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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Free!)你幹嘛咬我》作者:川夏曦【完結+番外】

第28話.

  「瞳是被人帶走的!」

  乙羽瞬再次無比確定地強調了這一點——在他發現穿著瞳的鞋子的雙腳走路的姿勢是磕磕絆絆的、仿若喝多了酒的醉漢在深夜的街頭搖搖晃晃地往前時,他就看出了端倪。正常的人不會這樣走,那分明是被人強制性帶著往前走才會有的姿勢,那個時候的她應該已經失去了意識。

  ——綁架。

  當這兩個字從腦海中閃過的時候,乙羽瞬全身的細胞幾乎都進入了一個高度警覺的狀態,高速運轉的思緒讓他在第一時間就擬好了下一步該做的事情!

  首先,偃旗息鼓。

  告訴所有人他看到乙羽瞳從商場裡完好無損走出來,製造她沒有失蹤的假像,以此來打消所有人心裡對這件事的過度關注,杜絕大家以訛傳訛、打草驚蛇的可能。

  要說信任的話,乙羽瞬無條件相信的只有禦子柴清十郎一個人。他不得不謹慎,尤其是在事關少女的安危上,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他沒有想到松岡凜出人意料地敏銳,居然察覺到他有所隱瞞,還偷藏了一手!面對這被撞個正著的場面,乙羽瞬怔愣了一秒,下意識皺眉問道:

  「松岡君,你怎麼沒有跟著大家一起走?」

  松岡凜往前走了兩步,不答反問:

  「帶走她的人是誰,你心裡有數?」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再糾結於他走沒走那些沒有用的事情也只是在浪費時間,這一點松岡凜懂,乙羽瞬更加懂。

  只是……

  乙羽瞬看著他,而松岡凜不為所動地任他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眼底的堅持卻始終沒有減退半分。於是長髮少年突然想起,就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前,眼前這個人在看到瞳掉進海裡時也毫不猶豫跟著縱身跳下去的畫面,動作絲毫不顯猶豫!

  表情終於鬆動,乙羽瞬主動移開視線,掏出手機一邊快速在上面操作,一邊轉身往路口走去。

  「暫時還不知道是誰,不過我曾經偷偷給瞳的手機裝了一個可以探查到她方位的子軟體,母軟體就在我的手機上,剛剛我查過了,上面顯示她現在的方位在本莊那邊……」

  禦子柴和松岡凜聞言不禁對視了一眼,都被這意料之外的進展喜地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不過,這事你不打算告訴姨父他們嗎?」

  禦子柴稍微有點擔心,以那位護短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實在不敢想像,他還記得幾年前那位「游泳教練」最後的下場,估計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找到正當的工作了吧?雖然是他自己作死,但是那個人發起怒來,還是會讓人產生心理陰影的。

  這還是松岡凜第一次聽見自家部長說起和這倆兄妹之間的關係,原來是表兄妹麼?難怪他會願意幫少女掩護,想來她能成功的進入到游泳部,應該也有他的原因在裡面。

  只是在心裡詫異了下,松岡凜的心思很快又轉移到了長髮少年的回答上。

  「不,暫時先不跟他說,先摸清情況再看。」

  已經鎖定了方位,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那夥「綁架犯」找出來,弄清楚他們的身份,然後他再根據情況來決定要不要驚動家裡人。

  他如意算盤打的不錯,可惜捕獲到的事實卻讓他們三個人都失望了!

  根據手機上越來越詳細地方位鎖定,最後暴露在他們眼中的卻是一個小姑娘,年紀可能比他們還要小一兩歲,而她手裡拿著的,正是松岡凜曾經陪同少女一起去選購的那款手機!

  通過詢問才知道,小姑娘是在之前他們查看過監控的那家商場女式洗手間裡撿到的,出於一種僥倖心理,她直接把手機揣進包裡帶走了……然後就有了他們三個追著她跑了一路的情況!

  ……線索斷掉了。

  因為如果手機從那個時候起就沒在少女身邊,那她的位置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大海撈針!

  「該死!」

  乙羽瞬有些暴躁的捏緊了手機,整個人崩的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從眼睛深處射出凜冽的冷光。

  「還是先檢查一下她的手機吧,看看能不能從裡面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松岡凜還記得下船那會兒,她因為太過專注的看手機差點被甲板上的繩子絆倒。聯想到現在的情況,那夥帶走她的人對她的行蹤似乎瞭若指掌,可是他們決定來這邊吃壽司是臨時決定的,不存在一早就調查好了這樣的原因……那麼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有人一直在監視她的行動,要麼就是通過某種最直接有效的行動——

  被他這樣一提醒,乙羽瞬也記起在那個時候的確是有人給她發了資訊來著,如此想來,時間上的確很可疑,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湊巧了點。

  垂眸盯著手上的手機,乙羽瞬手指敏捷地在少女的手機螢幕上輕點了幾下,解鎖以後直接點進郵箱查看已收到的郵件,當看到排在最上面的三封來自於同一個人的郵件時,突然意識到什麼的乙羽瞬深紫色的瞳孔猛地收縮——

  *

  乙羽瞳真正恢復力氣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

  這中間那個一直在她耳邊說話的人好像進進出出了好幾趟,因為頭腦是在昏沉的厲害,到了最後乙羽瞳都不記得他還跟自己說了什麼。

  身體綿軟的從床上半坐起身,乙羽瞳透過半閉的窗戶看到外面的陽光已經開始西沉,幾支翠綠的樹枝不知道從哪裡延伸過來,在窗戶外畫出幾抹濃綠的生氣。遠望的視線看不到聳立的高樓,耳朵的深處聽不見聲聲的汽笛。這裡不是她之前身處的市中心,外面沒有喧鬧的人群。

  視線轉向房內,充滿少女氣息的華麗裝扮下一秒撞入眼簾。櫻花色的蕾絲層疊式紗帳、貼滿了整面牆壁的粉色牆紙、一粉一白拼接而成的串珠式床腳和桌腿、粉白色的心型組合櫃、還有同色系的窗簾和書桌……幾乎裝滿了整個房間的夢幻粉色,看的乙羽瞳差點變成了蚊香眼。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像是金屬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少女有些疑惑的歪頭,卻在看清楚聲響的來源後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一條打造的相當精緻的細長金屬鏈從床腳的一頭伸過來,另一端十分契合地鎖在了她的右腳踝上!

  乙羽瞳猛地的站起身,激烈的動作拉扯著金屬鏈發出又一陣脆響,在安靜的房內如同一串驚心的音符刺入心臟!

  她不安地掙紮著,雙手用力的想要強行解開它,可是除了讓原本白皙的腳踝被蹭出了一條條摩擦而出的紅痕外,根本就無法睜開哪怕一點點,就這麼硬生生的被一條解不開的金屬鏈禁錮在小小的一間房內,讓自由被大打折扣!

  就在她不死心地抄起擺放在床頭邊的檯燈,想要用它來砸斷金屬鏈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金髮少年出現在門口,在看到她的動作後,露出一個縱容的微笑:

  「啊咧,一恢復力氣就開始不乖了嗎?」

  看清少年的長相時,感覺似曾相識的乙羽瞳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個畫面,隨即關於他的記憶瞬間清晰了起來。

  「是你!」

  「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難道你直到現在才想起我是誰嗎?別回答『是』哦,那樣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

  如果說最開始在她耳邊自言自語的那個人給她的感覺是危險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重新出現在她眼前的少年卻像是變了一個人,無論是微彎的眼角還是上揚的微笑,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繾綣的溫柔……儘管這溫柔讓少女感覺有點不寒而慄。

  抬起端在右手的託盤,他向坐在床中央的少女走去。

  「肚子餓了吧?沒關係,晚餐來了,今晚是咖喱飯喲!」

  身體條件反射的繃緊,乙羽瞳防備的盯著他,仿佛只要他一有什麼動作就會跳起來逃走。

  「沒用的,那個鏈子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很堅固的喲!即使你用那個砸了也不會斷掉的,所以還是乖一點怎麼樣?就待在這間我為你特別裝扮的房間裡,哪裡都不要去,除了我誰都不要見,成為我一個人的公主,好不好,嗯?」

  ……蛇精病嗎?

  乙羽瞳用看瘋子的眼光看著他,對於他說的那些她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對方這是……要囚禁她?可是,為什麼?

  她眼裡的情緒太明顯,少年只是微微一掃就明白了她心裡所想,然後十分耐心的再次解釋了一遍:

  「這是懲罰喲!作為我喜歡的你、欺騙我的懲罰!」

  用勺子攪拌熱氣騰騰的咖喱,少年輕描淡寫的說著讓她心驚肉跳的話語:

  「只要一想起乙羽桑你騙我說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心裡的怒火就怎麼都停不下來!不過現在好了,你只屬於我一個人了,所以我不再生你的氣了喲!」

  「撒,現在來吃東西吧,冷了就不好了!」

  端著碗移坐到床頭,少年溫柔細緻的將一勺滿滿的咖喱飯喂到少女的嘴邊,輕聲地誘哄:

  「來,張嘴——」

  這種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的舉動讓乙羽瞳十分的抵觸,她腦子裡還回蕩著眼前這位蛇精病少年說的那句「說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再聯想上次回神宮寺碰到他的場景,十分確定對方是認錯人了的少女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如果是把自己認成了瞬的話,那是不是只要解釋清楚就行?

  ……可是如果讓他知道他一開始喜歡上的就是一個男生,會不會惱羞成怒的去找瞬的麻煩?

  乙羽瞳頓時又開始遲疑,眉心不由自主的擰了起來,因此在感覺到嘴邊那股黏膩的熱氣後,有些不耐的偏頭躲開,結果動作太大直接掃翻了少年拿在手裡的勺子,泛著熱氣的黏糊咖喱飯全灑在了她身上。

  「嘶——」

  少女吸了口冷氣,還沒來得及動手去擦,一旁的少年已經先她一步直接扯過被子直接去抹沾染在她衣服上的咖喱,一點兒也不顧忌對方是女生。

  「喂!不用了、快停下!」

  因為弄髒的位置比較尷尬,恰好是在胸前,乙羽瞳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手搞的手忙腳亂,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到牆壁,才終於讓自己從他的動作範圍內突圍出來。

  「你、你把東西先放在一邊,等、等下我自己來……」

  心砰砰地跳個不停,卻不是因為其他什麼臉紅心跳的情緒,而是被驚嚇的,她現在只想讓這個人從自己眼前消失!

  「衣服髒了呢……」

  置若未聞的盯著乙羽瞳胸前被咖喱弄髒的地方,少年面無表情的說著,眼睛在這一瞬間忽然變成了無機質的黑,然後他無聲放下了原本拿在手裡的東西,轉身朝她壓了過來!

  「衣服髒了,我幫你脫掉……」

  「喂!你幹什麼!別過來!走開啊!不要碰我啊——!!!」

  當乙羽瞬他們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時,落入耳中的便是這一句足以震顫三人心臟的摻雜了驚恐和絕望的抗拒尖叫聲!!!


第29話.

  充滿了夢幻色的房間內,乙羽瞳穿在身上的圓領T恤被扯開,露出半個白皙細膩弧度誘人的肩膀,右手手腕被輕易的捉住扣在柔軟的床邊,另一隻手死死的捍衛著被扯開的衣服,用盡了力氣的掙紮卻依然阻擋不了胸前越來越多暴露的春-光。

  當乙羽瞬他們一腳踹開房門時,展露在他們眼前的便是這樣一幅衝擊力十足的勁爆畫面,特別是當房內的倆人聽到聲響轉過頭來時,他看到少女眼中搖搖欲墜的恐慌,心裡始終崩著的那根弦,「叮」地一聲斷掉了!

  「混蛋!我殺了你!」

  與少女眸色相同的那雙眼睛如同坐落在深淵,綴滿風雨欲來的黑暗,乙羽瞬一個箭步竄至床前,一把揪住因為看到他出現而有些怔愣的少年衣領,對準他的臉毫不客氣地一拳揮了上去,將他整個人往後掀翻!

  直到此時,少女被禁錮的身體終於得到了喘息的空間,她慌亂的扯回衣領,條件反射的想離那個人和身下的這張床遠一點,於是手腳並用地往床下爬,然而她忘了腳上還有一條限制她自由的金屬鏈條。為了不讓她逃跑,那條鏈子的長度有限,只夠在床周圍移動,所以當乙羽瞳往外逃離時,從裡側的床腳斜橫過來的鏈條卷起被子的一角,猛地絆了她一下,少女往床外一撲,整個人以趴跪著的姿勢狠狠摔到了地上,膝蓋與地面相撞發出沉悶的一聲脆響,痛的她臉色一白,冷汗頃刻覆滿了額頭!

  「小瞳!」

  禦子柴焦急地喚了一聲,剛想上前卻發現旁邊的人反應比他還快一點,跟上次一樣幾乎是在少女摔下來的下一秒馬上就趕了過去!

  「喂!你怎麼樣?」

  把人撈進胸前,松岡凜盈滿擔憂的視線緊張的在乙羽瞳臉上身上逡巡著,在發現她咬著嘴痛的說不出話來時,眉心一縮,一手穿過她的腋下,另一手從腰間伸過來,用一個公主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隨著少年起身的動作,扣鎖在少女腳踝上的鏈被拉伸到極致,並且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腳腕處緊扣鏈條的皮膚被蹭破了好幾塊,泛著血絲的傷口映襯著原本白皙光滑的小腿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這是——!!」

  松岡凜心裡一沉,射向罪魁禍首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起來,然而比起他的不悅,乙羽瞬更是直接用拳頭來發洩心中焚燒正旺的怒火!

  「你居然敢鎖著她!」

  他一向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即便是看誰不爽也只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非常快很准的攻擊對方心裡的軟肋,可是現在的他卻放棄了這種委婉的方式,而是採取了拳頭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可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然而奇怪的是,被他壓在身下痛揍的人卻仿佛傻了一般愣愣的盯著他的臉,仿佛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只是輕飄飄的雨點,不含一絲一毫的重量!

  「不行!鏈條解不開!」

  對著少女腳腕上的鏈條研究了半天,禦子柴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轉向長髮少年這邊:

  「乙羽瞬,問他鑰匙在哪……」

  不經意落入若人遲菊脖頸間的視線忽然瞟到一截銀色的鏈子,紅發男人上前兩步,彎下腰手指輕巧地一勾,一枚精緻的鑰匙忽然從衣服裡面彈了出來——

  「啊,應該不用問了!」

  將扯斷的項鍊隨手丟在他身上,禦子柴拿著鑰匙試著插入鑰匙孔,下一秒那個設計的別出心裁的鎖扣「啪」的一下應聲而開。

  與此同時,像是被這個聲音驚醒,若人遲菊緩慢地轉頭望向被松岡凜抱在懷裡的少女,然後又轉回來癡癡地盯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長髮少年,迷戀的模樣像是要用目光來雕刻眼前這張容顏。

  赤-裸-裸地視線劃過乙羽瞬的眉梢、凝聚著風暴的雙眼、挺俏的鼻子、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最後順著他的下巴垂下了眼眸,隨即他的肩膀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

  「呵呵,呵呵呵,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猛地抬起頭,再度看向乙羽瞬的目光像是變了一個人,前一刻還縈繞眼底的迷戀忽然消失殆盡,只剩下濃烈到讓人不舒服的惡意: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瞬瘋狂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房間,嘴角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慢慢地湊近乙羽瞬耳邊,嘴唇翕合地說著什麼,當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乙羽瞬猛地抬手抵住他的臉用力往下一擲,將他整個人「咚」地一聲按入地板之上!

  一擊之後,乙羽瞬並沒有鬆開手,張開的手掌仍舊按在若人遲菊的臉上,低頭的模樣讓人無法看清臉上的表情,唯有低沉而又像是壓抑著什麼的聲音洩露了他的心情。

  「松岡君,麻煩你先帶瞳走。」

  他嘴裡的少女此時正把臉埋在松岡凜的胸前,一隻手橫放在自己胸口上,另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少年的衣擺,用力到指節泛白!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這不妨礙松岡凜感覺到她微微顫動的身體,紅酒色的眸子往下看了她一眼,少年什麼都沒說,只是更用力地圈緊了少女綿軟的身體!

  而對於長髮少年說的話,松岡凜稍微遲疑了一下:

  「你……」

  「聽他的吧,你先帶小瞳離開這兒!」

  在對上松岡凜欲言又止的神情時,禦子柴沖他搖了搖頭,然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張嘴對他做了個口型——

  松岡凜聞聲睜大了眼睛,沉默的與他對視了幾秒後,終於還是如他所願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確定他帶著人走遠後,乙羽瞬慢慢地站了起來,俯視下來的目光冷的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可是偏偏倒在地上的少年在這樣的目光下卻還嗤嗤地對著他笑:

  「啊呀,生氣了嗎?別氣別氣呀,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可是都還記得的喲!你看這條項鍊——」

  他朝乙羽瞬揚起手,拽在手裡的銀色鏈子在空中甩出一道耀眼的軌跡。

  「我訂做了很多條哦~有粗的也有細的,特別是戴在你妹妹腳上的那條,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漂亮?」

  乙羽瞬的回答是,提腳對準他揚在空中的那只手狠狠的踩了下去,隨後響起的是他輕緩如同四月的柳絮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進對方的耳朵裡:

  「是這只手碰了瞳嗎?」

  話音落,他不為所動的挪了挪腳,如同骨頭碎裂般的尖銳疼痛讓若人少年當下便叫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驚心動魄的慘叫幾乎刺破屋頂,在空中擴散,慢慢傳入已經走遠的松岡凜耳中,腳步微頓了一下,他有些僵硬的回頭看了一眼——真的不會出人命嗎?

  身子狠狠的一顫,乙羽瞳終於從少年的懷中抬起頭,露出蒼白至極的面容,用力拽緊了心口處的衣服,她不由自主的咬緊了嘴唇。

  也是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此時他們身處的是一個私人莊園,優美的環境自不必說,讓人驚訝的是坐落在整個莊園中心地帶的豪華別墅,獨此一幢,卻足可遠眺四周所有的美景——只可惜,現在的她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

  兩個人一路無話地從櫻花成林的小徑裡轉出來,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清澈的仿佛天然雕刻而成的噴泉,晶瑩的水簾不斷從噴頭裡噴灑出來,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齊齊落入下方的水池裡,遠遠望去彷如一朵盛開的花朵。

  乙羽瞳眼神一動,忽然開口:

  「凜,放我下來。」

  她的聲音很細很輕,可是從眼底流竄而出的態度卻讓松岡凜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此刻的她,動作溫柔的把她放下來,他一隻手還虛扶著她的身體。

  「我沒事。」

  掙開他的手,少女一瘸一拐地朝不遠處的溫泉走去,搖搖欲墜的樣子讓松岡凜覺得她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

  擰了擰眉,他不放心的追上去,不容分說地抓住她一隻手臂: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想去哪兒?」

  走都走不穩,就不能乖乖待著不動嗎?

  乙羽瞳掙紮了一下沒掙開,想要發火可是在對上那雙仿佛要看緊她心裡的酒紅色雙眸時,又猛地扭過了臉,只在嘴裡發出低低的懇求:

  「凜,我只是想去洗一下……」

  少女有些躲閃的態度讓松岡凜有點不爽,尤其是在看到她這幅不同以往低眉順目的模樣時,心底也像是有什麼東西迅速膨脹——

  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少年忽然彎腰再次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乙羽瞳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開始掙紮,卻被更用力的鎖在他懷中。一聲不吭的抱著她走到噴泉附近,松岡凜選了個不會被淋到的角落放她下來,然後自己往後退開一步。

  腳一落地,乙羽瞳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前踏了一步,蹲下來的同時兩隻手刻不容緩的伸進腳下方清澈的水池裡,用力揉搓起來!先是雙手,然後循著手臂往上,用力到粗魯的動作,好像自己身上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她越搓越用力,很快手臂就被她自己弄出了一大片紅色的痕跡,可是她卻還是不滿意,身上仿佛還留了那股陌生的氣息,怎麼洗都洗不掉!

  洗不乾淨……為什麼洗不乾淨QAQ

  越洗越焦躁的少女忽然猛地跳入了半膝高的池子裡,將自己整個下巴以下的部位都埋進水中,利用噴泉衝擊而下的水波來沖洗染在身上的氣息。

  「喂!乙羽瞳你在幹什麼!」

  松岡凜被她出其不意的動作搞的慢了一拍,跟著竄下來的少年長臂一伸,想將少女從水裡撈出來,可是這次少女卻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狠狠甩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不要碰我!很髒……我身上很髒……」

  盤旋在腦子裡就只有這一個念頭,被那個人碰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她一直在忍,因為不想讓乙羽瞬知道,不想讓他更自責……可是現在她忍不了了!

  佯裝平靜的姿態終於被打破,乙羽瞳如入魔怔地抱著自己緩緩沉下-身體:

  「不要管我,我洗乾淨就可以了……洗乾淨就沒事了……」

  喃喃自語的說著,她沒發現少年突然變得深邃的眼神,她固執的又一次將自己埋入水中,然而下蹲的身體卻被一股大力往前一扯,下一秒她整個人被鎖進一個充斥著熟悉氣息的懷抱之中。


第30話.

  額頭抵在松岡凜的肩膀上,整張臉貼在他結實有力的胸膛,乙羽瞳的眼裡不斷浸出溫熱的淚水,在墜落眼眶的那一刻被少年穿在身上的、綿薄而貼身的黑色T恤迅速吸收,化為一抹濡暖的濕意熨燙進心臟。

  無聲的哭泣。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她也依然沒忘記克制自己的情緒,只是用無聲的眼淚來宣洩心裡的恐懼。

  ……是因為不想讓別人聽見嗎?

  心湖泛起陣陣漣漪,松岡凜抬頭看著頭頂之上的蔚藍天空,緊皺的眉頭在少女看不到的上方卻漸漸鬆散開來——算了,至少她願意在他面前袒露心底的軟弱,這樣就夠了。

  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那一刻,少年那雙紅酒色的眸子裡忽然出現一抹怔愣,隨即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般又轉變為釋然。幾個月以來一直因她而起的、壓在他心裡的所有糾結和煩擾,說到底不過是緣於對她的在意而已。

  沒錯,松岡凜在意眼前的這個少女,細究原因大概是第一次相遇時,她對自己說「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會看到沒有見過的風景」這句話的眼神太過堅定,灼灼的目光在那一刻就已經在他心底烙印下了痕跡。因為這樣,所以不爽她的失約、糾結於她的忘記、惱怒於她的毫無自覺……

  到了現在,他已經有了答案,那些一直以來鬱積於心的迷霧隨著胸口熨燙的起伏而逐漸煙消雲散。

  即便如此,在面對此刻無聲落淚的少女時,松岡凜卻什麼都沒有做。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依然紳士的陳於兩側,仍由整個人被包裹進他寬大外套裡的少女壓抑而又盡情地宣洩。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櫻花林、直通他們之前才從那裡出來的別墅大門口那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出來的乙羽瞬和禦子柴靜靜地站在那邊,眼神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十幾米外的兩個身影。

  兩旁的櫻花成林,互相延伸的枝丫在這條道路的上方交錯成密實的樹蔭,雖然粉色花瓣已凋謝,然而以映襯著綠意的小道仍然不遺餘力地框定出一副讓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乙羽瞬微微勾起嘴角、饒有興致地盯著前方那兩個咋一看相互依偎的身影,未完全褪去暗沉的深紫色眼底,忽然有某種情緒急劇緊縮。

  「清十郎,你猜……如果我們這時候走過去,瞳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被問及的紅發男人沉吟了一會兒,抬手抓著頭髮作望天狀:

  「嘛,小瞳的話……第一反應應該是呆住了吧……」

  「然後呢?」

  「然後,唔……然後開始找不准重點的無意識轉移話題?」

  「誒~?」

  半是疑惑半是興味的發出遲疑的問號,終於又變回與平時無異模樣的長髮少年抬手打了個響指:

  「走!我們過去試試看就知道是不是這樣了……」

  沒等禦子柴回應,乙羽瞬直接抬腳往前邁了一步,毫不避諱的直直朝那兩個親密貼在一起的身影走去,然後在還隔著一大段距離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故作驚訝的咂了咂嘴:

  「啊呀啊呀,好像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畫面……」

  伴隨著充滿調侃意味的話語,他還煞有其事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嘛~嘛,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喲~」

  嘴裡說著沒看見,然而繼續朝他們倆走近的腳步卻並沒有停下。跟在他身後的禦子柴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而後繼續抬頭作望天狀。

  啊咧,他可什麼都沒看到哦。

  松岡凜垂下視線直接對上了越來越近的少年,無聲對視的眼神在空氣中完成了一輪對戰,而後他明顯感覺到埋在他懷裡的少女瞬間變得僵硬的身體。

  乙羽瞳下意識抬頭轉過臉,直愣愣地望著乙羽瞬,先是眨了眨眼睛,發現對方已經恢復常態後不禁露出了一個驚喜的表情。

  「瞬,你終於回來了呀!」

  「嘖,說什麼『終於回來了』,好像我消失很多天了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皺眉想著措辭的少女眸光忽然瞟到旁邊的紅發男人時,心隨眼動的乙羽瞳登時一瘸一拐地往他那邊走了幾步,眼神中也帶上了一份小心翼翼的打探:

  「清哥,那個人、沒事吧?」

  果然還是很在意那個人的情況,耳邊似乎還能聽見他發出的那一聲慘叫!所以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兒,那瞬該怎麼辦……

  一眼看出少女所想,禦子柴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爽朗的聲音裡有他一貫的沉穩:

  「放心吧……」

  話沒說完,乙羽瞬突然插了進來:

  「他死不了的!」

  「……」

  聽到直接動手的乙羽瞬這樣說,乙羽瞳並沒有放下心來,依然固執的盯著禦子柴的雙眼,似乎一定要從他嘴裡聽到答案,不然她就不放心。

  禦子柴有些失笑地抬了抬眉,微加了點力道的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

  「安心吧,他不會追究乙羽瞬的責任的,畢竟先居心不軌的人可是他,這事真捅出來,對他沒有什麼好處。」

  雖然這麼說,但是紅發男人卻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少年在發出那一聲慘叫後,忽然變得瘋狂的樣子:

  【——哈哈哈哈,其實你是內疚難安了吧?看看這個房間!我完全是按照你當時說的那樣來佈置的喲,是不是一模一樣?有沒有被感動到?】

  他不知道乙羽瞬什麼時候跟他有過這麼多瓜葛,然而當看到聽聞這些話後表情徹底凍結起來的長髮少年時,禦子柴本能的吞下了隱於唇齒間的疑惑。再之後,是他毫不猶豫地用同樣的方法再次狠狠踩上若人遲菊另一隻手腕,從對方的臉色刷白到開不了口的模樣來看,他下手的力道絕對比之前更甚!

  心裡一驚,意識到這傢夥可能真的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禦子柴急忙上前拽住他的肩膀,將他強制性拉開:

  【夠了,乙羽瞬!】

  ……

  不動聲色的收回心神,禦子柴抬眼往四周打量了一圈,隨即嘴裡發出了一聲驚歎:

  「嘖,這種地方……真虧我們找到了!」

  乙羽瞳這才發現他們身處的是一個私人莊園,獨此一幢坐落在整個莊園中心地帶的豪華別墅,四周是翠綠成林的蔥鬱樹木,粗大的樹枝將整棟別人覆蓋在下,形成一個清新自然的保護膜——她那個時候從半閉的窗戶外看到的綠色樹枝,應該就是從這些樹幹上延伸出來的。

  正對別墅門口的是一條長達半百米的櫻花道,從櫻花成林的小徑裡轉出來,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清澈的仿佛天然雕刻而成的噴泉,晶瑩的水簾不斷從噴頭裡噴灑出來,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齊齊落入下方的水池裡,遠遠望去彷如一朵盛開的花朵。

  如果不是來到這裡的方式不對,乙羽瞳也許真的會興致滿滿的好好參觀一番,可惜現在的她只想離這裡遠遠的。

  「……總之,我們快點回去吧!」

  一秒也不願意多待的少女催促著,用摔腫了膝蓋的腿拖著身子急匆匆的往前,搖搖欲墜的姿勢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會摔倒在地。

  「不行喲!瞳這個樣子走回去的話,估計我會被某個女控扒皮呢!」

  「……」

  沒有想到這一茬的少女猛然間頓住,而後有些僵硬的回過頭,抱歉而又著急的看著自家兄長:

  「那……我先不回家QAQ」

  她差點忘了他們家的規矩,如果自己以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回去,鐵定會連累瞬的,她家那位肯定會以瞬保護不周為理由然後處罰他OTZ

  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禦子柴冒出了一滴巨汗,不怎麼確定的提議:

  「要不,先去我家?」

  乙羽瞳馬上搖頭否定:

  「去清哥家的話,爸爸他馬上也會知道的吧。」

  裡奈阿姨是個心直口快藏不住話的人,所以她如果去了,那麼消息馬上就會傳回到家裡去,所以她也不能去。

  那麼在場剩下的人選就只有……乙羽瞬和禦子柴的眼神同時移到了松岡凜身上,一個耐人尋味、一個意味深長,讓松岡凜感覺莫名其妙的不行!

  「嘁,看著我幹什麼!」

  乙羽瞳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然後落在鯊魚牙少年身上那澄澈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問了一句她自己可能都沒有想到其他意思的問題——

  「凜,可以在你家借住兩天嗎?」

  *

  在離開這座莊園的時候,走在最後的乙羽瞬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面無表情的回頭看了一眼隱沒在綠葉深處的別墅。

  事實上,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裡,他曾經以「乙羽瞳」的身份被邀請進入過這座從屬於若人名義下的莊園。

  彼時若人遲菊已經不止一次的對「她」表露過心意,然而因為顧忌到自己和瞳的身份,所以他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過。直到最後他被自說自話的若人遲菊煩得不行,抱著某種覺得有趣的心理,他直接用「喜歡的是女孩」這種聽起來很容易讓人懷疑但實際上就是事實的理由拒絕了他。

  為了打消若人遲菊的懷疑,知道他會找人跟蹤調查自己的乙羽瞬為了把戲做全,乾脆在週末的時候約了松岡江一起逛街,光明正大讓他們拍!後來對方的反應也確實證明這一步他沒有走錯,因為若人遲菊妥協了,只是在對和他做朋友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莫大的執著。

  乙羽瞬從來不是個扭捏的人,所以對方既然說做朋友,那麼他也不會端著姿態把人拒之門外……更何況他COS的可是自家又呆又直白的妹妹。

  於是,欣然點頭。

  那之後的若人少年的表現確實是心無芥蒂的樣子,乙羽瞬那個時候實際上是有點欣賞他的這份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後來當他收到對方的生日邀請時,一口答應了下來。

  除了他之外,他還邀請了很多神宮寺學園的同學。

  生日當天,他們一起被若人家的私家車接到了這座莊園,當時很多人驚訝又羡慕的神情乙羽瞬直到現在都還記得。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作為壽星的少年非常有主人風範的帶著他們一一參觀了這座豪華的「城堡」。

  因為不喜歡太多人進入自己私人領地的緣故,別墅裡並沒有住太多人,就連傭人都寥寥可數,如果不是生日party需要人手的話,若人遲菊大概會一個都不讓她們過來。可能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導致別墅裡很多房間都是空的。

  在進入某間房參觀時,大家閒聊之餘,若人遲菊忽然問如果讓他們來裝飾這間房間的話,會選擇什麼樣的風格……乙羽瞬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

  【我的話,當然是把這裡裝扮成獨一無二的公主房……唔,就是夢幻少女風格,只要一想起自己住在這樣的房間裡,心裡就會覺得激動不已呢……】

  顯而易見他是隨口亂說的,但是沒想到對方卻當了真,還把他說過的話付諸了實踐——沒錯,就是此前囚禁了乙羽瞳的那間房!

  ……

  說到底,都是因為他呢。

  乙羽瞬從來不覺得自己和瞳互換身份這件事,會給她帶來這樣如同噩夢般的經歷,他無法忘掉沖進房間時,少女眼中那搖搖欲墜的恐慌……即便是在多次溺水的暈迷中醒過來,她都沒有露出過那樣的表情!

  ……無法原諒啊,作為罪魁禍首的自己。

  面無表情的漫步於街頭,乙羽瞬忽然對自己露出個嘲諷的表情,暗沉的眼底浸染著一抹消散不去的晦澀。

  他想的太入神,以至於當雙腳所站的十字路口處的紅燈跳轉了之後還猶不自知的往前走,然後在一陣尖銳刺耳的喇叭聲朝他甩過來時,因為躲閃不及而差點與左手方駛過來的車子來一個親密接觸的身體,在千鈞一髮之際忽然被一股力道猛的往後一拽!

  「找死啊你!」

  伴隨著司機的咒駡聲,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不動聲色的收了回去,接著耳邊傳來一個很淡的聲音:

  「小心點!」

  乙羽瞬轉過頭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讓人眼前一亮的側臉輪廓,隨後被因為走動帶起的柔軟髮絲給擋住了。有些在意的又打量了她兩眼,而後不經間抬起的眼神忽然掃到對面一家裝修風格看上去十分簡潔、但仔細一看每個地方都無可挑剔的店面時,他浮躁的心裡忽然就有了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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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話.

  「叮鈴鈴——」

  乙羽瞬推開明亮的玻璃門,迎著一竄清脆的風鈴聲踏進了這家裝修風格很合他喜好的理髮店。不同於他記憶中的那些誇張而又炫目的風格,這裡從外面看上去裝修雖然簡潔卻不單調,進來後發現裡面也非常地乾淨明亮。

  正對門的方向,一條木制的樓梯蜿蜒而上,他心想大概是通往二樓的起居室、或者臥房,視線左側是一排理髮造型專用的座位,而中央靠右的地方別出心裁地放置了一套組合沙發,幾乎佔據了整個店面積的三分之一,成功沖散了理髮店特有的那種冷冰冰的輕浮感,沉澱出暖意十足的溫馨意味,令人感覺十分舒服。

  另外,這家店還有個極為清新詩意的名字,叫做「剪碎時光」。

  然而奇怪地是,裡面居然沒什麼人,唯一僅有的一個看上去也不像是這裡面的服務人員。

  「打擾了,請問這裡現在不營業嗎?」

  乙羽瞬站在門口的腳步沒有移動,只是微微半轉過身子面向此時坐在沙發裡側、正垂頭翻閱著一本書籍的少女。

  聽到他的聲音,似乎看入迷了的少女抬起頭,視線往上跳過架在她鼻樑上的一副黑框眼鏡,直直地掃了過來。在看到有客人後,她合上書本,撂了下裙擺站起身,聲音清淡卻泛著股小河流水似的悅耳。

  「營業的。您是要理髮還是做造型?」

  直到她抬起臉,乙羽瞬才看清她居然正是前不久自己誤闖紅燈時拉了他一把的那個少女。為這意料之外的偶遇揚了揚眉,他順手抓了一縷自己的長髮在空中輕巧地彈了一下,柔順而黑亮的髮絲便飄飄灑灑地重新散落至肩膀。與此同時,是他鏗鏘有力地回答:

  「剪髮。」

  不是理髮、也不是修剪,而是「剪髮」——這就是乙羽瞬做出的決定。

  如果說是因為他一直保持著這幅與瞳無異的形象才導致她代替自己做了受害者的話,那麼他就捨棄掉這個形象好了。

  所以——

  「全部剪掉。」

  乙羽瞬原本以為對方會上樓去叫人下來,沒想到她卻在聽他說完後抬手拿掉了自己的眼鏡,而後直接朝他走了過來,右手往左側的專用座位上指了指。

  「麻煩您到那裡坐好。」

  「……」

  他難得怔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難掩驚訝:

  「你是這裡的理髮師?」

  她看上去也就跟他差不多大吧?這麼年輕的理髮師?

  「不是,但是現在店裡就只有我一個人。」

  說完後,她忽然像是理解了什麼而從黑曜石般的眸子裡透出幾分了然:

  「您如果想要店長來為您服務的話,那麼可能要再等會兒。」

  少女的語氣並不逼人,即使被她戳穿了心思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乙羽瞬微微挑起嘴角,忽然心血來潮地想要試一試,再不濟也頂多就是變成一刀平吧?

  「不用了,我趕時間,就麻煩你來吧!」

  說著他主動往她剛剛示意的位置上坐好,在對方問他需不需要先洗一下的時候搖頭拒絕,然後配合的保持著身體不動,透過眼前的鏡子直直地打量著站在他身後的少女熟練地挑起一抹他的長髮,不一會兒就有「哢擦哢擦」地聲音傳來。

  在少女落下第一剪刀的瞬間,乙羽瞬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因為她的動作完全不顯生澀,相反,在對待已經被剪斷的、從他肩頭滑落的髮絲時,沒有任它們掉落到地面上去,而是十分細心的把他們收束在一起,然後整齊的擺放在一旁。

  他有些恍惚的看著少女的動作,柔軟的指尖靈活的跳躍在頭皮之上,從她溫暖的指尖傳遞過來的溫度讓他忽然又想起了曾經決定留長髮時的那種心情,由一開始隨性而起的好奇、到最後漸漸愛不釋手的珍惜。雖然他並不是草率的作下這個決定,但是當發現自己一直珍惜的東西在最後也有被珍惜的對待時,心裡最後那一點點的遺憾也消散了。

  思及此,乙羽瞬忽然有點理解這家店為什麼叫【剪碎時光】了。

  「好了。」

  手指最後在他額前挑弄了幾下,理髮師少女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您看看有沒有哪裡不滿意還需要再修剪一下。」

  乙羽瞬回過神,抬眸望向鏡子,然後被裡面映出來的那個全新的自己看的楞了一下。

  如果說長髮的乙羽瞬會讓人下意識把他認作女生的話,那麼剪短了頭髮後的他就絕對不會讓人懷疑性別。黑色的短碎微微遮住眉頭,從耳際流暢刷過的發線裡露出廓型精緻的雙耳,下顎微尖,對比之下眼神顯得尤其深,像是滿載瞭望不到邊際的水的古井,俐落而稍顯淩亂的新髮型將他原本過於昳麗的外貌修飾出了棱角分明的視感。

  他抓了抓頭頂的短髮,掃過掌心的微短觸感雖然還有些不習慣,但是這個效果卻是出乎意料地讓他滿意。

  「小姐,你真的不是這店裡的理髮師嗎?」

  結果少女聞言卻是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

  「……要我說實話嗎?」

  「難不成……我是第一個?」

  沒料到他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少女驚訝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

  「嗯,之前只是看了很多這方面的雜誌,並沒有真的動手過。」

  天賦不錯!

  乙羽瞬下意識想要抓一縷自己的長髮把玩,抬手後才發現他已經是短髮了,於是伸到半空的手直接改為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我很喜歡你的手藝哦,下次還可以再來這裡找你嗎?」

  她再次驚訝的抬頭,想從對方臉上看出是開玩笑的痕跡,然而不是。少年的眼神深而亮,嘴角含著抹舒心的笑容從容地接受她的審視。

  「如果你不怕我下次失手的話……」

  想了想,發現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後,她點頭應下了這份請求。

  「那麼,乙羽瞬,請多指教!」

  望著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她沉默了一秒,而後抬手握了上去:

  「寒河江暖,請多指教!」

  目送乙羽瞬走出【剪碎時光】,看著他的身影穿過馬路,寒河江暖回頭掃了眼被她整齊放在椅子上的髮絲,手上似乎還殘留了那抹柔滑的觸感,可見主人應該是極為小心的呵護著自己的頭髮的。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讓他決定剪掉,不過她突然覺得就這麼隨意地處理掉也太可惜了些。

  稍作思考之後,少女忽然從理髮店的儲物間裡找出了一個盒子,把那些髮絲用一根緞帶束好,然後放進了盒子裡。

  乙羽瞬並不知道自己下決心捨棄的東西會被人小心翼翼的珍藏,他此時想的是,以這副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後,應該會驚掉一地的下巴吧?

  哎呀,這麼一想,忽然有點期待了呢!

  於是,他加快了步伐。

  *

  另一邊的松岡凜家裡,已經成功借住的少女此時坐在他們家客廳的沙發上,而帶她回來的少年則蹲在他跟前,手裡拿著一瓶藥酒,正在輕揉她青紫了一大塊的膝蓋。

  室內盈滿藥酒的味道,介於辛辣和清苦之間的甘涼。

  凜的母親和妹妹在他們到來之前就都出去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而禦子柴和乙羽瞬也在送他們倆到家後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此時的松崗家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把藥酒倒於掌心,松岡凜攏緊手掌然後輕輕的貼上了少女的膝蓋。他可以明顯感到她瑟縮了一下的身體,不禁抬起頭問她是不是很痛?

  乙羽瞳下意識搖了搖頭,而後又忍不住點了點頭,看的對方微微抽了下嘴角。不過在他開始循著某一個方向揉動的時候,她卻不由自主的往後挪了下腿,可是下一秒就被少年用另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膝蓋窩。

  「別動,痛也得忍忍。」

  「……」

  其實並不是痛的,不過是當屬於藥酒的清涼由少年溫熱的手掌在她皮膚上緩緩塗抹開的時候,伴隨而來的,還有忽視不掉的酥-癢,不強烈,卻足以煎熬身心,這使得乙羽瞳有些忍耐的抿緊了雙唇。

  很快,皮膚相貼的地方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激感覺,她自己也說不好這是痛的,還是因為對方的觸碰造成的。乙羽瞳只是感覺,這份火熱的感覺仿佛正在順著膝蓋往上蔓延,仿佛有誰在她腳底點了一把火,從大腿一路燒到了臉龐,讓她頓感熱得不行。

  「凜,抹好了嗎?要、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著她微微彎下腰抓想要拿開他的手,而因為感覺到有氣息靠近的松岡凜恰巧在這時候倏地抬起頭來,兩張臉之間的距離被瞬間拉近到一指間的距離。


第32話.

  呼吸相聞,鼻息相抵。

  乙羽瞳看著在自己眼前猛然放大的臉孔,恍惚著感覺嘴唇上似乎多了一抹濕熱的吐息。她眨了眨眼睛,凝神望進近在咫尺的那雙紅酒色雙眸,然後好像聽見有低醇勾人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和著熟悉而清新的氣息纏繞在一起,攝住她目光的同時,也讓她什麼都聽不清。

  完全忘了最初的目的,乙羽瞳直起身子,茫然而又認真的向蹲在她身前的人詢問:

  「凜,你剛剛說什麼?」

  「……」

  被問及的少年表情一頓,而後停下手上的動作慢慢收了回來。松岡凜低頭擰緊藥酒瓶的蓋子,執意不肯和對方對視的眼神追隨著自己手上的動作將藥酒放回旁邊的桌子上,而後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好了。」

  丟出這樣一句像是回答又不像是回答的兩個字,他站起身視線從上方投射下來,右手手背抵在腰側,微微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線條流暢有力的手臂,繼而淡定地開口:

  「想吃什麼?」

  乙羽瞳「咦」了一聲,有點反應不過來話題怎麼一下子挑到了「吃」這方面來,思維完全沒能追上他的節奏,於是只能被動的跟著他跑,下意識地實話實說:

  「不用麻煩了,我還不餓……」

  不餓?是餓的沒有知覺了吧!

  從上午九點以後一直到準備吃中飯的時候被人綁走、再到救出來的現在,這段期間她應該一直沒有吃過東西吧?松岡凜皺了皺眉,眼神一轉,飛快地往牆壁上的掛鐘上掃了一眼,看清此刻的時間後,他眉頭又皺的更深了些。

  ——晚上六點。

  也就是說從上午九點一直到晚上六點,近乎一天沒吃東西……眼神驀地變深了些,他像是沒聽到少女的回答般繼續問:

  「烏冬面怎麼樣?還是蛋包飯?」

  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剩飯,松岡凜想著忽然直接旋身往廚房那邊走去,完全無視了當事人的反應。乙羽瞳一頭霧水的歪了歪頭,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背影打轉,看他先是打開冰箱找了會兒什麼,接著又摸進了廚房,發現還有剩飯後他又回到廚房門口,舉著手臂朝她示意地問:

  「要吃哪個?面還是飯?」

  乙羽瞳的目光掃過他左手拽著兩個雞蛋和右手拽著的麵條,沒有遲疑地選擇了後者。

  「麵條嗎?那你稍等一會兒。」

  確認過答案後,松岡凜一頭紮進了廚房,視線被阻擋在廚房之外的乙羽瞳則有些百無聊賴地打量起少年的家來。

  松崗家是日本傳統兩層式的民房結構,看著普通卻被佈置的極為溫馨,一樓的客廳和廚房相連,地板被擦拭的纖塵不染,牆壁上就只有一個掛鐘,按理說會有些單調,不過主人細心選擇的暖色調傢俱卻柔和了這種空蕩感,充分縈繞出舒適而安寧的、名為家的氛圍。

  而這,成功瓦解了乙羽瞳的神經,讓她一直如同被懸在高空的心終於有了安全的實感,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直到這時,她才感覺身體累的不行,張嘴打了個呵欠,少女試著強打起精神,不過卻還是敗在了阻擋不住的疲憊裡,感覺眼皮越來越重,直至完全抵抗不住這份誘惑,完全閉上了雙眼。

  廚房裡,松岡凜熟練的撈起麵條、關火、撒上最後的湯料,一碗賣相俱佳的烏冬面正式出鍋。

  下廚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經歷過澳大利亞的那幾年,他也從最開始的笨手笨腳,變得遊刃有餘起來。不過像現在這樣,動手為別人做東西吃,於他還是頭一遭,就連他的妹妹江和母親大人都沒能得到這份特殊待遇——倒不是他懶或者不願意什麼的,而是自從回國後,他這還是第一次回家……

  松岡凜甩了甩頭,將腦子裡的想法打住,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端著面走出廚房。

  「喂,面好了,你……」

  慢慢走近的他漸漸地收了聲音,視線的落點、歪頭靠在沙發上的少女安靜的閉著雙眼,雙腳規規矩矩的踩在地板上,以一個看上去並不是很舒服的姿態睡的很沉,像是累極了的模樣。

  松岡凜下意識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的靠過來,將面輕輕地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而後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卻有著彷若會流動的深邃眼神。

  不帶任何重量的目光靜靜描繪著少女沉靜地睡顏,因為側臉靠躺下來的緣故,散亂開來的髮絲鋪滿她身下的沙發,還有一根固執地貼在她的嘴角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地拂動。大概是覺得有些癢,她忽然緊抿了一下嘴角,結果卻將緊貼在唇瓣上的髮絲咬的更往裡。

  用手指將頭髮勾走,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少女潤澤的雙唇,腦子裡不受控制的浮現出親密相貼時傳來的柔嫩觸感,心裡忽然像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

  竭力忍住想要再次觸碰她的衝動,松岡凜小心翼翼地將少女抱了起來,沉穩地穿過客廳把她帶上了二樓的房間。

  *

  「我們回來了!」

  松岡江他們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習慣性的報備了一聲,正準備拖鞋的松岡江少女忽然在玄關處發現多了鞋子,她先是一愣,在認出那雙鞋子是誰的以後眼睛一亮,驚喜地綻開了笑顏,迫不及待地把她剛剛的發現告訴了跟在她身後的女人:

  「媽媽,哥哥回來了!」

  「誒?凜他真的回來了嗎?」

  松岡美禮不可置信地驚呼了一聲,視線越過松岡江往房子裡面掃去,眼神顫抖著的同時,臉上忍不住溢出了笑意。

  「嗯!哥哥回來了!我去找他!」

  激動的彈掉腳上的鞋子,甚至都忘記將他們擺好,松岡江急急地朝屋內大聲喊了起來:

  「哥哥!哥哥!」

  一邊喊一邊朝樓上跑去。

  看著自家女兒難得的「失態」,松岡美禮輕笑著搖了搖頭,而後彎下腰替她把鞋子重新擺放整齊,不過當她注意到突然多出來的另一雙明顯屬於女生的鞋子時,臉上的表情一頓,而後瞬間微妙起來。

  凜他……帶了個女孩子回家……?

  凜他……會帶女孩子回家?

  「等等,江!先別……」

  忽然意識到什麼的松岡美禮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早就跑上了二樓的松岡江完全沉浸在自家尼桑終於願意回家了的喜悅中。急衝衝跑到他房門口,她想都沒想的一把扭開了門——

  「哥哥,你……」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房裡有人沒錯,但似乎……不是她哥哥……吧?

  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的松岡江少女往裡走了幾步,當終於看清躺在床上之人的面容時,她終於忍不住驚呼一聲:

  「誒?!!小瞳?!!」

  恰好這個時候剛剛洗完澡的松岡凜光著上身、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了進來,在看到忽然出現在他房裡的江少女後,怔了一下:

  「江?」

  殊不知,他這幅樣子落在松岡江眼裡,足以啟動她腦子裡千千萬萬個用來幻想的腦細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麼的,而且還是一個剛出浴、一個還躺在床上的場景,那畫面,簡直不要太勁爆!

  松岡江的思緒瞬間跟脫韁的野馬似的,直奔不和諧的天堂而去。

  在發現對方用一副仿佛見鬼了的表情盯著自己後,松岡凜有些不明所以地輕擰眉峰,

  「怎麼了?有事?」

  「哥哥你你你你……應該我來問你才對吧?你居然和小瞳……?」

  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松岡江忽然一改剛剛驚疑不定的態度,從眼神深處射出八卦的光芒: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松岡凜:「……」

  *

  「所以說,完全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好吧?」

  重新下到一樓的客廳,松岡凜眉頭緊鎖地對著兩雙緊盯著他的家人將整件事情詳略得當地跟她們解釋了一遍,終於打消了她們心裡的那種念頭。

  「小瞳好可憐QAQ」

  「誒,江你也認識睡在凜床上的那位小姐?」

  「……」

  什麼叫睡在他床上的小姐?!這話要不要這麼引人遐想!

  「認識啊認識!媽媽我跟你說,小瞳她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哦!他們倆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他們作同樣打扮的話,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呢!」

  「啊,雙胞胎啊!感覺好厲害!」

  說著松岡美禮忽然瞟了自家久未歸家的兒子一眼,一臉欣慰地感歎道:

  「如果凜跟那個小姐結婚的話,將來生一對雙胞胎的可能應該挺大的吧?」

  「……」

  松岡凜無語的看著自家語出驚人的母親,第N+1次覺得親人這種羈絆……簡直就是讓人哈子凱西的存在OTZ


第33話.

  乙羽瞳並沒有睡多久,儘管她這一天經歷的事情已經讓她精神上極度疲憊,但是由於不甚熟悉的環境使然,她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就醒過來了。

  正是晚上九點,她輕輕揉著還有些發暈的頭從房間裡走出來,發現整個房子只有樓下的客廳有昏黃的燈光亮著,樓上的幾間房全都是房門緊閉的模樣,不知道是因為沒有人,還是主人已經休息了。

  循著燈光下樓,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側躺在沙發上的身影。修長的雙腿微微彎曲著,左手枕在腦袋下方,右手隨意的搭在身上,下顎掃在衣領裡側,只露出下巴以上的部位。乙羽瞳往少年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在他身前蹲了下來。

  她不知道在不久之前她也是這麼躺在沙發上,而他蹲在很近的地方細細看著她。現在還不到三個小時,他們兩人的立場完全呼喚,變成了她蹲在這裡細細打量著沉睡中的他,不過很快乙羽瞳便發現了不對勁。

  暖色的壁燈照耀著,松岡凜似乎睡的並不安穩,那張消瘦的臉龐上兩道眉峰擰在一起,湊近了看還可以看到從他額頭上浸出的冷汗,嘴唇翕翕合合的似乎正在呢喃著什麼東西,仿佛此刻他正在經歷某種噩夢。

  乙羽瞳探耳傾聽,從他發出的模糊字句中勉強聽出好像是在叫著某個人,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想太多,只是看著他難受的樣子不禁也跟著輕輕擰起眉,心裡猶豫著該不該叫醒他,試探性伸出的手卻總是在快要觸碰到他時又變得遲疑起來——瞬好像說過,打擾人家睡覺會遭雷劈哎→_→

  用糾結的眼神看了某人一眼,乙羽瞳最後一咬牙還是決定……替他擦擦汗算了……(。

  從沙發對麵茶幾上的紙盒裡抽出幾張紙,她有些緊張地用最小的動作小心翼翼的靠近少年,紙巾貼上對方的額頭也是一觸就離,生怕自己會吵醒了身下正陷入夢魘中的人,那力道估計跟羽毛刷過的感覺沒有太大的差別。

  全神貫注地傾注於手上的動作,乙羽瞳沒有發現松岡凜的眼珠子動了幾下,在她終於覺得差不多想要收回手的時候,卻在中途被人猛地扣住了手腕!

  毫無心理準備的少女差點被這一下嚇的尖叫出來,不過在她出聲的前一秒,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前一帶,身體控制不住的撞向前方,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倒在了沙發上,而原本側躺著的少年則……好死不死的懸在她身體正上方。

  「OAO」

  「哈……哈……」

  和她雙眼大睜的驚嚇表情不一樣,松岡凜死死的擰著眉頭,半闔半開的雙眸讓人不知道他是已經睡醒了還是依然沉浸在剛剛的夢境中,唯有少年不斷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喘息透露出他此刻的異常。

  「……凜?」

  右手腕被拽的有些疼,乙羽瞳卻沒有掙脫,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輕聲喚他,而對方完全沒有回應的模樣進一步證實了他其實尚未從某個夢魘中脫離出來。這個認知讓她不禁從眼裡流露出擔憂。

  沒有被抓住的左手有些遲疑的攀上松岡凜的肩膀,略為用力地搖了一下,目光緊緊盯著少年面容的她仿佛是不想驚擾到屋子裡的其他人而抬頭湊近他,把聲音壓的很低:

  「凜!凜!醒醒……快點醒一醒!」

  綿軟的聲音像是一陣和緩的暖風輕輕地吹過,奇跡般撫平了從少年身上游離出來的焦躁。松岡凜慢慢睜開眼睛,從瞳孔裡投遞而出的目光還有些渙散,仿佛一個失焦的鏡頭,只能映出一個模糊而朦朧的身影。

  「凜,你醒了嗎?」

  沒有回答,松岡凜抬手在自己額頭上敲了幾下,終於將縈繞在腦子裡的那些畫面敲散,然後甩了甩頭,借由這個動作把他們徹底甩出腦海之外。

  理智回籠,他的恢復清明的目光終於對上身下的少女目露擔憂的樣子,松岡凜臉上平靜的表情一頓,有些不太自在的錯開視線。當掃到他們兩個人現在的姿勢時,他驀地睜大雙眼,尤其是在發現自己仍然緊緊扣著她手腕的手掌之後,整個人猶如遭遇電擊般彈跳而起。

  「對、對不起!我、我……」

  他都幹了些什麼啊OTZ

  松岡凜懊惱地揪住自己幾縷的額發,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最軟弱無力的一面被人看到讓他有種自己一直以來隱藏著的事情再也無處藏身的彆扭感。

  正沉默著有點無所適從的時候,恰好傳來一道十分清晰的聲音——

  「咕咕……」

  松岡凜一愣,條件反射的抬起頭,對上少女有些窘迫的面容。乙羽瞳下意識摸上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望著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無辜:

  「那個,我好像有點餓了,呵呵……」

  「……」

  說什麼「好像有點餓了」……是被餓傻了吧?松岡凜默。

  不過拜這一下,他也終於想起來眼前的少女近乎一天都沒有進食的事情。傍晚那會兒她因為睡著了並沒有吃那碗面,反而進了他自己的肚子。

  雖然有點黑線,不過這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發展的確解救了松岡凜。內心緩緩地松了口氣,他在掃了她一眼後,再次朝廚房走去。

  「你稍微等一下。」

  「……哦,要我幫忙嗎凜?」

  「不用。」

  非常乾脆的一口拒絕掉,松岡凜麻利地取出需要用到的食材,動作俐落的在廚房裡搗鼓起來,因為不想吵醒已經睡覺了的母親和妹妹,他儘量控制著自己的動作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很快他就端著一碗面步出廚房。

  少女也很給面子,道了聲謝後便津津有味地開動。

  解決了溫飽,她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發現胸前的衣服上還殘留著之前被咖喱弄髒的痕跡後,乙羽瞳皺了皺眉,頓時感覺不舒服起來。

  「凜,那個、可以借用下你們家的浴室麼?」

  松岡凜的眼神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圖。手指往靠裡的一角指了一下,他示意著點頭:

  「浴室就在那裡,隨時可以去用,你的行李我放在二樓的房間。」

  「好的,我知道了,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略帶抱歉的朝他彎了彎身,乙羽瞳返身上了二樓。

  一切都搭理妥當後,已經是快要十一點了,乙羽瞳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從浴室走出來,身上穿著的是一套灰色的男士運動套裝,領口的拉鍊拉的有點低,露出一截優美白皙的脖頸,還好她脖子上掛了一條毛巾,剛好遮住了一點被她不經意間裸-露出來的風光。

  好困……

  眨了眨眼睛,少女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平時這個點她夢都做了好幾個了,今天到這個時候也有點撐不住了。抓了抓幹差不多了的頭髮,乙羽瞳決定放棄睜大雙眼來保持清醒的動作,半眯著一雙眼睛走向松岡凜,聲音因為睡意而有些黏糊:

  「凜,我還是睡之前那個房間嗎?」

  「……對,就是那裡。」

  無疑,那就是松岡凜的房間。

  說起來有點於理不合,不過之前由於她睡著了,而江又還沒從無人島那裡回來,松岡凜覺得沒打招呼就擅自把人放到江床上去是更加失禮的事情……加上他自從去了澳大利亞以後就沒有回家裡住過,而他的那間空了好幾年的房間母親大人都有準時打掃,所以在猶豫了一下後他才帶著她睡進了自己房間。

  現在她們雖然都在家裡,但是早在半個多小時前江和母親大人就都已經休息了,再去打擾也不合適,所以乾脆就讓她繼續睡在那裡好了。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乙羽瞳點了點頭,本來還想問對方睡哪裡,不過一想到這就是人家的家,由她這個借宿地來操心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奇怪,於是作罷。

  「那,我去睡覺了,晚安,凜。」

  向松岡凜打了個招呼,乙羽瞳轉身往二樓走去。

  「晚安。」

  看著少女上樓,松岡凜頓時軟□子往身後的沙發倒了下去。這裡今晚就是他睡覺的地方了,好在由於明天一大早就要趕回學校上課,所以睡在客廳反而還方便他起早一點,至少不用擔心在下樓時弄出太大的聲響吵到樓上的幾個人。

  腦袋枕在沙發的靠墊上,松岡凜慵懶的轉動著眼珠在客廳的牆壁上掃了一圈,然後他發現家裡還是跟他去澳大利亞前一樣,幾乎都沒有擺什麼照片,他知道所有與那個人有關的東西都被母親大人珍藏在二樓最裡側的那間房裡。

  看著似乎是清掃了所有與他有關的記憶,但是無論是他還是江都明白,他們只是將那個人放進了心裡更深的地方,屬於他的記憶,他們一刻都不曾忘記。

  ……老爸。

  低喃地喊了一聲這個久違的稱呼,他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剛剛夢到的畫面,少年紅酒色的雙眸瞬間盈滿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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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話.

  乙羽瞳在松岡凜家裡就住了一晚,第二天起來她膝蓋上的那點傷雖然還有些淤青,但總體而言已經消退了很多。之前她之所以堅持不想回自己家,其實更多地是不願意讓親人看到她那副狼狽的樣子。好在經過一個晚上的沉澱,她已經冷靜下來了。在松岡凜家吃過早餐後,就提出了告辭。

  值得一提地是,在短短一個早上的相處過程中,少女意外地發現凜的媽媽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她溫柔、親切、身上還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感覺……總之讓她覺得很自在。

  明明她們之前可是說完全就是零交流的兩個陌生人,在少女起床後見到她的第一瞬間還讓她楞了一下,不過對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窘迫,一臉笑意地率先打起了招呼:

  「阿拉,你起來了呀?肚子餓不餓?早餐馬上就可以了喲!」

  毫無距離感的親切模樣終於讓乙羽瞳放下心來。深感抱歉地向對方鞠了一躬後,少女對於自己突然的借宿表示了誠摯的歉意,在得到對方絲毫不介意的回應後,她才直起身子,然後主動進入廚房幫忙。

  一邊給松岡禮美幫忙打下手,一邊和她閒聊——不過也是對方說得多,而她則是認真地聽著,偶爾在問到自己的時候再給出答案。

  整個早晨她們倆都處在這種愉快的交談裡,談論的中心全都是圍繞松岡凜和他的妹妹……從他們小時候的糗事到長大過程中所經歷的趣事……松岡禮美完全不介意對方只是個初次見面的小丫頭,反而帶著一臉笑意的回憶著那些幸福而溫暖的過往。不過也幸好這時候的少年和江已經先後出門在去往鮫柄學園的路上,不然如果讓他聽到這些,估計又會好一陣彆扭=_=

  乙羽瞳聽的津津有味,她沒想到凜小時候居然還有那麼多可愛的經歷,頓時整顆心都沉浸在了關於他當時的那些畫面的想像中。這時候,站在她身邊的松岡禮美卻忽然歎了一口氣,帶著暖意的眸子裡忽然就染上了一抹惆悵:

  「明明凜小時候臉上時常都會掛著笑容、開朗又活潑,可愛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怎麼的長大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老闆著一張臉,眉頭緊皺的像個小老頭……」

  這件事乙羽瞳之前有聽松岡江說過,她知道凜還在岩鳶游泳俱樂部的時候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就是禮美阿姨回憶中的那個樣子。愛笑、開朗、且熱情……然後好像就是在去澳大利亞回來以後,才變成這樣的。

  乙羽瞳垂眸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抬起頭,看向松岡禮美的眼睛,認真而又坦誠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姨,您知道凜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去澳大利亞的嗎?」

  少女忍不住想,如果讓凜轉變的關鍵因素就在他去往澳大利亞的這段時間的話,那麼瞭解他去的原因和目的就十分有必要,因為能夠刺激到他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這兩點了。

  被問及此,松岡禮美的眼神暗了一下,但是卻也沒有隱瞞:

  「凜他是……去學游泳的。因為他想要參加奧林匹克競賽,成為一名奧運游泳選手,所以才決心前往澳大利亞。」

  誒?

  「……凜他的夢想居然是這個嗎?」

  想要當……奧運游泳選手嗎?

  乙羽瞳一愣,忽然想起好像有另一個人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而那個人在說這話時的表情卻是帶著感慨、和對曾經年少的自己對於夢想的那份熱情最為純粹的珍惜——儘管他長大後選擇了另一條與夢想無關的路。

  「是啊,那孩子……受了他父親的影響,一心想要完成他父親生前未完成的遺願……」

  當聽見遺願這兩個字的時候,乙羽瞳感覺心臟被狠狠敲了一下,前所未有的心疼蔓延開來。她突然覺得無法想像,在國外的那些年,凜一個人都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度過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

  在聽完這些話後,少女忽然覺得,松岡凜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答案已經不那麼重要了。與之相反,心裡動盪不平靜的情緒讓她毫不遲疑地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無論凜會變成什麼樣,她都要一直待在他身邊——不管他願不願意!

  其實少女並不明白促使她產生這種心情的根源是因為什麼,她只是一想到松岡凜曾經孤獨一人在異國他鄉生活了那麼久,心裡就會無法抑制的難受。

  ……

  這之後,乙羽瞳跑鮫柄學園的頻率明顯變快了,已經回到了神宮寺學園的她幾乎每天下午放學後都會繞道去到那邊,偶爾還能蹭上一頓晚飯。也多虧了鮫柄學園雖然是男子寄宿制學校,但對於外校的人、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的拜訪都有相對自由開放的許可權。這就是為什麼當初江少女和岩鳶高中游泳部的人可以這麼輕易混進來的原因。

  至於乙羽瞳……她好歹也當了幾個月鮫柄的學生,對於校園裡面的壞境基本上是了若指掌的,所以每次她都能快速的找到游泳部那一群人的所在地。

  毫無疑問,她的目的是酒紅色頭髮的少年,不過讓人欣慰地是,即便是癡漢屬性爆發,少女她的態度還是十分坦然的,每次見到目標人物時,開口之前先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開心指數五顆星,當然閃耀指數也絕壁是五顆星,亮瞎了周圍一眾圍觀的雙眼。

  如此這般,當然也少不了某些前輩的調侃,比如大河森泳→_→

  這位兄台每次見到雙胞胎中的隨便哪一個人,都會忍不住嘴癢然後調侃一二,大部分的時候他都能從乙羽瞳那裡得到點成就感,然後被乙羽瞬反虐。可儘管如此,他也仍舊樂在其中。

  比如這次:

  「喲,乙羽妹妹,你又來找哥哥了嗎?」

  「前輩好。」

  禮貌的向對方打了聲招呼,乙羽瞳自然而然地忽視了對方的問題。

  大河森泳一點也不介意,一臉惡趣味地往她身後的體育館一指:

  「小瞬子的話,在你身後的體育館喲,據說他們班級不久後和D組有一場籃球練習賽,最近部活結束後,都會去那邊練習哦。」

  說完後他不等少女回答接著又往反方向一指:

  「至於松岡,他還在游泳館練習。那麼,你要往哪邊走呢?」

  是要去找哥哥呢,還是去找松岡少年?大河森泳立在一旁雙手抱臂,模樣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剛剛還有一點他沒有提,那就是要和乙羽瞬比賽的二年D組,恰好也是松岡凜所在的班級。這就是意味著到時候他們會是兩個敵對的陣營,而對於目前天天都會來這邊的少女而言,也一定會是一場不會錯過的比賽,那麼屆時,她又將會為誰叫出那一聲加油?

  哎呀哎呀,好期待喲……

  乙羽瞳感覺非常地莫名其妙,她完全無法理解這位前輩為什麼會一臉詭異的看著自己,簡直像個……想了想,少女還是沒有用那三個字來形容對方,只是她也不想久留於此,於是向他鞠了一躬後,她迅速地往……呃、游泳館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後,大河森泳才「噗」地一下笑了出來,乙羽妹妹剛剛看他的眼神真是……該不會以為他是個蛇精病吧?

  果然無論多少次,他還是覺得這兄妹倆實在是很有意思2333333

  就在他一個人樂不可支時,忽然從旁邊的拐角處走出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你還真是無聊呐,大河。」

  「誒?部長你都聽到了嗎?」

  禦子柴十分無語的撫額:

  「聽到了一半,不然我早在一開始就會走出來阻止你了好嗎?」

  如果不是他來遲一步、而中途打擾別人的談話又是一種不太好的行為,他怎麼可能任由這個傢夥忽悠小瞳啊,怎麼說她也是他妹妹好不好?

  「哎呀,別這麼嚴厲嘛禦子柴,看著這些後輩一個比一個遲鈍,咱們身為前輩總得在後面推一把不是嗎?」

  「……」真虧你敢說啊!

  禦子柴一臉黑線,卻也微妙地沉默起來,不再說什麼。

  而另一邊,乙羽瞳剛剛走到游泳館門口,還沒來得及進去,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乙羽瞬打來的,她疑問地按下接聽鍵:

  「喂,瞬?」

  「親愛的,你走錯方向了,我在體育館,不在游泳館哦!」

  「啊,我其實是……」

  「好吧,那我在體育館門口等你,快點過來喲!」

  話音落,那邊掛了電話。

  乙羽瞳糾結地看了眼手機,然後又糾結地掃了眼盡在眼前的游泳館,最後還是聽話地轉身往外走,放棄了先去看裡面某個少年的想法。

  體育館這邊,乙羽瞬放下電話後,有些慵懶的往後、身體靠上體育館的牆壁,剪短了頭髮後的他無論做什麼動作,都帶著幾分令人賞心悅目的帥氣,儘管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爽。

  瞳那丫頭!

  少女這麼一來二往、三番四次的跑這邊,身為尼桑的乙羽瞬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這位兄長大人終於忍不住率先發招了:

  「這禮拜五,我有一場籃球比賽,瞳你到時候會全程為我加油吧?」


第35話.

  「這禮拜五,我有一場籃球比賽,瞳你到時候會全程為我加油吧?」

  作為一個稱職的妹妹,乙羽瞳覺得乙羽瞬的這個要求實在是太合情合理了,就算他不說,她也會這麼做的,所以她幾乎是不做思考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放心,我會為你加油的。」

  籃球賽是在週五下午的五點半,乙羽瞳趕到的時候場上已經開始了熱身,她在穿著清一色衣服的人群中張望著自家兄長的身影,結果反而是她先被對方找到。

  「瞳,這邊!」

  對她招了招手,坐在場邊還沒開始活動身體的乙羽瞬站起來,等著少女走近了才發現她紅撲撲的臉蛋,額頭上也覆蓋著一層薄汗,一看就知道是跑過來的。

  拿起批在肩膀上的毛巾替她擦了擦汗,乙羽瞬慢騰騰地說道:

  「不用這麼急,我會等你來了再上場。」

  「……」

  什麼叫等你來了才上場,那要是人家不來你就不上場了麼?!旁邊和乙羽瞬一個班的少年聽得嘴角直抽抽。

  乙羽瞳倒是沒覺得自家兄長這話有什麼不對勁,朝他揚了揚手裡的袋子,那裡面是貼有少年很熟悉標籤的麵包和飲料:

  「我怕你等會兒會餓,所以繞去小賣部那邊買了點吃的。」

  「果然還是瞳懂我。」

  嘴角勾起一抹愉快的笑意,乙羽瞬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放到場邊,低頭的瞬間眼角掃了眼對面的場地,某個原本擁有一頭很好辨認的酒紅色頭髮的少年此時卻低著頭坐在那裡,頭上蓋著條毛巾的模樣讓他在一群人中讓他忽然變得不好辨認起來。

  乙羽瞬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後者大概感受到他的視線漫不經心的抬起頭,在對上他的眼神後神情一愣,而後皺了皺眉,又若無其事的扭過臉去,乙羽瞬回頭看了眼身後毫無所覺的少女,滿意地挑了挑眉,然後抬手緩緩拉開拉了外套的拉鍊、動作流暢的脫下來然後朝他身邊的少女遞了過去,後者自然而然地接過抱在懷裡。站在原地活動了下脖子,他悠悠緩緩地走上場,愜意優雅的模樣仿佛是在進行一場萬眾矚目的走秀活動。虧得鮫柄學園是男校,沒有女生,不然估計場所早就被尖叫聲塞滿。

  乙羽瞳完全沒有看到那頭的松崗凜,以為他這會兒還在游泳館訓練的少女抱緊自家兄長的外套,揚聲給他打氣:

  「瞬,加油!」

  這是她第一次看自家兄長打籃球,心情不由得有點激動,而相比較她的反應,乙羽瞬則要淡定的多,聲音中夾雜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自信。

  「放心,我不會輸。」

  話音落,代表比賽開始的哨聲響起,活動在場地兩邊的人頓時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地向場中央靠近,自發自覺地站在兩排。作為競爭對手的兩方互相打過招呼後,裁判順勢將手裡的球高高的拋往頭頂之上的空中,代表著這場球賽的正式開始。

  乙羽瞳並不太懂籃球的規矩,目光全程注意著自家兄長的身影,當發現他小跑著靠向對方的一個隊員時,少女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著被乙羽瞬盯防的少年。

  ……雖然那頭酒紅色的頭髮不像平時鬆散而又柔軟的披散在後頸,而是被紮起了小小的一束,但是那張微皺著眉顯得略有不耐的臉龐並不是她的錯覺……

  ——居然是凜?!!

  乙羽瞳下意識想找個禦子柴清十郎確認一下,不過當她在身後及旁邊的人群裡掃視了一圈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是二年級的比賽,而且他這會兒還有部活,所以並不在這裡。

  失望地收回視線,她的眼神重新投向場上明顯是對手的兩人,因為比松岡凜稍微矮了小半個頭,再加上過於單薄的身形,從外形看上去乙羽瞬是屬於稍顯弱勢的一方……乙羽瞳不由得有些糾結——不,她非常糾結,出乎意料的事情發展,讓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她既想凜能夠贏比賽,可是又不想瞬輸球,這兩個人無論哪個贏哪個輸她都不想看到……可是下一秒少女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的天真,既然是比賽,就總會有個結果的。但是儘管無比的清楚這一點,卻還是無法讓自己做到坦然面對,乙羽瞳忍不住想,如果……如果瞬和凜是同一個陣營的就好了。

  還沒等她從這種心情裡回過神,忽然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哨聲響徹全場,乙羽瞳倏地抬頭,發現裁判正在打著她看不懂的手勢,視線移回到讓她糾結不已的兩個人身上,圍繞在他們中間的氣氛好像有點緊繃,但由於乙羽瞬背對著她所以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而松岡凜臉上則沒什麼表情。

  乙羽瞳茫然地往前走了兩步,不明所以又擔憂地開口叫了自家兄長一聲,聲音不大,可是面對著她的方向站著的少年卻像是聽到了般突然抬頭望了過來,緊緊的攝住了她的目光,少女心裡一緊,不知怎麼的感覺竟有點心虛起來。

  幸好松岡凜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在聽完裁判的指示後忽然和他們那邊的人說了什麼,在得到對方的點頭示意後逕自朝場下走去。

  ……松岡凜主動要求換人了。

  乙羽瞳怔楞地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還沉浸在那一個讓她動彈不得的眼神裡,忽然就忘記了自己該作何反應。

  ……

  那天的比賽最後是結果是怎麼的乙羽瞳已經不記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直到比賽結束,松岡凜都沒有再上過場。離場前她有試過跟迎面走來的少年打招呼,然而對方沒有看她,只是輕輕的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反應,就這麼走了出去。

  嗯,他無視了她。


第36話.

  散場收拾完東西,乙羽瞬發現自家妹妹情緒有些不太對地在走神,把她手裡的外套接過來,他不動聲色地輕問:

  「怎麼了?」

  乙羽瞳看了他一眼,繼而轉向松岡凜離去的方向,眼中浮現出懨懨的情緒:

  「凜他好像不太高興……」

  她完全沒介意松崗凜剛剛的無視,相反語氣裡滿含對他的擔憂,還有一絲懊惱——凜明明也在場,為什麼她沒有早點發現呢?

  乙羽瞬挑了挑眉,眼神跟著少女往松岡凜離去的方向望去,安慰似得搭上她的肩膀:

  「嘛,輸了比賽難免會不高興,還是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咱們先別去打擾他了。」

  乙羽瞳聞言瞬間想起了他剛剛面對自己時的模樣,頓覺松岡凜也許真的不太想看到她,雖然還是會擔心,不過如果她去了會讓凜不開心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嗯,我知道了。」

  低落地應了一聲,沒有回頭的少女於是沒有發現自家兄長眼底閃過的那抹得逞的笑意,乙羽瞬滿意地勾起了嘴角,攬住她往外走。

  「走吧,帶你去吃頓好的!」

  因為是週五,接下來的兩天都不再有課,乙羽瞬有的是時間和心情,順便還能去逛一逛。兩個人在商量著要吃什麼的時候,剛好被走在他們後面的同學給聽到了,他們剛剛贏了比賽,此時心情也是格外的不錯,於是很是自來熟地湊了上去。

  「乙羽你們打算去外面吃嗎?那就一起吧,我請客好了!」

  說話的是乙羽瞬班上的神戶蓮,此君性格開朗,說得好聽點是不拘小節,直白點就是大大咧咧,出了名的神經粗,不過整體來說,人還是不錯的。人都說了請客,乙羽瞬當然也不會拒絕,當下就笑眯眯地答應了,同時心裡慢悠悠地轉悠著幾個想法。

  說白了他今天把少女叫過來原本就別有用心,此刻當然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雖然已經完成了一半,但接下來才是今天這場戲的重點。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邁向校門,乙羽瞳作為一群漢紙裡面唯一的女生,也沒覺得不自在,對她來說大家都是哥哥的同學,沒什麼好拘謹的。更何況她和瞬交換身份時,這群人也和她相處過幾個月。

  正想著,猛地從身後冒出一張臉來,乙羽瞳被嚇了一大跳,立刻瞪大了眼睛。

  「啊,我嚇到你了嗎?」

  雖然這麼說,但罪魁禍首神戶蓮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毫無誠意地咧出個大大的笑容來。

  「呐呐,我覺得你長的好眼熟,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你……」

  「……」

  眾人無語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集體朝走在前面一步的乙羽瞬看去——白癡啊神戶這傢夥!這麼明顯的雙胞胎都看不出來,還哪裡見過你……教室算不算?!

  與其他人反應不一樣地是少女本人,只見她認真地思索了幾秒,而後一本正經地給出了回答:

  「唔,可能是在你們學校吧,我有經常來這邊,也許我們碰到過也說不定!」

  肯定地點了點頭,乙羽瞳一副應該就是這樣的神情,只把另外幾個圍觀者看的巨汗無比。

  ……明明哥哥看上去這麼精明,為毛到了妹妹這裡就能呆成這樣呢?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嗎?!除了臉的相似度很高,其他方面根本就是兩個極端啊喂!

  這群可憐的少年已經忘記了前三個月某人裝扮的「乙羽瞬」就是這麼的呆……只短短的一個月時間,乙羽瞬就完全洗刷了之前大家關於他的認知,並且一點兒都沒有懷疑什麼,可見某位兄長大人的手段之高。

  而現在,明明就很清楚大家的心思,他卻沒有一點表示,反而還一臉淡定地轉向正在內心默默吐槽的幾個人:

  「你們想好要去哪吃了嗎?」

  「……誒?不是神戶請客麼?」

  「嗯,他主動提出請客,那地點還是由我們來定比較好吧?」

  「是這樣麼,那我們一起想想……」

  說著幾個人下意識地走到了一起,把相談甚歡的神戶蓮和乙羽瞳直接擠到了後面,乙羽瞳抬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大家,然後又繼續被神戶蓮拉著問東問西。

  趁著所有人湊到一起的時候,乙羽瞬貌似不經意地往後掃了一眼,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

  一頓飯吃的甚是熱鬧,從餐廳出來,神戶蓮得知雙胞胎兄妹要去逛街,當下就興高采烈地表示想加入,乙羽瞬微妙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告別了其他幾個路人甲,乙羽瞳被自家兄長和神戶少年一左一右夾在中間,除了偶爾回答幾句神戶蓮問她的問題,大多時候都興致不高,逛了一會兒之後便感覺有點累。

  「瞬,我想回去了。」

  「誒?小瞳累了嗎?」

  乙羽瞬還沒說話,神戶蓮先一步驚訝出聲——唔,一頓飯的時間已經足夠這只自來熟把稱呼從客套的「乙羽妹妹」進化成親切的「小瞳」。如果不是瞭解這個傢夥的本性,乙羽瞬大概會覺得他可能對自家妹妹有不良企圖。

  心情複雜的揉了揉額角,乙羽瞬抬起頭,發現天色的確已經不早,他點了點頭:

  「你再等我五分鐘,我去上個洗手間,回來我送你回去。」

  「嗯。」

  得到少女的點頭回應,乙羽瞬跟神戶蓮打了個招呼,腳步略顯急促地直奔公共洗手間而去。

  「啊咧,乙羽好像很急呢,難道忍了很久?」

  神戶蓮喃喃自語道,下一秒他的注意力馬上被附近的一家化妝品店吸引,貌似正在舉行周年店慶活動,店門口裝扮的非常喜慶,店員也都打扮地十分可愛,讓他不禁又多看了幾眼。大概是注意到他好奇的目光,剛好站在門口的一位女店員笑意盈盈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兩位好,我們店正在進行周年慶典,情侶參加我們的活動會有免費的贈品哦,這位帥哥要不要為您的女朋友努力一下?」

  「……誒?」神戶蓮呆住。

  「您誤會了,我們並不是……」

  乙羽瞳想解釋,不過對方卻顯然誤會了。

  「哦?那就是還在追求中咯?那也沒關係,我們店……」

  「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們……」

  「不用不好意思的,機會不多……喂等等,兩位別跑啊!喂!喂!」

  眼見情況越描越黑,乙羽瞳情急之下一把拉住神戶少年的衣袖轉身就跑——解釋不清我還不能跑麼!

  像被人追債似得,乙羽瞳根本沒有時間回頭,只想著跑的越遠越好,直到撞上一堵堅硬的胸膛,才因為阻力而不得不停下。

  「啊!小瞳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兒?」

  拉人不及眼看著少女撞上去的神戶蓮著急地上前,想要查看捂住額頭的乙羽瞳有沒有傷到,她擺了擺手,正想說「不要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無比熟悉的冷哼。

  「嘖。」

  「……」

  乙羽瞳一愣,猛地抬起頭,落入眼簾的果然是一張熟悉到刻骨銘心的臉——

  「瞬?!」

  驚喜地叫出聲,她這下頭也不疼了,腳也不累了,身後也不怕有人追債了。

  相比較她的高興,松岡凜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幾隻蚊子。只是在和部長談過話後心煩地想要出來走一走,誰知道結果居然就撞到了她拉著一個男生的手(……)在街頭狂奔而來的畫面——「驚」是毋庸置疑的,至於「喜」……呵呵,更加心煩了還差不多。

  「小瞳,你們認識?」

  神戶蓮奇怪他們倆之間的氛圍,開口插-了進來。他當然認識這位元游泳部「大名鼎鼎」的松崗君,只不過好像小瞳好像和他很熟?

  「……嗯,認識。」

  何止認識,他還是自己如此頻繁地光顧鮫柄學院的原因呢……可是,凜的心情似乎還沒有轉好……

  乙羽瞳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神情有些擔心,有些懊惱,還有些沒有完全散去的喜悅充盈在眉梢和眼角。

  松岡凜是第一次見到少女這幅模樣,心煩之餘,一股不爽的情緒逐漸從心底冒出,並且急劇強烈,最後全部都化為了一股衝動——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強行拽住了乙羽瞳的手將她從對面那個男生那裡扯開,往自己這邊拉近!

  他的行為驚住了乙羽瞳和神戶蓮,倆人都有些呆愣愣地看著他,讓他原本想說什麼的衝動直接被打消,於是面無表情的松崗凜二話不說拉著少女轉身就走。

  「……」

  我賽!這是什麼發展?!

  神戶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腦子在當機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恢復正常。

  ……我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直接搶人!太不把我這個目擊者當回事了吧?!

  正想要追上前,一隻手忽然從身後攀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動作,神戶蓮疑惑的回頭,赫然發現不是別人,正是說去上洗手間結果妹妹就被人搶走了的乙羽瞬。

  「啊!乙羽你回來了?!我我我我跟你說!小小小小瞳她被……」

  「我看到了。」

  打斷神戶蓮的話,乙羽瞬一臉淡定。

  「……」

  神戶蓮頓了兩秒後,頓時用一種「你拉翔拉到腦子裡了麼」的眼神懷疑地掃視著他。

  乙羽瞬似笑非笑地回視,讓神戶蓮莫名感覺到了一股寒意竄上背脊,頓時後退了一大步,心裡不停地祈禱妖孽退散妖孽退散妖孽退散!

  乙羽瞬懶得理他,悠遠的眼神鎖定在已經不見那倆人蹤影的前方。

  從瞳三番兩次地跑來鮫柄找松岡凜,他就已經知道她的心思了。因為瞭解她,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妹妹有多固執,一旦讓她認定了某件事或者是……某個人,那麼誰也無法撼動她執著到底的決心。

  更重要地是,以瞳那個狀態,過不了幾天她可能就會對松岡凜表明心跡了。

  ——很不爽。

  沒道理連告白這種事情都要讓他的寶貝妹妹先開口吧?

  至少比起瞳,他還沒有在松岡凜身上看到對瞳對等的回應,當然他不否認,那個傢夥或許自己都沒發現這一點,明明就在意瞳,卻始終是一幅死彆扭的樣子,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他插手咯╮(╯_╰)╭

  畢竟,真要說起來的話,醋算是個……好東西吧?

  所以,祝身體健康吧,「妹夫」。

  *

  另一邊,松岡凜頭也不回的緊拽著乙羽瞳的手往前疾走,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乙羽瞳被他拖的腳下幾個踉蹌,終於忍不住開口。

  「凜!停一下!」

  他不理。

  「凜!先停一下好不好,我跟不上你的速度……」

  還是不理。

  「凜,你在生氣嗎?跟我說說好不好?」

  「……」

  「凜!我……」

  「吵死了!」

  終於,少年擰著眉峰回頭,不知道是因為疾走的原因還是什麼,他的胸口正在劇烈地起伏,語氣也有些不耐,在對上少女有些受傷的眼神時,忽然脫口而出:

  「你就不能一直好好的待在我身邊嗎?!」

  「……」

  乙羽瞳先是一怔,腦子直接被那句話砸的嗡嗡作響,仿佛不斷有莊嚴而清脆的鐘聲在迴響,整片思緒都有點暈乎乎的沉,可是她的身體卻已經先於意識條件反射地大聲答道:「能!」

  說出口後,心底的陰霾頓時被神奇地一掃而空,曾經的自己沒有想通的、看透的事情,在這一瞬間忽然都有了答案。

  乙羽瞳低下頭,慢慢地勾住對方寬大而又溫暖的手掌,聲音又輕又柔。

  「呐,我很喜歡凜,喜歡到不管以後會如何,我都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這是在說給對方聽,同時也是送給自己的墓誌銘。

  「可以嗎,凜?」

  有沒有回答在此時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用力握緊的手掌,已經表明了他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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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話.

  告白後的第二天就是週六,乙羽瞳醒過來時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於是一臉呆滯的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思索究竟是不是夢。她這邊還沒糾結出結果,忽然電話響了起來,接通後條件反射地叫出了心裡一直在想的名字——

  「……凜?」

  「額……小瞳我不是哥哥啦,我是江!」

  乙羽瞳這下終於完全清醒了,囧囧地道歉:

  「對不起,江,我搞錯了,剛剛一直在想事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想事情?想哥哥嗎?

  松岡江彎起眼睛偷笑,聲音卻依舊元氣滿滿:

  「嘿嘿,我是沒什麼關係啦~」

  只是某人知道後反應肯定會很好玩,她在心裡默默地接上後半句。

  乙羽瞳莫名覺得臉有點熱,不禁抬手摸了摸,語氣也跟著弱了一分:

  「江,這個時候找我是有事嗎?」

  提起這個,松岡江立馬變得認真起來:

  「是這樣的,下禮拜是我生日,我打算邀請遙前輩他們過來家裡玩,但是哥哥肯定會彆扭,所以我就想小瞳你和你哥哥也來好不好?」

  這個時候的江少女還不知道他家兄長已經和乙羽瞳妹紙在一起了,只是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那一絲的不同尋常,會做此邀請一方面當然也是為了自家尼桑提供機會,再來嘛就是想讓家裡更熱鬧,順便把自家的彆扭兄長拉進來,不然以他的性格到時肯定會只露個臉然後就一個人悶房間裡不出來了。

  她提出了請求,乙羽瞳當然會答應,就算沒有和凜的那層關係,她也還是很喜歡小她一歲的松崗江。

  至於乙羽瞬,想到又可以去給某人添下堵的泥轟好哥哥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就這樣,幾個人背地裡就談妥了這件事,誰都沒想到要去給松岡凜同學通個氣,哪怕乙羽瞳小朋友中間還和松岡凜小朋友見過不止一次。

  所以是直到松岡江生日當天,總算答應回家一趟的松岡凜在聽到門鈴響而拉開門見到岩鳶游泳部的那幾個傢伙時,別提有多驚訝了。

  「你們……」

  「喲吼~上午好啊凜醬!我們來打擾了!」

  葉月渚揚起了笑臉,站在他身後的真琴則揮了揮手:

  「喲,凜,打擾了!」

  龍崎憐雖然有點拘謹,不過還是禮貌的彎下腰行了個禮:

  「冒昧前來,還請多多關照!」

  人都已經到了家門口,做不出把人晾著不管的鯊魚牙少年只好彆扭地錯開視線,然後移開身體讓他們進來。

  「……歡迎。」

  一直沒說話的七瀨遙在錯身而過的間隙,低低丟來一句「打擾了」,松岡凜愣了一下,接著表情漸漸放鬆下來。

  算了,只要江開心就好。

  這麼想著的松岡凜關上門正準備走開,身後卻再度傳來門鈴聲。他皺了皺眉,想不出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結果就看到了乙羽瞳和她身後的少年。

  「誒?你們怎麼也來了?」

  難掩驚訝地睜大雙眼,遙他們幾個一看就知道是江邀請來的,但是眼前這個人……難道也是江主動邀請的?松岡凜下意識地瞥了乙羽瞬一眼,眼神有過一抹異色,一時間也忘了要請他們倆人進來。

  「雖然我也很遺憾好不容易不用上課卻還要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松崗君你,不過今天我可是為了可愛的江君而來的哦~」

  一隻手插在兜裡的乙羽瞬挑了挑眉,沖對方揚了揚手裡包裝精美的禮品袋,語氣慵懶的說著刺激人的話。

  聞言,松岡凜不爽的「嘁」了一聲,然後當著這位兄長大人的面直接拉住乙羽瞳的手,主動將她帶進了屋:

  「進來吧。」

  「……」

  乙羽瞳眨了眨眼睛,回頭看了自己兄長一眼,後者一臉深感無趣地表情聳了聳肩,落在他們倆人相握的手上的視線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屋內正在招呼七瀨遙他們的松岡江這時偏過頭,發現他們時立馬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

  「小瞳,瞬前輩,你們來了!」

  「江,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喲~」

  一邊說著,兄妹倆人一邊把之前準備好的禮物遞了過去。

  「啊!謝謝!」

  在自家妹妹走過來時就鬆開了手的松岡凜往岩鳶游泳部的幾人所在的地方看了看,神色淡淡地表示:

  「江,他們交給你自己招呼了,我去廚房幫忙。」

  話音落,不等她有所反應,提腳直奔廚房而去。

  江少女瞪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完全沒有回頭的打算後垮下了肩膀,但只有一秒,很快就又堆起了滿臉燦爛的笑容轉向乙羽瞳這邊:

  「算了,不管那個笨蛋哥哥了,我們自己玩吧!」

  因為都是認識的人,不存在什麼拘謹的情況,所以很快客廳就響起了一陣陣歡聲笑語,其中尤以岩鳶這邊的葉月渚和壽星少女的聲音最為響亮。

  在廚房裡忙活的松崗禮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家裡好久沒這麼熱鬧了呢,凜也快點去吧,這裡不用你幫忙的,我自己可以應付得來。」

  母上大人發話了,可是松岡凜卻一臉的不領情:

  「……我幫你。」

  「嘛~男人就該待在男人需要待的地方,廚房交給我這個女人就行了,快點去!」

  松崗禮美不由分說地把少年趕出了廚房,松岡凜無奈地站在廚房門口,抬手扶額的同時默默地在心裡歎息一聲。

  ……真是的,江也好,媽媽也好,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喜歡擅作主張、自說自話呢?

  雖然知道她們是為自己好,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選擇加入到那份熱鬧中去,而是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上了樓。乙羽瞳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剛好捕捉到少年的一塊衣角消失在樓梯上。

  知道對方在介意什麼的少女不禁往七瀨遙身上投去一抹視線,他是場上表現最安靜的一個男生,但卻奇怪地不會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反而還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乙羽瞳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另外幾個人圍繞在他身邊的原因,只是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是怎麼和凜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這件事困惑她很久了,只是前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導致她暫時忘記了。今天再次見到這群凜小學時的夥伴,又重新勾起了她的疑惑。

  說實話,她很好奇。甚至可以說,在意的不得了。

  只是這個問題,此時的她註定得不到答案。

  *

  臨近午餐時,松崗禮美終於從廚房出來了,她拍了拍手,帶著溫和的笑意開口道:

  「嗨,大家請去洗手,準備吃蛋糕了!」

  「好棒!可以吃蛋糕了!」

  葉月渚第一個歡呼起來,然後惹來旁邊龍崎憐不客氣地吐槽他的失禮,松岡江樂呵呵地表示沒關係,下一秒調轉方向對準了乙羽瞳:

  「小瞳,麻煩你去幫我叫哥哥下來好不好?他的房間你知道的,那麼拜託咯!」

  這話說的曖昧,岩鳶高中的幾人眼神頓時變得微妙起來,就連乙羽瞬也是,笑容忽然就燦爛了起來。

  ……難道,小瞳你上次來借住是睡在松岡凜房間麼?

  接收到自家兄長這個眼神的乙羽瞳眨了眨眼,神情很是無辜。

  在背後多雙閃爍著不同光芒的眼睛下,少女邁上了二樓,停在了熟悉的房門口,她抬手敲門:

  「凜?準備吃蛋糕了,大家都在等著你哦。」

  正仰躺在床上的松岡凜聞言翻身而起,拿在手上的照片被他隨手擺在旁邊的桌上。在對上乙羽瞳雙眼的瞬間,他忽然猛地伸手將少女拉了進去。

  背靠向大門站著,松岡凜的視線越過少女的肩膀落在她身後,有些彆扭地開口:

  「……今天的事為什麼不事先跟我說一聲?」

  雖然彼此之間已經把話說開了,但是單獨相處時,少年內心還是會有點彆扭,尤其是想到自己當日失態的模樣,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初次經歷這些的松岡凜拒絕承認自己是在不好意思。

  乙羽瞳沒想那麼多,她往前走了兩步,瞬間拉近了倆人之間的距離。主動拉住少年垂在身側的手,她軟下聲音輕問:

  「你生氣了嗎,凜?」

  「……」

  少女清澈而坦然的眼底清楚地倒映著他的身影,松岡凜心裡一動,心底的那點彆扭不知怎的竟然消失無蹤。

  「唔,是我錯了,下次無論有什麼事我都告訴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如此坦誠,反而顯得他有些小心眼,於是松岡凜又忍不住自我糾結起來,幾秒之後,少年放棄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算了,我們下去吧。」

  這麼說著的松岡凜,主動抓緊了乙羽瞳的手,毫不避諱地牽著她從房間裡走出來,面色鎮定地迎向大家或驚訝或欣慰的目光,一直到站在自家母親和妹妹面前,都沒有放開手。


第38話.

  松岡凜這個舉動等於是無聲宣告了他和乙羽瞳之間的關係,偏偏兩個當事人在面對其他人精彩紛呈的臉色時,誰都沒有動個尊口說點什麼的想法。

  「這可真是……」

  葉月渚瞠目結舌地盯著這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結結巴巴半天後終於憋出了幾個字:

  「——爆炸性新聞呢。」

  沒想到在他們這群人當中凜醬居然是最先開始交女朋友的那個?!對象還是那個雙胞胎妹妹?!神啊,總覺得這世界有點崩壞OTZ

  松岡江最初也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待反應過來後她合上雙手然後捂住嘴巴嘿嘿偷笑了兩聲,眼眸彎彎地自言自語:

  「這就是我今天收到的最棒的禮物了!」

  七瀨遙那張面癱的臉一貫沒有什麼表情,而橘真琴即便也很驚訝,不過心性寬厚的他愣了兩秒後露出個善意的笑容。

  乙羽瞬作為這場戀情的幕後推手,這會兒他表現得十分淡定,只是唇角微揚的模樣配合著眼下的場景,莫名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最後還是松崗禮美一臉笑意地開口打斷了餐廳的氛圍:

  「人都到齊了,那麼我們開始吧!」

  將精心準備好的蛋糕推到餐廳中間,被簇擁著上前的松岡江撒嬌的蹭了蹭她家母上大人的手臂,眼裡全是溫暖的依賴和感動:

  「謝謝媽媽,您辛苦了!」

  「不辛苦哦,相反,今天我也很高興呢。」

  松崗禮美帶著笑意的眼神依次從松岡凜和乙羽瞳身上掃過,最後又回到松岡江身上,她示意女孩可以開始許願了。

  「江,許願吧。」

  站在蛋糕正前方的松崗江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喲西,我準備好了!」

  她的願望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希望她的哥哥可以像從前一樣的開朗快樂,不過她不會在這裡說出來。

  「第一個願望,希望媽媽健康快樂!」

  「第二個願望,希望哥哥幸福平安!」

  第三個願望,希望哥哥和岩鳶游泳部的大家,再遊一次接力……在心裡重重地說完這句話後,江少女睜開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一口氣把蠟燭全滅。

  松岡凜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在聽完江許下的願望後原本打算等會兒直接上樓回房間的他這下子是無論如何也邁不開腳了。

  就在少年分神的一瞬間,他的右臉上忽然被抹上了一大坨奶油,從下往上脫出一條長長的痕跡,甜膩的奶油味頓時直竄入鼻尖。

  「喂!」

  松岡凜扭頭,入眼的赫然是完全沒有剛幹了壞事這種覺悟的乙羽瞬,他的臉上還掛著惡作劇得逞後的明顯笑意:

  「松崗君,在這種時候走神,不是明擺著的讓我有機可乘麼?瞳你說對不對?」

  嘴裡這樣問著,但是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歇,在乙羽瞳鼻尖上也抹了一下。

  「……」乙羽瞳覺得自己是屬於無辜躺槍的人士。

  有她家兄長帶頭,葉月渚毫不猶豫地跟著效仿,於是距離他最近的龍崎憐和橘真琴紛紛「掛彩」,就連七瀨遙也沒有逃過他的魔手。

  壽星少女松岡江眼看情況不太對勁正想躲,乙羽瞬卻早就已經蹲好了據點,她一轉身剛好把自己的臉送到了乙羽瞬的手上……所有人都被畫了個大花臉,而乙羽瞬作為場上唯一一個還保持著乾淨臉蛋的人,毫無意外地成為了眾矢之的,大家紛紛把魔爪對準了他……

  蛋糕大戰一觸即發,松岡禮美很有先見之明的退出了這個小小的餐廳,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到了最後,所有人都變成了大花貓(PS:還是奶油味的),除了松岡江和乙羽瞳因為是女生,所以情況比男生要好一點外,其他人的頭髮上、臉上、衣服上、手上……處處都「掛了彩」,原本好好的一個蛋糕也已經「屍骨無存」,松岡江看了眼時間,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抬手喊停,然後把人分批趕去浴室沖洗。

  由於衣服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奶油,最後這群男生從浴室出來後,全都是清一色的光著上半身,露出令人百看不厭地健碩身材,感覺自己又一次得到了福利的松岡江再一次捂臉嘿嘿嘿地笑了。

  這時候,松崗禮美適時地推出了第二個蛋糕,經過一番玩鬧的葉月渚少年摸摸了肚子,咂嘴大呼得救了得救了——他正好餓了。

  人手一塊大蛋糕,這次終於消停下來的少年們盤腿坐在地上,安靜地開吃。午後的陽光照的室內明亮,敞開的窗戶風不時吹進來,溫度正好,氛圍愜意。

  「好飽。」

  吃飽喝足躺在地板上感歎的葉月渚忽然翻身坐起,興致勃勃地提議:

  「呐,我們來玩遊戲吧!」

  他這麼一說,松岡江的雙眼頓時也亮了:「玩什麼遊戲?」

  他戳了戳臉思考道:「呃……捏飯團比賽?」

  ——然後理所當然地被龍崎憐吐槽了。

  松岡江抓了抓頭髮:「唔,要不來玩花紙牌吧?我記得家裡好像有……」

  比起前一個不靠譜的提議,這個聽起來非常像那麼一回事,其他人難得都沒什麼意見。

  「喲西!那我去找一下!」

  行動派的松岡江少女很快便找來了花色漂亮的花紙牌,一共四十八張,每四張同花色的構成一個月,一共十二個月。玩家先抓六張牌,桌上則攤開放八張牌,玩家輪流出牌,如果有和桌上的牌屬於同一個月的,就可以把它拿起來放在一邊,然後抓牌補上……到了最後誰先拿到最多的月份,誰就是贏家。這個遊戲可以兩人玩,也可以多人玩。不過為了增加遊戲的緊張感,乙羽瞬提議附加懲罰功能,即輸掉的一方必須無條件地讓贏的那一方在臉上畫一筆,獲得了全票(……)通過。

  至於怎麼全票通過的,松岡江少女表示:我是壽星我最大,你若不肯我就瞪……瞪到你點頭同意為止。

  對此,乙羽瞬很滿意。

  「既然都沒意見,那我就去準備墨汁了……」

  他施施然起身,怡然自得地往洗手間方向去了。

  松岡凜看著他那悠閒的步伐和透著愉悅氛圍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忽然產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他不是傻子,所以當然知道這傢伙今天的目標根本不是江,而是奔著讓他不好過而來的。這麼想著,他不禁看了看乙羽瞳,她此刻正和松岡江少女清理著好久沒用的花牌,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氛圍……

  嘛,不過她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猜不到她家兄長心裡的那堆彎彎繞繞吧。

  事實證明,松岡凜的直覺還是很准的,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再度成了一隻大花貓時,他很蛋定地接受了……遺憾地是,他的這種蛋定只維持到他進洗手間清洗之前。因為發現用水洗不掉他臉上的東西後,蛋定就升級成了蛋疼……

  客廳裡,乙羽瞬心情不錯的洗著牌,對於某人進去之後很久都沒出來的狀況一點也不疑惑,反倒還通情達理地安慰起了其他幾人。

  「我們繼續。」

  「誒?可是凜醬他還沒出來呢。」

  「沒關係,他應該沒這麼快……」乙羽瞬忽然轉向自家妹妹這邊,笑著說道:「瞳,你進去幫幫松崗君,他這會兒應該挺需要你的幫忙的。」

  雖然不明所以,不過向來很聽他話的瞳少女還是點了點頭:

  「喔,我知道了。」

  葉月渚縮了縮脖子,非常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凜醬有點可憐……」

  松岡凜不覺得自己可憐,他此刻有點生氣倒是真的。臉上的墨汁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製成的,水洗不掉,香皂沐浴露也都沒有用。如果只是惡作劇就算了,最過分地是乙羽瞬那個混蛋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是這幅狼狽的模樣,卻還攛掇少女進來幫忙,到底安的什麼心?!

  乙羽瞳察覺到了他明顯不高的情緒,站在洗手間門口踟躕了一會兒,沒有選擇直接進去的她試探地叫了一聲:

  「凜,我可以進來嗎?」

  「……」

  松岡凜氣悶地瞥了眼鏡子裡的那張大花臉,眉頭擰緊又鬆開,然後又擰緊,幾次之後,他頂著滿臉不停亂滾的水珠來到門口,大喇喇地直視著少女:

  「進來吧。」

  結果乙羽瞳卻在看到他的臉時愣了愣,松岡凜憋屈又無奈,正想說想笑就笑的時候卻感覺少女忽然捧住了他的臉,有些涼的拇指指腹輕輕在他臉上摩挲了幾下:

  「這個,洗不掉嗎?」

  松岡凜有些彆扭地撇過臉,聲音有點悶: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麼。」

  乙羽瞳直直地盯著他,半響之後忽然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怎麼回事了,凜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少女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就走。

  乙羽瞳總算知道之前她和瞬去給江買禮物,在逛到一家文具店時,瞬為什麼會忽然拿著一個形狀瓶奇怪的瓶子一臉神秘地問她知不知道有一種水洗不掉的墨汁了……敢情他就是為了今天來捉弄凜的?

  ……還好她當時因為好奇多問了句水洗不掉那要用什麼洗掉,不然凜估計要在洗手間裡鬱悶死了。

  為自己的先見之明點了個贊,去而複返的乙羽瞳手上多了兩樣東西——醋和棉簽。

  「凜你別介意,瞬他沒有惡意的……」

  把棉簽醮上醋,乙羽瞳低聲為自家兄長解釋,她其實也大概能明白瞬的心情,只是她要怎麼告訴對方,不管是他還是凜,在她心裡都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也左右著她內心的兩種感情。

  「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對方之所以會這麼做的原因,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反正眼前的這個少女是他的,只會是他的。

  聞言乙羽瞳松了口氣,朝面前的少年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的語氣裡有著面對別人時絕對沒有的親昵和喜悅。

  「謝謝凜。」

  「……嗯。」

  單手捧住少年的臉,乙羽瞳動作非常輕柔地擦拭著他臉上的墨汁。她的目光專注,微微前傾的身體和他保持著幾乎可以忽略的距離,彼此之間的呼吸相互纏繞,其中還夾雜著醋揮發出來的刺鼻酸味,說實話並不好聞,但松岡凜卻覺得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只能說不愧是乙羽瞬,常人的一筆絕對是很短的一筆,到了他這裡幾乎就完成了一幅「圖」。乙羽瞳為了不弄疼松岡凜,動作始終很輕,這樣也就導致時間特別的長,當把最後一點墨汁從他臉上洗掉的時候,整條手臂都快累地抬不起來了。

  「好了,去洗把臉吧,凜。」

  揉了揉酸疼的手,乙羽瞳等少年洗完臉後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確定他臉上一丁點墨汁也不剩後,少女忽然湊過去嗅了嗅,然後直接在松岡凜臉頰上舔了一下。

  「唔,沒有酸味了。」

  松岡凜眸色驀然一深,定定瞧著眼前的臉,他低低地開口:

  「……我嘗嘗。」

  壓著話的尾音,他頭一偏,準確無誤的吻上她的嘴唇。乙羽瞳條件反射地顫動了一下,在察覺到少年試圖入侵的舌尖後,她微微仰起臉,攬住他腰部的同時也配合地啟開了唇齒,以一副全然信賴的姿勢迎接這個滾燙而又帶著幾分微妙的吻。


第39話.

  從洗手間出來,乙羽瞳拿手對著臉扇了幾下,試圖讓臉上的熱度褪下。這一幕,剛好被從樓上下來的松岡江看到,手裡揣著厚厚一本什麼東西的少女不禁歪了歪頭:

  「小瞳,你很熱嗎?臉有點紅噢。」

  「呃……有點……」

  乙羽瞳有些心虛地瞥開目光。之前沒想到大家都還在外面,這會兒反應過來後就怎麼也無法控制臉上的熱度了,還好她沒有讓凜跟著一起出來,不然難免會引發眾人往那方面猜測,也幸好松岡江沒有注意到她此時的模樣。

  「嘛,那我們去門口那裡看這個吧,應該會涼快點。」

  她揚了揚手,乙羽瞳這才看清楚松岡江手裡拿著的是一本相簿——那裡面應該也會有凜的照片吧?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的少女終於忘記了剛剛的窘迫,雙眼亮晶晶地朝松岡江走去。

  像是已經看穿她的想法,松岡江待她走近後一臉神秘地湊到乙羽瞳耳邊:

  「跟你說哦,這裡面有很多哥哥小時候的照片,還有他穿女裝的樣子呢∼」

  上揚的尾音證明了她此刻明顯的得意心情。拉著乙羽瞳手挨手頭碰頭地坐在一起,松岡江以一種樂於分享的表情兩眼彎彎地翻開了相簿。

  大概是想要記錄自己孩子的成長,相簿第一頁就是一個小小的嬰兒,酒紅色的頭髮異常柔軟的耷拉在腦袋兩側,表情呆呆的,眼睛水水的,萌的不得了。乙羽瞳的心一瞬間軟的不可思議,她蹭了蹭手指頭,勉強控制著想要去摸摸照片上的小傢伙的衝動,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這是……嬰孩時期的凜嗎?」

  「是的喲,這個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好可愛。」

  簡直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把自己最美好的東西都送給他……乙羽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會如此的喜歡一個小孩子,不過一想到這個小孩子就是凜,她馬上又釋然了。因為如果是凜的話……不管他是什麼樣子,她都會喜歡的。

  「後面還有很多哦。」

  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幾乎涵蓋了松岡凜整個成長過程的瞬間都被一一映照在鏡頭之下,乙羽瞳翻著這些照片,仿佛也看到了時光那頭的少年在自己面前慢慢成長的樣子。她的目光已經無法從這些照片上挪開。

  再往後翻開一頁,松岡江的身影也映入了其中,這倆兄妹小時候長的很像,松岡凜過於精緻的五官使他即使被迫穿上了可愛的女裝裙子,頭髮上帶著個可愛的發箍,也未顯絲毫的違和感。雖然鏡頭裡只有松崗凜和妹妹江,但是那種屬於家的溫馨幸福感,卻始終充盈在每一張照片之間。

  被照片裡的這種氛圍感染,乙羽瞳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食指抵住邊角翻開新的一頁,映入眼簾的畫面終於不再只有當年的少年和少女,可是乙羽瞳卻在看清楚新出現的那張臉時,倏然僵住了臉上的全部表情——

  那是一個俊朗的男人,短短的頭髮倒刺般豎立在頭頂之上,手裡攬住小小的女孩,背上趴著一個笑嘻嘻的男孩,面向鏡頭時全部露出了足以融化人心的溫暖笑容。

  乙羽瞳瞳孔驀然緊縮,怔怔地問:

  「……他是誰?」

  松岡江的眼神定在少女手指的位置,眼裡頓時閃過一抹懷念:

  「這個人啊,是我們的爸爸喲……」

  「……」

  乙羽瞳忽然就聽不到對方的聲音,耳朵瞬間被狂烈的海潮聲塞滿,只有旁邊之人輕快翕動的嘴唇相互碰觸出語言的符號,清晰而冰冷地傳遞到她的眼中。

  爸爸……他是凜的爸爸……

  [別害怕,會沒事的……]

  [閉上眼睛,不要看四周,抱緊我就好,我會把你送到岸邊……]

  [……大海也是會生氣的,你現在遇到的就是大海生氣的樣子,不過只要你不討厭她,不去做那些會讓大海生氣的事情,她就會恢復溫柔的樣子哦。]

  溫柔絮叨的話語重新回蕩在耳邊,可是在那個雷鳴電閃的晚上……在那個怒濤狂烈的夜晚……那個帶她穿越狂風暴雨的大叔,那個撫平她所有恐懼給了她溫暖的大叔……他是凜的爸爸?!

  那個在救了她後卻又被海浪吞噬的人……那個她最後沒有拉住他手的人,是凜的爸爸……

  漫天的寒意從心底竄出,迅速流向身體中的每一個脈絡,乙羽瞳眼底的笑容連同臉上的血色一起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清的惶恐。

  他居然是凜的爸爸……

  發現她的異樣,松岡江有些疑惑,不禁開口詢問:

  「小瞳,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突然變得這麼蒼白?」

  松岡江與少女緊挨在一起的手指感受到對方冰冷的溫度,原本還只是有點緊張的心情這下子直接驚慌起來:

  「小瞳?小瞳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她的聲音驚動了其他人,乙羽瞬拋下手裡的牌第一個沖了上前,「瞳?」

  聽到同胞兄長的聲音,乙羽瞳像是得到了救贖般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衣服,然後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瑟瑟發抖,心底的恐慌被她竭力壓制了下來:

  「我……我沒事……」

  聲音細弱的幾乎聽不清,松岡凜條件反射地擰緊了眉頭:

  「你……」

  「我、我真的沒事……」

  這一刻,她幾乎不敢直視松岡凜的眼睛,可又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發現什麼,於是強迫自己迎向他的目光,對他露出一個夾雜著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心虛和悲傷的難看笑容。

  [凜那孩子……受了他父親的影響,一心想完成他父親生前的遺願……]

  不能讓他知道,一定不能讓他知道……

  她知道凜的爸爸對他有多重要,要是讓他知道了這件事,他一定不會原諒她!

  第一次,乙羽瞳心慌的不知所措,心虛、恐懼、後悔、悲傷、種種情緒在她心底起伏,攪得她快喘不過氣,腦子裡繃緊的神經在巨大的恐慌之下統統扭曲成一個自私的想法——

  不要討厭我……

  *

  明明不久前還是歡聲笑語不斷,誰都沒料到短短的半個小時後卻驟變成這樣。

  看著少女明顯像是承受了什麼巨大打擊的模樣,氣氛頓時有些凝滯,可是乙羽瞳卻已經顧不了這麼多。把臉埋在乙羽瞬的胸前,她整個人都縮進了同胞兄長的懷裡,拒絕面對任何一個人。

  一片壓抑的沉默中,最後還是葉月渚有些受不了的開口,他看向不遠處緊靠松岡凜而坐的江,小聲地問出了在場除了當事人之外所有人的心聲。

  「江,小瞳她……怎麼了?」

  剛剛就她們兩個人湊在一起,所以恐怕沒有人比江更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出乎意外地是,松岡江也是滿臉茫然,她也被少女剛剛的樣子驚嚇到了,此時仍然有些魂不守舍。

  「我、我也不知道……我們就是在看照片,小瞳突然就……」

  「照片?什麼照片?」松岡凜忽然插-進來問道。

  「就是哥哥小時候的那些照片……」

  乙羽瞬能感覺到,當松岡凜開口的時候,縮在他懷裡的少女忽然顫抖了一下,然後在松岡江說完後攬住自己腰側的手瞬間不安地加深了力道。

  他不禁低下頭,瞬間對上了一雙滿是乞求的眼神,作為默契十足的雙胞胎,他馬上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

  ——她在求他帶她離開這裡。

  以他對自家妹妹的瞭解,能讓她如此逃避,那麼事情必定是和坐在對面的松岡凜有關,而且對方還並不知情。

  那麼,小瞳你這個反應,究竟是自己不想面對他……還是不敢面對他,怕他知道什麼?

  心思幾番反轉,乙羽瞬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少女,只是眼神變得深沉了些。

  「抱歉了,江,打擾了你的生日聚會。不過瞳她現在不太舒服,我要先帶她回去,改天再來向你賠罪。」

  松岡江此時也是一片混亂,聞言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沒關係!不過小瞳真的不要緊麼?」

  「這個嘛……現在我也說不好,不過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實在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向其他人幾個人抱歉的彎了彎腰,乙羽瞬攬住少女的肩膀往外走,在經過松岡凜身邊時,他忽然一個用力握住了乙羽瞳的手,然後被少女像是觸電般反應強烈的甩開了……

  「……」

  乙羽瞳是明顯的慌亂外加害怕,然而這個舉動落在別人眼裡,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大家不由自主地看向少年,而他——

  垂眸盯著自己被甩開的手,酒紅色的髮絲從兩鬢滑落,臉上的神情隱沒在讓人看不清的角落。

TOP

第40話.

  天氣越來越熱,隨著縣大賽的日期逐漸接近,游泳館裡的氣氛也越來越激烈。鮫柄游泳部裡水聲滔滔,此起彼伏的哨聲夾雜著元氣滿滿的鼓勁充盈著整個空間。

  「松岡前輩,加油!」

  正在五十米泳道潑水而來的松岡凜規律性地擺動四肢,藉以驅動身體快速向前。激蕩的水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又一浪的隨著他頭部的擺動潑上臉頰,耳朵裡稀裡嘩啦的全都是水聲,被完好地罩在護目鏡裡的雙眼透過鏡片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而不真實的。

  「還盛四分之一的距離,松岡前輩,加油衝刺!」

  靈魂處在茫茫的一片混亂裡,身體卻還維持著機械往前的動作,松岡凜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身體仿佛一分為二。到最後當手臂觸碰到滑膩的池壁而驟然停下動作時,恍如被重新拉回身體的靈魂只剩下滿滿的窒息感。松岡凜一手撐著泳池壁,一邊大口地呼吸,就連罩在眼睛上的護目鏡都忘了取下來。

  他的頭頂,是忽然變得沉默的似鳥愛一郎和部長禦子柴清十郎。掐著碼錶的手靜止在半空之中,而上面顯示的最終時間讓禦子

  柴慢慢地夾緊了眉頭。

  「……松岡,你退步了。」

  猛然聽到這樣一句話的松岡凜唰地抬起頭,隱在護目鏡下的雙眼中難以掩飾震驚。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態,肯定是參加不了接力賽的……」

  雖然很可惜,但是身為部長,職責所在的禦子柴必須要顧全大局。更何況這次的接力賽本來就是以自身的實力來確定的,而松岡凜剛剛的成績……沒有讓他拿下優勝。

  「報別的比賽項目吧,松岡。」

  留下這樣一句話,禦子柴轉過身,一絲不苟的神情正對上靠在牆壁上的乙羽瞬若有所思的面容,他不禁狠狠地皺了皺眉——搞什麼鬼?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難道不知道越是臨近比賽越不能放鬆自己嗎?

  轉念一想乙羽瞬就是個完全排不上號的醬油黨,頓時鬱悶地走開。

  的確,雖然乙羽瞬已經決定要好好的訓練自己的泳技,但在以競技游泳為最終目的鮫柄游泳部裡,他的實力要從最後面開始往前數。所以這段時間,看著其他部員一個個嚴陣以待的模樣,他也就沒去佔用泳道,也算是為游泳不做了丁點貢獻……= =。

  因為有難得的空暇時間來觀察大家,所以他其實是第一個發現松岡凜狀態不對的人。如果說其他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力氣來自覺訓練的話,那麼從松岡江生日那天以後的松岡凜則一直被情緒左右。原本他以為他會摒棄其他的事情讓自己投入到全力以赴的訓練中,結果顯示並不是這樣。

  所以此時此刻,乙羽瞬看著明顯被接力賽除名這個事實打擊到了的松岡凜,終於決定不再沉默。

  三兩步追上低垂頭正打算離開室內泳池的少年,乙羽瞬歎息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松岡,我們聊聊吧。」

  *

  自從發現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凜和江的父親後,乙羽瞳的狀態也很不對勁,整個人變得沉默不少,動不動就發呆,像是把自己關進了一個別人看不見也摸不著的世界,讓人擔心不已。乙羽瞬很慶倖自己的妹妹在當時自己帶著她離開松岡家追問原因的時候沒有選擇隱瞞,不然不知道癥結所在的他再怎麼擔心也只能幹著急。

  沒錯,松岡凜就是那個「癥結」。

  作為唯一一個知道所有事情的旁觀者,乙羽瞬很清楚小瞳的心裡在想什麼。

  一方面她知道松岡凜有多在意自己的父親,所以害怕知道了一切的松岡凜會討厭她;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在乙羽瞳的內心深處,始終存著一份對那個救了她卻丟掉了自己生命的人的歉疚,於是在發現松岡凜是他的孩子後,心虛地不敢面對他。夾雜在這兩種感情中間的乙羽瞳,完全失去了冷靜面對這件事的能力,最終選了個最笨的辦法。

  ——逃避。

  *

  一前一後走出游泳部,乙羽瞬帶著人拐進了旁邊一條僻靜的小路。在經過自動販賣機時,他掏錢買了兩罐運動飲料,把其中的一罐拋向松岡凜,被後者輕巧地接在手裡。

  沒有立即拉開拉環,單手拎著瓶子的松岡凜放空了投向遠方的視線。

  自從江生日那天過後,他一次都沒有見過乙羽瞳,打過去的電話也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而現在身為他哥哥的乙羽瞬卻主動找上自己……這代表什麼,已經很明顯了吧。

  「……要跟我說什麼?」

  乙羽瞬沉默了兩秒,因為想到了一些久遠的記憶而暗了眼神。

  「呐,松岡。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等對方回應,乙羽瞬徑直說了下去。

  「這個故事大概要從七年前說起……也就是在我和瞳十歲那年的夏天,父母有一次帶著我們去鶚崎神社參拜。我因為覺得無聊,所以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帶著瞳溜到神社後面玩。小時候的瞳很乖很安靜,不太愛說話,可只要是我要她做什麼她卻都不會拒絕,所以我總忍不住想逗她,看她露出不同的表情……」

  說到這裡,乙羽瞬垂下眼簾,遮蔽了快要沒出眼眶的悔恨。

  他的話明顯還有後續,而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異樣的情緒,松岡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很慢卻又很肯定地問到:

  「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乙羽瞬喃喃自問:

  「我說和她玩躲貓貓……」因為想從她那張乖巧的小臉上看到自己被他找到時驚喜或感動的模樣。

  松岡凜一愣:「然後呢?」

  乙羽瞬勾起嘴角,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

  「你也知道神社後面是什麼地方吧?沒錯,是個漁港,那裡一年四季都有出海打魚的漁船停靠,而夏天正是打漁的好時節,因此漁港那裡幾乎停滿了漁船,而瞳就趁著我捂住眼睛開始倒數的時候,不聲不響地從神社後面的小路溜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松岡凜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臉上神色登時一變!

  「沒想到瞳會躲進漁船裡去,我還一心一意地在神社周圍找,結果就是怎麼找也找不到……」

  到後來,小乙羽瞬心裡也有點慌慌的,於是認輸般開始大聲地喊著乙羽瞳的名字,甚至還把他父母也給引過來了,但是乙羽瞳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們接到醫院的電話,說醫院來了個女孩很像是我們前一天報警失蹤的小瞳……據說是一個漁民早上準備出海時在岸邊發現暈迷中的她……你一定無法想像在這短短的一個晚上的時間裡,瞳到底經歷過什麼?她不小心跟著漁船一起出了海,然後……」

  頓了一秒,乙羽瞬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

  「——遭遇了暴風雨。」

  「……」

  「具體的情形我不太清楚,只是事後小瞳跟我們說有一個人救了她,那個人曾經是個游泳運動員……雖然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卻因為這個人,小瞳從那以後忽然對游泳產生了非常執拗的興趣!你也知道她是什麼體質,幾乎一到水裡就會沉下去,也因此溺水很多次,看得我們膽顫心驚,一致希望她能夠放棄,可即使是這樣她卻始終不肯同意,甚至還在我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偷偷一個人跑到海邊去練習而差點出事……」

  松岡凜眉頭一挑,猜想乙羽瞬說的應該就是他一開始在海邊遇到少女的那次,心裡不禁與乙羽瞬產生了同樣的後怕與無奈。

  「為了不讓她到處亂跑,所以父母決定讓她以我的身份進入是寄宿制的鮫柄男子學院裡,由於清十郎是男子游泳部的部長,可以利用特權給她便利,這樣一方面可以滿足她想學游泳的渴望,另一方面就是讓清十郎看著她。再後來就是她遇見你,喜歡上你,決定和你在一起……」

  松岡凜沒有告訴對方其實他和少女早在進入鮫柄學園之前就已經認識,而是配合的聽他繼續往下說。

  「情況在漸漸好轉,對你的喜歡分走了一部分瞳原本對於游泳的偏執,雖然很不爽一直屬於我一個人的妹妹被你搶走了,但能夠讓她快樂我也樂見其成。就在我以為一切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下去的時候,她卻突然看到了你們一家的照片……」

  松岡凜:「……」

  「……松岡凜,還記得我說的在那場海難中有個人救了瞳麼?」

  乙羽瞬轉過頭,眼神複雜:「——救了她的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

  「哐當」一聲——松岡凜拿在手裡的灌裝飲料猛地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滾到了路邊。

  乙羽瞬其實一直很慶倖瞳那個時候遇見的人是松岡虎一,如果不是遇見松岡虎一,乙羽瞳絕對無法從暴風雨中的大海裡逃生,而真是那樣的話,等著她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跟著那艘漁船上的所有人一起……沉入海底。哪怕現在他知道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年的父親也不例外。

  他知道這對松岡凜來說並不公平,但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如果當初不是他提議玩那個遊戲,她根本就不會經歷那些事情。在他看來,瞳不需要為自己被松岡虎一救了而對眼前的少年感覺愧疚,因為那場風暴不是她造成的,不管她有沒有躲到那條船上去,那天晚上選擇出海的漁民也會遇見那場風暴……

  然而,這種話他不可能對別人說。

  選擇說出一切,是因為他不想讓瞳一個人陷入兩難的處境裡,事關松岡虎一,松岡凜也不可能成為局外人。與其讓他現在誤會瞳,不如告訴他真相。

  ——因為松岡虎一,不止是乙羽瞳的心結,同樣也是松岡凜的心結。

  而這個時候的乙羽瞳,剛剛結束與松岡江的電話。手裡拽著一張寫有一個位址的紙條,少女恍惚了多天的眸子,終於出現了一絲光彩。

  *

  臨對海面而立的睦月峰頂上,有一塊視野絕佳的平地,在這塊平地上面唯一矗立著的,是一塊堅硬的岩石雕砌而成的墓碑,正對著大海的方向,可以眺望海面迤邐的風光。碑面上方貼著一張男人的照片,面容俊朗,裂開嘴角大笑的模樣,仿佛裝進了所有的陽光。照片下麵則是一排用大號字體工工整整地寫著的六個字——松岡虎一之墓。

  乙羽瞳登上最後一級臺階,抬眼便撞上了照片中男人的笑臉,和她記憶中親切開朗的模樣完全重合。把手裡拿著的鮮花用白色的瓶子裝好放在墓碑前,然後慢慢地蹲了下來:

  「我來看你了,大叔。一直沒有跟你說謝謝,也一直沒有來找你。希望你別介意。」

  這個地方的視野很好,放眼望去,廣闊的海面就在眼前,視線所及之處,便可把一切風景都納入眼底。可見當初決定把松岡虎一葬在這裡的人是真的很用心。如果不是問松岡江的話,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裡。

  事實上,在知道自己女兒是被別人救的之後,乙羽瞳的父母有去打聽情況,想要找到那個人好報答他,沒想到得到的結果卻是那條船上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消息……乙羽爸爸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因為乙羽瞳是無意中闖入那條船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內情的人已經全部遇難了。又因為乙羽瞳先被人救了,後面救援的人沒有發現她,所以並沒有把她和那場事故聯想到一起,只以為她是普通的溺水。至於那個救了她的恩人,只怕是沒有躲過那場災難……

  這麼一想,乙羽淵就放棄了繼續尋找,因為出事的家庭現在都沉浸在傷痛中,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親人救了別人而他自己卻沒能逃過一劫,只怕是會因為心理不平衡而對唯一的倖存者產生遷怒的心態。他不敢冒這個險,所以這件事情最後被瞞了下來,只是告訴她說,守著未知的希望,總比知道一切絕望好。

  在那之後,乙羽瞳決定要游泳,起初她家人都不同意。她才剛經歷了那場可怕的災難,如果可能的話,想讓她一輩子都不碰水,但矛盾的是他們又擔心她因此留下心理陰影,可是這一切都抵不過少女自己的堅持,哪怕她就是個秤砣體質。沒有人理解她的這種堅持,乙羽瞳也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她沒有在那場親眼見證一條又一條的生命被怒濤卷走的暴風雨裡崩潰,完全是因為有松岡虎一。

  是松岡虎一第一個發現躲在船艙角落裡的乙羽瞳,在她惶恐不安的被船上其他一大群人圍觀討論的時候,也是松岡虎一大大咧咧地一笑,把她從那種狀態下解救了下來,告訴她不要害怕,這條船上沒有一個壞人,然後還帶著她上到船頭,去欣賞夜色籠罩下的大海。

  ……

  沒有人懂她會松岡虎一特別的執著,是因為沒有人知道當她以為只是在跟哥哥玩遊戲結果下一秒卻誤入了一個完全陌生場景的時候,她有多害怕……就連後來在那種危急的時刻,也是松岡虎一一邊帶著她穿過波濤洶湧的海面一邊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邊安慰著她。

  「……小丫頭,你不要害怕,雖然這種場景看起來恐怖,但大多數時間水其實都是溫柔而又有生命的神奇存在。當身體觸摸到它的那一瞬間,它便會立即熱烈的迎向你,如同一件絲質的衣服般將你密實的包裹,沒有一寸縫隙般包圍你的身心,仿佛與皮膚共生……只要你不抗拒她,那麼她也永遠都不會拒絕你。你看我現在不就是這樣,對不對?」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乙羽瞳好像忽然明白了松岡虎一對於大海和水的那種執著。明明面臨著下一秒就會被吞噬的危險,但是他的臉上卻依然沒有恐懼,在海中靈活擺動的雙手雙腳,隨波逐流卻始終漂浮在海面之上,仿佛他才是那個主宰著風浪的王者。

  兩個人在風波不停的海浪中浮浮沉沉,原本的漁船已經被完全打翻壞掉,四周散亂地飄蕩著雜七雜八的碎片。松岡虎一靠著長久打漁煉出來的良好夜視男人能力環視了一圈,終於在距離不遠處發現了被破壞掉的漁船桅杆。帶著乙羽瞳遊到桅杆所在的地方,讓少女緊緊的抱住那根木頭,松岡虎一抹掉臉上的水,然後朝她松了口氣的笑了笑:

  「抓緊這個東西,我們應該可以挺過這一晚了,雖然會難熬了點,不過小丫頭你可一定要堅持哦!回去後我就可以跟我家的臭小子說我遇見了一個非常勇敢的小女孩,遇到暴風雨都沒有放棄……讓我家那個愛哭鼻子的小鬼向你學習學習,哈哈!」

  他嘴裡雖然這麼說著,但臉上的表情卻顯然不是那麼回事,那種幸福的寵溺和寶貝之情,幾乎快要從眼睛裡流出來。

  當時冷得瑟瑟發抖的乙羽瞳見狀忽然對大叔嘴裡的愛哭鬼有點好奇,正想問他多大的時候,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道微弱的呼救聲。松岡虎一凝神一聽,下一秒臉上的笑容一掃而空,變得嚴肅起來:

  「有人在求救!」

  意識到這一點,松岡虎一認真地盯著乙羽瞳的眼睛:

  「聽我說,小丫頭。你一定要抓緊這根木頭,無論如何都不能鬆開知不知道?我去把那邊那個人帶過來……你千萬要抓緊了明白不!」

  再三慎重地交待她不能鬆手,在得到她的點頭回應後,松岡虎一不敢耽誤,他鬆開手,轉身一頭紮向了那個方向。乙羽瞳就在那裡看著他矯捷的身影快速靠了過去,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是我,我來救你了……放鬆一點,我帶你過去……」

  「……不會放開你的……別勒我脖子……放鬆咳咳……」

  「咳咳咳……快鬆開……不然……下去……都會死……」

  聲音逐漸變得斷斷續續,最後忽然完全聽不到了。

  「大叔?」

  她很害怕,下意識抱緊了浮木,焦急地朝那個方向喊了幾聲,可是卻沒有聽到回應。

  夜越來越深,稀裡嘩啦的大雨夾雜著閃電把整個海面映照地詭異萬分,像是一頭突然發狂的猛獸,一個猛狼打來,將她抱著浮木的身體推出去很遠,她很害怕,開口呼救的聲音被轟隆作響的雷鳴吞噬,一個人漂浮於狂風大作的海上,再也找不到那個帶給她無限安心感覺的男人——

  這就是乙羽瞳在那個晚上最後的記憶,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身處醫院,身邊圍著的是滿臉擔心的家人。

  ……

  「……我一直以為大叔你不會有事,連我這樣需要你來救的人最後都能活下來……你那麼厲害,怎麼可能逃不開?」

  可惜事實就是這麼諷刺,好心救人的人最後卻因此而被連累了。

  乙羽瞳眼眶有些發熱,她不禁微抬起頭,把急劇上湧的酸澀和難過壓回心底。

  「……對了,大叔。我遇到凜了,還和他一起加入游泳部了。他不太愛說話,還總愛動不動就皺眉頭,和你說的那個愛哭鬼的形象有點不一樣。不過凜真的很厲害,在鮫柄游泳部裡屬於數一數二的強者,雖然他每次贏了游泳部的其他人看上去也不是很開心,但是當他碰到岩鳶的七瀨遙時,整個人就會很激動,顯得真實了很多……」

  「……大叔,我喜歡凜。很喜歡。不是因為他是你的兒子而喜歡,而是因為凜就是凜才喜歡的。有人告訴我說凜一直在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而努力,他是為了自己的父親而游泳……一開始聽到的時候我很心疼他,暗暗決定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一直陪在他身邊……可是在知道他是你兒子後,我卻害怕得不敢面對他、怕他知道當年是你救了我自己卻沒能活著回來後而討厭我……如果他討厭我了,我該怎麼辦?」

  「……大叔,我傷害了凜,你會不會生氣?你以前還說我很勇敢,現在你覺得失望了嗎?」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茫然,忽然從乙羽瞳身後刮來一陣大風,擺放在碑前瓶子裡的鮮花被吹的搖搖晃晃。少女的髮絲飛舞,有幾縷輕輕地掃到了墓碑上照片的邊角。上面的人依然是在溫暖的朗笑著,似一種鼓勵,無聲傳達到她的心底。

  乙羽瞳定定看了幾秒,心裡的糾結成一圈的情緒莫名地就平靜了下來,像很多年前在漁船上剛被發現時松岡虎一撫平了她的不安一樣:

  「我知道了,大叔。你放心,等下回去後我就去找凜,主動把一切都告訴他,無論他做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援他……」

  在松岡虎一的墓前,少女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眼看天色不早,乙羽瞳終於打算告辭。

  「大叔,我下次再來看你。」

  她蹲的太久,起身的那一刹那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感覺不斷從腳底湧上來,差點站不穩。好久之後,雙腿才終於恢復正常。

  乙羽瞳轉過身,然後瞬間定住了表情——

  身後不遠處,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頭戴黑色鴨舌帽的松崗凜不知道站了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剛剛已經在大叔墓前下定了決心,所以再見到他,乙羽瞳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害怕了。

  「凜,你什麼時候來的?」

  因為一直沒有察覺到,所以乙羽瞳不知道自己剛剛在大叔墓碑前說的話,被他聽到了多少。

  「在你說起我的時候。」

  「……」

  乙羽瞳頓時產生了一種背後說人被抓包時的窘迫感。

  事實上,松岡凜來的比這更早。那時他剛剛和乙羽瞬談完話,龐大的信息量衝擊得他很久都沒回過神,直到收到一封來自松岡江的手機郵件——

  【哥哥,剛剛小瞳忽然問我爸爸的墓地在什麼地方,我告訴了她。她是去那兒找你麼?】

  松岡江會這麼以為,是因為她也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出現了某種問題,具體的她不清楚,但是自家兄長這些天來不怎麼好的精神狀態,她還是看在眼裡的。再加上她知道松岡凜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去睦月峰看松岡虎一,所以她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松岡凜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回了個【我知道了】然後便下意識追了過來,所以幾乎是在少女剛到這裡不久,他也到了。雖然人追了過來,但少年心裡其實很亂,有無法參加接力賽的失落,還有得知少女與他父親的淵源時的茫然失措。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一直無法對松岡虎一的驟然離世這件事感到釋懷。明明他出門前還笑哈哈地對自己說:凜,等著我大豐收回來!可就是一個晚上的時間——當他還在美妙的夢鄉裡酣然而眠時,他最崇拜的父親卻永遠地被奪走了呼吸!松岡凜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個噩夢。噩夢裡他的父親被裝在暗沉的棺木裡,被人抬著一步一步遠離他們曾經一起幸福生活過的家。白色的帆隊那麼長,他拉著江走在一列穿著白色衣服的隊伍後面,悲傷卻無力的目送他就此與自己永別,一句話都沒有再對自己說。爾後變得空蕩而冰冷的家讓他猛地意識到——

  這個噩夢,是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一瞬間,松岡凜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了目標,不會再有人哈哈大笑地摸著自己的頭說我們凜越來越像個男子漢了;不會再有人用肩膀高高地架起自己好方便他去摘院子裡的大樹結出的已經成熟的果實;不會再有人帶著他一起去游泳館裡暢快地游泳然後一邊輕鬆的超越他一邊又大聲地鼓勵他又進步了……那些簡單卻美好的屬於他和爸爸之間的日子,以後都不會再有人陪著他一起走了……

  小少年松岡凜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再然後他決定帶著他爸爸的夢想一起,毅然走上了以奧林匹克為目標的競技游泳之路。

  他一直以為,和父親同在一條船上的人全都死了,沒有人告訴他父親最後的樣子,他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所以他一直很遺憾很痛苦很自責……

  然而現在,忽然有人告訴他在父親生命的最後,居然是有人陪在他身邊的,他感覺難以置信之餘,更多地是深深的渴切,迫不及待地想要讓對方告訴自己他想知道的一切。

  責怪?不,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冷靜下來後的第一反應,反而是慶倖。更何況在目睹少女蹲在自己父親墓前良久卻沒有說出一句話的模樣,心底的那絲彆扭也已經消失了。

  松岡凜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又跨了一步,伸手握住乙羽瞳的肩膀,急切地說道:

  「瞳,你能告訴我,關於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一切麼?」

  他握得很大力,乙羽瞳卻完全不想喊疼。垂下眼簾,少女隱藏起眼底所有的情緒,她本來就決定告訴他一切,這會兒少年自己主動問了,她當然更不會隱瞞。

  從她上船的原因到船突然被人駛離了漁港,再到自己被松岡虎一發現……一點一滴,她能夠記得的所有,全都毫無保留地託盤而出。

  「大叔曾跟我說過,他少年時代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奧林匹克競泳選手,雖然後來他因為遇見了比夢想更重要的人和事沒有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而是成為了一名漁民,但是他說他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他還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能繼續游泳,更重要地是,他可以和他喜歡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完成地是他生命中另一個普通卻不平凡的夢想……我記得松岡大叔當時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寧靜,眼睛裡有溫暖的光在流動……」

  當然,松岡虎一當時並不是一臉正經地這樣說,而是得意洋洋地、像是在唬小孩一樣面帶炫耀,只是說著說著忽然就感慨了起來,到最後乙羽瞳毫不懷疑他說的就是真心話,包括他最後的那個表情……現在想來,那種神情,應該是滿足吧。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的乙羽瞳想起江和禮美阿姨提過的凜性情大變的事情,終於還是忍不住又勸慰了一句:

  「凜,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大叔很珍惜和你們一起生活的分分秒秒,如果他知道你因為他而變得這麼不開心……心裡一定會很難過吧。」

  這些話放在知道大叔是凜父親之前她不會說,因為那時候她對凜的「父親」一無所知。

  乙羽瞳一直沒有抬起頭,所以她不知道松岡凜在聽她說那些往事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表情。最後當她無話可說時,他沒有開口,她也就站在原地不動。

  良久之後,她聽到少年的喃喃自語,帶著一種恍如在迷境裡走失已久終於找到了出口後卻發現困住自己的一直都是自己時的無力:

  「原來竟是這樣麼……」那他一直以來都在做什麼?

  鬆開少女,松岡凜擦著她的肩膀往松岡虎一的墓碑踏進一步:

  「……我想和我父親單獨說會兒話。」

  沒有多說其他,乙羽瞳乾淨俐落地說了個「好」。

  遲疑了一秒,最後少女還是忍住了回頭看一眼的衝動,徑直下山。

  被留下的松岡凜情不自禁撫摸著冰冷的墓碑,腦子裡不斷回想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靜靜凝望了很久後才張了張嘴,聲音很沉很輕、似從心底最溫暖珍貴的地方發出來的聲音,帶著足以描繪一切感情的細膩,簡短的一句話卻蘊藏了他最為真摯也是份量最重的決心。

  「你是我一生的驕傲,爸爸。」

  所以你看著吧,你的兒子也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一定不會!

  *

  天色漸暗時分,松岡凜終於告別了松岡虎一。他沿著階梯下山,下一秒還等在山腳沒有離開的少女就這麼直直地撞進他眼中,單薄的身影看得他心裡一緊,越走越近的松岡凜卻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被他這樣看著,乙羽瞳抿了抿嘴角: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確定你不會在上面待得太久……」

  她沒有明說是在擔心他,松岡凜也裝作沒有聽懂。把手插-進褲兜,他微一側身,用肩膀作了個邀請的動作。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夏夜祭本是個熱鬧的晚上,但由於乙羽瞳家住的是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她說出一切,而做決定的那個人並不是她。至於松岡凜,他似乎一直在想什麼,眼神始終若有所思。

  當走到直通往自家大門的路口時,乙羽瞳停住腳步,轉身面對松岡凜:

  「凜……」

  似乎想要問對方什麼,結果少女卻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朝少年露出個極淡的微笑: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松岡凜回過神,垂眼回避她清透的雙眸,低聲說:

  「那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轉身,他走得很慢,卻始終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視線。

  松岡凜知道少女在看自己,但是在他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徹底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之前,他沒辦法給出回應。

  可是……如果他不再以父親的理想作為自己的目標,那他自己想要的到底又是什麼呢?

  這一刻,松岡凜覺得有些茫然。

  失去了參加接力賽的資格,沒辦法和遙在縣大賽上一決勝負……一想起這個人,松岡凜的心裡就會無法控制的產生一種執著——對自己一定要贏過遙的執著?還是單純是對遙這個人的執著?

  ……他分不清。

  記憶回到開始相遇的時候,松岡凜循著回憶再次來到已經廢棄的游泳俱樂部,裡面斑駁的牆壁上依然還貼著他們曾經的照片,上面洋溢而出的笑臉和快樂,此時看來居然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陌生。那個時候,他的心情是怎樣的呢?眼神在這些照片上流覽而過,凜最後停在他父親和他的夥伴們的照片前。似曾相識的笑容,嘴角上揚的弧度和自然而然舒展開的眉頭,與他自己那張照片上展現出來的感覺是那麼相似。而這個時候,他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於是少年忽然想起小時候和松岡虎一一起去游泳館時自己追在他身後的快樂……想起他決定連帶著父親的夢想要一起實現的目標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要完成父親生前的遺願,然後逼著自己不斷成長,逼著自己不斷進步,逼著自己一次也不能輸——是他自己走入了誤區,而忘了最初的本心。

  明明最初他也是真心喜歡著在水裡徜徉的那種自由感覺的,明明最初他也有是享受和人比賽時拼盡全力奔向終點的那個過程,明明他從一開始就喜歡游泳這項運動的……

  追求夢想原本就是追求讓自己不斷進步的過程,可是他卻把前者看得太重要而忽視了在這個過程中可以享受到的一切機會,他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最好的風景從來不是一個人獨自往前,而是和自己最好的夥伴一起往前,可為什麼他會忘了呢……

  *

  乙羽瞳這幾天表現得很正常,至少不像前段時間時不時地走神。

  仿佛從某種禁錮自己的東西裡走了出來,她開始正常的和家人說早安晚安,開始正常的上課下課,只是不再主動出現在松岡凜的面前,即使她每天還是會去鮫柄學園的男子游泳部,卻不進去,只是站在游泳部外面的地窗前,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看一會兒就走。

  她以為自己做的很低調,殊不知這傻傻的行為全被另兩個人看在眼裡。

  到了第二天,再次在同一個時間出現的少女忽然在外面張望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在眾多的身影中發現自己最在意的那個人,她不放棄地睜大眼睛又搜了一遍,結果還是沒有。

  失望之下,她垂頭喪氣地打算離開,卻在轉身之後,聽到了從身側方向傳來的聲音。

  「你在找誰?」

  「我找凜……」嗯?

  低幽幽回答完,乙羽瞳一愣,猛地轉過頭——

  站在一顆樹下的少年穿著她熟悉的運動制服,沒有拉上拉鍊的胸前露出線條流暢又結實的肌肉線條,把少女看得呆愣愣的。

  「找我有事?」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不明白他現在是個什麼態度的少女越說聲音越小。

  「然後呢?」

  「……」然後什麼?

  看她這個反應,松岡凜彆扭地擰了擰眉,如果他不主動站出來,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深吸了口氣,他主動往前跨了兩步:

  「和我約定吧,瞳。」

  「……」

  「——我會組建最棒的團隊,完成高中接力賽兩聯霸的目標,然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見識更寬廣的世界。這一次,無論遇見多厲害的對手,無論是否會一敗塗地,我都會勇敢地去面對,坦然地接受一切結果,不會再逃避,也不會因氣餒而放棄……只是我希望最終不管我能走到哪裡——你都會一直在我身邊,看著我,與我同行。」

  經歷過掙扎和茫然,內心深處,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他還是希望能有眼前這個人陪他一起分享。

  乙羽瞳先是不敢相信,良久後忽然心頭一熱: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凜?」

  「是!」松岡凜像是想起了什麼,緊接著補充:「……只是如果你答應了,那麼以後你再不能像上次那樣甩開我的手。」

  游泳部裡面熱火朝天,而鮮少有人經過的地窗前面,身形纖細的少女頓時上前一步緊緊圈住少年的脖子,泛著濕意的眼睛埋入他的頸側,擁抱的力度仿佛再說誰也不能把她從這個人身邊拉開。

  「不會!再也不會了!」

  ——用我一生,陪你去看世上最美的風景。

  【完】


第41話.

  縣大賽如期舉行,又如期結束。

  期間最富有戲劇性的一場比賽就是團隊接力賽,鮫柄男子學園沒有獲得優勝,而獲得優勝的岩鳶高中卻又因為游泳部部員們的胡鬧而最終被取消了資格……

  果然,青春就是任性!

  當然任性得不只是七瀨遙他們,還有一個幫著他們取得優勝的松岡凜。

  他在鮫柄學校游泳部的排名賽上表現失利,卻在最後的縣大賽上用優秀的表現證明了自己,雖然結果讓人啼笑皆非,但是部長禦子柴清十郎還是原諒了他的「敵我不分」。

  經歷過上次的低谷,現在無論是感情還是游泳都漸漸步入佳境的松岡凜也一掃前些日子的低迷,整個人都變得開朗易親近不少,人生贏家一樣的發展讓乙羽瞬看著有點小心塞,這份心塞在發現自家妹妹臉上越來越多笑容後又變為心酸……

  #來自一個妹控對自己未來妹夫的羡慕嫉妒恨#

  心情複雜的瞬哥哥決定要去找個妹紙來治癒一下他受傷的心,想到就去做!他回到宿舍打算換回女裝模樣故技重施,然而當站在鏡子前面時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剪掉了扮女裝的作弊利器——美噠噠的長髮……

  手上的動作一頓,乙羽瞬看著鏡子裡線條乾脆俐落的自己,幾乎與以前雌雄莫辨的樣子判若倆人,但是他卻不覺的心塞後悔。

  事實上,只要是和乙羽瞳有關的決定,他都不會後悔——他的妹妹,本來就值得被人最好的對待!

  想到這裡,乙羽瞬扒拉了一下短短的頭髮,把剛剛一股腦翻出來的女裝裝備又一一放了回去,然後雙手插-進口袋、就這麼懶洋洋地走了出去。

  難得的不用訓練的週末,游泳部的宿舍樓裡吵吵鬧鬧,竄門子的、打遊戲的、悠閒看書的……乙羽瞬一路走過來,心情居然也很是莫名地被感染上了幾分寧靜。

  出了校門,沒有目的地的少年隨便跳上了一輛大巴,在人最多的地方下車後,他順著人流的方向隨波逐流,放空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最後停下來的時候,乙羽瞬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地方——剪碎時光理髮店。

  由於對上次的記憶深刻,所以很容易地、他腦子裡跳出了一張清秀淡雅的臉,於是乙羽瞬乾脆身體一轉,直接邁腳走了進去。

  可能因為是週末,店裡的客人比上次他來時要多,專門供客人坐的位置上已經坐滿了人。乙羽瞬站在門口,眼神往裡面一掃,自然而然地尋找那名叫寒河江暖的少女,結果卻無所獲。

  ……難道不在?

  正想退出去時,店裡忙得暈頭轉向的服務員終於發現了他,掛著熱情周到的笑容走了過來:

  「歡迎光臨,請問您是要理髮還是做造型?」

  「我……」

  乙羽瞬被問得一愣,對哦,他進來到底是想幹嘛的?找那個少女剪頭髮?可是他頭髮還沒長長呢,暫時還不需要再修剪吧。回想自己剛才第一反應找人的行為,難道他單純是想見那位寒河江小姐?

  這感覺還挺新鮮的,乙羽瞬摸著下巴想。對待妹紙,他一向都是順心順意而為的人,所以既然是想見那位小姐,那麼就見一見吧!

  「那位寒河江小姐在嗎?」

  服務員也愣了:「您是來找……阿暖小姐的麼?」

  「她不在嗎?」乙羽瞬點頭。

  「在,只不過……」

  服務員的樣子似乎有點為難,這更加勾起了乙羽瞬想見寒河江暖的衝動,於是一臉期待地盯著對方瞧,等著他滿足自己心底的好奇。

  這時候,忽然從樓上下來兩個人,一邊下樓一邊傳來他們說話的聲音。

  「就讓你平時少買點甜食吃,現在牙疼了還死撐,真是不聽話!」

  這個聲音聽上去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語調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心疼,而回他話的少女聲音大概因為牙疼的原因有點含糊不清,卻給乙羽瞬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明明你吃的也不比我少……」

  「可我的牙不疼,謝謝。」

  伴隨著說話聲,兩個人影從轉角處出現,走在前面的果然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歲,個子很高,完全擋住了他身後的少女。

  看到他們出現,服務員頓時一臉得救了的表情,急急地打起了招呼,向他介紹乙羽瞬:

  「店長,這位先生是來找阿暖小姐的。」

  「哦?」被叫店長的男人抬起臉,居高臨下地朝乙羽瞬望過來,打量了兩秒後他微微錯開身讓出身後的人:

  「阿暖,他是你的朋友麼?」

  正在鬧牙疼而捂著半邊臉的少女聞言抬頭,在見到站在樓梯下的少年時她一眼就認出了乙羽瞬,不禁有些驚訝:

  「是你啊,來剪頭髮麼?這次我可能有點不方便呢……」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語調含糊。

  乙羽瞬微微笑著搖頭:「不,剛巧經過這裡,所以想來看看你。」

  「唔,正好!阿暖牙疼犯了,我正打算帶她去醫院看看,不過店裡這會兒客人太多,我實在有點走不開,既然你是阿暖的朋友,那可以麻煩你帶她去一下麼?」

  店長忽然插話-進來,乙羽瞬當然不會拒絕。

  把少女拜託給他後,店長送他們倆出門還幫著攔了一輛計程車,目送他們走遠後回到店裡發現自家店員正用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自己,他挑了下眉:

  「幹嘛這麼看著你家店長我?」

  「店長……那個,你開車送阿暖小姐過去不是更方便麼?」

  「你不懂,好不容易有個和阿暖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來店裡找他,我當然要給他們提供機會啊!」

  「……」

  店長你這麼一副生怕阿暖小姐沒人要而急著把她推銷出去的態度真的沒問題麼?阿暖小姐才十七歲啊不是二十七歲喲!服務員小弟簡直要給他家店長的腦回路給跪了。

  另一邊,和乙羽瞬一起坐在車後座的少女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抱歉,給乙羽君添麻煩了。」

  「怎麼會!不過我還真是看不出來寒河江你居然是個甜食控?」

  乙羽瞬眉眼自然而然地舒展開,愉悅放鬆的意味不言而明。

  見他是真的沒有介意,寒河江少女心裡也跟著一松,她微微把捂著臉的手肘抵在車窗上,眼睛彎了彎:

  「很意外嗎?」

  「嗯,因為寒河江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種過度吃甜食而導致犯牙疼的人……」

  「誒?那我看上去像哪種人?」

  「看上去比較有主見,而且很從容冷靜,但是又有著很多女生沒有的細心和體貼……」

  的確,這就是乙羽瞬腦子裡對少女的印象,他沒有隱瞞地實話實說,只是小弧度勾起的嘴角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居然是這麼高的評價,我是不是應該說一聲謝謝?」

  沒有想到能聽到這樣一番話的寒河江暖臉上一愣,緊接著忽然清淺地笑了起來,彎成半月形的雙眼漾出一股沁人心扉的微甜,無形中拉近了倆人之間的關係。

  倆人一路聊過來,再到醫院時,他們兩人的相處就顯得融洽很多,乙羽瞬主動去掛號,然後帶著少女去排隊,看完醫生後又主動去拿藥,寒河江就等在門口。因為體諒她剛剛檢查完上了點藥不方便說話,所以倆人就用眼神交流,通常是少年一個眼神過來,她就能懂對方要表達的意思,傳遞出一種無言的默契。

  即使已經和很多不同的女孩子接觸過,乙羽瞬也不得不承認,寒河江暖和他以前遇見過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她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又很體貼,所以和她不管是相處還是交談都是一件令人感覺十分輕鬆愉快的事情,乙羽瞬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於是自然而然的,他和少女之間的聯繫變多了起來,有關於她的事情也知道的越來越多。

  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大,但是卻因為中途跳級的原因比自己好高了一級;知道她以後想去北海道上大學,因為喜歡那裡的景色;知道她原來並不是【剪碎時光】的理髮師,只是因為店長是她的監護人,所以她才經常去那裡報導;因為無事的時候喜歡翻看店裡的雜誌,逐漸地便掌握了不少關於理髮的理論技巧……

  接觸得越多,少女給他的驚喜也越多,乙羽瞬發現自己明明才和她告別,竟然又開始期待下一次見面了,想想他也真是醉了。

  除此之外,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和少女之間存在的距離。她的目標始終明確,尤其是再過一個冬天,她就會離開這裡,去往她一直想去的北海道,在那裡認識他不知道的人,過著他不知道的生活……這麼一想乙羽瞬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忍受。

  他一直活的隨意而自在,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未來的事情。但在這一刻,他忽然克制不住地開始刻畫自己未來的人生版圖,而無論在哪一塊版圖裡,都有一個名叫寒河江暖的少女。

  這意味著什麼?乙羽瞬比誰都明白。

  轉眼,短暫的秋天很快就過去了,冬天如約而至,然後屬於高三學生的會考也如約而至!

  在送寒河江暖走的那天,縣內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片片花瓣璿璿飛舞,乙羽瞬沒有說多餘的話,只是讓這個一到冬天就雙手冰冷卻還是選擇去到一個更加寒冷地方的少女好好照顧自己。

  對對方的感覺,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卻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紙。

  因為眼下的離別,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她不說,是因為她不想影響他之後的人生選擇。

  而他不說,是想在一年後給她驚喜。

  在臨近登機的前一刻,少女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以及留在他耳邊的那聲心言暖語。

  「我會想你的,瞬。」

  轉身之後的寒河江暖沒有看到,綻放在少年唇邊的那一抹深意,那是對她的勢在必得。

  ——阿暖,和你的這一場離別,是為了讓變得更好的我自己再一次和你相遇。

  一年後,拽著與少女想通學校的錄取通知函,乙羽瞬踏上了飛往北海道的飛機,等著他的,將會是另一場只屬於他的溫暖愛情。


第42話.

  >>>1、畢業

  高中結業那天,乙羽瞳所在的神宮寺學園和松岡凜所在的鮫柄男子學園很不湊巧地撞在了同一天,於是這悲催的兩隻不得不待在自己的學校忙碌著。

  乙羽瞳因為不想錯過凜和她家尼桑一生一次的結業儀式,在禮堂開完會後匆匆忙忙地和別人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就不管不顧地直奔鮫柄而去。

  她過來的時候,這邊也已經到了最後的拍照留念環節。讓她比較欣慰地是,知道她會趕過來的松岡凜和乙羽瞬特意在距離校門口不遠的樹下等著她。

  可能因為是男校,這邊離別傷感的氛圍沒有其他學校那麼濃厚,反而溫馨搞怪的樣子更多一些。從校門口一路走過來,穿著神宮寺學園制服的少女收穫了不少驚豔的眼神。這一年來,原本讓乙羽瞳困擾不已的發育問題忽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解決了,乙羽瞬曾經打趣過她說「我家瞳和松岡君在一起後似乎女孩子的特徵越來越明顯了」這樣的話,不過很可惜地是少女當時一臉茫然地表示完全木有聽懂……

  所以現在,當她穿著神宮寺學園量身定制的制服,身體曲線被拉伸的十分惹眼,尤其是她有一雙修長筆直的雙腿,簡直把鮫柄學園的漢紙們看紅了眼。

  「瞳,這邊!」

  慵懶靠著樹幹的乙羽瞬揮了揮手,他這一年也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身高終於不再和他家妹妹持平,而是拔高了不少,已經突破了175大關,變成了修長的偏偏美少年一枚。第二個變化就是,以前極度控女裝的變裝癖少年忽然摒棄了這些東西,轉而把精力放到了啃書本上,立志要考上北海道大學,問他為什麼卻又一臉高深莫測的神秘模樣。

  十八歲,像是來到了一個真正的分叉路口,長相不再讓人難以分辨的乙羽兄妹倆終於要開始踏上不同的人生,所以都格外珍惜當下還能在一起的時間。

  「凜,還有瞬……呼……你們沒等很久吧?」

  下車後直接跑著來的少女一邊扶著膝蓋,一邊不停喘著氣,跑動過後的臉頰漫著一層淺薄的紅暈。

  這種時候乙羽瞬當然不會先去接話,甩給旁邊的松岡凜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微微後靠一副交給你了的模樣。

  見狀松岡凜心裡無奈,腳下卻主動走上前結果少女手裡的書包,等她喘勻了呼吸才慢慢說道:

  「沒有等很久,你慢一點也沒關係。」

  說著他主動牽起少女的手,拉著她往游泳部的方向走去,被他拉著的少女注意力只在前半句上,聞言放心地舒了口氣:

  「那就好……」

  因為鮫柄學園沒有女生,所以乙羽瞳的加入對游泳部的少年們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利,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前來和她合照,反而把人家的正牌男友和親親兄長給擠到了最外面。

  「乙羽妹妹,我們好歹也認識一場,不拍一張好像說不過去……」

  「就是說啊,大家相識一場,來一張嘛……」

  「……」

  松岡凜黑線,但卻也沒阻止大家,因為知道這些人對乙羽瞳沒什麼惡意,對她更像是對待妹妹般的疼愛。而他的放任,讓本來就想鬧他們倆的少年們更加的想使壞了。

  於是合照完後,和乙羽瞬一個班的神戶蓮少年直接扯下了自己校服上的第二粒紐扣,大義凜然地塞進了少女手裡。

  「這個是義理紐扣,小瞳妹妹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會很傷心的。」

  「……」

  乙羽瞳看著掌心的紐扣完全不造該怎麼辦,於是自然而然地把求救的眼神投向松岡凜。

  松岡凜:義理紐扣是個什麼鬼?!

  就像了被打開了某個開關,神戶蓮這麼一帶頭,其他人紛紛效仿,你一手我一手齊齊把校服上的紐扣放進了少女還攤開著的手掌心裡。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乙羽瞳手裡頓時已經放滿了紐扣。

  乙羽瞬:「噗,看來我家瞳還真是很討人喜歡呢。」

  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聽不出來你在打趣我!

  皺了皺眉,終於看不下去的繼·部長大人松岡凜撥開人群走到少女身邊,慢慢地掃了這群人一眼:

  「……我說,你們給我適可而止啊!」

  丟下這句話,他拉著乙羽瞳走了出去,緊緊的。

  >>>2、麻煩

  松岡凜其實是個很愛美很會打扮的騷年,每次出去約會時總是能惹來百分百的回頭率,而乙羽瞳因為有個超級女裝控的哥哥,所以和凜站在一起也不會差到哪去。不過凜因為氣場冷,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相比之下,只要待在少年身邊就會很開心的乙羽瞳則更討喜一點。

  於是每當他們倆牽著手逛街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不懷好意地人對準少女的肩膀撞過來,然後沒什麼誠意的道歉,順便眼神還要在她身上偷刮一眼。乙羽瞳本來沒有想太多,以為對方真的是不小心的,只是這樣的情況在發生兩次以後,松岡凜的臉上就不怎麼好了,拽著少女的手將她換到裡側,如此終於避免了上面的狀況。

  但這件事卻已經給松岡凜留下了令人不爽的印象,所以彼時他直接改變行程,帶著少女去了他之前常去的飾品店,給乙羽瞳和自己選了一對款式相同的帽子戴在頭上,看上去終於低調了不少。

  少年對此心裡很滿意。

  只是在結帳的時候,店員看著他們倆,忽然真心誠意地誇了一句:

  「兩位看起來真的很登對呢,戴上我們店裡的情侶帽後看起來更神秘了,讓人有一探究竟的衝動呢。」

  松岡凜:「……」

  我們一點也不想被人有這樣的衝動啊!

  唉,長得太出色了也是種麻煩呢→_→

  >>>3、生日禮物(惡搞版)

  一次,乙羽瞳和松岡凜去吃壽司,由於想起了第一次和游泳部的大家一起吃壽司、某人很沒有自覺喝了他的飲料的場景(正文第11章),少年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一口下去然後很不幸地……咬到了舌頭。

  QAQ!!!

  感覺那個痛啊!松岡凜在內心默默地痛哭打滾,表面上卻鎮定地放下了手上的壽司,再不肯動口。

  注意到他沉默的舉動,乙羽瞳大感疑惑,偏頭不解地看著他:

  「凜,你怎麼不吃了?」

  「唔……沒事,你吃吧。」

  一句話被說得模模糊糊,少女聽了個稀裡糊塗。

  「是不是不喜歡吃?那我們走吧,去別家店吃你喜歡的。」

  「……」松岡凜默,而後面無表情舌頭十分艱澀地動了動:「我咬到舌頭了。」

  「很痛嗎OAO」乙羽瞳很擔心。

  「……還好。」其實真的很痛QAQ

  凜一定很痛QAQ,曾經有一次和他玩親親的時候不小心被咬到過一次的少女記得當時的感受:真的真的很痛!!

  感同身受一下立馬心疼了的乙羽瞳默默記下了這一次,於是在下個冬天少年生日這天,他收到了來自少女的一份非常特別的愛心禮物——一副口感上佳的……牙套(。

  乙羽瞳少女表示這是她特地請專家訂做的,這樣下次他就不用擔心咬到舌頭了=。=

  對此,松岡凜表示……………………………………………………他竟無言以對OTZ

  >>>4、演示(接上面)

  最終,松岡凜還是收下了那副牙套,只是他一次也沒有用過。

  某天,乙羽瞳少女追問他為什麼不戴那副牙套,少年沉默良久後,說:「不舒服。」

  乙羽瞳:「誒?哪裡不舒服?」

  要知道她當時可是找的技術最專業的人訂做的,他保證說那副牙套與口腔的貼合度很高,根本不會有太大的感覺。

  松岡凜有沉默了一下,說:「你真的想知道?」

  乙羽瞳點頭:「對,這樣我好拿回去叫那個醫生再調整一下。」

  松岡凜:「這樣,那我給你演示一下。」

  說完,他抓過少女直接推到,以唇貼上,舌尖叩開她的牙關,直接掃蕩進去,唇齒相依,相濡以沫。

  一吻完畢,松岡凜舔了添少女潤澤的唇瓣,低低地呢喃著說:

  「戴上牙套,接吻會不舒服。」

  乙羽瞳:「…………………………………………………………………………」

  凜他是在耍流氓麼?是在耍流氓嗎?!!剛剛是在對她耍流氓吧???

  嗯,瞳少女直接被吻傻了,從此再也沒提起牙套的事情。

  對此,松岡凜摸著嘴唇表示,瞳剛剛吃的芝士蛋糕的味道很不錯。

  >>>5、教游泳

  關於這件事,乙羽瞳同學表示,經歷過上次的花式泳衣事件(正文第20章)之後,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套著個泳圈在游泳池裡撲騰,也不想再被凜教游泳了,感覺太羞恥QAQ

  每次松岡凜一個人在泳池練習,她也只是蹲在泳池邊看著他,怎麼都不肯和他一起下水。

  對此,已經長成一位擁有超棒身材、五官也無可挑剔的男人的大鯊魚同學啥都沒有說,只是內心有點小遺憾。

  嗯,小遺憾而已。

  不過,以後總還會有機會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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