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海嘯聲一重高過一重,大浪滔天,洶湧澎湃,如千軍萬馬沖來。臨近島嶼時,浪潮起伏不定,拍擊在岸上,濺起白色水花。
碧波白浪中,隱約有一抹白影。仔細看去,那似是一個女孩,正在大海中沉浮,一會被浪潮拋起,一會又被大浪淹沒。
「啪」地一聲,她被大浪拍上岸,一頭載入岸邊的一個坑內,摔得暈頭轉向。她勉強扶著牆站起來,才發現這坑足有她的肩高。
封江月暗呼倒楣,摔入哪兒不行,偏要摔進大坑內。
正巧在這時,她瞧見一角隨風微揚的衣衫,順著它往上看去,見到一個青衣人。他立于巨石上,手持一把玉蕭,浪潮在其腳下奔騰。白浪翻湧,水花四濺,海嘯聲陣陣。
青衣人瞥了她一眼,眉目如畫,身姿俊雅,與之不配的,是一雙淡漠的眼,似是未曾看見她一般。轉瞬,他唇角微翹,恍若冰雪化開,眉眼裡蕩漾著幾分笑意,如柔和的微風輕拂而過,「蓉兒,玩夠了嗎?」
周邊,唯有浪潮聲回應。
青衣人不以為意,足尖一點,身形猶如鬼魅,似騰雲駕霧一般足不沾地,沒入豔豔桃花林中。
封江月一時心急,顧不得其它,脫口而出:「大仙,幫個忙,救我出坑!」
碧波萬丈,桃花繽紛,晚霞漫天,如此絢麗的景致,似淨土仙境,如世外桃源。
很快,兩個灰衣僕人趕來,一人抬肩,一人抬腿,輕易地助封江月脫了坑。
見此,封江月心下稍安,暗道大仙雖淡漠高傲,但也是熱心腸。
封江月正欲道謝,哪想這二人不由分說,徑直將她扔下海。她一時間懵了,直到水沒過頭頂,方慌亂起來。她試圖浮水,奈何力氣用光,抵不住洶湧的浪潮。
意識混沌間,似有一人靠近她,一隻手搭上她的腰,托著她向岸邊遊去。她費力睜眼,眼前一片模糊,隱約見到一個笑得如山花爛漫的女孩。
小竹樓佈局精簡,青煙嫋嫋而起。
封江月睫毛輕顫,緩緩睜眼,耳旁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終於醒了,你叫什麼?」
「你是誰?」封江月環顧四周,只覺得竹屋清雅別致,別有一番韻味。她收回目光,定定地望著白衣少女,「是你救了我?」
在昏迷前,映入她眼簾的最後一幕,即是一個明眸善睞、頗具靈氣的女孩。
此時,一個青衣人走來,氣場十分強大,令人無法忽視。白衣少女歡呼地撲過去,揚著一張笑臉,嬌聲道:「爹爹,把她留下來陪蓉兒玩,好不好?」
「依你。」青衣人點頭,顯然十分寵愛白衣女孩。
回想起先前一幕,封江月忍不住抱怨道:「大仙,你便是任我在坑內自生自滅,亦好過扔我下海葬身魚腹。」
父親扔她下海,女兒救下她,這是什麼情況?她搖頭歎息,沒好氣地說:「你太缺德了,虧我以為你氣質如仙心腸也似仙。」
青衣人不予理睬,倒是白衣少女辯駁道:「你憑什麼說我爹爹?爹爹命啞僕扔你下海,只是想讓我上岸罷了。」
「啞僕?」封江月驚疑不定,忽覺不對勁,不由得問道:「冒昧問下,這是哪兒?」
碧波、島嶼、桃花、竹舍、啞僕、怪異青衣人,以及名為蓉兒的小女孩,怎這麼巧合呢?
「桃花島。」白衣少女嬌俏著答道,墨玉般的雙眸骨碌碌轉動,靈動狡黠,笑語如珠:「不用擔心,你沒做過惡事,不會拔去你的舌頭的。」
「黃蓉?」封江月面色僵硬,眸光微轉,凝視著青衣人,又問道:「黃藥師?」
她知自己身在南宋時期,卻未曾想到,竟是射雕中的南宋時期,一時間心頭雜亂,怔怔發愣。
黃蓉背負著雙手,踱著小步子走來,肌膚勝雪,嬌美無比,眉眼間稚氣未脫,臉上的笑容有點怪,「你雖不曾學過武,但知爹爹之名尚能理解。不過,你怎知我的名?」
封江月自知失言,心思一轉,想到了應對之策:「他喚你蓉兒,又姓黃,你莫非不喚黃蓉?」
「依你之前反應來看,分明早已聽說過我。」黃蓉眨動雙眼,長長的睫毛撲扇著。卻不知她想到什麼,唇微微彎起,面上有一絲興奮之色,笑得越發古怪,「罷了,饒你一回。」
封江月心中不安,戒備地望著她,「我咋覺得你不懷好意呢?」
青影一閃,黃藥師已臨至近前,一把拉住黃蓉,輕聲提醒:「蓉兒,該去習武了。」
黃蓉顯然不願,仰著頭撒嬌道:「爹爹,蓉兒明早再去,行不行嘛?」她豎起一根手指,美目流盼,靈氣動人,「就讓蓉兒偷懶一日。」
黃藥師皺眉,看了眼封江月,架不住黃蓉一再嬌語懇求,唯有點頭應允。青影一晃,他已消失在屋內。
黃蓉吐了吐舌頭,笑嘻嘻道:「就知道這一招管用。」
「我姓封名江月。」封江月自報姓名。熟悉射雕主線劇情的她,自是明白黃蓉性子隨她爹,古靈精怪至極,品性倒不壞。
至少,相較黃藥師而言,顯然,黃蓉更易於相處。
「在島上,唯有爹爹能與蓉兒說話,有時,也會覺得無趣。」黃蓉坐於床沿邊,上下打量著封江月,眸子裡仿若有星光在閃。
封江月頗為感慨地點點頭。在這偌大的島嶼上,盡是啞僕,黃蓉唯能與黃藥師交談。看潮起潮落,觀雲卷雲舒,桃花島風景甚美,奈何太過清靜,若換她在此,早就憋壞了。
哪知,黃蓉話鋒一轉:「無趣時,便捉弄啞僕,或是去海中嬉戲。可如今,我大多都已厭倦,唯獨只有一項,至今未消興致。」
「哦?那是什麼?」封江月隨口問道,瞧了眼身上的衣裳。她原穿著一套白色運動服,如今被人換成白色長裙,粗看之下,似是宋式交領襦裙。
黃蓉竟在歎氣,雙眼看向門外。竹葉紛飛,青竹如林,她低語:「爹爹不愛與外人接觸,太清靜了。」
見黃蓉情緒低落,封江月不禁安慰道:「你爹爹這是修身養性,正好改改那古怪脾氣……」
黃蓉柳眉倒豎,瞪著她,斥道:「你說什麼?」
封江月忙捂著口,眉眼彎彎,笑眯眯道:「口誤,口誤。」她差點便忘了,這是射雕世界,可不比現代,所謂禍從口中出,不能再如從前那般口無遮攔。
黃蓉白了她一眼,又道:「爹爹面對我與娘親時,方會情緒外露。」
封江月心有同感。偌大桃花島,就那麼幾個人,黃藥師自持身份,怎會對啞僕動怒?
「我想看爹爹失色,看他生氣,可爹爹極少對我動怒。」黃蓉微微傾身,雙眼晶瑩澄澈,其內閃爍著動人色彩,「你去惹爹爹生氣吧,我在旁瞧一瞧。」
封江月呆若木雞,指著她難以置信地詢問:「你為了心中的惡趣味,便讓我去找死?」她如今琢磨過味來,怪不得黃蓉救她留她,果然不懷好意。
「我會替你求情,說上幾句好話,爹爹不會對你如何。」黃蓉笑眯眯,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靈動狡黠。
「不幹!」封江月聲音洪亮,斬釘截鐵。
黃蓉突然左手輕揮,抵住她的喉嚨,喝道:「到底幹不幹?不幹,我便扔你下海。」
茫茫大海,能指望一人遊上岸?
「咱們可以商量。」封江月一番斟酌,唯有如此答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犯不著為此丟了小命。
黃蓉收回手,笑顏逐開,說道:「這還像話,如何商量?」
封江月自覺倒楣透頂,穿越而來,先入大海,又入虎穴,時刻要擔憂小命。她長長歎氣,「首先,你要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得拿出保護你靖哥哥那種架勢來。」
「靖哥哥?」黃蓉皺眉,不甚理解。
「不管他,總之,我要是為此喪命,你便是罪魁禍首。」封江月說得重之又重,神態嚴肅至極。
黃蓉皺著眉頭,很是不滿意,「說了會保你的命。」
「其次,如何惹你爹爹生氣,由我說了算,你不得干涉。」封江月不待黃蓉反駁,直言道:「如若你不答應,那便談不妥,要扔我下海也隨你。」
黃蓉臉色不好,撇了撇嘴:「倒是說說,你要如何做?」
「自是循序漸進,一點點挑戰黃島主的底線,也免得他氣大傷身。」封江月好言相勸。
黃蓉沒好氣地說道:「怕你是為自身安危著想。」
封江月不答,只小小地翻了個白眼。將性命交托在黃蓉手中,她總歸覺得不穩妥。再者,黃藥師要殺一人,誰來求情都無用。
一點點挑戰黃藥師的底線,加之黃蓉求情,她尚能保住小命;若直接來一招猛的,估計,她是被一掌劈死的命。
黃蓉仔細想了想,終歸點了點頭,又問:「『首先』說了,『其次』說了,那這『最後』呢?」
封江月沉默一會,鄭重道:「最後,等我完成你的要求,你得求你爹爹教授我武功與兵法。」
原本,她還想提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但射雕原著清楚寫明,即便是黃蓉,尚未被黃藥師盡數教授,更何論是她。況且,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博大精深,她不一定學得懂。
黃蓉驚異,凝視著她,視線頗為灼熱,拒絕道:「讓爹爹收徒,我不能保證。不過,兵法類書籍我能為你尋來。」
封江月心有失望,但也知無法強求。
☆、初鋒
桃花島是一座大寶藏。有形之產,主在島上各種奇珍古玩;無形之產,則在島主黃藥師身上。
封江月自知島上陣法厲害,是以這幾日皆在熟記陣中步法,但求不要迷路。
初始,黃蓉未曾推託,耐心地教她步法,但見她絲毫未將惹怒黃藥師之事放在心上,不禁微惱,再也不肯相助。
「蓉兒,島主的脾性我尚未摸准,不宜冒然行事,可否再多寬限我幾日?」封江月淺笑吟吟。她看起來年紀不大,長髮披肩,白衣勝雪,模樣甚是剔透,如一個精緻的瓷娃娃。
她不懂啞語,無法與啞僕交談,思來想去,只能去依著黃蓉。
黃蓉抓著一縷頭髮,斜了她一眼,神態頗為嬌蠻,慢悠悠地問:「你未見過爹爹幾面,如何摸准他的脾氣?」
封江月面上笑容不變,應答如流:「所以嘛,不要急,需耐心等候。」
「拖延時間。」黃蓉尤為不滿。突地,她雙手交握,美目流轉清輝,明豔無儔,「不如明早起,我帶你去爹爹教我習武之地?」
封江月遲疑一瞬,慢慢地點頭應允。在桃花島上整整四日,她僅在第一日見過黃藥師,往後至今,都無緣與之相見。
「都好幾天啦,爹爹還沒回來。」黃蓉嘟著嘴抱怨,端著兩盤菜,又擺好碗筷,「他總會消失幾日,也不知去了哪。」
封江月隨之而來,也端著兩盤菜,大咧咧地坐下,笑著答道:「說不定是島主尋到了趣事,正在打發無聊時間。」
這話倒不假,按黃蓉所言推斷,黃藥師應是去了清音洞。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封江月感歎。周伯通天性純樸似孩童,以黃藥師之心高氣傲,竟能以簫音與之相鬥十五年。
黃藥師果真脾氣古怪,不僅打斷周伯通的雙腿,還將其困在洞中。她欲拜師桃花島,仔細想想,這其中可伴有不小風險。
曲陳梅陸武馮這六大弟子中,陳梅二人叛逃出師門,偷走《九陰真經》下卷,致使累死師母,其下場倒是罪有應得;但曲陸武馮四人何其無辜,偏偏要遭此厄難,被逐出師門也就罷了,還要折斷其雙腿。
想到此處,封江月唯有感慨。那幾名弟子雖受此冤屈,但仍念師恩,一心想回桃花島。
黃蓉心思電轉,興奮至極,笑道:「我怎麼沒想到?爹爹定是藏著什麼東西。自我記事起,他時常會消失幾日,如今想想,這其中多有可疑之處。」
封江月仔細瞅了瞅黃蓉,試探地詢問:「蓉兒,你幾歲了?」
「十四歲。」黃蓉隨口答道,懶散地坐著,咬著一隻白玉筷子,漆黑的眼珠骨碌碌轉動,忽的一拍桌子,笑嘻嘻道:「趕緊吃完飯,隨我去找爹爹,瞧瞧他在做什麼。」
封江月動作一頓,連忙拒絕道:「你去吧,我還得研習兵法書籍。」事關周伯通,便是黃蓉也挨駡,更遑論是她,只怕懲罰更重。
想至此,封江月面色古怪。黃蓉想看黃藥師動怒,卻不知他真動起怒來,她倒氣得離家出走。說到底,黃蓉雖冰雪聰明,但也不過是個任性驕縱的小女孩,被自家爹爹一罵,便負氣離島。
「不行,你陪我去。」黃蓉拍手歡呼,不容封江月拒絕。這些年來,黃藥師從未告知過她,想來那是個大秘密,她若拉著封江月前去,必能見到他動怒。
島上雖有啞僕,但甚是懼怕黃藥師,不敢有半分逾越。再者,以她父親的性子,怕是也不肯為啞僕動怒。如今有封江月在,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去哪兒?」黃藥師飄然入廳,落座最前方,凝望著黃蓉,「這幾日,那玉簫劍法,蓉兒學得如何?」
封江月暗自好笑。有她這個玩伴在,黃蓉哪還有心思去練劍。這幾日來,兩人到處惹是生非,肆意捉弄啞僕,還差點燒了廚房。
自然,黃蓉是主謀,她是從犯,還是被迫做壞事的從犯。
黃蓉嬉皮笑臉,拉住黃藥師的一隻袖子,嬌語:「爹爹,蓉兒愛用峨眉刺,不喜使劍。況且,技不在多,而在於精,蓉兒的落英神劍掌與蘭花拂穴手已有幾分火候,不如待會使給你瞧瞧?」
誠然,以黃藥師之聰慧,如何看不出黃蓉在心虛?但他向來慣縱這個女兒,見她含笑軟語,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再不肯對她說半句重話,只對封江月瞥去一眼。
封江月心中一凜,這一眼之意,莫不是在怪她帶壞了黃蓉?她徑直起身,又去廚房取了碗筷,擺于黃藥師面前,便兀自吃飯,頭都快埋在碗裡。
黃蓉眼珠子一轉,手指十分靈巧,連連夾了幾筷子菜,遞至黃藥師的碗中,笑嘻嘻地問:「爹爹,這幾日,你去了哪?」
黃藥師神態從容,微笑道:「蓉兒未聽到簫聲麼?」
居然在避開這個問題?黃蓉暗暗驚奇,飛快地使了個眼色給封江月,又在桌下踢了她一腳,面上笑容不變,又問道:「那爹爹在哪吹簫?」
封江月叫苦不迭。這幾日來,兩人合夥幹了不少壞事,對彼此的性格都有所瞭解,配合得相當默契。黃蓉剛才這番動作,便是要她配合,一同詢問黃藥師。
「自然是在島上。蓉兒怎突地對這事如此好奇?」黃藥師詢問。
黃蓉等了一會,見封江月仍未出言相助,便露齒一笑:「江月心心念念想見爹爹,向我追問爹爹的下落。蓉兒遍尋不著,才驚奇爹爹去了何處。」
聞言,封江月幾欲吐血,不由得抬頭幽怨地瞪了黃蓉一眼,居然禍水東引。她剛才不過是未配合黃蓉,至於將她拉下水麼?
「哦?你找我做什麼?」黃藥師淡淡地說道。自家女兒何等鬼精靈的性子,他豈會不知?但做爹爹的,總歸站在女兒那邊。
封江月忙放下筷子起身,暗暗組織了會語言,方抱拳恭聲道:「小女子姓封名江月,久聞黃島主業藝並世無雙,欲拜師學藝,不知島主瞧得上否?」
黃藥師既如此詢問,想必是信了黃蓉的話。此情此景之下,她若辯解並不想見他,總是會令人不快,還不如將計就計,提出拜師之事。
這是步險棋,因陳玄風與梅超風之故,黃藥師遷怒于其他徒弟,此事尚未了結,她也不知提到拜師之事後果如何。
黃藥師微微後仰,倚在木椅上,注視著她一會,回道:「已過了學武的年紀。」
封江月失望至極,雖被黃藥師婉拒,但仍捨不得對方的武功絕學,抱一線希望地說道:「其實,我覺得,我還能挽救一下。」
黃藥師收回目光,不言一語。黃蓉撲哧一笑,雙手托著下巴,「這麼想學武?」
對待黃蓉,封江月倒不拘謹,當即便回道:「島主博古通今,蓉兒也多才多藝,我若太不中用,豈不落了桃花島的名聲?」
她說的這句話,較為巧妙,故意將三人並列,不分你我。她在看射雕原著時,便得知黃藥師愛護短,即使是陳梅二人,他也容不得外人欺辱。
來島上僅四日,她倒未奢望被人立即認同,只為潛移默化地影響對方。久而久之,總會有所成效。
「這倒也是。」黃蓉點頭,鈴鐺般的聲音,如黃鶯出穀,笑語如珠:「還是趕緊扔你下海,免得你落了桃花島的名聲。」
封江月臉色一僵,見黃蓉笑得陽光燦爛,心中十分鬱悶。不過是個十四歲的丫頭片子,竟是如此聰慧,連她的小心思都能猜出。
那黃藥師呢?她唯有歎息,想必剛才那句話,聽在他耳中是自作聰明吧?
「行啦,瞧你這表情。」黃蓉笑臉盈盈,「你可以學學輕功。咱們一起玩,你若是跟不上我,那多無趣。」
這倒是實話。有幾次,黃蓉一晃沒了影,幾步便縱到遠處,獨留封江月一人在原地。
「輕功?」封江月驚詫。雖事與願違,但能學到一門技藝也不錯。當下,她含笑道:「那謝謝啦!」
黃蓉不無得意,又朝她使了個眼色,笑嘻嘻道:「爹爹,我教她,不勞你費心。」
封江月心下恍然,不由得暗自一笑,也誠懇地說道:「承蒙不棄,自不敢勞煩島主。」
黃藥師微微一笑,拍了拍黃蓉的手,「輕功無內功不可用,若要習內功,必要學碧波掌法。你都不專心習武,還想教授她?」
黃蓉吐了吐舌頭,不依道:「別揭我的短嘛。對她而言,蓉兒也是高手。」
「我倒要看看,你這高手教出來的徒弟,能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黃藥師笑道。
黃蓉扮了個鬼臉,狡黠道:「蓉兒比不過爹爹,蓉兒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也比不上爹爹教出來的徒弟。」言下之意,便是封江月比不過她。
「你這鬼丫頭。」黃藥師笑道。他眸光微轉,看著封江月,「明早起,同蓉兒一起來積翠亭。」
封江月聞言心中一喜,盈盈拜道:「弟子封江月拜見師父!」可久久未聽到動靜,她納悶地抬起頭。
黃藥師已消失不見,廳內只剩下黃蓉,正笑眯眯地望著她。
「蓉兒,島主到底何意?」封江月詢問。按黃藥師那意思,似是欲親自教導她,可她拜師之時,他卻出廳離去。莫非是她在自作多情?
黃蓉歡快地答道:「既要留下你,又要授你武功,自然不能落了桃花島的名聲。若由我教你碧波掌法,而你又學得太爛,爹爹定會不高興。」
封江月喜滋滋地伸出一隻手,「蓉兒,合作愉快!」之前,她與黃蓉一唱一和,終是令黃藥師改口親自教她。
「那你如何感謝我?」黃蓉神采飛揚,容貌冰雪無邪,又道:「明日你便開始實施計畫。」
「這麼快?」封江月驚呼,好心情直墜地底。果然,這丫頭幫她就沒安好心。
「只是惹怒爹爹而已,拖什麼拖?」黃蓉大為不滿,轉瞬又笑生雙靨,提醒道:「千萬不要忘嘍,不然可別怪我從中作梗。」
她所說的,自然是先前禍水東引拉封江月下水之事。
☆、積翠亭
「快起來練功。」封江月正睡得香甜時,耳旁傳來黃蓉的催促聲,驚醒了她的好夢。
桃花島上房屋的門戶有如虛設,若無風雨,大門日夜敞開。初來時,封江月並不習慣,每晚均要掩門而憩。但區區一扇門,自然防不住黃蓉。
「這麼早?」封江月迷迷糊糊地詢問,透過門縫望去,天空如被黑紗覆蓋,地上景物極其朦朧,越發幽靜。
「不想學武功啦?」黃蓉詢問。她今日依舊身著白裙,頭髮上束了條金帶,肌膚勝雪,在暗色中燦然生光。
封江月一把掀開被褥,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地問:「蓉兒,我要先從紮馬步開始麼?」
習武極其辛苦,射雕原著中,郭靖常常蹲馬步,才致使下盤功夫不錯,便是黃藥師也曾暗中讚歎過他。
「太遲了,你現在練也無濟於事。」黃蓉答道,拋來一套白裙,又吩咐啞僕端來洗漱之物,督促道:「快些換上,怕是爹爹已在積翠亭等咱們。」
又是一套白裙。封江月粗粗地瞧了眼,它與黃蓉所著款式相似,裝束似仙女一般,看起來十分飄逸。
兩人穿過一片樹林,轉而向北,閃身入綠竹林。竹林之內有一座由竹枝搭成的涼亭,透過微亮的天色看去,亭上橫額寫著「積翠亭」三字,兩旁懸掛著一副對聯,正是「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
亭內擺有竹台竹椅,亭外兩側長有兩棵大松樹,蒼松翠竹,擺列得當,風景頗佳。
黃藥師坐於亭內,正在品茶,竹臺上筆墨紙硯俱全。忽而一陣微風吹來,揚起宣紙一角,拂起他的一縷髮絲,清幽暗寂,不似凡塵。
封江月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被黃蓉的歡呼驚醒:「爹爹!」她忙小跑上前,揚眉淺笑:「島主。」經黃蓉提示,她已知結果,黃藥師雖教她武功,但不與她師徒相稱。
究其因果,也許是因她此刻年紀不宜學武,又非武學奇才,導致黃藥師不願太費心;或是因曲陳梅陸武馮六大弟子之故,致使他暫時不願收徒。
黃藥師起身,拉著黃蓉來到大草坪上,聲音甚是清朗:「蓉兒,使一下玉簫劍法。」
封江月本緊隨在側,一聽此言,忙退後幾步,與那二人相隔三丈之遠。
黃蓉臉色一垮,緊了緊手中的劍,嘀嘀咕咕:「玉簫劍法是從玉蕭中化出的劍法,蓉兒不擅玉蕭,哪學得會玉簫劍法。」她美目流盼,白玉般的臉上透著點點粉霞,「容兒以為,與其各路招數平平,不如專攻一門,頓悟至盡頭,亦能成大家。」
封江月點頭。雖說是推脫之語,但也不無道理。若這也要學,那也要學,多半會一事無成,不如專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
「嗯?」她低吟一聲,面色古怪,注視著黃藥師。這貨是個奇葩,聰明絕頂得不能以常理揣度之,相對而言,黃蓉倒正常得多,雖也多才多藝,但卻非天下無雙。
面對著黃蓉的耍賴,黃藥師不為所動,笑道:「那蓉兒專攻了哪一門?我瞧瞧你悟得如何。」
「爹爹!」黃蓉不滿地喊道,飛快地瞟了眼封江月,見對方正低垂著頭,不由得跺了跺腳,足尖一點,縱到封江月面前,將劍往她懷中一推,「江月,替我拿好劍。」
封江月暗道在劫難逃。之前,她猜到黃蓉會有所動作,故此提前低下頭,哪知還是沒逃過。
「我要使碧波掌法,你仔細瞧瞧。」黃蓉笑臉吟吟,眉目如畫。在說到「碧波掌法」這四字時,她加重了聲音。
封江月自知其意。她能跟隨黃藥師學藝,多虧黃蓉在旁協助,只可惜這需要她付出代價,「蓉兒,能否再緩兩日?」
她倒未奢望黃蓉能改變主意,說出這一句話,不過是為提醒黃藥師:她是被逼的,如果不慎惹怒了他,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作為一隻小狐狸,黃蓉自是聽得懂,臉上的笑容不減分毫,身體一個旋轉,裙擺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碧波掌法是桃花島入門功夫。」
竹竿晃動,竹葉紛飛。碧綠竹林中,一道雪白的身影穿梭其內,其掌勢如波,重重遞進,隱約間,似有浪潮在奔湧。
掌招雖變幻不多,但仍令封江月眼花繚亂。她全然不懂武功,瞧不出黃蓉這套掌法奧妙,只覺得她姿態華麗妙美,風姿端麗。
「碧波掌法雖淺略,但已含桃花島武學基本道理。」不知何時,黃藥師已到她近前,遞來一張紙,又道:「照口訣習內功。」
宣紙被卷成一團。封江月將其攤開一看,見其上寫滿草書字體。看著紙上這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字,她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小聲說道:「島主,我看不懂。」
「不識字?」黃藥師皺眉。他瞧這女孩倒也聰慧,應讀過些書,卻不想竟不識字。
封江月連連搖頭,愁眉苦臉地說:「島主的狂草字體……筆勢連綿回繞,很是隨意灑脫……」蒼天可鑒,她真的不是個文盲。但此情此景之下,她該如何解釋?
即便他寫的不是狂草,而是楷書,她也需問個清楚。武學內功口訣至關重要,容不得一點錯誤,她對繁體字不甚瞭解,若是弄錯便會出大問題。
黃藥師恍然,又問:「是我寫得太潦草了?」也不待封江月回答,他徑直轉身,立於竹台前,示意她過來,「我念,你寫。」
封江月瞧了瞧面前的文房四寶,拿起毛筆蘸點墨,苦著一張臉,坐立難安。她幾乎沒用過毛筆,亦不太會寫繁體字,偏偏還要在黃藥師的注視下書寫內功口訣。
此刻天色已亮,一縷朝霞漂浮在海面上,水光交融,晨霞映影。
黃蓉輕靈落地,周邊環繞竹葉,蹦蹦跳跳地跑來,縱體入懷,「爹爹,這套碧波掌法,蓉兒練得還行吧?」
黃藥師單手摟住黃蓉,輕撫了撫她的頭,笑道:「蓉兒要依這掌法成一代宗師?」
黃蓉眼珠子一轉,俏皮道:「爹爹的武學高深奧妙,別看碧波掌法是入門武功,但也非比尋常,教人爭破頭來學。」
「每次練武,你總不專心。」黃藥師稍感無奈。對這個女兒,他一向溺愛得緊,把她慣得甚是嬌縱。
黃蓉吐了吐舌頭,笑吟吟地望著黃藥師。她對學武之事並不上心,有這麼個強橫的爹爹在,又居住在桃花島上,哪需要什麼絕世武功?
「去練練落英神劍掌。」黃藥師拍拍她的肩,手臂微動,將其推了出去。他深知黃蓉的心思,無非仗著他這個爹爹在,才不願好好習武。但她哪知,他不可能永遠照拂她,終有一日,她只能依靠自己。
封江月嘗試握筆手勢,試來試去,只覺得沒有一種順手。由此可知,她一旦落筆,宣紙上必定慘不忍睹。無奈之下,她唯有求助,「島主,要不待會讓蓉兒……」
她話語一頓,怔怔地望著黃藥師,見他臉色有異,似黯然神傷,正遙望向遠處。她思了一會,恍然大悟。桃花島上,能讓黃藥師露出如此表情的,大概只有馮蘅。
當下,她緘默不言,安靜地立在一旁,雖對馮蘅好奇,但心知不能多事。對她而言,整個桃花島有兩處禁忌之地,其一是馮氏埋香塚,其二則是清音洞關押周伯通之地。
呆了一會,黃藥師回過神,神態已恢復正常,念道:「靜守篤……」
他的語速並不快,但對封江月而言,仍是難度重重。面對著宣紙上東一坨西一坨的墨汁,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念過私塾?」黃藥師問道。這些字缺筆少劃,又彎彎扭扭,很不美觀,他只能推測她並未讀過書,僅識得幾個字。
封江月想了想,坦誠地點點頭。她來自現代,的確沒有念過私塾。緊接著,她又解釋道:「雖不會寫,但我大多都認得,也能很快學會。」
黃藥師不語,只朝她伸出右手。
封江月忙遞筆過去,同時將最上邊那張宣紙揉成一團,準備「毀屍滅跡」。
黃藥師提筆書寫口訣,一筆一劃規範整潔,全然不潦草。他一邊書寫一邊念了遍口訣,末了提醒道:「不懂就問,別亂練習。」
封江月直點頭,拿過宣紙細細地看了會,展顏一笑,「多謝島主,勞煩大駕!」
黃藥師擱筆,手指潔淨如初。宣紙上墨蹟未乾,他渾然不在意,指著上邊的口訣講解一遍,告知她該如何修習。
封江月謹記於心,碰上不懂之處,也及時詢問。不得不說,黃藥師雖脾氣古怪,但在授徒一事上,還是頗為耐心細緻的。
「看招!」突地,黃蓉躍入竹亭內,徑直對準封江月而來。
四面均是掌影,如落英繽紛,似萬花齊落,封江月瞧得神馳目眩,一時間倒忘了閃避。
等回過神,她癟了癟嘴,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放心,我記得,會稱了你的心。」
黃蓉嫣然一笑,朝黃藥師扮了個鬼臉,嘻嘻哈哈地縱身出竹亭。
封江月鄭重地放下宣紙,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難色,「島主,你剛剛講的,我全忘得乾乾淨淨,能否麻煩你再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