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思念 Ch.28 最後
『我最美的愛情故事,是你。』
「安井總經理讓我向塔矢桑妳好好道謝,塔矢桑今天辛苦了!這次的費用我會向匯到妳的銀行戶頭,下次若有相同的情況會再請塔矢桑來幫忙的!」
聽到這次雇主的女秘書用著滿意的口氣這麼說後,滿月在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氣。
雖然說今天是要到棋院上班的週一,但由於是自己的常客介紹這間外商公司的總經理雇用她擔任口譯的關係,所以她也只能向棋院請假過來。只不過為了不耽誤其他人的工作,即使天野有跟她說過工作等週二時她過去時在一起完成就好,她還是在昨天晚上先將今天的那份工作做完。
但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熬夜的關係,她今天的精神和身體的狀況都有些不好,剛剛在逐步口譯的過程中還不小心恍神了兩、三次,所幸之前的準備足夠,這才沒出什麼大問題。
在心裡暗暗反省自己,並且提醒自己記得把即將成為自己未來常客的秘書電話存入手機後,她便微笑朝對方鞠了個躬,「嗯,那就麻煩黑澤小姐幫我和安井總經理道謝,之後還請黑澤小姐多多指教!」
又再與黑澤客套了幾句後,她這才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那間公司,並且招了輛車前往日本棋院。
到出版部將昨晚翻譯好的新聞稿交給天野後,滿月忽然記起今天塔矢有場比賽,所以便搭電梯到位於六樓的洗心之間。
一到六樓後,她便碰上了剛下完棋、正從棋間出來的塔矢。
看見她時,原本還在跟身旁的進藤等人討論剛才棋局的塔矢馬上換回自己的鞋子走到她的面前,不解地皺眉問道:「怎麼來了,妳今天不是向棋院請假嗎?」
「怕會影響天野先生他們,所以先將翻譯好的新聞稿送來了。」微笑著解釋完後,滿月便朝已經來到他們旁邊的進藤等人點頭當作問好,並且跟著他們一起走進電梯。
在電梯裡,因為聽見進藤在跟和谷、伊角他們討論要去哪裡邊吃飯邊討論棋局,所以滿月悄悄拉了拉塔矢的衣袖,小聲地問道:「今天的棋局檢討完了嗎?若要繼續和進藤君他們研究的話,那我就先自己回去好了。」
想起剛剛還未檢討完的棋局,塔矢本來是想要說好的,只是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她的臉色很差,並且想起昨晚在她客廳熬夜工作、很晚才上床睡覺的事,便臨時改口說道:「沒關係,我們先走,棋局明天再討論就好。」
他的回答讓滿月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朝他露出微笑,「嗯。」
在到了一樓後,塔矢便向還在爭執要去壽司店還是拉麵店的進藤他們說了一聲,然後先一步帶著滿月朝棋院大門走去。
「塔矢那渾蛋,結了婚之後就變得有異性沒人性,害得我這邊少一票,又吃不成拉麵了!」
「省省吧,塔矢那傢伙又不喜歡拉麵,即使他在你也吃不成!」
聽到身後的進藤跟和穀自以為很小聲的談話,滿月忍不住輕笑了好幾聲,隨後便抬起頭來問向身旁正無奈扶額的塔矢:「對了,聽到他們的話我才想起,亮晚餐有想要吃什麼嗎?是要回去隨便弄東西吃,還是要找家餐廳?」
「先回家再說,晚餐什麼的叫外賣就可以了。」在這時候,塔矢忽然伸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妳昨天忙到很晚吧,回家後好好休息就好。」
由於兩人很少在公眾場合有這樣親昵的舉動,滿月的臉頰瞬間紅了起來。順從地點了點頭後,她原本想要說些什麼的,只是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痛,讓她忍不住捂著肚子跌坐到了地上。
看見她突然臉色發白、不停冒著冷汗的樣子,有些被嚇到的塔矢連忙蹲到她的面前問道:「怎麼了,滿月?!」
「我也不知道,只是肚子突然好痛……」說到這裡,滿月就痛得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咬著下唇,試圖用這些微的痛感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忍一下,我馬上帶妳去醫院!」
塔矢努力用著冷靜的聲音說著讓她安心,只不過當他打算將她抱起時,他注意到她的大腿上有著血跡,並且在她白皙皮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目。
這時候原本還在爭執的進藤察覺到他們這邊的異狀,馬上靠過來緊張地問道:「塔矢,宮野她怎麼了?」
聽到他們的聲音,塔矢這才回過神來,並且立即小心地將滿月打橫抱起,「不知道,我正要送她去醫院!」
在他們的幫忙下,塔矢得以最快的速度攔到計程車,並且將滿月送進了醫院的急診室。
過沒多久,滿月便被從急診室裡推了出來,送到一般的病房,而塔矢則是留在急診室外聽醫生說明滿月的情況。
一聽完醫生的敘述,塔矢有些愣愣地重複道:「醫生你的意思是,我的妻子懷孕了?!」
雖然說他本來就知道滿月會懷孕是很正常的,畢竟兩人從來沒有在親昵時或是前後採取什麼防護措施,但是在毫無預警下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嗯,就如同我剛剛說的,你的夫人已經懷孕四周了,」像是很習慣新手爸爸會有這樣的反應,醫生岸谷很有耐心地重複著自己剛剛的話,「只不過因為胎位還很不穩,這次才會出現腹痛和出血等流產的跡象,塔矢先生以後最好多加注意,不要讓夫人太過操勞。當然,房事方面也要小心,不要太激烈了,前三個月和最後三個月最好都不要有……」
可能是因為塔矢和滿月是屬於年輕夫妻,而且這又是第一胎的關係,所以岸穀在這方面交代得特別詳細,連採取什麼姿勢或替代方式都逐一介紹,讓塔矢聽得面紅耳赤,初為人父的驚訝與喜悅也因此被他拋到腦後。
好不容易等到岸穀交代完離開了,塔矢便馬上到醫院外面撥了通電話給明子和進藤,告訴他們滿月的情況,然後才到滿月的病房。
在他進去沒多久後,滿月便醒了過來,稍微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確定自己是在病房後,她便轉向坐在床邊的一臉凝重的塔矢,一邊對他露出歉意的微笑,一邊緩緩地坐起身,「讓亮擔心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好像還有進藤君他們……」
「沒事。」塔矢連忙改坐到床頭,扶著她讓她靠到自己身上,隨後他緩緩將手覆到她的肚子上,「懷孕的事,妳知道嗎?」
聽到他這麼說,滿月頓時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手也不自覺地放到自己的腹部,「你的意思是……」
「嗯,」看見她的反應與自己無異,塔矢笑了,並且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話就這樣一直回蕩在滿月的腦中許久,直到回過神來後,她忍不住微微側身環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知道這是她高興到不能自己時的表現,所以塔矢並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笑著回抱著她。
過沒多久,接到塔矢通知的明子便帶著兩人的晚餐來到了醫院。
在幫兩人擺置餐盒時,明子歉意地說道:「抱歉,因為太突然了,所以只能準備出簡單的飯菜而已,明天我再幫滿月妳熬雞湯。」
滿月連忙擺手說道:「沒關係的,這樣就很好了,媽媽您不用太忙……」
「只是雞湯而已,不會太麻煩的!」安撫完後,明子有些緊張地詢問她的情況,「滿月現在感覺還好嗎,肚子還會不舒服嗎?」
「不會,現在感覺好多了。」
「這樣就好,那就快點吃飯吧,折騰了一整天了,一定很餓了吧。」
因為滿月必須住院觀察一天,所以在招呼他們兩個人吃飯後,明子便開始整理她住院用的東西。看見她在病房裡走來走去的樣子,塔矢和滿月都很不好意思,只是在她的堅持下,他們也只能任由她去忙。
在他們兩個都吃飽後,明子這才又坐了下來,並且開口詢問道:「亮、滿月,我和你們的爸爸討論過了,你們兩個要不要先暫時回來住一陣子?畢竟你們兩個都沒有經驗,而且亮你又常常忙著比賽,只讓你一個人照顧滿月我們實在不放心……」
雖然說因為滿月不擅長料理的關係,塔矢在新婚後的半年裡廚藝增進不少,但是對於什麼食物比較適合孕婦這點他仍舊是門外漢,再加上自家父母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所以在看到滿月臉上沒有不同意的表情後,塔矢便很鄭重地朝自家母親鞠了個躬,「是,明天我就回家整理衣物,這段期間我們就麻煩媽媽和爸爸了。」
「怎麼突然這麼正經?」明子好笑地搖了搖頭,隨後她便坐到床邊,向以往一樣溫柔地撫摸著滿月的長髮。只是沒多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有些擔心地問道,「對了,滿月妳在懷孕的期間還要工作嗎?」
聽到她的問題,不僅滿月,連塔矢都皺起了眉頭,只不過前者是因為覺得工作和懷孕並沒有衝突,而後者則是因為想起剛才醫生的交代的關係。
過了好一會,塔矢才一邊看著滿月,一邊緩緩說道:「剛剛醫生和我說了,現在還只是懷孕初期而已,繼續工作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過這段期間還是不要再接口譯的工作了,這樣可以嗎?」
由於口譯的工作除了事先準備外,工作的時候還要緊繃著精神,真的並不適合孕婦去做,再加上這次就是因為口譯工作的關係而差點搞砸了工作又流掉了小孩,所以對於塔矢這樣的折衷方案,滿月也只能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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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剛發現滿月懷孕的時候,塔矢和明子就將可以想到的情況都討論過一遍了,但由於塔矢和滿月是新手,而明子又只有一次經驗,而且還是在二十年,所以在滿月出院並且入住到塔矢家後,還是遇上了各式各樣的問題,其中最嚴重的問題便是懷孕初期的孕吐。
不知道為什麼,在滿月從醫院回到塔矢家後,便開始有了強烈的孕吐症狀,不僅吃什麼吐什麼,有時候連什麼都沒吃也會吐,讓塔矢和明子、甚至是有時候來塔矢家探望她的伊芙琳都大傷腦筋。
直到滿月懷孕三個多月到醫院做產檢,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懷的是龍鳳胎的關係,孕吐的狀況才會這樣嚴重,所以他們也只能盡力為她準備易消化的食物,讓她在將東西吐出來之前盡可能地吸收營養。好在,到她懷孕五個多月時孕吐的狀況便改善了許多,食欲還增進了不少。
另外比較棘手的則是電腦的使用問題。
通常滿月會先將小說翻譯好寫在紙上,隨後才邊校對自己寫的內容,邊將自己寫的東西鍵入電腦裡。只不過擔心會影響胎兒,塔矢一家都不怎麼贊成她在懷孕期間使用電腦,所以到最後塔矢也只能幫忙她打棋院那邊的翻譯新聞稿,而出版社那邊則只能請他們再聘請一位工讀生來專門打字。所幸滿月的翻譯能力和文筆出眾,出版社那邊也很願意在這段時間內配合她的需求。
在滿月懷孕的這段期間裡,塔矢都會儘量提早回家陪她用晚餐,並且在用完餐後陪她在家附近散步,當她去出版社或是棋院的時候,他也會負責接送。若她去棋院的日子他也有比賽的話,沒有在對弈期間吃飯的習慣的他甚至還會看著她用餐,有時還會陪著她吃上一點。
除此之外,即使自己並沒有興趣,但為了胎兒的胎教,塔矢還常常陪著滿月一起回兩人的公寓聽她所買的那些古典樂或是歌劇。
對於塔矢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滿月是很感動的,所以當她在家裡陪著明子看著電視節目時開始陣痛時,她便在努力調整呼吸的同時,阻止明子通知因為離醫生說的預產期還差一周、正放心地在幽玄之間進行王座衛冕站最後一戰的塔矢,畢竟她並不想他為了自己的事,連他最看重的圍棋都被影響了。
因為在比賽時手機必須關機的關係,所以一直到衛冕成功、記者湊上來打算進行訪問時,塔矢這才從努力從記者堆裡擠到他面前的蘆原口中得到滿月要生了這個消息,而當他趕到醫院時,滿月已經進入產房兩個多小時了。
他在產房外跟著明子和塔矢行洋等了半個小時後,產房的門便被打開了,滿月雖然沒事,但卻因為力氣用盡而昏了過去,所以被幾個護士推到了病房,而她所生的兩個小寶寶則是被護士抱出來給塔矢一家看。
可能是第一次當父親並且和嬰兒那麼近距離接觸的關係,所以塔矢並沒有像塔矢行洋和明子一樣一臉高興地從護士手中抱過正在大聲哭泣的兩個嬰兒來逗弄,只是感覺微妙地站在一旁看著。
過了好一會,他才在明子的鼓勵下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所抱著的女嬰孩在小幅度揮舞著的小拳頭,並且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螢……」
看見自家兒子這麼傻氣地笑著的模樣,明子忍不住笑著說道:「好了,小螢我會顧好的,你趕快去看看你爸爸抱著的小優!」
聽到她這麼說,塔矢馬上點頭,並且轉向塔矢行洋那邊,但卻因為他難得笑得那麼開心逗孩子的樣子而愣住了。
發現到他的異狀,有些尷尬的塔矢行洋便主動將懷中的優抱到他的面前,並且儘量用著平常的語氣說道:「小優…和你剛出生的時候很像……」
「嗯。」對於他的解釋,塔矢只是笑了笑,隨後便微笑著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優的小臉。
過沒多久,因為護士要將兩個小孩抱到有保溫箱的嬰兒室去,所以在塔矢夫婦說他們會跟去後,塔矢便放心地到滿月的病房去看她。
在他到的時候,滿月已經醒了,正半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看見他進來了,她馬上對他露出虛弱的微笑,「比賽贏了嗎?」
「嗯,贏了。」塔矢對她回以一笑,隨後便坐到床邊,並且拿出手帕替她擦著額頭的汗,「優和螢被抱到嬰兒室了,要我請護士抱過來讓妳看看嗎?」
「不用麻煩了,我剛剛在失去意識前有看過一次,也抱過他們。」微笑著搖頭後,滿月忽然用著慶倖的語氣說道,「怎麼說,真正看見他們後,我才總算放心下來了呢,之前我一直很擔心,如果他們的發色像我一樣、上學後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第一次聽到她這麼說,塔矢忍不住愣了一下,隨後他忽然俯身抱住她,並且輕聲在她耳邊說道:「雖然這麼說對滿月很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覺得很慶倖,如果不是妳頭髮顏色的話,我和妳…應該不會相遇吧……」
「也是呢,我居然忘了,大家都說孕婦的記憶力會變差果然是真的……」過了好一會,滿月才用著有些哽咽的聲音笑著說道,並且抬起手來回抱他,「亮,其實…我還擔心另外一件事……」
「嗯,什麼事?」
「之前一直聽大家說,優和螢他們一定也會是圍棋界的未來之星,而且爸爸他好像也對教導優和螢圍棋的事很有興趣……我很怕,如果兩個孩子都對圍棋沒興趣怎麼辦?」
「即使如此,也和妳無關。」塔矢一邊撫著她因為懷孕而剪短的頭髮,一邊溫柔地說道,「人家都說興趣是從小培養的,如果優和螢對圍棋沒興趣的話,那一定是爸爸或我努力不夠的關係。」
「那如果他們是沒有天賦的話……」
「沒有天賦也沒關係,只要他們比別人更努力、更愛圍棋,這樣就夠了。」
聽到他這麼說,滿月無法說出話來,只能一邊流淚,一邊笑著點頭。
後來,因為家裡添了兩個新成員,所以塔矢便賣了原本的公寓,買了一個偏郊區但空間更大的房子。只不過由於塔矢和滿月都有工作要忙,而塔矢行洋和明子又很喜歡兩個孩子,所以優和螢小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住在他們的爺爺奶奶那裡。
再後來,兩個孩子都逐漸長大懂事了。
優跟塔矢一樣,在小時候就表現出對圍棋的喜愛跟才能,而螢雖然比較喜歡鋼琴,但對於圍棋也不討厭,所以塔矢行洋經常帶著兩個小孩出入棋院、參加圍棋集會,有時候還會跟明子一起帶著他們兩個到中國或韓國。
他這樣美其名放心不下孫子孫女、實則炫耀的行為讓棋院老一輩的棋士如森下、座間,以及他那些中國和韓國的老棋友都恨得牙牙癢,只不過因為兩個小孩都很安靜乖巧,在提問被解答的時候還會露出他們很受用的崇拜和感謝表情,所以他們在不爽的同時還是很羡慕塔矢行洋的,畢竟他不僅有個在圍棋界大放異彩的兒子,連孫子跟孫女都對圍棋那麼有天賦。
至於這些老一輩的棋士因為自己沒有這樣孫輩,只能將希望放到自家弟子的孫兒女身上,讓中日韓三國和塔矢同一輩的棋士壓力很大的這一點,便放到一旁不提。
看著自家的孩子如此優秀,原本還有點擔憂的滿月這才放心了下來,並且能夠將心思放到其他的事情上,像是盡力不要對自己學過的所有語言感到生疏,像是努力不讓自己在工作和家庭這兩方面失衡,像是提醒塔矢、讓他記得在孩子回來跟他們住的每一天抽出一個小時陪優下棋,像是努力複習著小時候所學的鋼琴指法和簡單曲目,讓自己能夠陪喜歡鋼琴的螢練琴……
雖然這樣的生活十分忙碌,但是滿月卻不覺得疲累,因為她的身旁有著會在她忙碌時當她的後盾、幫她照顧甚至教導孩子的塔矢夫婦和宮野夫婦,有著會親吻她的臉頰、笑著對她說「I love you」的優和螢,有著支援她去工作、願意為了不擅長料理的她下廚、會在她難過時給她一個擁抱或一個吻、並且與她相敬相愛的塔矢……
對原本還一度放棄喜歡塔矢的她來說,能有著現在的一切,十分幸福。
而且她相信,對於曾和她說過喜歡她、慶倖到最後能與她在一起的塔矢來說,也是亦然。
既然如此,除了期望她和塔矢能白頭偕老,以及希望兩個孩子能夠平安長大外,她已經毫無所求……
他人的思念 Ch.29 鈴木明子
『緣分讓愛情變成可能。愛情是一場毫無徵兆的邂逅。』
塔矢明子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塔矢行洋,是在她十九歲那年的夏天。
那一年的她還叫作鈴木明子,是短期大學國文科的二年級學生,因為參加學校一個教授在市谷附近舉辦的演講,但卻在聽完演講獨自回家時遇上了大雨,所以她也只能找了最近的地方躲雨。
拿出手帕大略擦拭掉自己身上的雨水後,她才注意到自己躲雨的地方是日本棋院的前的屋簷,看著掛在大門上方「日本棋院」這四個字,明子的心裡產生了幾分好奇與訝異。
雖然說她所就讀的大妻女子短期大學也在千代田區,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在她學校附近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原來她是想要好好看看這棟還算氣派的建築的,但是在這時候卻突然有一群高中生模樣的人從裡面出來,從小便受著嚴格教育的她便馬上收斂眼神。
「這位…呃,同學,」在她裝作一副專注看著街中雨景的模樣時,那群高中生中的一個男生忽然走到她的身旁,有些結結巴巴地詢問道,「那個…需要借妳雨傘嗎?我可以跟我朋友一起撐的……」
聽到他這麼說,明子尷尬地笑著朝他擺手,「很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沒關係,我的朋友待會會帶傘來接我的。」
「這樣就好,那就再見了!」那個男生點了點頭,然後便笑著朝他揮了揮手,跟著自己的朋友們離開了。
看見他們都走了以後,明子隨即露出了個苦笑。
怎麼辦,難道真的要去向裡面的人借電話、請夏江幫我送傘過來嗎……
想到這裡,她便重新轉過頭去看向大門上的那幾個字,並且喃喃自語道:「棋院的「棋」應該是指圍棋吧,就是爸爸常跟爺爺下的那種黑白色圓形的棋子……」
「嗯,我想應該是。」
突然有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她的身旁響起,讓原本以為沒有身旁沒人的她愣愣地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隨後她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而他嚴峻的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
回過神後,她才後知後覺地露出被嚇到的表情,並且連忙朝對方鞠躬,「不好意思,沒經過同意就隨便站在這裡,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沒關係,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對,忽然出聲嚇到妳了。」那個男子毫不在意地笑著說道,隨後便將手上的傘遞給了她,「對了,這個妳拿去吧。」
聽到他這麼說,明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連忙擺手拒絕道:「很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的,待會我的朋友會帶傘過來這裡接我!」
她說著跟剛剛一樣的理由,不過那個男子像是知道她說的並不是實話一樣,只是對無所謂地對她笑了笑,隨後便將雨傘擺在她旁邊的牆上,「用或不用都由妳決定。」說完這句話後他也沒等明子做回應,直接轉身快步走入雨中。
像是被他這樣的行為給嚇到了,明子只能微微張著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完全無法出聲叫住他或是做出其他反應。
在這時候,又有一個人從棋院裡跑了出來,只不過這次的人已經上了中年,而且又穿著正式的西裝。他朝著剛剛那個男子離開的方向懊惱地說道:「真是,塔矢老師剛剛不是還站在門口嗎?怎麼就這樣突然跑走了,我還有事情要問他呢!」
愣愣地看見那個突然跑出來的人就這麼垂頭喪氣地轉身回去棋院了後,明子這才回過神來,並且又是著急,又是內疚地在那個男子離開的方向和他留下的那把傘之間來回看著。
算了,反正他大概是這個棋院裡的人,而且又知道他叫Touya了,之後再趁著還傘為由帶禮物來答謝他好了……
最終,她還是緩緩地拿起靠在牆上的那把墨綠色雨傘,並且撐著它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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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當天晚上便跟著父母、哥哥一起到琦玉去探望外公外婆的關係,所以當她拿著傘和水果禮盒到棋院歸還時已經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當她硬著頭皮走進棋院裡,並且在一樓大廳販賣部店員的指引下到了二樓的服務台詢問一名叫塔矢的人有沒有在棋院裡時,一個剛好到二樓服務台的職業棋士佐藤饒有興致地問道:「這位小姐找的人應該是塔矢名人吧?」
雖然說塔矢本來在日本就是個很稀有的姓氏,而在日本棋院也就只有塔矢行洋一個人姓塔矢,但他還是按照慣例先確認一下,畢竟他跟塔矢行洋當朋友當那麼多年,幾乎沒有看過有人到棋院來找塔矢行洋,更遑論來的人還是一個女生。
「唉?」他的問題讓明子有些無措,她緊張地解釋道,「我也不確定,我只聽到別人叫那位先生Touya老師……」
佐藤笑著點了點頭,「那就是了,不過妳來的不是時候,今天早上我才聽棋院的其他老師說,塔矢君昨天打電話來棋院,說是感冒的關係,所以希望棋院能另外找人幫他參加今天在北海道舉辦的活動呢!」
聽到他這麼說,一股愧疚在明子的心中油然而生,擔心塔矢是因為把傘借她、自己淋雨回家所以才會感冒的。
猶豫了許久後,她才一邊緊緊握著手中的傘柄和禮盒的提帶,一邊緊張地問道:「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請你告訴我那位塔矢名人的地址嗎?我想去探望他……」
服務台的服務人員原本是想要跟她說,他們並不方便透露棋士的個人資料的,但是旁邊的佐藤卻直接拿過放在服務台邊的便條紙,寫下塔矢行洋的住址交給她。對著服務人員不贊同的眼神和明子那有些訝異的表情,他很理直氣壯地說道:「塔矢君他現在一個人住,有個人去看他也是好的,只不過若是我們這些同僚去的話,他也只會逞強說自己沒事,所以就只能麻煩這位小姐了。」
由於對佐藤這有些不著調和愛強詞奪理的個性已經有了深刻的瞭解,所以服務人員只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而明子則是被他這似是而非的理由給弄得皺起眉頭,只不過沒多久她便釋懷,畢竟不管怎麼樣,她覺得自己還是到塔矢行洋那邊去探望一下也好,所以便接過了地址,向佐藤和服務人員道謝,隨後便離開了棋院。
順著位址,明子來到了一個小小的公寓套房。看著房門旁邊的「塔矢」兩個字,在確認自己沒有找錯地方的同時,她也後知後覺地想著:原來Touya是寫作塔矢啊……
沒有讓自己分神太久,明子馬上按下門鈴。
很快地,塔矢行洋便出來開門,在看到她的時候,他忍不住愣了一下,「唉,妳是那天站在棋院前面那位……」
看著他的臉色比起那天還要來的蒼白許多,連剛剛說話的聲音也比那天少了份精神,原本就有些內疚的明子變得更加愧疚了,滿懷歉意的她馬上朝他深深鞠躬,「實在很不好意思!因為有些事情,拖到今天才去棋院還傘,這才知道塔矢先生你感冒了,真的是很抱歉!」
「不關妳的事…咳……我本來就因為工作的關係而作息有些不正常,這才會淋點雨就感冒了…咳…對了,妳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
看見他雖然是笑著說出這番話的,但卻時不時掩嘴咳嗽,明子心裡的愧疚又加深了幾分,「是一名姓佐藤的職業棋士告訴我的,如果造成塔矢先生你的麻煩,那我向你道歉……對了,這是塔矢先生你的傘,還有這個是謝禮。」
「謝謝。」因為身體實在不舒服的關係,所以塔矢行洋並沒有多餘的精神去推拒,只能伸手接過謝禮,希望她達成目的後就能直接回去,讓他能夠回去房間繼續休息。
只不過,天不從人願,原本還硬撐著精神的他在這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只能靠到門上以減輕自己的不適。
查覺到他的異狀,明子擔憂地皺起眉頭,「塔矢先生很不舒服嗎?」
「咳…我沒事……」
「不好意思,恕我失禮了。」感覺到他只是在逞強,所以明子便不顧禮節,直接伸手探向他的額頭。發現他的額溫過燙,她有些著急地說道,「塔矢先生,你發燒了,我扶你進去休息好不好?」
雖然塔矢行洋搖手說不用,但明子還是強硬地扶著他進到房內。
在扶著他到床墊上躺好,並且為他蓋上棉背後,她便在他的同意下到浴室裡拿了個小盆子裝了水到他的床邊,跪坐在一旁用自己的手帕沾了冷水擰乾,放到他的額頭上幫他冷卻,隨後她便開口問道:「對了,塔矢先生你吃藥了嗎?」
在意識模糊間,眼睛已經閉上的塔矢行洋難得沒有逞強或是什麼的,很老實地回答道:「…沒有……」
「那吃過東西了嗎?」
「也沒有……」
聽到他這麼說,明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隨後便開口說道:「那我去弄點東西,等吃完東西後,塔矢先生再吃藥好了。」說完之後,她就馬上起身到了廚房那邊。
發現廚房裡不僅沒有什麼廚具,擺在角落的小型冰箱裡也沒什麼東西,一看就很清楚主人根本沒有下廚的習慣,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隨後便向塔矢行洋說了聲,拿起提包到外面去買食材。
由於塔矢行洋的廚房裡幾乎沒什麼東西,所以除了買食材、感冒藥外,明子還去特價商店買了些廚具,然後再度回到塔矢行洋的公寓。
等到她煮好稀飯後,她便將連她什麼時候回來、煮飯的塔矢行洋給扶坐起來,並且將盛好稀飯的碗遞給了他。
在他吃飯的時候,明子又重新回到廚房,開始削自己帶來的水果禮盒裡的水果,隨後又將燉好並且浸水降溫的魚湯給放入冰箱。等到忙完後,她才又拿著水杯和感冒藥到已經吃完稀飯的塔矢行洋的旁邊。
可能是因為睡了一覺又吃過東西的關係,他的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還能朝她微笑點頭,「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好很多了,真的很謝謝妳的幫忙。」
「哪裡,塔矢先生會感冒我也有責任,而且塔矢先生你沒怪我自作主張就好。」聽到他的道謝,明子的耳根有些微熱,「對了,這裡有感冒藥,塔矢先生你休息一會後再吃就行了。」
塔矢行洋又再度朝她點了個頭,「嗯,謝謝。」
兩人之間忽然陷入了沉默,讓明子感到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再留在這裡很奇怪,所以她便朝他鞠了個躬,「不好意思,我想我該離開了。」
「好,我送妳。」
塔矢行洋打算起身送她,但她卻以他生病為由笑著婉拒,並且跟他說冰箱裡有她削好、浸了鹽水的蘋果,以及剛煮好的魚湯、只要熱一下就可以吃了,隨後她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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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覺得當初因為罪惡感作祟而單獨進入一個男人的公寓、還又幫他下廚已經十分不符合禮節了,所以雖然還很擔心塔矢行洋的狀況,但為了避免顯得自己過度熱心或是有什麼其他意圖,明子並沒有再到塔矢行洋的公寓,也沒再去棋院去拜訪他。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對於塔矢行洋的那份愧疚已經逐漸淡卻了,只記得曾有個人因為她而冒著大雨回家,而自己還幫他做飯的事情。
這件事情她並沒有跟父母或是夏江等好友提起過,只是將它擺在心裡的某處好好收藏著,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是在女校就讀,沒有什麼和異性接觸的經驗。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在大學畢業後就會在父母的安排下參加相親,並且可能就這麼結婚,所以她覺得,這份回憶或多或少也能彌補自己生命中屬於感情那一塊的空白。
又再過了一年後,明子便從短大畢業了,並且到阿姨所開的烹飪班擔任助手的工作。而如同她所想的一樣,在她畢業後的第三個月,她的母親便開始幫她安排相親。
穿上她母親特別替她訂做的橘紅色和服、戴上了同色系的發簪後,明子便在母親和身為介紹人的伯母的陪同下,端正安靜地跪坐在一家懷石料理餐廳的包廂裡。
在等待對方來的期間,明子的伯母便小聲地說著關於相親物件的事情,而明子雖然並沒有興趣,但也裝出一副專心聆聽的樣子,還時不時地點著頭。
過沒多久,與她相親的對象和他的母親也到了。
在看到自己相親的物件時,明子忍不住驚訝地抬起手來掩嘴。唉,伯母不是說相親對象是藤原分家的長子嗎?!怎麼來的人是塔矢先生?!
不只是她,塔矢行洋也在看見她時愣了一下,只不過過了一會才想起她是誰,原本板著的臉也放鬆了許多,他朝她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便跟著自家母親在她的對面坐下。
發現兩人在見面時不同的反應,已經陪同塔矢行洋參加過許多次相親、但卻第一次看見他有板著臉以外反應的塔矢夫人感到十分高興,「難道行洋你之前已經跟鈴木小姐見過面了嗎?」
塔矢行洋很乾脆地點了點頭,「嗯,先前見過一次面,還接受過她的幫忙。」
聽到他這麼說,塔矢夫人臉上的笑容擴大了許多,並且很熱情地詢問明子她喜歡什麼、學過什麼、會不會做家事、結婚後會不會繼續工作、喜不喜歡小孩……這類的問題,儼然把她當作准兒媳婦看待。
如同每個相親既定的模式,吃完飯後,塔矢夫人和鈴木夫人便推著兩個年輕人去餐廳的和式庭院單獨聊天。
到了庭院後,明子感到十分緊張,只是借著和服衣袖的掩飾,雙手緊緊相握著,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過沒多久,原本一直看著池塘的塔矢行洋這才轉過身,並且微笑著開口說道:「剛剛在看到明子小姐時很意外呢,去年第一次見到妳時,我還以為妳還在讀高中。」
他的話讓明子的臉頰微紅,並且連忙朝他鞠了個躬,「是我那時候不好,都忘記和塔矢先生自我介紹了!」
有他這樣的開場,明子也總算放鬆了許多,還能夠自然地回答他的問題,甚至是主動問他問題。
一番談話後,她這才曉得,當初塔矢行洋執意要當棋士、不肯繼承塔矢家家業,所以才會被他的祖父逐出家門,住到那個略舊的公寓小套房。
直到後來他的祖父過世,他的弟弟也願意以一個繼承人的身分開始學習接手家族事務後,所以他的父母才重新將他接回家,雖然,他還是堅持住在原本的小套房內,他們家的幫傭則是會時不時地過來幫他做飯或打掃。
只不過有得也有失,在和父母恢復關係後,他的母親便一直以他二十五歲也算大了、而且他的圍棋事業也算有成果為由,開始為他安排一場又一場的相親。
他們熱絡聊天的樣子讓在不遠處透過窗戶觀看的塔矢夫和鈴木夫人感到十分滿意,尤其是塔矢夫人,原本剛剛在吃飯的時候她就對文靜乖巧的明子很有好感了,現在又看到她居然能跟自家兒子相處融洽,更是喜不自勝,所以在兩人第一次相親後,她便積極地調查塔矢行洋的對弈行程和活動的安排,努力在他有空的時候安排他和明子吃飯或見面。
就這樣相處了半年後,明子和塔矢行洋便順著雙方父母的意,結婚了。
由於不管是藤原本家或者是塔矢分家都是屬於十分傳統的大家族,所以婚禮儀式十分地繁複。
好不容易熬到整場婚禮結束,明子便在塔矢家傭人的幫忙下,脫下了自己身上厚重的白無垢、到浴室裡去洗了個澡。
洗完澡、吹完頭髮後,她便換上了比較輕便的浴衣回到房間,跪坐在已經鋪好的床墊的旁邊,等待塔矢行洋的到來。
過了好一會,塔矢行洋總算來到了房間,身上的黑色和服也換成了跟明子一樣的浴衣。
在臉頰和耳根已經紅透了的明子的注視下,塔矢行洋關上了燈,並且讓她躺到了床鋪上,拉開了她的腰帶,然後輕輕覆到了她的身上……
這一天,明子不僅從鈴木明子變成了塔矢明子,也從一個少女蛻變成一個女人……
他人的思念 Ch.30 塔矢明子
『愛你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就是這麼義無反顧,我知道我不會是你今生的唯一,但你卻是我一生的最愛!』
明子和塔矢行洋結婚後,便住到塔矢家當作結婚贈禮贈予他們的位於東京郊區一處附有小型庭院的和式房子。
在正式住在一起後,明子這才知道塔矢行洋是個專注於工作的人,或許該說,他是個癡迷於圍棋的人。
只是剛新婚,塔矢行洋就時常不在家,不是跟難得到日本的中韓兩國棋士下棋、然後因為討論過晚而留宿在飯店,就是到全國各地參加棋院所舉辦的活動。而忙完那一陣後,他又開始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和頭銜預賽,時常早出晚歸。
對於這樣的日子,明子一開始有些難以接受,畢竟在結婚以前,她已經想像過各式各樣的婚後生活,也向自家母親請教過該如何在婚後與自己的丈夫相處,但是最後的結果,卻完全不像她所預期,而她的準備也成為徒勞無功。
好在,沒過多久,個性傳統、凡事又習慣逆來順受的她便釋懷了,雖然有時獨自在偌大的房子裡吃著晚餐或是睡在她和塔矢行洋的房間裡,她還是會感到寂寞,但並沒有像最初的時候一樣產生過感歎,只是專心打理家裡、財務,招待塔矢行洋帶回來的客人外,也會到書店買幾本書,或是主動聯絡以前的同學、一起約出去聊天喝個下午茶。
在她和塔矢行洋結婚的第二年,明子懷孕了,還被塔矢夫人接過去大宅專心養胎。再過了九個月後,她生下了一個健康漂亮的男嬰,塔矢行洋將他取名為「Akira」。
聽到這個名字時,還只能躺在床上的明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即便剛才她才聽見家庭醫生對她說,她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傷了身體,以後很難有第二個孩子。
可能是因為知道這一生大概只會有一個孩子,也可能是因為生活裡突然有了重心,所以在出了月子、住回她和塔矢行洋的家後,她便將打理家務以外的時間全都放到了照顧塔矢亮上面。
看著自家兒子一天一天的長大,從會爬、到站立、到會走路,從牙牙學語、到叫媽媽爸爸、到會表達自己的想法,明子感到十分欣慰。
只不過由於受到塔矢行洋以及來往家中的棋士耳濡目染的緣故,逐漸長大的塔矢亮也對圍棋產生了興趣,他開始跟著塔矢行洋學習圍棋、參加圍棋集會,還去了兒童圍棋補習班。
看著自家兒子越來越不依靠自己,而且還有可能像自家丈夫一樣走上職業棋士的道路,明子有些欣喜又有些感歎,喜的是他能夠找到自己有興趣的事情,而且在這方面的表現還受到許多人的誇讚,感歎的是自己又好像回到原本剛結婚的時候一樣,不論做什麼,只剩下她一個人……
好在,過沒多久,滿月跟她的家人搬了過來,有一個人陪她聊天、吃蛋糕,有一個人聽她說故事,有一個人向自己學習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她那有些寂寞的生活這才改善了許多。
因為幾乎是將滿月視為自己的女兒看待,所以在發現滿月喜歡上那個性和塔矢行洋極為相似的塔矢亮時,明子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並是不排斥滿月跟塔矢亮在一起,只是她並不覺得滿月這孩子能適應她現在這樣的生活,一個人待在家裡管理著家務,等著在晚餐時間或者是更晚才會回來的丈夫。
在她猶豫要不要先開導滿月、讓滿月先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塔矢行洋卻忽然在家中昏倒了。
看著倒在走廊上的塔矢行洋,以及平時看起來很冷靜、但在這時卻只是愣愣站在一旁的塔矢亮,明子只能緊緊握拳,藉由指甲刺入肉裡的痛感讓自己保持鎮定,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
等待車子的期間,她一邊用著大學所學的知識確保塔矢行洋的呼吸通順,一邊指揮著塔矢亮去鎖上家裡的所有門窗,還有將她的皮包拿過來。
在塔矢行洋被送到醫院,並且推入急診室後,明子便對著坐在自己旁邊一起等待的塔矢亮說道:「亮,我記得你今天有比賽吧?你想去的話可以去沒關係,媽媽一個人在這裡等就好了。」
「不用了,現在的我並不能保持著平常的心態去下棋……」
聽到他這麼說,原本很習慣把他當大人看待的明子這才有種他還是個孩子的想法,她伸出手將已經比自己高一個頭的他攬到自己的胸前。感覺到他僵了一下,她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用著溫柔地聲音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去向棋院請假吧,讓你的對手久等也不好。」
「…嗯,我知道了……」
在塔矢行洋住院的期間,明子就這麼過著在家裡和醫院兩頭跑的日子。
一個月後,塔矢行洋總算出院回家了。
那天晚上,當她看見躺在自己身旁的塔矢行洋時,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眶開始發熱,而等到她回過神來,她發現她已經離開自己平時躺的位子,額頭靠到他的手臂上,手與他的相握著。
「明子?」
聽到他帶著疑惑的叫喚,明子只是用著有些哽咽地聲音說道:「沒什麼,只是…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不好意思,讓妳擔心了,」塔矢行洋在這時翻過身,伸手將她抱進懷中,「這段時間妳辛苦了。」
不曉得為什麼,在聽到他說這句話後,明子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月來的疲憊都不算什麼,但雖然是這麼想的,現在的她卻抓著他的衣襟,不停地掉著淚。
對於她的反應,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撫著她的背,任由她在自己懷中哭著。
可能是因為這一夜的關係,所以之後塔矢行洋雖然沒有告訴自己引退的原因,她也並沒有感到特別介意,只是覺得只要他高興,其他什麼都無所謂了。
會產生跟塔矢行洋一起去中國和韓國是因為滿月的關係。
一天晚上,由於知道宮野夫婦都出國出差了,所以她便打電話給滿月,讓她到家裡來吃飯。
那天塔矢一家三人很難得都在,再加上滿月一個,正好湊齊了一桌。
在聽到塔矢行洋要在下個月去中國時,滿月忽然開口這麼問道:「中國啊,我好像在四歲時跟著爸爸去過一次,只不過現在都沒印象了……對了,這次伯父並不是去比賽吧,那伯母會跟伯父一起去嗎?」
「唉?」聽到這個問題,明子忍不住愣了一下,畢竟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事。
出乎意料地,塔矢行洋居然轉頭看向她問道:「妳想去嗎?若想去的話我讓緒方去加訂機票。」
雖然明子因為之前從沒有和他一起去旅遊過的經歷而有些心動,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亮他……」
「放心吧,媽媽,滿月在小的時候就有許多單獨留在家裡的經驗了,現在的我也一定沒問題的。」對她露出微笑,塔矢還看向滿月做求證,而她也點了點頭。
看著塔矢亮的笑臉以及滿月鼓勵的眼神,明子不知不覺就朝點頭了,而等她回過神來時,塔矢行洋便交代塔矢亮去聯絡緒方,滿月也在跟她說可以借她中文入門書。
接下來的期間,她便專心地學習著簡單的中文,並且請滿月幫忙矯正她的發音。
在搭上飛機前往中國的那天,幾乎都做好所有準備的她卻暈機了。
發現她的臉色有些異常,塔矢行洋便小聲詢問道:「妳暈機了嗎?」
「嗯,不好意思,」明子一邊捂著嘴,一邊尷尬地說道,「以前跟爸爸媽媽他們國內旅行時明明不會這樣的……」
塔矢行洋並沒有回話,只是請空服員拿水跟暈機藥過來。
吃了藥、和他說了聲後,明子便閉上眼休息了,只不過在快睡著的時候,她卻因為靠到一旁他的肩膀上而驚醒了。她連忙出聲說道:「不好意思……」
「沒什麼。」出乎她的意料,塔矢行洋伸手讓她靠回自己的肩上,還為她蓋好有些滑落的毯子,「還有兩個多小時,妳好好休息吧。」
「嗯。」
明明已經結婚了十七年,但明子卻因為他的舉動和臉頰而紅了臉頰,她滿足地閉上了眼睛,並且沉沉睡去。
除了這段插曲外,這趟中國行也讓明子感到驚喜。
在塔矢行洋和中國棋士下棋時,她便跟著那些棋士的夫人一起逛街,或者照著滿月特別替她查的資料去參觀古跡或博物館。
有時候塔矢行洋的那些老朋友也會帶他們夫婦倆去逛夜市或上館子,在這樣的情況下,由於人實在太多、有走散的疑慮,所以他們兩個都會牽著手,雖然這樣遠比不上其他夫妻摟著手臂、攬著腰這樣親昵,但明子卻覺得已經足夠。
可能是喜歡上這樣的感覺,所以後來明子便時常跟著塔矢行洋一起出國,到各式各樣的地方旅遊,一直到已經成為自己兒媳婦的滿月懷孕了為止。
在滿月懷孕的這九個月裡,雖然塔矢行洋仍然時常出國下棋,但是在待在家裡的期間,他卻時常看著害喜或是腿抽筋的滿月皺眉詢問著明子,「以前妳懷亮的時候情況也這這麼嚴重嗎?」。
聽到他這麼問時,明子總會微笑回答「沒有」,腦中還浮現了當初她還懷著亮的時候他靠在自己的肚子上聽著胎動的景象。之後,她又接著想起那時塔矢夫人在聽到自己可能很難有第二個孩子而頗有微詞時,他說著「一個孩子已經足夠了」的認真表情。
在優和螢出生後,塔矢行洋便漸漸減少出國的次數,留在家裡跟著明子照顧兩個孩子。
看著他學著自己的動作替孩子喂牛奶、哄他們睡覺、幫他們洗澡穿衣服,或者是拿著一樣食物或玩具詢問自己適不適合孩子吃、適不適合孩子玩,明子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在孩子長大一點後,他們兩個便時常抱著或著是牽著優和螢一起出去散步。
往往在這時候,明子心裡總是充斥著一股幸福感。
她想,或許她和塔矢行洋跟她的父母並不一樣,他們兩個之間除了親情之外,還多了幾分愛情。
她想,或許她人生經歷的順序就註定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和塔矢行洋先是結婚,有了孩子,但隔了十五年後才開始體驗交往,而又再過了八年,他們才開始一起養育孩子……
雖然這樣的體會來的太晚,但明子卻覺得十分滿足,人生毫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