」玲看了看我，微笑著道，「你做事的樣子倒是比千尋要好看很多。」
「嘿嘿，謝謝！」這些事情我從小做到大，怎會不熟悉。
清理完成後，玲搬起一盆各色像棉花糖的東西，據說這是給煤炭精靈的食物。我打算和她一起去，因為她說在那裡可以看到鍋爐爺爺，鍋爐爺爺是給了千尋很多建議和幫助的好人，從他那裡或許能瞭解到更多關於千尋的事情。這恰好是我急需瞭解的，關於千尋，如今還關於……白先生！
第3章
3
不知是還是無意，似乎只要與千尋有關的事情，都會和白龍有一定的聯繫，所以我推測，千尋和白先生肯定有什麼樣的聯繫，又或者……
我跟著她，順著樓梯走到最底層。
玲打開一扇很小的門，跪著身體進去：「鍋爐爺爺，我來送飯了。」
我也跟著進去，這間房很昏暗，我看見一位擁有好多手的老人在工作臺上不停工作，這位就是鍋爐爺爺。
「鍋爐爺爺您好，我是千尋的女兒，千！」我禮貌鞠躬。
「是嗎，你就是那孩子的女兒啊！」鍋爐爺爺輕輕歎息一聲，一隻手提起一旁的水壺，喝了口水。
玲將帶來的「棉花糖」拋出去，煤炭精靈們跳著將其吞下肚，並發出「吱吱」的聲音。
「鍋爐爺爺，我想知道我母親千尋在這裡的一些事情。」我開門見山，表情誠懇。已經走到這一步，我覺得並沒有隱瞞的必要。
鍋爐爺爺很好說話，他一邊工作一邊向我娓娓道來：「千尋嗎？那孩子來找我時，說要留在這裡工作，可我這裡不缺人手，就讓玲帶她去找湯婆婆了。」
「對，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她肯定不能留下來的，不過，她的表現實在太棒了。」玲驕傲的豎起食指。
「為什麼千尋這麼想要留下來呢？」我不解，每個人作出各種各樣的決定，總會有一定的原因吧。就像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解開千尋的心結。
「這個嘛，是什麼來著……」
「鍋爐爺爺，您忘了啊，真是的，」玲無奈扶額，「是因為千尋的父母沒有經受住美食的誘惑，吃了原本給客人們準備的食物，從而被湯婆婆變成了豬，千尋是為了救她的父母，才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的啊。」
「對對，就是這樣。湯婆婆以剝奪受雇者的名字從而來達到她控制那人的目的，如果找不回名字，就永遠無法找到回去的路。那個時候，千尋和你一樣，叫做『千』。」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變成豬？湯婆婆的興趣還真不太敢恭維！
「不過很不可思議，白先生居然記得千尋的原名。」玲插嘴。
「白先生！」我詫異，又有白先生。
「這就是愛的力量，」鍋爐爺爺感歎，「那個時候，湯婆婆要白龍去偷錢婆婆的契約印章，卻被錢婆婆發現，從而導致白龍重傷。千尋拼著命的將他救了回來，可如今……唉！」欲言又止的語言，最後化成了深深的歎息。
我靜靜聽著，這樣的過往，如果是我，絕對不會想要忘記。
「可惜了，這兩個孩子！」
「什麼可惜了，如果我是白龍，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回到人類世界，保護千尋。」玲握緊拳頭，義憤填膺！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吧，他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就是苦了他們。還好，千尋似乎過得還不錯。」鍋爐爺爺說完，又繼續著他的工作。
還不錯嗎？我默然，或許在別人看來是這樣吧！千尋她，總是以微笑示人，可這種微笑，在我看來並不是溫和，而是一種友好的疏離。她分明就是笑給別人看的！
白龍，是你嗎，曾和千尋有過約定的人？那麼，又是怎樣的約定呢？
「走開啦，幹嘛出現在我們眼前！」
「就是，做錯事還敢撒謊騙人的小騙子，走開走開。」
我本來就打算走開，我本就不稀罕和你們一起玩，小騙子就小騙子吧，反正我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
「小騙子？」試探性的口吻。
我不自覺的回過頭，逆著光，她就這樣闖入了我的視線，太過耀眼，以致於我無法睜開眼。
我不打算回答她，重新低下頭，依舊擺弄我手中的折紙。
她似乎不打算放棄，在我身旁蹲下：「哇哦，你在折千紙鶴？很漂亮，據說對著一千隻千紙鶴武俠一個願望，這個願望就能實現，你是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並沒有，只是無聊，手邊剛好有折紙罷了。不然，漫長的時間如何打發。
我不想回答她，她卻一點都不洩氣，依舊微笑著蹲在我身邊，只是不再說話，靜靜陪著我而已。
「大姐姐，你別和這個小騙子說話了，院長說，說謊是會傳染的，和她在一起久了，你也會被傳染。」有小孩好心提醒她。
對，最好別和我說話，最好也別靠近我。就算要倒楣，我一個人就好了。
「沒關係啦，大姐姐我是一個寫神明鬼怪小說的作家，看不見的東西嗎？我很感興趣的。」她微笑解釋。
「大姐姐好奇怪。」
「對啊，好奇怪，哈哈哈……」
小孩們一起起哄，他們不會知道，有時候，最無心的玩笑才最傷人。
「對啊，我這麼奇怪，小騙子也這麼奇怪，我們還真合得來呢！」
我驀地抬頭，詫異的望著她，那雙含笑真誠的眼眸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你好，我叫荻野千尋，如果不介意，讓我帶你離開這裡吧！」
「離開？」我茫然，「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能看到奇怪的東西，那些花盆真的是它們打架的時候弄破的，不是我……」
溫柔的觸感，是她的右手輕撫著我的腦袋，動作極其溫柔，眼裡寫滿了寵溺：「嗯，不是你，我相信你。」
心一陣「咯噔」，眼淚竟這樣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用長了一層薄繭的食指幫我輕拭淚水：「所以，你能來嗎？」
我用力點點頭：「嗯！」
好看的笑容在她臉上綻開：「太好了，你在折千紙鶴，那我叫你千鶴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荻野千鶴，是我荻野千尋的女兒。」
……
我驀地睜開眼，眼角竟淌著淚水，真是的，居然在做夢的時候哭了。我微微偏頭，窗外陽光正好。竟然在夢中都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我們的相遇，千尋，我還能說什麼呢？
是了，千尋，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雖然到現在我依舊不知道為何你會想要收養我，但你是第一個願意相信我的人，不論是真是假。所以，我想要保護你，保護你的一切，包括你想不起來的記憶。
「千！」
窗外傳來的喊聲中明顯夾雜著憤怒，我打了個哈欠，走出去，探出頭，是坊，他仰著腦袋，眼神中充滿了鄙視。
「你來啦，我馬上就下去。」雖然和他說好今天去找錢婆婆，卻沒想到，他竟然來的這麼早。
於是我迅速換衣服，收拾好自己，跑出去，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讓你久等了。」與其說這是一句敬語，不如說我是在調侃他。
「哼，知道就好。」
他徑直朝前走，酷酷的將我甩在身後。這傢伙，孩子氣比我還足！
「我們要怎麼到錢婆婆那裡去？」似乎還挺遠的。
「飛過去！」他打了個響指，那動作……比耍寶看起來要好一些！
飛過去？難道？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昨天湯婆婆飛到我房間時的那個模樣！
我隨著他來到了一處懸崖邊，若是不知情者，或許還會以為我們是要殉情的吧！
霎時，黑色氣息包裹住坊。再次看清他時，我驚呆了。
「好大的一隻烏鴉！」居然真的是這樣，不愧是母子，遺傳基因真可怕。除了湯婆婆烏鴉的頭依舊是湯婆婆的模樣，而他，是烏鴉的完全形態！
「給我搞清楚了，不是烏鴉，是黑鴉！」
烏鴉……說話了！
嘎嘎嘎——
不正常形態的妖怪我見多了，可這妖怪，太正常，正常到讓我感到不正常！
「你到底要不要去？」「他」明顯有點不耐煩了。
「去，當然要去！」我壓抑著強烈想要吐槽的心情，走過去，跪坐在「烏鴉」身上。
「要走了，你儘量降低重心，這樣會舒服一點。」
「好！」
得到了我的肯定答覆，於是，「烏鴉號」出發！
他飛得速度適中，高度適中，所以我沒有任何的不適感。我們劃破空氣前進著，地面的一切正一點一點的縮小，這是我第一次體驗飛的感覺，很舒服，我享受的閉上眼。
我們追趕上了列車，據說，這是一輛單程列車，沒有返程！
坊告訴我，錢婆婆所在的地方是列車的第六站沼之底，他和千尋第一次到那裡時，乘坐的就是列車。
因為這個，我伏在他身上好久都沒有說話，是的，我在賭氣。如果早知道千尋是乘電車到達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以現在這種方式去那裡。
「要到了！」他說，遲鈍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在賭氣。
天色漸漸暗下來。
我們穿過一片森林的上空，我偏頭望過去，好大的一棟古樸簡單的房子映入眼簾，房前房後種著各種蔬菜，好一派清新自然的田園風光，這裡和華麗的油屋完全不同。
我們在門前降落，我緩慢下來，下一瞬，坊變回了人形。
我走上前，正打算敲門，屋內傳來慈祥的聲音：「進來吧，坊和特別的小姑娘。」
哢擦——
橢圓的門自動打開，我詫異，見我沒動，坊不耐煩的推著我走進去。
「錢婆婆，好久不見。」坊很自然的打招呼。
不愧是雙胞胎姐妹，還真的是一模一樣啊！不過似乎錢婆婆要和善一些，她身旁還站著一個……「人」，姑且這麼說吧，他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臉的部位勉勉強強能夠看到一點輪廓。
「嗨，無臉男！」
「啊，啊——」
名曰無臉男的那人木木的點頭，算是給坊的回應。
我禮貌鞠躬：「錢婆婆，您好！」我遲疑的偏過頭，「你好。」是對那個無臉男的。
「進來坐吧，千尋的女兒！」
我詫異：「您知道我？」想想還是覺得不可能，余光瞟向坊，「是你告訴的吧？」
「怎麼可能，我早就說過了，錢婆婆是很厲害的。」
「可是……」
「坊，今天會留在這裡吃飯的對吧？」
「那是自然，錢婆婆您這裡的菜那麼好吃，既然來了，又怎麼會錯過，」他邪魅一笑，轉過頭看著我，「我已經和婆婆說了，你今天要和我出去玩，請假一天，她若是敢為難你，我就和她翻臉！」
「什麼？」居然有這樣的兒子，突然，我特別想為湯婆婆默哀。
「既然這樣，無臉怪，你和坊一起去摘點等會要用到的蔬菜來吧！」
無臉怪依舊是「啊，啊」的點頭，倒是坊的回答讓我很意外！
「包在我身上？」
他，不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嗎？竟然也會親力親為？
「那麼小姑娘就先幫我將這些才染好的布匹按顏色的深淺排序，待會我有用！」
「好的。」我欣然答應！
整理布匹的工作並不麻煩，我只要將它們折疊整齊，排好順序擺放就行了。錢婆婆則坐在圓桌前，用針線和剪刀擺弄擱在她膝蓋上的布匹，就像在擺弄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我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的會抬頭觀察錢婆婆的動作，試圖擦話，可錢婆婆的真的太專心了，好幾次都讓我欲言又止。
「你是想知道千尋和那個叫白龍的少年的一些事情吧？」錢婆婆並沒有看我。
「嗯？」我頓了頓，隨即點頭，「嗯！」這本就是我來這裡的目的。
「其實關於這些，我的那個妹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可是……」
錢婆婆抬頭看著我，打斷我的話：「可是以我妹妹的性格，絕對什麼都不會告訴你，對吧？」
我默然，這就是我想說的。
「白龍那孩子，本性並不壞，卻成了我妹妹的徒弟，真的很可惜。那個時候，」錢婆婆抬頭望瞭望，似在懷念著，「有段時間，他常常徘徊在這附近，我知道他是我妹妹派來的，卻並不想管。又或者說，我是欲擒故縱。」
「為什麼呢？」既然知道，那就直接說出來就好了，何必搞得這麼麻煩！
「因為我也想讓他帶我去找我那個妹妹，有些事情實在做得過分了，我想讓她小小的嘗點苦頭。因為宿命，我是不能離開沼之底的，只能利用某種載體吸附在人身上，從而到達外面，我選擇的人便是白龍。」她不緊不慢的讓針穿梭在布匹之中，動作嫺熟，我從沒見過這麼靈活的雙手。
我安靜的看著錢婆婆的動作，聽著她所講的故事。
「果然，白龍趁我在園中給蔬菜澆花的空擋，悄悄地潛入房子，偷走了我的印章。魔女的印章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假以他人，那對於我們來說至關重要，每一份完整的契約，都需要有各自魔女的印章來蓋章才能生效。沒想到我妹妹居然讓自己的徒弟做這種事情，當然，讓白龍潛入房子偷走印章也是我計畫的一部分。反正在我的印章上原本就施有抵制一切邪念的魔法，若強行取走，印章還會給那人造成不小的傷害。並且，非本人絕對無法使用，即使我妹妹得到了印章，也無法使用。」
額，好麻煩！果然最討厭的還是這樣繞彎子了。
「我將大量白紙做成人形狀以此為載體跟著白龍，他完成了任務，回到我妹妹那裡是絕對有必要的，那些白紙不僅能夠幫我重傷白龍，還帶著我的意識和魔法，跟著他，我就能很容易的到達我妹妹所在的油屋。」
「可是，即便是徒弟，也不一定要幫助湯婆婆做這種事情才對。」更何況，錢婆婆之前也說了，白先生是非常溫柔的。
「這個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一直暗中觀察著來到這裡的白龍的動向，他的動作非常猶豫不決，或許真的有什麼苦衷吧！我也不相信白龍這孩子會那麼聽我妹妹的話，可惜每次白龍來這裡，我問他這個問題時，他都沉默不語，眼中的悲傷和懷念倒很讓人心疼！」
打聽到了這麼多關於白先生和千尋的事情，如果還猜不出來問題的關鍵，那就是我太笨了。不過，我並不急於下結論，關於千尋的故事我還沒有聽呢！
「那後來呢？」
「後來啊，」錢婆婆略做停頓，「後來我由我操控的紙人偶確實將白龍重傷，那個時候他就是被千尋所救。即便被我重創，幾乎陷入昏迷，他依舊想著要將我妹妹交給他的任務完成，原本我認為，我的這次行動是要以失敗告終了。呵呵，我是太低估千尋這孩子了。
「為了救白龍，千尋來到了我這裡，歸還了我的印章。哦，對了，那個時候跟著她一起來的還有無臉怪後被我變成了老鼠的坊。」
老鼠！不太適合他。
「千尋拿著印章，沒有發生什麼事嗎？」不是說印章非本人持有，那便是和危險物品嗎？
「我和你有過同樣的疑問，可事實就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說明那個孩子在持有印章時，心裡想的絕對不是要如何佔有它，從而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剪斷線，栩栩如生的繡球花在錢婆婆手中綻開。
好漂亮，好厲害！
錢婆婆將做好的繡球花插在桌上的廣口花瓶裡，輕吟咒語，好聞的香味從花中散發出來，瞬間彌漫整間屋子。這不是我熟悉的繡球花的香味，此時此刻卻覺得，這香味本就應該屬於繡球花。
「千尋以為我能救白龍，可事實上，白龍更多的是受控于我妹妹。並且，根據她的說法，那個時候她已經將我妹妹埋在白龍體內用來控制白龍的蟲子踩死了，印章也已經取出，所以應該是可以醒來的。不過這些事情都應該由她自己去發現，而不是我來告知。
「千尋和白龍之間的感情很朦朧，那個時候，他們還小，或許沒有感覺到什麼。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逐漸被放大，漸漸的懂了很多，明白了什麼是愛與被愛，兩個人即便相隔千里，也會相互惦記著對方吧！」
會的，我相信！
「可是，千尋並不記得自己來過這裡的事情。」我低下頭小聲嘀咕。
「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忘記，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這是我曾告訴過千尋的一句話。」
什麼？我吃驚抬頭：「這句話是您說的？我曾聽千尋說過，她卻說並不記得是從誰那裡學來的。」
錢婆婆和藹一笑：「這就對了，這些事情那孩子其實一直都記得，只是需要一個契機能將其整合罷了。」
「契機？什麼樣的契機？」
「這個，就是你需要自己去尋找的答案了。」
額！我語噎，自己找答案？好吧，沒辦法，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經知道了，接下來去外面幫忙勸和一下吧！」
啊？外面？
哦，我差點忘了，坊和無臉怪在院子裡摘菜。勸和又怎麼說，難道會吵架？在我這一點點記憶中，無臉怪是個非常不愛說話的人啊，怎麼吵？
算了，既然錢婆婆已經一些說了，那我就去看一下。
「小姑娘！」
在我正打算開門走出去的時候，錢婆婆突然叫住我，我茫然回頭。
「嗯？」
「有些事情，遺憾或許是最好的結局。若不想傷害到誰，善意的謊言也並非不可說！」
……
原諒我理解能力真的不夠，遺憾？是在說白先生和千尋嗎？
「好了，你去吧！」
好吧，我自認為我並不笨，可是話太繞太抽象就不在我的理解範圍之內了。我不打算再糾結這個問題，還是先出去比較好。
才打開門，狂風般的吼聲毫無預兆灌入耳中，導致我的耳朵一陣麻癢，難過極了。
「以你這種拔蘿蔔的速度，拔到明天早晨我們都不可能有飯吃。不就是拔個蘿蔔嗎，搞得像繡花一樣，非要小心翼翼拔得乾乾淨淨嗎？待會用清水洗一下不就好了。」坊大聲怒吼，「我都跟你說了別繡花了，快點！」
「啊，啊——」
這麼大的聲音，在屋裡的時候居然一點都沒有聽到，這土牆壁的隔音效果居然比高科技還要強悍，佩服，實在佩服。
「我說你，是不是真的找罵啊！」
我走過去，看著兩人的模樣不禁想笑，這樣的情景就像……對，母親教訓孩子，還是恨鐵不成鋼的那種！
「我說坊，你也不用這麼生氣吧，到最後傷的還是自己的身體，何必呢！」
「千！你到底幫誰呢！」
我聳聳肩，又揚揚眉，一臉無辜的道：「無臉怪明顯比你要聽話可愛，當然是要幫無臉怪咯。」我過去看了看菜籃子裡的胡蘿蔔，果真是一塵不染啊，能夠從泥地裡□□見到這麼乾淨的蘿蔔，在下佩服。「嗯，厲害，這樣的話，隨隨便便用清水沖一下就乾淨了。無臉怪，加油！」
「啊，啊——」無臉怪木訥點頭。
「你……」坊咬牙切齒，雙眼釋放著狠意，那表情，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我依舊扮無辜，他洩氣了，想放的狠話，終究是一句都沒有說出來，繼續埋頭摘他的菜。
晚飯，哦不，用這個世界的說法應該是早飯吧。早飯是錢婆婆做的，我在一旁幫忙切菜，坊負責放柴火，無臉怪是負責遞柴火。
以前我只在電視中見過這種傳統的灶台，如今它就出現在我眼前，心情全被這種新鮮感淹沒。
沒過多久，飯菜的香味直灌入鼻，我享受的微閉雙眼。
「好了，來吃飯吧！」
「我開動了！」
「啊，啊——」
明明是最簡單的蔬菜，我卻覺得這是世上最可口的美味佳餚。千尋的廚藝很好，現在，我卻覺得她做出來的飯菜的味道還不及這一頓的十分之一。當然這是我心中所想，永遠都不會讓千尋知道。
「好好吃！」我感歎。
「其實很普通啊，因為是大家齊心協力做出來的，每個人都付出了自己的用心，味道才會格外不同。」
「用心才是最重要的嗎？」
錢婆婆用贊許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是的。」
用心，我會的！
飯後，我自告奮勇的去洗碗。錢婆婆則讓坊和無臉怪幫她紡線，據說這是坊每次來到這裡必做的事情。
我趴在窗前看著皎潔的月光不禁出了神，來到這裡不過三天，遇見的人卻足夠我回味一生。我無法想像，若是自己忘記了這段回憶會怎樣，也徹底明白了千尋內心的茫然和不安。
既然我已經能夠確定一直住在千尋心裡，她卻始終都想不起來的那個人就是白龍，那我就必須認真的找白龍好好談談才行！
「錢婆婆，我想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擾了。」
「再稍稍等一下，馬上就好了。」她剪斷手中的編織好的東西，朝我走過來。「真是的，和千尋一樣是個急性子。」她向我伸出手，一根閃著別樣光芒的白色頭繩出現在我眼前。「千尋臨走前，我有送給她一根大家一起編織的紫色頭繩作為護身符。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做決定，不論好的壞的你都必須接受，這個，也是我們大家一起做的，用它紮頭髮，當作護身符吧！」
這樣啊，難怪千尋總是紮著頭髮，原來有些記憶大腦雖然忘記了，但是心還深深地記得。
「謝謝！」我纏好頭繩，白色的頭繩和我白色的頭髮顏色很搭配。
返回時，我輕輕擁抱了錢婆婆。如坊若說，她真的很厲害，不是有多大權勢，而是那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
一路上，我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望著前方，太陽從遠處的山林間探出頭來，高傲地展示著它耀眼的光芒。
「千鶴！」
「啊？嗯？」我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千鶴」。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還有，白龍那傢伙一點都不可信，絕對不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空有一幅好皮囊，其實，本少爺正經起來比他帥多了！」
哈？前一句話還好，後面那句……
正經起來？他真的知道「正經」怎麼寫嗎？
「呐，為什麼你那麼討厭白龍？」
「因為他就是一個討厭的人，千尋明明已經幫他找回了名字，他和婆婆的契約效力本就減半，更何況，只要他一句話我就可以幫助他恢復自由。這傢伙倒好，不領情不說，還莫名其妙成了我師傅，真是氣死我了。他明明應該回去找千尋的！」
是……這樣嗎？
我們依舊在懸崖邊著陸，變回人形的他看起來很累，也是，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幾乎沒有休息。
「謝謝你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我看著他，餘光不經意看到了不遠處那一抹單薄的身影。
「你呢？」
若是剛才，我會說回去睡覺，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嗯，我先到處轉轉，想想有什麼是你能夠幫我的。」
「沒問題。」他爽快答應。
待坊離開後，我才離開這裡，走過來時的那座橋。
這條路和來的時候一樣安靜，依舊是美食的香味縈繞，我輕快的踏著臺階。走過轉角，果然，青石階上，他正站在那裡！
我沒有說話，靜靜站在他身後。
「千尋——」
聲音很小很溫柔，和吸引我來到這裡的那個聲音一樣。是他在喊著千尋的名字，一直都是！
「白龍！」我脫口而出，腳步更是快一步走到他身旁，正好捕捉到了他回過頭時那轉瞬即逝的悲涼。
「千！」他顯然很驚訝。
「嗯。」我點點頭，不打算和他說廢話，直接進入主題，「你曾和千尋有過一個約定對吧？」
「你……」雙眼驀地放大。
好了，即便他不回答，我也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普通的約定，雖然不知道內容，卻能讓千尋茫然的一直等下去，難道是……
「那個約定是……」我的聲音變得顫抖，「你們能夠再次，相見？」
沉默，很安靜，只有風吹動草地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好久後，他才沉默著點頭！
身體不由自主後退，我苦笑著搖頭。這個結果我早該想到的，關心著千尋的坊和玲一直對他抱有敵意，鍋爐爺爺的欲言又止，就連錢婆婆也是話裡藏話。
「為什麼？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的約定，卻不去實現？十七年，千尋等了你十七年，明明早已不記得是怎樣的約定，卻依舊固執的遵守著。」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淌，「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殘忍！」
這就是錢婆婆所說的善意的謊言？
「抱歉，我……」
我一把抹掉眼淚：「別和我道歉，這對我沒用。我只想問你，你是否要遵守約定。」
「我……」他的眼神飄忽不定。
好了，我已經不想聽他的答案，這個人，比我想像中的要讓我失望。
「再見！」
我擺擺手，不回頭的走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