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我成為了皇上。
本來, 我只是覺得做皇上好玩，純粹抱著「找點樂子」的念頭。
但芍藥很認真，移花宮的弟子們也很認真, 還有很多人為此付出了生命, 因此我開始把它當成一件正經事來做。
我叫我的夫君，也就是前任狗皇帝, 給我們講了當下的時局，講了文武百官的底細, 講了治理江山的要點, 等等。
當然, 他不大樂意講，而且還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於是我們就叫知道的人給我們講。
朝中有一些願意做實事的官員, 懂得東西很多，只是腦筋比較迂腐，我們花了一些手段，才收服了他們, 叫他們奉我為主。
迂腐的官員不可怕，一旦叫他們服了軟，他們就是我們的人了。棘手的, 是那些滑頭的官員，根本不必使什麼手段，他們就奉我為主，但那只是表面上, 暗地裡他們自成一派，並不肯聽從我的調遣。
「大姑姑，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吧！」小魚兒的傷勢好利索了，又跑到我跟前來，嬉皮笑臉地道。
在他身邊，跟著無缺。
他們兩個形影不離。
「你又有什麼條件，才肯去辦？」我挑了挑眉，看向他問道。
小魚兒笑吟吟的，說道：「為大姑姑出力，是弟子的本分，哪敢有什麼條件？」
算他識相。
再敢跟我提條件，還打得他下不來床。
「那你去吧。」我說道。
小魚兒立刻應道：「是，大姑姑，我一定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他神采奕奕，好像得到了什麼寶貝似的，高興極了。
我真是不明白，他有什麼可高興的？
瞧瞧無缺，就因為上次我打了小魚兒一掌，到現在都給我臉色看。被我打的正主兒，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全然忘在了腦後的樣子。
「還沒有恭喜大姑姑！」小魚兒跑到桌邊，倒了杯茶，捧到我面前，「大姑姑，你現在是皇帝，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你好厲害哦！」
他誇得這麼直白，毫無藝術和美感可言，但我卻很喜歡聽。
接過茶杯，飲了一口，看著他道：「然後呢？」
他笑嘻嘻地道：「然後呢，身為你的弟子，我感到十分驕傲，百分自豪，千分得意，萬分高興！」
他長得好看，說著漂亮話兒，就格外討喜。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說道：「乖乖給我辦事，等我百年之後，立你為太子。」
「謝謝大姑姑！」小魚兒立刻應道。
本來安靜站在一旁的無缺，這時走了過來，說道：「大姑姑，為什麼立他為太子？移花宮是我和小魚兒一起在打理，為什麼大姑姑做了皇上，卻只立他一個人為太子？」
「我高興。」我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見嗎？」
他的眼底浮上來不服氣，看了小魚兒一眼，又轉回來看我：「大姑姑，無缺不明白。」
「小魚兒，你告訴他。」我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便轉過頭對小魚兒道。
他們兄弟兩個自己打去吧，我不沾手。
「因為我是哥哥！」小魚兒兩手叉腰，很乾脆地道。
無缺冷哼一聲：「誰能證明你是哥哥？咱們兩個剛出生的時候，都是一樣的，你的臉上還沒有劍疤，說不定我才是哥哥，只是大家記錯了，才叫你做哥哥呢？」
「如果我是弟弟，太子之位就更應該給我！」小魚兒依然叉著腰，揚著下巴說道：「做哥哥的應該讓著弟弟！」
無缺合起扇子，沉聲說道：「既然如此，太子之位應該給我才對！」
「不是這樣。」小魚兒伸出一根手指頭，一臉得意地沖著無缺搖了搖，「如果我是哥哥，那麼太子之位理應給我。如果我的弟弟，太子之位更應該給我。你明白了嗎？」
無缺頓時黑了臉：「你無賴！」
我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個孩子，雖然一樣聰明機靈，但說起脾氣性格，還是小魚兒像我多一點。
所以，等我百年之後，我更希望他繼承我的皇位。
當然，由無缺繼承也沒什麼，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而且都很孝順，誰繼承都行。
「話放這裡，你們都聽見了，現在不必吵，等我百年之後，你們兩個自己決定。」我對他們擺了擺手，制止他們的爭執。
無缺不說話了，但是眼底依然湧動著不服氣。
小魚兒走過去，摟他的肩膀：「走啦，去辦事！」
「別碰我！」無缺很用力地打開他的手，然後沖我施了一禮，才轉身離去。
他有些生氣了。
小魚兒嘻嘻笑著，扭頭對我揮了揮手：「我去辦事啦，大姑姑有什麼棘手的事，儘管交給我！」
「去吧。」我說道。
他這才叉著腰，大搖大擺地走了。
在移花宮的時候，芍藥就總攬了各項事務，為我分擔良多。如今換了地方，她依然盡職盡責，為我擺平各種瑣碎事項。
我看著她遞過來的各種奏摺，都已經分類過了，還用筆標出來重要的事項，都是她看過一遍的。
「我之前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心思的？你告訴我，你進移花宮的第一天，就有了這個心思。」在她彙報完後，我沒有問奏摺的事，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歌女吧？」
芍藥跟我比較早。
遇到她的時候，移花宮還沒有多少人。我剛被燕南天甩了沒多久，情緒並不穩定，人也不夠理智，看見不順眼的男人就殺。
那天，我剛剛殺了很多人，經過了一番發洩，情緒並不很激烈，看見芍藥被兩個男人追趕，並沒有立刻上前殺人，而是問她發生了什麼？
芍藥說，她本是一個歌女，因為歌唱得好，人也漂亮，被有錢人家的公子看中。那位公子愛慕她的容貌才情，要娶她做正妻。她做歌女時，雖然賣藝不賣身，但日子也不好過，被那位公子執著地追求，就動了心，跟他走了。
但沒想到，那位公子跟她過了不到三個月，就要她伺候一位路過家中的朝廷官員。她發現自己被騙了，他對她並不是愛情，就想要跑。她沒跑成，被抓了回去，因為皮肉受了傷，就沒有伺候那個朝廷官員，卻被關進柴房，吃了很多苦頭。
她看清了枕邊人的真面目，死也不想跟他過，又一次策劃逃跑，才遇到了我。
追她的兩個男人，正是她丈夫的家丁，要抓她回去。
我輕而易舉地制住了那兩個人，然後問她的想法？
她說，她想殺了她的丈夫，那個騙她感情的男人。
我覺得她很有趣，很喜歡她骨子裡的那股乾脆勁兒，就帶著她回到了她丈夫家裡，把劍借給了她。
那個男人哭著求她，說自己錯了，求她看在往日的恩情上，饒他一命。
她心軟了，很久沒有刺下去。
我當時有點失望，覺得她也是個俗人，不值得我跑這麼遠帶她玩。我的手指已經曲了起來，打算叫他們兩個都死在這裡，也算補償我花費的這些冤枉時間。
沒想到，我的勁氣還沒彈出去，她忽然一劍刺出去了。
她第一次殺人，準頭不夠，力道也不夠，那個男人並沒有立刻死去，她拔出劍來，又給了他一劍，才要了他的命。
男人斷氣後，她手中的劍掉落，渾身都在發抖。我眼看著她邁著小步，走到男人跟前，蹲下去，手指拂在他的鼻尖，確認他沒了氣息，才站起來。
「謝謝你。」她看著我，瞳仁漆黑，有繁星在閃動。
我再也沒有猶豫，把她帶進了移花宮。
「做歌女之前，我是官家千金身邊的婢女。」芍藥對我解釋道，「後來，主人一家被奸臣陷害，全都死了，我們這些下人被發賣。」
我點點頭：「難怪。」
難怪她懂得多，腦筋也好使。
不過，我還是很驚訝，她居然如此敢想。
「你想要什麼？」我問她，「除了皇位不能給你，那是我留給小魚兒的。」
芍藥笑了起來：「我什麼也不想要，我只想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一點。」
如果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她就不會被父母賣掉，給千金小姐做婢女。也就不會淪落為歌女，不會被欺騙感情，吃那麼多苦頭。
她會平安順遂地長大，有不薄的嫁妝，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懷孕生子，美滿和睦，一輩子快快活活地過下去。
「這個可真的太難了。」我以手支額，無奈說道。
我一個半路出家的皇上，叫我打架殺人我在行，叫我治理一個家國，而且是治理到她理想中的樣子……我可真不會。
芍藥抿了抿唇，笑道：「我會幫皇上的。」
她說幫我，就真的幫。
比當初幫我打理移花宮時還要賣力。
很多官員半真半假地跟我抱怨她，說她什麼都不懂，亂插手。
「如果你們不滿意她，那我親自來吧。」我說道，拿起一塊硯臺，「嘎嘣」掰成了兩半，「雖然我更不懂，但我可以學。」
他們立刻不出聲了。
芍藥頒發了很多政策下去，老百姓們很買帳，都覺得新皇帝比老皇帝好啊，日子比之前好過多了。但是朝廷和江湖上的很多勢力不買帳，勾結起來，要給我點顏色看看。
他們還請動了燕南天。
第497章
「好久不見。」看見燕南天的時候, 我還有點驚訝。
我沒想到，再一次見面，會是這種情形。
或者說, 我沒想過再跟他見面。
他已經知道了我就是江玉燕, 他知道我曾經移魂，他並沒有認我, 我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
「好久不見。」他看著我，目光有點深。
他仍舊是曾經見過的樣子, 一頭濃密的黑髮, 並沒有整整齊齊地梳起來, 而是披在肩頭，很有點不羈的樣子。
腮邊鬍鬚很明顯，有些日子沒剃了, 裹著他的臉，為他增添幾分男子氣概。
身上穿著素色麻布做的衣服，腳上的鞋子也不講究，只有懷裡抱著的重劍, 不沾纖塵，光明鋥亮，一看便被深深愛惜著。
我的視線凝住在那把重劍上, 忽的笑了起來。
「我曾經嫉妒過它。」我伸手指著那把重劍，抬起頭，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因為你總是抱著它, 而不是我。」
他怔了一下，眼神更深，張口剛要說話，我又打斷了他。
「當然，那是曾經。」我笑起來，「畢竟，我們早就分手了。在你之後，我又談過幾次戀愛，感覺都不錯，各有千秋。」
「邀月。」在我說完後，他開口了，聲音渾厚而低沉，「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
我挑了挑眉：「哦？那你是來跟我說什麼？」
「你有危險。」他直直注視著我，神情嚴肅，「我是來提醒你的。」
我一愣。
這跟我得到的消息不一樣？
弟子們帶給我的消息，是朝廷和江湖勾結起來，組成了一批勢力，要取我性命？甚至，他們說服了燕南天，讓燕南天來殺我？
「你來提醒我？」我不笑了，揚起下巴，看著他道：「你不是來殺我的？」
燕南天抿了抿唇，神情嚴肅而鄭重：「他們的確讓我來殺你。但我有眼睛，我會看。我有耳朵，我會聽。他們說你謀逆，禍亂江山，可我看到貪官奸臣被殺，我聽到百姓們稱讚你。所以，我不是來殺你的。」
我有點意外。
但又覺得意料之中。
畢竟，他是一個胸懷俠義和正義的男人。而且，他並不愚蠢。
「他們等不到我的回復，會派其他人來殺你。這段時間，你都不安全。」他又說道，「我會守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
我輕嗤一聲：「不必。」
「邀月，你不要任性。」他沉聲說道。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就任性怎麼了？而且，你打得過我嗎？」
以我的武功，不需要他保護我。
「我或許打不過你。」他握著重劍，眼神深邃，「但我打得過別人。」
因為他的對手不是我，而是來殺我的那些人。
他這樣寬厚，叫我很煩：「燕南天，我不想看見你，你明白嗎？」
話落，他久久不語。
只用一雙深邃的眼眸看著我。
他的眼神讓我有點焦躁，好像有什麼是我不知道，而他卻知道的東西。
好像他比我自己還要瞭解我自己。
「我不想看見你。」我一字一頓地道，「你聽明白了嗎？」
他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我會隱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我說了！我不用你保護！」我抬起手，打在手邊的桌子上。
頓時間，桌子一角被我拍斷，露出平整的斷口。
他低頭看了一眼桌子斷口，又抬起頭來：「你不能出事，我會保護你。」
就像是吞了一口屎，我露出噁心的表情：「燕南天，在你的眼裡，只有俠義和正義，別的都入不了你的眼，是嗎？」
當年，他為了心中的俠義，選擇跟我分手。對傷心不已的我，棄之不顧。他走得遠遠的，我找不到他，他也看不見我，與我劃清界限。
如今，他為了心中的大義，來到我身邊，想要保護我。假使我遇到危險，恐怕他會舍掉性命，也要保護我，不為別的，只為他所看到的「貪官奸臣被殺，百姓們稱讚我」。
「邀月，你不要這樣。」他抿了抿唇，聲音輕了少許，「我只是想保護你。」
我忍不住拔高聲音：「我用你保護嗎？」
燕南天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沒有之一！
跟他比起來，小魚兒都可愛得多！
「好。」他注視著我，緩緩點頭，「既然你不想看見我，那我就不出現在你的眼前。」
說完，他縱身一躍，很快消失在遠處。
我對著面前的空氣，徒有一腔怒氣，卻找不到發洩的物件。
「燕南天，你去死！」最終，我掀翻了桌子，大叫一聲。
他這會兒消失在我的眼前，但暗地裡肯定會守在我不遠處，如果有人行刺，他一定會替我解決。
他燕南天要做的事，沒有人能擰的過。
就像當年他要跟我分手，不管我說什麼，他都不動搖，決絕地離開。
沒過多久，芍藥跟我說，最近有高手闖入宮中，想要行刺我，但是不等移花宮的弟子出手，就被解決了。
「是燕大俠。」芍藥說道。
彙報時，她的眼神帶著一點擔憂。
當然不是擔憂我被行刺，而是怕燕南天對我造成困擾。
她見過跟燕南天分手後的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絲毫不講道理的，見男人就殺的，心狠手辣的大魔頭。
聰明如她，並不敢問什麼，只是站在一旁，聽從我的吩咐。
我很喜歡她的這份體貼，便對她說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燕南天引出來，我要跟他說話。」
「是。」芍藥應道。
她很能幹，很快就把燕南天引出來了。
「你找我？」燕南天來到我面前，站定說道。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深邃。
「坐。」我對他做了個手勢，平靜地道。
他看了我一眼，就坐了過去，把重劍放在了桌上。
「你找我什麼事？」坐下後，他看過來問道。
我就坐在他對面，一手支腮，靜靜地看著他，忽然笑了：「燕南天，你知道我討厭你嗎？」
他抿了抿唇，眼神晃了一下，並沒有回答。
「就隨便聊聊。」我笑著說道，聲音很平靜，「老朋友聊聊天，你不會不願意吧？」
說著，我倒了兩杯茶，一杯自己喝了，另一杯推到他面前。
他的神情放鬆了幾分，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你的嗎？」見他開口，我又問道。
他想了想，說道：「是從我們分開後。」
並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
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多殘忍啊，我心想，微微笑了起來：「你既然知道我討厭你，為什麼還出現在我面前呢？」
他剛剛放鬆下來的幾分情緒，立刻又繃緊了：「我說過，你有危險，我要保護你。」
我不禁笑了起來。
微微抬起下巴，高深莫測地看著他。
他被我看得擰起了眉頭，但他不是一個藏著掖著的人，當下就問了出來：「為什麼這樣看我？」
「因為你虛偽呀。」我說道。
他問出來，正中我的下懷。
我開始慢吞吞地奚落他：「燕南天，如果你只想保護我，完全可以一開始就隱在暗處，不叫我知道。可是你為什麼先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出這一切，再被我逼得不得不隱藏起來呢？」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你不知道你出現在我面前，會叫我不痛快嗎？」
「你明明知道，自從分開後，我就討厭你了。」
「你知道我不想看見你。」
「我還躲過你。」
「小魚兒和無缺當著你的面，拆穿我就是江玉燕，你就該知道了，我不想看見你，不想認你。」
「敏銳的燕大俠，明知道這些，為什麼還出現在我面前呢？」
燕南天面色不變：「我沒想那麼多。」
「呵呵。」我輕笑起來，「當然，你當然沒有想那麼多。如果你想了，你怎麼出現在我面前呢？」
我微微傾身，朝他湊過去，仰視著他：「燕南天，原來你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他往後一倚，拉開跟我的距離。
隨著他的動作，身下的椅子發出「吱——」的一聲。
「怎麼，不承認？」我坐直了，揚著下巴，看著他道：「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你就抱著你的俠義和大義，過一輩子去吧。」
我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輕，但我用了十足的輕蔑，我相信他聽得出來。
他站了起來，神情嚴肅。
目光沉靜而深邃，並不見傷心，也不見受辱：「你叫我來，只是想聊這些？」
「不。」我輕輕說道，「這只是一個試探。」
他擰起眉頭：「試探什麼？」
「不告訴你。」我挑了挑眉。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隨即他就恢復了沉著鎮定：「既然你沒有別的事，那我就走了。」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重劍，抬腳要走。
他邁出了三步，便停下了腳步。
「你給我喝了什麼？」他的聲音不復有力。
他的身形開始搖晃。
「喝的茶呀。」我微微笑起來，「燕大俠連茶水的滋味都品不出來了嗎？」
話落，他的身軀踉蹌了一下，但被他用重劍杵在地上，撐住了。
「我為什麼會渾身乏力？」他的聲音有點發虛。
我更高興了，慢慢走過去，手指在他背上狠狠戳了一下。
頓時，他整個人往前撲去。
我又給他了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然後踩在他的屁股上：「因為熏香啊！誰會把藥下在茶水裡啊，笨蛋！」
那都幾百年前的手段了！
最後，燕南天被我剝光了，綁在了架子上。
我把架子靠牆放著，然後在他腳邊堆了一圈乾柴。
「你要幹什麼！」燕南天的臉色很難看。
我持著油燈，站在他面前，邪惡地笑了：「我要燒死你。」
第498章
燕南天中了軟筋散, 渾身氣力不足，即便吃力地掙扎，也不過是發出簌簌的聲響, 只把手腕上的皮肉磨得微微發紅。
他知道自己掙扎不開, 不再浪費力氣，改為抬頭看著我：「邀月, 別鬧。」
他的眼神帶了一點無奈，好像我只是一個調皮的孩子, 而不是一個要燒死他的女魔頭。
這正是我討厭他的地方。
好像他是那麼寬厚、包容, 襯得我是那麼任性、無理取鬧。
我不生氣。
上前半步, 靜靜地看著他，道：「我曾經那麼喜歡你。」
喜歡他的寬厚、包容，不管我多麼任性、無理取鬧, 他從來不跟我計較，也不生我的氣，一根手指頭也不動我，更不會罵我, 只是無奈地看著我，等著我自己玩夠了放過他。
我曾經有多麼喜歡他，現在就有多麼討厭他。
「我不需要你了, 燕南天。」說著，我鬆開手，任由手裡的油燈掉落，打翻在他腳邊的柴堆上。
我曾經恨他, 但是我已經報了仇。
現在我只是討厭他。
但他就要死了，我連討厭他也不必了。
我曾經是移花宮的宮主，現在是一國之君，等他成為一具焦屍，再化為灰土，我連記得他也不必。
燈油灑在了柴堆上，被火苗點燃，立刻燃起了火焰。
燕南天猛地擰緊眉頭，被火舌舔舐著身軀，他也不肯大喊大叫，堅毅的臉孔繃得緊緊的，只是沉默著掙扎。
看著他不肯屈服的樣子，我想到了四個字——鐵骨錚錚。
我後退兩步，抬起下巴，冷酷地看著他。
「邀月。」他一邊掙扎，一邊看我，終於開口，「看著我難過，你高興嗎？」
我想了想，說道：「還行吧。」
沒有很高興，但也沒有不高興。
但是他不高興，就是好事。
「是不是我說，我很後悔當年拋棄你，你才會高興？」他又說道。
柴堆圍著他的腳邊擺了一圈，此時全數燒著了，火焰升騰起來，沒過了他的小腿。
皮肉燒焦的味道，漸漸彌漫開來，他的表情並沒有太過猙獰，但是他的聲音蘊含著隱忍的痛楚。
我並不在意他的痛楚，但我被他突然而來的一句話，觸動了一瞬。
我想要他的後悔嗎？
曾經想。
很想很想。
現在……依然有點想。
可他現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想哄我高興？讓我放過他？
我覺得他不是這種貪生怕死的人。
但他一向在意俠義和正義，此番來找我，就是為了家國和大義來保護我，他大概覺得自己還不能死，所以想哄我放了他？
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練了吸功大法。」見我不說話，他又開口了，聲音裡蘊含的痛楚更為濃烈，「把我的武功吸走吧。」
話到這裡，他終於忍不住火燒的痛楚，大叫起來：「啊——」
太難聽了！
我都被嚇到了！
於是我揮起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上。
他高大的身軀破開了牆壁，往後飛去，帶起一蓬燃燒著的柴火，散落了一地。
我揮袖拂開燃燒著的柴火，彎腰鑽過牆上的洞，往燕南天走去。
他躺在地上，身後的架子和縛著的繩子在剛才的折騰中散落開來，他兩隻手撐著地面，吃力地想要坐起來。
我一腳踩在他的胸口，把他踩得躺了回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地道：「我不想殺你了，你高興了？」
他沒有再掙扎，大概知道不論怎樣都掙扎不開，因此老老實實地躺在地上，睜著一雙深邃的眸子看著我：「邀月，如果你真的那麼討厭我，殺了我吧。」
頓了頓，他又說道：「殺我之前，把我的武功吸走。你現在雖然武功絕頂，但以你一人之力，戰勝不了眾多的高手。」
蟻多咬死象。
我知道這個道理。
這個道理還是燕南天教我的。
當年，我遇見燕南天的時候，他已經是成名高手，但還是被一群宵小之輩弄得十分狼狽，還要路過的我救他。
我帶著他到附近的破廟裡棲身，奚落他狼狽的樣子，他便一本正經地對我講了「蟻多咬死象」的道理。
如今，他再提起這回事，頓時勾起我對當年的回憶。
「我不怕死。」我鬆開了腳尖，彎下腰去，對他一笑，「但我怕你死得瞑目。」
話落，我飛快運指，點他身上要穴，頃刻間散去了他渾身的功力。
「你！」燕南天頓時睜大眼睛，露出怒容，「你太任性了！」
他斥責我。
我高興地笑起來，兩手抱臂，蹲在他旁邊，笑吟吟地跟他說話：「我一直很任性啊，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他從前便不曾勸服過我，怎麼會覺得，現在能勸服我？
再說，他都跟我分手了，我們兩個之間，仇怨大於恩義，即便他以死相勸，又怎麼樣呢？
我就不聽。
「邀月，你太令我失望了。」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色，以及顯而易見的失望。
我收起笑容，冷冷地道：「你算哪根蔥？你失望不失望，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完，我站起身，轉身離去。
燕南天燒傷了腳，一時半會兒不能下地走路，而且他被我散盡了功力，連普通人都不如。
小魚兒和無缺知道了，便把他供起來，叫人好好照顧他。
我沒攔著。
反正我的氣已經出了，不攔著他們兩個盡孝。
只不過，我沒想到憐星也來了。
她對小魚兒和無缺說，我已經入魔了，不僅吸了她的功力，還吸走了燕南天的功力，我現在是個大魔頭，毫無人性，不再是他們的大姑姑。
小魚兒和無缺找到了我，把這件事說了，然後問我：「大姑姑，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是來大義滅親的？」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反問了一句。
小魚兒沒說話。
無缺說道：「大姑姑，我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可是小姑姑這樣說……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我說道，「憐星的功力是我吸走的，燕南天的功力是我散去的，都是我幹的。」
說完，我看向兩人，注視著他們的神情變幻。
小魚兒罕見的面無表情，什麼也看不出來。
無缺的臉上有一點猶豫和困惑：「可是，大姑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冷笑一聲，看著他道：「我想做什麼，輪得到你過問？」
他頓時噎住了。
「如果你們是來大義滅親的，現在就動手。」我不耐煩地道，「如果不是，立刻滾。」
無缺還在猶豫，小魚兒卻露出一點笑容，飛身朝我撲來：「大姑姑，我來『大義滅親』試試！」
我揮起雙手，拍出一股勁風，迎上他的身形。
他不是我的對手。
但他很機靈，並不跟我正面相抗，幾十招下來，我只打到了他的衣角。
「我不是大姑姑的對手。」他很快就退開，回到原來站著的位置，「大姑姑的武功蓋世，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我又看向無缺。
他臉上的猶豫和困惑已經不見了。迎上我的視線，他很乖巧地彎下腰，對我拱了拱手：「無缺不該來煩大姑姑。」
算他識相。
「就是，大姑姑現在是一國之君，好忙的，我們怎麼能煩大姑姑呢？」小魚兒恢復了往日的嬉皮笑臉，「我們應該給大姑姑排憂解難才是。」
我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以前的皇帝都有後宮三千，裝滿了溫柔解語的美人，可是大姑姑的後宮還一個人都沒有呢！」小魚兒一臉惋惜，「大姑姑整日忙著家國大事，身邊卻沒個貼心人，這可不行！」
我抬起一隻手，撐著腮，思索起來。
雖然家國大事都是芍藥在忙，但……我依然覺得我身邊應該有個溫柔解語的貼心人。
「大姑姑，你覺不覺得後宮太空了？」在我思索的期間，小魚兒跑上前來，趴在龍案上，沖我笑得真誠。
他看起來就像是在勸我廣開後宮。
「你有什麼見解？」我淡淡地道。
小魚兒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說道：「我和無缺商量過了，他是弟弟，我應該讓著他，所以太子之位給他就好了，大姑姑封我做皇后吧？」
「我們什麼時候商量過了？」話落，無缺的聲音傳來，他也走了過來，站在案前，推了小魚兒一把，「大姑姑說過，你是太子，所以應該封我做皇后！」
說著，他眉頭一挑，揚起了下巴：「一國之後，應該才貌並全。你我才情相當，但我比你好看一點，至少我的臉上沒有疤。」
我覺得有趣，托著腮，看起了好戲。
小魚兒眼眸沉沉地看著無缺，皮笑肉不笑：「我的疤，可是大姑姑親手賜予的，你敢說大姑姑賜的疤不好看？」
無缺頓時噎住，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小魚兒，嘴唇抿得緊緊的。
「好了，你們兩個慢慢爭。」說完，我起身繞過桌案，走了出去，「我有事，先走了。」
我去找了芍藥。
讓她把一個不識相的女人丟出宮。
那個女人叫憐星。
我不想見到她，所以不打算出面。
芍藥什麼都聽我的，很快就安排了這件事，並且避過了小魚兒和無缺的耳目。
憐星失去了武功，只是一個普通人，把她丟出去，一點兒都不麻煩。
少了討厭的人跟我呼吸同一片空氣，心情都好了很多。
說起來，憐星雖然喜歡跟我對著幹，但從前都是暗搓搓的，明面上對我還是敬重和服從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看我是這裡不順眼，那裡也不順眼，把那股暗搓搓的勁頭挪到了明面上，叫我想給她留面子都留不了。
這一回，她對小魚兒和無缺說那些話，我本來該殺了她的。但小魚兒和無缺識相，並沒有惹怒我，所以我才留她一命。
至於她出宮後被我的對手抓住，拿來要脅我，甚至吃了很多苦頭……並不在我的意料之內。
第499章
我沒想到憐星會被那些人抓走、折磨。
真的。
早知道會這樣, 我……還是會把她丟出去。
她有本事惹我，一定有本事自己解決麻煩，不必我操這些閒心。
「邀月！你妹妹在我們手裡！想要她活命, 就乖乖束手就禽！」一群江湖人打扮的少年、青年、中年、中老年、老年男子, 把一個形容狼狽的女子推在前面，對我叫道。
那個形容狼狽的女子就是憐星。
這些人抓著她, 說她是我的妹妹，宮人們自然不敢阻攔, 讓他們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決定了, 過了今日, 我就對天下人宣佈，我邀月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無子無侄，再也沒有半個親戚, 叫他們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來。
「放了憐星！」我冷聲說道。
打頭那人哈哈一笑，說道：「只要你束手就禽，把皇位還回去，我們自然放了她！」
「那算了。」我說道, 「如果你要錢，我還可以考慮一下。要皇位的話，恕我不能同意。」
以我的脾氣, 說一個「滾」字都是給他們面子。但眼下情形，無數宮人都看著，我的一言一行都會傳到天下人耳中，便需得多說幾句了。
「憐星, 雖然我很想救你，但是江山社稷和百姓幸福更為重要。」我看向憐星的方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帶了一點歉意。
憐星沒說話，看向我的眼神帶了一點嘲諷，隨即低下頭去。
那群江湖人見我不配合，憐星也不哭叫，頓時很不高興，拿出倫理、道德、情義這些大話來壓我。
真是開玩笑，我站在百姓的立場，豈會在大義上輸給他們？
他們壓不住我，便不再多言，開始動手。
「魔頭！拿命來！」一聲義正言辭的大喝之後，他們散開隊形，朝我圍攻而來。
小魚兒擋在我身前。
芍藥帶著移花宮的弟子們守在我周圍。
無缺趁機去救憐星。
我背著雙手，看著刀槍相撞，血腥廝殺。
我沒有出手。我現在身份不同以往，輕易不好出手，不然顯得我沒有皇上的架子，而且也顯得侍衛們太無用了。
但很快我就被逼得出手了。
這些人雖然武功一般，但手段很不一般，居然帶了許多劇毒之物，有吸入之後便脫力倒下的，有沾在皮膚上便奇癢無比的。他們不動聲色地拋出了藥物，數量極大，很快就放倒了大片的侍衛，就連芍藥等人都中招了。
無缺本來救出了憐星，後來也中了招，眼看要丟了性命，小魚兒飛出一劍，幫他擋了一劫。
沒有被放倒的人，只剩下我和小魚兒。小魚兒去救無缺和憐星，我扯起了芍藥，置於身後。
「邀月，你現在跪下求饒，我們還能饒你一命！」對面，一個中年男子說道。
他看起來很仁慈的樣子，但是鬼才相信。
此時，我心中一片殺意。
「你們一起上吧。」我摘下皇冠，塞入芍藥的懷裡，隨手抓起一把長劍。
「哼，好大的口氣！」對面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好像覺得我侮辱了他們。
我改了口：「如果你們不願意，一個一個上也行。誰先上？」
「這個大魔頭的武功高強，我們跟她講什麼江湖道義？」其中一人說道。
其他人都紛紛附和：「就是！跟女魔頭講什麼江湖道義？」
然後他們一起攻上來。
我看著他們，就像看著一群蒼蠅，來一個捅穿一個。
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他們才有點慌了，開始改變陣型。
我根本不給他們機會，提劍就殺，他們一直組不成陣型，被我殺得七零八落。
「邀月！」就在這時，身後有個聲音傳來，「立刻放下劍！不然我就殺了她！」
我扭頭一看，不禁瞳仁一縮。
芍藥被他們抓在了手裡。
「我只不過是一個宮女，你們不要傷害我。」芍藥軟聲說道，淚光盈盈的，看起來很是嬌弱。
那人冷哼一聲，把刀鋒往她的脖子上摁了摁：「騙鬼呢？誰不知道邀月身邊有個叫芍藥的女官，是她的心腹？」
芍藥的眸光轉冷，她看了我一眼，說道：「想拿我要脅皇上，你們做夢！」
說完，她就往刀口上撞！
「不要！」我立刻彈出一道勁風，打在挾持她的那人手背上。
那人未料到她會自盡，本也執著刀往相反的方向揮，被我一道勁風打中，刀頓時掉落在地。
芍藥立刻仰頭撞他下巴，然後往前跑去。可惜她中了軟筋散，腿腳無力，才跑出兩步就踉蹌倒地。
我直接把手裡的長劍擲出，穿透了想要挾持她的那人的胸膛，他頓時被勁道帶著倒飛出去，整個人被釘在了牆上。
然後我轉過身，連著七八招碎心掌打出，將離得近的幾人全都打飛出去。
給臉不要臉，全都去死吧！
「住手！」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
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緩緩走來，他擁有一頭濃密的黑色長髮，眼眸深邃，渾身散發出正氣凜然的氣息。
「燕大俠！」眾人紛紛叫道。
是燕南天。
他怎麼來了？
我收了掌風，朝他看去。目光微垂，落在他的腳上。
我記得他被燒傷了腿腳，現在還不能下床？
「燕大俠！快殺了這個女魔頭！」眾人紛紛朝燕南天叫道。
燕南天緩緩走來，步履沉穩，氣息渾厚。他走到我身邊，站定，目光掃過眾人，開口道：「你們不是她的對手！都走吧！」
「燕大俠，有你在，這個女魔頭一定能伏誅！」
「是啊，燕大俠武功蓋世，一定能殺了這個女魔頭！」
「快殺了這個女魔頭！」
他們都在喊著，讓燕南天殺了我。
我抬高下巴，鄙視地看著他們。
他們還不知道，燕南天被我廢了武功，現在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看著像模像樣的，其實都是裝的，風一吹就能倒。
不過，我也沒有拆穿他，我等著看他怎麼說。
「我不會殺她。」燕南天站在我身邊，高大的身形，沉穩的氣息，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座小山一樣可靠，「你們都走吧，不然今天全都會死在這裡。」
我不禁嗤笑一聲。
難怪他不顧腳傷也要出來，原來是俠義病犯了，不想叫我多造殺孽。
「燕大俠，難道你被這女魔頭蠱惑了？」
「你們該不會是舊情未斷，藕斷絲連？」
「燕大俠，你怎麼能背叛我們？」
他們聽燕南天站在我這邊，都非常憤怒，一聲聲指責起來。
燕南天神色不變，等他們說完，才道：「現在我在這裡，可以保你們一命，你們快走吧！」
「不行！我們要殺了這個女魔頭！」
「不為民除害，我們不走！」
他們義正言辭地喊起了口號。
真有意思，不就是看不慣我做了皇帝嗎？有種他們也建立一個移花宮，有一個芍藥這樣有野心、有志向的弟子？
念頭轉到這裡，我轉動了下視線，看向芍藥的方向。
她抱著我的皇冠，坐在了不遠處，手裡握著一把匕首，目光充滿警惕。
見她暫時無礙，我便收回視線，抬手一抓，將一柄劍抓到了手裡：「不走正好，全都留下命來吧！」
說著，我揚起劍，就朝他們攻去。
燕南天沒有攔我。
準確來說，他沒有用行動攔我，只是嘴上說著：「邀月，放了他們吧！」
我才不聽。
一口氣殺了四五個人後，剩下的人紛紛破口大駡：「燕南天！你這個沽名釣譽的小人！居然背叛我們！」
「燕南天！你垂涎美色，聽命於邀月，你不得好死！」
但不管他們怎麼罵，燕南天都沒有動一步，一直站在那裡，只是漸漸不再勸說我住手了。
「撤！」又死了七八個人，他們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手，不再戀戰，開始撤退。
我本來想把他們一口氣都殺光，但他們居然還留了一手，各種藥粉毒水拋來，我便止住了腳步。
眼看著他們如喪家之犬般奔逃，我棄了劍，並沒有再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且讓他們多活幾日，回頭再跟他們算帳。
「怎麼樣，燕南天，被罵得爽不爽？」我走向燕南天，挑起眉頭說道。
燕南天抿著唇，深邃的眸子看著我，裡面有深沉的情緒在流轉。
「說話啊？」我瞧不慣他這種深沉樣兒，抬手推了他一把。
沒想到，我只不過是信手一推，他居然倒了！
「喂！」我踢了他一腳，「訛人啊？」
別說我只是推了他一把，我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他殺了，他也別想訛我。
「給你。」燕南天從袖子裡伸出手，遞給我一樣眼熟的東西。
是玉璽。
我眯起眼睛：「你拿這個幹什麼？」
這時，芍藥跑了過來，把他手裡的東西接了過來，並用裙子擦去上面的血跡，跟我的皇冠一起，牢牢抱在懷裡。
我低頭看著燕南天，誰知他卻不說話了，並且緩緩閉上眼睛。
我才發現，他的唇色有點發白，臉上也沒什麼血色。
「喂。」我又踢他一腳，「裝死啊？」
第500章
挨了一腳後, 燕南天閉上的眼睛又緩緩睜開，朝我看過來。
不見了深邃，不見了大義凜然, 此時他眼中浮現出的情緒, 極為陌生。
像是一抹溫柔。
「你想知道，我後不後悔跟你分開？」他的眼睛半睜著, 眼瞼不停顫動，好像維持半睜著眼睛, 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我忽然想起了劉喜死時的樣子。
他臨死前, 也直直看著我, 像要把我看清楚一樣。
就好像燕南天此時的樣子。
我想了想，沒再踢他，屈膝蹲下去, 冷冷地道：「你想說什麼？」
他慢慢伸出手，攥住我的衣角，迎著我的視線，緩緩說道：「我不後悔。」
我一怔, 頓時怒意湧上心頭！
「你說什麼？」我舉起手，懸在他的腦袋上方。
有種他就再說一遍，我立刻打死他！
燕南天看著我, 很久才眨一下眼睛，然後他說道：「邀月，我不後悔跟你分開。」
算他有種！
我冷笑一聲，收回了掌風, 改為抓住他的肩膀，將他翻了過去。
他的背上一片濡濕，衣服全被暗色的液體浸透。觸手一摸，又滑又粘。
「你怎麼受的傷？」我問他，想起他交給我的玉璽上染了血，就問道：「有人要偷玉璽，你發現了，奪了過來？」
他沒說話。
我心裡又竄起了火，不禁冷笑出聲：「燕大俠真是俠、肝、義、膽！」
他被我散去了武功，燒傷了腿腳，明明下不來床，居然還在宮變之時，強撐著下床，而且還保護了玉璽！
可他保護的不是我的玉璽，而是能夠給百姓帶去好日子的皇帝的玉璽！
這一切跟我沒關係！
他的心裡、眼裡絲毫沒有我的位置！
我猛地站起來，嫌惡地甩開他抓著我衣角的手，並且用力地踢了他一腳：「呸！」
他咳出一口血，然後笑了起來。
「這世界很大。邀月，你看，那山很高，那水很長，我既攀不到山的頂峰，也追溯不到水的盡頭。」燕南天的目光開始渙散，口中喃喃有聲，「你看，便是這原野，也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界。等到春天來了，會有莊稼和野草長出來。到時候，我就是那草尖上的一顆露珠……」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便消失了。
他的眼睛沒有合上，嘴巴微微張開，似有未盡之言。
我看見他的眼角滑落出來一滴淚，只覺得噁心，抬起腳，狠狠踩在他的臉上。
他有什麼臉哭？
明明是他拋棄了我！而且，他都要死了，還對我說不後悔！
「大姑姑！」就在這時，小魚兒跑了過來，他看見我在踩燕南天的臉，很是愕然，「燕伯伯他……他……」
「他死了！」我冷冷地道，收回了腳，「收拾殘局！」
說完，我一拂袖袍，大步離去。
路過燕南天的房間時，我走了進去。他的房間裡有著很明顯的治燒傷的藥味，一點都不好聞。屋裡的擺設，十分簡單，除了筆墨紙硯，再也沒有了。
我把他的被子拽下來，放在地上踩。
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用力踩。
把桌子掀翻了，一腳踹到牆邊。
然後我看見了他掛在牆上的重劍，才想起來他剛才出現的時候，居然沒有帶重劍！
他視為寶貝，無時無刻不抱在懷裡的重劍，剛才居然沒有帶在身上！
他就那麼急著保護玉璽？
還是說，重劍太沉，他抱不起來？
我揣測著他的用意，陰沉地笑了一聲。
我這輩子沒吃過虧，沒栽過跟頭，只有這個男人，他一次次給我難堪！
他真有種！
我扭頭就走了。
出了門，正看到無缺和憐星路過。
我停下了腳步，看向憐星的方向，冷冷地道：「滾出宮。」
「姐姐。」憐星對上我的視線，竟然笑了，「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她在那些人的手裡吃了點虧，看起來非常狼狽，不僅氣息虛弱，並且臉上佈滿了腫脹和淤青，非常難看。笑起來的時候，更加難看了。
「大姑姑。」無缺對我行禮。
我瞥了他一眼，說道：「把這個女人丟出宮！」
「可是，小姑姑受了傷，而且那些人還沒有走遠。」無缺說道。
我冷冷地道：「你把她丟出去。或者我把你們兩個丟出去。你選一個。」
聽到我說這樣的話，憐星只是笑。那笑容中帶了一點得意，好像一個勝利者在嘲諷失敗者。
我不明白她有什麼可得意的，收回視線，落在無缺的臉上：「想好沒有？」
「我知道了。」無缺對我欠了欠身，然後攙著憐星的手臂，往外走去。
我收回視線，邁起腳步，大步走遠。
心情不好，我一個人坐在屋裡，喝起了酒。
喝一壺，摔一壺。
期間，有宮女進來打掃，都被芍藥叫走了。芍藥幫我關上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沒有人看著，我自在許多，挽起袖子，仰起頭，往口中澆著酒水。
半壺澆在我的臉上，半壺進了我的嘴裡。
「燕南天，你終於死了！」
我把酒壺一摔，頓時摔成了粉碎。
「你死了！死了！」
雖然我用腳把他的臉踩得全是灰，可他眼神溫柔，喃喃低語的樣子，我還是清晰地記得。
那麼溫柔。
就是當年我們在一起時，他也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每次他露出來時，我都覺得歡喜，撲進他懷裡不肯出來，非要他寵我不可。
可這一次，我把腳踩在他的臉上，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這幅樣子。
我不想承認，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怎麼能一樣呢？他那麼有種，把我當成泥巴一樣踩。
我想起我們分手的那一天。
那天早上，我從美夢中醒來，看見他站在房子外面，面朝著初升的朝陽，高大的身軀被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英俊得不得了。我心裡歡喜，便走出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
他身材高大，加上常年習武，身材不是一般的好。我抱住他，便捨不得撒手，在他身上做小動作。
他伸出一隻手，扣住我的，然後伸出另一隻手，指著遠處深深淺淺的山峰、靜流的深水，說道：「這世界很大。邀月，你看，那山很高，那水很長，我既攀不到山的頂峰，也追溯不到水的盡頭。」
然後，他指著一望無際的田野，說：「你看，便是這原野，也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界。等到春天來了，會有莊稼和野草長出來。到時候，我就是那草尖上的一顆露珠，被日頭一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這樣粗獷的漢子，居然說得出如此細膩的話，我覺得很有趣，伏在他背上笑起來：「燕南天，你會念詩啊？真棒！」
然後他說：「我要在日頭曬化之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是什麼事啊？」我歪著腦袋，從他的胳膊下面鑽過去，仰著頭看他，好奇地問道。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從溫柔轉為傷感，又從傷感轉為深邃：「邀月，我們分開吧。」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溫柔目光。
從那之後，他再見我，眼神總是深邃的。
似乎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他有著我不懂的想法，並且不打算告訴我知道。
我以為他中了劇毒，或者得了重病，很快就要死了，為了不讓我傷心，才要跟我分手。
我纏著他，鬧著他，跟蹤他，想要找出他無奈而深情的一面。
我失敗了。
他既沒有中毒，也沒有得病，他只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要在有生之年，做更多的、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行俠仗義。
「……被太陽一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把燕南天死之前未盡之言，喃喃出聲，「我要在日頭曬化之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我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真奇怪。
酒都被我喝光了，我踉踉蹌蹌地撲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
我做了一個美夢。
我夢見燕南天沒有跟我分開，他拜倒在我的美貌之下，成為我的裙下之臣，寵我、愛我、疼我。
我們一起走江湖，行俠仗義，快意恩仇。
我們遇到很多垃圾男人，就建立了移花宮，為命運困苦的女子做庇佑。
我是移花宮的宮主，燕南天是移花宮的宮主的男人。
不久後，玉郎江楓路過移花宮，跟燕南天投緣，結拜為兄弟。江楓長得好看，我逗了他一些日子。不過，他雖然好看，性格卻一般，我很快就膩了，還是跟燕南天在一起。
後來，江楓和月奴勾搭上了，生了一對雙胞胎，大的叫小魚兒，小的叫無缺。
這兩個孩子又聰明又俊俏，從小就喜歡圍著我轉，還說長大後做我的男人。
移花宮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被朝廷所忌憚，大太監劉喜帶人來襲，要剿滅移花宮。
我打敗了劉喜，但是沒捨得殺他，因為他長得好看極了。
在我的美貌照耀下，劉喜很快叛變，不再跟我為敵，但條件是我嫁給他，不能再見燕南天。
我當然不同意，我最喜歡的還是燕南天。
於是劉喜跟我決裂，傷好後就走了。
但我捨不得他，悄悄去找他，跟他藕斷絲連。
燕南天雖然不願意，但他離不開我，默默接受了這一切。
在劉喜的幫助下，我坐上了皇位，成為了千古女帝，燕南天是我的皇后，劉喜是我的貴妃，小魚兒和無缺是我的賢妃和德妃，屠嬌嬌和杜殺是我的淑妃和良妃。
這個夢太美，美得我在夢裡都笑出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