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一個人的終結
救護車和警察一樣，總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白色的車子嗚嗚亂叫着停在蘭卡酒吧的門口，像是也在哀悼福姆斯的死亡。
妮可終於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覺頭痛的十分厲害。
妮可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看見一片白色，掙扎着撐起上半身，誰知一抬手卻發現手上正扎着吊針,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醫院裡，身上穿著不知什麼人替她換上的藍色的病號服。看看窗外，隔着一層窗紗，只能看見黑漆漆的一片。
妮可用另一隻手揉了揉依然抽痛不已的太陽穴，努力的回憶着自己怎麼在醫院裡，好一會兒才慢慢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一切。
蘭卡酒吧，漫天飛舞的紙屑，鮮血，死亡，福姆斯。
福姆斯死了……為了救她。
金色的眼睛一下子蒙上了一層陰翳，她像是失去了所有活力似的躺回床上。
妮可怔怔的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眼淚忽然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即使她已不愛福姆斯，可是親眼看著他死去，依然痛徹心扉。
妮可現在十分痛恨自己的猶豫，如果她早點把話說清，如果她那天晚上在虛夜宮就斷然拒絶，或許福姆斯根本就不會出現在蘭卡酒吧，更不會因她而死。
她害死了福姆斯。
為什麼身邊的人總是這樣一個接着一個的離去……
妮可把頭埋進枕頭裡，小聲的抽泣着。
病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臉圓圓的小護士托着藥盤走了進來，看見妮可睜開的眼睛，展眉一笑，細細的眉眼彎成兩個小月牙兒，十分討喜。小護士高興的說：“你醒啦！”
她放下手裡的藥盤，彎下腰，幫妮可把剛剛起身時帶起的薄被又塞塞好。
“哎呀，怎麼哭了？”小護士輕柔的拭去妮可眼角滲出來的淚水，安慰她說：“快別哭了，這樣對小寶寶不好的喲。”
“懷孕期間要保持良好的心情，才能生出健康的小寶寶來。”小護士眉開眼笑的說，像是已經能夠預見到一個可愛活潑的小嬰兒。
妮可一下子被她話裡的意思震住了，連洶湧的眼淚都一下子停了下來：“你說什麼？”
小護士抿嘴輕笑，拿起藥盤裡調好的藥水，推進妮可正在掛着的吊瓶裡，才慢條斯理的說：“你呀，有小寶寶咯！雖然才一個多月而已，”她微嗔的點了一下妮可的鼻尖，“真是的，哪有你這麼粗心的準媽媽……”
小護士輕輕的拍怕她的手背說：“藥裡有鎮定的成分，困的話就繼續睡吧，我會幫你看著吊瓶的，”然後把妮可的手也小心的塞進被子裡，用哄小孩子的語氣溫柔的說，“不許再哭嘍。”
在藥力的作用下，妮可什麼也沒來得及想，就在這驚人的消息中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早晨，手上的吊針在她睡着的時候已經拔掉了，只剩一塊止血的小棉片用膠帶固定在手背上。
昨晚的那個小護士托着藥盤進來，笑眯眯的向妮可道了聲早安。
妮可坐了起來對她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小護士也不介意，手腳麻利的把盤子放下，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拉開了窗簾。早晨的陽光一下子灑滿了整個房間，燦爛得耀眼。
“偶爾曬曬太陽，心情也會好起來呢。”小護士邊說邊走回床邊，端起托盤裡的水杯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妮可。
妮可也不多問，只是默默的接過托盤裡的水杯和藥，順從的吃了下去。
“等下醫生會過來給你複查一下，”小護士微笑着對妮可說：“小孩子都是上天賜下的珍寶，就算是為了肚子裡的小寶寶，你也要努力開心起來呀。”
妮可終於抬起頭，對一直努力勸慰自己的女孩子勉強笑了笑：“嗯，我會的。”
圓圓臉的小護士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抱著藥盤離開了病房。
妮可靠在床頭，心底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一個新的生命正在此孕育和萌芽，多麼奇妙和不可思議。
這將是一個真正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小生命，將是“家人”——這樣的字眼幾乎讓妮想要落淚。
孤單這個詞語一直銘刻在妮可的記憶中，她一個人成長，一個人努力，一個人高興，一個人傷心，一個人生活在這孤獨的城市裡，就連興緻勃勃的做出一頓無論是美味還是難以下嚥的飯菜，到最後終究還是只能一個人和着孤單的滋味，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戀愛再甜蜜，也無法抵消這幾乎與生俱來的孤單。回到家中，她依然是一個人，因為，已經沒有家人。
那個可愛的小護士說的沒錯，小孩子都是上天賜下的珍寶——這個意外的小生命，是上天賜給她的“家人”。
妮可輕撫着小腹，臉上漾出一絲極淡卻滿足的微笑——她的小寶貝。
終於從這個驚喜中的平靜下來的妮可，不得不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關於她的小寶貝的父親的問題。
不知道，伊路米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呃……意外？
妮可咬着唇，很不確定的想，臉上燙的像火燒一樣。
天哪，這要讓她怎麼跟他說……
——咳，那個……伊路米?揍敵客先生，你有考慮過什麼時候生個孩子嗎？
妮可的嘴角抽了抽，狠狠的在心裡打了個叉，這麼問好像那些愛八卦的三姑六婆。
——伊路米，我……我……我……
哦，去她的，她說不出口！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遺漏了一個關鍵問題，而這個問題很要命。
她似乎，呃……已經很瀟灑很帥氣的把小寶貝的父親給甩了……並且態度堅定，絲毫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
妮可捂着臉，鬱悶不已。
不，她不能說！
就算是告訴了伊路米又怎樣？
揍敵客家能否容忍這個孩子的出世甚至都是未知之數，她不能拿她的寶貝去冒險。
更何況她根本不打算跟他在一起，她絶對不會允許她的寶貝有一天也變成一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冷血殺手。
妮可放下雙手，慢慢的握成了拳頭，眼神堅定。
她想要保護自己，保護她的寶貝，所以，最好還是先牢牢的保住這個秘密。
47．意外訪客
主治醫生小心的替妮可重新將小腿上的傷口包好，吐了口氣，直起腰，拿起掛在床頭的病歷卡說：“沒有傷到筋骨，先觀察一週左右，可以下地了再出院。”
醫生一邊繼續交代妮可，一邊龍飛鳳舞的往病歷卡上寫注意事項：“懷孕期間不宜使用抗生素，要儘量注意避免感染。”
在沙漠裡，伊路米曾示範過以念力加快身體的恢復速度，因此根本不需要一週，她就可以完全復原。
不過這些事情沒有必要多說。
妮可摸摸小腹，只是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醫生皺了皺眉，放下病歷卡，拉開門不悅的說：“請保持安靜。”
“啊，對不起，格雷醫生！”圓圓臉的小護士正一臉為難攔着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件看上去好幾天沒換的風衣，皺巴巴的，面前還有幾個被火星燙出的小洞。
“這位警官想和妮可小姐談一談，”小護士可憐巴巴的說，格雷醫生聞言，臉迅速板了下來。小護士委屈的低頭：“我解釋過現在不是探視時間，可他就是不聽……”
格雷醫生瞪着那中年男子，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又是你！”
男人似乎對格雷也很熟悉，略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髮，解釋說：“只是例行問話，你也知道，畢竟關係到命案……”
“什麼時候連例行問話都需要探長親自出馬了，登托奇亞市的警力匱乏到這種程度了嗎？”格雷醫生板著臉對他說。
“這件案子牽扯到的事情比較複雜，”說起正事，男人習慣性的就想去摸上衣口袋，卻在格雷的瞪視下，訕訕的放下了手，“一個小時？”
格雷醫生：“二十分鐘。”
“太短了，半個小時吧……”男人苦着臉討價還價。
格雷醫生：“十五分鐘。”
“好好，二十分鐘。”男人討饒的舉起雙手連連擺動。
格雷醫生一言不發的伸出手，平攤到他面前。
男人苦笑着摸出上衣口袋裏的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支後放到了他的手心。
格雷醫生板著臉，不滿的瞪着他手裡的煙。
“我就聞聞，保證不抽，打火機都給你了。”可憐兮兮的委屈表情配上他的年紀和身份，實在有點不能看。
格雷醫生終於看不下去的搖着頭，讓開了堵在門前的位置。
“二十分鐘，”他撈起袖子看了看錶，斜睨着正從他跟前經過的男人，“還有，我的病人……”
“隨時可以結束談話。”男人回過頭，無可奈何的接著說。
格雷醫生滿意的點頭，轉身帶上了病房的門。
“拉德維奇小姐，對我還有印象嗎？”男人拎過牆邊的凳子坐到妮可床前。
“豪森探長。”怎麼可能不記得呢，她這輩子第一次進警局就是落到了此人手上，被他和他的手下們輪流審了一整夜沒闔眼，怎麼可能不記得呢？妮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懶得給他好臉色看。
豪森倒也不以為忤，看著妮可的眼睛問：“能說一下昨晚在蘭卡酒吧被殺的福姆斯?克魯先生和你的關係嗎？”
福姆斯的死亡再次被刻意提起，妮可揪着蓋在身上的被子，兩手拽的死緊，她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強撐着下巴說：“他是我的前男友。”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豪森把捏着手裡的香煙湊到鼻前聞了聞：“但據我所知，福姆斯?克魯先生的未婚妻是艾瑪?盧奇小姐。”
“如果您注意聽了，”妮可話裡忍不住帶上一絲火氣，“我想我並沒有漏掉‘前’字。”
“抱歉。”豪森聳聳肩，不過這並不是重點，“克魯先生和你分手的原因是什麼？”
妮可警覺的閉上了嘴巴，隔了一小會兒才扭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冷笑着說：“這您應該去問他才對。”誰知道這位探長和盧奇有沒有什麼勾結呢？總之，還是小心為妙。
“那麼，拉德維奇小姐。”豪森一眨不眨的盯着妮可看了半天，“對於克魯先生的被殺一案沒有任何可以為警方提供幫助的線索嗎？”
妮可諷刺的嗆聲回去：“怎麼，豪森探長又要帶我回去協助調查嗎？”
豪森探長順手把香煙塞進了嘴裡，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怎麼會呢，妮可小姐是特別課的成員，上次的事情純屬誤會。”
豪森狀似無意的接著說：“拉德維奇小姐知道盧奇先生，也就是艾瑪小姐的父親即將接任財務司司長之職了嗎？”他盯着妮可的臉，像是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什麼秘密似的。
妮可的眼神一暗，旋即又若無其事的說：“知道。”彷彿這個消息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話說回來，除了有可能在下一年度被公報私仇踢出財務司以外，的確跟她沒有太大關係，大不了換個部門重新來過而已。
“關於副司長盧奇……”豪森拿下嘴裡的香煙問，“拉德維奇小姐有什麼看法？”
妮可心底驚疑不定，臉上卻越發的冷淡：“我不過是個小職員而已，探長大人您如果對副司長先生有什麼疑問，可真是問錯人了。”
豪森眼中精光一閃，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麼事情，露出了進門後第一個微笑：“對於克魯先生的另一個身份……拉德維奇小姐，恐怕並非一無所知吧？”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句式，但語氣卻十分篤定。
妮可心裡一震，卻猶自堅持說：“我不太清楚探長先生你在說什麼。”
豪森苦惱的抓了抓頭髮，看來拉德維奇小姐並不信任他啊，真是麻煩。他無奈的放下胳膊，儘量用最誠 懇的語氣說：“難道妮可小姐不想把暗殺克魯先生的主謀捉拿歸案嗎？”
哪來的什麼暗殺和主謀？不，福姆斯不過是被她連累了而已……妮可垂下了眼瞼，苦澀的輕聲說：“那只是一場意外。”
豪森探長一挑眉——意外？哪來的那麼多意外！
“克魯先生昨天下午，也就是事發前的半天才和我聯繫過，他說他有些關於盧奇僱傭揍敵客暗殺前任司長的證據想要轉交給我，”他一邊說，一邊心不在焉的捏着香煙在自己大腿上倒着敲了兩下，將煙草塞的更瓷實了些，“然後當天晚上……就被暗殺了。”
“克魯先生的致命傷，完全是揍敵客家的特殊手法造成的！”想起貫穿了福姆斯?克魯整個胸口的傷口，分明是被徒手刺穿，豪森探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到的。
豪森收回不相干的思維發散，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件上：“我的探員連夜前往克魯先生的住所搜查，但還是被人搶先一步，現場看起來像是是遭到了入室行竊，完全被洗劫一空。”
“現在，拉德維奇小姐還認為這是場意外嗎？”
妮可茫然的看著探長豪森。可是，柯特的目標明明就是她啊……難道不是因為揍敵客家不樂見她和伊路米之間的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想殺掉她的嗎？不對，等等——她好像遺漏了什麼關鍵！
當時她一心全在福姆斯的生死之上，根本沒有心思顧及其他，現在回憶起來的話，好像……
柯特說：“大哥要妨礙我工作嗎？”——工作！
伊路米說：“任務取消。預付款和賠償金都已經打到僱主的賬戶上了。”——僱主！
柯特的目標的確是她，但卻是受人僱傭前來暗殺她的！可是，可是——她並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到一心要她死，甚至不惜花費千萬僱用揍敵客來解決的地步吧？如果說是伊路米一直提醒她注意的西索和庫洛洛，可這兩人自己動動小指頭就可以碾死她，完全沒有必要花這筆冤枉錢……除了，艾瑪?盧奇！
是的，沒錯！盧奇僱傭過伊路米，自然有揍敵客家的聯絡方式！
但艾瑪為什麼要殺她？！自從國賓館那次不太愉快的偶遇之後，她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了。難道是自己讓她出醜的事情敗露了？不，不可能。照伊路米所說，她的能力發動之前，跟常人無異，即使是念能力者也無法看出來，何況艾瑪一個普通人，在那樣混亂的環境下更無可能發現。
除了這個可能，大概還是脫不了和福姆斯有關的事情。
妮可心裡的疑惑越積越大，照福姆斯所說，艾瑪應該正滿心歡喜的籌備那所謂的婚禮，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想要到她面前來好好炫耀一番才對， 怎麼會忽然想起要殺她。除非……
妮可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可能性。除非艾瑪發現婚禮她一心期待的不過是場騙局，才會如此瘋狂到僱傭揍敵客——殺了她，好斷絶福姆斯的心思。
只是，艾瑪又如何發現這一切的呢？別說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可能發現福姆斯的把戲，即使有什麼蛛絲馬跡，也十有八九會因她對福姆斯的痴迷而忽略了過去。而對艾瑪來說，最大的背叛和侮辱無疑正是未婚夫拋棄她能帶來的一切利益，重回妮可的身旁。
除非，她親眼看到了福姆斯的背叛，而妮可和福姆斯這期間唯一的一次會面，正是在虛夜宮。福姆斯以為自己得到了盧奇的信任，真正掌握了虛夜宮的一切，因此才會想方設法的安排她在虛夜宮碰面。
妮可越想心越涼。
福姆斯求成心切，完全沒有料到，盧奇老狐狸根本就沒有信任過他，一切不過是個陷阱，甚至連福姆斯發現的僱傭揍敵客的證據可能都是被安排好的，只為了在他正式上任之前，根除一切潛在的威脅。
而之所以不是盧奇直接安排人手除掉福姆斯，怕是不想被心愛的女兒記恨，才會把事情透露給艾瑪知道，讓她自己做出決定。
艾瑪的決定是殺了妮可，因此愛女心切的盧奇選擇毀滅證據，而不是直接滅了福姆斯的口，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妮可沒死，死的……還是福姆斯。
妮可無力的閉上了眼睛。雖然福姆斯的死，和她依然脫不了干係，但至少她知道了——誰，才是罪魁禍首！
“你到底想要我做些什麼，探長先生？”妮可重新睜開眼睛，平靜的看向豪森。
48．爭吵
妮可只住了三天就提出要出院，格雷醫生在檢查過她幾乎連疤痕都快消失的傷口之後，居然也沒有大驚小怪，大筆一揮就在妮可的出院申請上籤了名，只是關照她別忘了定期去做產檢。
之前請的病假是十天，妮可也就沒急着回去銷假，索性在家休完了再說。倒不是她想偷懶，只是從米特聶回來之後，尼古拉斯課長就沒有再給她安排過什麼具體的事情，每天去報個到之後，也只是偶爾幫其他人做些文職類的瑣事。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時間好好思考，理出頭緒。
金的失蹤，福姆斯的死，新生命的降臨，即使是分開來的每件事，都足以攪亂她的生活。
金的事情，她暫時無能為力，雖然不願承認，但現在除了被動的等待，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的小寶貝，還只是個小小的甚至無法用肉眼觀測到的胚胎，距離真正來到這個世界，還有很長的時間。至於揍敵客家的態度，即使朝好的方向想過去，認同了小寶貝的存在，也不大可能放任自家的後代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流落在外。捫心自問，她是喜歡伊路米的，甚至有一些些可以稱得上愛的成分在內，只是她無法理解黃泉之門後的生活方式，也無法自欺欺人的想像揍敵客會接受她這樣無能的人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所以她有足夠多的自知之明去克制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愛情從來就不是生活的全部，無法改變一個人從小形成的觀念和思維方式，她也不認為伊路米會因為喜歡上一個普通人，就從此放棄殺手的職業，背棄整個家族。離開揍敵客家，等於完全否定他自出生以來的一切，否定他作為伊路米?揍敵客的存在的意義。
沒人可以否定誰的人生。
她也沒有資格要求伊路米為她改變生活方式。
因此，她唯一的奢望，只是在她的小寶貝平安降生之後，能夠安穩的陪着他長大。
如果能夠聯繫到金就好了，妮可苦笑着想。也許貪婪之島的GM會是個不錯的工作。一個完全與世隔絶的地方，很適合隱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GM可以將不受歡迎的玩家強制驅逐出島，這麼一來即使揍敵客家的人找上門來，她也不至於完全無能為力的任人宰割……而且金欠着她的工錢還是沒有付！啊，真是的……
豪森探長的來訪，讓她知道了真正害死福姆斯的罪魁禍首，但這並不能讓她從負罪感中解脫出來，因為不管從何種意義上來說，歸根結底，福姆斯都是為她而死的。
福姆斯愛她愛到無法自拔，並不意味着她有責任對這樣的感情做出回應；但她沒有辦法忽視他鮮血淋漓的擋住她面前時的摸樣，這樣沉重的感情，她無法視而不見。
愛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會讓一個人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另一個人？在妮可看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是愛情能夠左右的。
妮可沒有經歷過這麼激烈的愛情。
因為不曾有過，所以更加震撼。
她曾對伊路米說過，死者的愛，對自己或被愛着的那個人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想她錯了，不是沒有意義，而是過於沉重，沉重的足以把活下來的那個人壓垮。
這樣沉重的感覺，逼得她不得不去做些什麼，或許能夠讓自己輕鬆一些。
而她能做些什麼呢？除了讓盧奇和他的同夥付出代價以外，妮可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探長先生對她倒是十分有信心的樣子，希望她能夠通過特別課的渠道找回那些丟失的證據，妮可除了苦笑根本不知如何跟他解釋，自己對於特別課幾乎一無所知，更不用說那些特殊渠道又是什麼……
妮可蜷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大概是因為懷孕的關係，最近她總是這樣，隨便在哪，窩不動的話，一小會兒的工夫就能睡着。不過好在除了嗜睡，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反應。
*** ***
伊路米帶回柯特之後便主動進了禁閉室。
柯特縱然憤怒，卻也不願向席巴打伊路米的小報告。他看不順眼那個無用的女人是一回事，但是害哥哥被父親處罰的事情，他不會幹。
只是這火氣憋在肚子裡總要找個出口，瞥見身上破破爛爛硝煙味還沒散盡的和服，柯特怒氣衝衝的踹開了糜稽的房門。
糜稽正在上網，房門撞到牆上的巨響嚇了他一跳。他手忙腳亂的合上手裡的筆記本，生氣的質問：“誰準你進來的！這是我的房間！”
柯特沉着臉，本來只是想借題發揮的質問一下該死的胖子——想也知道那炸彈定然是伊路米給的，死胖子未必知情——卻讓糜稽的新形象給震住了。
柯特半天沒說話，踹門的氣勢也不知哪去了。正想扭頭走人，卻被糜稽桌上的顯示屏生生留住了腳步。
超大的顯示屏上直播的場景份外眼熟，正是蘭卡酒吧的門口。拍攝的角度有點古怪，不像是家族衛星的俯視角度，不過這些都不是柯特關注的重點。
白色的救護車正要離開，透過車窗的玻璃，那頭令人生厭的紅色長髮醒目異常。
柯特才按捺下去的火氣又騰的冒起來一大截，他陰沉沉的橫了糜稽一眼：“你也知道？！”
糜稽楞了一下才醒悟過來柯特的意思，他看看顯示屏又看看一臉陰沉的柯特，忽然一拍桌子：“什麼你啊你的！我是你二哥！”想要轉移話題。
柯特根本不理他的伎倆，憤憤的指着糜稽的臉罵：“大哥一時糊塗也就算了，你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說的心頭火起，就要去摸扇子，撈了個空才記起來已經被妮可給收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在那沒用的女人手裡吃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悶虧，不由得怒極反笑，“腦子裡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知道什麼？被人騙也是活該！”
糜稽也越聽越怒，漲紅了臉吼道：“大哥喜歡什麼人關你什麼事！不要當了蜘蛛就忘記自己姓揍敵客！別以為吃裡爬外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混蛋，居然幫着外人算計他！
事實上，柯特也是事後才知道俠客的目標是糜稽，若是旅團真要對糜稽下手，他絶對不可能袖手旁觀。柯特自問問心無愧，因此並不替自己辯解，只是冷笑一聲：“那種無能的女人只會成為大哥的拖累，根本配不上揍敵客的姓氏，廢物沒有資格站到大哥的身旁。”
糜稽兩眼冒火的瞪着柯特，他最聽不得的便是無能廢物這樣的侮辱，反唇相譏的說：“你不過就是見不得大哥對別人好而已！心理不成熟的自私鬼！”
柯特信手一拳，錘在門上，厚實的楠木門板一下子四分五裂。他冷冷的瞟了糜稽一眼：“就算我不多事，你以為父親會同意嗎？”
糜稽像被戳破的了氣球一樣，一下子泄了氣。是啊，他也不怎麼看好事態的發展……父親大人那一關，不是他動點小手腳就能幫的上忙的……可是，看到大哥那樣沉默的看著監控畫面的樣子，他就沒有辦法說出任何要大哥放棄的話。
柯特冷冷的看著無話可說的糜稽，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房間。
糜稽沮喪的靠在椅背上，沉默着。
手上合著的筆記本裡，頻繁的傳出即時通訊軟件呼叫聲，歡快又急促，幾乎能聽得出對方的催促。
糜稽忽然煩躁的手一揮，手中的筆記本電腦便飛了出去，哐的砸到地上——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
49．確認
做錯事情就該接受處罰，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伊路米的作為都有損家族利益，雖然定金和賠償都是從他自己的小金庫裡挖出來的，伊路米還是很自覺的關了自己七天的禁閉。
沉重的石門被推開，發出一陣令人牙根發酸的吱吱嘎嘎的聲音。
伊路米如常的走出禁閉室，似乎七整天的水米未進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梧桐恭敬的侯在門口。糜稽靠在牆壁上，見伊路米出來，欣喜的迎了上去。
伊路米沒有理他，只是將目光投向梧桐。
梧桐微微低着頭：“柯特少爺四天前離開了本家，說是旅團臨時有活動。”
“切，逃跑就逃跑嘛，還找這麼蹩腳的藉口……”糜稽頭一偏，嘟嘟囔囔的說，俠客那隻狐狸明明說最近都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梧桐停下來，看了一眼伊路米的臉色，重新低下頭說：“家主明天回來。”
伊路米沉默片刻，淡淡吩咐：“知道了，你下去吧。”
梧桐恭敬的鞠了個躬，默默退下。
直到梧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伊路米才回頭看向糜稽。
糜稽有些躊躇，雖然他並不贊同柯特的想法，但他的話讓糜稽不得不開始考慮，如果父親大人不認同大哥的選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不是在害怕可能會有的責罰——身體上的痛楚，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他擔心的是盛怒之下的父親大人會不會像柯特想的那樣，直接抹殺掉會成為弱點的一切可能——妮可小姐看起來可不像刺蝟頭那麼耐揍，而大哥又會不會像奇犽一樣離家出走……他捨不得大哥，糜稽有些難過的想。
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眼睛盯在糜稽的臉上，直看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狠狠的抖掉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妮可小姐在醫院呆了三天之後就一直在家休息。”哪也沒去——沒有出門，也沒有工作。
糜稽想了想又補充說：“柯特什麼也沒說。”
伊路米聞言稍微安心了些，點了點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大哥，”糜稽快走兩步跟在後面，有些猶豫的說，“父親回來了……”
伊路米停下，回頭看著糜稽。糜稽忐忑的站住，忽然一隻大手往眼前戳了過來，他有些畏縮的閉上了眼睛。微涼的五指落在頭頂上，輕輕拍了兩下，又收了回去。糜稽呆了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會處理，”清越的嗓音裡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溫度，伊路米說，“你不用插手。”這是他自己的事情。
糜稽傻傻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目送伊路米走開。
伊路米回到房間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悄悄出了門，有件事情，他需要親自確認一下。
半小時之後，伊路米已經站在了妮可家的露台上。屋子裡，妮可蜷在沙發上睡的正香。伊路米貓一樣的走到妮可跟前，無聲無息。
他仔細的打量着她的睡臉。
妮可睡的很沉，臉色微微泛紅，呼吸舒緩而有節奏，大概是睡姿不太好的原因，喉嚨裡偶爾還會發出極其輕微的鼾聲，像只滿足的貓咪在打呼嚕。
露在睡裙外的小腿上，依稀還能看到傷疤褪去後留下的淺淺白痕。看來她還沒有笨到忘記用念力加速傷口的復原，伊路米略感欣慰的想。
夜晚的氣溫比白天要低了好幾度，妮可無意識的皺了皺眉，緊了緊懷裡的抱枕，把自己蜷得更小了一些。
伊路米搖搖頭，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起妮可，往她的房間走去。
妮可靠在他的胸前，並沒有被吵醒，反而自動自發的給自己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睡姿，揪着伊路米的領口，還蹭了蹭。
臥室裡略微有些凌亂，但一眼看去卻不覺得生厭。和自己每天都被女僕打掃的纖塵不染的房間相比，更有人氣些，相當自在和隨意的樣子。
伊路米輕輕掰開抓在領口上的手，把妮可放回床上，扯過一旁的薄被蓋住。
妮可閉着眼睛，揮了兩下胳膊，沒有抓到任何物體，不滿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伊路米繼續睡覺。
伊路米半彎着腰，一直維持着放下她時的姿勢。他盯着妮可看了一會兒，想起自己的來意，猶疑了一下，才撩起她肩頸之間的頭髮，露出脖子。
手指落在不斷搏動着的大動脈上，脈搏的跳動規律而有力，幾乎能夠直接感覺到指下蓬勃的生機。
伊路米有些怔忡的收回手，似乎還是不太確信自己的判斷。他抿唇，摸出一根釘子，在妮可露在杯子外的小臂上取了些血樣之後，深深的瞧了她一眼，而後直接從臥室的窗戶跳了出去。
妮可閉着眼睛皺着眉頭，撓了撓胳膊——怎麼這種天氣還會有蚊子啊，見鬼的……而後又很快回到了熟睡的狀態。
伊路米取得血樣之後，思考片刻，並沒有回枯枯戮山交給家裡的醫療人員，而是闖進了市區最近的一間醫院，捏着值班醫生的脖子要他化驗。
倒霉的醫生戰戰兢兢的將結果遞給伊路米，心裡暗暗祈禱這位年輕的先生不要過於激動，天知道這血樣的主人和這年輕人是什麼關係，因此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更不是他能猜到的……雖說這裡是醫院，萬一那年輕人手裡閃着寒光的奇怪兇器不小心插到了自己的身上，倒也不至於來不及搶救。可他好心替同事代個班，居然遇到也會這種凶險，真是怎麼想都覺得很冤……難道不是嗎？
伊路米捏着化驗報告，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中微微閃動的神采能夠看出他內心的震盪。
他的……孩子！？
伊路米的心中，似有什麼正在生根萌芽，破土而出並且迅速瘋長。
如果說，之前他曾因種種顧慮和妮可本人的態度而有所遲疑，那麼現在，已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他放棄。
她會成為揍敵客的一份子，成為他的妻子。
伊路米嘴角往上翹了一下，又迅速拉平。
他毀去手裡的化驗報告——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需要選擇一個更好的時機，和父親大人好好談談。
伊路米信手丟出一根念釘，沒入一旁正小心觀察着他神色的醫生的腦門裡，沒了任何蹤影。
“忘了這件事。”伊路米冷冷的說。
值班醫生神情呆滯的回答說：“……是。”
“現在，去睡覺。”伊路米繼續下命令。
值班醫生像個牽線木偶似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邁着古怪的步子走回了休息室，一絲不苟的執行着伊路米的命令。
明天醒來，關於今晚的記憶，在他的腦子裡什麼也不會保留下來。
伊路米滿意的看著他倒回床上呼呼睡去，看了看已經泛白的天色，轉身趕回枯枯戮山。
他沒有忘記，父親大人今天就要回來了……
*** ***
清晨的微風，挾着清新而微涼的空氣，吹拂在她的臉上。
妮可慢慢睜開雙眼，懵懂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才意識到是在自己的房間了。可是，呃……她記得昨晚好像是在客廳睡着的呀，怎麼會在床上醒了過來呢……而且窗戶怎麼也開了？
妮可連滾帶爬的爬了起來，撲到臥室門口，飛快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間內外，然後鬆了口氣似的拍拍自己的心口。客廳和她昨晚記憶中沒有什麼兩樣，入戶門也關的牢牢的……還好還好，看來不是遭了小偷……
也許她只是睡糊塗了？迷迷糊糊的自己爬回了床上？
妮可有些茫然的撓了撓胳膊，手臂上有個不起眼的小紅點，大概是昨晚沒關窗，被某個生命力比較頑強的蚊子給咬了。
她抓了抓睡的一團亂的頭髮，決定先去洗漱，不再多想。
50．普通人的正義
席巴坐在早餐桌前，抓起餐巾擦了擦嘴。
他看了一眼難得安靜的基裘，因為柯特的匆匆離家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糜稽心不在焉的撥着盤子裡的菜葉，看上去對自己的減肥食譜已經厭煩到了極點。席巴對於糜稽的新形象並沒有發表意見，反正，只要基裘高興就行了，至於糜稽……他相信他的兒子不會連這麼點小小的考驗都經受不住的。
伊路米一貫的面無表情，一口一口的把面前的食物送進嘴裡。
席巴揉了揉額頭，對於長子，他一直徘徊在欣慰和憂慮的矛盾心態之中。他欣慰於伊路米在殺手這個行當上的優異表現和積極的工作態度，而憂慮的，則是伊路米對金錢過於強烈的執着，以及對除此之外的一切的冷漠表現。愛錢倒也沒什麼不好，和二子糜稽那一屋子的遊戲和手辦比起來，幾乎也能算得上一個十分良好的愛好；而對於殺手來說，能摒棄多餘的同情和軟弱，當然是件好事，但不管什麼事情，一旦過了頭，總會帶來某些不那麼令人愉快的後果。一個對外來的刺激完全沒有反應，缺乏感情的殺手，最終只會淪為冷血的殺戮機器。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席巴有時甚至會想，在伊路米的眼中，枯枯戮山和他任務過程中暫住的旅館或其他什麼地方究竟有什麼樣的不同。而伊路米長年無歸的表現，讓席巴對這個猜測實在無法得出什麼滿意的答案。
因此，對於伊路米忽然表現出來的戀家，席巴的欣慰要遠遠大於詫異。這是值得鼓勵的表現，席巴想。
“伊路米上次出的協會任務還順利嗎？”席巴問。
伊路米放下手裡的餐具，皺着眉頭想了一下，才緩慢的說：“尼特羅會長的隱退，讓獵人協會內部的權力失衡，協專的隱患已經爆發了。”
“哦？”席巴上半身往前傾着，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伊路米一邊回憶一邊說：“審查部把持着代理會長的職位，勾結外部財團，意圖專權。”
席巴摸着下巴說：“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離開的時候，以金?富力士為主的一方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伊路米又補充說，“金?富力士就是奇犽的朋友小傑一直在尋找的人。”
伊路米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父親，為什麼同意奇犽離家。”
席巴的目光，有些失望的從伊路米身上掃過：“關在籠子裡的野獸，永遠也成不了一個好的領導者。”這麼淺顯的道理，竟然用了這麼多年還沒有想透嗎？
伊路米：“可是……”
“好了！”席巴威嚴的擺了擺手，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可是，奇犽的成長速度已經超出了預期，沒人能保證，習慣了野外生活的幼獅，是否會甘心回到原來的籠子裡。
“……是。”伊路米垂下眼簾應道，不再多說。
餐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沉默了起來。
“巴托奇亞共和國的總統大選快到了，”席巴想起從議長處得到的消息，換了個話題對伊路米說，“最近接到的委託也許會增加許多。”
伊路米抬起頭，沉默的回視着席巴。
“在家呆一段時間也好，有些梧桐無法處理的委託，幫的上忙的話，你就辛苦一些吧。”席巴說。
“是的，父親。”伊路米點頭。昨天才證實了妮可懷孕的消息，席巴的安排也正合他意，任務之餘的時間，可以自由安排，這樣就避免了因頻繁外出而引起注意的可能性。
席巴滿意的點頭，轉頭對糜稽說：“這段時間，注意收集獵人協會的相關情報。”
“知道了。”糜稽沒精打采的答應了下來。
*** ***
儘管下定了決心要讓盧奇和他的同夥付出代價，但具體要怎麼實施才能達成這個目標，妮可依然毫無頭緒。畢竟，你不可能指望一個本職工作是查稅的稅務人員，忽然搖身一變，一下子就成為一個頭腦靈活明察秋毫的偵探。真要有這種事情發生，恐怕豪森探長就該羞愧到去跳帝國大廈了。
好吧，和探長先生相比，她還是有很大優勢的。一個念能力者所表現出來的實力，是普通人完全無法理解和想像的。飛簷走壁也許有點為難了妮可這樣的半吊子，但至少用上絶之後，跟蹤和偷窺個什麼人基本上算是小菜一碟。
在家左思右想了四五天之後，妮可握著拳決定，先從尾行做起！
說是尾行，還不如叫長跑，orz……妮可沒有私人汽車，而且用車跟蹤目標太大。因此，靠着念力的支持，妮可全憑自己的兩條腿跟盧奇的四個輪子較上了勁……
遺憾的是，除了某月某日和×××會面，談話×小時這樣的行程記錄，妮可並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情報。
伊路米今天接了個鄰城的任務，除了殺人之外，還要將一張光碟取回並交給僱主。
這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唯一意外的是，他在返程的路上竟然感應到了自己念釘的波動從附近一閃而過。
除了剛才被殺的任務目標以外，擁有他釘子的人選屈指可數。
因此，伊路米毫不猶豫的掉轉方向，往波動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沒幾分鐘就追上了前面的一人一車。
人，自然是妮可；車裡的也不陌生，是他曾經的僱主盧奇。
伊路米跟在妮可身上眉頭緊蹙。她想要做什麼？
妮可蹲在某會員制的高級會所外的樓頂上默默的畫着圈內牛，盧奇今天約見了議長基裡安，總統大選在即，這個時候兩人私下碰面，想也知道一定是在談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可她，咳……進不去……
闖進去不是做不到，但闖進去還不被發現，對妮可來說就高難度了。一旦被發現，自然也就失去了跟蹤和偷聽的意義。
因此，白跑了個把小時，從登托奇亞市一路跟來鄰城的妮可，只能蹲在會所外某處的屋簷邊遙遙興嘆。
“你要殺了他嗎？”伊路米悅耳的嗓音帶著疑問，忽然在妮可身後響起。這是他思考之後能夠得出的唯一結論。
妮可嚇的往前一衝，整個人朝半空就撲了出去。
伊路米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將妮可從臉先着地的慘劇中拯救了出來。
妮可跌坐回樓頂上，後怕的拍着胸口，憤憤的說：“你想嚇死我啊！”
伊路米沒有介意她的怒氣，據說孕婦都比較情緒化，他還是不要多計較的好。他又重複了一遍：“你要殺了他嗎？”
“誰？”妮可一愣，反問：“要殺誰？”
“盧奇。”伊路米淡淡的說。
艾瑪?盧奇的委託被他取消了，然而這並不意味着她打消了想要妮可性命的念頭。
對福姆斯?克魯的生死，伊路米沒有任何感覺。然而他很慶幸，福姆斯?克魯以自己的性命阻止了妮可的死亡。
因此，假如說妮可想為他報仇的話，伊路米並不覺得意外。
“最好不要在這裡動手，”伊路米認真的解釋說，“守衛太多，地形也太開闊，難以脫身。”
現在……是如何成為一個優秀殺手的現場教學時間嗎？妮可囧囧有神的看著伊路米說：“我沒打算殺他，我不打算殺任何人。”
“為什麼？”伊路米反問。
他不懂妮可為什麼這麼說，如果是要為那個男人報仇的話，殺了盧奇難道不是最簡單也最容易的方式嗎？
“殺人，”妮可看著自己的手說，“的確，我能夠感覺的到，我有這個實力去殺了盧奇。但是，伊路米……”她抬起頭看著他說，“殺人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殺了盧奇並不能讓我覺得好過一點，相反，我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從殺人的噩夢中逃脫出來，我一點也不想再重溫一次手上沾滿別人的血的感覺。我也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變成一個對生命的誕生或消亡完全麻木的人。”妮可無意識的搓動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要把幻覺中的血漬搓掉。
“法律，或者說正義這樣的東西，對你來說也許沒有任何意義，但卻是我的堅持。就好像做生意要交稅，揍敵客也不能例外。所以，”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眼裡透露出無邊的認真，“每個人都應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起責任，盧奇貪墨也好，買兇殺人也好，他應該接受的，是律法的制裁，而不是我的審判。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以正常的方式，為了我所堅持的正義。”
妮可對伊路米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也許你覺得我這麼做，唔……很愚蠢，很沒效率，甚至自相矛盾……但是沒辦法，我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可是為什麼呢？不是說很怕的死嗎？為什麼還要選擇這樣危險的道路呢？
像是看透了伊路米的疑問，妮可笑着說：“呵……不管最後我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總有些什麼，是死亡也無法阻止的。”
伊路米看著她，不說話。
伊路米不懂，不懂她所堅持的正義是什麼。仇恨什麼的，他知道；到他們家來僱傭殺手的，要麼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要麼就是因為仇恨，因為自己重視的人被殺掉了，所以僱殺手殺了對方，甚至全家；這樣的事情多的是，多到足以讓他覺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要兜那麼大個圈子？法律，制裁，還有審判，這些東西，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什麼都不算。所以才會有擁有獵人證，殺人不犯法這樣的說法。能夠通過獵人考試並且最終習得念力的，即使是最弱小的獵人，也早就超出了普通人的規則能夠治理的範圍之外。只有強者才有制定規則的權力。
她明明已經擁有了足以反抗那些規則的實力，為什麼還要去遵守所謂的法律。
伊路米很迷惑。
但他喜歡她現在臉上綻放出的笑容，那種下定決心後發自內心的輕鬆，如果這樣的做法能夠讓她覺得自在和愉快，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需要去阻止。
伊路米第一次有了想要縱容什麼人的念頭。
她只要保持這樣的笑容就好，而他會繼續守護這樣的笑容，即使會有很多麻煩。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4-12-2 19:15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