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八月十三那日一早,對面的天香樓裡派了個穿著桃紅輕衫的姑娘給她送了一張帖子,說是邀請她參加天香樓的中秋賞月會。
謝泠在這裡好歹也住了十七年有餘,對天香樓的中秋賞月會的名頭早已如雷貫耳,但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有受邀請的一天。
「真的……是給我的?」
那姑娘笑了笑,「自然是給謝掌櫃你的,我們大師傅可是對你稱讚有加很久了,還讓我尋個機會跟你學習一下呢。」
……完了她不會就是那個大師傅口中的糕點做得不如自己的天香樓糕點師傅吧?
大概是她疑惑的神情太過明顯,那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也嘗過謝姑娘做的糕點,的確是我技不如人,大師傅沒說錯。」
謝泠沒想到她會承認得這麼爽快,不過對方都這麼大方了,她再扭捏下去反而矯情,沒再猶豫便接過了那張帖子,「我一定準時到。」
「那我便回去等著謝掌櫃了。」
送走了這位姑娘後謝泠翻開那張做得很精美的帖子看了看,裡頭用金墨寫了誠邀謝掌櫃前來賞光,右下角還有一個做不了假的天香樓印戳。
說實話她還真有些激動,要知道能收到這帖子的都是天香樓老闆認定的揚州城內的名人,她是真的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收到。
不過這樣看來,合芳齋現如今的名氣應當的確是十分響亮而非她的錯覺了。
傍晚謝星回來時得知她受到了邀請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過他的關注重點顯然永遠都對不了,驚訝過後又仿似想起什麼一般問道:「我聽朱停說,收到帖子的人,當晚不管點多少都是不用付錢的?」
謝泠:「……是這樣的。」
「哇那姐姐你給我帶一個蟹粉獅子頭回來吧!」
謝泠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你真的想吃,我等會兒就可以給你去買。」
「買的就沒那麼好吃了啊。」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花錢的才好吃,這個邏輯,服氣的,無法反駁。
到了中秋那日,合芳齋提前一個時辰關了門放幾個幫工回去與家人團圓。謝泠則是提前做好了晚飯給西門吹雪,謝星以及因過來指導西門吹雪而被她留下吃飯的冷血。
原本她沒想到冷血今日會來,所以準備的菜裡還有一道蟹黃豆腐,只能在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兩個小鬼看好了別給冷大人碰到這個。
冷血很是尷尬,一直到她拿著帖子出去都沒有抬頭。
不過她走得匆忙,視線錯過了青年許久未曾出現的通紅耳朵。
天香樓和合芳齋地處揚州最中心的位置,正逢中秋之夜,街道上都是來來往往的年輕男女,有大膽的情侶甚至在不遠處的河畔擁在一起私語。
謝泠穿過擁擠的寬闊街道徑直進了天香樓的正門,門邊候著的侍女翻開她那張帖子看了一眼後頓時堆出笑臉,「原來是謝掌櫃,樓上請。」
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寒磣,謝泠今日特地換了一身明黃的衣裙,她本就白皙,被這顏色一襯,在天香樓明亮的燈火映照下,更是顯得嬌俏十分,一路往樓上去的時候,收穫不少欣賞的目光。
侍女的語氣也很是客氣,帶她到二樓後同她先介紹道,「您是我們大師傅的貴客,自然是坐在最好的觀月臺,有什麼茶水需要搖一下邊上的鈴鐺便可。」
她說的觀月臺其實就是一張梨花木四方矮桌,臨著被完全打開的大窗戶,景與風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不要說桌上已備好酒菜。
前天來合芳齋送帖子的那位姑娘也在,正坐在那倒酒,見她來了朝她揚起手中的酒杯,「謝掌櫃來了。」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是眼熟,謝泠想了想,應當是合芳齋的熟客,哪知姑娘等她坐下後又給她介紹起來,「這位是我們的大師傅。」
「誒?!」謝泠很驚訝,不過還是瞬間反應過來,敬了一杯茶,「原來您就是天香樓的大師傅。」
「謝掌櫃定是不敢相信大師傅您居然會每日去她那買糕點吃。」換了一身綠衣的姑娘笑了一聲道:「上回不曾與謝掌櫃正式認識,今晚謝掌櫃來,我還是得介紹一下自己,我是天香樓的糕點師傅,姓林,謝掌櫃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林姐姐如何?」
謝泠雖然不擅長和這類自來熟的人相處,但也同樣不擅長拒絕人,聽她都這麼熱情地說了,只好應道:「林姐姐。」
林師傅聞言幾乎是立刻笑彎了眼睛,惹得坐在她對面的大師傅也跟著一道笑了起來,「你又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這哪裡算佔便宜,謝妹妹長得這麼漂亮,手藝還這麼好,我見了就歡喜呀。」
……剛才還是謝掌櫃呢這位姐姐!
沒聊一會兒,天香樓每年必請的唱戲班子也活動起來了。
那位大師傅大概是非常喜歡,看得十分入迷,謝泠卻提不起什麼興致,欣賞不來就是欣賞不來,她也沒辦法。
林師傅見狀,給她倒了一杯酒推過去給她,「謝妹妹不喜歡聽戲的話,陪我飲幾杯好了。」
她推過來的酒有一股非常好聞的甜香,像是水蜜桃的味道,謝泠幾乎是一聞到就喜歡上了,想都沒想就拿起來喝了一杯,喝完的時候眼睛都亮起來了,「這個酒好甜!」
「謝妹妹喜歡的話,我送你一壇便是。」
謝泠連忙擺手,「林姐姐不用這麼客氣,我平時也不喝酒的。」
「偶爾酌一兩杯還是沒關係的。」她一邊說一邊又給謝泠倒上了,「像今晚這樣的月色,喝一點也算應景。」
月色的確很好,她坐的這個位置又正好有徐徐涼風襲來,加上面前的美酒佳餚,讓她頗有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覺。
可能是氣氛太好,也可能是她的確很久不曾這麼放鬆過了,在林師傅溫柔的聲音下,謝泠不知不覺就喝下了半壺酒。
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酒量,自覺還很是清醒,便根本沒有停下的打算,一杯接著一杯,喝得那叫一個爽快,惹得看完戲臺上那一出貴妃醉酒的大師傅回過頭來時也是一愣。
也虧得謝泠喝醉之初看上去與平時並無兩樣,一直到賞月會結束,也沒人看出來她到底是醉沒醉。
謝泠自己其實尚存一些意識,起碼在林師傅問到糕點秘方的時候她是有意識到不對勁的,只當醉了過去聽不清,什麼都沒說。
酒勁上來後她覺得自己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努力維持著身形下了樓。
下樓時她在人群裡瞥見了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位美人,而到了一樓後腦袋已經昏沉得厲害,想都沒想便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想同人家打招呼。
美人今日穿的仍是一身白,更襯得她氣質出塵如同仙子,謝泠走到她面前後下意識地露出一個笑容。
顯然對方也還記得她,表情甚至有些驚喜,「呀,是合芳齋的掌櫃,你也來賞月會了嗎?」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聞言也看了謝泠一眼,僅那一眼他便確定,這位掌櫃是醉了,「她醉了。」
「可她看上去……?」
「只是看上去罷了。」男人笑了笑,「這位掌櫃不是就住在街對面嗎,你既如此愛吃她家糕點,不妨順手送她回去。」
人來人往,這一條街倒還真有些難穿,尤其是還拉著一個雖然不顯醉意卻的確醉了的人。
擠到合芳齋門口時,兩人都出了一身汗,幸運的是才叩了兩下門,裡頭就有人來開了門。
冷血見到這一男一女時也有些驚訝,再看了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謝泠,尚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那個白衣女子笑著開口道:「這位掌櫃大約是在賞月會上喝醉了,我二人便送她回來。」
那不吵不鬧的模樣怎麼都不像是喝醉了,但她若是沒喝醉,這會兒肯定不會只低著頭不說話。
冷血點點頭,低聲與他們道謝。
就在他打算把門關上的時候,那個一直沒開口的男人忽然開口問道,「閣下可是冷血?」
能這麼輕易辨認出他的人不多,且大多是賊。所以聽到這句時他幾乎瞬間握上了自己的軟劍劍柄。
對方也察覺到了他這個動作,笑了一聲,「冷大人無需緊張,我只是從一位前輩那裡聽說過冷大人而已。」
白衣女子也仿佛想起來什麼似的,有些驚訝。
冷血皺了皺眉,「哪位?」
「上官天野。」
這個名字他倒是真忘記不了。
當年他是自願放走的上官天野,只因清楚那樁案子是別人栽贓到他頭上的,雖然六扇門到最後還是沒有定案他無辜,但他不再出手,其他人自然也動不了上官天野。
這人本已不在乎浮名,更是懶得同世人解釋,所以至今還有人拿著他的名頭行奸惡之事,這幾年來冷血也抓過不少這樣的人,雖然不曾再見上官天野,但兩人也稱得上一句互相欣賞。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男人臉上笑意更深,他本就面如冠玉,這一笑更是顯得他俊美無方,「我聽他提過冷大人多次,一直很想見冷大人一面,卻沒想到會是在這裡見到的。」
冷血也是在這個時候想起來的,上官天野曾經說過他有一個關係很親近的忘年交,還說日後有機會定要介紹他二人相識。
於是他遲疑了一下,朝這二人點了點頭。
「在下張丹楓。」那人頓了頓,又向他介紹那個白衣女子,「這是我的夫人雲蕾。」
冷血的表情總算有了稱得上明顯的驚訝,他當然是知道這兩個名字的,不過此刻的心情也同張丹楓方才說的差不多,他也從未想過他們會是在這裡見的第一面。
沒等他們再講下去,方才還安安靜靜的謝泠忽然動了。
雲蕾第一個拉住她,「哎!」
冷血這才反應過來,攔在她身前。
「都這麼晚了,我們便不進去打擾了,冷大人還是快些把這位掌櫃帶進去吧,她應當喝了不少。」張丹楓道。
謝泠是真的喝了不少,冷血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還有一股很甜的酒氣。
他原本是打算等到她回來就走的,但她現在這個模樣,他還真不好把人扔在門口扭頭就走了。
然而讓他去扶一個姑娘,也實在是有些難為他。
幸好謝泠醉歸醉,走起來還是挺穩的,甚至稱得上腳步生風。
但她一路去往的方向卻不是她的房間,冷血跟在後頭看了會兒,還是有些擔心。
謝泠搬到這裡只有半年不到,對地形並不如原本的謝家那一畝三分地那樣熟悉,加上這座宅子實在是大,穿過重重回廊時有好幾次還撞上了柱子。
冷血倒是想拉住她,但往往還沒猶豫完要不要伸手,她就已經又往前去了,一路行至西門吹雪平時練劍的那個池邊她才停下。
說實話冷血還有些擔心她會不會一頭栽進去,忙靠近了一點。
她沒有往前去,但卻蹲了下來。
冷血一時不明白她這是想要幹什麼,只能站在她邊上隨時防備著她摔進去。
雖然只是初秋季節,但夜風還是有些涼的,他看著謝泠弓著的背,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當初在池邊劈開一棵樹時濺了她一身水的畫面。
……她應當是很怕冷的吧,他忍不住想。
怕冷的謝泠這會兒喝了酒正渾身都熱得難受呢,腦海裡一片混沌,加上一晚上只顧著喝酒幾乎沒吃東西,又餓又難受,看見眼前有一個長得很像餅的東西,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拿。
冷血:「……」
指尖剛觸及到水面時他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阻止了她傾身撈月的動作,可一個站著一個蹲著,力道稍控制不好便可能讓她歪倒,正臨著水呢,她要是歪倒了,估計也離掉進去不遠了。
不管是出於擔心的心情還是出於不想處理更麻煩的情況的考量,冷血都十分不想看到這種場面發生,於是他也半蹲下來,用力將人拉了起來。
謝泠倒是聽話得很,被阻止了就沒想再去碰那水中月。
但甫一站直,便轉了個身看向他,眼神裡似乎全是埋怨,一開口就是一句帶著委屈的話,「我餓。」
冷血手頭也沒有可以給她吃的東西,但要他把人扔在這裡去找他又放不下心,一時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要月餅……」她抓著他的衣袖搖了搖,那動作有點像是在撒嬌。
……這讓他更不知所措了。
月華如練,少女身上的甜香撲鼻而來,分明是喝醉了的,眼睛卻意外地亮,冷血看著她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沒來由地有些緊張。
就在他想要嘗試著說一句我送你回房如何的時候,她又動了,原本就很近的距離瞬間被拉得更近了。
大約是為了能將他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她還踮起了腳。
太近了,他甚至覺得她若是眨一下眼睛,睫毛說不定會碰到他。
「你眼睛裡也有月亮誒。」謝泠的語氣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驚喜。
第44章
冷血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呼吸不受自己控制。
面前的人說完那句後又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無比明媚的笑來,大概是踮起腳的姿勢太累,她沒一會兒便退回了原本的位置,再開口時語氣裡全是抱怨:「可我要月餅!」
……這個樣子,應該是真的餓?
可是一想到她是喝多了酒,冷血還是熄了去給她找食物的心。
頭一次騙人大概都會有點緊張,哪怕騙的是個醉酒的人。
他聽到自己低聲開口同她說道:「我帶你去拿。」
兩人穿過重重回廊往她的房間過去,為了不再讓她撞到柱子,冷血在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牽著她走。當然,不是手,只是衣袖。
不過手裡揪著女孩子的衣袖對他來說也真的是頭一遭,幸好這個女孩子很是配合,一路上除了偶爾嘟囔幾句要月餅之外,完全沒有要亂跑的意思。
然而把人送到房門口後,他卻又犯了難。
正當他糾結到底要不要乾脆送進去的時候,背後忽然響起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阿姊怎麼了?」
經常與這聲音主人一起練劍的他自然瞬間辨認了出來,回過頭時果然見到是西門吹雪正皺著眉看著他二人。
冷血一時語塞。
「喝醉了?」西門吹雪眼睛很尖。
他忙點頭,想鬆開手裡的衣袖。謝泠恰好又在這時嚷了一聲要月餅,嚷完還扯了扯他的衣服,像是在抱怨怎麼還沒到。
當著西門吹雪的面,他是決計再騙不下去了,絞盡腦汁之下也只憋出了一句:「明日再吃?」
「……還是讓阿姊先去休息。」西門吹雪覺得他有點看不下去了,動作迅速地推開了房門,拉著謝泠的手腕就要往裡走。
冷血算是發現了,她喝醉後就是這麼個誰都可以輕易將她帶走的乖順模樣。
他站在門口幾番猶豫,最終還是沒踏進去,直到西門吹雪出來也始終維持著先前那個姿勢。
謝泠已經躺到床上,沒有再鬧著要月餅,估摸著睡著也不遠了。
西門吹雪給她關上門的時候還很奇怪,見冷血還在,便問了一句,「阿姊這個樣子……是自己回來的?」
「不是。」他講到這個,冷血其實也有幾分後怕又有幾分慶倖,「別人送回來的。」
這個別人若不是張丹楓和雲蕾這樣光明磊落的俠客,謝泠這會兒能不能安然躺在裡頭還是個問題。
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西門吹雪又有點疑惑,「……你認識?」
「聽說過。」冷血回道。
「誰?」
「張丹楓和散花女俠。」
西門吹雪作為一個學劍之人,當然不可能沒聽說過這兩個名字,一時愣住,旋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是聽說過,謝泠可就一頭霧水了。
第二日一早爬起來問兩個小孩昨夜有沒有見到那個送她回來的美人時謝星一臉懵逼,西門吹雪則是若有所思了會兒才問道:「阿姊先前提到的便是散花女俠?」
「……散花女俠?」謝泠沒聽說過這個名號,有點疑惑,「阿雪你認識那位元美人?」
西門吹雪搖搖頭,「我沒見過她。」
「那——」
「冷前輩說的。」他及時解惑,「我沒見到。」
「冷大人?」謝泠完全沒有印象,「他昨夜很晚才走嗎?」
西門吹雪點頭稱是。
「這樣啊。」她又努力回想了一下,奈何腦海裡的記憶還是只持續到從天香樓二樓下來時在人群裡瞧見的那位白衣美人,不過她身邊好像還站著一個人來著?
謝泠想不起那個男人的長相,只記得他倆看上去似乎很是般配。但那位姑娘美成這樣,想來那個男人長得應該也很是不錯。
「冷前輩說昨夜是張丹楓和散花女俠送阿姊回來的。」
「張丹楓?」
……這名字她也還是沒聽說過啊,張凱楓她倒是認識,畢竟穿越前她還是個鐵骨錚錚的弈劍。ヾ
她這一臉疑惑不似作假,雖然西門吹雪有些驚訝,但想到她平日裡的確不怎麼關心武林中的事,又覺得釋然,乾脆沒有解釋張丹楓與雲蕾到底是如何來頭,反正在他看來,謝泠對雲蕾這麼念念不忘也只是因為對方長得太美而已。
實際上謝泠也的確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比起可能很難再見到的美人,她其實更在意那個對自己的糕點秘方展露出極高好奇心的林師傅。
不怪她睡了一覺才十分傻白甜地回過神來,畢竟在此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合芳齋的名頭居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這一次的中秋賞月會天香樓是堂堂正正地請她過去的,探聽秘方不成也沒有攔著她走,反倒是叫她覺得無從處理。
不過糕點秘方是決計不能給的,先不說這是合芳齋的立命之本,更重要的是這是花溪雲尋了給她的,轉手送給別人怎麼看都不合適得很。
她這邊愁著呢,沒想到那林師傅在午間又主動找上了門來,手裡還提著一壇酒。
「謝妹妹昨夜走得著急,我也多喝了幾杯,居然忘記讓你帶上這個了。」林師傅滿面笑容,語氣溫柔得滴水不漏,「正巧今日閑著,我就送來了。」
謝泠擺擺手要拒絕,「您太客氣了,我平日裡真的不喝酒。」
「那逢年過節總還是要喝一點的。」林師傅還是將那壇酒推了過來,「算是我和我們大師傅的一點心意。」
謝泠對那個慈眉善目的大師傅印象不差,再加上對方的確真心實意在外頭誇讚過她的糕點,臉色自然不好擺出來,再被這林師傅磨了一通,只好收下。
對方一句不提糕點秘方的事,表情動作又自然得仿佛真的把她當成一個很喜歡的妹妹,搞得她連出口趕人的話都說不出口。
最令她崩潰的是,在聊了會兒後,這位林師傅又忽然問她可曾婚配。
謝泠:「……沒有。」
她真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到哪都被做媒的設定了好不好!
「那謝妹妹與葉——」
「謝姑娘。」門外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兩人皆是一愣,林師傅更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謝泠發誓在這一瞬間自己有聽到她的抽氣聲。
再定神一看眼前這個風塵僕僕的人,對上他帶著笑意的雙眼,張了張口,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是林師傅先出的聲:「閣下可是盜帥?」
楚留香不可置否地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又把眼神移回謝泠身上,「阿泠不認識我了?」
謝泠還處在一種開心混雜著委屈的複雜心情裡,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他忽然換了個稱呼的事,搖了搖頭,「我……我只是有些驚訝。」
她是真的很驚訝,畢竟離楚留香離開已有小半年光景,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要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這個人的心理準備。
哪裡知道才剛剛有些適應過來,他便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雖然風塵僕僕一如初見,但意氣風發也同樣一如初見。
察覺到自己一直盯著他幾乎要盯到失態,謝泠連忙收回視線垂下頭不再看他。
林師傅也是直到此時才覺得這氣氛能讓她再插一句話,「我們老闆可是十分想念盜帥,不知盜帥何日再賞光天香樓?」
楚留香聽到這姑娘這麼問才知道她是街對面天香樓裡的人,他與天香樓的老闆的確是舊識,思忖了片刻道:「我這趟會在揚州待一段日子,自然有的是機會。」
謝泠聽到這句待一段日子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正好看見林師傅正對著他臉上的笑羞紅了臉。
她簡直說不上來這畫面到底是礙眼還是如何,但反正並不想看。
一直到林師傅走後,她也懶得再抬頭去看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低頭看了一眼她正在記的帳本,可沒一會兒視線便忍不住偏移到了她動作間露出的瑩白手腕上去了。
還是細得驚人,仿佛一折便能斷。
西門吹雪從後面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畫面,謝泠旁若無人地記著賬,楚留香站在她面前神色溫柔地看著她,而店裡面雇的那兩個幫工,正一邊整理空掉的糕點盒子,一邊偷偷去瞥楚留香。
「阿姊。」他喚了謝泠一聲。
謝泠這才抬起頭,習慣性對他笑了下,問道:「餓了嗎?」
「不是。」他搖頭,又轉頭看向楚留香,沒再說話。
這種微妙的氣氛讓謝泠沒來由地想歎氣,幸好沒持續半刻,謝星便從私塾回來吃飯了。
他見到闊別小半年之久的師父當然是激動萬分,差些當著外人的面直接喊出師父二字,幸好在楚留香的眼神下及時打住。
但撒嬌還是照樣要撒,沖上去抱住他的腰不鬆手,嚷道:「你怎麼才回來!」
「去了嶺南一趟。」楚留香伸手去摸他腦袋,很是欣慰,「你長高了。」
「是吧!我現在比他高!」謝星聞言立刻站到西門吹雪邊上,一臉的得意。
西門吹雪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吃午飯的時候謝星纏著楚留香給他講在嶺南的見聞,楚留香講了會兒嶺南的風物人情,惹得謝星一時對嶺南菜充滿了好奇。
謝泠見狀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喜歡的話,我過幾日試試給你做燒鵝和鳳爪。」
粵菜嘛!她以前吃得難道還少了!就是現在條件不夠不好包蝦餃罷了!
這話一出,謝星又是一聲驚呼,「姐姐最好啦!」
看見他笑得這麼開心,謝泠自然也開心。
被莫名其妙嗆了一句的楚留香原本還沒有回過味來,此刻看見她彎起眼睛和嘴角,心底那半絲的鬱悶也一掃而空。
一頓飯吃得心滿意足。
冷靜了一頓飯的時間後,謝泠也覺得自己對他的到來有點反應過度了,一邊收拾碗碟一邊反省了一下自己。
可是反省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是希望再也不與他見面的。
那種站在懸崖邊上摘花的危險感讓她既害怕又忍不住沉迷,哪怕是現在回想起來,也一邊覺得心馳神往,一邊不停繃緊理智的弦警告自己。
楚留香是一路從嶺南回到江南,其實頗有幾分困倦,哪怕他自己極力表現得若無其事,落在謝泠眼裡還是稱得上勉強。
所以儘管幾經猶豫,謝泠還是主動跟他開了口,「你不妨去後頭洗個澡睡上一覺。」
楚留香挑眉看向她,神情裡似乎還有一絲驚喜,「阿泠給我帶個路如何?」
謝泠這才注意到他改了稱呼,但又不好意思說你還是稱我謝姑娘吧,乾脆沒應聲,直接轉身往後頭走去。
身後的腳步聲一直沒斷,她也就沒有回頭,領著他去了一間客房門口。
「我去給你燒水。」
這話剛一說完謝泠就後悔了,聽上去也太像後面會跟著一句然後伺候你洗澡了。
楚留香站在門口看著她扭頭就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以為離開一段時間再見她興許會不如之前那樣覺得她處處可愛了,畢竟也勉強算得上被正事擾得冷靜了小半年,可是回來一見上面又覺得謝泠仍然叫人心動得很。
不過他也的確如謝泠所說很是困倦,一路舟車勞頓未曾停歇到的揚州,十分需要一張能讓他躺下睡上一覺的床。
楚留香這一覺睡得很沉。
說實話也算這些年來鮮有的好覺了,不知道到底是趕路的原因還是房間的原因,抑或是這床是謝泠親手鋪的原因。
他醒的時候已近黃昏,從房內推開門時恰好見到謝泠正抱著臂站在隔了重重回廊的池邊,風從遠處吹來,將她的衣裙下擺吹出同池中清水一樣的波紋。
這畫面自然是極美的。
如果忽略站在她對面的冷血的話。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謝泠也很懵逼。
冷血今天不僅傍晚才過來,來了之後還沒有立即去找西門吹雪指點劍法,反而在她過來給池塘裡錦鯉餵食的時候叫住了她。
雖然一句謝姑娘被他喊得幾乎低到她聽不見。
她有點疑惑,「冷大人找我有事?」
冷血深吸一口氣,將手裡提著的東西遞給了她。
謝泠非常不解,這人沒事為什麼要給自己拎個食盒來?
「這是什麼?」
冷血的耳朵又一次變得通紅,更要命的是這回的紅色還直接爬到了他臉上去,她看著這人一臉的一本正經卻泛著紅的側臉,忽然就有些想笑。
在她笑出聲之前,冷血總算回答了她那個問題。
他說:「是月餅。」
……可是中秋是昨晚啊這位大人?
冷血其實來之前就猜她肯定是不會記得醉酒時說過的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忍住買了一盒月餅給她。
此刻見她一臉的困惑,深覺無法解釋,還是決定不說什麼直接走。
謝泠見他要走,忙叫住他,「謝謝冷大人啦。」
少女笑得非常真誠,拎著手裡的食盒稍微晃了晃,見他還愣著,又補充道:「冷大人若是想找阿雪的話,他在房間裡。」
冷血點點頭,轉過身去,剛要松一口氣,就看見一個闊別已久的身影迎面朝著自己走來。
楚留香睡過一覺,已然恢復那種神采奕奕的模樣,輕搖手中摺扇,臉上的笑意若有似無,眼神慵懶中透著一絲銳利,見到他時頓住腳步,抬手與他打了個招呼,「冷大人。」
冷血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但還是朝著他點點頭。
只聽楚留香又道:「許久不見冷大人,冷大人倒是一點沒變,公子還托我問候你。」
楚留香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誰他二人心知肚明,再想到楚留香這一趟的確是去處理二皇子與其他武林中人勾結的事,一時還以為有什麼變故,有些疑惑地朝著楚留香看了過去,「事情辦完了嗎?」
「自然是辦完了。」楚留香笑了笑,側過身給他讓出路,「冷大人可是要去找西門吹雪?」
雖然冷血的確是這個打算,但看著他的眼神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謝泠站在邊上聽這兩個人對話,沒怎麼將他們說的事情放在心上,卻是在楚留香說完這一句後指了指楚留香過來時走的那條小路,「哎,阿雪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西門吹雪:我仿佛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
注釋ヾ:張凱楓是天下3的NPC,作為一個沉迷網遊的辣雞,謝泠她沒看過梁羽生。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少玩遊戲多讀書(不
另外林師傅已經打消念頭啦XDDD原因應該挺明顯哈哈哈
不過泠妹反正已經不可能看她順眼了23333
第45章
西門吹雪走過來時神色帶著些疑惑,謝泠以為他是來找冷血準備要在這裡練劍,想了想道:「你們在這練吧,我先去做飯了。」
「嗯。」西門吹雪點頭應了一聲。
楚留香站在那裡看著謝泠提著那個冷血給的食盒往廚房過去,從水面上掠過的晚風一路追著她的發尾,吹亂青絲,而她的腳步似乎也有半瞬的停頓,抬手攏了一下自己的鬢髮,之後便拐了彎隱沒在宅內的花木中。
收回眼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西門吹雪一直盯著自己呢,那不加掩飾的探究眼神讓他不太舒服,但同個小孩也沒什麼好計較,「我也不打擾兩位了。」
他記得當初謝泠要他和謝星斷絕關係的時候還說過,若是真想找個有天分的徒弟,不如找她的這位少東家。
當時他的回答是不合適,現在見到他找到了比自己合適的老師,雖然心情有些微妙,但也不由得有些期待,期待這小子將來會成長成如何模樣。
不過在他看來,其實謝星也不比西門吹雪差。
不同的人擅長的武功本就有區別,但武功本身,是沒有高下之分的。
謝星回來的時候剛好是開飯的點,見到桌上的月餅咦了一聲,「為什麼今晚吃月餅?」
送月餅的人走得匆忙,謝泠本想留他吃頓飯,但從廚房出來後往池邊一看,那裡已經只剩下西門吹雪一人。
「冷大人送的,反正一共就四個,趕快吃掉吧,省的壞了。」謝泠將月餅分給他們,最後一個放到楚留香面前的時候動作頓了頓,「……差點忘了你不喜歡吃甜的,算了那我多吃一個。」
楚留香擺擺手,「偶爾吃一些也沒關係。」
「這樣啊。」謝泠也沒有多想,「那你吃吧。」
冷血本人並不耽於口腹之欲,所以買的月餅也只勉強稱得上還不錯,但對於謝星這種吃慣了她做的東西的人來說,就很是接受不了了。
見他一邊吃一邊皺眉,謝泠也忍不住在心底歎一口氣,下次還是要介紹冷大人去靠譜一點的店面啊。
唯有西門吹雪,一邊吃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好像在考慮什麼非常重要的問題,謝泠每次見到他這個模樣都試圖問他怎麼了,但沒一次能得到答案,這一回好不容易止住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他卻主動開了口,「阿姊昨晚說要吃月餅。」
謝泠:……什麼?
三個人的視線都往西門吹雪投去,他皺了皺眉,「阿姊喝醉了,說要月餅。」
再聯想到早上西門吹雪說昨晚冷血一直到她從天香樓回來才走,謝泠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猶豫著開口問道:「所以是……我同冷大人說我要月餅他今日才買了過來的?」
西門吹雪不可置否地點了下頭。
謝泠:「……」
一個問題,她喝醉的時候到底都幹過點什麼事???
原本她深信自己酒量和酒品都不錯,這會兒卻沒辦法不動搖了。
見她出神,楚留香適時地開口:「還是先吃飯吧?」
謝星立刻接茬,「對對對吃飯,我好餓。」
一頓飯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了。
謝泠坐在楚留香對面,好幾次夾菜時與他夾到一起,又同時退開筷子,而每次抬頭去看他都只能看見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眼,頓時氣悶無比。
她其實也清楚夾到一起去並不怪楚留香,一定要怪的話大概只能怪她做晚飯時不自覺地就做了一桌楚留香喜歡的菜。
她想他肯定也發現了。
但以他的性格,肯定也不會點破,謝泠也樂得裝作一無所知。
在楚留香走的那小半年裡,她其實有又夢到過他一次。
當時西門大夫才出三七不久,她一邊忙著處理西門大夫的各種身後事,一邊還要注意著西門吹雪情緒,儘量多地抽時間和他呆在一起,比自己父母剛去那會兒還要累。
然後她夢見楚留香處理完了要處理的事尋了過來,也沒有如何長篇大論地安慰她,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醒過來的時候謝泠又哭了一場,這是她頭一次意識到,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改變的事。
他讓你喜歡上可能只需要一個瞬間,而你要擺脫他的影響卻要很久很久。
也是從這個時刻起,謝泠開始發自真心地期待自己與楚留香不要再見面。
這種軟弱的想法讓她自己都忍不住唾棄。
但楚留香要過來本就不是她能夠阻止的事,更不要說謝星還這般喜歡他。
無解啊無解。
她坐在池邊的柳樹下這樣想著。
「阿姊?」西門吹雪並不常在這個地方見到她,有些驚訝。
謝泠從亂成一團的思緒裡回過神來,見少年正略擔憂地看著自己,忙擺擺手道,「我沒事,只是想吹會兒風。」
西門吹雪話少,也甚少過問別人的事,聽到她這麼回答,便沒再繼續開口打擾她。
但他話少歸話少,對親近之人的情緒卻不是毫無感知的。就比如此刻謝泠雖然一言不發地在那坐著,周身的煩躁卻撲面而來。
他大概能猜到一些謝泠這麼煩躁的原因,但看她這個模樣,又覺得問出來也沒什麼意義,乾脆坐到她邊上陪她一起吹風。
月上柳梢頭,風吹殘荷動。
楚留香就站在水面的另一側,不知在和謝星聊什麼,偶有笑聲隨著風聲一道被送來。
她忽然想起先前謝星提過的西門吹雪知道他們是師徒關係的事,偏過頭去看了看安靜地坐在自己邊上的少年,「阿雪以前就知道阿星是楚留香徒弟?」
西門吹雪聞言愣了愣,隨即點頭,解釋了一句,「他讓我別說。」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本來就懶得說。
謝泠長歎一口氣,不知出於什麼心情,同他倒了下苦水,「我原本一直希望阿星不要入江湖,現在大約也是這麼期望的,但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太多,我又覺得他會一些武功也有好處。」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回憶了一下自己印象裡謝星的身法,實話實說道:「他,不學可惜。」
「連你都這麼說。」謝泠失笑。
正當西門吹雪還要說什麼的時候,楚留香和謝星忽然繞過了池塘尋到了這邊來。
謝星上來就風風火火地去拉西門吹雪,不顧對方還坐著就要把人拉走,「我有個東西要問你你過來過來!」
西門吹雪不明就裡,他是真的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但總不能當著一直在照顧他的謝泠的面再與她弟弟扭打一頓。
他這一猶豫,便直接被謝星拉走了。
謝泠還保持著先前那個在池邊坐著的姿勢,仰頭看了一眼走到自己身側的楚留香,一時想不到能說什麼,便問了一句仿若白問的話,「還不睡?」
「阿泠也還沒睡。」他毫不客氣地在西門吹雪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不過他身形修長,四肢尤甚,坐在那腳尖必然要碰到水面,只能自行往上抬些許,「我下午睡太久了。」
「那我這就去睡吧。」
謝泠想要站起來,卻被他攔住。
「有這麼不想看見我?」他偏頭問道。
這語氣落在耳裡顯得很是隨意,但看他神色謝泠又覺得他是認真的。
「沒有。」她聳聳肩,「只是差不多是我平日裡睡覺的時辰了。」
說是這麼說著,人卻沒再有什麼動作了。
楚留香的手還橫在那,放下的時候順勢扶了扶她頭上那支有些移位的木釵,只見她仿佛被嚇了一跳一樣地轉過來看著他。
「快掉下來了。」他很快放開了手。
謝泠低頭看了看水面上的倒影,「……謝謝。」
說完這句後兩人又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後,她才聽到楚留香又說,「我去謝家找你們的時候正好撞上隔壁的鄰居,問了一下才知道這幾個月發生這麼多事。」
「是挺多事的。」謝泠實話實說,「不過也還好了,反正都過去得差不多了。」
她說得算不上雲淡風輕,但也算是稀鬆平常,仿佛並沒有把那麼多壓到她肩膀上來的事當一回事,但楚留香聽了卻莫名有些心疼。
再一想其實她早年也差不多是這樣一個人扛過來的,一時連安慰的話都想不到。
謝泠見他不說話,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問道:「你不是去的金陵嗎?怎麼後來又成了嶺南?」
「幫一位朋友處理一件事而已。」楚留香沒有透露具體,但聽他那個語氣,那件事處理起來應當也並不容易。
夜涼如水,風再度吹來的時候謝泠覺得有點冷,抱著手臂抖了抖。楚留香見狀,想了想道,「回去休息吧。」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卻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第二日打開大門做生意的時候,在這邊幫工已久的阿芝紅著臉向她打聽,昨天尋過來的那個藍衫男子可是鼎鼎有名的盜帥楚留香?
謝泠點頭說是,話音剛落手臂就被這姑娘給激動無比地握住了,「天哪真的嗎真的是他?!我居然見到楚留香了?!」
……太迷妹了吧!他又不是什麼出道偶像!
「掌櫃你居然認識楚留香誒,我聽他昨日還喊你阿泠,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阿芝來合芳齋也有好幾個月了,之前一直是個安靜不多話的性子,謝泠一時還有點適應不過來,「也……不算很久吧。」
話音剛落楚留香就掀開簾子從後面出來了,謝泠看著面前的少女比之前更亮的眼神,十分無言。
「我去對面見個朋友,中午就不回來了。」他說。
這番交待在他們倆的相處中不算什麼稀奇事,但落在別人尤其是阿芝這個迷妹眼中,顯然就是他們兩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了。
他走後不一會兒,謝泠又聽到阿芝憂心忡忡地開口道,「雖然我一直很仰慕盜帥,不過他紅顏知己實在是太多了。」
謝泠:「……」
「掌櫃你這麼年輕漂亮,現在還身家豐厚,想給你說媒的一定很多吧。」言下之意是不要在這棵只是看上去好看的樹上吊死啦。
她不提這茬還好,提了謝泠才想起,前幾天王大娘來過一次,說是要給她介紹一個剛剛中舉的青年才俊,她拒絕的話說得嘴都幹了,對方也沒有打消念頭,最終拍板表示五日後她會再上門來。
五日後,不就是今天嗎。
謝泠頓時沒忍住歎了一口氣。
王大娘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個神態高傲的中年婦人一道過來。謝泠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這肯定就是她說的那個舉人的母親了。
這位夫人從進來開始便微微皺著眉,眼神落到她身上時有刻意放緩,但也沒緩到哪裡去。
雖然謝泠一點都不想應付這種人,但看在這麼多年王大娘對他們姐弟多有照顧的份上,還是努力扯出了笑容,假作未曾猜出那位夫人的身份道:「大娘今日還帶朋友一道來了嗎?」
鋪子裡人來人往的,話也不好說,以防被客人們集體圍觀,謝泠在王大娘表現出的確是想給你做媒的意思後,就主動將這兩人請到了後頭的花廳裡。
這宅子雖不能和花家那幢比,但也比揚州城內大部分的人家都好不知多少了,王大娘進去的時候就沒忍住抽了好幾聲氣。
那位神態高傲的夫人臉色也變了變,不過卻是變得更差了。
謝泠本來也根本沒有當她兒媳的打算,所以也懶得理會,給她們倆上了茶之後才坐下。
王大娘被這花廳裡的陳設震了一番,說話還不太流利,「我是想著,今年過去你便十八了,我從前與你母親就是手帕交,總不能看著你一直耽誤下去,以前你要照顧弟弟,現在有了自己的鋪子,再不考慮自己的事……」
謝泠聽不得別人跟她打感情牌,打斷道,「鋪子將來我是要還給我們少東家的,現在不過他年紀還小我先管著而已。」
王大娘可不知道西門大夫把地契都給了她,聽她說得篤定,也有點驚訝,「還要還回去?」
「是啊,所以我還得在這忙好幾年呢。」成親什麼的再說吧。
一直沒出聲的高傲婦人聞言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謝泠忙趁熱打鐵,「而且這會兒……我算是要帶著兩個弟弟呢。」
話音剛落,另一個弟弟就提著劍出現在了花廳口處。
不管是王大娘還是那位夫人,都被這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大的少年的眼神給嚇得有些呆滯,瞬間連原本想說的話都忘了。
見她們已經熄了這個打算,謝泠也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道,「這便是我方才說的少東家了。」
這把戲西門吹雪陪她玩過好幾回了,百試百靈。
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個巧合,無論謝泠如何拒絕媒婆,對方都能講出更多的好話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總不至於把人趕出去。直到那媒婆見了練劍回來的西門吹雪,被少年冰冷的眼神和閃著寒光的劍鋒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自那之後,每次遇到又想給她做媒的人,謝泠就讓阿芝去池邊給西門吹雪遞個消息。
他本就冷淡,裝都不用裝就能嚇跑不少人。
這回自然也是一樣。
人走了之後謝泠長舒一口氣,抬眼看了看還站在一旁的西門吹雪,十分無奈,「又麻煩你了。」
按照西門吹雪一貫的性子,這會兒應當會非常無謂地搖搖頭並不開口,但今日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在看了看她之後,忽然道,「阿姊下次不妨說已有婚約。」
謝泠一愣,「……這……不太好吧?」
「可一勞永逸。」
……就算是這個道理,你讓我上哪去編一個婚約物件啊!
作者有話要說:
西門吹雪內心os:冷前輩啊,長得帥性格好武功高,雖然剛下崗,不過很快又是公務員了,考慮一下吧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