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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Fate)箱和Servant》作者:蘇氏熊貓【完結】

第28章 陷阱

  29

  森林週邊著一圈鐵欄,大約有三四米之高,常人難以翻越,鐵欄前是一副熱鬧的景象,燈火通明行人眾多,唯獨在接近森林的那條道上沒有任何行人與車輛。這倒是方便了玲瓏館美沙夜,她帶著兩匹使魔,靠在水泥牆上,比起lancer更接近橙紅色的雙瞳浮現出奇特的符號。雙唇微抿,由跟隨著lancer的使魔傳來的畫面讓她有些心慌,她很清楚自己servant的弱點,雖說她有盡自己所能去調查這位身穿軍服的master,得到的資訊卻不盡如意。

  這是不自然的,玲瓏館美紗夜從幾年前便來到了潘朵拉城,在城中許多地方都設置了自己的符咒與鳥類形態的使魔,她能夠得到的資訊絕不少於他人,若非如此lancer也不會那麼準確的尋得assassin的住所。美紗夜通過一些使魔傳來的畫面與情報販子的資訊推斷出軍服男人擅長的魔術,並找准了時間讓lancer出擊。而出於意料的事情卻總是發生,天際懸著的浮空要塞無不透露出這位master的特殊處。

  魔術師分為許多種類,其中因自身回路不夠優秀最多,可天賦並未能阻止他們的腳步。知識、計算、古代隱晦難懂的咒語……他們刻苦研究,投入實用。戰鬥有時候靠的不僅僅是身體的優秀,更是頭腦的狡詐。

  Lancer看似占了上風,卻未能重傷到軍服男人。男人也明顯沒有戰鬥的*,從未反擊過,抬手之間的魔術全是惱人的防護。

  玲瓏館美紗夜忽然覺得心慌了起來,一向自信滿滿的她堅持著優雅的家訓,而此時此刻她竟然派出自己的servant去殺人類master,且已不是第一次了。

  按照常理,她應該讓lancer與caster作戰,她則主動挑戰其他master。但美紗夜怯弱了,看著天邊強悍到不可思議的浮空要塞,她深覺無力。

  若是她與軍服男人戰鬥,自己能有幾分勝算呢?在不知對方底細與能力,自己又無過多實戰經驗的前提下,她所能想到的都是輸之一字。

  一步慌,步步亂。

  從遇到那位強到不可思議的紅發女人起,玲瓏館美紗夜就知道自己的勝算微乎及微,卻又無法放棄。美紗夜跟自己說,結局如果怎樣都難逃一個死字,還不如多掙扎一會兒。

  美紗夜緊握衣袋中的符咒,掌心微濕。少女目光淩然,不遜於狂犬的傲氣。她此時此刻所能做的便是與自己的servant聯手戰鬥,刻在後頸的兩枚令咒與她親手刻在長槍上的符咒是保障。

  只要不死……就仍有機會。

  「真是狠毒呢。」柔軟的女音忽然響起,讓玲瓏館美紗夜心中一驚,身旁的使魔立即擋在了主人的身前,齜牙警惕著眼前這位似是從角落黑暗中凝聚而成的紫發少女。面對惡犬們的凶態,紫發少女沒有一絲畏懼,微微一笑,說道:「竟然讓servant直接攻擊master,自己則躲在此處,還真是不太好找呢。」

  玲瓏館美紗夜瞳孔收縮,抽出衣袋中的手,血紅色的符咒浮現於白皙的掌心中,冷聲說道:「你是哪位?」

  「初次見面,我叫間桐櫻。」間桐櫻很是禮貌的行了一禮,柔聲道:「與你一樣,是master。」間桐櫻身穿黑色大擺的連衣裙,細帶涼鞋露出了光潔的腳背,顯得盈盈一握特別可愛。她雙手交疊擺在身前,站姿十分好看且有禮教。可就是這麼一位與玲瓏館美紗夜年齡相仿的少女,卻隱隱透露出令人膽顫的危險感。

  「玲瓏館美紗夜。」紅眸少女站直了身子,手中的魔咒已滾燙如火。惡犬們壓低了前身,蓄勢待發。

  「那麼就直接進入正題吧。」間桐櫻很滿意玲瓏館美紗夜的反應,笑著點了點頭後。她身下的影子漸漸擴大,像是黑色的水面般蕩起層層漣漪,圍成一圈由邊緣處冒出許多如衣帶般的禮裝。

  那應該是禮裝吧?玲瓏館美紗夜皺著眉頭,眼前的法術接近影,可魔力的感覺卻有些不同。氣息更像是亡靈魔法,透出一股不詳的氣息。

  衣帶化作銳利的刃片朝著美紗夜直襲而來,美紗夜往後一躍,手中極為快速的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魔炮接連不斷的射在衣帶之上爆裂而開。

  與此同時,天際綻開巨大的花火,轟鳴之聲傳遍了城市,遮蓋住了這條寂靜小道上的聲響。

  Rider似是尋得了浮空要塞的攻擊方式,比起之前更為迅猛地躲避掉了無數追擊而來的魔炮,車輪化作耀眼的紫色電球,神牛狠狠一踏,電光轟鳴,如雨般落於沙地。

  「rider,小心別傷到箱!」韋伯有些擔憂地說道:「他們還差一點就能接近要塞底端了。」

  「master呦,你還是專心對付這些醜陋的翼人吧,吾可真不喜歡鳥類。」征服王用力揮下自己的愛劍,將翼人的羽翼砍斷,說:「特別是那對尖銳的爪子。」

  「我知道啊!」韋伯聽後有些無奈,握碎手中遠阪凜贈予的寶石,對於自己可憐的魔力,韋伯多少有些自卑,道歉般說道:「真是抱歉,我是個無用的master。」

  「喪氣話在戰場上是禁語啊,master!」rider笑道:「眼前的要塞也不過是一座城池而已,吾曾攻下多少大城,有何可懼?可別忘了自己十年的長進啊!」

  韋伯沒有出聲,輕笑了一聲,抬起雙手讓手掌交疊在一起,一米高的魔法陣彙聚成型,十幾秒的蓄力後強而有力的光束將從浮空要塞中襲來的翼人盡數轟滅!

  空中的爆炸之聲為箱的心中添上了許多激動之情,就如戰鼓般咚咚作響,手中的刀都似乎變得更為輕快。Saber與箱並肩而行,刀光劍影中血路為他們鋪開,再多的士兵也抵不住他們二人的猛烈攻勢。

  Saber略微抬起頭,看了一眼上方懸浮著的要塞,說:「此處便行。」語音一落,金光浮現而出似是空氣中流動的魔力,化作風纏繞在saber手中的長劍上,風不為將其掩蓋,而為揭開簾幕。刻有繁瑣圖文的華美劍身綻出耀眼光輝,震得沙地晃動了起來……不對,這並非聖劍導致的。

  saber猛地轉身,沙地化作了險峻的陷阱,腳下忽然一軟,深不可測的漩渦將他與箱捲進了細沙之中。Saber尚能穩住身體,箱則比他糟糕多了。

  應是為了master而設置的陷阱,不知從何而來的細小觸手們將箱的四肢綁住,軟紗與漩渦本就讓人不好發力,這下更是無法抵抗。箱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冷靜地朝著saber望去,剛想說句什麼,便見金髮青年不顧一切的伸出手,也不知從哪裡來得力氣,握得她手臂生疼。

  「箱……!」saber一個用力,將箱扯進自己的懷中,細小的觸手將他也緊緊纏繞,此時漩渦化作深淵,沙地徹底坍塌,saber護住箱緊擁著一同墜入了黑暗之中。

  ————————

  絕路是怎樣的呢?玲瓏館美紗夜會說,絕路便是她現在所走的。

  無法回頭沒有支路,明知前方萬般驚險也得不顧一切的向前沖。路中總有多種絕望與事實不斷出現,刺激著大腦神經隱隱作痛。

  惡犬為護主人,嘶吼著沖上前欲將身穿黑裙的少女撕咬至死,只聽見輕笑一聲,眨眼之間忠心的惡犬碎裂成塊,面對同伴的慘狀另一匹惡犬並未後退,肌肉上經脈鼓出,擋在主人面前吼叫著。

  「哎呀,真是不乖的孩子。」間桐櫻苦惱極了,微皺著眉頭輕聲細語地說道:「光逃可是不好啊。」

  玲瓏館美紗夜喘息略顯淩亂,對招過後她深覺實力懸殊,一路躲閃逃避想將間桐櫻甩開,而對方卻如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影子,怎麼都逃脫不出那片陰影。

  「怪物。」玲瓏館美紗夜輕哼說道:「將融合了黑暗的怪物,身為人類的我怎能戰勝你。」

  「啊,你倒是敏銳。」間桐櫻神色自然,隨風擺動的裙擺上無數紅色紋路浮現而出,宛若刺繡般密佈裙身,紫色的長髮變得雪白,本身溫柔如水的紫色雙瞳染上了毫無生色的血紅,她的聲音依舊柔軟極了,像是對自己的友人訴說秘密般說道:「這樣更不能讓你逃走了啊。」

  玲瓏館美紗夜不敢眨眼,濡濕的後背黏膩極了,風吹過的冰冷無時無刻在提醒她要全神貫注。

  可就算如此,又有何用呢?

  美紗夜被強化過的雙眼追不上間桐櫻的攻擊,她甚至什麼都沒看見,眼前的詭異少女連手指都會動過……而她的左臂由肩頭處被切下。劇痛襲來,她未有機會慘叫出聲,下一個攻擊便迎面而來,陪伴著自己的使魔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一擊,獸類的直感總是比人類要來得敏銳。眼前的碎肉是挽回自己一命的恩犬,玲瓏館美紗夜眼眶一酸,她喘著粗氣用右手沾著自己的血液在傷口處畫上了治癒符咒。

  「你的忠犬都死了,手臂也失去一條,還要繼續逃麼,玲瓏館?」

  「當然,犬的話,我還有一匹。」語音一落,英靈高大的身形擋在了美紗夜的身前,lancer臉色十分不好,從美紗夜身上傳來的血腥氣激起了他的怒火。

  本在森林之中與1001戰鬥的lancer在瞬間感受到了美紗夜劇烈的震盪,永不退縮的狂犬拋下了獵物,靈體化到自己master的身前。Lancer在心中不禁感歎道,還好趕上了。

  而眼前散發著詭異氣息的少女卻又讓他全身陷入了警戒狀態,這種氣息給他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這是毫不遮掩似是能吞噬一切的惡意。

  能戰勝麼?

  就算自己的servant及時的出現在了身前,玲瓏館美紗夜仍然捨棄了繼續戰鬥的念頭。她迅速地從衣帶中取出準備好的符咒,就著左肩的血液浸透紙張,伸出右臂從背後緊緊摟住了lancer的腰。

  「Ehwaz!」少女近似嘶吼的聲音爆裂而開,刺眼的光芒襲向間桐櫻,而間桐櫻卻沒有躲閃,只是微微眯起了雙眼,耐心地等待光芒的褪去。

  「哎呀呀。」面對眼前消失的身影,間桐櫻歪了歪頭,很是遺憾地感歎了一聲,呢喃道:「算了,還是做正事吧。」

  間桐櫻轉過身面向寂靜的森林,踏出了一步。

  遇到玲瓏館美紗夜只是一個小小娛樂,她真正的目標另有其人。


第29章 她的記憶

  30

  細沙如沉重的沼澤,將身體一點點吞噬殆盡。眼前沒有一絲光暈,黑暗將呼吸都奪取。胸口發悶,肺部生疼。四肢無法動彈。

  他沒掙扎,沒有放開雙手。懷中的柔軟是提醒他維持理智的寶物,就算不能自由的呼吸,他仍能嗅到源自於自己的氣味。

  不能鬆開,不能鬆開————他清楚自己是在多此一舉,master那句未能說完的話他心中也清楚。可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害得兩人一同墜入深淵。

  細小的觸手就像是海水,滲透毛孔浸入五官,它們到處摩挲著,像是在尋找一處能抵達大腦的地方,蠕動地濕漉感很是噁心。

  頭痛欲裂……似是終於找到了入口,它們興奮地將大腦緊緊捆住。靈核隨之一顫,許許多多陌生的畫面不斷灌

  入。

  [姐姐。]這是男童清透的聲音。

  [姐姐。]這是女童撒嬌的呢喃。

  [愛妹。]這是少年溫柔的呼喚。

  [我愛你。]他們一同說道。

  [嗯,我們互相愛著彼此。]這次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不過比起自己所知的聽起來要年輕上許多,因是十六七歲少女時略帶稚嫩的聲音。

  聲音們細碎說著、喚著、他們從不害羞於將愛意說出口。啊,多麼美好的手足情啊,沒有爭吵與勾心鬥角,真心付出的感情被視若珍寶。

  這是怎樣奇特的感受呢?saber很清楚,這些記憶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源自別人的。可又似乎是他的,因為當那一句句話響起時他的心是溫暖的,就如春日的陽光輕柔如蜜甘甜。

  這是她的記憶。

  ……

  …………

  在幾十年前,當沙漠還未有高樓大廈,人煙稀少。曾有一片綠洲居於荒沙中心,在此處住著一家兄弟姐妹。他們不是人類,母親從他們孵化時便對他們說了一些細碎的概念,他們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是母親並沒將所有都說給他們聽,剛剛接觸這個世界的雛兒們也未繼續追問。啊,既然母親都不願意說了,他們為何要繼續問呢?

  是呀,和喜歡不斷追問隨意哭鬧的人類孩童不同。他們不哭不鬧,手足之情似是在胎中便已深如海。他們同樣深愛著自己的母親,無論母親去哪兒或是十年之中才回來綠洲一次,他們都深愛著。

  因為母親是賜予他們生命的存在,是給予他們一切的神。當他們還在殼中的時候便知自己的一生是為了母親而生為了母親而活。哎?這似乎對人類而言很是奇怪,但他們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

  反正他們又不是人類。

  最初他們沒有名字,就以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互相稱呼。大哥與大姐從殼中出生的時候便是少年的形態,十六七歲的樣子。弟弟與妹妹則是十歲左右的孩童模樣。母親用淚為他們生出一片綠洲,覆蓋著的結界是母親溫柔的擔憂,白牆的房子是母親的愧意。

  母親每次回來時都會淚流滿面,她說自己不想離開孩子們,可是人們需要她。

  啊,母親哭的時候美麗極了,一粒粒淚水如寶石般閃耀。母親的泣音也動人極了,一顫一音都讓孩子們的心都隨著糾疼。

  沒事,只要母親還記得他們便行,這片綠洲永存便行。

  在綠洲的日子多少有些無趣,母親不讓他們走遠,來到此世卻不知世界模樣的他們不禁對外界充滿了嚮往。

  特別是大哥。

  大哥與妹妹弟弟們有些不同,他生性熱情,對結界外滿是嚮往,他時常不聽勸偷偷跑出結界,試圖尋找此世的生物。每次回來時都沾染了一身沙土,長姐面露怒色,張嘴便是一連串的教訓。少年的笑聲不適宜的響起,長姐怒極反笑,伸出手狠彈了一下大哥的額頭。

  大哥與長姐長得十分相像,紅色柔軟的頭髮與暗色的雙眸,看起來就是一對性格不同的雙胞胎。弟弟黑髮黑眼,相貌比起大哥要清秀許多,妹妹則與大家都不同,金色的長髮和藍色的雙眼讓她看起來與哥哥姐姐們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不過大哥和長姐不會在意這點外貌上的小事。兩位矮小稚嫩的弟弟妹妹是他們手心中的寶,都不願讓風沙吹到他們一絲一毫。長姐每天每日的陪伴在弟弟妹妹身邊,說些有的沒的或是安撫總是想跟大哥一同跑出結界的他們。

  大哥說:「妹妹哦,你實在是太沒意思了。外面的世界很好玩的,來,我帶你出去看看。你一定會喜歡上的。」

  長姐回絕道:「你除了無垠的沙漠之外,看到了些什麼呢?」

  哎呀,妹妹嘴真壞。大哥每次聽到這樣的句子就一臉沮喪的說道,總是精神奕奕的紅色腦袋低垂著,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卻沒讓自己的妹妹露出笑顏。

  長姐性格與大哥不同,或者說與自己的兄弟妹們都不一樣。從殼中出生的那天起,她睜開眼看見人世時,心中就深深覺得此世非她故鄉。

  明明她剛得到了生命,看見了母親。

  多麼怪異的念頭。長姐將這個念頭藏了起來,就連母親都未曾說過。所幸覆蓋著結界的綠洲讓她安心了許多,抬起頭看著泛著光暈宛若蛋殼般的結界時,長姐心中是說不出的舒適感。

  沒錯,外界的事物都與他們無關。母親創造的綠洲是他們一生得以平靜生活的住所,有花草有清水,能望見蔚藍的天空,一片小小的天地對長姐而言就足夠了。

  她會用自己所有的時間陪著弟弟妹妹們,偶爾讀一些母親送來的童話給他們聽。她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從還未出生時就刻在心臟上的誓言。

  真奇怪啊。長姐總是會這麼說自己,她卻又不知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

  母親選擇的地方的確是好,就算是愛往外面到處跑的大哥也總是無功而返。長姐其實很開心,每次都守在入口含笑看著一臉塵土色的大哥。

  壺中天地,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至少她覺得很幸福。

  而這樣的幸福卻被人類打破了。

  荒沙之地了無人煙,從未親眼見過人類的他們在自家門口處發覺了一具身體。妹妹好奇極了,完全不顧長姐的阻攔上前嘿咻一聲將身體給翻了過來,因缺水而瀕死的容貌著實醜陋極了。愛美的小女童尖叫了一聲,連忙起身跑回了自己姐姐的身後。

  「姐姐姐姐,那是什麼呀,長得好可怕。你看見沒,他的皮膚都裂開了,血肉模糊的樣子太噁心了!快點讓大哥扔得遠遠的,別髒了母親的綠洲。」妹妹碎碎叨叨地說道,語調很是不耐與嫌棄。安靜站在一旁的弟弟聽到後雖然不喜歡妹妹的聲音,也認同的點了點頭。

  長姐皺了皺眉,她很不喜歡這位不速之客。妹妹抓著自己裙擺的小手正在發抖,弟弟則低著頭不敢看。啊,真討厭,竟然嚇到了她最寶貴的弟妹們。

  她剛想走過去一腳將人類踹飛的時候,大哥上前阻攔了她。少年英挺的容貌難得正經,他搖了搖頭便走到了人類面前。伸出手探了探鼻息,也沒說什麼悶聲不響地去拿了瓶水。

  人類真是神奇的生物,僅僅一瓶水便恢復了一點神志。男性人類喘了幾聲,沙啞的聲音難聽極了卻像是用盡一切力氣似的說了句謝謝。

  這句謝謝讓大哥笑了,笑容太過燦爛讓長姐心生不安。

  小妹年幼嬌縱,沒有什麼耐心對醜陋的人類也沒興趣,賭氣般的抓住弟弟的手便拖回房內,關門時還不忘重重的一下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

  長姐歎了一聲,走近大哥,問道:「你想養著?」

  「哎?」大哥被『養』這一字給說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妹妹啊,人類可不能用來養著玩啊,我這是在救他。就跟書裡寫的那樣,救了一位人類。是善事,也是我們母親現在所行之事。」

  「你真是亂來,若是在結界外也就算了,還拖回綠洲內,你忘了母親的囑咐了麼?」

  「我記得。」大哥一把將人類扛起,站起身子對著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妹妹說道:「但是啊,我無法見死不救。」

  「這是你第一次見到人類。」

  「嗯。」

  「他們和我們不同,非是同族沒有必要去救,若招來災難該怎麼辦?常人的話看見這一片綠洲,會放過我們的住所麼?」長姐很是不悅,擋在大哥的身前不讓他走。

  大哥一點都沒生氣,臉上仍帶著笑,少年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如同一位男人,成熟穩重不急不緩,他說:「你也是第一次見到人類,為什麼要下這樣的定論呢,妹妹?你若想讓我再給你個理由的話,那麼就是私心吧。」大哥抬了抬扛著人類的肩膀,「他一定是迷路或是脫離了人類隊伍,一路尋找生路的時候看到了我們的綠洲。等他完全清醒康復了,我想問他很多事情。比如說,附近有沒有人類的聚集地。」

  「你……」長姐聽後瞪大了雙眼,怒道:「你竟還想著要跑出去!」

  「啊啊,別發火啊。」大哥最怕的就是與自己樣貌相同的妹妹發怒時的模樣,可又覺得委屈,無奈地說:「我的那些念頭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從沒放棄過尋找。就算不是同族又怎樣呢,我們既然生在了此世為何要浪費?外面的世界是怎樣,我們都未曾看過。綠洲是我永遠的家,但外面我還是……想去看看啊。母親寄來的書裡寫著景象……蔚藍的海啊蒼翠的山脈啊,許許多多,我都想親眼看看。」

  長姐沒有接話,睜大的暗色雙眼中滿是不解。她不明白也無法去理解大哥的想法,此時此刻她只想伸出手將那該死的人類掐死。可是眼前大哥所露出的嚮往卻讓她放下了手。

  做不到,明知只要將人類殺死便能打碎大哥可笑的嚮往……她竟然做不到。

  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大哥的,紅色長髮的少女像是要哭了一般轉身便走。身後的大哥在說些什麼,她也未能聽進去一詞一句。

  少女覺得心痛極了,每一下呼吸都是一種無形的折磨,牽扯著內臟生疼,眼眶酸脹。

  [為什麼要這麼做!人界便如此美好麼?!]

  腦海中突然閃現過一個如火焰般赤紅的畫面,耳邊隨之響起了痛徹心扉的怒吼。

  走到花園內的長姐腳步頓了頓,皺著眉頭抬起手撫了撫額頭。大腦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痛到她靠在了大樹上,急促地喘氣著,本以為能立馬平復的痛楚再度襲來,雙腿一軟,長姐跪坐在了地上。

  [這才是我們的歸屬啊,你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去人界麼?愚蠢……愚蠢!無法原諒!]

  是……是誰?

  那位流下血淚的是誰啊……?

  因怒吼而扭曲的聲線不知為何讓長姐覺得很熟悉,熟悉到……覺得那是自己的聲音。

  ……

  你是誰?


第30章 湖岸

  31

  身為兄長的責任有哪些呢?

  保護妹妹弟弟們,做一個好榜樣。還有……把生氣的妹妹哄開心了?

  被自己救回的人類說的這些他都有做到,但自己最喜愛的妹妹卻仍然對他不理不睬。應該還在生氣吧,不僅救了人類還養在了家裡,一向反感外界的妹妹又怎麼會不生氣呢。

  家中的長子苦惱的長歎一聲,讓半躺在床上的人類笑出了聲,問道:「你還沒和妹妹和好麼?」人類並不知道自己才是導火線,隨口問出的話讓大哥『唔啊』了一下。

  人類被安置在雜物房內,大哥自己隨手做了一張木床,將自己的被褥給了人類使用。嚴重缺水和骨折差點把人類的生命帶走,所幸救他的是非人類,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大哥硬是把人類給救活了。

  讓一直躲在角落想看好戲的幼妹生氣極了。

  人類神志恢復的時候就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大哥,大哥則很直接的說道自己沒有名字,讓人類隨意稱呼。人類也不知道用什麼稱呼是好,就乾脆略去了這一麻煩。

  「布萊恩啊,不要踩我痛處啊。」大哥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胞妹還生氣著呢,怎麼都哄不回來。這幾天更是乾脆躲著我,見都不願意見我。」

  「啊哈哈哈哈哈,你是做了什麼錯事能讓個少女氣這麼久?」布萊恩完全沒有意識到大哥臉上的微妙神情,幾天相處下來布萊恩與大哥熟悉了許多,就如同好友一般,說話也就不會像是對待陌生人那樣小心翼翼了。

  「……」大哥沒好氣地看了看一臉燦爛的人類,心中念叨著還不是因為你麼。其實大哥現在開始有點後悔,若不是救回了布萊恩,妹妹也不會不理他。這個話題讓大哥越想越煩,乾脆直接換了個,說道:「上次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

  「嗯?」

  「附近是否有村莊。」大哥問道。

  「有,很遠。」布萊恩低頭想了一下,終是鼓足了勇氣對大哥說:「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這片荒漠我就算康復了也無法一人走出去,你生在這裡對於方向之類的一定比我起來要更為熟悉。你是否能送我去附近的小村鎮內,我會將大概的方位告訴你,同時你也能去看一看自己一直好奇的村莊。」

  「行啊。」大哥本以為是什麼大事,笑著點了點頭說:「我本就沒想過讓你一人離開,好不容易救活了又死在半路,我做的這些豈不都是無用功了。」

  「請別咒我。」布萊恩尷尬地笑了笑,說:「我是個商人,遇到綁匪之後被棄於沙地,村莊裡還有等待我的商隊,你與我同去的話我會將自己一半的財產贈予你,以報答救命之恩。」

  「財產?」大哥聽到後哼哼一笑,說:「不用了,我對那些沒興趣。能見到村莊就行了。」

  布萊恩聽後覺得眼前的少年更加神秘異常,且不說他現在所歇之處是在惡劣的荒沙之地中徒然出現的綠洲,房屋建築與探不清水源的湖水。少年與另外三位身穿的衣服完全不像是居住在沙地的人們會穿的,見過幾次的女童雙腮紅潤金髮燦爛柔滑,男童的雙手則沒有一絲乾燥的肌膚。這四位的外貌就像是書裡所寫的妖精,迷途的旅人暈死在沙漠中,被美貌的精怪所救,來到了隔世的仙境。

  商人是聰明的,布萊恩並未問起少年為何會居住在此處。知道的越少,自己活著的幾率便越大。不知為何,雖說眼前的少年看似爽朗純真,可總讓布萊恩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畏懼感。

  不像是同類的感覺。

  對財富完全沒有興趣卻對沙地的貧窮村莊充滿了嚮往,不,或者說少年對人類滿是好奇。少年救他的初衷許也是如此,綠洲之外是無盡頭的沙漠,除了倒楣的他以外也許從未有人類來到過這裡。少年曾有說過,自己外出尋找村莊卻從未遇到過一個人類,自己與弟弟妹妹們的知識也都是源自于書本。

  真是奇怪。若是如此書本又從何而來呢?他們身上所穿的衣物與所用的器物……都不像是綠洲內能生產的啊。

  「人類,也許會很無趣哦?」布萊恩下意識地開口說道,當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布萊恩都驚了一下,隨之他歎了一聲,搖了搖頭。心中數落了一下自己的多嘴。

  「無趣也要看看。」大哥挑了挑眉,臉上的神情變了一下,說:「你很聰明,一直也沒多問我什麼。你醒來之後的這段時間裡我的確和你聊得很開心,我是不在意你和我的區別啦,但是我的妹妹在意。所以,你還是裝傻到底比較好,否則我可攔不住妹妹。」

  「啊……抱歉。」布萊恩連忙道歉,為了緩和氣氛笑了笑,乾燥的肌膚被扯出了一根根痕跡,嘴唇裂了幾條細口,這個醜陋的微笑反倒讓大哥笑出了聲,布萊恩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說:「我現在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準備水和食物所需時間不多,要不我們後天就走?」

  「好啊,我……」還未等大哥將話說完,『嗙』的一聲可憐的門板被狠狠撞在了牆上,太過熟悉的氣息讓大哥抖了一下,轉過身去,映入眼簾地果然是自己最愛的妹妹。

  「你要走?」長姐沉聲問道,臉上不帶一絲笑意。

  「妹妹,人類是無法自己走出這片荒漠的,我既然救了他就要負責到底。」大哥站起身子,一本正經的給自己開脫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你要去人類的村莊。」長姐沒有似是沒有聽進大哥的話,語氣極為不善的再次問道。

  「……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大哥回答了自己妹妹的疑問。語音一落,他便見到自己妹妹的神情變得脆弱不堪了起來,啊,這不對啊。

  他最愛的妹妹和最小的妹妹不同,自孵化以來從未流露出柔弱的一面。許是身為長姐的緣故,一舉一動都與少女青澀的外表不同,成熟極了,每次都能讓因母親離開而困惱的弟弟妹妹們安靜下來。

  現在,他眼前的妹妹雖瞪大著了暗色的雙眼,可一點怒意都沒有。秀眉細微地顫抖了幾下,似是覺得眼睛酸澀般眯了眯眼,就連呼吸都帶上了些許泣意。

  心臟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抓住,指甲深陷血肉之中,如鼓的跳動聲一下下敲打著耳膜。啊,好疼好疼……長姐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痛楚,令她覺得渾身都難受極了每一下呼吸都好盡全力的痛感。她張了張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點,她問自己的大哥——「外界就這麼好麼?」

  人類就那麼吸引你麼?讓你不惜離開我們,讓你滿心思都想著?就連母親的囑咐你都拋在腦後,堅持救下人類,讓人類的腳踏進我們的樂園之中?

  人類就那麼有趣麼?

  長姐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部問了出來,為了不驚擾自己的弟妹,努力克制住內心的灼熱不讓自己怒吼出聲。她覺得此時的自己真失態,大哥身後便是可恨的人類,讓人類看見了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啊,她這是在踐踏自己的自尊麼?

  腦海中曾出現的赤紅記憶再次出現,一句句怒吼都令她想痛哭出聲。

  為什麼要嚮往人類?自尊呢?彼此呢?

  愚蠢……愚蠢愚蠢愚蠢——!燃燒殆盡吧!

  瘋狂的念頭充斥著長姐的大腦,眼前似乎被蒙上了一片血紅之色。長姐覺得體內冒出來一團火焰,灼灼燃燒,五臟六腑滋滋作響,血液沸騰著燙破了血管。

  她應該會就此將自己燒盡吧?就跟記憶裡的那樣,在灼熱的痛楚中流下血淚,絕望地哭喊著,直至身體化為灰燼……

  但她沒有變成記憶裡樣子。

  她的手腕被握住了,腰被抱住扛起,然後有清涼的湖水淹沒了自己——啊,眼前的血紅漸漸褪去,陽光透過清澈的湖水落下的波光竟是如此美麗。

  還有,自己所愛著的大哥。

  少年將少女扔到了湖中,自己也跳了進來。湖水拂過他年輕俊朗的臉,濕潤了他暗色的雙眼,也平復了他最愛的妹妹心中的怒火。

  妹妹紅色的長髮散開,在湖水中如海藻,顏色被水浸透後反而更為豔麗,接近崩潰的神情被冰涼的湖水安撫,眉眼恢復了以往的溫柔之色。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再次環住了妹妹纖細的腰肢,啊,好輕……就如羽毛一般。

  落在了他的心裡。

  少年曾問過人類,你們訴說愛意時便會親吻對方的嘴唇,這是真的麼?

  人類笑著告訴少年,是的,若你愛她,就獻上自己的雙唇吧,吻是能夠吻進心裡的。

  少年想,終有一天他會偷偷輕吻自己的妹妹吧。因為他深愛著她啊,不僅僅是親情,更像是書中所寫的男女之情。母親並未教導給他們的愛情。

  少年卻不知要如何表達,書中經常寫到兄妹血緣相愛是罪惡。

  但那是對於人類而言,不是麼?他與妹妹不是人類,凡世俗禮與他們沒有關係。

  我美麗的妹妹啊,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神情呢?我不會拋下你,我的心永遠在你身上。我也不捨得與你分開,若你能與我一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該有多好?

  愚笨的我不知從何開口,將心中的話語告訴你。若能……若吻真能讓你明白,便請不要推開我。

  少年這樣想著,低下了頭,在湖水中吻住了自己親生妹妹柔軟的雙唇。

  湖水是涼的,少女的唇是溫暖的。

  少年將自己肺部所有的空氣都給了少女,他仍不知足,一次又一次的含住少女的雙唇,輕咬舔舐著。湖水澆滅了妹妹的怒火卻燃起了少年心中的火苗。

  [那麼,接吻之後呢?你們人類會做些什麼?]

  [做、愛。]

  少年將少女壓在了濕軟的湖岸上,他的唇不願離開少女,掌心順著玲瓏有致的曲線遊走著,他能聽見少女細碎的喘息,能感受到少女柔軟的觸感。

  撩起長裙,分開白皙的雙腿。撕開那層薄薄的阻礙,用手指去輕探。

  指腹用來磨蹭,指尖則用來深入。少女弓起的腰給了少年最好的答覆,手指的動作加劇不經人事的泉口溢出了晶瑩的水。

  初次的痛楚反而化作了一陣甜蜜的酸脹,想再疼點再多感受一點……少女腳趾蜷起,眯著濕潤的雙眼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唇。

  好奇怪的感覺。

  他們在殼中時就已密不可分,神奇的血脈連結讓他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對方心臟的跳動。啊,唇舌交纏肌膚相親,深入體內的是對方的身體。

  他們的身體沒有一處是難受著的,緊緊相連的部位可是泛起一陣陣甜美的酥麻。就算是酸脹的感覺,也令他們欲罷不能。初次嘗到的滋味竟帶來了無上的喜悅。

  或者說,是愛。

  他們從不害羞於訴說愛意,一句句話都是真情實意。

  沒錯,這是愛。已經無法用言語能訴盡的愛,身為兄長的他自然主動揭開那層阻攔在面前的薄沙。

  感受到了麼?

  體會到了麼?

  少年咬著少女的雙唇,含糊不清地說道。步入高、潮的快、感,讓兄妹都為之一顫。少年不遠抽離,將自己的愛意盡數注入到了少女的體內。他緊緊抱住少女痙攣著的身體,感受著對方贈予的餘韻。

  「我的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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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名字

  ……

  …………

  濕漉漉的兄妹躺在湖岸上,細碎的陽光透過結界灑落而下,溫和的感覺讓他們覺得身心舒暢。緊握著地手十指相扣,心跳似是能透過掌心傳給彼此。

  大哥告訴妹妹,人類是很有趣的生物,他們能夠從猿猴進化成現在的生物就是一種能力的體現。人類有著許多不同的情感,他們統稱為七情六欲。從殼中誕生的我們不知道七情六欲是什麼概念,也無法分辨。若不是那一本本人類所寫的書籍與布萊恩的解釋,我應該不能明白自己對你所產生的悸動,並非源自於親情。

  如母親所說,我們是位於此世頂端的存在。那麼為何不去瞭解一下人類呢?去學一下認知一下七情六欲呢?有趣的事物就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世界需要自己去探索。綠洲雖是美好,卻不是永遠的仙境。我們尚且年幼,所以母親不讓我們離開結界,可妹妹你為什麼不這麼想一下,待我們長大了,母親就一定會讓我們離開這裡,讓我們去見識一下此世的美麗。

  母親總是跟我們說不要離開綠洲,她卻常年在外。若她真不想讓我們對人類有所嚮往,對人世感到好奇,又為何一次又一次的寄來人世的東西呢?

  我的兵器,小妹的裙子,弟弟的顏料和你的耳飾。母親是想在保護我們的同時告訴我們,這世間有諸多有趣美好的事物,讓我們耐心等待漫長的成長時間,保持一顆純粹的善心。

  也許你不愛聽,你會生氣,但我還是想說,我嚮往著外界,我想出去看看。

  少年再次說出了心聲,他輕撫少女柔軟的臉頰,輕聲細語,就如湖水般清澈不帶一絲雜欲。沒錯,他不為錢財不為權利,只是單純的想用自己的雙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一單純的執著讓少女鬆動了固執的心,少女將自己的臉埋入少年的手中。很快,眼裡浸透了掌心,少女卻點了點頭,說去吧。

  少年是大哥,他是最勇敢的孩子。隔日他便帶著布萊恩踏上了旅程,送行的長姐帶著妹妹和弟弟站在結界的邊緣處,望著大哥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烈陽下刺眼的沙漠中。

  少女是大姐,她許是最固執的孩子吧,或者說是最膽小的。心中滿是擔憂的她,雙目之中只有不舍。而弟弟妹妹卻不同,得知大哥要去探索世界的妹妹顯得特別興奮,纏著大哥要這要那兒的。就連一向安靜不語的弟弟也將自己想要的東西告訴了大哥。

  在孩童的眼裡走出結界代表著成長,是一枚金光燦燦的勳章。大哥果然是最強的,不僅救了個人類還主動走出了結界。啊啊,自己要趕快追上大哥的腳步才好啊。孩童們一邊想著,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著影子撇了撇嘴。

  妹妹扯了扯長姐的長裙,抬起嬌嫩的小臉,問道:「姐姐實在擔心大哥一去不回麼?」深藍色的雙眼泛著意味不明的興奮,女童的語調內隱隱有些惡意。

  「不是,大哥去去就回。人類是走不出這片沙漠的,他心太善了。」長姐沒有注意到女童的細微變化,伸出手順了順金色的長髮,說:「若是想他了,我便讓使魔去通知他快點回來。」

  「不不不,沒事沒事!」女童連忙搖頭,笑嘻嘻地說:「讓大哥好好地玩吧,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給我帶來更多的禮物啦!」女童舉起自己的雙手,比了比大小。

  「姐姐不陪著去麼?」弟弟突然問道:「姐姐望著大哥時的眼神,很是不舍。」

  「小傻瓜,我也走了你們兩個怎麼辦。」長姐蹲下了身子,捏了捏男童的臉頰,寵溺地說道:「誰給你們準備吃食和洗衣服啊?就你們兩個待在綠洲,等我和大哥回來了綠洲搞不好也要變成荒地了。」

  「不會,母親的祝福不會消散。」男童撅了撅嘴,不滿地說:「那麼姐姐就不要露出那樣的眼神了,讓我覺得不舒服。」

  「唔啊,這是吃醋麼!是吃醋吧!」女童聽到後誇張地叫了起來,雙手托住自己的臉,藍色雙眼忽閃忽閃的,很是可愛。

  女童似乎總是能快且准的惹怒男童,孩童們吵吵鬧鬧的樣子讓長姐心中的陰霾消去了幾分。她攔不住大哥,但至少她還有弟弟妹妹和這片綠洲。

  這樣想的長姐,終於是安心了下來。

  長姐沒有去數大哥過了多少天,沒有他的日子似乎也非那般難熬。吵鬧可愛的弟弟妹妹們總是能將她逗樂,一本本書籍也足夠她去消磨時間。

  其中,母親回來過一次。以往母親回來時都會提前告知他們,但這次沒有。當看見那位朝思暮想的曼妙身影出現在結界邊緣時,無論是她還是弟妹們心中都滿是喜悅。

  妹妹和弟弟跑過去撲入了母親的懷中,容顏柔美的母親將他們輕輕抱入懷中,在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母親眼角微微濕潤,應該是太過想念自己的孩子了吧,眼淚無法控制地落了下來。這讓弟弟心疼極了,連忙抬起小手接住了那顆晶瑩的淚水。

  長姐本想告訴母親大哥外出的事情,還未等她開口,母親便含笑點了點頭,說自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總是最清楚其脾氣性格的。

  這片綠洲是為了保護孩子們而創造的,長子已大,若他想出去看看,便讓他去吧。身為母親的她總不能困住自己的孩子,在小小的仙境裡度過漫長的一生。

  長姐聽後松了一口氣,她本還擔心母親會發怒,不過想想也是,那麼溫柔的母親又怎會責怪勇敢的大哥呢?母親可是連沙狐都不願意殺害的存在啊。

  母親難得留下來住了幾日,這幾日真是把弟弟妹妹給樂壞了,綠洲滿是孩童的嬉鬧聲與母親溫柔的笑聲。將這一切映入眼中的長姐覺得很幸福,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是她的珍寶。

  妹妹問母親,她什麼時候才能長到姐姐那樣的歲數啊,都過去好多年了,為什麼自己一點點的變化都沒有?

  一旁的弟弟聽到後也點了點頭,問出了同樣的問題。母親聽後輕笑出聲,摸了摸小傢伙們的腦袋說:「需要一個機會,孩子們不要著急,再過一段時間便能長大了。到時候姐姐與大哥也會成為出色的成人,會變得更加強,將你們牢牢地保護在羽翼之中。」

  「今日我要離開了,讓我把想好的名字告訴你們吧。」母親站起身子,對著站在一旁的長姐招了招手,說:「可惜長子不在,你便負責告訴他。聽好了哦,長子叫做盾,長女叫做箱。你們兩個小傢伙,分別是星銀和尼婭。」細長的手指點了點小傢伙們的鼻尖,看著他們興奮的樣子,母親又指了指自己,說:「母親的名字則是潘朵拉,大家要記住彼此的名字哦。」

  「潘朵拉」長姐聽後歪了歪頭,輕念自己的名字,道:「箱」

  「是的,箱。」母親溫柔的雙眼似是蘊含了無盡的情,不知為何她看起來像是要哭出來,嘴角卻又帶著美麗的微笑,母親緩了緩,輕聲道:「我最愛的孩子,箱啊。」

  這是一種和大哥的愛不同的愛。

  長姐從母親輕緩的語調中感受到了,心中猛地一顫,眼前再次浮現出了赤紅之景,耳邊響起火焰燃燒時的聲響。

  [若這是你給我的愛,我寧願不要!將我的弟弟妹妹還給我!]

  長姐垂下眼簾,細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微微顫抖了幾下,她臉色有些發白,努力將不適忍了下來。

  ……

  你到底是誰……?


第32章 爬窗戶

  32

  長子的性格許是隨了母親,來往如同一陣風。吹拂的時候溫柔舒心一點點將心火燃得更旺,離開的時候也乾脆俐落,留下長女日日思念。

  他也與母親不同,母親每次回家時都會提前通知自己的孩子們,待她剛踏入綠洲時便能見到孩子們的笑顏。而長子呢,則喜歡乘著夜黑風高,順著月色偷偷摸摸地爬上自己妹妹的窗戶。

  長女暗紅色的長發軟綿濃密,長子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輕輕摩挲了起來,略涼的髮絲劃過指縫似是落在了他的心上。他與她的氣息太過相近,就如一體,一向警惕的少女並未醒來,睡顏甜美安然。長子輕笑了一聲,他已離開了十年裡每日每夜都想著能夠看到少女的容顏。多年未見,少女一點都沒有變化,依舊是他記憶中的妹妹,心被一點點填滿,讓他覺得發漲發疼。

  他彎下腰學著童話中王子的動作,撩開落在少女臉頰上的長髮,輕輕地、就像是撫摸花瓣般在他朝思暮想的唇上印上了一個親吻。唇與唇觸碰時所帶來的柔軟觸感化作一絲絲細小的電流隨著加速的血液麻痹了心臟,少年暗色的雙瞳中浮出些許水色,他忍不住再次低下頭含住了妹妹的雙唇。

  這一下,倒是徹底將熟睡的妹妹給驚醒了,腹部傳來劇烈的痛楚讓長子後退數步,伸出手握住了桌沿才勉強站穩了身子。伴隨著布料的摩擦聲,屋內亮起了燈光,長子抬起頭扯出了一個笑容,落入眼中的則是妹妹略帶嫌棄的眼神。

  「我回來了,妹妹。」

  遲了十年之久的話語透過耳膜,似是傳到了內心深處似的,箱的呼吸慢了一拍,她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眼神沒變,一點都不溫柔地說道:「爬窗進來的?」長子聽後老實地點了點頭,箱『嘖』了一聲,「你就不能先傳一封書信?我還當你死在外面了。」

  這些年來長子一走便是毫無音訊,來來往往的使魔也都是母親的。每次看到使魔時,不知為何箱心中總是有點酸楚。

  「我差點死在你這一拳下了。」少年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手還搭在肚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可憐兮兮地說道:「想給你個驚喜嘛,人類都這麼玩的哦。」

  「這種驚喜還是免了。」 箱歎了一聲,無視了少年張開雙手滿臉期待的樣子,說:「你走後沒多久,母親便回來了一次。現在我們都有了……等等你做什麼?」還未等箱把話說完,少年以驚人的速度將她抗在了肩膀上。光潔的雙腳試圖狠踹,都被少年輕易的化解了。

  「驚喜之二咯!」少年笑嘻嘻地樣子有點賤氣,不顧自己妹妹的反抗直接從窗戶跳出了房間,足下用力,非人的彈跳力讓少年似是空中飛舞的鷹。

  眨眼之間,箱便見綠洲化為了一抹淡淡的綠影,在夜色下微微散發著溫暖的光暈,其中睡著地有她最為疼愛的弟弟妹妹。想到這裡,箱心中一驚,手握成拳想捶打少年,卻又像是捨不得似的落下了毫無攻擊力的拳頭。

  「放開!你要出去自己去,不要帶上我!家裡只有弟弟妹妹啊!」

  「哎哎,都跑出這麼遠了,就乖點啦。」少年抬起手拍了拍箱挺翹的臀部,手臂一動,將箱改為抱在了胸前,手心貼在了柔滑的肌膚上,讓他忍不住來回摸了幾下箱的大腿。

  一定是人類教壞了自己的大哥。箱心中默默想到,抬起手打了一下少年的側臉,清脆地聲響和痛感也無法阻止少年的腳步,這讓箱心中更為生氣。少年跑了多久,這一路上她就打了多少下少年的側臉。那俊美的容顏此時紅腫不堪,看起來十分可憐。

  寒冷、黑暗,這是沙漠的深夜。空中的懸月未能帶來多少光芒,人走在沙地上就如盲人一般,伸出雙手去探摸也只能觸碰到冰冷的空氣。少年則不同,他的雙眼能清晰的看見前路是怎樣,學會了如何認斷方向後無垠的荒沙已無最初那般神秘莫測。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要往裡走是綠洲,哪裡是人類的聚集地。

  箱從未走出過綠洲如此之遠,眼前千篇一律的景色令她心生厭意。若這就是綠洲外的世界,有何處是能令大哥著迷的呢?就在此刻,不遠處燃起點點火光。箱略微眯起雙眼,那火光越來越強,似是黑夜中的太陽,照亮了四周也帶來了一股股暖流。

  少年停下了腳步,笑著抬了抬頭,示意了一下,說:「你看,這裡便是人類的鎮子。」說完,他又是一躍,跳到了一屋頂之上,雙手並未鬆開,而是摟著箱直接坐了下來。

  高處的視線能讓箱清楚地看見眼前的景象,四周是人類的建築物,中央廣場處燃著地篝火四周是滿臉笑意的人類。這又是第一次了,箱見到如此之多的人類與鎮子,一幕幕對她而言多少有些新奇。

  不同的容顏,不同的年齡。看衣著方面,貧富也應是有落差的。可他們的笑顏卻透露出一種同樣的愉快之色,在火色的映襯下顯得更為溫馨。

  「今天是慶祝鎮子改建的紀念日,你還記得布萊恩麼?就是因為他,本來蕭條極了的小村莊發展成了現在的模樣,他現在也不做商人了,成為了鎮長。當然,比起外面更為繁華的地方,這裡還是落後了很多。畢竟天氣惡劣,資源缺乏,鎮民和布萊恩再怎麼努力,速度也很遲緩。」少年像是怕只穿著睡裙的箱著涼似的,緊了緊臂彎,讓箱更貼近自己的胸膛上。

  箱聽後並不在意,語氣有些不善地說道:「人類的事與我無關,你帶我來莫非就想讓我看看這裡麼?」

  此話一說堪比荒漠冰涼如刃的風,身為大哥的少年笑了幾聲,也沒回答箱的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這就是人類,明知身處劣勢,自身能力薄微,卻仍不願意拋棄家鄉去更為繁華的地方生活。寧肯跟隨一位外來的商人,用自己的雙手和頭腦一點點去改變貧困的村子。雖說發展緩慢,他們心中也清楚地知道要改善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但卻從不放棄。你看,他們的臉上有抱怨與苦楚麼?沒有啊,有的是對未來無限的期望。」少年用臉頰蹭了蹭妹妹柔軟的頭髮,鼻尖圍繞的馨香讓他覺得身心舒適極了,就連語調都軟上了幾分,「弱小,你說的沒錯。我看了十年,人類的缺點與弱小我是親生體會過了。可弱小又如何呢?弱小也無所謂啊,只要大家聚在一起便能夠做出許多不渺小的事情。對我而言,鎮民們在十年間的努力可謂是耀眼極了的存在。和從出生起就在母親庇護下安然成長的我們不同,他們有著明確的目標與堅強的意念。這是令我無比嚮往羡慕的地方……或者說,我也想像是人類那般,為了某種未來奮鬥。」

  「你我不是人類,說再多也是無用。」箱冷哼了一聲,大哥方才說的那麼多話對她而言就像是在讀一本可笑的書籍。皺起眉頭,箱很是不悅地說道:「你十年內頭一次回來,半夜三更把我綁到這裡就是為了說這些?說完了的話就放開我,我自己回去。尼婭和星銀醒來一定會著急的。」

  「尼婭?星銀?」

  「你走後不久,母親回來了一次,並給予了我們名字。」說道此事,箱才緩了緩冰冷的語氣,有些無奈地說:「尼婭是妹妹,星銀是弟弟。我的名字是箱,你則是盾。」

  「盾……?盾牌的意思麼?」大哥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暗色的雙眸轉動了幾下,哎呀了一聲笑得很是愉快地說道:「母親的意思是讓我守護弟弟妹妹們麼,成為最為堅固的盾,為你們擋下一切。」

  「身為長子的你,應做的不就是這些麼?」

  「啊,的確。我有點不務正業了。」盾撇了撇嘴,說:「不過比起『箱』,我還是更喜歡叫你妹妹。因為親情……妹妹啊,你聽到我所說的和眼前的景象,你有沒有想過人性這個問題呢?」

  少年的語調就像是一位敘述者或者說是一位吟唱者,輕緩且清晰。一詞一句,一個轉音與輕微的起伏都讓箱忍不住仔細傾聽,盾說的對箱而言無非都是一些『人類的事情』。可不知為何,與她同族的盾卻毫無厭惡之意,時隔十年卻未曾變過一絲一毫的俊秀容顏上浮現出的神情也如往常一樣溫柔開朗。

  「我們四個之間的親情,對母親不求回報的愛,還有我對你的愛。這難道跟人類都沒一點點關係麼?不,不是的。這就是所謂的人性啊,負面的正面的,美好的還是殘酷的。人類的情感比我們更為細膩,且他們掌控起來也比我們更為熟稔。的確,我們不是人類。我們有著更漫長的壽命,不老的容顏和強悍的能力。這也許是某些人類一生所求的夢,我們則從出生起就擁有了。可這並不能徹底將我們從這個世界裡分開不是麼?明明有著一樣的情感,類似的外形和生在此世的幸運。我最愛的妹妹啊,為什麼要將人類和自己分為兩個世界的生物?」盾一連串的說法讓箱有點反應不過來,想去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關於人類的事情,盾要比她清楚得太多。畢竟十年來他都與人類生活在一起,箱則守護著一片綠洲與弟弟妹妹。從書中得到的知識,放在現實裡又真幾分假幾分,她也是不知的。

  書中經常寫到,在貧瘠的土地裡苟延殘喘著的人類,他們如枯樹,皮為衣骨為肉。每日的饑餓與無助讓他們無法擁有除了求生之外的任何想法,除去狩獵也好試圖播種也好,都是為了一個字『活』。

  然而,箱現在所處的鎮子與書裡寫的截然不同。沒錯,他們並未能將此地發展為繁華極了的都市,就連一棟棟房屋也沒綠洲那般精緻堅固。沒有雪白漂亮的牆面,沒有雕刻著細美花紋的窗欄。就連中央廣場也無書中所寫的噴泉與雕塑,綠色植物更是少得可憐。

  就算如此,圍繞著篝火起舞的鎮民們流露出的幸福與篝火一樣炙熱耀眼。

  箱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她無法將人類與自己並為一談,可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法因盾的言語鬆動了些許。

  她因腦內浮現出的畫面而厭惡懼怕火焰,可落入她視線中——盾,她的大哥所為她帶來的火焰卻如午後的陽光般,令她覺得暖意不斷。

  「妹妹啊,給我幾日的時間,讓我再教你更多更多的東西好不好?」盾像是撒嬌般抱著箱蹭了蹭,抬起臉的時候又忍不住在箱小巧的鼻尖上親了親。

  「教什麼?」

  「人類和情感。我想讓你學會,然後更深更濃的愛著我。」如此讓常人害羞的語句,少年卻毫不在意地說出。在火光之下,雙瞳似是浮著一層道不明的溫潤水色,讓箱移不開視線。心『咚』的一聲,像是被捶了一下。

  「因為我是如此深如此濃的愛著你啊,我的妹妹。」


第33章 愛之美

  33

  當盾推開房門時,房間內一片狼藉的樣子讓箱嘴角抽搐了幾下。盾則全然不在,一臉傻笑地牽著箱走了進去,碎碎叨叨說了很多。像是在綠洲的時候,因為有弟弟妹妹在的關係,他一直沒有找到好時機與箱同床共枕,難得爬上了窗戶卻發覺箱的懷裡抱著尼婭和星銀。

  箱聽後愣了一會兒,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哥,神情有些微妙。盾很快就讀懂了箱的意思,笑嘻嘻地坦白自己一直都對妹妹想入非非,太想了就從窗戶那兒爬到箱的房間,站在床邊看看,不過他一直都很規矩,最多也就伸出手摸摸寶貝妹妹的指尖。其餘的事情是一點都沒做啊,他可是糾結了很久才在湖中親吻了箱。

  說著,盾抱住箱的細腰往後一傾。吱呀一聲,便倒在了木床上。少年的短髮與箱一樣,鬆軟順滑。稍微一動,遮住前額的髮絲順著兩側滑落。露出了微微上挑的雙眉,眉頭顏色略深,顯得精神奕奕。盾眨了眨雙眼,每扇動一下,暗色的雙眸中就多出一點星光,嘴角的笑慢慢舒展而開,與之前開心的傻笑不同,帶著一絲絲的期待和靦腆。

  箱雙手抵在盾的胸前,撐起了點身子。落入眼中的笑容讓她有點讀不懂,啊,從盾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她就已經無法看透自己的大哥了。湖岸的纏綿她記得,那時少年流露出的神情她也記得。可現在卻像是多出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疑惑也讓她心動。

  然後箱這麼想到,如果她真與盾住在這個小鎮子裡,跟著盾去觀察和學習人性,她是否也會跟自己的大哥一樣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令她心悸眷戀的神情,有用更為敏銳的心。

  箱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了盾的胸膛上,溫熱的觸感與心跳聲一同傳來。

  咚—咚咚——

  ……

  …………

  住在鎮子裡的這段日子對箱而言可謂是打開了一扇奇特的門,鎮民們對於盾所帶來的妹妹十分熱情。只要箱出門,一路走下去便能收到許多食物和問好,富饒點的鎮民還會將在沙漠中難得一見的鮮花贈予她。

  在此處生活的鎮民們大多有著乾燥的皮膚,雙手也如枯木般時常裂出血痕。可女人們卻不因此而放棄讓自己變得更美,會將油抹于烏黑的長髮與乾燥的肌膚上。身上穿的衣裙也如花般鮮豔,若是有商人來到鎮中,圍繞其旁的也大多是女人們。日子雖然有些拮据,丈夫們卻從來不阻攔自己的妻子去購置物品,或是叼著煙或是飲著酒,笑呵呵地看著妻子的笑臉。

  盾所說的沒錯,哪怕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若還有一線希望,人類便能緊緊抓住不放。可以說是垂死掙扎也可以說是永不放棄,人生免不了有苦楚,如何從中提取甘甜便是人類擅長做的事情。

  起初,箱的態度仍然有些冰冷,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句句帶刺。鎮民們雖然有些奇怪盾的妹妹性格與盾的差距,但未帶上惡意去對待這位少女。在他們的眼裡,將布萊恩從荒沙中救回的紅發少年是神賜予的奇跡。布萊恩的智慧,盾的強大和爽朗。

  而眼前的少女也如同童話書中會出現的仙女,惡劣的風沙與乾燥的空氣未能將她的美貌帶走,白皙的肌膚從未遮掩,烈陽從不會給她帶來灼痛。

  他們願意慢慢與這位有些冰冷的小姑娘交談,哪怕對方從不回應。哎呀,畢竟外殼再硬,人心總是軟的。抱著善意的村民們耐心等待少女回以微笑的那一刻。

  有一日,盾和布萊恩忙著建新學校,閑來無事的箱便想隨處走走。不遠處傳來的沙土挖掘聲和男人們的吆喝聲讓她有些好奇,走近後看見地上有一圓形空洞,似是有人在洞地,地面上的人用繩索和桶一次又一次的搬運出土石。

  待他們休息的時候,才發覺到靜靜站著觀看他們勞作的箱。已有兩位少年孩子的中年男子啊哈哈大笑了起來,對著箱說莫非小姐是第一次見到挖井麼?

  挖井?箱想到了書本中水井的含義,她哦了一聲,點了點頭。綠洲有著不枯竭的清澈湖泊,平日裡用水皆從湖中取之,她確實從未見過水井的模樣。

  中年男子解釋道,鎮長前段時間請來的博士說這裡能挖出水井,所以鎮子裡的男人們都過來幫忙。沙漠之中水源不易取得,鎮內倒是已經有了兩口水井,但還是供不應求。若能挖到新的水井便能節約很多時間,鎮民們也不必每週都需跑到遠處取水。哎,若是能跟遙遠的繁華城市一樣,裝上那種一擰便能出水的奇怪發明就好啦。

  哎,要將鎮子一口氣發展成繁華的都市,這也就腦子裡瞎想想啦。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來,你看我們的鎮長,他剛來的時候可滿頭濃發,現在越來越禿咯,就是為了鎮子發展操心成的。

  箱聽後垂下了眼簾,想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人類的壽命不過幾十年,你未必能看到鎮子變得繁華時的樣子。

  中年男子聽後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不怒反笑,語調中不帶一絲雜意,像是對待自己的女兒和兒子似的,點了點頭。然後他說這話說的,小姐果然是神派來的使者麼?不過啊,可不要小看人類咯!

  捲煙顏色略深,外表簡陋,夾在了男人粗糙的手指中,指縫和甲縫滿是塵土,若仔細看看還能見到許多被石子劃出的細小傷口。手的主人並不因此害羞,而去遮掩住自己的手和煙不讓箱看見,反倒是用煙指了指箱,用大拇指摁在煙嘴出,點燃的煙頭上下點了幾下。

  老了,會看不清東西。死了,會看不見一切。但又怎樣呢?我可以用自己模糊的雙眼去看孩子們的成長和發展,看他們代替我去為鎮子裡挖掘水井。我死了,便讓孩子們將我埋在後院,沒有鮮花和綠地也無所謂,沙漠便是我一生的家。

  中年男子自顧自地說著,他也不求自己的話能讓箱認同。他不知的是,箱卻將每一句話都深深地記在了腦海裡,從她住到這個小鎮,鎮民們跟她說話起,她便將一切都記住了。

  幾日過後,當布萊恩第一次鼓足勇氣去見這位曾經試圖把他滅口的少女時,箱的變化讓他大吃一驚。站在身旁的盾卻無一絲意外,看起來很開心。

  若說是哪裡有了變化,聰慧的布萊恩想了一想,沒過多久便回答道,有了人味。

  風沙讓他的容貌變得醜陋,頭髮也越見稀疏。可他仍然記得那出現在眼前的綠洲和綠洲內容貌美麗如精怪般的少女。她能因妹妹的厭惡去殺他,因盾的相救與盾吵架。就算是到了分別的那一日,少女都不曾流露出一絲友善的意味。布萊恩對比了一下,若說盾對人類天生抱有善意,那麼這位孿生妹妹則是對人類抱著說不出的輕視和敵意。

  布萊恩問盾,你是給自己的妹妹洗腦了麼?

  盾聽後大笑,說怎會呢,我的好朋友啊你要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們本為一體。既然我能夠習得人性,她又為何不能呢?我們和人類的情感基本相同,只因從未出過綠洲而不懂人情。就如你若埋下野花種子,有水便能發芽。若是不埋,怎樣就不會有東西出來啊。我教她,告訴她,帶她來此處,其餘的都是她自己的領悟了。

  是的,盾很開心自己的妹妹能夠在短暫的時間內體悟到人情的美妙之處。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箱,他將箱的一舉一動都看入了眼中。比如說她會因女人們的調侃而覺得尷尬害羞,會因男人們的髒笑話而露出鄙視的神情。

  然後,最為美妙的便是……他的妹妹懂得了如何愛他。

  當盾忽然在箱耳邊輕喃的時候,箱的耳垂會微微泛紅。若他被女人們圍住,箱總會忍不住偷偷瞧他,皺眉抿嘴的樣子很是可愛。溫存的時候,從他單方面的索求變成了雙方的纏綿,箱也漸漸體會到了心意相通的美妙之處。

  盾對箱說,你能接受人類,學習我所說的……真是讓我開心極了,都不知如何表達是好。不過呢,我的妹妹啊,人類有一件事情,唯獨這一件我無法認同,那便是否認兄妹之間的愛情,說這份情是不倫。我愛你,這份愛絕非罪惡之物,對我而言就如天際的太陽那般耀眼,明知灼熱也要將你擁入懷中,恨不得與你永不分離融為一體,啊,我們本身就是一體不是麼?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我們之間的愛是彼此共同的珍寶,與你分離的十年來我從不曾忘卻,未來也是如此。它是不朽的,我最愛的妹妹啊。

  哥哥將妹妹擁入懷中,細細親吻著。他能用唇感受到妹妹逐漸上升的體溫,能用心去感受到妹妹的氣息。

  你愛我麼,箱?

  我愛你。

  如此清晰濃烈的愛意讓他微濕了眼眶,少年仍不夠沉穩,用力時多少有些粗魯,可這並不讓少女覺得厭惡。

  她開始慶倖起自己的大哥將她從綠洲帶到此處,讓她學會了人類的感情與表達方式,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大哥給予她的愛,是多麼美麗的存在。

  多麼,多麼幸運的她啊。多麼,多麼美麗的感情。

  她雙手擁抱住的,是摯愛是一切是全新的天地。

  炙熱的、五彩斑斕的、甘甜的愛呦。

  溺於其中吧,忘卻赤紅吧。

  換上一顆人類的心臟吧,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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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家人和友人

  34

  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就算將來想起來,也必定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吧。

  他們沉浸於濃烈的愛意之中,享受著情感帶來的美妙之處和與人類共處的趣味。他們手牽手行走于荒沙之中,風塵未能沾染上隨風飄起的衣袂。長子帶著妹妹,離開了小鎮來到了都市。車水馬龍的街道,身穿豔麗裙裝綁著絲巾的時髦女郎。應有盡有的百貨公司和便利的設施。這都是箱不曾看到過的,也是令她驚訝的。人類能靠著雙手創造出如此美麗的都市,過上與母親寄來書中所寫的,截然不同的日子。

  但是,外界繁華噪雜的樣子讓妹妹忽然想念起了安靜的綠洲與獨自待在綠洲內的弟弟妹妹。鎮民們將家鄉二字記在心裡念在嘴邊,這是他們一生不可缺少的部分。

  綠洲對箱而言,也是如此。

  是她的歸所,思念之地。

  將心愛的妹妹一舉一動都記在心中的盾,自然察覺到了箱偶爾流露出的思鄉之情。盾心中多少有些無奈,箱在這方面果然與他有著很大的不同。

  他可以離開綠洲十年之久,越行越遠去探索未知的、他所好奇的人類世界。他的心分成了兩份,一份給了綠洲一份給了外界。而箱則不同,將家庭視為一切的她,一整顆心都放在了綠洲裡。

  瞧,連兩個月都沒到,箱便已經對人類的世界失去了興趣。無論盾送給她多少新奇的玩意,箱回給他的都是勉強的微笑。

  盾可不喜歡這樣,他歎了一聲,似乎也被箱感染到似的。忽然想念起了綠洲的一切和被他拋下的弟弟妹妹。

  哎呀,這的確不行。母親給他取名為『盾』,就是希望他能夠成為堅固的盾牌保護著綠洲與家人。身為長子的他,十年來實在是不盡責。

  那麼就回綠洲吧,哦,先買些禮物,可不能空手而回啊,小傢伙們會很失望的。

  送給星銀的是畫筆和顏料,做工精細的小西裝和皮鞋。尼婭的禮物有些難買,刁蠻的小丫頭不缺綢緞裙子和飾品。箱和盾苦惱了一會兒,不知是從哪個窗戶傳來的留聲機聲音讓盾亮了雙眸。

  對啊,可以送一雙舞鞋給尼婭。嗯,再買台留聲機和黑膠唱片,我去好好把芭蕾舞的姿勢記住,到時候教尼婭怎麼跳芭蕾舞。

  箱聽後認同的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後箱去買了一套最當紅的芭蕾舞演員的明信片,舞者纖長美麗的身姿讓她不禁幻想起自己幼妹起舞時的模樣。

  啊,真是迫不及待回去呢。雖說盾留了書信給尼婭和星銀,但離開了這麼久也不知小傢伙們把自己照顧的如何。

  抱著急切的心情,盾和箱踏上了回去的路程。因為有留聲機的關係,他們不敢太過匆忙。過了幾日後,箱總算是見到了綠洲的光暈,盾突然念起了布萊恩矯情的文章,文內是這麼說的:

  [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有一處被光芒環繞的綠洲,在烈陽下散發著柔和的色澤。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讓我再次伸出手,一點點爬到了綠洲的邊沿。可我的指尖卻未能穿透那一層如夢如幻的光暈,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喜也讓我悲傷。

  是海市蜃樓麼?不,我能觸摸到一層如同玻璃般的存在。

  我努力抬起頭,映入我乾澀眼中的是綠意盎然的仙境。潔白無瑕的小洋房,來自遙遠濕潤地帶的植物,啊,還有那一汪翠綠的湖泊。

  將我生命一點點奪走的烈陽在落入玻璃的那一刹那變得柔和溫暖,在我眼中都似能看見閃閃發光的星塵。

  可我進不去,仙境與我隔著一層透明殘忍的牆。這是神的憐憫麼,讓我在死前親眼見到如此美麗的景象。或是神對我一生的審判,讓我觸碰不到生的界線。

  就在我合上疲憊的雙眼時,有著天使般美麗容貌的金髮女童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是天使吧,她來接我了。

  我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語音一落,箱笑出了聲。少女將頭髮高高紮起,幾縷調皮的碎發落了下來。她歪著頭指了指綠洲邊沿,對著盾說,瞧,小天使等著我們呢。

  順著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綠洲結界的邊沿出出現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一位是黑髮黑瞳乖巧安靜的男童,一位是金發藍眼活潑鬧騰的女童。女童看起來十分興奮,生怕盾和箱看不見似的,踮起雙腳晃著雙手。還未等箱和盾走到結界處便聽見了女童略帶破音的歡呼聲。

  大哥!姐姐!

  飛撲入箱懷中的妹妹,似是灑入心中的陽光。女童柔軟的身體和甜美的香味讓箱緊緊擁住了自己的幼妹,她輕蹭著尼婭的臉頰,說著想念的話語。伸出手將站在一旁的星銀也抱住,切切實實感受到弟弟妹妹後箱在他們的額頭上各自落下了一個吻。

  懂事的弟弟妹妹並未怪罪箱和盾的離開,身上衣服整齊乾淨,頭髮也有細細梳理。兩個小傢伙將自己照顧的很好,讓箱放下了懸著的心。

  被拋在一邊的盾有些不是滋味,嗷的一聲扛起兩個小傢伙。尼婭嫌棄極了,用著小手推開大哥的臉,星銀則乖乖地坐在大哥的臂彎內看著妹妹皺成一團的小臉。

  站在一旁的箱也不幫尼婭,眯著眼笑得十分開心。眼前的一幕對她而言是至高的幸福,照片沒有顏色,還是畫下來比較好。等有時間了,就讓星銀發揮自己的能力,畫一張全家福出來吧。

  母親不在也沒事,她永遠都在他們的心中,畫中雖無她可也處處都有著她。

  拆禮物的時候,一向安靜沒有太多表情的星銀也露出了孩童般的神情。尼婭對留聲機和唱片很感興趣,剛拆開就讓盾放給她聽。

  盾讓尼婭穿上了那雙漂亮的淡粉色芭蕾舞鞋,女童頭一次穿,嘗試踮腳了幾次,覺得很有意思。盾胡亂打起了拍子手舞足蹈了起來,雖是有著俊美的容顏,但盾的舞姿著實讓弟弟妹妹們無法形容。

  箱拍了一下盾的後腦勺,讓他停下,說跟鴨子一樣的舞姿可別讓尼婭看見了,太難看。

  尼婭打開包裹著明信片的包裝,仔細看了看芭蕾舞演員的動作,沒過多久,她便放下了明星片,雙手撩起自己的裙擺,踮起小巧可愛的腳,雙腿交疊,身在微微一點,行了一禮。動作流暢優雅,就如同明信片裡走出的舞蹈演員。

  女童隨著舒緩的音樂舞了起來,舉手抬足間流露出的美麗姿態讓箱很是意外。盾曾帶著箱去劇院看過芭蕾舞,舞者如優雅的天鵝,而自己幻想舞蹈的尼婭則是更為讓箱沉醉的舞姿。

  輕盈極了,舞步不帶一絲聲響,每一次旋轉都是一場絢麗的煙花。箱從不吝嗇於誇獎自己的弟弟妹妹,對於妹妹舞姿的喜愛她以擁抱作為表達。尼婭很開心,開心到白皙柔嫩的雙頰浮現出粉嫩的紅暈。

  自從那日起,每當箱閑來無事時尼婭便會穿上舞鞋播放唱片為箱翩翩起舞。一遍又一遍,如雲般柔軟的淡金色長髮泛著華美的光澤,女童舒展的身姿是柔媚的花瓣,也如岸邊的垂柳。

  尼婭如同音樂盒內的小舞者,旋轉、旋轉、旋轉……展現出的都是最美的姿態。

  叮叮咚咚——似是從舞步中散發出的清脆聲響。

  ……

  …………

  盾已決定待在綠洲內保護弟弟妹妹,直到母親答應他們可以走出綠洲。不過習慣了購物的盾多少覺得綠洲的日子有些無趣,他沒法再自己親手購買銳利的收藏品和送給箱的耳飾。

  不出幾個月,盾便和箱協商能否去布萊恩的鎮子買點東西,箱很爽快的答應了。因為近的關係他們也不準備什麼,和弟弟妹妹囑咐了幾句後便朝著鎮子走去。

  鎮民們見到盾和箱都十分欣喜,正巧遇到了行商,盾可算是滿足了自己收藏的*。正當他們走出鎮子的時候,布萊恩出現在了眼前。

  布萊恩看起來很是疲憊,越見稀疏的髮際線讓他更顯蒼老。發展一個鎮子並非易事,為了不辜負鎮民們對他這麼一個外來者的新人,布萊恩可謂是費勁了一切心思。

  這些,盾都知道,所以布萊恩也是他唯一一個交心的人類朋友。

  還未等盾開口,布萊恩略微有些嘶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他說他很感謝盾在十年來為他所做的一切,驅走土匪和野獸,用非人的力量為鎮子所做的一切事情。最重要的是救命之恩,若沒有盾,他已是被沙土覆蓋的野屍一具。

  盾聽後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友人現在忽然出現,攔下自己說這些話。

  布萊恩歎了一聲,如將淚水歎出似的,讓聽者心聲酸楚與悲傷。可這一聲也是那麼、那麼的輕,還未來得及捉住,便飄散在了風中。

  放心吧,布萊恩。綠洲離鎮子不遠,以我的速度不算什麼。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來一次,採購點東西。我會主動來找你聊點外界的事情,不會就此一去不回的。

  盾覺得布萊恩應該就是為了他回綠洲的事情而露出悲傷的神情,開口安慰之後發覺布萊恩笑著搖了搖頭。

  很快,他的老朋友恢復到了往日的神采。布萊恩對著盾說,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對我而言,你永遠都是。

  那是當然的。盾如此回答。

  人類的情感,盾是否能瞭解透徹呢?人類細微的變化,盾又是否能察覺到?對曾作為商人,被友人陷害拋棄在沙漠中的布萊恩而言,盾是書中才會出現有著善心正直到令人又嚮往又覺得莫名的存在。

  是啊,盾和他的弟弟妹妹,都不是人類。他們不會老,美麗又強悍。

  可他們會不會死?

  這點布萊恩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想知道。

  與盾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布萊恩心中有的是否又僅僅只是愧意呢?

  愧意,因何而來?

  因命。

  盾殺過人,被殺的人類也殺了很多手無寸鐵的人類。所以他所行之事在被救的人類眼裡,是英雄的光榮。

  那群被稱之為土匪的人都持有手槍,他們將村民當做家禽般□□殘殺,當村民尖叫時他們便笑,當村民求饒時他們便開槍打破脆弱的頭骨。貧困的村莊沒有自保能力,法律也離他們十分遙遠。

  不過,盾還是感謝那群土匪的,因為土匪讓他認識到了人性醜惡的一面。也讓盾感受到了源自于土匪們,粗糙且狂傲自大的殺氣。

  而此時——當盾與箱離綠洲還有千米,當盾對箱說著一些甜蜜的情話。

  風卷起的是冰冷,是寂靜,也是暗處隱隱散發出的殺意。雲遮殘月,暗幕落下。

  盾停下了腳步,蹙眉,握緊了腰間別著的劍柄,另一手將購買的物品隨手一扔,護住了身邊的箱。

  殺氣。

  與土匪愚蠢的殺氣不同,它們似是空氣似是影子。若隱若現卻又存在感強烈,讓呼吸一頓讓心頭一緊。

  又是一陣風,吹起了靜止不動的衣袂,也吹散了遮住銀月的暗雲,銀光灑下,落在了面無表情的人類身上。

  不止一個,身穿宗教黑袍胸前戴著十字架的人類從暗影處漸漸顯露出了身形。

  一共八位,封鎖了盾與箱的去路。

  來者不善。

  箱皺眉,手指一動,掌心出現了一把錚亮的寬刃刀。手腕一轉,寒氣四溢。

  黑袍者每個指縫都夾著一把細薄的利刃,他們神情沒有一絲變動,雙瞳之中是機械化的空洞。

  人類麼?應該是的,盾從他們身上沒有感受到其他生物的氣息。

  未等盾判斷出黑袍者的身份,數道銀光撕裂空氣,直沖盾與箱而來!

  鐺——!

  金屬碰撞的聲音響徹寂靜的沙漠,風寒月寒,而這聲響更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薄利刃被擋下的那幾秒內,黑袍者身影如風,再次凝聚出現的兵器朝著盾的腹部直襲而來。他們快,盾與箱更快,高速的攻擊每下都刺在了空氣之中。

  盾握著劍柄的手臂一動,沒有人看清他做了些什麼,就連細微的聲響都沒有傳出。

  鮮血落於沙地,綻放出泛著銀色光暈的血之花。

  兩名一同襲來的黑袍者被攔腰劈開,上身滑落而下,露出了沒有一絲痛楚與神情的臉。

  盾不知黑袍者的來歷,但知黑袍者欲殺他與箱。

  那麼,便不能留。

  一律殺之。

  他是盾,也是劍。


第35章 愛之痛

  35

  失去兩個戰力的黑袍者並沒發怒動容,他們一招一式和彼此之間的搭配十分默契。就像是一同狩獵多年極有耐心的獵人,他們不急於殺死盾和箱。

  攻勢的轉變讓盾生疑,若是因為他瞬殺了兩位黑袍者的關係讓對方覺得實力懸殊太大,那麼此時這六位黑袍者就應找機會脫離,而非是與他繼續纏鬥。

  黑袍者們以守為攻,三人為一組將盾與箱分割而開。薄刃被擊碎後能立即復原,可也擋不住刀劍銳利的攻擊。不出多久黑袍人皆受了不輕的傷,也不知黑袍人用了什麼技法,傷口被很快的控制住,未流出多少血液。

  就在盾對此生厭欲結束戰鬥的時候,心中忽然一緊,血液沸騰了起來,渾身如被火焰灼燒般發熱。

  箱也是如此,持著寬刃刀的手一僵。抬腳踹飛正面攻來的黑袍人後喊了一聲大哥。

  劍光一閃,切開血肉。一顆頭顱還未來得及沾上黃沙,盾飛快射出薄刃將其穿透,如子彈般的薄刃以驚人的速度襲向另一個黑袍者。未能閃躲而開的結果便是被射穿了心臟,同胞的頭顱緊貼著胸膛,又是兩名黑袍者被殺之。

  剩餘一名眉頭一緊,刃爪以驚人之勢揮來,就當冷光要劈開盾的手腕之時劇痛襲來,腳下速度一頓。黑袍者低下頭,露出一半刀身的寬刃刀染紅了黑袍者的雙眼。

  刀柄末端幻化而出的細鏈鎖籠著黑紅色的光暈,手腕一轉,鏈如長鞭繞上頸項,一收,頭身分離,刀柄重回主人手中。

  盾對著箱點了點頭,足下發力,身形之快只餘殘像,朝著綠洲急急趕去。

  箱用力揮了一下寬刃刀,血液化作一條血紅弧線,浮現在沙地之上。從殼中就伴隨著的感應讓箱知曉了綠洲發生了何事,怒火燃起,殺氣四溢。

  盾在,她不好發揮全部實力,而此時她已無這個顧慮了。

  刀光冷,箱的目光更冷。在她視線中的黑袍者,已是三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取命,也不過是分秒之間的事情。

  ……

  …………

  母親設下的結界,是保護孩子的殼。除了家人之外,人類和其他生物都無法直接進入。結界隔開的是荒蕪與茂盛,是烈陽與柔光。

  可為何,如此堅固的殼被擊碎了呢?

  風沙吹入了綠洲,污染了潔淨的湖泊。而這場風吹入的,也不僅僅是塵土而已。

  究竟有多少人呢?黑袍者如烏雲般將綠洲的光暈吞噬,閃爍的薄刃是電光,碰撞的聲音是雷聲。

  一雙手,孩童的手。

  雖還未張開,但手指已顯露出了將來的美麗之色。手指修長,指腹柔軟。這是一雙適合持筆彈琴的手,需要細心呵護的手。

  也是這雙手,釘在了雪白的牆面之上。視線下移,映入眼簾的是數把薄刃,血液不斷溢出,浸濕了男童雪白的襯衫。男童視線一片模糊,在夜晚失去了結界的綠洲陷入了黑暗之中。

  男童深覺自己的無能與無力,若是這具身體再大一點,他的力氣再大一點……大哥便不會被黑袍者圍攻吧,人類又豈能傷得了大哥。

  可是,男童的身體是這麼小,力氣剛好適合雕刻木頭。重一點的兵器他都無法順利揮舞,也無法像是尼婭一樣有著能夠保護自己的獨特力量。

  星銀的歌聲能讓動物停足,能讓哥哥姐姐舒心。除此之外,沒有一絲作用。

  作為母神的孩子,他連自己都不能保護。

  不要不要不要——大哥快逃!

  男童想大聲喊出,被穿透的聲帶震出的只有鮮紅色的血液。他想朝著大哥跑去,用盡全身的力量推走大哥,似是與牆融合在一起的身體讓他無法立刻一絲一毫。

  尼婭去哪裡了?為何不出來把大哥一起帶入她自己的小世界裡?

  啊,這群黑袍者到底從何而來?姐姐呢?

  男童吐出血沫,他很疲憊,痛楚是安眠曲,讓他有一睡不醒的*。不行,男童不斷在心中對自己說道。不行,不能睡去,大哥在為他的性命戰鬥,他又怎能睡去呢。

  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袍者穿著一樣的服飾,有男有女,神情相同招式相同。

  黑袍者單獨的實力對盾而言,就是螻蟻,是不值得一體的存在。可是,若整個蟻窩都出洞,黑色螻蟻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合力咬死獵物呢?

  螻蟻的齒牙似是能抑制住盾的自愈能力,越戰,傷口越多,血流不止。

  盾的長劍上滿是血肉紅痕,已不知殺死了多少黑袍者,切開和刺穿了多少身軀。黑袍者不懼生死,協力攻擊,如雨般細密襲來的薄刃傷了他一次又一次。

  盾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左手拔出深陷體內的薄刃,喘息淩亂。眼前似是被血色侵蝕,腦海中不斷地閃過星銀被刺穿的畫面和失去蹤影的尼婭。

  他所站的地方,是母神賜予的奇跡。

  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在這個世界裡的歸宿。

  「你們不該……」

  盾自言自語道,嘶啞的聲音顫抖著,似是在克制著什麼。

  不該毀去結界,不該踏入綠洲。傷我弟弟,綁走尼婭。

  「啊——啊——!!!可惡的螻蟻們啊,我將親手撕裂你們的身體!!」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盾說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在遵從著自己的本性……從殼中就有的天性。

  少年黑白分明的雙瞳化作了血色的深淵,修剪整齊的指甲猛地變長如同獸爪。流出的血液化作了一件血衣,傷口以驚人的速度癒合,身形變得更為巨大,嘴角向外裂開露出了尖銳慘白的獸牙。

  醜陋麼?駭人麼?

  俊朗的少年在怒火中化為了不明的魔物,他抬起頭,眼神中已無理智。

  劍,這東西已經不需要了。魔物的身體便是最好的武器,暴漲的力量讓他能夠輕而易舉的撕碎敵人的身體,噴濺出的濃稠血液令他口乾舌燥。

  [殺吧。]

  誰的聲音,熟悉又溫柔。

  [釋放自己吧。]

  母親?

  [吾兒啊,汝名為盾。擋下一切的攻擊,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母神。我會將一切威脅,都殺之殆盡。

  嘈雜之音震得耳膜生疼,激蕩著渾身的血液。

  少年,已無法尋回原本的模樣了。

  待少年最愛的妹妹踏入綠洲時,眼前的景象就是一把劍,狠狠刺入了少女柔軟的心臟內。

  她的家,是一片血肉之海。

  人類的肢體鋪滿了地面,作嘔的血腥氣濃烈得似乎能夠熏紅她的衣衫。

  血海之中,沾著的則是恍然的魔物。

  身形變得不同了,容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那雙溫柔的令少女迷戀的雙手已成為了巨大的利爪,啊,眼睛……少年笑起來時總是波光粼粼的雙眼……也不見了。

  就算如此,少女只需一眼便知魔物是誰。

  腳下黏膩濕軟的感覺,她顧不得。

  被毀的綠洲,她不在意。

  當她站在魔物面前的時候,顫抖著伸出了雙手。少年突然變得太高了,高的讓她覺得手臂有些發酸。

  柔軟的掌心貼在了滾燙的臉上,魔物垂著的眼簾動了動,低下頭,看見了少女的容顏

  別擔心。

  魔物對著深愛著的妹妹說道,他用著與往常沒有差異的溫柔語調,聲音卻嘶啞極了。

  殘酷的月光此時攏在了他與少女的身上,透過少女暗色的雙瞳,他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是盾麼……?他在心中這麼問自己,是他自己麼?為何戀人中映出的面容是如此的醜陋不堪,為何他的雙眼之中只有滿溢著的殺意。

  母神的聲音讓他殺,他殺了。然後母神跟他說,不要害怕,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釋放自己吧,吾兒,汝將成長。

  為何依照母神聲音解放了本性的他在面對家人時,卻仍然覺得自己渾身不適呢?

  不適,或是說無法忍耐。

  他想用利爪割破少女無瑕的肌膚,撕開少女的腹部掏出內臟。用掌心去感受溫熱濕潤的觸感,用牙去刺穿少女的尖叫。

  明明,眼前的是他最愛的妹妹啊。

  這是天性,是天賦,是少年原本的模樣。

  母神啊,請你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何?!

  您是神,是拯救世人的神!您慈悲為懷,每一滴淚都化為了奇跡!而身為您長子的我,為什麼變成了只知殺戮的魔物?

  魔物想呐喊,卻只能發出怒吼的聲音。少女神情一慌,抱住他的腰想借此讓他變得平靜。

  我最愛的妹妹啊,放開我。

  魔物推開了少女,彎下膝蓋跪在了血海上,剛好能和少女平視。

  盾,你冷靜下來就好了。

  少女輕聲說道。

  已經沒辦法回去了,箱。

  不會的!

  少女試圖再次抱住魔物,魔物抬手阻止了他。

  「殺了我。」魔物再次說道:「殺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等母親回來了一定有辦法讓你恢復正常的,我們的母親是神啊,你一定是被黑袍者們下了什麼古怪的足夠!」箱慌了,眼眶酸疼難耐,所說出的話中滿含泣音。

  「神。」魔物念出了這一與他截然不同的字,輕笑了一聲,魔物再次念了一遍,道:「神。是啊,我們的母親是神。可我不是,魔物……我只是一個醜陋的魔物。我連自己的殺欲都無法平息,你看這一片血色,這都是我殘忍的傑作啊!可是,我仍然不覺得滿足,看到你時我浮現出的竟然是想將你親手殺死的念頭!我努力克制、平息,身體卻像是被火燒,血液似是流淌著電流!」

  「盾——!」

  「這個名字,母神說是希望我像是盾牌一樣保護你們。而現在的我,卻成為了最大的危險。」

  「不是的。」箱無法抬起持刀的手,這把寬刃刀來自於盾,是長子當做禮物,贈予最愛的妹妹。

  「殺了我吧,在我還仍殘留著人性的時候。這是我最後的願望,我的妹妹啊,若你愛我,就請砍下我的頭顱。」

  魔物不斷、不斷地哀求著戀人,深愛著魔物的少女收緊了手,幾次都未能狠心砍下魔物的頭顱。

  她愛著魔物,魔物愛著她。

  好疼。

  她沒有傷口,卻覺得自己的心被捅穿了,愛意從心臟動脈裡噴出,痛楚滲透了骨髓。

  好痛。

  寬刃刀穿透了魔物的心臟,劇烈的痛楚系列,呼吸變得艱難。

  魔物卻覺得無比美好。

  魔物想,自己現在的樣子已經不配去擁抱妹妹了,他的雙唇也一定粗糙極了,渾身上下也滿是血液的腥臭味。

  眼前哭泣著的妹妹,在月光下露出的美麗,有一種破碎般的誘人,令他的心再次悸動了起來。

  咚——咚咚——

  是啊,他的心臟一直都是為了妹妹而跳動。

  他是這麼愛著自己的妹妹,就算理性被吞滅他仍能感受到自己對妹妹的愛意。

  魔物抬起妹妹的臉,屈□子,遠遠看來他們似乎是擁抱在了一起。

  一個吻,一個輕如蝶翼般的吻。

  就那麼一下下,眨眼間便分離的吻。

  一個讓少女在悲痛中感受到愛意的吻。

  「我愛你。世間我最愛你,我的愛也是世間最深最濃的。真是任性的話啊,不過我想……一定不會有比我更加愛你的存在了……我的妹妹啊。」

  魔物笑了。

  少年笑了。

  從傷口處噴灑而出的非是血液,是光……是火焰。

  一直被關在身體的火焰似是有著思維,它們燃盡綠洲,歡呼自己的自由。

  然後,它們看見了自己的主人。

  少女懷中的魔物一點點化作火紅的烈焰,像是要融為一體似的,滲透入了少女的身體裡。

  失去戀人、火焰無法燒傷的少女停下了眼淚。

  身體發脹發疼,骨骼滋滋作響。

  火紅的、炙熱的、燃不盡的火焰照亮了一切。

  少女成長了,身上的衣裙已經無法完全裹住女人的曲線。嬌媚的容顏如花般綻開,露出了最為豔美的姿色。

  如在烈火和悲痛中成熟的果實,苦澀極了,她咽下,灼得內臟生疼,眼淚卻未能流下一滴。

  想起來了。

  盾的死亡和火焰帶來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變化,還有那段一直都模糊不清的記憶。

  地獄廣闊血紅的景色,母親覆有鱗甲的手。

  她孵化在地獄之火中,是魔非神。

  人性——?

  取回部分力量的炎魔大聲狂笑,四周的火焰隨著笑聲舞動著悲泣著。

  她的家,她的歸宿從不是綠洲。

  錯了,從最初……她們四個被母親誕下,帶來此世時便已是錯誤。

  必須回到地獄。

  大家都要回到地獄,一個都不能存於此世。

  等我,盾。


第36章 呼喚

  36

  我一直將綠洲當做自己唯一的家,相信盾對我說的一切,認為自己就算非人也能夠像是人類那般愛著。

  但我錯了,錯得愚蠢可笑。

  我問母親,為何結界會被人類破壞,我們的存在又是為什麼會被黑袍者所知。

  母親笑著回答我,這一切都是命運,從將我們誕下起就註定了有這一日。吾女啊,你就不曾想過為何你們從出生起就未在成長過?

  她的手帶著一往如既的甜香,柔軟的手心是我迷戀的母愛。她輕撫我的臉頰,用那雙親吻我臉頰的雙唇說出了殘忍的話。

  她說,盾是意外的存在,他剝奪了你們的能力,我的孩子從來都只有你們三個啊。母神我又怎能看著你們永遠都長大不了呢?盾的含義並非是保護,而是敵人的盾牆。

  必須得擊碎。

  吾女,你的力量回來了不是麼?以前的記憶也奪回了不是麼?快,接受吧容納吧,想起在地獄時遵從本性的快感!你瞧,人世是多麼的有趣,他們對著惡魔跪伏,將我奉做為神!

  母親身後,是她落淚化成的華美神殿,高聳的建築似是穿透雲層,太陽懸於頂尖為其攏上一層看似聖潔的光暈。

  我看著母親露出的那張接近瘋狂的臉,一切都開始變得扭曲模糊了起來。

  她為大哥落下的淚為何沒有化作墓碑,又為何她對綠洲的灰燼毫不在意。

  現在的我,徹底的明白了。

  大哥說,愛是美麗動人的情感。

  母親說,你們是我最愛的孩子。

  愛。

  這個對我而言曾美好極了的文字,為了編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溫馨記憶。

  我愛著盾,愛著星銀,愛著尼婭。

  我愛著母親。

  啊,多麼嘲諷的愛啊。

  母親,若這是你的愛,你給予我的愛,我寧可不要!

  讓這份愛燃燒吧,灼傷我的內臟吞滅你的身軀,讓我們一同被火焰圍繞!

  將一切化作灰燼——!

  沙地陷阱頓時發生畸變,自漩渦口出溢出滾燙熔漿,似是有生命般擴散而開眨眼之間沙面一片赤紅之色,caster所造的傀儡士兵盡數全滅無一倖存。

  rider見況眉頭一皺,立即拉緊韁繩遠離浮空要塞。caster利用地脈所散發出的魔力波動確實強悍,能令遠處城市之中都感受到震盪。

  而此時又是一股強力的魔力波動,與地脈截然不同的氣息,浮空要塞沒有任何變化,韋伯心生疑惑卻又尋不出原由。

  rider的判斷是對的,未等多久沙地發生了強烈的震動,源頭仍自沙地陷阱的入口處。

  忽然——萬丈火焰噴湧而出,灼熱之氣迎面襲來!位於上方的浮空要塞被烈焰緊緊裹住,源自上古的魔法罩發出細碎的聲響,竟在此焰中變得不堪一擊!

  爆炸之聲響徹天際,浮空要塞被吞沒殆盡!韋伯心下明瞭,應是箱的攻擊。可未等他安心下來,眼前只漲不滅的火焰讓他慌張了起來!

  rider唔嗯了一聲,沉聲說道:「若火焰繼續燃燒下去,恐怕會殃及城市。韋伯,你看地面,熔岩也未褪去啊。這不是saber的對城寶具,難道是caster主人設置的二重陷阱麼?」

  「不,就算要玉石俱焚也不該只拉上saber和箱,納粹不會如此衝動。」韋伯敲了敲沿邊,像是在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儘快相處應對之法。

  「啊,那麼就是saber的msater咯?看這個情形,我的master啊你可是有一位了不得的友人呢。」就算面對如此誇張的景象,rider也依舊不慌不忙,甚至還有心調侃韋伯。

  「箱她……那個陷阱一定是將她逼到了一定境界,完全就是……暴走的樣子啊。」

  在黑暗之中,烈焰燃盡一切也照亮了一切。城中人遠遠便能望見沖入雲層之中的焰柱,風卷著呼嘯著,形成了駭人的龍捲風。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炎熱了起來,再加上方才的爆炸聲,人們愣神了一會兒,尖叫便此起彼伏的響起。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慌亂之中,皆因遠處所發生的事情。

  在烈焰的中心,有一銀鎧劍者絲毫不畏懼火焰,雙手緊抱著神情呆滯的紅發女子。

  十年前因聖杯也體驗過一場自己master內心掙扎的saber對於這個陷阱所造成的傷害並不陌生。

  再一次,就像是旁觀者一樣看完一切的saber心中有著的是和十年前完全不同的心情,他覺得心痛覺得悲傷,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和驚訝。

  箱的幸福,他一同體會過了。

  箱的悲憤,他也用心感受了。

  起初越是美好,如夢如幻。失去時越是痛的噬心蝕骨,這一點saber感同身受。

  圍繞著他們燃燒著的是箱的怒火,卷起火焰的狂風是箱的嚎哭。火焰舔舐他們的衣衫,卻沒有傷害他們一絲一毫。

  當saber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發覺自己懷中的箱露出接近崩潰的神情時,他就已無法顧及除了箱以外的事情了,他也沒有了餘力。

  紅發忽然變長,隨著狂風舞動著,似與火焰化為了一體。那雙無淚卻在哭泣的雙眸,眼白被黑暗侵蝕,瞳孔是不詳的暗紅。

  是無盡的深淵,一旦墜入淵底便無法重擁光明。

  saber不知自己能做些什麼了,他無奈極了,就連摧毀浮空要塞這個本該屬於他的工作都被自己的master給搶奪了。

  「箱。」

  唯獨用他的聲音,貼在箱的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念著深愛之人的名字,希望能傳進對方的心中,喚醒箱的心。

  「我知道你的悲傷,我也感受到了。但請不要露出這般神情,不要被悲憤吞噬了內心。啊,我所愛的,就算你並非人類,我也是如此深愛著你。請醒來,拜託了……」如歌如泣的聲音不斷輕喃著。卸去的銀甲和收緊的雙臂是為了更貼近戀人的心,通過血肉傳來的跳動能夠讓他感受到戀人的存在。

  avalon!

  隱於箱胸口令咒出的avalon隨著亞瑟王心中的呐喊震了一下,柔和的光芒從兩人貼合著的身體中溢出了出來,漸漸將兩人環住。

  耳邊似乎響起了風吹起湖面時發出的細微水聲,灼熱的空氣被驅走。清涼之感一點點滲透肌膚,就連saber都舒心的歎了一聲。

  同時,avalon也濕潤了如深淵般的雙眸,箱下唇動了一動。借助著avalon的能力,saber總算讓箱取回點了神志。

  「箱,醒來。」saber仍不放棄,臉頰用力蹭了蹭箱的側臉,哀求道:「求求你了,快醒來。」

  一直垂在身側僵硬著的雙臂抽動了一下,緩緩抬起的右手落在了saber略微弓著的背部。

  「saber?」

  不是任何其他的名字,女人有些沙啞的聲音準確的認出了抱著她的從者。

  「saber?」又是一聲輕喚,讓saber心中滿溢著喜悅。

  「是我,是我,箱。」

  除了你還會有誰呢?箱在心中輕笑了一聲,只有她的servant才會在如此危險的情況下還抱著她不放。

  這個擁抱到底維持了多久?從墜入陷阱的瞬間,有足夠時間能夠逃離的saber便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中,不顧一切的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去沙土,與她一同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愚蠢的傢伙,但對女人而言,也蠢得太過可愛。

  不知是avalon還是淚水,肩膀處埋著的金色腦袋蹭了蹭她的肌膚,泛起了一股濕意。

  「你在哭麼?真沒出息啊。」

  「沒有……」saber有些鬱悶,avalon很努力在保護和治療他們,這舒適的感覺卻被醒來的master認定為他在哭泣。

  「是麼……」箱緩緩合上雙眼,當再次睜開時深淵已不知所蹤,暗色的雙眸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頭髮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

  火焰與熔漿在眨眼間消散,化作點點金光浮在空中,煞是好看。

  箱歎了一聲,像是在責怪自己般說道:「我失態了,竟然控制不住自己還中了敵人的圈套。不過真是狡猾的傢伙啊,設置了陷阱不說,還主要攻擊精神,去勾出不願想起的過去……論誰都無法在瞬間走出吧。」

  「是的,之前我只是隨口抱怨一下,卻沒想到還真讓自己親眼看到了master的過去。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糾結感。」saber仍不願意鬆開箱,像是怕箱也如火焰般化作光點,青年此時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撒嬌怪罪的意味,柔聲道:「不僅如此,招滅了浮空要塞什麼的……這本屬於我的風采又被master給搶走了。雖說輕鬆很多,可身為英靈的自尊要被master給踐踏乾淨了。」

  「抱歉啊,我是個太強的master。」箱笑出了聲,揉了揉金色的後腦勺後沉聲說道:「……抱歉,讓你看到了……」

  「這樣就公平了不是麼?」saber打斷箱,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懷中的戀人,握住了箱的手,用拇指摩挲著,說:「我們算是在一個高度了, 對我而言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箱聽後並未立即接話,略微皺起的眉頭令她看起來又像是在哭一樣,嘴角緩緩舒展開,露出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她沒有像是之前那般輕搖幾下,否決saber的話拒絕saber的心意。

  「你太蠢了。」

  箱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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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再戰

  37

  火焰所造成的爆炸散去後,煙塵飛揚,四周彌漫著一股草木燒焦的臭味。韋伯耐心等待,凝神一看,便見那座泛著瑩綠光芒的浮空要塞已蕩然無存。

  韋伯松了一口氣,忽然放鬆了的精神讓他想給自己來跟煙,抬手掏了掏自己的口袋。rider的鼻尖嗯了一聲,拍了拍韋伯的肩膀,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單單指著浮空要塞所處的地方。

  遮住視線的煙塵此時徹底散去,露出了那一枚似是碧玉般的圓形光暈。光暈有著與浮空要塞一樣的瑩綠色外殼,隨著韋伯和rider的視線緩緩落在了沙地上——箱與saber的面前。

  果不其然,還未等韋伯開口喊些什麼,光暈便很是友好的暗淡了下來,鞋頭飾有銳利金屬的華鞋踏出了一步,明明是踏在沙地上卻讓人聽見了一聲十分清脆像是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高跟鞋響聲。

  箱和saber不敢大意,手中皆握著自己的兵器。沉默著緊盯眼前噙著微笑身穿華貴禮服的女人。

  定是caster無疑,也不知她用了怎樣的魔法,能在炎魔的怒火中生存下來,沒隨著要塞一同灰飛煙滅。

  更為令人驚訝的是caster身上沒有一處灼傷,就連那落在地上如綢緞般美麗的長髮發尾也未能有一絲傷害。

  這可不妙。韋伯在魔法加持過後的視力能清楚的看見caster此時的狀態,若是方才一擊caster能輕易擋下,那麼已回復正常了的箱又要怎樣突破那層上古法術呢。

  無論是哪一次戰爭的caster都自帶類似於作弊一樣的外掛麼?這可真是頭疼啊,雖說還有saber在,但是再一次的巨大爆炸會給城市帶來不可避免的驚慌吧?

  就在韋伯思考這些的時候,caster輕笑了一聲,饒有趣味地看著箱。染著酒紅甲油的玉手輕輕拂過無瑕的臉頰,小拇指似是無意般搭在了雙唇上。

  對於自己的浮空要塞被毀之事,亞述女王像是一點都不在意,眼前明明是實力強悍的敵人,卻仍然笑得妖豔,聲音柔得入心。

  「哎呀,這可真是令吾開心的會面啊。」caster視線從未落在saber身上過,那雙泛著動人水色的雙眼就如同水晶瓶中的毒藥,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又致命的光彩。她沒有刻意去用魅惑的聲音,卻比刻意更為勾人魂魄,對著箱說道:「吾喜歡強大的女人,能看見有汝這般能耐的master,吾甚感愉快啊!自古以來只有男人的戰場總是無趣的很,有汝在倒是讓吾有了再戰一場的*。」

  箱聽後回以了一個微笑,說道:「我也沒想到浮空要塞的主人竟是一位如此美豔動人的女人,你可真讓我和saber吃盡了苦頭了呢。」語氣非是和善,卻柔軟極了讓旁聽的人感覺她們似是在互相*。

  「常人都會將有強悍能力的人認作為男性,吾的浮空要塞勢不可擋,就連征服王也未曾傷到要塞一絲一毫。而他們也未曾想到吧,能攻下吾之要塞的人竟是汝。就連跟隨著汝的劍者,此時心中也必定百感交集吧。」caster毫不客氣地指出了saber心中的那些小情緒,看見俊美騎士臉上微微變動的神情時很是愉快地笑出了聲。

  「哎哎,可別欺負我家的小高尚。」箱也笑出了聲,有些壞壞地說道:「他是想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英姿,可惜你的master所設置的陷阱太過陰險,逼迫我奪走了小高尚難得的機會啊。」

  「啊哈哈哈哈……真是可愛的一對,若吾的master也是如此俊美可愛的男子該有多好。」

  caster和箱的對話讓人感覺她們就像是站在了頂端,男性在她們眼裡是位於下方的生物。特別是caster的說法,男人在她眼裡就像是一件美麗的飾品,剛見時狂熱瘋狂,到手後把玩一陣便會覺得膩煩。

  caster的回答更是讓saber的神色變得更為微妙了起來,畢竟是一位身為王者的男人,聽到這些話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哎哎,男人可憐的自尊心哦。

  caster哼笑了一聲,手掌擦過厚重的長裙,翻手,柔軟的掌心便湧出如紅酒般的液體。繁瑣的裙褶處星星紅光閃現,化作為一顆顆如血珠般的液體落在了沙地之上。

  兩處的液體彙聚在了一起,顏色逐漸發黑,看起來黏稠異常,隱隱泛著紅色不詳的光芒,如同生物般圍繞著caster一點點擴散而開,又像是沸騰了般不斷冒出水泡,炸裂之時一株株血紅色奇異的植物舒展了身軀,甜美的香氣透過枝葉與花蕊溢出。

  這香味非同尋常,就連浮在空中隨時戒備著的韋伯與rider二人都聞到了這股子氣味,更別說箱與saber了,無論怎麼呼吸,鼻腔和肺部之中都充斥著甜膩的空氣。

  「這……要是毒的話可就難辦了啊。」箱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紅色『地毯』。

  「是毒哦。」caster很是友好的回答了箱的疑問。

  這是毒,是生物。也是從遠古森林而來的妖異植物,盛開出鮮豔的花朵散發出迷人的氣息,引誘獵物靠近,將其拆骨入腹。

  「閒聊已經結束,來吧……」caster抬起了手,絕美的容顏似是被血色染上似的,露出了近似瘋狂的神情,說:「讓吾盡興一場!」

  「如你所願。」箱翻轉手腕,寬刃刀劃出一條不甘示弱的血色光線。

  ……

  …………

  遠處的火柱與爆炸都落入了位於神殿外圈森林之中的間桐櫻眼中。要問她為何能在矮地透過重重疊疊的枝葉清晰看見整個過程呢,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答案很簡單,又有什麼是現在的間桐櫻所不能看見的呢?

  從少女所站的地面出不斷冒出如衣帶般的觸手將1001傷得慘重,肢體雖未缺少,身上傷痕累累。1001喘著粗氣,血液的流逝讓他眼前發暈耳發鳴。

  說實在的,1001很是不解。這位徒然出現看起來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是哪裡來的強悍能力,竟能輕輕鬆松的擊破他的防護,那可是之前槍之英靈都無法徹底粉碎的魔法罩啊。

  一次又一次,少女很是耐心地看著他垂死掙扎。若旗鼓相當,那麼這種舉動是為了耗費他的體力,可1001心中清楚地知道,他身體內優秀的魔術回路也不斷地告知他,眼前的少女擁有著絕對壓倒性的實力。

  是為了玩吧?或是享受殘殺過程中的快感。

  貓抓住老鼠通常都不會一口咬死,而是圈在眼前給予老鼠很多次似是能逃脫險難的希望,然後再用利爪獸牙帶來無限的絕望。

  眼前不知從何而來的少女似是濃重夜色中凝聚而成的惡意,就連1001看之都感到冷意滲骨。

  貓會玩膩,少女更是沒有耐心了。

  無數黑底紅色紋路的衣帶將跪倒在地上的1001緊緊纏住舉在了半空之中,衣帶舞動的時候柔軟極了,就像是美麗輕柔的雪紡,而纏在身上時卻如同利刃,稍稍用力邊緣便會陷入血肉之中,劇痛襲來時都未給1001喘息的機會。

  「這位德國大叔,何必如此嘴硬呢?我啊,只不過想要聖杯容器而已,給我也不會影響到你和servant一絲一毫呀。」少女的聲音清甜可人,與所做的一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1001只因劇痛而皺了皺眉頭,神情並未有何太大的變化。手指一動,再次使出同樣的招式。

  脆弱不堪、極其煩人的防護罩。

  間桐櫻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衣帶快如光,兩頭手臂被瞬間切下,斷肢飛了幾秒便落在了被血浸濕的泥土上。

  「今天我還真是割下不少手臂啊……」間桐櫻抿了抿嘴,很是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本想著若你能主動交出聖杯容器,我還能給你留具全屍。現在看來你是寧死都不願意交出了啊,那麼……」

  更多的衣帶襲來,不為將1001分為屍塊,而是將1001的身體裹得不留一絲空隙,唯獨露出了那雙毫無神采的雙眼。

  「反正也在你的身體裡,不是麼?」微微上挑的尾音讓1001睜大了雙眼,並不是因為隱藏地點被知曉也不是因為害怕聖杯容器被奪取。

  單純的,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球凸出眼眶了。

  衣帶如同巨蟒,冰冷有力。纏著身體一點點收緊,先是呼吸不順,再是肋骨作痛。

  噗嗤一聲,眼球飛出了眼眶牽扯著絲絲神經歪歪斜斜地掛著,時不時搖晃幾下,看起來很是滲人。

  夜晚的森林靜謐無聲,四周的昆蟲動物也不知躲藏到了何處,一點聲響都沒有。

  哢嚓哢嚓——這是骨頭在血肉之中斷裂粉碎的聲音。

  嗚嗚嗚嗚——這是無法發出的哀嚎。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請快點將我殺死吧!

  衣帶像是感受到了1001心中的嚎叫,在基因人最後的生命中施捨了一點小慈悲。

  徹底收緊到極限,鬆開回到主人的腳下。

  嘩嘩啦啦的水聲混雜著小塊血肉落在地上的聲響落了一地的模糊。

  叮——一個有拇指般大小的金屬物出現在了眼前。

  衣帶及時接住,很是乖巧的用放在了主人攤開的手心之中。

  間桐櫻用拇指與食指夾起小小的金屬物,外表看似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一普通的金屬球體罷了。

  可在間桐櫻的眼中,卻是救世的良藥。

  淡粉色的雙唇略微撅起,輕輕吹了一下。明明不是鈴鐺卻發出了一聲輕響。風吹雲,月灑下,金屬圓球熠熠生輝,不然一絲血污。

  「倒是有本事,能將聖杯容器做得如此小巧。」間桐櫻細細觀賞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嘛,倒是方便我了。」

  話音一落,驚人的景象出現在了這片薰染上濃重血腥氣的森林之中。

  身著黑色寬頻連衣裙的少女,略微抬高了頭,輕啟雙唇,手指一松,隨著少女纖長白皙的頸項一動——聖杯容易竟被生生吞下。

  源源不斷的力量——源自地脈深處、源自死去的英靈、源自少女的內心深處……猛地湧出,充盈全身。

  啊,與之前融合的『偽』截然不同……這是多麼龐大的力量啊。

  間桐櫻感受著歡愉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少女細細碎碎卻很是清晰的笑聲響起,可又不知為何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泣音。

  若是冬木的那些人知道了偽聖杯竟然和真聖杯容器融合的事情,他們的神情該會是怎樣的呢?

  特別是那位……啊,容顏都模糊了的父親。

  讓他知道偉大的聖杯,能夠追逐根源的聖杯竟與歪門邪道融為一體的事情。想來,他的神情必定會妙不可言吧。

  少女笑得用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手抱在腹前,彎下了腰不斷顫抖著。

  得到了更為巨大魔力的間桐櫻,也得到了更為令她害怕的空虛。

  無底、黑暗……填不滿的空虛。


第38章 坦白

  38

  箱雖是回應了caster的戰意,但她並未出手。耍了一個刀花也不過是為了耍個帥而已,待刀影消退,身後的銀鎧劍者如離弦之箭,直直沖向caster。她則一步不動,看好戲似的面露微笑。

  地上的血紅液體著實詭異,沙地本就不好走,液體黏稠,讓得疾奔之人的速度變緩。caster輕笑,像是指揮家般揮舞出一個手勢,最高只達saber膝蓋處的奇異植物猛得串高,伸展開的樹葉竟有一人之大。重重疊疊將caster擋了個嚴實,像是在保護主人。

  若是需要防護,caster落下時使用的瑩綠光罩為何不出現呢?反而用能夠被劍刃輕易斬斷的詭異植物,這讓saber不解了起來。

  這些植物雖是脆弱不堪和普通植物的堅韌程度差不了多少。可卻有著及其靈活的動作和令人捉摸不透的詭異毒氣,經過一次assassin的毒霧,saber多少有點經驗,過了幾分鐘後saber也將其斷定為和毒霧一樣效果的毒氣了。

  無非就是能讓英靈行動遲緩的毒氣罷了,這和號稱史書第一件毒殺案的下毒者身份截然不同啊,簡單的讓敵人生疑。

  血紅的藤蔓鋪天蓋地而來,攻擊緊密強力,腳下更是有如同菟絲子般的細長植物勾住腳腕。就在saber清理這些植被之時,地面再次發生了異變,箱發覺後並未遲疑,快速後退數十米,待腳下已無液體時才停下。

  植物似是冬季沉睡著的種子萌芽般,以驚人的速度正常著。眨眼之間,被液體覆蓋著的沙地成了一片小型的森林。

  有參天大樹也有盛開的繁花,腳下踏著的更是草與泥土的結合。唯一特殊的是,顏色單調。

  目所能及處只餘一片血色,就算站在一旁的箱也無法看見林中saber的身影。

  rider驅車上前,試圖從正上方觀察,卻見樹枝將頂端掩地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

  就想是被關閉在了一個滿是毒氣的房間裡。

  四周有著光源卻不見出口和天空,不斷襲來的詭異植物被砍下時化為液體重歸地面。

  無窮無盡也是caster的技能之一麼?

  saber在心中如此想到,他很有耐心,可這樣的戰鬥卻像是一根羽毛,不斷地在挑釁著男人的本性。

  雙手握劍,身體微屈。saber停下了腳步,四周的植物以為這是絕佳的攻擊空隙,卻未想到當它們靠近saber時就被無形的風刃絞碎。

  魔力彙聚成型,伴在亞瑟王周圍舞動著,化作有力的手拂過劍身,一點點散出金光。

  林中被風刮得嘩嘩作響,凡是欲攻擊saber的植物皆被風壁攔下。

  saber緩緩呼出一口氣,握著劍柄的手一動,狂風卷起濃重血色,作為襲向森林主人的弓箭。

  足下用力,魔力自劍身噴發而出,推著saber在瞬間前行數百米,風刃所到之處樹葉皆毀,為王者劈開了一條乾淨的道路。

  遮住caster的樹葉毫無抵抗之力,穿透葉身的同時,也穿透了施法者的生命。

  「啊啦……真是不中用的master啊。」caster輕蔑的笑了一聲,並非對著箱,而是對著在遠處的1001。

  胸前清晰的痛楚傳來,這竟讓已是英靈的亞述女王感到了久違的體驗。

  caster沒有繼續攻擊saber,血色森林瞬間化成液體,漫了一地卻已無之前甜膩的氣味和生氣,已是一潭死水。

  saber毫不留情的抽劍,生怕catser血液帶毒似的迅速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

  纖纖玉手覆在傷口前,血液自指縫溢出了些許。白皙如月色般的胸脯綴上了新的血紅飾品,襯得更為妖嬈。

  箱和韋伯看到這一幕都驚訝了一下,畢竟出場太過強悍的亞述女王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被saber攻下,著實讓master們感到驚訝。

  還是在saber沒有使用對城寶具的前提下啊……

  他們二人不知的是要造出浮空要塞所付出的魔力和代價,要塞被毀脫離地脈的caster自身蘊含的魔力所剩不多。

  否則她為何不再次使出上古咒法呢?她所使的毒又怎會如此平常?

  再強大的英靈也無法避免與master之間的約束,master戰死對他們而言也是死亡之鐘的響起。

  「看來吾的master被其他參戰者殺害了呢,所以說貪心總是會導致死亡。」就算重傷在身,catser的舉止仍是優雅,笑容也絲毫不減。

  「真是可惜了。」箱看著caster逐漸透明的身體歎道。

  「哎呀,的確。不過也是個不錯的退場方式,吾能夠以美麗的姿態離開啊。」 caster笑了笑,語音一落便化作了萬千光點飄向天際。

  擁有眾多傳說卻仍神秘極了的亞述女王,以令敵手惋惜的方式在這場聖杯之戰中退場。

  沙地重歸平靜,方才的戰鬥都似是風中帶來的一場海市蜃樓,離去時尋不得一點蹤影。

  神威車輪停在了箱的面前,韋伯跳下了車,悶聲不吭地抓住了箱的手臂,細細打量了起來。這一舉動讓saber有些驚異,想伸出手去阻攔卻又放了下來。

  「呦,檢查什麼呢?我還沒長出角來。」箱調侃道,自己則很是配合的抬起手臂轉個圈又放下。

  「還是人的模樣。」韋伯撇了撇嘴,說道:「你的那一招我可從未得知過,若不是從魔力中勉強分析出,我還以為你和saber都死在1001的陷阱之中了。」

  「1001?」

  「caster的master,納粹,他沒名字,只有代號。」韋伯不帶一絲隱瞞地回答道,讓箱驚了一下。

  「你竟然回答了我的問題沒打花槍,真是難得。」好友之間無意的鬥嘴此時卻像是一把小刀刺進了韋伯的心中。

  「箱,當你看見浮空要塞時為何要如此迅速的趕來?」韋伯的問題與之前所說的沒有什麼關係,但他的神情卻很凝重。

  「哎?」箱有些不解,如實回答道:「一看就知道是英靈的寶具啊,我身為master怎麼能不來呢?」

  「你不來也行,你是清楚知道的。還有我和rider以及其他潛伏著的英靈。」韋伯像是對自己歎氣似的,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對聖杯毫無興趣,可你在認真參戰。」

  「唔……這是在懷疑我對聖杯有了欲求?」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我的老友啊,你可別疑神疑鬼了,你知道我……」

  「我知道!」韋伯打斷了箱的話,音調略微抬高了些許,顯得很是著急,說:「我沒有懷疑過你,從未。但我卻一點都不坦誠,私自拉你進泥潭,給你增添更多的危險……」

  「聖杯戰爭對我而言不算什麼。」箱拍了拍韋伯的肩膀,說:「這句話對很多魔術師和英靈而言一定是句笑話,可對我而言是一句實話。韋伯你更是明白不是麼?也是因此找我幫你的。」

  「啊……我知道。」嘴角下沉,深綠色的雙瞳像是泛起了水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一個快三十的大男人,竟然露出了和七八年前一樣的神情——九年前,被吸血鬼圍攻以為自己命喪此地的少年。

  而在此絕望之中將少年救出的便是離開綠洲不久卻滿身煞氣的箱,在月光之下,踩著吸血鬼屍身而站的女人宛若戰天使,身染血污卻給少年帶來了生的希望。

  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面對這樣的箱,少年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反而笑著道謝。

  [謝謝你救了我的性命,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箱。]

  如此簡單的對話卻牽扯出了往後數年的羈絆和友情。

  對韋伯而言,箱是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好友。

  對箱而言,韋伯則是她在人世唯一的友人。

  當時看起來柔柔弱弱,個頭也不高身材也不壯。五官清秀得更像是女孩子般的少年用著那雙氤氳著水色的深綠雙眼看著箱,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像是路邊的小貓。

  任性又堅強。

  時至至今,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在箱的眼裡也未改變多少。

  啊,的確。韋伯看起來老了,年少時的清秀早就被兇神惡煞的老男人外貌給趕跑了。變得更為高大,箱得抬起頭跟他說話。

  至於箱呢?

  將近十年的歲月,未能在箱的身體和容顏上留下一絲痕跡。在斬殺兄弟姐妹的過程中,她越來越強大,身上所受的傷也未能待上多少時間。

  韋伯是人類,會長高會變老,因為他活著。

  箱不是,她只能看著韋伯跟隨著歲月老去,生病受傷需要長時間的調養和治療。

  因為她不算是活著。

  可就算如此,韋伯所給予箱的友情,讓箱一直都視若珍寶。若她可以說自己是活著,那麼韋伯則是她這一生中最為意外和珍貴的友情。

  離開綠洲失去大哥陪伴獨自面對陌生人世的她只知完成心中的執念,握緊手中的刀柄。

  一時的興起和路過,卻讓她認識了韋伯。

  可以說,韋伯從某方面也拯救了一下箱。

  所以,韋伯拖她參戰私自綁定了saber給她,箱都未曾真正生氣過,既然好友說是需要幫忙,她自然也全心全力。

  「韋伯,你不必多想,你不想和我說的,那就不用說。我不會怪你的。」箱看著韋伯凝重的神色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局。」韋伯張了張嘴,終是將一直不敢說的告訴了箱:「我讓saber做你的servant是想借著你龐大的魔力摧毀聖杯真身,聖杯是災厄之源,只會帶來不幸。我與納粹合作,將聖杯搬來了你一直惦記著的潘朵拉之城,一方面是因為此處的特殊和地脈,一方面是能夠將你綁住。完成搬移之後我和rider殺死了納粹,1001太過狡猾逃得太快我未能殺之。除此之外,我讓自己的學生成為了master,為了能夠更好的控制這次戰爭。以及servant並非只有七位,而是八位。」

  「說完了?」一大串的坦白過後,箱只輕飄飄地問出了一句話,韋伯聽後愣神了一下,隨之點了點頭。箱笑出了聲,說:「哎,我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陰謀或是你有著驚天的野心,結果也不就是些小事麼?」

  「小事……?」韋伯聽後琢磨了一下兩個字的意思,搖了搖頭,說:「對我而言,隱瞞這些事的負擔卻不是小事。」

  「因為十年來你長哪裡都沒長心。」箱戳了戳韋伯的心臟處,說:「還是這麼善良天真啊,小傢伙。」

  韋伯沉默了一會兒,垂下了眼簾,如釋重負的舒出了一口氣,說:「謝謝你,箱。」

  「行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別跟我矯情了。」箱錘了一下韋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未說句不用謝。而韋伯也沒有再說什麼。

  話雖未說,心卻已知。

  韋伯轉身上車,韁繩揮舞,雷電之聲響起,神牛朝著神殿處奔去。

  「真是令人感動的友誼啊。」saber忍不住出聲感歎道。只因朋友的一句話,無論前方有多艱險都會答應,不後悔不責怪。讓saber懷念起了那段和騎士們共處的日子,懷念起了酒的香味和馬蹄聲。

  箱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呢喃般說:「我也就這麼一位朋友啊,怎能不幫呢?」

  只此一份,獨一無二的。

  箱抬起頭,望著神威車輪駛去的方向出神。那也是神殿的方向,妹妹和母親的神殿。

  這份友情……

  到時候,她又能記起多少呢?


第39章 的櫻的奇跡

  39

  蘭斯洛特被下令守在雁夜身邊,通過酒店的落地窗和寬曠的視野,他能夠看見遠處發生的一切異象。

  像是如此龐大的物體通過間桐櫻為他梳理的四戰記憶中也有過一次,與現實完全不符的虛幻之物。一眼便能判定是英靈的寶具,並且實力強悍。

  能將其毀滅的也只有對城寶具,比如說亞瑟王的聖劍。

  王是不會放下那能夠危害到凡人的浮空要塞不管的,所以蘭斯洛特一點都不擔心和心急,從看見要塞起蘭斯洛特就開始等待屬於王的金光乍現。

  可出現的卻是陌生的火柱,與王的光芒完全不同,散發出出的是憤怒的火光,劇烈到將玻璃都映出一層火色。

  意外之火讓蘭斯洛特生疑,莫非此次聖杯戰爭中出了archer之外,還有一位擁有如此強悍能力的英靈麼?

  之前他有按照間桐櫻的命令到處探查,未曾遇到過除了王與archer之外的英靈。

  不過,他的master一定全部都知道吧?

  讓他外出探查是不想見到他容顏的藉口,就連靈體化所散發出的感應也會讓間桐櫻覺得不悅。

  想到這裡,蘭斯洛特忍不住歎了一聲,手指微微收緊又慢慢鬆開。

  忽然,房間內出現了男人的呢喃之聲。蘭斯洛特聽到後心猛的一緊,立馬轉過身去幾步便到了床前。

  聲音源自于一直安然沉睡的間桐雁夜,白髮消瘦的樣子和十年前一樣,氣色看起來好了一點,疤痕之中也沒有蟲子蠕動著的凸起了。

  間桐雁夜緩緩睜開了雙眼,長久未能完全見光的瞳孔稍微有些刺痛,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先是模糊一片,隔著一層磨砂玻璃似的。隨之漸漸地,眼前變得清晰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太過華麗讓人覺得不像是家中會有的裝潢。間桐雁夜轉動了一下脖子,發酸發疼,忍耐下後轉頭看了看側邊。

  這次看見的是黑色的西褲,對方很高的樣子,明明沒有貼在床邊卻只能看見雙腿。

  間桐雁夜將視線上移,出現他眼前的容貌令他大為吃驚。

  「berserker……?」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且很無力,舌頭不太靈活,發音聽起來有些古怪。

  這一聲呼喚,似是穿透了蘭斯洛特的大腦。被修復的瘋狂記憶之中,男子曾一次又一次的喚著。有痛苦有怒吼……也有在那短暫的三個小時內,難得一見的文雅聲音。

  無論是哪一聲,都是在耗費間桐雁夜的生命。

  現在想來也讓蘭斯洛特忍不住皺了眉頭,心臟像是被緊緊抓住一樣,壓得難受極了。

  「是我……間桐先生。」蘭斯洛特調整了一下自己,本脫口而出的master被吞咽了回去,想了想,最終還是用了這個聽起來很是疏遠的稱呼。

  「……莫非,我沒死,還處在聖杯戰爭中?」間桐雁夜試圖抬起手,卻覺得渾身無力,就連自己的手背都無法看見。試了幾次後,他歎了一聲,乾脆放棄了。

  自己成了廢人了麼,就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四肢綿軟無力,身體更是沒有什麼知覺。

  可是……若還是在聖杯之戰中,為什麼berserker形如常態,不是狂化之後的瘋狂樣子呢?

  甚至能夠叫他間桐先生呢。

  「是的。您沒死,現在也的確是聖杯戰爭,不過是第五次。」蘭斯洛特看見了間桐雁夜不可置信的神情後仍然淡然地說道:「現在,是十年後了,您睡了整整十年。」

  「十年……」間桐雁夜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這個十年對他而言也非是特大的衝擊,反而是醒來令他覺得接受不了。

  十年啊,他在自己的夢中也活了十年。

  夢中的十年,他先是得到了聖杯,再是許願將間桐髒硯至死。與小櫻過上了平實的日子,看著小櫻一點點成長——小學、初中、高中。

  從女童稚嫩的聲音漸漸蛻變成了少女輕甜動人的嗓音。

  小櫻叫他叔叔,可這卻是比爸爸更為親近的稱呼。對他而言,小櫻是他掌上明珠,是他的女兒。

  結果,夢散人醒。

  「怪不得……」間桐雁夜的聲音輕的就像一陣春風,喃喃道:「總是讓我覺得美好如夢啊。」

  「十年前,您被救下。master……也就是間桐櫻,一直努力維持著您的生命,也跟著講師學了許多魔術理論。她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讓你康復。」說到這裡,蘭斯洛特停了下來,一直繃著臉不苟言笑的他竟露出了一個淺笑,說:「還是等master回來,讓她自己和您說吧。」

  「你說……小櫻?」最後二字的聲音抬高了許多,能讓人清清楚楚聽見,也讓剛踏入房間的少女聽見了。

  「叔……叔叔?」少女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間桐雁夜沒辦法坐起身子,只能聽見少女急促的腳步聲,隨之身上一沉,他低頭便能看見間桐櫻的容顏。

  「小櫻……?」

  「是我……我是小櫻……」間桐櫻試圖說些什麼,顫抖著雙唇發出的卻是細碎的泣音。她沒辦法說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叔叔』二字。

  「乖,別哭了。讓我好好看看你。」間桐雁夜哄著說道,間桐櫻乖巧的直起了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淚。

  泛著紅暈的雙頰,小且秀挺的鼻,滿含水色的紫色雙瞳與色澤美好的唇。

  少女的容顏是院中未開將開的花蕾,誘人且盛露珠。在光芒下散發出惹人憐愛的光暈。

  啊,一樣呢。

  和那場夢中小櫻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不同之處。

  「叔叔睡了很久。」

  「嗯……十年了。」間桐櫻吸了吸鼻子,鼻頭有些紅。

  「叔叔也做了一場長達十年的夢……夢的小櫻啊,和眼前的小櫻一模一樣。」

  「夢……?」

  「都一樣的漂亮,小櫻長成了大美人了呢。」間桐雁夜一臉欣慰的說道:「看見你這樣,比什麼都好。」

  無法抑制的淚水落了下來,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深深嵌入了少女隱藏著的柔軟心房之中。

  間桐雁夜為了她參加了聖杯,為了她沉睡十年。

  醒來時告訴她,做了一場十年美夢。夢中的小櫻與她一模一樣,開心極了。

  多麼愚蠢的人啊。

  十年了,醒來後竟然先誇獎她漂亮。竟然告訴她睡著的十年都心心念念著她是否還安好。

  不在意無法動彈的身體,也不在意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間桐雁夜在意的是間桐櫻是否健康成長,是否快樂。

  為什麼呢,就有如此愚蠢的傢伙呢。

  再一次,間桐櫻在心中再一次問自己。

  而她又是多麼的幸運啊,竟然能夠再次與如此愚蠢的人說話,能看見那雙有些渾濁的平凡雙眼。

  間桐櫻沒有想過在得到聖杯之前,間桐雁夜會醒來的事情。這對她而言就是虛無縹緲的,不切實際的。

  而現在……她手中所握著的,視線中所看見的,耳中所聽見的,都是已醒來的間桐雁夜。

  奇跡。

  就算埃爾梅羅二世來了,見到此景也定會感歎說是奇跡吧。

  間桐櫻因為哭泣,口齒也不清晰。細細碎碎還帶著泣音的語句不斷不斷的響起,剛醒來仍有些疲乏的間桐雁夜卻強撐著,面帶微笑地聽著。

  間桐櫻說,已經沒有間桐髒硯了,所以叔叔不用繼續擔心。現在她的身體在埃爾梅羅二世老師的幫助下,也恢復的很好。甚至成績優秀,一直都名列前茅。

  院中種了許多櫻花,花期時她總是會推著輪椅,與叔叔一同坐在櫻花樹下看著滿天飛櫻薰染天際。

  她一直想,若是叔叔也能睜開雙眼看看此等美景該有多好。現在……現在總算能夠如願了呢。

  小櫻的夢。

  一直以來都認為不可能實現的夢……

  許許多多的話說出來時都是一顆又一顆的淚珠,接連不斷落在心中叮咚作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了多久。間桐雁夜終是忍不住,合上了雙眼。

  間桐櫻見後擦了擦眼睛,將被褥重新蓋好,獨自走出了臥房內。

  她先去自己的臥房中取了開衫,身上的連衣裙雖是寬頻,領口卻有些低,露出了大片潔白的肌膚。

  這可不行……她是叔叔乖巧的小櫻。

  啊,裙子也得換一種顏色吧。換成柔和的櫻色,讓叔叔看著就覺得舒服,而非是沉重壓抑的黑色。

  這麼想著的間桐櫻剛想拉開櫥門,視線卻落在了一旁放著的落地鏡上。

  鏡中的她雙眼紅腫,臉上流露出的是怎樣都無法隱藏的幸福。

  是的,有著叔叔的她,是多麼多麼的幸福啊。

  「是櫻唯一的幸福……」她走近,手心貼在了鏡面前,對著鏡中的自己說道:「唯一的奇跡……但這樣還不夠,不夠啊。」

  叔叔能醒是奇跡,可他仍然無法自由行走,反倒是讓間桐櫻覺得酸楚極了。

  以前的間桐雁夜帶著行李和相機,邊走邊拍,踏過千山萬水,攝影和旅遊、文學都是他一生中的摯愛。

  那樣的間桐雁夜……黑髮黑瞳,身體健康的間桐雁夜卻還未能回來。

  她需要聖杯,只有聖杯能讓間桐雁夜殘缺的身體恢復成完全健康時的樣子。

  也只有這樣……

  「叔叔才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與聖杯融合又如何,徹底非人又有何懼。

  間桐櫻所求的一直都很簡單,讓一個她的英雄重新露出不帶一絲憂鬱的微笑。

  支離破碎的,她不要。

  只要不是她童年記憶中的那一笑容……她都不要。

  間桐櫻也清楚的知道,為了那個微笑,自己所要付出的代價。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一點點被蠶食的理智和人性,逐漸殘忍的心染上了黑色,怎樣洗,都洗不乾淨。

  唯獨間桐雁夜……

  是她手中緊握著的,唯一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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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意外來客

  40

  玲瓏館美沙夜所使用的是她早早就準備好的瞬移rune石,若時間充足一點點她便能夠將自己和lancer轉移到工坊之內。缺失一隻手臂的痛楚和面對未知能力者少女時的精神壓力讓魔術出現了問題,當lancer抱著她再次睜開眼時,發覺到了一處陌生的房間內。

  看起來是普通人家的臥室,傢俱擺設簡單乾淨,沒有私人物品,也許是客房吧。

  就算如此,lancer也不敢隨意走動。懷中少女強撐之後的副作用便是止血的魔術失了效果。lancer連忙撕開床單想為美沙夜止血,可若還剩下一截上臂的話許還能有點作用,美沙夜沒有那麼幸運,圓潤白皙的肩頭都被削了下來,傷口處平整極了,能清晰看到骨頭與血管,就跟切片一樣。

  美沙夜的意志隨著失血逐漸模糊了起來,想用自己剩餘的雙手去使用治癒的rune石,卻發覺自己沒有一點氣力,魔術回路像是失去電流般停歇了。

  「啊啊啊啊……!該死的職介限制,要是老子以前的話止個血的法術還是能使用的!」lancer看到這一幕理智全無,忍耐不住所說出的氣話很是嘹亮。

  一下子便驚擾了房屋的主人。

  門不是被打開的,而是被一腳踹開。踹門者身穿熱褲小抹胸,紮了個單馬尾,手中握著的是與現代裝束完全不符的長劍。

  「噓~」輕佻的一聲口哨,踹門者挑了挑眉,像是發掘新大陸一樣說道:「快看快看,這可是送上門的烤野豬啊,還兩頭呢,膽子真大!」

  「Avenger!!!你踹的可是老師的門啊!」少女近乎尖叫的聲音響起,隨之一只白皙的手推開了踹門者,上前一步邁入房間內時則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雙唇動了動,感歎道:「完了,床單也廢了……」

  「唔嗯,準確說地毯也完蛋了呢。」avenger很是善意的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少女master,揮了揮自己的劍,直指lancer的鼻頭,說:「看情形你們不像是來偷襲的,意外落入此地麼,哎呀真是不走運呢,你的幸運值一定是D吧?」

  一語擊中lancer某處的小怨念,噗嗤一下十分快准狠。

  「……你的幸運值也是D啊,avenger……」遠阪凜忍不住嘀咕著,惹來英靈不滿的一眼。

  「現在不是啊,在家裡喝著啤酒便能夠隨意收個人頭,我的幸運值突破天際了!」avenger這麼說著,上前走了數步,每一步落下之時,殺氣便濃上了幾分。

  紅色長槍毫不留情的指向avenger,lancer將美沙夜護在了身後,神情凝重,雖未起身卻透出絲毫不遜於avenger的殺意,血紅色的雙瞳閃過一道槍影,肅殺之氣滿溢。

  「呦,真不錯。」avenger眯了眯眼,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只待獵物一動,她便上前迅速將脖子撕扯成片。

  「avenger你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情,給我停下!」此時遠阪凜出聲攔下,快步上前,不知何時手上掛上了一條墜著紅寶石的鏈子,對著lancer沉聲說道:「她的情況不妙,你放心,我並不會加害於她,請讓我替她治療,最起碼將血止住。否則她撐不了多久。」

  lancer並未回絕也未接受,反倒是異常的冷靜,凝視著遠阪凜。眼前的少女與自己的master年紀相仿,甚至有一種相同的氣質。他的處境讓他除了接受遠阪凜的治療外毫無它法,身後的美沙夜是拖一分鐘便多一分的危險。

  很快,lancer做出了抉擇。站起了身子,讓遠阪凜接近美沙夜。不過手中的長槍仍然擋在avenger面前,氣勢一絲未減。

  叮鈴一聲,紅寶石吊墜晃動幾下,遠阪凜凝神,紅寶石逐漸散發出美麗的光暈,被光暈所籠罩之處,血液停止了下來,就連傷口都有癒合的趨勢,很是神奇。

  遠阪凜的目的不在聖杯,所以救下眼前的少女master對她而言也不會造成什麼後果。若對方知恩圖報,反倒是能幫助一下老師的想法。

  想到這裡,遠阪凜顫了一下睫毛。

  是啊,老師的想法……櫻一定不知道吧。

  一定被悶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一心只為取得聖杯治療雁夜叔叔。就連她的出現和avenger的存在也不知道。

  到了最後,小櫻得知真相後會不會還對她露出微笑呢?一定會恨她吧,或是形同路人。

  幼時幸福的一幕幕是遠阪凜不曾忘卻的美麗回憶,無論姓氏如何改變或是發色和瞳色讓姐妹二人再不相似,還是自己的父親那些魔術師的說法。遠阪凜都不願意去承認間桐櫻已非自己的妹妹,也不願意放棄櫻。

  櫻就是櫻,凜的妹妹。

  過了十分鐘左右,傷口總算是癒合了。紅寶石的能力雖是神奇,但也無法讓斷臂重生。少女美麗的身軀上註定留下了顯眼的殘缺。

  遠阪凜站起了身,讓lancer扶住美沙夜。失血過多的美沙夜看了一眼lancer,似乎在確認lancer是否安然無恙,隨之安心地合上了雙眼。之前過多的失血已經讓她疲憊不堪了,心安之後更是立刻陷入了昏睡。

  懷中少女平穩的心跳讓lancer輕歎了一聲,他沒有將美沙夜放在床上,而是打橫抱起,一副隨時就走的模樣。

  「多謝相救。」lancer點了點頭,被敵人所救對他而言是很古怪的事情,可現在則確確實實的發生了。殺慣了的英靈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僵硬的語調說出了謝意。

  「行了,我的master心地善良可愛迷人,救了你的。作為交換,和我打一場如何?當然啦,你自行解決的話我更歡迎啊。」莫德雷德抬起手,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脖子,暗示lancer趕快『自裁』。嘴上是這麼說,手裡的劍卻閃過一道光。嬌小的身體蓄勢待發,蠢蠢欲動的殺意充斥著不大的客房。

  遠阪凜無奈的歎了一聲,猛地拍了avenger一下,說:「真~是的!你不是要保存實力跟你的父王一戰麼!我不願意做乘人之危的事情,你給我收斂一點!你是騎士吧?騎士精神去哪兒了?」

  「在一場場實戰裡被狗吃了咯。」avenger聳了聳肩,聽話的收起了自己的長劍,卻仍然嘴賤地說:「我的master啊,你太天真可愛了。要知道乘人之危可是自古以來的習俗啊。看到落水的敵人扔一塊石頭,看到在草堆裡的燃一把火。受傷的撒一把鹽,再放獵犬去追……」

  「你夠了。」遠阪凜立馬打斷了avenger,秀麗的雙眉微皺,一臉不悅地說:「一點都不優雅!」

  「優雅在中世紀能當飯吃麼!無論過程怎麼樣,只要能贏不就行了?」avenger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誰,語氣內滿是嘲諷之意,道:「追求高尚和優雅,結果就是眾叛親離的悲劇。」說完便轉身離去,不再多言。

  遠阪凜對著lancer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我的英靈脾氣古怪,見諒。你現在帶著重傷的master要去哪裡呢?我屬於中立,是旁觀者,對聖杯並無興趣,所以你們並非我的敵人。若你信得過我,不如暫且在這裡休息一下,等明早再離開。」

  lancer聽後低頭看了看昏睡著的美沙夜,想了一會兒便點頭答應了。聽到回復後,遠阪凜反而比得到幫助的lancer更為開心,立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去拿新的床單,你先把她放在床上休息一下!」遠阪凜想合上門,手卻落空。尷尬的看了看地板上的門板,吃力的將門板立了起來,一手握著門把手,將門板卡在了門框內,確定不會輕易倒下來後也沒走開,反倒是把門板一推,對著lancer說道:「要要要……要不換一間吧,還有其他空著的房間!這門一時半會修不好了……」

  「不用,我和master在這裡休息就行了,一夜而已。多了,小丫頭。」lancer一邊回答一邊將美沙夜放置在了柔軟的床上,一手托著美沙夜的後腦勺一手將壓在脖子後面的長髮理了出來,動作十分輕柔。

  遠阪凜看到後臉一紅,連忙重新合上門板。拿著啤酒瓶直接對吹的avenger看到後猥瑣的笑了笑,讓少女的臉又紅了幾分,同時也惹怒了傲氣的少女。

  「笑什麼笑啦!打你!」遠阪凜嗷的一聲撲了上去,雙手在avenger露出的細腰上猛地一掐。

  「疼疼疼!!輕點啊瘋女人!」avenger也嗷嗷叫了起來,卻沒用力拉開遠阪凜任由她繼續掐自己。

  「哎……怎麼什麼奇怪的事情都遇到了呢。」遠阪凜的攻勢停了下來,站直了身子,神情憂鬱地說道:「被奪走的令咒,作為第八職階被召喚出來本不該存在的你……還有莫名其妙出現在客房內的lancer。你說我做的對不對呢,早知道就不搬到老師的別墅裡了。」

  「想什麼都是白想,事情都發生了。」方才一動讓肚子裡喝下的啤酒冒出了泡,avenger很沒形象的打了一個酒嗝,聽起來十分噁心。

  「……你還真是個男人啊……」

  「廢話,老子哪裡不像是男人了!」

  除了舉止哪兒都不像。

  當然,遠阪凜深知自己servant的雷點,沒將這句話說出口。轉而看了看窗外,心想要不要給老師打一個電話。

  方才的魔力震盪和爆炸一定是英靈所為,老師一定在忙。老師雖然嘴又毒又硬,心卻軟的不行。若是老師看到lancer抱著重傷的少女出現也必定會救下,所以她做的事沒有問題。

  不過……

  遠阪凜想到了老師一些行為,心便是一沉。

  現在的老師……還會不會如我所想的那樣呢……若非她追問和察覺到不對之處,老師才把真相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和小櫻一樣從始至終都被當做棋子來下吧。

  或者說,老師認為就算她知道這些,也不會造成什麼後果。畢竟只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女孩,想多個英靈多一份戰力。失去了,也無損局勢。

  不能再想了,想什麼都是自己的猜測。

  還是耐心等待老師和rider回來吧。


第41 章 推測

  41

  圍繞著神殿的森林迎來了今日第四位客人,寂靜的夜總喜歡發生許許多多事情。

  caster所言,1001已被殺死。隨之便重歸聖杯,化作光點。從這點來看,應該不是謊言。

  但能夠殺死1001的人……或者說當韋伯聽見1001死去時就很驚訝了。

  能在他安排很久的計謀和rider的攻勢下存活的男人,狡猾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1001的狡猾和那張無靈氣宛若機械的臉截然不同。

  基因的來源是一個原因,他自小受到的培訓更是一個極大的因素。為了完成任務能夠做出一切違背人性的事情,甚至連自身都能夠捨棄。

  比如說那幾個為了掩護1001逃脫的納粹,完全是舍去了求生的意志,像是喪屍一般拖著一口氣也要不斷攻擊。

  這樣的角色,現在除了他和rider還有所知的箱,能有誰殺死呢?

  一直潛伏在沙漠之中的狐狸,無人知曉他的存在。卻能夠在出洞之時準確捕捉到狐狸的蹤影,將其殺害取走了皮毛。

  資訊又是從何取得?韋伯自認為已經將保密程度做到最佳,就算告知了遠阪凜目的也沒有說到關於納粹的事情。更何況1001逃脫後他和rider一直尋找,都未曾尋得一絲蹤影。

  這麼想來,下手者簡直可怕啊。

  空氣中彌漫著無法忽視的血腥之氣,1001只進食特質的營養劑,所以體內沒有殘留食物與過多的糞便。就算被碾壓成了肉泥,也能通過這點分辨出來。

  繼承姓氏後的韋伯為了虛名等等參加過多次圍剿血族的戰鬥,雖說大多都是後勤,但也見過了很多血腥場面了。

  面對眼前的血泥,快三十歲的韋伯也能夠淡定的為自己點上一根煙,用撿的斷枝翻開,查找一些線索。

  神牛聞到氣味反倒是有點興奮,鼻尖不斷吐出粗氣。為了將自己擠進來,四周的樹木被神威車輪左右兩側的利刃砍到不少。

  rider盤坐在神牛背上,也不知他那麼大的身軀是怎麼保持平衡的,竟能不滑不落。他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摸著自己茂盛的鬍鬚,視線隨著斷枝的動作移動著。

  「死得有夠慘的,地面和血濺出的樣子也不像是有重物壓砸過。是哪來的大力士直接用手把他給捏碎了麼。」

  「就算有大力士,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手能夠徹底把一個成年男性捏成肉泥吧?雖說他的確不高啦。」韋伯吐出一口煙,回答了rider的話,說道:「並且屍身……呃,這灘血泥中還隱隱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魔力。」

  「呦,竟然是身板柔弱的魔法師幹的?」聽到這句話rider瞪大了雙眼,語調中有些意外。

  「別小看魔法師啊喂,又不是你那個靠著肌肉打天下的年代!」韋伯將斷枝扔到了一邊,搖了搖頭說:「沒了,聖杯容器完全不在。」

  「也許藏在容身之所,我們會沙漠看看。」rider提議說道,卻見韋伯再次搖了搖頭。

  「不可能。納粹的德性我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藏在身體裡。再說藏身之所我估計也就是浮空要塞出現的地方,那邊被箱的火焰燒了一邊,能剩下什麼?」韋伯咬著煙嘴含糊不清地分析道:「肉泥之中蘊含著的魔力不是1001的也不是聖杯容器留下的,應該是兇手所留。並且……能夠如此清晰,這樣的魔力簡直……可怕啊。」

  就跟體溫一樣,會隨著時間一點點散去。魔力留下的氣息也是,越是強越是久且濃烈,弱則在眨眼間消散。

  從caster說出那句話開始過了不到半小時,尋常魔法師留下的必定會消失不見。肉泥中韋伯所感受到的卻仍然很強烈,強烈到他都無法忽視。

  如此強悍的魔力……caster已經死了,其餘的英靈不可能有。那麼只有可能是master之間的對決了。

  殺1001的人很明顯是沖著聖杯容器而來,但要容器有何用處呢?聖杯的勝利者和容器在誰手中並無關係,英靈若沒集齊,容器便是一件死物。

  lancer的master?還是archer?

  箱的妹妹可以排除掉,那位瘋子一樣的美少女估計是為了姐姐才殺害了原定的master,硬是取得了令咒。她對聖杯絕無興趣,也一點都不瞭解。

  lancer的……有可能。

  從情報裡得到的資訊,lancer的master出自名門——玲瓏館一族。是現任的家主,雖是年輕,天賦和實力極其出眾。為了家族名聲也曾參加過幾次獵殺邪道的工作,戰果頗佳。

  不……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有著這樣的魔力。

  韋伯陷入了沉思,就連煙快燒到了末端也沒在意。

  魔力是一種奇妙的存在,不同的元素構造出不同的技能和效果。同時也散發出獨一無二的氣息。

  甚至能夠將魔術師的善與惡透露出來,而韋伯現在所察覺到的強烈魔力,透著的氣息是令他發涼的惡意。

  魔力有多強烈,這股子惡意就有多駭人。十年前韋伯曾與rider親自去了一次caster的工坊,裡面慘不忍睹的地獄繪卷他至今都清晰的記得。因為是魔術師的地盤,自然也是透出主人的氣息。傳說中的藍鬍子,能夠召喚出海魔的殺人狂caster的氣息怎會是善呢?

  就像是海底魔物,冰冷殘忍嗜血。用觸手抓住的獵物往往不是用來吃,而是為了消遣去殺戮。

  與韋伯現在所感受到的惡意相比,caster的惡意顯得有些小兒科。哦,天知道他可真不想這麼說。

  真不是一件好事啊,不是麼?難道幹掉了殺人狂assassin又來了一個瘋狂且一直隱藏實力的master?那麼他所召喚出的servant又怎會是個善良的傢伙。

  「我……靠……」韋伯將煙碾滅在了自己隨身帶著的鋼制煙盒之中,忍不住罵出了聲。

  光從魔力之中推斷出的資訊讓韋伯頭疼無極限啊,他都想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了。

  怎麼就這麼倒楣呢,十年前那場勾心鬥角算盡心機無數變態的聖杯戰爭也就出現caster組那麼兩位變態殺人狂。

  韋伯用盡心思儘量讓master都是他所認識的人,到最後卻漏了這麼幾個,還都是要人命的走路殺人機器。

  我的幸運是在十年前用完了麼……還是說越到中年,幸運值就跌了下來?

  韋伯瞎想了起來,長歎了一聲,此時此刻他真想回家喝上一瓶冰啤酒,希望avenger不要把冰箱都吃空了。

  「想出什麼了麼?」rider安靜的看著自己的master從一臉深沉隱隱透出智者的氣質到爆粗口露出及其幼稚的神情,覺得很是有趣。

  哎哎,跟十年前一樣,怎麼都覺得好玩。

  正在韋伯打算轉身回家的時候,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本以為是遠阪凜,誰知拿起來一看,竟然是間桐櫻。

  哎,這倒是……莫非間桐雁夜出了問題了?

  這麼想著的韋伯趕緊接起了電話,說:「小櫻麼?打電話是不是間桐雁夜出現問題了?我現在沒事可以馬上過來看一下。」

  「不,叔叔很好。」電話那頭傳來了少女的聲音,喜悅似是能透過話筒傳來。

  「嗯?你聽起來很開心啊。」

  「是的……老師,奇跡發生了,叔叔醒來了!」

  「上帝啊,這真的是奇跡!」身為一直想辦法治療間桐雁夜的人,韋伯是再清楚不用過對方的身體是什麼狀況的了。多年來的療效只是能夠讓間桐雁夜活下來——以植物人的形態。

  「多虧了老師。」

  「要不要我來看一下?」

  「不用。這是喜報,不過我想和老師說的另有其事。」少女話語一轉,就連語氣也變了,沉了幾分。

  「……什麼事?」

  「我很感謝老師,在我無助的日子裡不顧一切勸阻伸手幫助了我。叔叔能夠醒來也是因為你一直以來的治療,而我能夠脫離苦難也是靠著你的幫助。所以……小櫻從心底裡,一直一直都感謝著你。」

  少女的話傳入耳中,不知為何聽起來帶著濃濃的泣音,讓韋伯心慌了一下。自己的學生說出這樣的話並不少見,但為何語音有些不對。

  像是……在最後訴說著什麼。

  「櫻啊……之所以活下來……在蟲倉裡咬牙活下來……都是為了叔叔。一切,都是為了叔叔……所以說……老師,你的目的我知道。」

  「……什麼?!」韋伯大吃一驚,或是說被點中了心事。

  「櫻不能放棄聖杯,不能!我要叔叔完全健康起來,就跟我小時候一樣!我的願望比起魔術師的而言渺小愚昧到可怕,但這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不能放棄,聖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老師,我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些。我啊,不會放棄聖杯和自己的願望。從最初我搶下令咒起,便是認真搶奪聖杯的。在你所不知的地方裡,我也做了很多你或許會皺眉的事情。當然,我也殺了人。」

  「……這方面,聖杯戰爭是無法避免的,小櫻你不必太過自責。是老師的不對,不該牽扯到你。」

  「不是牽扯,是我自願的。」

  「小櫻……」韋伯試圖說些什麼,張開嘴卻只能喊出學生的名字。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瞭解這位聰慧異常吃苦耐勞的優秀學生,她所求的他是知道的,經歷過的那些殘忍過去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間桐櫻到底在想些什麼,做了什麼,他卻不知道。

  「老師,你的目的,也可以說願望吧。放心,我不會阻礙到你,聖杯會被徹底摧毀,此戰過後世間再無聖杯。」

  韋伯的呼吸慢了半拍,心臟發疼。他怎樣都沒想到,間桐櫻竟然知道此事。

  「我會幫助你摧毀聖杯,但在這之前,請讓我徹底的利用它吧。算是……小櫻的請求了。」

  「小櫻,你聽我說……」

  「謝謝,然後……再見了,老師。」

  嘟嘟嘟————

  韋伯手慢慢滑落,他垂下頭,對著螢幕發呆。電話已經掛斷,間桐櫻三字已無。

  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種似乎要失去什麼的感覺。

  間桐櫻的每句話都不斷在大腦中重播,熟悉的清甜聲音此時卻有著抹不去的悲傷。

  他本以為,小櫻已經走出了陰影。

  結果沒有……他自以為計畫完美,結果出了無數差錯。他自認為在學生面前維持的很棒,結果間桐櫻卻知道了他要摧毀聖杯的初衷。

  天哪……

  他是做了什麼!

  「rider,我們去小櫻所住的酒店!」

  得快點過去,就算做不了什麼也得去!

  韋伯心中焦急的想到,立馬爬上了神威車輪。

  也就在這一刻,森林圍繞著的神殿——至高點有一抹銀白。

  銀白色的光芒透出一股冷意,一下一下扇動著。韋伯沒有注意到,當然,很多人都不會去在意。

  就算有人看到也會將其認作為是燈光之類的存在吧。

  不是燈,也不是月色。

  是——長著巨大翅膀的尼婭。

  「姐姐……」

  少女深藍色的雙眼遙遙看著浮空要塞出現過的沙地,一聲呼喚輕如呢喃。

  「姐姐……」

  又是一聲,翅膀扇動所發出的聲音將其吹散。

  這一抹在夜色中徒然出現的銀白,直沖遠處沙地而去。


第42章 如此殘忍的相似

  箱許是有些累了,韋伯離開後她便坐在了沙地上。坐姿隨意,長腿微屈,雙手搭在大腿上。眸色暗淡不清,也不說話,在沙漠的夜晚之中顯得更為沉寂。

  saber沒有開口詢問箱,站在箱的身邊默默陪伴著。他將視線落在了遠處,潘朵拉城燈火璀璨,諸多色彩擴散成略刺眼的光暈。四周風聲呼嘯而過,卻仍然掩不住從城中傳來的嘈雜之聲。時常有飛機從夜幕中劃過,落在了遠處人工所建的跑道之上。saber想起了在箱的記憶中所見到的綠洲,若非親眼所見,任何人都無法想像吧。

  那一片寧靜美好最終化作的是囂雜和陌生。

  他也想起了曾經的卡洛美,自己最愛的家鄉和似是眨眼之間的劇烈轉變。

  saber能夠明白箱的悲傷源自於何處,因為他和她在這一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一聲歎息忍不住從雙唇中溢出,隨著風飄入了箱的雙耳之中。箱聽後,挑了挑眉,站起身子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土,伸了個懶腰。

  「走吧。」箱忽然說道,伸出手拍了拍saber的肩膀。

  「休息好了?」

  「嗯,只是有些頭疼罷了。」身體上的疲憊是不存在的,但經受過那麼長一段的回顧,箱的精神方面多少有些疲憊,論誰都不喜歡把不願記起的過去重新體會一遍。

  箱有些感謝saber的沉默陪伴和不問,若非saber她有可能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表像會在那個充滿惡意的精神陷阱中消散。

  她還能夠多支撐一段時間吧,不,她必須得支撐住。

  胸口之中的avalon對她而言雖說是如同雞肋般的存在,可卻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發揮出鎮靜的效果。

  冥冥之中的因果麼……

  箱垂下了眼眸,神情有些自嘲。一直都覺得saber的出現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沒有必要去在意的存在。卻沒想到自己不僅僅被這麼不在意的麻煩給逼迫到正視感情,還被他給救了。

  最該死的是竟然被看見了自己的過去。

  之前那一場關於格尼薇兒的夢讓箱看見了一些saber的過去,不過若有選擇箱可不願意去看見什麼。至於她的出生和過去,也不願與saber分享。

  一旦知道了彼此的過去和感情,在清楚的界線都會變得模糊不清,並且無法挽救。

  saber懂箱的想法,所以他不問。一句話都沒有問出,神情自然極了,像是完全沒看見過那一幕幕血紅。

  女人的手忽然被握著,男人輕輕地分開她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指扣在了指縫之中。手心緊密得貼著,略微有粗糙的感覺帶著暖意傳入了女人的心中。

  又是一蕩。

  沒辦法控制的感覺,會讓自己呼吸停半拍的感覺。

  箱垂頭看著自己與saber十指相扣的手,她的肌膚比起saber這位純白人而言更加蒼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死氣。可不知道為何,被他握在手心中的手,落在她眼中,卻有著不一樣的色澤。

  這不是陌生的情緒,一點都不陌生。就在方才,她有再次體會過。

  有一些東西,不知不覺,或是說在這手心相貼的感覺裡軟化了許多。

  金髮青年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碧色的瞳孔波光粼粼,他身上還穿著銀鎧卻露出與鎧甲全然不配的溫柔神情。箱微微抬頭,映入眼簾的笑容讓她忘記了去揮開saber的手。

  就連自己的眉眼,也不知不覺被他的淺笑薰染上了些許柔情蜜意。

  就在兩人心意略微相通,氣氛剛好之時。沉靜的沙漠迎來了第二波的喧鬧,天際金光閃現,伴隨著濃烈的殺意閃爍著冰冷光澤的利刃從天而降。

  長槍插入腳邊沙地的同時,saber立即緊抱住了箱的腰,身姿靈活敏捷的連續閃躲掉了襲來的攻擊。

  這樣的攻擊不用去思考,都知道是誰來了。

  如此熟悉的魔力——狂傲極了的氣勢。

  僅依靠月光和星光取得一點光明的沙地忽然如同白晝一般,金光乍現星星點點彙聚成了一囂張跋扈的身型。

  saber鬆開手,將箱擋在了伸手,右手一動,聖劍再次被握在了騎士王的手中。

  「archer。」語調不帶一絲情感,平淡無波卻冷如寒冰。眼前出現的身穿黃金鎧甲的青年帶著意味不明的微笑,紅色的雙眼之中滿是惡意。

  「saber。」這一聲喚的極其緩慢,尾音略拖,像是一條纏繞上脖間的蟒蛇。

  無需多說任何,兩位王者明白這是一場決定一切的戰鬥。凜然的劍者對上狂傲的王者,空氣似是在這一瞬開始凝結成冰。四周寂然無聲,只聞風聲吹動利刃時發出的嘶聲。

  箱很識趣的後退數百米,將自己與戰場拉遠。她不會幫助saber一同對上archer,saber也不希望她動手。因為這是一場屬於亞瑟和吉爾伽美什的戰鬥。從十年前起就一直持續至今的戰鬥。

  遠處saber挺直的背肌與持劍的模樣都令箱感覺心動極了,不禁恍惚了一下,覺得那寬闊的肩能抗下一切。

  archer並不客套,揮手召喚出了形狀古怪的愛劍。足下用力直沖saber而去,雙劍撞擊時響起的刺耳聲響燃燒著他全身的血液,嘴角的笑無法抑制的上揚,血紅的瞳孔深處是止不住的殺意。

  「這次,必定能決出勝負。」archer狂笑著說道:「真是讓本王等了好久!」語音一落,又是鏗鏘一聲,力道猛極,震得saber虎口生疼。

  saber毫不示弱,雙手緊握長劍每一下反擊都不留情,招招朝著破綻襲去,風之魔法化作無形的利刃,當劍落下時就卷起風沙無數,似是要將血肉切割成碎。

  王者之間的戰鬥總是能讓觀者熱血沸騰,來自不同傳說與時代的王者之間生死決戰更是讓箱不願眨一下眼。並非只是為了欣賞他們的一招一式,而是純粹覺得賞心悅目。

  就跟男人喜歡看美麗女人們一起跳舞比試,女人也喜歡看英俊雄偉的男人互相廝殺爭奪的模樣。

  此時若assassin能見到這一幕的話,必定會露出興奮極了的神情吧,白皙的臉頰上也會浮現出因激動而湧出的紅暈。箱倒是還好,她雖是覺得不錯,但也還沒到亞述女王那般近乎變態的程度。

  archer和saber旗鼓相當,看得箱多少有些擔憂。不過礙于男人的自尊問題,她並未邁出過一步腳步。只是全部心思都掛在了saber身上,忽略了四周的變動。

  又是一個突然,由潘朵拉城中央神殿最高處劃過一道銀光,速度極快,不帶一絲雜念和憂鬱,猛衝向箱。

  耳邊風聲猛地響起,血液與心臟同時加快了速度,如此熟悉的感覺讓箱暗色的瞳孔縮了幾分,還未待她有絲毫反應。那一道銀光便將她帶起,朝著更遠處的荒沙之中急急飛去。

  archer見到銀光時便已了然來者是誰,哼笑一聲後對著露出慌張神情的saber說道:「喂,別分了心。你的對手是我。」說罷趁著saber因箱被擒的分神,抬腿猛擊saber腹部。

  saber咳了一聲,不顧痛楚,劍走略斜,刃貼著archer的腹部劃過,留下一道不深卻很是明顯的細長傷口。

  箱已不見的蹤影,saber皺眉,能夠推斷出那一道銀光是誰,archer的徒然出現也便有了解釋。

  自己master的實力如何saber再清楚不過了,幾秒的分神與擔憂已經足夠,雖心牽著戀人,但此時此刻他所要想的只有眼前辣手的archer。

  黃沙之地不比城市,沒有任何遮掩可以躲避掉王律鍵射出的連續攻擊,這讓沒有遠程攻擊能力的saber多少受到了一點壓制。劍者卻沒有因此慌了步伐,反倒是越戰越冷靜,畢竟此處沒有任何無辜人類,他能夠盡情的釋放出猛烈的風之魔法。

  不僅僅是劍,卷著細沙與碎石的狂風化作無情的利刃,如同小型的龍捲風一次次試圖將archer吞入腹中。同時也給archer的視線造成了一定的障礙,為saber取得了更多的反擊時間。

  風之魔法為輔,劍為主。招招朝著archer的空隙襲去,不過多久狂傲的最古王者身上出現了許多看似細小卻極深的傷口。

  archer又怎會讓saber好過呢?吃准了對方的攻擊之後,黃金劍哢嚓一聲,改變了形態,看似古怪卻讓archer的攻擊變得更為迅猛了起來。

  將彼此距離拉近之後,每一次揮劍都如同揮舞拳頭,小指關節貼著saber的耳畔,伴隨其後的是極其銳利的劍刃。saber雖躲閃而開,臉頰上卻被劃出一道深能見骨的傷口。

  又是一拳,拳風朝著喉結處襲去,saber足下用力欲後退數步,卻被archer一腳踹上了小腿。酥麻頓時密佈,腳下一軟半跪在了沙地上。

  archer很是愉悅的『哈』了一聲,上前抓住saber的金髮,抬起膝蓋猛擊saber的臉部。

  這一下讓saber頭腦有些發暈,嘴角裂開,血絲順著滑下,看起來很是狼狽。

  抬起手下意識地揮出一劍,風之魔法卷起的風沙迫使archer不得不拉開自己與saber的距離。

  archer倒是不急,饒有趣味地看著重新站起身子,挺直腰杆以標準姿勢握住聖劍的saber。

  「saber呦,身為騎士王,被譽為高尚存在的你,竟然會愛上齷齪極了的生物。真是讓本王大為吃驚啊,莫不是你並不知自己master是從何而來的?」垂下的手臂仍然緊握著形狀怪異的劍,卻未繼續襲向saber,反倒是略微抬高了下巴,語音滿是嘲諷地說道。

  聽到『齷齪』二字後saber緊皺了眉頭,心中的不悅頓時湧出。他不想與archer鬥嘴,緊抿著唇瓣,不出聲。這樣子反倒是讓archer更為愉快了起來。

  「不,你絕對是知道的。就連本王都能察覺到,與這等魔物相戀的你有怎會不知道呢?」arhcer哼笑了一聲,用詞用字都惡劣極了,說:「那只要親近了,感受到魔力波動就能夠明白了的存在,那一股怎樣都無法磨滅的臭氣。就像是亡者之湖翻滾著的污濁,散發而出的氣息。手持聖劍的你卻絲毫不嫌棄……不過也是,若非這等魔物的強大魔力供應,你我又怎能以全盛的狀態對戰。這點,本王倒是由衷的感謝她們。」

  「箱不是污濁。」saber終是仍不住開口反駁道:「請勿將我的master與你的相提並論。」

  「哈啊,看來真是被迷惑得不淺。」

  「是又如何?」saber絲毫不在意的笑出了聲,露出的笑容是與此時氣氛截然不同的溫情,他說:「我的master是一位很出色的女人,而我也確實深愛著她。無論,她是人類或是魔物。」

  話語之中沒有虛假,笑容之中是道不清的深情。銀鎧劍者坦然自若,並不因自己的戀情和對手的嘲諷而感到絲毫的羞愧和動搖。

  archer再次笑出了聲,說:「呵,你的劍會變鈍。」

  「不會。」

  「與十年前變得更為有趣的你,卻陷入了一場愚蠢的戀情之中。saber呦,我問你,你的劍因何而舞?」

  「因我自身而舞。」saber毫不猶豫的說道,碧瞳之中滿是堅定。

  「自身?」

  「為了我所愛的世間,我所愛著的戀人。」

  一切他所愛的,屬於現在而非是過去的事物。

  卡洛美已經是一場幻夢,十年前的執著早已消散在風中。此時此刻,saber為的是聖杯而戰,為的是將其毀之,為的是自己。

  披著虛假救世紗衣的聖杯只會帶來厄難,盛滿惡意的它不該存於這個世間。

  迷茫過一次的他,絕不能在犯第二次的錯誤。聖杯召喚出的英靈無非是生前有所執念的怨靈,這也是不該存在的。

  包括他自己。

  那麼,saber又為何要去愛箱呢。

  因為他清楚,箱也清楚。

  啊啊,如此殘忍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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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是恨是珍珠

  43

  那道銀光成了荒蕪沙地之中最為明亮的光芒,劃破了漆黑的空間,帶來淒厲的風聲,每一下扇動都似是孩童在哭泣。一抹黑影自高空落下,猛得撞在了黃沙上,塵土飛揚掩蓋了身形。

  尼婭揮動著背後的翅膀,腳趾輕點地面,輕盈落地。她不動,蔚藍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箱緩緩站起的樣子,骨頭應該是斷了幾根,箱的動作有些彆扭,但很快便完全恢復。

  「姐姐。」少女的聲音如春季的花蜜,膩得聽者心都滿溢著甜味。這一聲輕喚也換來了箱的笑容,箱點了點頭,微微揚起了嘴角,『嗯』了一聲。

  巨大的翅膀再次扇動了一下,浮起的沙土化作點點銀光,照亮了這一片荒蕪,也映出了少女的樣子。若在遠處看,會覺得金髮少女是從油畫中走出的天使,潔白無瑕不染塵埃。

  在箱的眼中,則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樣子。

  與其說是羽翼,倒不如說是骨翼吧。

  蒼白的雙翼泛著陰冷的死氣,末端尖銳如劍,體積龐大能輕鬆罩住少女的身體。覆蓋著的也非是柔軟的羽毛,而是形如匕刃般的骨骼。

  每次扇動空氣之中便發出嘶啞之聲,像極了亡魂的哀嚎,帶起的風更是滲入骨髓般的寒冷。背部潔白的衣料破裂如痕,骨翼就是從這麼一具嬌小且瘦弱的身體中破繭而出,穿破人類的表皮與血肉,嘎吱作響。

  比意料中的更快啊。

  箱眯起了雙眼,在銀光下水色浮動。嘴角下沉,說不出的苦楚哽在了喉頭。

  「姐姐為什麼要用這樣悲傷的神情看著我呢?」尼婭有些不解,歪了歪頭,嬌嫩的容顏之中不帶一絲苦楚,柔聲道:「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不是麼?」

  「為什麼會這麼快?」箱開口問道,隨之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顫了顫嘴唇,說:「是母親麼……」

  「母親……?啊……母親不讓我來找姐姐哦。」那一片蔚藍的天空滴下了雨水,順著少女柔嫩的輪廓浸濕衣領,少女很是委屈地說道:「母親不要我的,也不許我來找姐姐。尼婭不知道怎麼辦了,尼婭不想待在那座神殿裡……只有尼婭的神殿……我好想你啊,姐姐……」

  「我知道。」暗色的雙瞳中浮現出了一絲恨意,抬起的手是為了將自己的幼妹擁入懷中,可當看見自己的指尖時,卻發覺自己與妹妹的距離是如此遙遠,而少女變異的身體,她也無法用自己的雙臂環住了。

  尼婭為何會這樣,箱僅僅用幾秒便得到了答案。

  無奈,恨意,悲痛與心酸……這已不能足以形容箱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可在垂下手臂的時候,她卻又毫不猶豫的將寬刃刀緊握在了掌心中。在銀光下閃過悽楚色澤的利刃吸引住了少女的視線,少女柔柔淺笑,長睫如蝶翼般顫抖。

  「要殺死尼婭麼,姐姐?」

  「是的。」

  「對我而言是解脫呢,能回到故鄉去。」

  「是的。」

  「那麼,若尼婭殺死了姐姐,對姐姐而言,是否也是解脫呢?」

  「……若你能殺死我的話。」

  「啊……尼婭知道了……」骨翼忽然展開,淒厲風聲呼嘯而過,如光般迅猛攻勢眨眼間漫天襲來,先前還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的少女沒有一絲猶豫,在得到答案後便化作了可怕的魔鬼。

  刀刃雖快,砍在骨翼上時卻只能發出刺耳的聲響,火星迸濺刺痛雙眼。慘白黯淡的雙翼時而揮出颶風,時而化作堅固的盾牌,將少女牢牢護住。十幾招過後,箱竟未能傷到尼婭絲毫。

  這邊是覺醒之後的程度麼,箱心中一緊。不過想來尼婭已經捨棄了一切,一心只為與她決個生死,一招一式自不再留情,她也確實無法輕易將尼婭殺害。

  隨著泣聲,落下的骨羽深入沙地,箱揮刃抵擋,

  「別逃了,姐姐。」尼婭扇動了一下翅膀,浮在半空之中,略微低下頭輕聲說道:「躲閃只會消耗時間不是麼?來,不要動了,讓尼婭親手將你殺死。」

  「那麼為何你不下來,讓我砍下你的頭顱呢?」箱笑出了聲,輕搖了一下頭。

  「殺死姐姐後,我會立刻自殺的,星銀存著的火種我這裡也有一份。」尼婭並未穿鞋,細嫩的腳趾輕點沙地不染塵土,就如同點在湖面上,泛起層層漣漪。

  「你會麼?在潘朵拉還活著的前提下,你捨得麼?」無奈的言語是聲聲輕歎,滿是痛楚,卻又強忍,輕微的顫抖訴說出了質疑。

  「母神……母親……媽媽……」少女垂著頭,喚出了三聲。消瘦的身體晃了一下,像是隨時都會在風中倒下似的,脆弱不堪極了。身負的骨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肩胛骨冰冷的觸感帶走了心臟的跳動。啊,就如同從內臟中增生而出,深深紮根與她體內每一處血肉之中。這是怎樣的感覺呢,任何情緒無論悲喜都被無限的放大,強烈的衝擊令她耳膜嗡嗡作響,時時刻刻每分每秒,腦海之中浮現出的都是一幕幕自己犯下的過錯……以及得不到的愛。

  「我愛著母神,我的母親。賜予我一切,給予生命的存在!」柔軟甜膩的聲音忽然泣不成聲,金髮少女抬起頭,滿含淚水的雙瞳中是疑惑,撕心裂肺地吼道:「可是啊,可是啊!我的愛卻從來得不到回應!我愛著姐姐,愛到想將你親手殺死,讓自己承擔這份罪惡的甜蜜和痛楚。想讓你在死前,瞳孔之中映出的只有我的容顏!我愛著母親,無論她怎樣厭惡我鞭打我,無論她怎樣將我視為棋子,讓我披上一層層假像,我都愛著她!」

  「這是盲目的愛。」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充盈著整個肺部,緩緩呼出時帶出了些許水汽。

  「我能拒絕麼?我能選擇去愛誰麼……?」濕透的容顏緩緩露出了一個殘破不堪的笑容,尼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那本細嫩白皙,幼時姐姐愛不釋手的手……此時呢?骨關節處冒出的骨骼如同鱗片般覆蓋了整個手面,就算不去觸摸她也清楚的知道,柔軟已不復存在。「我沒有,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尼婭啊,清楚的知道。姐姐所說的盲目所說的不該,我從小都知道。但又有什麼用呢,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有著這樣能讓我瘋狂的愛,我也不願啊。」瞳孔潰散,神志模糊成霧,少女□□的腳尖承擔不了骨翼的重量,晃晃搖搖,就如失去力氣的牽線玩偶。

  箱不願多言,乘此空隙足下發力,寬刃再次穿透了少女薄弱的身體,血肉被撕裂而開,鮮紅之色絲絲溢出染紅了潔白無瑕的長裙。握著劍柄的手再次一緊,另一手頂在末端,用力一送,雙翼之間露出了刃尖。擊破骨骼的刹那發出了破碎的聲響,細細碎碎的竟不刺耳難聽,反倒是讓箱晃神了一下。

  就像是……音樂盒的聲響。

  那從妹妹舞步中散發出的清脆聲響……

  叮叮咚咚——

  一下一下——

  還記得麼,綠洲的模樣?

  那段過於美好的安寧時光。

  四周懸浮著的銀光炸裂而開,空間扭曲,諸多色彩眼花繚亂,然未等幾秒。當箱抽出刀刃後退之時,黑色的雙瞳看見的非是荒蕪的沙地。

  綠蔭成片,樹蔭微閃,沙沙作響。不遠處透亮湖泊隨風流動,波光粼粼。潔白的牆面,雕刻著花紋的窗楞。一切是如此真實,讓箱忍不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她的手中仍握著寬刃刀,身上穿的不是長裙而是俐落的褲裝。身形沒有任何變化,和先前的陷阱不同,不是過去而是現在……

  「不是幻覺。」尼婭吐出一口血,擦拭了一下嘴角,說:「這裡是……我用魔力製造出的空間。」

  「綠洲。」

  「嗯,只有尼婭的綠洲。」語音隨著淚水再次落下,滴滴答答如斷線珍珠。纖細的手臂無力的垂在身側,骨翼緩緩合起將少女嬌柔的身軀護住。許是這綠洲陽光分外溫柔的關係,慘白的骨翼此時如同貝殼般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色彩柔和美麗。

  若骨翼是珍珠貝,那麼尼婭便是珍珠貝的心,外殼所努力保護的存在……敏感脆弱,不堪一擊。一點細微的沙石就能讓她感受到劇烈的痛楚,而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去止疼。

  一邊哭泣著一邊支撐著活下去,深陷在身體中灼骨的痛楚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自己所行之事帶來的悔恨。尼婭從小愛哭,是因為她清楚自己的外貌和眼淚是怎樣有力的武器,母親會安撫她姐姐會擁抱她……大哥用讓她不太舒服的姿勢扛起她來玩所謂的『飛高高』,就連星銀都會愣神一下,拿著很是珍惜的手帕擦拭著她的淚水。

  長大了呢?她哭的時候呢?

  無論她在聖堂之中怎樣奔跑、哭泣、嘶喊,在不遠處的星銀都不會出現。哪怕是一句話,星銀都不願意說出口,那雙眼睛空洞冰冷,離開神殿時星銀最後看了尼婭一眼。

  然後說,你快樂麼?

  快樂麼?

  「我嫉妒大哥,嫉妒他得到了姐姐的愛,那一份獨一無愛的愛。我愛慕母神,想要母神的寵愛,所以能夠為了母神的一句話去做任何事情。」近乎蒼白的雙唇顫顫抖抖,漏出了一些音。

  然後,她去做了。

  「母神說,大哥必須得死,我們才能完成脫變。」

  她想長大,想跟姐姐一般高,不想一輩子都是孩童的模樣。

  「結果,大哥死了,我們的確變得更為美麗強大了,但卻又什麼都變了。」

  星銀的漠視,姐姐的不告而別……以及母神徒然的轉變,殘忍可怕的*。

  「只有我了。」

  就算尼婭有足夠的魔力創造出一模一樣的綠洲,她能隨時隨地來到此處歇息。

  「大哥不在了,姐姐不在了,星銀不在了……母神……母親更是,尼婭所不認識的了。」

  可是綠洲裡真正重要的,她卻無法創造。

  「我好後悔……」

  珍珠貝吞入沙子時,定會因這劇烈的痛楚而後悔吧。想吐出來,想用水洗淨傷痛,試了千百種方式,等了無數個分秒。最終只有默默合上自己堅硬的外殼,一點點、緩緩地,將痛楚體內的後悔包裹起來。

  「回不去。」

  是啊,回不去,就跟體內入了沙子的珍珠貝一樣。

  少女輕笑出聲,笑聲動聽清脆。然後她站直了身子,抬起眼簾望著自己最為深愛的姐姐。啊,她耳邊能明顯聽見骨骼生長的聲音,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柔軟的觸感。

  白骨由體內增生而出,瘦弱的身軀被覆蓋,唯獨露出了少女死氣沉沉的暗藍色雙眼。

  「尼婭!冷靜下來!你會完全魔化的!」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應該在尼婭神志不清自言自語的時候上去砍下尼婭的頭顱,然後抬手燃起火焰。

  可箱沒有這麼做,甚至湧出了一股強烈的*,想跑過去,將魔化的妹妹擁入懷中,安撫著輕吻著,讓幼妹平靜下來,恢復成嬌豔柔嫩的模樣。

  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

  「冷靜?」骨魔看著自己高舉的雙手,明明綠洲內……那透過結界的陽光是如此溫暖,落在她身上時卻失去了一切暖意,就連一點點暖色都沒有留下。

  「把你的情緒平靜下來,你現在只會加快魔化的速度。」握著寬刃刀的手有些顫抖,連忙往前踏出幾步,迎面而來的則是抗拒的風壁。

  「為什麼呢?」骨魔笑出了聲,啊,還好,她的聲音沒有變,不難聽。骨魔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大哥說我們雖然不是人類,但卻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情感——愛。愛是偉大的存在,能讓狂亂的人冷靜下來,也能讓冷靜的人瘋狂。可這些負面仍不能阻止人類尋求愛的步伐,我們也一樣。在殼中時我們便是一體,我們便已互相愛著了。大哥總愛這麼說,嗯,沒錯,他總說我們已經有了人類的情感,有了人類的愛。我們和人類並無什麼不同之處。」

  風聲呼嘯,狂風卷起花草樹木,水浪蕩起,四周混亂一片。只一眼,就能讓人類覺得背脊發寒的骨翼完全張開,帶著自己的珍珠飛至結界頂端。箱抬起頭望向尼婭,虛偽的陽光被骨翼完全遮住,不漏一絲光芒。

  「此時此刻,將我,逼入絕境,徹底入魔的。」骨魔一字一字的說著,聲音慢慢嘶啞了起來,本以為她會撕心裂肺的吼叫,然而她卻沒有。

  異常的冷靜,語音平淡無波。

  「卻是人類的情感啊……」一聲輕歎,歎出了骨魔的悔恨與釋然,骨魔努力揚起嘴角,卻發覺臉頰僵硬極了,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的笑容,她連忙垂下嘴角,繼續說道:「現在的我,總算懂了姐姐你的執念。」

  「魔是個極端的生物。」箱緊了緊手指,揮了一下寬刃刀。利刃割破空氣,火焰騰空浮現如同火蛇環繞著自己的主人,赤紅之色似是能燃盡一切。

  骨魔說:「人類的情感,對魔而言是毒藥。」

  箱說:「只會帶來毀滅。」

  「因為我們……無法掌控。」

  姐妹二人同時說道,語音一落,慘白與赤紅如同隕星,碰撞在一起時所散發出的魔力微微扭曲了綠洲的樣貌,火焰吞噬骨骼的氣味刹那間彌漫。

  無論誰死,都是解脫。無論誰先離去,後者都會立即跟上。

  啊,這就是源自於殼中的愛啊。


生命最後的光芒

  44

  從身體之中溢出的火焰灼熱耀眼,舔舐著蒼白的骨骼滋滋作響。寬刃刀銳利無比,切過焦黑之處卸下巨大骨翼。

  骨魔忍著痛楚,也可以說她早已習慣。失去一邊骨翼的她從天落下,剩下的努力抵擋著襲來的攻擊,射出的骨羽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切攻擊都顯得無力極了。劇烈的差距,這邊是骨魔怎樣都無法拉近的距離。炎魔明明還未完全取回自己的能力,卻能將骨魔逼入絕境之中。

  絕境……?骨魔已經無法垂下僵硬的眼簾,死水一般的藍色瞳孔之中泛出了嘲諷之意。骨魔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從來都未曾有人逼她啊,都是她自己一步步走入絕境之中。失去的永遠回不來,哪怕是自己製作的也被摧毀。

  幻境綠洲已不復之前的美好模樣,一切都如那日,漫天的火焰席捲所有的美好。炎魔沒有手軟,這次也沒有。

  僅僅一個晃神,滾燙的寬刃刀穿透骨魔的身軀,骨骼碎裂成片,片片落下宛若血液。

  「好疼。」耳邊響起的是源自於自己身上,骨骼一點點破碎的聲響。滿是裂痕的手抬起,指尖觸碰到了刀刃,火舌卷著手指,眨眼間便化為灰塵。骨魔感受著心臟處傳來的痛楚,想像是往常一樣眨眨眼,俏皮嬌柔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卻發覺自己已經做不到了,可她又覺得無所謂了,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啊。」炎魔手臂用力,將刀再送進了幾分。如細線的火焰擴散而開,充斥了骨魔的體內。炎魔聲音放低了一些,聽起來就像是很久以前哄著骨魔睡覺時候的語調,她說:「很快就不疼了,稍微忍忍。」

  「嗯。」骨魔乖巧的點了點頭,換了一隻手摸了摸傷口,有點驚訝地說道:「我還以為,這幅樣子……已經不會再有心臟了呢,也不會覺得疼……現在的尼婭啊,就跟屍骨一樣不是麼?啊……想起來了,尼婭本身就出生於骸骨之山啊……而姐姐則是在地獄烈焰之中。姐姐所住的地方,我害怕。但是姐姐我卻一點不怕,那時的我經常仰望暗色的天空,你張開雙翼劃過天際留下的火焰痕跡是我最為喜愛的景色。」

  「那時的我……」炎魔動了動雙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緊抿,將話咽入了心中。

  「快樂純粹。」骨魔歪了歪頭,笑著說:「我,姐姐,星銀都是啊,純粹極了。」骨魔想摸摸炎魔的臉,想去觸碰一下那雙化為深淵的雙眼,當她抬起手時卻發覺已破碎成片。

  骨魔又看了看四周,隨著她的視線落到之處,幻境中的綠洲漸漸恢復成了綠意盎然的安靜模樣。這是她最後一絲的力氣了吧……最後,再讓她多看看吧。

  「能抱抱我麼,姐姐?」骨魔對著炎魔請求道:「最後,至少讓我……」

  話未說完,胸口深入的刀被猛得抽出,帶起的火焰拂過骨魔冰冷的臉,帶來的炙熱侵蝕白骨卻讓她感到溫暖異常。

  炎魔將刀扔在了草地之中,伸出雙手將骨魔擁入了懷中。

  她最小的妹妹,笑靨如花柔媚的妹妹。從來都是她心中的寶貝,從殼中就捧在手中的珍珠。懷中的妹妹已是地獄魔物的樣子,軀體不再柔軟觸感滲人。如雲的金髮化作骨刺,輕撫而過時手心留下絲絲血痕。

  炎魔雖是心痛,卻絲毫不在意。懷中的是尼婭,喜愛撒嬌任性可愛的尼婭。

  地獄之火自骨魔胸前的傷口處溢出,如蛇般將骨魔纏繞。

  懷中的妹妹,幻境中的綠洲。都隨著所有過於美好的記憶和悔恨化作落於塵土上的灰燼,再也回不去一切也不復以往。

  炎魔顫抖地攤開雙手,手心中的灰白仍被火焰纏繞。她緊握,指甲深入掌肉之中。失去了魔力支撐的幻境眨眼之間消散,荒蕪沙漠傳來呼嘯風聲,結冰的空氣將她重重裹住。

  與此同時,地面蕩起劇烈震動。炎魔所處方嚮往潘朵拉之城望去,密佈著古怪血紅圖騰的黃金高臺拔地而起,似是要穿透雲層,籠著一層亦不可忽視的光芒。

  而位於高臺頂端的便是不可一世的王者——吉爾伽美什。

  archer嘴角帶血身上也有無數血痕,與紋身交織在一起泛起異樣的妖豔。他站在高處,藐視著因劇痛而躺在地上喘氣無力的saber,輕哼一聲將黃金雙劍相連,喀嚓一聲手腕一轉,長劍化作了長弓。

  第一支箭矢被saber閃過,擦過臉側深入土地之中。archer並不在意,這一箭本就不為取saber的性命。要是這般輕易就讓自己中意的敵手死去,這場遊戲的結尾未免也太過無趣了。

  光芒自箭矢發出,穿透雲層!無垠的神秘宇宙之中似是衛星的神奇寶具緩緩展開出原本的模樣,就如蘇醒的復活之花。

  這才是archer的王牌,寶具——終末劍Enki的真實樣子。

  紅眸之中燃起無盡灼熱,肩頭的傷口滲出血液,血液順著肌肉線條滑落至手背,形成妖嬈無比的血色圖騰。最古王者握著『毀滅』,大聲吼出末日的來臨:「劫火自蒼穹落盡!納比斯汀之怒濤襲來——!」

  毀滅之星彙聚力量,箭矢成型射出如同隕石,然而卻在空中忽然消失,短暫的幾秒安靜暗色天空之中有暗紅光芒隱隱波動。

  就如同王者身上的血痕與紋身,血色的古老魔法陣以箭矢消失為中心迅速展開,似是覆蓋了整個天際——!耀眼光芒乍現,魔法陣徹底顯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然而它所帶來的,不僅僅是這一點點的恐慌。

  「將空間撕裂吧!吞噬天地吧!吾的愛劍呦,讓雜種親眼看看汝之美麗!諸位英靈們啊,就詛咒你們竟敢向英雄王挑戰的這份愚蠢吧!」archer張開雙臂,抬起頭望著天際,劇烈的魔法波動震盪著所有人的心臟。

  洪水自魔法陣中傾瀉而下,似是天空傷口之中湧出的血液。

  「你若是在為勝利而歡欣鼓舞,未免太過早了,英雄王啊!」銀鎧劍者站起的身子是混沌之中的光束,強烈的水聲掩不住他的話語,風沙遮不住他持劍的樣子。

  「什麼……?!」archer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耳邊忽然響起了長劍割破空氣之時的刺耳聲響。

  從天落下的洪水也是海水,想化作海嘯將王者吞噬。它們是洶湧的海流是深海的黑暗,籠罩了一切光芒只為帶來生靈塗炭。

  然而卻有一道與英雄王截然不同的黃金光芒自最為漆黑之處傳來,將一切兇惡割裂,帶來了救世的希望——鏗鏘之聲響起,聽見沒,那是卡洛特的王者所持的聖劍!

  「EX——CALIBUR——!!」

  是何處給予了劍者無上的魔力,迸裂而開的黃金光芒將落下的洪水蒸發,衝破雲層——!

  「聖劍士——!!」

  當勝利光芒將毀滅之星斷為兩半之時,英雄王所發出的是敗北的哀歎之聲。

  同時,也是他存于現世的最後一秒。桀驁不馴的王者堵上一切,最終卻嘗到了挫敗的滋味,在這金色洪流之中歸於虛無。

  聖劍士半跪在潮濕的沙地之上,聖劍支撐著他的身體。握著劍柄的手收緊,鎧甲發出了痛楚的聲響,saber強迫自己站起了身子。他朝著遠方望去,感受屬於master的魔力,踏出了一步。

  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與其相連的saber在揮出最後一劍時,身體裡湧出的巨大魔力讓他忍不住一顫。斷裂的肋骨和重傷之處都隨著他的腳步一點點恢復,過於濃厚的能量讓saber有些慌亂。

  他奔跑于荒沙之中,如此痛恨自己為何不能靈體化。兩側景色快速略過,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直至眼前出現了一抹血紅色的身影。

  寂靜的沙漠之中,站著一位一言不語的炎魔。

  她是箱,紅發卻變得如火焰般耀眼。

  saber心一緊,連忙上前。聽見腳步聲的箱轉過了身子,緩緩抬起頭望向saber時暗淵般的雙眸已映不出saber的容顏。

  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滿是歉意地說:「你好不容易將我拉了回來,可現在卻還是回不去了。」

  saber沒有說話,而是上前將自己的掌心貼在了箱的臉側。微微彎□子,抬起箱的臉,吻上了那雙苦澀的唇。

  熟悉的清冷香氣再次出現,箱顫了顫睫毛,沒有拒絕。

  ……

  …………

  當天際落下洪濤,吞滅仍在空中的飛機之時,人們眼中的驚慌化作了絕望,眼見城市將被摧毀,由地面之中湧出的月白色光芒形成肉眼可見的光罩,將城市全部保護下,就連那險些墜落的飛機也被無形的力量托回了軌道上。

  接著遠處一道耀眼金光將洪水擊退,人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清楚自己逃過了一劫。本是完全無法抵抗的劫難。

  月白色光芒散去,細雨落下,柔和極了。空氣中的水蒸汽很是濃烈,嗅入時深覺舒適。城市所有螢幕閃過白光,畫面再現露出的則是一張城市中居民都不陌生的美麗容貌。

  在教會的傳單上,油畫、雕像……等等都能見到的女神——潘朵拉。

  這座城市的所有者,教會所敬拜的神明。

  潘朵拉的笑容就如緩緩綻開的玫瑰,柔媚得讓所有人都移不開眼,她微啟雙唇,流露出的聲音有著讓人心安定下來的魔力。

  「吾是潘朵拉,吾的子民呦請放心,所有天災都無法落在這片土地地上。方才的光芒乃是聖女為護城池獻出生命的榮光,是她用自己的一切換來了諸位的安寧。無論是吾的教徒亦是對吾存有疑惑的,只要踏在吾城之中,便是吾的子民。請安心,吾已回歸神殿,將在此守護眾人。」

  語速緩慢,柔軟極了的聲線自然不做作。人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潘朵拉含淚的雙眸,心中不僅一痛。

  未能尋得間桐櫻,在客廳之中抽悶煙的韋伯也緊盯著螢幕,然而他則緊緊皺起了眉頭,身旁的rider更是一臉不悅的樣子。

  「可怕的存在啊。」韋伯吐出一口煙,對著煙霧輕輕說道。

  「無恥的盜竊者。」莫德雷德不屑地說道,指著螢幕中的女神怒吼:「明明是父王救下了所有人!」

  「冷靜,小子。」rider拍了拍莫德雷德頭,說:「虛偽的說謊者,不必在意。」

  「從明日起,教徒將會為聖女的犧牲遊行,請大家見時不要驚慌。也請你們為聖女祈禱,讓她能在吾的懷抱中得到安息。」

  說著,潘朵拉留下了一滴晶瑩的淚水。

  「看著讓人作嘔啊。」韋伯將煙狠狠得擰滅,不悅地說道。


騎士

  46

  從天而降的大洪水消失後,雨未曾停過。市中心的人行道上近乎無人,雨簾如同霧靄,灰黑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一抹跳動的火光。

  身穿白袍的人們蓋著兜帽,兩人一排,一共二十人以整齊的步伐緩緩行走,領頭的手中持有金色的長柄燭臺,奇異的燭火竟未被雨水熄滅,跳動的光澤如同鮮活的生命。他們邊走邊唱著讚揚潘朵拉的歌曲,一步一聲,十步一搖鈴。

  鈴鈴鈴————沉重並不悅耳的銅鈴聲響徹街道。在寒冷的空氣之中,渾身被淋濕的宗教隊伍無人顫抖或是喊苦,無人知曉他們到底走了多久,所唱的讚美詩又要多少人能夠聽見。一下一下的鈴聲讓站在不遠處的玲瓏館美沙夜覺得這聲響就如同機械所發出的聲音,毫無生氣或者說……太過規律。

  她的左肩在埃爾梅羅二世的治療下已癒合,可是手臂卻怎樣都無法復原了。她的年紀與埃爾梅羅二世學生相仿,大概是因為這個道理吧。那個總是皺眉咬著雪茄的男人在替她治療的時候竟然露出了心疼的神色,父母早亡,一直都獨自戰鬥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關愛。

  明明埃爾梅羅二世也是master,可在他說出勸解自己不要再參戰留在房內養傷的語句時。美沙夜一點反感或者說是敵意都沒有……反倒是,覺得埃爾梅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著讓她熟悉的溫暖。

  lancer並未勸她留下來,張狂的笑容也不在,紅眸深沉,一路上沒有說話,撐著傘跟在美沙夜身後。雨未能濕到少女的衣衫,卻將從者淋了個徹底。

  當遠處的隊伍隱入灰幕之中時,她歎了一聲,說道:「前幾日這座城市熱鬧的就跟東京中心一樣,此時此刻卻如同一座死城……估計除了宗教的那些人和定居於此處還未來得及搬離的市民,那些做生意或是旅遊的都跑光了吧。」

  「沒辦法,人類恐懼死亡,之前那因為archer造成的大洪水對人類而言太恐怖了吧。」lancer抬起手將黏在額頭上的散發往後捋,睫毛上沾滿了雨水讓他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嗯,就跟聖經裡一樣……呐,你相信神的存在麼,lancer?」美沙夜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單調的街景,她聲音略輕,若是常人一定聽不見吧,與以往刻薄的語調不同,意外溫柔的詢問讓lancer愣神了一下。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問題,你忘記我是來自神話傳說中的英雄了麼,大小姐?」lancer無奈地笑了下,想伸出手乘機摸摸美沙夜的腦袋,卻因滿手的雨水而打消的念頭。

  「啊,的確。」美沙夜難得沒有諷刺回去,意外乖巧地點了點頭,道:「我小時候相信,然後也是在小時候徹底不信。」蒼白的手撫在了胸口上,少女垂著眼簾神情悲涼,說:「這裡啊,曾經被一把匕首刺穿過,但我活下來了,父親則沒有。」

  lancer沒有去問是誰能夠對一個幼童下死手,他緘默的樣子反倒讓美沙夜略微驚訝地看向lancer,只見對方皺著眉頭,雙唇緊抿,遲遲沒有說話。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美沙夜連忙拍了拍lancer的胸口,說:「別露出這樣的神情,有點嚇人。」

  「雖然很不甘心……但……master啊……」

  「嗯?」

  lancer歎了一聲,微微眯起雙眼,上揚的嘴角形成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往日略顯嘶啞粗狂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了幾分,傳入耳中時帶起微顫,說:「我也許打不過能將招來洪水、能將洪水擊破的servant,但是只要我庫•丘林在,必定拼上一切去保護你。」

  「啊拉,這是騎士的誓言麼?」

  「是的。」

  「那麼你應該下跪啊,這樣才會更動人。」美沙夜戳了一下lancer的胸膛,笑得有些壞。

  「我手裡握著傘呢。」

  「我可以拿。」說著,美沙夜攤開了手。她只是在開玩笑,沒想過讓lancer真的跪下來,誰知lancer毫不猶豫地將傘放入了她的手中,彎曲膝蓋,鎧甲發出了一聲輕響,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右手撐著傘,左手空落落的,導致lancer的手也不知握什麼是好。然而藍發男人並不在意這些,他仰起頭,雨水落在兇狠的紅瞳之中,泛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色澤。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自己在lancer的凝視下有些慌了,心跳猛地加速,不知名的情緒湧出。

  雨漸大,打在水泥地上,落在她所撐起的傘面上,融入他的雙眼之中……還有,英靈與少女的心中。

  「我庫•丘林,必定守護你到終焉。」

  「區區一個英靈,你在說什麼蠢話呢,也許你死了我還活著哦?」

  「那就是我的終焉啊,大小姐。」lancer咧嘴笑開,露出了尖牙,說:「我現在能存於這個世間,就是因為你啊。」他將手放在了靈核所在的位置上,也是心臟的所在處,「為了你而『活著』。」

  「是麼……」傘掉落在了地上,雨水暈濕了美沙夜的長髮。她彎□子,將手搭在了肩甲處,柔軟的嘴唇輕輕落於lancer的微笑上。這只是一個維持幾秒的親吻,眨眼之間美沙夜便拉開了一點彼此之間的距離,lancer無法置信的雙眼之中映出的是自己的笑顏,這讓美沙夜心情很好,柔聲說道:「算是獎勵吧。」

  lancer握住了美沙夜的手腕,想站起身子將這個時刻都不願意占下風的小姑娘狠狠抱在懷裡深吻一番,讓這驕傲的小姑娘瞭解一下什麼叫做吻,千萬不要隨意逗弄男人。

  然而這個想法卻未能來得及實現,尖銳濃重的殺氣猛地襲來,就如雨般無處不在。他抱住美沙夜的腰,以自己的直覺回避掉了一次攻擊。

  那是……他怎樣都無法忘記的黑色。仿若衣帶,靈活如生物,黑色的肢體上紅紋密佈,極其詭異。

  就是這個砍下了玲瓏館美沙夜的左臂。

  美沙夜被lancer護在了身後,她僅剩的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lancer的上衣,微微顫抖了起來。lancer心中一緊,手中長槍閃過暗光。

  「哎呀,還真是緊咬著不放啊,不知名的……master?」lancer吹了一個口哨,有些輕佻,神情滿是敵視。

  「兩天了,你們也休息夠了不是麼?」雨幕之中緩緩走出一位玲瓏有致的少女,她與美沙夜年齡相仿,身上穿的仍是黑色長裙。紫色的頭髮微微發白,領子處露出的白皙肌膚上蔓延著紅色的紋路。

  間桐櫻散發出的魔力與正常人類所持有的完全不同,存在感過於強烈,毫無生氣,仿佛是一具蘊含著巨大魔力的聖人遺體。之前遇見時還未能讓美沙夜產生疑惑,而此時一見,她瞬間便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著間桐櫻,問:「你莫非和什麼東西融合以改變人類的極限?」

  「融合?」間桐櫻歪了歪頭,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紋路後了然地點了點頭,說:「融合呀……不算,因為我本身就是了。」

  lancer未多說,持槍沖向間桐櫻,魔力聚集於長槍上,猛烈地攻勢帶起陣陣銳風,雨霧之中閃現出道道紅光,如鏈如帶,美麗又極具危險。美沙夜未上前,抬手凝聚了防護罩籠在了身上,她滿是疑惑地四周觀望,未能發覺servant的氣息。

  「現在的master都流行自己戰鬥麼?你的servant呢?」美沙夜問道,雙眼緊盯lancer,不敢錯過一絲一毫,時刻準備脫離。

  如觸手般的存在不斷自少女的腳下冒出,攻勢不弱,然而lancer非是泛泛之輩,席捲而來的觸手大多都被他的長槍斬斷。lancer不願長戰,招招都朝著間桐櫻的要害處襲去,然而與他對戰的少女雖是年輕,卻有著詭異的源源不斷的魔力,著實可怕。

  遊刃有餘的間桐櫻輕笑了一聲,後退數步躲閃掉lancer的攻擊之後竟將視線定聚在了幾百米之外的美沙夜,說:「啊,他啊,不在此處。」

  「真是倡狂啊。」被觸手擊中腹部的lancer悶哼了一聲,用盡全力,迅猛如雷電,火紅的長槍穿透間桐櫻的鎖骨處,血液與紅紋彙聚在了一起,襯得肌膚更為蒼白。而被刺傷的間桐櫻並未露出痛楚的神情,而是對著lancer微微一笑,觸手卷住長槍,絆住lancer的雙腿,她嘴唇微啟,吐出了殘忍的話語。

  「以令咒之名,berserker,殺了玲瓏館美沙夜——lancer的master。」

  狂風自身後卷來,lancer不顧自身安危轉身欲護住自己的master,然而眼前所見到的殘忍景象讓他停止了呼吸。

  血液自雙唇間隙中溢出,少女無法置信地看著胸前穿透而出的深色長劍。站在她身後的高大騎士也是一副驚愕的神情,然而握著長劍的手卻沒有一絲顫抖。

  後退,抽回長劍。從傷口處噴灑而出的血液染上了berserker身上的鎧甲,灰白之色在刹那成了最為刺眼的血紅。絆住lancer的觸手也在此時消散,恢復自由的lancer上前接住了倒下的美沙夜,他抱住少女的軀體,手壓在傷口處,溫熱的液體不斷自手縫中溢出。

  止不住的血液……停不下的死亡……

  然而美沙夜卻抬起了手,環住了lancer的脖子。 輕輕說了一些什麼,lancer抱起她逃離所處之地,被令咒所控制住的berserker竟沒有上去追擊,而是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染上無辜少女鮮血的長劍。

  間桐櫻一臉淡然,朝著berserker走去,踏在地面的每一下都發出了令berserker深感刺耳的聲音,高貴的騎士之花怎樣都無法想像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哪怕是被令咒所控,也是罪無可恕啊。

  「為什麼,不讓我與lancer一決勝負,我的實力能夠取勝。」berserker……不,現在稱他為蘭斯洛特更加恰當,低聲吐出的話語夾帶著血液的腥氣。間桐櫻站在他身前,似是純真無暇的臉慢慢露出了一個過於殘忍的微笑。

  「贏了就行。」

  「你是在享受麼,享受著他人的痛苦,破壞美好事物時的快感?」蘭斯洛特沒有辦法揮劍斬向間桐櫻,他腦海之中湧出許許多多的畫面。十年前那位眼神空洞的女童,在雁夜懷抱之中安然睡去的女童……去哪裡了?

  間桐櫻聽後沒有辯解,她的微笑是一朵緩緩盛開的罪惡之花,紅黑色的花瓣如絲綢,濃烈的色彩似是揉一下便能滴下鮮血。

  「是又如何?」清脆的聲音在雨中意外清晰,她毫不在意地說道:「她對我而言,不算什麼啊。」黑色高跟鞋下是另一位少女的生命彙聚而成的血池,蘭斯洛特驚訝地看著間桐櫻紫色的頭髮逐漸化為慘白之色。

  「你……」

  未等蘭斯洛特說完,間桐櫻似是遺憾地歎了一聲,柔聲說道:「可惜了,我本身不想要一個沒有理智太過瘋狂的berserker啊……但比起這個,我更不想要一個會質疑我且不聽話的berserker,令咒只剩下兩個了,真是難辦。」

  「讓servant殺死一位與你年紀相仿的master還不足夠麼?」蘭斯洛特將劍揮去,他不願再多握一分一秒,與往日的沉默不語不同,他近似怒吼般地質問間桐櫻,道:「難道你還要我殺死你的老師,你的姐姐……以此取得的聖杯,你以為雁夜會願意接受麼?!」

  間桐櫻沒有說話,含笑的樣子異常乖巧,直至那雙紫色眸子蒙上一層抹不去的血色,在蘭斯洛特欲再次提出質問的時候,櫻色的雙唇微啟。

  「以令咒之名,蘭斯洛特,陷入狂化的深淵吧。」

  語音一落,蘭斯洛特的視線被黑色吞噬,理智逐漸消退,他仿佛聽見了自己牙齒用力摩挲的響聲,沉重的鎧甲一層層,將他的心臟壓得無法跳動。

  如此熟悉……

  「berserker啊,顯出你瘋狂的模樣吧,替我撕咬一切阻礙。」

  如此厭惡……

  「嗯,這才乖。」這是間桐櫻柔美的聲音。

  「雁……………………」這是自己陷入瘋狂近似嘶吼的聲音。

  啊,他又無法喊出他的名字了。

  ……

  …………

  無論他跑得有多快,都無法跑出這場雨。就算他停下腳步,少女流逝的生命也無法因此停下。懷中柔軟的身軀逐漸變得冰冷,惹人憐愛的容顏失去了生氣。一路上蔓延的血線讓他心疼得不願再多走幾步,最終lancer還是停了下來,四周是漂亮的綠植花園,他無心去欣賞,目光落在master的臉上不願轉移。

  「我還有……兩個令咒沒用完呢。」美沙夜勉強睜開雙眼,迷糊的視線中是lancer沉痛的俊顏。她覺得好痛,不陌生,曾經體會過一次的痛楚。然而這次,她應是活不下來了吧。

  「那麼你現在用掉?讓我自裁之類的,隨你心意。」lancer想對著美沙夜微笑,然而嘴角沉重得讓他怎樣都笑不出來。

  「挺可惜的。」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lancer濕漉的臉側,若她嘗一下,是否會有苦澀的味道呢?她想知道,想知道更多的……可是卻沒了時間。

  比她預計的要更短暫,一點多餘的甜蜜都不願施捨給她。啊啊,若真有神,真的有命運,那是多麼……多麼殘忍。

  是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如此懲罰她?都不願意讓她嘗一下戀愛的甜味,擁有一段能夠讓她滿足的記憶。

  「呐,lancer,我死後你能維持多久?」

  「不會很久。」

  「那請一直抱著我,直到你消失為止。」

  「好的,我的大小姐。」

  「不以令咒之名,吻我,lancer。」她的聲音虛弱無力,卻動聽的如同歌謠。

  「嗯,我的大小姐。」

  自己第一個給美沙夜的吻是與自己之前所想截然不同的吻,溫柔綿長,他輕輕含住唇瓣,慢慢探入其中,用舌尖教美沙夜如何回應自己。

  近似虛無的鼻息落在他的肌膚上,美沙夜的氣息充斥著他整個肺部,體內的靈核發燙,像是隨時都會爆炸般,讓他再次收緊臂彎。

  吻持續了多久,他和她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少女微弱的鼻息是什麼時候消散在了雨水之中,隨時無力卻仍然倔強纏著自己的小舌又是何時再也無法動彈。

  騎士的誓言像是一個玩笑,終焉來得太快,令他忍不住咒駡自己。手托著少女的後腦勺,讓其失去溫度的臉頰貼在了自己的胸膛……靈核所處的地方。

  啊啊,滾燙的靈核,讓他渾身都產生巨疼的靈核沒能溫暖少女的肌膚。

  這是戀情麼?永遠睡去的少女其他人心中的答案,可她卻想如果這都不算的話,那麼也沒有什麼美好的吧?

  玲瓏館美沙夜和lancer——庫•丘林短暫的戀情並非是一個笑話,這幾日的相處也非是一場鬧劇。

  lancer的身軀漸漸透明,化作點點星光,從背脊出開始消散在空中,他不願鬆開擁抱,直至最後一絲光芒熄滅之時……他都仍然抱著自己的master。

  ——這還未來得及綻放便已逝去的愛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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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和亞瑟

  47

  亞瑟•潘朵拉貢生平見過許多不同種族的生物,年幼時的他曾在森林裡看見過揮舞透明翅膀有一個蘋果大小的精靈。遇見梅林後更是見到了世界不同的一面,年少意氣奮發時會和同伴們在湖邊飲酒,那是會出現不知從何而來的仙女們在他們面前翩翩起舞,最後都醉倒在湖岸,披著月光睡去。

  也有人說他留著紅龍的血,可他未曾見過紅龍真正的樣子。梅林更加是個古怪的存在,亞瑟都不清楚梅林到底活了多久,梅林會與他說上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說醜陋的地精、美麗的花仙、獨角獸和半羊人等等。

  可是如箱這樣的種族,亞瑟卻是第一次見到。

  從沙地回到酒店之後,箱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沖向了室內泳池,沉入池中之後也不見浮上來。本想進去探個究竟的亞瑟當探出手觸碰到池水後便收了這個想法,應該是箱的緣故,表面上沒有任何沸騰與水蒸氣的池水卻滾燙得如同岩漿。池水也漸漸因魔力波動的關係泛出了深紅之色,一點點吞沒了躺在池底的身影。

  亞瑟想了一下就立馬去了酒店前臺,將游泳池包了下來,並且嚴禁工作人員進入。洪水的原因讓酒店裡的客人們都離開了,憂愁的經理自是答應了這個看似有些無理的請求。

  室內沒有開燈,池水隱隱發出光芒足以讓亞瑟坐在池邊守著遲遲未顯身的箱。待過了兩日,一直是紅色的池水忽然發生了異變。顏色褪去,露出了本身清澈的水質,空氣中開始彌漫出一股漂白水的味道。亞瑟趕緊上前用手試探,溫度適當,並無之前灼傷感。

  未等他看向箱所在的位置,水聲呼啦作響,水面上浮現出了一抹赤色。箱合著眼,單手將頭髮理了一下後才緩緩睜開。

  亞瑟有些著急,下意識邁出腿便向朝著箱走去,誰知竟然落空了,噗通一聲十分尷尬地遊到了箱的身旁,握住了箱的肩頭。

  箱顫了顫睫毛,緩緩掀開眼簾。露出的非是往日的暗色雙眸也不是那雙非人的深淵,不知為何,此時她的雙眼似是融入了流金,璀璨妖豔,瞳孔中心是如龍般的豎瞳。視線往上,純黑色的利角自紅發中長出,近似筆直的線條並非書中所記載的那般彎曲,讓他尋不得類似的出處。

  眼前的轉變讓亞瑟一時說不出話來,水珠自睫毛處滴落,濺起層層漣漪。過了好久,面對無聲的亞瑟,箱無奈地說道:「嚇到你了?我儘量控制了,但似乎沒有辦法變回人類的形態了。」

  「你是……」亞瑟心裡有了答案,但還是問出了口,箱則全然不在意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是魔。」 箱摸了摸自己的利角,說:「這個就是惡魔角,然後我吧,是炎魔哦。不過我不一定是你們這個世界的魔,母親打開通道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會通往哪個世界,也許我來自異世,畢竟我記憶中的地獄與你們書中所記載的不同,我們那兒可沒有墮天使,也沒有任何首領。」

  「不,我已經多少知道些了。」亞瑟搖了搖頭,將箱擁入懷中,他親了親秀氣的耳廓,沉聲說道:「你是什麼種族對我而言都無所謂。」

  這句話如果對其他女性說一定會是一句美麗動人的情話吧,然而箱卻沒有因這句話而感到開心,反倒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沒有抱住亞瑟,簡單地拍了一下亞瑟的背後說:「行了,上去吧。話說湖之女神的祝福對於游泳池沒有麼,瞧你狼狽的樣子。」隨之她推開亞瑟,揉了揉那漂亮的金色腦袋,自顧自地上了岸。

  有些嫌棄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歎了一聲後還是將衣服一一脫了下來,拿起矮桌上疊好的毛巾,擦拭起了自己,可能感覺還是有點糟糕。箱歎了一聲,拎著毛巾朝淋浴室走去。

  望著箱光裸的身體沒入黑暗中之時,亞瑟莫名地覺得心痛了一下,他雙手一撐,動作俐落地出了游泳池,彎身將散落了一地的衣物拾了起來。經過兩場戰鬥,衣服已經破損不堪。他只好將衣服扔入了垃圾桶內,本想回套房取衣服,當手握上門柄之時又不知為何轉身朝著淋浴室快步走去。

  水聲嘩嘩作響,淋雨不斷灑下的溫水再次將疲憊不堪又如新生的身體洗淨。箱垂下頭,髮絲仍然是暗紅色,自己也不知是該慶倖還是無奈。拼命地壓制結果還是無法阻止外貌的變化,就算保持了原本的發色,雙瞳和利角便足以說明一切了。

  「還好翅膀沒長出來麼……呵呵。」箱又歎了一聲,有些懊惱地抓了下頭髮,有力有點大,拉扯得有些發疼。

  思緒混亂的箱只能聽見水聲,當肩頭被緊握,雙唇被咬住傳來痛楚時,她才發覺了亞瑟竟走了進來。也不知道亞瑟是怎麼了,忽然的親吻顯得焦躁又粗魯。他用牙齒摩挲著箱的雙唇,用拇指掐住下巴,逼迫箱啟開雙唇後勾住舌頭不跟放開。胡亂無章的深吻讓箱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沒有反抗,雙手隨意抵在了亞瑟的胸前。但這行為反倒是讓亞瑟心深不爽,雙唇分離,兩人的吐息都似是染上了一絲血味。

  「你只接受我的吻麼?」亞瑟將箱抵在了牆上,雙手撐在左右兩側,將箱困在了自己的範圍之內,低聲問道:「做、愛,接吻,你都不會拒絕,唯獨要拒絕我麼?」

  「你在說什麼蠢話,我拒絕你的話會讓你親近我麼?」箱不明白亞瑟莫名其妙的怒火,若是之前在酒店裡的那段她還能明白些,然而現在卻覺得大腦混亂成一團,完全沒有辦法去分析亞瑟的心情。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亞瑟低聲吼道,單手握拳重重錘在了瓷磚上,「你太聰明,知道用什麼辦法保持最好的距離又不會讓我覺得自己毫無希望。在沙地之中我找到你時,魔化的你沒有拒絕我的吻,我本以為……你接受了我。真是難看的姿態啊,我……身為王者竟然如此失態,箱啊,你又何嘗不是將我逼到絕境。」

  「亞瑟。」箱沒有喚他為『saber』而是直接叫了真實的名字,她神情嚴肅,聲音淡然,道:「魔喜歡人類,特別是像你這種。但要讓魔真的和人類一樣去愛著對方,這做不到的。人類的情感對於魔而言是誘惑的毒藥,我愛上你,那麼這份愛也會讓你負擔不起。」

  狹小的淋浴間內滿是水霧,模糊不清的水色氤氳在金瞳之中,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一樣,楚楚可憐得讓亞瑟開始後悔起了自己衝動的行為。他想退後,卻又一雙灼熱的手輕撫在了他的臉側,箱歎出的聲音有些發顫,似是真的有淚水自眼角處溢出。

  「亞瑟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箱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星銀自盡時的決然,尼婭化為灰燼的模樣,盾最後的微笑……以及之後她將親手殺死潘朵拉的事實。箱並不拒絕和亞瑟相戀,哪怕他是英靈終有一日會消失。但她不認為自己能給亞瑟一份美好的戀情,指尖觸碰到的俊美容顏是來自於傳說之中的孤高存在。經歷過苦難與孤獨,背叛與戰爭最後黯然死去的王者,他已經有過了一次太過悲慘的愛情了。

  她是什麼呢?來自異世地獄的魔,本沒有七情六欲只會殺戮的存在。當來到了現世之後,習得了人類的情感之後,她和自己的兄弟妹又是以哪種結局結束的呢?

  箱想幫助亞瑟取得聖杯,摧毀也好完成自己的夙願也罷,至少在最後能讓他獲得一些什麼。誰知道,竟然發展成了現在尷尬的地步。

  「你想讓我明白什麼呢,箱?」亞瑟將額頭貼在了箱的額頭上,碧綠的雙眼猶如幽深的水潭,在水霧之中折射出細碎的光澤,一下下晃動著讓箱移不開視線,他的聲音柔軟又低沉,每一聲從那雙薄唇中溢出時都讓箱心糾一下,然後他說:「明白我不該愛你麼?還是你不該愛我?我明白,但我仍然愛著你。若你真認為這是錯的,那麼你為何要陪著我戰鬥呢?強悍如你,完全可以拋下我自己去解決一切,不是麼?承認吧,你動心了。」

  「我……」話還未說完,語音被吞入了口中,亞瑟握住箱的手腕不給她一點反抗的機會,這個吻比之前的意味更深,待箱回應了自己之後,亞瑟將她轉過去親了下脖子後沿著脊椎鼓出的線條

  「嗯……」隨著箱的輕哼,

  「你可以拒絕我。」男人聲音傳入耳內的同時拉鍊聲也清晰地響了起來,

  無法拒絕。

  「我進來了。」

  無法拒絕。

  「唔……」 ,箱扶在牆上的手收緊,眼前模糊一片,身體裡更是說不出的混亂。

  「之前被打斷其實讓我很不開心……不過現在也很好。」亞瑟咬了下箱的耳垂,,說:「你沒拒絕我,哪怕是體內……都沒有。」

  「……話真多。」箱抬起腳,準確無誤地狠狠踩在了亞瑟的腳趾上。

  「啊哈哈哈哈……踩吧,你開心就行。」不是反駁的話語,踩腳趾這種宛若撒嬌般的行為讓亞瑟開心極了,哪怕疼的要死也笑出了聲。爽朗的笑聲讓箱越來越覺得渾身發麻,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未曾有過, 亞瑟顫了顫腰部,意味深長地說:「呼……總算……掌控權在我手上了。」

  最為平常的律動反倒輕而易舉地蠶食了兩人的理智,越漸急促的喘氣與水霧化作了曖昧的氣味。亞瑟緊緊扣住箱的腰,扣得肌膚深陷發疼,每一下深入都頂得箱不得不用雙手撐住自己,以免撞上牆面。許是之前受了的委屈也許是總算將自己深愛的女人控制住了的快感,一向自製的亞瑟多少有些失控。他迷迷糊糊想起以前同伴們所說的,有時候話真的不必多少,多做幾次就好了。尊重女性的亞瑟以為這些話是昏話,而此時此刻他所做的和同伴們說的並無不同。

  無論男人女人,與自己愛著的人親熱時總是會如癡如纏。箱沒有拒絕亞瑟,身體也沒有抗拒,甚至十分主動,

  亞瑟又將唇貼在了她的耳畔,男人低沉的喘息透露出的難耐成了最好的催化劑。劍者的手將抵在牆面上白皙的手包住,將手指與其緊扣,隨著加快的速度一點點用力扣緊。

  自淋雨灑出的水與汗水融匯在一起,濕透了的兩人保持著後入的姿勢不願分開,美妙的餘韻沒有乖乖褪去,反而引得呼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箱用手肘頂開了亞瑟,轉過身後面紅耳赤地拍了一下他的臉。

  「我泡了兩天了,回房再說。」

  亞瑟聞後露出了迷人又純真的笑容,惹得箱又忍不住抬起手拍在了他的臉上。那笑容落在箱的眼裡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可惡,又不捨得用力,不痛不癢的讓亞瑟逮到了機會舔了一下箱的手心。

  回到房裡的再說,成了一而再再而三。亞瑟很盡興,箱被纏的很無奈。真如亞瑟所說,她發覺到自己開始無法拒絕亞瑟了。

  這個聰明的金髮腦袋裡裝著的絕非是書中所寫的基督徒亞瑟王,會發怒會使壞,會給她下套讓她不知不覺的中招。

  等亞瑟滿足後,箱裸著坐在床邊點了根煙。亞瑟則單手撐起腦袋,側躺看著箱光潔的背部,脊椎往下到股溝處佈滿了點點紅印,這是他的傑作。當一根煙燃盡的時候,奇特的事情發生了,那對利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萎縮,直至消失在了紅發之中。亞瑟趕緊起身摸了一下,手心感受到的只有柔軟的髮絲,他連忙看了看箱的雙眼,金瞳則是沒有絲毫變化。

  「這是怎麼回事?」亞瑟有點擔心箱的身體問題,畢竟暴走過一次之後尼婭的死給她帶來了一定影響,魔力多少也有些不穩定。

  「不太清楚,可能是慢慢穩定下來了吧,我泡澡泳池裡就是為了穩下暴走的魔力,否則你看見的不僅僅是利角和豎瞳了。」箱毫不在意地說:「是完全的炎魔狀態,你如果抱住我的話估計身體會被燒成灰碳。」

  「哦,真可怕。」亞瑟嘬吻了一下箱的唇瓣,問:「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

  箱眼神有些迷茫,想了許久後才說道:「地獄……唄?不過和你們所認知的不同,我所在的那個地獄之中沒有統治者也沒有墮天使。惡魔們也不知從何而來,我們沒有通往人界的通道,地獄之中也沒有分成各個不同的等級,就是一處廣闊的存在。因為不是人類的靈魂變換出的惡魔,所以惡魔也不懂人類的情感是什麼。但是啊……卻喜愛著人類。」

  不懂情愛的惡魔,只知不斷殺戮為了生存嘶吼的惡魔們卻喜歡那些的靠著保護才能渡過亡者之湖的人類亡靈。可能是因為自身沒有,所以才好奇才想著去體會一下何為情感。地獄唯一的路口只供人類通往地獄,很久都未曾有過惡魔離開地獄。

  直至有一天,地獄之中的女魔產下了三顆卵,她將最小的一顆扔入了骸骨平原,第二顆扔入了亡者之湖,最大的則放在了地獄中心的火山熔岩之內。沒有惡魔知道這位女魔是如何懷孕的,但看著她近似蛇的外形,惡魔們也不敢與其多話。這看似殘忍的行為卻帶來了奇跡,三顆卵都成功孵化,女魔的孩子們得到了比起母親來更為大的力量。

  地獄也迎來了第一位能夠稱霸的惡魔——自地獄熔岩之中孵化的炎魔。

  三位孩子自出生時便對女魔有著濃烈的情感,無論女魔說什麼他們都會竭力去做。幼女與幼子也對自己強大的炎魔長姐有著深厚的愛意,特別是骨魔,她的視線總是定焦在炎魔的身上,只要炎魔回以她一個微笑,骨魔便會感受到滿足。

  然後,光憑地獄的一切已經喂不飽女魔的貪婪,女魔試圖尋求前往人世的辦法。她想去人世得到更多的愛和崇敬,炎魔並不認為這是對的做法,立馬拒絕了女魔的邀請。

  「接著……母親殺死了尼婭和星銀,憤怒高傲的我無法容忍母親殺死我弟弟妹妹的現實卻又無法對殺死自己所愛的母親。我選擇了跳入地獄熔岩之中,然而熔岩與火雖能摧毀掉我的*,卻未能及時將我的靈魂毀滅。母親將我的靈魂救下,與弟弟妹妹的靈魂一同吞入腹中,暫時得到力量的她便從亡者之湖的盡頭來到了此世。」

  「所以,你要殺了潘朵拉。」亞瑟沉聲說道:「真是讓人厭惡的故事啊。」他想到了莫德雷德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姐姐。

  「嗯。」箱轉過身,看向亞瑟。金色的眸子流動著漂亮的色澤,她問:「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對,但不去做更不對。若是非要比喻的話……就如同你對待莫德雷德一樣。」

  這話一出,亞瑟立馬明瞭了,長歎一聲後說:「沒有辦法。」

  「嗯,也不會給我們時間去想完美的解決方式。我所能想到的只有殺死自己的弟弟妹妹,讓他們的靈魂重新回歸家鄉後將母親徹底銷毀,這是對於她的狂妄和狠心的懲罰。亞瑟,你可能不理解魔的想法,但我……」箱微微眯起了雙眼,燦金色雙眼隱隱透出了傲氣,說道:「炎魔是地獄最為強大的存在,當我展開雙翼劃破天際的時候,除了弟弟妹妹和母親沒有任何惡魔敢直視我的身姿。這樣的我,卻被母親的貪婪奪走了本屬於我的東西。尼婭和星銀是我的,母親也是我的。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對我而言是一種羞辱與痛苦。我美麗又貪婪的母親啊……以為能夠控制我……多麼可愛的愚蠢。」

  從那雙屬於炎魔的眸子中,亞瑟看見了的是他無法理解的執著與瘋狂,但他並不厭惡,在箱的眼簾上落下一個輕吻後,說:「我知道了,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你也很蠢,非得要與一個學會人類情感的魔物相戀。」

  「啊,你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很蠢了。」亞瑟笑出了聲,將箱擁入了懷中,柔聲道:「我愛你,我也說過很多次了,箱。」

  「嗯。」箱緩緩合上雙眼,沉浸在源自於亞瑟的清香之中。

  就在此時,源自于聖杯傳來的波動讓他們得知了有一位元servant戰亡的消息。亞瑟有些無奈地用下巴蹭了一下箱的發旋之後問:「要不要趕過去?」

  「你想麼?」

  「不,我想再這麼抱一會兒。」

  「那就不去,還早。」

  「嗯。」

  亞瑟往後倒去,拉過薄被將蓋在了身上。閉上雙眼,在心中長歎了一聲。

  無論是他還是箱,都快要走向結局了呢。

  ……

  …………

  發色蒼白的少女站在雨幕之中,漆黑的騎士在一旁默不作聲。她緩緩抬起柔美的容顏,雨水順著纖細的脖子滑入衣領之中,黑色樣裙緊貼身形。

  冰冷刺骨……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

  「還差一位……還差一位啊。」


德莫德雷德

  48

  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不詳的寂靜之中,雨停後路面積水未退,每踏一下就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霧靄似是從地面溢出,漂浮在空中遮住了前行的視線。強烈的魔力動盪讓地面微顫,空氣中的氧氣逐漸稀薄,讓普通人類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

  殘留下的居民們沒有人敢出門,緊閉門窗躲在屋內顫顫發抖。他們也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這場灰色的大霧又與之前死亡之霧有何不同。源自於生物的本能告訴他們悶在家中是最好的選擇,千萬不要好奇走出家門。

  亞瑟與箱奔跑在濃霧之中,視線雖被遮擋,但空氣中流動著的魔力波動已經足以讓他們朝著正確的方向行去。這股不尋常的魔力讓亞瑟感到極其熟悉,記憶中那一場天降災難令他感到大腦隱隱作痛。加上剛戰敗的英靈,一共四位,數量不夠應該不會出現小聖杯,可是魔力的感覺卻明晰的告訴亞瑟這是源自於聖杯的波動。

  覆蓋鐵甲的手心浮出了些許冷汗,潘朵拉城雖已近似死城,但仍有人類未能及時離開,若是如十年前一樣忽然溢出罪惡之源,死傷必定慘重。

  這是他不願意見到的一幕啊。

  也不知在這灰色空間之中奔跑了多久,箱突然停下了腳步,抬起手臂示意亞瑟停下。濃霧之中隱隱出現了兩個巨大的陰霾,尖銳如嬰孩般的哭泣聲傳來,箱蹙眉心中一緊。果不其然,自霧中出現的是與星銀宮殿之中一樣的屍怪。

  龐大的身軀有著無數手腳支撐移動,數張痛哭流涕的臉在青筋密佈的肉身上呐喊哭泣,自雙眼與鼻腔溢出的黑青色液體散發出嗆鼻的臭味,低落在水潭之中迅速擴散,如滾燙的污泥般不斷冒出水泡。

  「這是……」曾與其一戰的亞瑟立馬召出了自己的長劍,欲上前攻擊。然而箱卻將他攔下,搖了搖頭。

  炎魔輕聲『呵』了一聲,她望著眼前的魔物,動了動雙唇卻未發出聲音,似是被屍怪的哭泣聲感染似的,她逐漸露出了悲戚的笑容。

  「讓我來吧,你先走。」寬刃刀出現在掌心之中,利刃切碎濃霧,熱流席捲而來,清出一片清晰之地。

  「好。」亞瑟並未遲疑,向前繼續奔去。屍怪也並無攻擊他的想法,所有的眼睛都緊盯著站在遠處的箱。

  「嗚嗚嗚嗚…………」屍怪說不出話,卻不斷的用泣音向自己的長姐說些什麼,箱則安靜地聽著,過了許久屍怪才停下了哭泣,同時有無數觸手從血肉之中噴灑而出,朝著箱襲去,箱早有預備,迅捷躲避之後持刀沖向屍怪。

  「放心,我會讓你們解脫的,我的……弟弟妹妹們啊。」

  刀揮下,摩擦空氣迸裂出耀眼火花。然而這確實對於屍怪而言是最好的救贖。

  ……

  …………

  每一段跑出去的距離都讓亞瑟更加深切的感受到空氣中不尋常的魔力波動,心臟隨之加快跳動,腦海之中浮現而出的是十年前滿目蒼夷的景色。霧靄之中忽然閃過一道雷光,亞瑟抬頭一望,熟悉地呐喊聲傳來讓他心安了一下。當雷電聲漸遠之時,霧氣之中緩緩出現了一位高大的聲音。

  亞瑟不敢放鬆警惕,雙手緊握聖劍。一聲聲沉重的鎧甲聲響傳入耳中,漆黑的騎士出現在了碧色的雙瞳之中。

  「蘭斯……洛特?」亞瑟不可置信地喚出了好友的名字,回應他的卻是揮舞而來的攻擊。裹著魔法的透明長劍穩穩接下與其堅韌程度不堪上下的『無毀的湖光』,虎口震得發疼,利刃摩擦發出刺耳聲響,火光乍現。亞瑟用力抵過,源自于黑紫色長劍散發出的氣息讓他臉部肌膚隱隱作痛,狂風呼嘯而出,將蘭斯洛特身形卷住,給予了亞瑟拉開距離的時間。

  「唔啊啊啊啊——!」陷入瘋狂的蘭斯洛特對於突然出現的風很是焦躁,鐵鍊之聲不斷響起與其狂亂的呐喊融合成污濁的魔力。如深夜陰霾的鎧甲圍繞著一圈肉眼可見的黑氣,翻騰滾動著似是在回應源自於聖杯的氣息。

  對於友人現在的模樣,亞瑟並不陌生。可他卻想不通,畢竟不久之前他與蘭斯洛特有過一段休閒輕鬆的時間,那時的蘭斯洛特神志清晰,並無任何狂化的樣子。現在卻……是因為聖杯麼?

  亞瑟理不出頭緒,只能將一切都歸結於罪惡之源。他長歎一聲,身前暫且被風之魔法困住的berserker所散發出的殺氣非是兒戲,他絕對不能敗在此處。

  風散去,失去束縛的狂戰士舒展了一□體,怒吼一聲狂吼再次朝著亞瑟攻去,就在亞瑟聚精會神打算一擊擊退蘭斯洛特之時,一道耀眼紅光徒然砸下,水泥地如同鏡面,龜裂一層層擴散而開,未等亞瑟從驚訝中回神,拿到紅光再次劈向蘭斯洛特。

  濃霧被吹散,一渾身上下與蘭斯洛特一樣覆蓋著鐵甲的身影出現在了亞瑟眼前。對方身形不高,可以說是有些嬌小,有著紅色紋路的鎧甲是亞瑟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血跡。

  『哢嚓——』暗色鐵甲分裂而開,露出了蘭斯洛特的容貌。尖銳的牙齒與毫無理智的瞳孔,青筋爆出,嘴角裂開。

  「真是可悲的模樣啊,舊友。」莫德雷德感歎道,與此同時不知為何蘭斯洛特忽然靈體化,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空氣裡也並無他的魔力波動。莫德雷德並不在意,她轉過身去,頭盔似是融化般左右消下,從亞瑟血脈之中繼承的金髮碧眼出現在了亞瑟的眼前。

  「……莫德雷德。」

  「父王。」莫德雷德彎□子,行了一禮,無論是動作還是語調,都規矩正經的能讓遠阪凜大吃一驚。這是遠阪凜所沒見過的莫德雷德,或者說她也並沒有時間去瞭解莫德雷德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對於亞瑟王——她的親生父親,莫德雷德一向都是如此尊敬憧憬,禮數從未少過,哪怕亞瑟站在高高的城垛上,她也會在低處對著行一禮。

  「真是糟糕的再遇。」亞瑟蹙眉,呼吸頓了很久,才緩緩從鼻尖吐出積鬱。

  「我並未想過能夠和父王再次相見。」莫德雷德垂下眼簾,自嘲地笑了一下,說:「當我跟著master在遠處見到你的時候,我真心覺得是不是又是一場母親謀劃的惡作劇。」

  「為何你會出現?」七位servant亞瑟都已得知,莫德雷德的出現可謂是一個天大的意外,就連韋伯都未曾跟他說過。

  「我是第八位,你所不知道的第八位——avenger。」莫德雷德站直了身子,搖了搖頭,高高束起的馬尾晃了一下,無奈道:「召喚我的聖遺物是格尼薇兒皇后的圓桌,再加上這個稱謂……啊,聖杯可真喜歡嘲諷人啊,不是麼,我的父王。」

  「avenger……」亞瑟長歎一聲,自己唯一的孩子會以這樣的身份與他在聖杯戰爭中重逢,手中的劍也必定會再次向他揮來吧。他到現在都無法理解,莫德雷德為何會如此憎恨自己,然而亞瑟還不能去詢問,只有將聖劍上的魔法撤下,挺起腰杆雙手握劍,沉聲說道:「那麼……再次一決勝負吧,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聽後神情有些恍惚,碧色雙瞳之中不知是不是霧氣的關係看起來很是濕潤,她歪了歪頭,握著劍柄的手松了又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黯然說道:「好……正如我意。」

  Excalibur是代表著騎士王光輝的聖劍,是美麗的湖中精靈所贈的祝福。Clarent是代表著騎士王王位繼承權的長劍,耀眼的光芒與必勝的祝福是其璀璨的劍身,卻因為莫德雷德的搶奪失去了本該有的光華。

  兩柄劍穿越時空與生死,再次碰撞在一起所發出的火光與聲響無時無刻不震痛持劍人的心臟。莫德雷德完美繼承了亞瑟優良的戰鬥血統,近似一樣的魔法與豪邁強大的劍法讓亞瑟不得不在心中感歎。

  也不知是為何,亞瑟與莫德雷德像是早早就約定了似的,誰都沒有使出寶具,而是用最為原始的劍法與魔力互相對戰著。莫德雷德雖是嬌小,但每一下揮舞出的劍都能令亞瑟覺得手臂發疼。不僅僅用魔力強化自身的肌肉,長年累月的鍛煉也讓這鎧甲下隱藏著的身體蘊含了不可忽視的力量。

  誰都不會從一出生起就強大到所向匹敵,洛特王無法容忍莫德雷德存在,摩高斯皇后美麗的雙眼之中是莫德雷德看不清的深海。沒有人去教導莫德雷德該如何成為一名騎士,所以自幼她都一人訓練著自己。不分春夏秋冬、陰晴雪雨,莫德雷德從未中斷過對於自己的操練。不知壞了多少柄鐵劍,手心的傷也不知結疤了多少次。

  待到她長為少年之時,便持劍與尋水獸作戰,砍殺毫無人性可言的強盜,保護了不知多少位百姓。

  可沒有人會在意這點,在意一位從未露出過真面目,矮小且被自己親兄弟們排擠的無名騎士。

  clarent尋得了破綻,劍身斜走,劃破了亞瑟的腰腹,可惜亞瑟躲避及時,傷口不深,反倒是被亞瑟狠狠地擊中了腹部,往後飛退了十幾米。

  莫德雷德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吐出一口血沫,得意地看著亞瑟不斷流出血液的傷口,道:「嘿,父王還是這般難打。」

  「你也……還是這麼強。」亞瑟手心拂過傷口,稍稍抑制住了點後,淡然地說道:「你的劍術與魔法結合的很完美,卡姆蘭之丘上你果然是焦躁了麼。」

  「啊……算是吧。」莫德雷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嘴角沾著血色,一縷金絲黏在了上面,說:「那時的我很憤怒,對於父王至死都不願意將王位傳給我的舉動……讓我憤怒到忘記了該如何揮劍,或者說……忘記了一個人的準則。真是一個詛咒,從我誕生起就伴隨著我的詛咒。」

  「avenger……聖杯……莫德雷德,你的願望是什麼?回到過去成為卡美洛的王者麼?」亞瑟沉痛問道:「你……莫非真的這麼恨我。」

  「這句問題我也曾問過您,然後您告訴我,我沒有成為王者的器量。我啊,不明白。」莫德雷德搖了搖頭,聲音有些顫抖,說道:「何為器量?!身為王者不該強大麼,您的父親烏瑟又是如何您心中應是知曉?父王啊,您當真不是在臨死之前說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刺激我麼?器量器量器量器量……您可知我一生之中陪伴我前行的,只有您啊?!若您都否認我,我又……」紅雷電光閃現,眨眼之間撞擊在了聖劍之上,電流劈啪作響,映射得莫德雷德眼角的淚光宛若血淚,從那雙蒼白的唇瓣之中溢出了的是從未消褪的愁苦,「我又為何要被母親生下呢?」

  雷光如同裂痕自clarent劍身中迸裂而出,劃破了濃霧,驅走了聖杯魔力波動的同時帶了一種更為悲戚的不詳氣息。

  「Clarent Blood Arthur——!!」

  竭盡全力的一擊伴隨著少女撕心裂肺的吼叫,亞瑟王被孩子的怒雷所吞噬,當視線前只有一片不詳血色,莫德雷德以為自己戰勝亞瑟王之時,一抹耀眼璀璨的光芒穿透而出,破開怒雷。

  若是在十年前,master是衛宮切嗣的saber,那麼這一擊saber必定會重傷,如不用對城寶具反抗,或許他會在這招之中戰敗。然而現在他的master並非是人類,而是有著源源不絕魔力的炎魔,servant的強弱會隨著master自身有一定變化。

  銀鎧破損不少,虎口裂了傷痕。可卻無一道能重傷亞瑟,他垂下舉起劍的雙手,緩緩呼出一口氣,說:「 Clarent Blood Arthur……真是執念啊。」

  「您是在嘲諷這個名字麼,啊哈哈哈哈……」對於自己的攻擊未能取下亞瑟性命的事實,莫德雷德笑出了聲,身形有些晃動,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個名字,大概是聖杯的惡趣味吧。就連我死後成為英靈,都無法從親手弑父背叛之子的陰霾中走出……啊,不過這也是事實。」

  「莫德雷德,你的願望是什麼?」亞瑟想與莫德雷德好好說一些話,再次問出了這個疑問,卻讓莫德雷德露出了及其無奈的神情。

  「有這麼重要麼,父王?」

  「回答我,莫德雷德。」

  莫德雷德沒有回答亞瑟,而是持劍再次襲向他。clarent閃爍著如淚光般悲戚的光澤,莫德雷德出手皆是朝著亞瑟的要害,一次又一次的被擋下,一次又一次的揮出,逼得亞瑟不得不反攻。

  可當亞瑟朝著莫德雷德反擊時,他無法想像的事情卻發生了。

  excalibur毫無阻礙的穿透了莫德雷德鎧甲與身體,血液順著劍刃滑下,一滴滴落在了地面裂痕之中。

  「莫德雷德……?!」亞瑟近似吼出的聲音讓莫德雷德抬起了臉,一直都將自己認作為男人的少女微微眯起碧色的雙眼,竟彎起了嘴角。

  「excalibur比起ron要疼啊。」莫德雷德笑出了聲,這個笑容是亞瑟從未見到過的輕鬆快樂,待她習慣了一些這個痛楚之後,輕聲說道:「我的願望麼……不是再次向父王你舉起劍。而是……我想有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我證明自己的機會。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拔出石中劍,證明我可以成為一位合格的王者……這樣父王你就會承認我了吧?誰也不會對我露出藐視的神情,高文他們也會容納我……啊啊,多麼……愚蠢的執念啊。」

  莫德雷德穿了一輩子名為『隱藏不貞』的鎧甲與亞瑟王的聖劍一同消散,從未出現在亞瑟眼前的少女身形是比想像之中還有瘦弱可悲的模樣。這樣的她一生之中從未呼吸過真正清醒爽朗的空氣,從面具之中看見的世界又是如此狹小。第一次,她徹底卸下一切,包括心中自己裝備上的鎧甲……說不出的輕鬆自得讓她心滿意足。

  亞瑟連忙接住莫德雷德倒下的身體,這是他第一次擁抱自己的孩子,自傷口中湧出的血液浸透了他的銀鎧,他雙手微微顫抖著,碧色的瞳孔滿是慌亂。

  「莫德雷德……」

  「第一次,如此親近父王。」莫德雷德滿足地說道:「雖然對不起我那可愛的master,但這也算是完成了我的夙願吧……真好啊,原來父親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就算你不願意承認我是你的孩子……也足夠了。」

  「你是我的孩子,莫德雷德,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有淚水自亞瑟王的眼角處落下,滴落在了女兒蒼白的臉上與胸口前的劍痕。懊悔語句不足以訴說出他的心痛,顫抖握住了的是從未握過的手。那本該潔白無瑕,柔軟順滑的手……為了追逐自己的生父已變得粗糙不堪,就連聖杯都無法磨滅上面的傷痕。

  「在說什麼蠢話呢,父王。」莫德雷德的身子漂浮出點點星光,漸漸變得透明,亞瑟懷中的重量也變得輕如羽毛,最後少女露出了個有些痞氣的笑容,粗魯地說道:「我可是男人啊。」

  亞瑟王再次殺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然而他的孩子卻在他的懷抱中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不明白的釋然,他不明白的舉動……為何不躲閃,為何等待他的長劍穿透自己的心臟呢?

  亞瑟更不明白的是……為何莫德雷德最終沒有憎恨自己。卡姆蘭之丘上的她如天際轟轟作響的雷,狂暴又淒然。他以為莫德雷德參加聖杯的願意是為了能再次與他一決勝負,以為……

  [亞瑟,你所想的都是錯誤的,你完全不懂人心啊。]

  一個聲音,亞瑟似乎聽過卻又覺得陌生想要抗拒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他的大腦之中,碧色的瞳孔忽然變得沉如死潭,毫無一點波動。

  地面裂痕溢出了黑色黏稠的液體,一點點淹沒亞瑟跪著的雙腿,如爬牆虎般伸出小小的吸盤,爬上亞瑟俊朗的容顏上。

  [你從未懂過莫德雷德所經歷過的苦痛,你也未曾去主動問過,你所做的都是在不斷傷害莫德雷德,你的孩子。]

  「不是……我想……」

  [狡辯。]

  那個聲音打斷了亞瑟的反駁,視線如同走馬燈花,無數光華不斷旋轉,最終停在了一處,亞瑟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孩童。

  一樣的金髮碧眼,及其相似的眉眼。

  孩童還沒有到需要用面具遮蓋自己容貌的年歲,但她手中已經握著一柄粗製濫造的木劍。手柄處沒有仔細磨過,粗糙不堪很是磨手,幼童細嫩的掌心滿是細小的傷痕。

  這個孩童叫做莫德雷德。

  從出生起陪伴著莫德雷德成長的是說不清的孤寂,無數的冷眼嘲諷,永遠摘不下的面具與名為不貞的鎧甲。

  摩高斯從未給過自己孩子們足夠的愛,對於莫德雷德所灌輸的更是與『愛』相差甚遠的存在。洛特王容不下這個罪孽的存在,同母異父的兄弟們更是不願意與莫德雷德多說一句話。

  就連自身真正的性別,都在摩高斯近似玩味的野心下被隱藏。

  不能摘下面具不能露出真正的容顏,莫德雷德啊你是我的兒子,你會打敗亞瑟王,成為卡美洛的王者。

  當摩高斯說出這些的時候,莫德雷德所在意的並非是自己會成為王的話語,而是……她的生父。

  亞瑟•潘朵拉貢。

  一無所有的莫德雷德將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了自己的劍上,當她得知亞瑟王是自己父親之時,她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喜悅令她顫顫發抖。

  既然如此,她要更加努力啊!成為一名出色強悍的騎士,能為自己的父王披荊斬棘,能讓自己的父王為自己而驕傲!

  可是,當莫德雷德成為亞瑟王手下的一名騎士之時,亞瑟卻不願與她多言。莫德雷德不知為何,但當宮中傳出了關於亞瑟與摩高斯*舊事時,她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對於亞瑟而言,或許是一個污濁不堪的罪孽。

  她不是從愛中誕生的孩子,亞瑟王不愛她,她能夠接受,畢竟自己母親是怎樣的存在,莫德雷德再清楚不過了。

  有一日,亞瑟王命令莫德雷德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真正的容貌。莫德雷德遲疑了,但心中卻驚喜萬分,難道說自己的父親要承認自己了麼?所以想看看她與父親極為相似的容貌?

  忘記母親囑咐的莫德雷德將自己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了亞瑟王的眼前,然而還未等她好好體會這久違的清新空氣,映入雙眼之中的是亞瑟王怒不可遏的神情。

  「罪孽。」

  亞瑟王說完後轉身離去,靴子踏在地上的聲響踏碎了莫德雷德心。

  莫德雷德永遠居於圓桌末席,無論她戰功有多顯赫劍術有多熟稔。莫德雷德永遠無法接近自己的生父一步,誰都將她當做為不該存在的生命。

  憧憬著亞瑟的莫德雷德,聽見了的是生父拒絕承認她是自己兒子的殘酷話語,她永遠不會成為亞瑟真正的孩子,哪怕她的生命源自於他。

  要強的莫德雷德質問亞瑟王,然而得到答案也都是刺穿她身體的利刃。

  [你是我與姐姐的孩子,但我無法承認你是我的王儲。]

  [你不適合當騎士,放棄吧,莫德雷德。]

  [為何不回到洛特王那裡呢?]

  [退下吧,莫德雷德。]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直至莫德雷德放棄了追問。

  宮中又傳出了莫德雷德厚顏無恥要求亞瑟王封她為王儲的傳言,本身能與她一起歡笑的同僚們望過來的是藐視,格尼薇兒皇后更是將她視若淤泥裡的蛆蟲。

  就連自己的好友蘭斯洛特都露出了抱歉的神情,遠遠站在不願與她並肩。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莫德雷德不理解,她緊握腰間的劍柄,在鎧甲內痛哭出聲。

  為什麼自己的生父要這麼對她,為什麼大家都要排擠她。

  是她做錯了什麼麼?

  年少的莫德雷德還未能懂得人心的恐怖,唯獨質問自己和從未出聲過的主。

  這一句句似是從心臟傷痕之中溢出的質疑讓亞瑟感到心痛難忍,黑泥已將他仔細裹住,破碎的銀鎧漸漸染上暗夜之色。

  [為什麼要這麼對呢,我的父親亞瑟啊!]

  「為什麼?莫德雷德……我是為了你啊。」

  亞瑟的初衷很簡單,當他看見鎧甲下隱藏的竟是少女的容姿時,心中是說不出的抑鬱。他不願看著自己的女兒因為摩高斯而毀了一生,他本以為這麼做莫德雷德必定會知難而退。那麼他就有機會告訴莫德雷德她真正的性別,能看著自己唯一的孩子過上正常的生活。

  可他卻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卻成為了讓莫德雷德崩潰的殘忍。

  殘陽濺血,深紅的卡姆蘭之丘上回蕩著莫德雷德撕心裂肺的吼叫,當亞瑟說莫德雷德沒有作為王的器量之時,莫德雷德確實是想親手殺死亞瑟。

  然而……真正被殺死的卻是莫德雷德。

  等等……

  啊,亞瑟想起來了,當時孩子的神情……還有襲來時的遲疑,他本該也死在卡姆蘭之丘上的。

  「主啊,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你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兩次。你將自己的孩子推入深淵,你毀了莫德雷德。你讓莫德雷德成為了後人唾棄的小人,然而你卻成為了至高無上的英雄。]

  「閉嘴……!」

  [亞瑟•潘朵拉貢,你從未懂過人心,先不論卡美洛,就連你自己孩子都毀在了你的手上。你一時的意亂情迷讓她出現在了這個世間,然而你從未給過她一絲溫暖。聽聽你所說的那些話,啊啊,真是殘忍至極殘忍至極。]

  「我做錯了。」

  [是啊,無法彌補的錯誤。最後再聽一下吧,莫德雷德的悲泣之聲。]

  頭盔滑落,被長槍ron刺穿身軀的莫德雷德吐出一口血,蒙上一層血色的雙瞳深深望著自己的父王——亞瑟•潘朵拉貢。

  「為什麼……就連您都不願意給我一份愛呢?我的……憧憬……我的父親啊……!」

  她無力的倒下卻抬起了自己的手,可她的手無法觸碰到自己的父親,一如既往……永遠無法觸碰到的存在。

  「父王。」

  孩子最後的呼喚穿破了亞瑟的耳膜,血液自耳垂處滴落,黑泥隨之湧入,無限的黑暗佔據了亞瑟的視線。

  [痛恨自己吧,墮落吧。然後,成為我的長劍吧。亞瑟•潘朵拉貢,不要再對我舉起你的聖劍。]

  陌生的聲音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亞瑟自身的意志。

  不遠處的高樓之上,紅衣少女垂下頭看著手背,淚水落在了上面卻洗不去那一抹還未能褪去的痕跡。

  遠阪凜的servant屬於一個意外,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競爭聖杯,所以一直都隱藏在埃爾梅羅二世身後,不主動出擊。avenger更是一個巨大的意外,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史書裡不堪入目的小人意氣相投。

  多麼殘忍不是麼?

  遠阪凜哭出了聲,短暫的相處卻讓她十分喜愛這位直爽粗魯的servant。莫德雷德跟她說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也說了自己的願望是什麼。當聽見遠阪凜說到關於這次聖杯的事情之時,莫德雷德也沒有強迫她認真參戰。

  唯獨到了最後,莫德雷德請求遠阪凜允許她與亞瑟一戰。

  「這個笨蛋……」

  少女的泣音被震耳欲聾的聲響吞滅,遠阪凜猛地抬頭,淚眼模糊的視線之中看見的是黑暗的降臨。

  rider駕駛牛車停在了半空之中,四周霧靄迅速褪去,展現在眼前的是韋伯最不願意看見的東西。

  聖杯。


聖杯

  48

  迷霧之中緩緩升起的陰翳帶起了大地的震動,整座城市以無法挽救的迅猛速度坍塌破裂。設計時尚的金融大樓、豪華的酒店……一切都化作了廢墟。

  霧似是幕簾,掀開後露出了陰翳真正的模樣。那是一座詭異的山丘,自水泥地之中高聳而出,山頂處懸著一顆黑色的圓珠,宛若黑洞,不斷有黏稠液體自其中溢出,淌遍山身,殷紅之色隱隱散出。不止如此,地面的裂縫之中也有黑泥出現,此時此景不禁讓人聯想起了火山爆發時的絕望景象。

  無處可逃,高樓大廈接連不斷的坍塌帶來震耳欲聾的響聲。站在平臺上的紅衣少女一聲尖叫之後身體隨著掉落,雷光瞬閃,神威戰車穩穩接住了少女的身體。

  「凜!誰讓你從屋裡出來的?!」韋伯將凜放下,有些責怪地問道,隨之他注意到了少女手背上已經模糊了的印記與泛紅濕潤的眼角,心中有了答案。

  「A……莫德雷德的請求,我答應了她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遠阪凜垂下眼簾,淚水漣漣落下,她顫了顫雙唇,說:「莫德雷德已經放棄了自己的願望,所以這個請求我一定要幫她完成……」

  「第五個英靈是莫德雷德對麼。」

  「是的,就在方才她戰死在saber的劍下。我不明白莫德雷德為何要這麼做,甚至拒絕接受我用令咒助她一臂之力,就如飛蛾撲火般結束了自己。她和我說,她不會殺了saber,只是想去對自己的父親發一次火,怒吼辱駡幾句發洩一下心中的積鬱。接著她會主動死在saber劍下……完成老師你的計畫。」遠阪凜咬著雙唇,血絲染上貝齒,她望向韋伯,滿是淚水的雙眼之中映出了韋伯愧疚的臉,問:「滿足了麼,老師?」

  「凜……」

  「欺騙小櫻,召喚莫德雷德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可以填補空缺……我知道老師你的想法和偉大的計畫,摧毀聖杯對人類而言是一件好事,可是為什麼使魔會真的如同活人,牽扯到了太多啊。」

  「犧牲是必須的。」韋伯握緊了雙拳,露出了屬於埃爾梅羅二世的嚴肅神情,說:「莫德雷德是一位英雄。」

  遠阪凜聽見後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又出現了莫德雷德大大咧咧的笑容。最初召喚時怒砸圓桌的莫德雷德……發現亞瑟王竟然也參加聖杯之後憤怒又寂寞的苦笑,以及最後……一向沒個正經的英靈竟然行了騎士的禮節,單膝跪下請求她的成全。

  父親跟她說過,英靈不過是依靠著魔法師才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存在,他們沒有肉身有的只有魔力與靈核。說到底,不過是一匹使魔罷了。

  與莫德雷德有些相似的綠色雙眸望向專心駕駛著戰車的偉岸背影,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與埃爾梅羅二世的暗紅色大衣融在了一起。遠阪凜忽然明白一些什麼,過了許久慘然的微笑緩緩綻開。

  「原來如此,莫德雷德是知道的啊。」在她還不知所以,對於老師做法無法理解的時候,莫德雷德就已經從細微的氣氛之中明白了自己最終的下場。就算外表年齡看起來似是同輩,經歷過諸多背叛和瘋狂,由摩高斯生出的莫德雷德要比幸運的遠阪凜明白太多的事理了。同時,她也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那個認為自己是小子的小丫頭很聰明,心思比她的父親深沉了許多。」一直未出聲的rider忽然開口,道:「要哭泣的話,再忍一下吧,凜!」神威戰車停了下來,神牛們自鼻內噴出一口起,像是對空氣之中蘊含著的東西很不滿意。

  「嗯。」遠阪凜擦了擦眼角,站直了身子。少女纖瘦漂亮的曲線籠著一層名為堅毅的光暈,目光灼灼似是璀璨的寶石。她的聲音也不再顫抖,說道:「老師,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神威戰車停在了聖杯前方,懸在高空中的他們能夠清晰地看見聖杯中心處的景象,那源源不斷瀉出的黑泥所散發出的魔力氣息讓空氣都變得黏稠了起來。似是生物本性的影響,呼吸變得急促,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用力握住,大腦深處不斷傳來了警告————遠離眼前的事物。

  「saber和箱也聯繫不上,以我和rider的力量做不了什麼。」埃爾梅羅二世咬牙切齒地說道:「真是最壞的情況,靜觀其變吧。」說罷他手指起了個魔法,拂過自己的雙眼加強了視力,以便自己能夠更為清晰地看清楚聖杯的樣子。

  腳步往前一邁,埃爾梅羅二世驚愕地睜大雙眼望著聖杯頂端,握在沿邊的手猛的收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小櫻?!為什麼小櫻會在聖杯中心?!不對……小櫻是聖杯容器?怎麼可能!」身體不住往前傾,rider皺著眉頭用手背抵住了埃爾梅羅二世的鎖骨處,示意他冷靜一點。

  「小櫻?」聽見自己妹妹的名字後面遠阪凜趕緊上前,如自己老師一樣加強了視力之後漏了一拍呼吸,胸膛隱隱作痛,鼻尖發酸。

  「rider能不能再離近一點?」埃爾梅羅二世問道,rider雙手收緊韁繩蹙眉點頭。

  「好,坐穩了!」

  神牛們不畏黑泥的氣息,蹄踏在發粘的空氣上以不快的速度靠近了一點聖杯頂端。視線中見到的熟悉身影讓遠阪凜與埃爾梅羅二世都尋不到藉口,那位於頂端的確確實實乃是自己所識的間桐櫻。

  「櫻——!!」用盡全力近似嘶吼般的呼喚從少女柔嫩的雙唇中吼出,一次又一次直至自己喉頭湧上一股血腥味兒才喘著氣歇了一會兒。

  可是這血親的呼喚並未引來間桐櫻的注意,埃爾梅羅二世心中一痛,想安撫自己的學生卻又不知說什麼。

  倏然一道黑色劍氣斬風襲來!rider猛地拉緊韁繩,鐵輪作響堪堪躲過這能將戰車寄下的攻擊。埃爾梅羅二世嘴中迅速念過咒語,魔法防護罩浮現而出,他不敢大意再加固一次之後才定睛循著劍氣來源望去。

  「…………真是越來越糟糕了。」埃爾梅羅二世忽覺背後一涼,冷汗浮出濕透了貼身的衣服。

  「啊,太糟糕了。master呦,現在的情況是盟友叛變了麼。」見過大起大落的rider笑出了聲,與此同時那雙巨大的手抽出了佩劍,主人散發出的戰意讓神牛們喘著粗氣摩挲著自己的蹄子,雷光忽閃。

  在那搖搖欲墜的高樓頂端,站著一位黑色的劍者。他的殺意就如同籠罩在他身上顏色詭異的風般顯眼,哪怕是懸在空中的rider與埃爾梅羅二世都能夠聽見那嘶嘶作響的風聲。

  劍者並未給目標多餘的準備時間,雙手握劍腳下彙聚出風旋,玄劍迸射出強烈的風之魔法,如離弦的箭直直沖向神威戰車。

  「set!」少女指間揮出三色寶石攻向劍者,然而寶石落在風上還未來得及爆裂便瞬間化為虛無,就連冷金色的髮絲都未能觸碰到。遠阪凜心下一驚,再次揮出的寶石化作了光壁擋在了劍者身前,乘著劍者擊破光壁的幾秒神牛足下發力,拉開彼此的距離。

  「老師,saber這是怎麼了?」遠阪凜連忙問道,視線卻鎖在了踏風緊追而來的saber上,手心握著數顆寶石。

  「是聖杯黑泥的原因,應該被徹底控制了。」

  「我聽父親說過四次的事情,saber被黑泥侵襲過一次並未發生現在的狀況啊。」

  「情形不一樣。」埃爾梅羅二世沉聲說道:「聖杯……想活下來。」

  瞳孔猛縮,遠阪凜再次拋出寶石,爆炸聲過後少女略微清冷的聲音問道:「是小櫻的意識麼?」

  「不,應該是聖杯,而不是櫻。櫻不會對我們這樣。」不知從何而來的定論脫口而出卻非是為了安慰遠阪凜,心中也無一絲的遲疑。埃爾梅羅二世祭出禮裝,道:「凜。」

  「知道了,老師。」一直隱藏著的azoth展露出了絢麗的面容,右手緊握左手拋起數顆寶石飛旋於劍身處。

  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

  …………

  滴——滴————

  最初只是水滴落下的細小聲音,隨著她睜開的雙眼,水滴逐漸化作了直淋而下的瀑布,空氣稀薄充斥著強烈的魔法氣息,身體之中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充盈感。

  這是哪裡?

  低下頭,長長的裙擺浸入黑潭之中,她看不見自己的雙腿,就如同陷入沼澤,寸步難移。又像是與這黑潭融為了一體,裙上的紅色紋路隱隱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光芒往下流動溶在了潭水之中。

  水聲越來越響,震痛耳膜的感覺讓她不滿地皺起了秀眉。

  叮——

  這細碎清脆的聲音未被水聲掩蓋,清晰極了。以她為中心,潭水泛出一層層漣漪,擴散而開之時也展開了一個寂靜的空間。

  啊,就像是知道她嫌這個聲音吵鬧一樣。

  她緩緩抬起頭,紫色雙眸已不復往日的色彩,就如血泊般死寂,毫無一點波動。映入她眼中的是將天空吞噬的黑色,熟悉的氣息讓她立馬明白了自己所處之地是哪裡。

  「聖杯。」淒冷的聲音吐出了這二字,嘴角上揚眉頭蹙起,她露出了一個如哭泣般的微笑,喃喃道:「啊啊……是聖杯。」

  「嗯,是聖杯呦。」柔嫩幼稚的嗓音忽然出現在了這片寂靜的空間之內,順著聲音望去,一位矮小的幼齡少女身穿可愛洋裝,黑髮上的緞帶隨著她的動作輕晃,藍色的雙眸忽閃忽閃,漂亮得如同藍寶石,笑嘻嘻地說道:「你好,美麗的我。」

  間桐櫻看清楚女童面容之後一臉嫌惡,這神情讓女童『哎呀』了一聲,小手趕緊揉了揉自己的臉,黑髮變為紫色,放下手後雙眼也換成了同樣的顏色。

  「別露出那麼可怕的神情啦,人家不小心粗心了一下,忘記你討厭這個顏色的自己了。」白嫩的手指點在了下唇上,女童撅了撅嘴,說:「唔嗯……不是討厭,是不想看到,會想起痛苦的回憶,對麼?」

  「你是聖杯。」間桐櫻輕聲說道:「現在是處於幻覺之內麼?」

  「不是,是現世哦。不過應該只有你才能看見我。」女童指了指『孔』,意味深長地說:「才五個英靈,你還真是厲害啊。而且,竟然還能維持自己的意識沒有消失,哎呀,真讓我苦惱。」

  「偽造不一定是劣質。」間桐櫻自嘲道:「那麼,我現在可以完成自己的願望了吧?你選擇了我,不是麼?」

  「願望?」女童聽後驚訝地眨了眨眼,小小的身軀顫抖了起來,細碎地笑聲刺痛了間桐櫻的心,說:「櫻啊,你看看我。和你一模一樣的面容啊,你難道還沒發覺麼?我啊,就是你。」

  「我知道。」

  「那麼,我又怎麼能選擇『自己』呢?」小手拍了拍雙頰,蒼白的膚色沒有一絲紅暈出現,女童一字一字地說道:「我、就、是、你、啊。」

  「你是想裝作我的模樣的話,性格完全錯了。」間桐櫻嘴角微揚,輕蔑地看著女童說道:「就算是黑發藍眼的我,性格也不會這般活潑,你觀看了我的記憶,卻學得像是凜。」

  「嘿,因為這個性格加上黑發藍眼的你……」語音一落,女童發色眸色再次轉變,反駁道:「是你最理想的自己。」

  「閉嘴。」不知為何這話讓間桐櫻露出了怒顏,她一點都不想再聽女童的聲音,然而女童卻不依不饒,無視空間的扭曲和自黑潭之中浮出的觸手。

  「如果自己和凜一樣,自信又耀眼。」觸手猛地卷住女童細小的腿部,猛地收緊勒出紅痕,女童卻似是沒有感到一絲痛楚,繼續說道:「如果自己像凜一樣,應該會有勇氣反抗蟲倉的折磨吧。」

  觸手纏上女童的身軀與四肢,脆弱的脖子也被緊緊圈住。

  「閉嘴。」

  語音一落,觸手輕而易舉地捏碎了女童小小的身體,爆裂而出的非是血液,而是黏稠的黑泥,頭顱落入黑潭之中沉了一會兒便浮起,露出了一隻含笑的眼與譏笑著的嘴角。

  「如果你想借此徹底佔領我的意識,那麼請你不要做無用功了。」間桐櫻挺直了脊椎,漂亮的曲線展現而出,容顏幽冷淒美,命令道:「完成我的願望。」

  「哎呀,我都說了,完成不了啊。」黑泥彙聚成了女童的身軀,小手拾起頭顱,按上之後無辜地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很是可愛,說:「然後,你的願望是讓間桐雁夜完全康復,對麼?」

  「是的。」

  「我~無法完成這個願望哦~!」女童攤手,搖了搖頭,說:「你看看周圍的環境,看看『孔』裡流出的東西,再看看你。」手指隨著話語點了幾下,最後點在了自己的下巴上,「你認為,這樣美好的願望,我會完成麼?」尾音顫抖了一下,譏笑之聲響起,「間桐櫻,你還沒明白麼?現在的自己是有多醜惡,生命又是和什麼銜接在了一起?!我又是誰,你又是誰?!」

  女童展開雙臂,穿著黑色皮鞋的小腳並未沉入黑泥之中,而是踏在了潭面,如履平地。她踮起腳尖,轉了一圈,縫著漂亮花邊的大裙擺如花般綻開,柔軟如雲。

  「聖杯是我,聖杯是你!你就是我。」女童身影驟然消失,未等間桐櫻輕眨雙眼,幼嫩的容貌便出現在了眼前。鼻尖相觸,藍色雙眸之中映出了一片深沉的血色,小小的唇瓣之中呼出的寒冷落在了間桐櫻肌膚上,女童如同呢喃愛語,柔聲說道:「被污濁了的『我』和『我』,只能給予雁夜叔叔永遠的安息啊,可憐可愛的『我』,你還不明白麼?」

  「聖杯又何曾實現過人類的願望?充滿善意的……美麗又無趣至極的願望。」

  ……

  …………

  聖杯外,被染上黑色的劍者曾有著一份自認為美麗的願望。

  他在卡姆蘭之丘上悲痛,碧色的雙眸將國家殘破的樣子與殘陽血紅映入了心臟之中。他不能死,一位國王怎能拋下自己的國家呢?

  他的卡美洛啊。

  於是劍者踏上了新的征途,為了得到聖杯的眷戀,讓主的恩賜沐淋在他的身上,讓他能夠披著主的榮光拯救自己的國家。

  最終,劍者慘然發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這自認為善良美麗的願望讓災厄降臨在了現世之中,奪去了無數無辜的生命,讓他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設計好的局,屬於英靈們的鬧劇。

  意外得到的嶄新*,他卻不願留在現世,而是重新回到卡姆蘭之丘上,再次等待召喚。

  為了的是贖罪麼?並非如此,已看破執念的劍者單純希望為現世斬去黑泥的源泉,讓災厄不再出現。

  可是說這又是一份自認為美麗的願望。

  他希望能帶來幸福與安康,然而他卻再次殺死了自己的女兒。暴怒過後面露疲憊的莫德雷德懷抱聖劍的尖銳,穿透了的身軀是為了抒寫結尾。

  直至最後,他才明白自己從未給過莫德雷德任何一點愛意。他所做的一切是讓莫德雷德走上毀滅的助力,他自認為的善意是最大的惡意,就如同他親手將聖杯帶來現世又親自將黑泥澆灌在土地之上一樣。

  自認為的善意啊……自認為美好的願望啊!

  這樣的他,才是污濁。

  這樣的他,才是災厄。

  手中的劍為何而舉,他又為何而戰。已經得不到答案了,透過鎧甲,他看見的是無盡的悔恨和自責。

  『戰鬥吧。』

  『殺。』

  有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漆黑劍者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踏風追擊毫不留情。襲來的魔炮用劍能擋下,敵人的攻擊落在身上不痛不癢。

  但這樣的追逐著實令他煩躁。

  他停下追逐的腳步,雙手舉劍,彙聚全身的魔力,劍身暴漲,狂亂的殺虐之氣讓埃爾梅羅二世與遠阪凜凝聚全身力氣築起光牆。

  「EX——CALIBUR——!!」

  距離神威戰車百米前的光牆承受住了巨大的攻擊,師徒二人不敢鬆懈,渾身的魔法回路灼痛了血肉,然而卻見光牆中心裂開一條縫隙,未等遠阪凜再次使用父親給予的紅寶石吊墜,光牆便已破碎消失,寶具直襲而來——!

  埃爾梅羅二世以為自己再次睜眼之時要麼在rider的固有結界之內要麼就是在王者國度,不過事實再次證明他的運氣簡直好到令人切齒。

  耀眼的火光透過眼皮都能微微灼熱眸子,他睜開雙眼,將聖劍擋下的是他那美豔又危險,遲遲沒有出現的好友。

  箱垂下左手,火盾消失在了手心之中。皮靴下是一片騰空燃燒的火焰,她踏出一步,火焰便隨之出現。

  燦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輝,當看見自己的saber換了一身裝束後箱輕笑了一聲。身形一閃出現在了漆黑劍者身前,左手掐住覆有鎧甲的脖子,鋼鐵破碎之聲隨之響起,劍者毫無抵抗之力被炎魔猛得從半空之中甩在了地面上。

  「變心的速度可真快啊,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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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然

  49

  箱側過臉,微微晃動的紅色碎發下露出的金瞳是韋伯從未見過的璀璨之色,他沒有問,心中便有了答案。箱揮了揮手,說:「你快走,我的servant我自己收拾。」

  「小心。」韋伯點了點頭,未曾遲疑直接示意rider駕駛著牛車往其他方向行去。車上的遠阪凜還沒有從驚訝之中回過神來,本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卻沒想到眼前出現的女人竟然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抵消掉寶具的威力。

  「人類能做到……?」遠阪凜輕喃了一下,韋伯聽見之後搖了搖頭,沒有去回答自己學生的問題。

  人類怎麼能做到呢?

  炎魔的翅膀與角仍然鎖在人類外表之內,箱垂眼看著從廢墟之中站起身子的漆黑劍者,火焰一閃,腳尖點在了地面上。

  眼前已不是自己熟識的銀鎧劍者,渾身披著不詳氣息,鎧甲黝黑浮有紅紋光路,肌膚一絲不透。下顎處似是覆了一層黑色皮甲,末端蔓延出細小紅色線條宛若血管,襯得蒼白俊顏更為詭異。雙眼被一層鎧甲遮蓋,那雙漂亮的碧色雙眼也不見了蹤影,死沉的嘴角讓箱看得心裡難受。

  「啊啊,竟然對我舉劍。」語音一落,漆黑劍者持劍再次襲來,劍鋒銳利,帶起陣陣嘶聲,箱左右閃躲,抬腳踹開一段距離之後歎了一聲,無奈道:「無法避免了麼。」

  被聖杯控制的saber下手之狠招招都是沖著要害襲去,在試過幾次風法發覺對箱無用後便放棄,直接與箱近戰。箱心有顧慮,不願重傷saber,也不斷在思考如何救下saber,這讓她一時成了劣勢。寬刃刀與聖劍碰撞發出的聲響對於她而言很是諷刺,一聲一聲的有點擾亂她的思緒。

  無奈她非是韋伯,對於聖杯一點都不瞭解,更別提想到辦法將自己的男人弄會清醒狀態了。晃神之間,聖劍劍鋒貼著腰線劃去,劍氣拂過血肉綻開,寬刃劍連忙一挑逼得saber不得不後退數步。

  箱摸了摸傷口,血液緩緩溢出,恢復速度極慢就如其他幾個被聖劍造成的傷口一樣。這一點讓箱很是疑惑,難道是聖劍對她有壓制效果麼,但是她體內還有著avalon啊。

  真是不可思議。

  電光火石——刀劍再次相撞,被掩蓋的俊顏近在咫尺,嘶嘶作響的金屬聲像是在哀嚎,現在的saber看不清眼前敵人是自己所深愛的女人,箱也無法透過那盔甲看見saber的雙眼。這種莫名的距離感讓箱格外惱怒,抵在刀背處的手不顧危險,用力直擊遮蓋住saber容顏的鎧甲,與此同時劍鋒砍在了箱的肩膀上。

  在破碎的鎧甲下露出的是一雙冷金色的眸子,和箱的不同,那顏色死氣沉沉就如同常年佩戴的碧璽,染上不該有的髒汙後失去了原本美麗的光澤。然而對想而言,這顏色哪怕是擦拭乾淨了,也是萬般的難看。

  「真是難看的顏色。」不顧肩上的重傷,像是被奪取戀人般發怒的箱揮刀襲向saber,就算如此她也沒有使用屬於炎魔的力量。

  難道就沒有辦法將saber救回來麼?

  刀光劍影交織在一起如同數道雷電,迸射出的火花似是點燃了箱心中的火,胸膛越發灼熱了起來卻不知為何在深處有一絲沁人的清涼浮現,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像是一種提示,讓箱恍然大悟。

  箱足下用力猛得拉開彼此的距離,手臂微微放鬆垂下,露出了胸口處。果不其然,找到敵人漏洞的saber將風之魔法貫徹到長劍之中,肉眼可見的黑色魔力卷起砂礫無數。

  「啊——!!」一聲吼叫,風吹亂了紅發,長劍未遇到阻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炎魔的胸口,襯衫裂開露出了溢出血液的傷口與那暗色令咒。

  痛楚侵蝕理智,箱穩了穩身體抬手用力抓住saber的頭部,滾燙的手心貼在了冰冷的臉頰上,破碎不堪的鎧甲被風吹得徹底化為了碎片。

  「給我……醒醒!」雙手用力不讓saber逃出這狹小的範圍,再次上前一步劍沒入更深,血液順著劍鋒滴落,箱的吐息灑在saber僵硬的臉上,不知這溫度是否能融化封閉內心的他呢,箱也不知道,她也只是想試一試。

  她和saber最大的連結便是這個令咒和avalon,如果沒有令咒她不會和saber成為戀人,如果沒有avalon或許在攻打caster之時她便已成為了完全的炎魔直沖潘朵拉的神殿。

  她不知道聖杯到底是什麼東西,怎樣的運行原理和諸多從韋伯口中說出的生澀難懂的理論。何為外層何為『孔』,何為英靈座。

  她所知道的的是自己有著一個有些笨笨的servant,鎧甲的顏色是美麗的深藍與如月光般閃爍動人的銀色。璀璨如流金般的金髮和夏日潭水般深邃的碧色雙眸。羞澀時會微微側過臉,映入她雙眼的微笑俊朗溫暖。起初saber對她很有禮節,甚至有一些不適應她的性格。但逐漸的,箱她自己明白,saber望向她的眼神和微笑變得如同溫暖的泉水,繞在心中。

  「亞瑟•潘朵拉貢!」一遍又一遍,就如同亞瑟所做過的,不斷不斷呼喚著心愛的人的名字。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夠穿過厚重的陰霾傳入戀人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戀人快點醒醒,污泥之中非是你的歸處。

  箱已經不想在將自己的寬刃刀穿透愛人第二次了,那樣過於悲哀的結局她也無法再承受第二次。源自於魔的本能和獨佔欲讓她的怒火灼傷了心臟,比長劍穿過更為痛楚。說不出的苦澀與酸脹,亞瑟•潘朵拉貢是屬於她的,不是聖杯的所有物。

  「avalon!」

  奇妙的感覺再次來臨,那種如同浸泡在清甜冰涼的潭水之中,舒適得讓她渾身發麻。傷口隱隱發出了淡色光暈,箱蹙眉將亞瑟推開,長劍抽出時帶出濃稠血液,濺上了他冰冷的臉頰。箱手貼在傷口處,血液源源不斷溢出,很快便濕透了手掌,她喘著氣感受著體內avalon的存在,不顧自身危機緩緩將那刻有繁瑣圖紋的劍鞘從身體中取出。

  光華綻放,一層一層如同水紋彌漫在空氣之中。被黑泥污染的亞瑟潛意識要退出avalon的魔力範圍,然而箱比他更快,單手牢牢地困住了他的腰。另一隻手掌輕推,竟將avalon摁入了亞瑟的體內,過於聖潔的魔力對於此時的亞瑟而言就如同灼傷身體的火焰,痛苦難耐。他立馬吼叫了出來,眼角處有血淚流下,耳膜震痛。

  「亞瑟。」

  [saber。]

  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呼喚著他,他似是行走于死陰的幽谷,忽有一抹陽光自厚重的雲縫之中沐在他的身上與此同時在他行進的前方有一身披黑袍的白骨用一雙空洞的雙眼望著他的步伐。

  不,他不該踏出這一步。

  於是他遲疑了,站在遠處一動不動。他看見金色光線不依不饒的從雲層與峽谷之中透射而出,耳畔似是聽見了滋滋作響的聲音,似是陽光灼傷了一些什麼,然而他卻毫不懼怕。

  「亞瑟。」

  一個溫暖的擁抱,緊緊貼在他冰冷沉重的鎧甲上。啊啊,這個擁抱又是多麼的炙熱,竟然能透過冰冷的鋼鐵將溫暖染上他的身體。

  明明他犯下了這麼多的過錯,害得自己的孩子死去。為什麼,這個聲音的主人一次又一次的呼喚他的名字呢……這個罪者的名字。

  「父王。」

  他抬頭,發覺前方等著他的已非是黑袍白骨,而是身穿普通鎧甲的莫德雷德。金髮少女笑容開朗,潔白的貝齒與粉色唇映得膚如雪。戴有手套的手輕輕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那是莫德雷德最愛的劍。

  是他王位的認證。

  莫德雷德對他揮了揮手,搖了搖頭。

  腳下一空,幽谷坍塌。失重的感覺讓他的心臟揪疼,然而卻維持多久,後腦勺一疼,他倒在了堅硬的地板上,然而身子上卻壓著一個柔軟的存在。他抬起手,觸碰了一下,鼻尖有熟悉的氣味,那是他所愛的。

  是水麼……?透過鎧甲的縫隙浸透他的身體,啊啊,似乎又不是,因為水不會如此黏稠。等等……這是血液啊。

  死沉的冷金色如被用力扯下丟棄的簾幕,恢復出了原本美麗的色澤。碧色的瞳孔一點點聚焦,浮光粼粼,是箱最為喜愛的顏色。

  恢復神智的亞瑟第一眼看見的是耀眼美麗的紅色,哪怕在這滿是抑鬱的陰霾之中,那一頭紅發仍然如同不屈不饒的火焰,燃燒著散發出奪目的光輝。髮絲隨著avalon的氣息微微晃動,炎魔似是要哭泣的笑容映入了眼中。

  他看見箱抬起沾滿血污的手,捋了捋他額前的散發,然後她緩緩地落下一個如同陽光般的吻於他的唇瓣,有些苦澀又甜美極了。然後他又看見箱胸前已止血了的傷口,深得能見白骨,他忍不住抬起雙手,將撐在他身上的箱緊緊抱住。臉頰貼在她的耳側,手指陷入紅發之中。

  「對不起。」亞瑟的尾音微顫,雖知箱不會因為這種傷口而死去,但自己竟然舉起劍對著心愛的戀人,並且將自己的劍穿透戀人的身軀,無限的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輕喃了一聲歉意後就不知說些什麼了,唯獨不斷用自己的唇瓣在箱的臉上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耳垂、脖子、臉頰、眼簾、鼻尖、雙唇……

  「負心的男人,一眨眼的功夫你就朝我揮劍。」箱敲了敲亞瑟的額頭,在亞瑟的幫助下站起了身子。手摸了摸胸前的傷口,雖然緩慢但也在慢慢癒合之中。她倒是不在意這個傷口,而是在意胸前的令咒,歎了一聲後說道:「還好令咒沒事。」

  「我……」亞瑟垂下眼簾,夜色漸漸從他身體上褪去,露出了本身該有的外貌。銀鎧熠熠生輝與之前是截然不同的風姿。亞瑟想了一下,說道:「我因為再次殺了莫德雷德原因,被聖杯抓到了弱處。十年前我曾被侵染過一次,本以為有了抗性,沒想到聖杯的意識比想像的要強烈很多。」

  「你的兒子?」箱挑了挑眉,拍了一下亞瑟的肩膀說道:「真是辛苦你了。」

  「是我的女兒。」亞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說來話長,但莫德雷德是女的,也是因為這個我才對她刻意漠視,她之所以會在故事中成為一個卑鄙小人,全都是我的過錯。我太愚笨,太自負,讓自己走上了萬劫不復的道路。」

  「亞瑟,我問你。如果在地獄的時候我不自殺,而是殺死我的母親,搶下弟弟妹妹的靈魂進行修復,那麼我就不會有今日的掙扎,親手殺害自己母親和弟弟妹妹的困境。」箱望向遠處神殿,她長歎一聲後說道:「炎魔的傲慢讓我重生了一次,然而再一次更為深切的體會到自己是怎樣的生物。可是這些事情註定改變不了,因為是過去。我們所能做的所能影響到的,只有未來。」

  「未來。」亞瑟微微蹙眉,說:「莫德雷德已經沒有了啊。」

  「你為何要和韋伯練手徹底破壞聖杯?」

  「因為聖杯是災厄。」

  「嗯,也因為你想幫助現世,不想讓災難再一次傷害到人類。你所做的這些,不是為了『未來』嗎?你做的這些,真的一點好事都沒有麼?」箱輕聲說道:「有的,只是你認為沒有罷了。仔細想想,莫德雷德在最後是怎樣的神情?」

  「莫德雷德。」亞瑟輕念出自己女兒的名字,恍惚之間似是有看見了莫德雷德釋然的面容和調皮的話語,亞瑟顫了顫雙唇,說:「莫德雷德沒有像是生前那般憤怒悲戚……而是露出了我第一次見到的爽朗笑容。」

  「那不就足夠了,我能理解。」箱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手心,一小簇火苗出現,在風中晃悠了幾下,可愛的模樣讓箱笑出了聲,說:「尼婭死的時候也是微笑著的,自然輕鬆的微笑……美麗極了,我最疼愛的幼妹。」

  是釋然。

  在執著與瘋狂之中得以解放的釋然,放下重擔解開枷鎖時的輕鬆。

  「我明白了。」亞瑟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聖杯之後說:「箱,聖杯現在的狀況我走不開,你要不要和我……」

  話未說完,空氣之中突然傳來一股與聖杯不同卻一樣令人心驚膽戰的魔力波動,這氣息讓箱的豎瞳更為明顯,灼灼光華下是類似龍般的危險氣息。

  「潘朵拉。」箱的聲音變得很沉,一字一字地念出了這讓她愛恨交加的名字,說:「亞瑟,你處理聖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結束。」

  「又要分離了麼。」亞瑟握住了箱的手,彎□子吻了一下箱的唇瓣,說:「忙忙碌碌的我們啊。」

  「所以要珍惜。」箱笑著加深了吻,唇齒纏綿在一起,鼻息之間是彼此熟悉的氣味,過了一會兒她說道:「我們還會再見的,這個還在。」箱點了點胸前已經恢復了的令咒紋路,輕撫亞瑟的臉側。

  「嗯,必定。」

  說罷,亞瑟持劍轉身離去,箱也沒有回頭或是挽留,踏著灼熱的火焰朝神殿行去。

  覆蓋整座城市的陰霾散去,露出了千瘡百孔的樣子。到處都是倒塌的樓房與滿是裂痕的地面,聖杯在不遠處矗立著,緩緩淌下黑色污泥——源於人間的惡。

  在這一片灰暗之中,亞瑟身上的鎧甲與聖劍的光輝極其顯眼。一直在聖杯處盤旋的韋伯看見後露出了幸喜的神情,rider見到也趕緊讓神威戰車停在了亞瑟的身前。

  「Thanks god!」韋伯長歎一聲,躍出神威戰車後給了亞瑟一個擁抱,說:「我差點死在你的劍下,能再次見到這樣的你真是讓我欣喜若狂!」

  「抱歉,一時疏忽。」亞瑟滿是愧意地說道:「聖杯已超乎我們的想像了。」

  「saber我問你,將你控制的是誰?」韋伯一臉嚴肅地問出了一個詭異的問題。

  「自然是聖杯,我能聽見她的聲音,一個于女童的稚嫩聲音。」亞瑟一愣,隨之立馬回答道:「很清晰,她是有意圖將我控制,甚至記得十年前我曾對她舉劍過。」

  「是壞消息也是好消息啊。」韋伯皺眉,有些煩躁地說:「我與你直說吧,位於聖杯頂端的是我的學生,間桐櫻。」

  「難道她是容器?和愛麗斯菲爾一樣是人造人?」

  「不是,櫻是我的胞妹。」站在韋伯身後一直安靜得不似遠阪凜的少女開口說道:「櫻大概是被……」

  「是被改造了。」韋伯接著自己學生的話解釋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櫻也一直隱瞞著我。我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誰知道在最後被自己的學生將了一軍。」韋伯搖了搖頭,很是苦惱,「櫻她嚮往著聖杯,但卻讓自己成為聖杯……我實在無法理解。不過按照你所說的,看來聖杯自身的意識還是存在著,只不過暫且被櫻壓制。」

  「真危險。」亞瑟抬頭望向聖杯頂端,他所站的地方只能看見那巨大的黑洞。

  「豈止是危險。」韋伯說:「我也想不到任何能救下櫻的方式,saber啊……」

  「請說。」

  「如到最後,真的迫不得已之時,請你不要猶豫,用你的聖劍摧毀聖杯。」韋伯說的話很是殘酷,但也確實是事實。亞瑟聽後看向遠阪凜,卻見少女一臉悲傷卻目光堅定。

  「麻煩您了。」遠阪凜彎下腰,行了一禮。

  真不愧是韋伯的學生麼?

  面對承擔了過多痛楚的年輕少女,亞瑟心中是說出的壓抑。位於頂端的那位,眼前這位明知自己妹妹已墮落甚至會在不久之後死去的少女……還有兩位學生都太早接觸殘酷現實的韋伯。聖杯從來不是能夠帶來幸福的存在,它時時刻刻都在為活著的人們增添苦楚。

  「必定履行諾言。」亞瑟沉聲許諾,就當他與韋伯打算上神威戰車靠近聖杯頂端之時,地面再次發生了震動。

  從地縫之中溢出的黑泥彙聚在了一起,以極快的速度增大增高,未過多久一與聖杯差不多巨大的黑色魔物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它輪廓簡潔,沒有頭顱和雙腿,有著一雙過於長且大的手,以守護者的形態站在聖杯之前。它忽地一拍地面,無數黑影浮現而出,常人般的大小,卻又一雙兇狠的紅色雙眼,一看便知非是善類。

  「凜,上車!」韋伯趕緊說道,誰知少女剛碰到沿邊,黑影便鋪天蓋地的襲來,神牛震怒直接頂飛襲來的怪物,遠阪凜立馬上車,手中寶石不敢鬆開。韋伯揮手發出數枚魔炮,擊殺了幾個黑影,然而數量實在是過多,源源不絕讓他有些吃力。

  亞瑟將韋伯推向神威戰車,rider看見後連忙伸出手將自家的master拎到了車內,韁繩一抽戰車懸空而起。

  「rider等等不能拋下saber!」

  「無事,我負責陸地,韋伯就請負責掩護我。」亞瑟甩了一個劍花,劈開黑影軀體數具,劍砍下時沒有實感,像是劈在了泥沼之中,觸感很是噁心。

  亞瑟邊戰鬥邊朝著聖杯移動,黑影似是還未形成完全體,速度不算迅捷,但數量之大令人乍舌。神威戰車懸在不遠處,跟著亞瑟一起向前,魔炮也未曾停歇。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master你沒發覺黑影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麼?」rider說道:「估計不過多久就會更為棘手,我們人數太少,這樣的戰鬥不是聰明之舉。」

  「地上小的太多,聖杯前又是一個太大的,嘖,煩死了。」韋伯手指一點,魔炮轟向黑影,有幾個黑影已能靈活躲避。

  「寡不敵眾啊!」rider揮劍劈下一道雷光,他車上有兩位魔術師,不敢近戰。

  就在大家都盼望著有助力之時,半空之中忽然出現一扭曲的橢圓形漩渦,與saber鎧甲有些相似的銀鎧出現在了韋伯與rider的眼前。

  紫發憂鬱的俊顏極其熟悉,高大的騎士懷中抱著一瘦弱的男人,蒼白的髮絲與肌膚和醜陋不堪的傷疤。

  「berserker?!」韋伯難以置信地喊了出來,他本以為berserker已消失,哪怕是再次出現也是以敵人的姿態顯身。

  蘭斯洛特並未與韋伯對話,也不知使了什麼辦法能讓他踏在半空之中。只見他毫不猶豫地朝著聖杯行去,當到了一定距離後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將懷中的男人拋向聖杯頂端。瘦弱蒼白的男人很快便被漆黑吞沒,不留一絲痕跡。

  「間桐雁夜——!」

  「雁夜叔叔——!」

  這兩聲尖叫讓蘭斯洛特回頭看了看韋伯,然後他點了點頭,舉起無毀的湖光,一躍而下,來到了saber的身邊一同作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蘭斯洛特又為何將間桐雁夜拋入聖杯之內。但有了蘭斯洛特,亞瑟看起來多少輕鬆了很多。

  然而黑影數量未曾減少,這讓大家都逐漸疲憊了起來。

  「我身上帶著的寶石也不多了!」遠阪凜滿頭汗水,握著azoth的手指開始發疼,手心濕漉漉的,語調急促,道:「太多了!」

  「master,人形黑影是因為那個巨大的怪物才會不斷存在。」rider注視著遠處,說道:「吾將其拉入王之軍隊便能打破現在的困境,相信saber也定有能力解決小兵。」

  「那種龐然大物你打算怎樣帶入結界之中?!」

  「助吾一臂之力。」rider神情堅定,道:「用令咒。」

  韋伯與rider都清楚這三枚令咒是用來做什麼,是他們再會的原由也是願望。韋伯聽後睜大了雙眼,垂頭看了下自己手背上的令咒,沒過多久說:「我知道了。」

  「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吾的master!」rider舉起自己的劍,說:「來吧!」

  「我以令咒之名,rider,開啟王之軍隊斬殺眼前龐大的魔物!」

  說不盡的魔力彙聚在了rider的身軀之中,血液在沸騰他聽見了金戈鐵馬的聲響與士兵們的呐喊!比黃金更為璀璨的金光乍現,撕開空間將魔物吞入其中,神牛足下用力穿越虛幻與現世的界線,奔向熱血澎湃的戰場!

  光芒過後,黑色巨影消失在了聖杯之前。失去了誕生者的黑影們略顯驚慌,隨之黑影露出了腥臭的獠牙,似是要殊死一搏。

  「單純用魔力彙聚的使魔也能思考麼,真是可笑。」亞瑟斬下黑影的頭顱,正當他旋身打算將身後襲來的用劍穿透,一柄熟悉的劍抵擋在了他的身前。

  「吾王。」蘭斯洛特聲音一往如既的低沉,他未多說,背朝亞瑟站著,如同盾牌。

  「啊,蘭斯洛特卿。」亞瑟笑了一下,道:「之前我剛與瘋狂你的戰鬥過一會兒,現在竟又成了戰友,命運真是喜歡捉弄人啊!」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恢復清明,許是主的善意。」蘭斯洛特說道:「真是好久了……竟然能再次與王並肩戰鬥。」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亞瑟歎了一聲,說:「若是莫德雷德在就好了,不過也多謝了她。」

  「莫德雷德……」蘭斯洛特垂下眼簾,說:「我有瘋狂時的記憶,沒想到她也出現了。」

  「我再次殺了她。」

  「這,或許是莫德雷德所求的。」蘭斯洛特回頭看向亞瑟,道:「她並未對我下殺手,單純為了打斷你我的戰鬥。」

  「多謝莫德雷德,我的女兒。」亞瑟舉起自己的劍。

  「多謝莫德雷德,我的故友。」蘭斯洛特舉自己的劍。

  Excalibur與Aroundight相碰,發出一聲長吟,同樣來自湖中仙女的寶劍綻放出璀璨光華。一度被血污濁的Aroudight也卸去了過去的悔恨,刻印的精靈文字浮現而出,展現出了如月下湖光,浮波鍍銀的聖潔姿態。

  「我為你而戰,一切榮光歸於你,我的王啊!」


自己

  50

  長躺榻上的身體還未康復,雖有魔力托住自己,身體仍因撞擊隱隱作痛。間桐雁夜緩緩撐起自己的身體,綿軟無力的雙腿讓他再次跌倒在了黑潭之中。

  敏感的臉頰感受到的非是濕潤黏稠的觸感,沒有水淹入鼻腔與耳內,讓他以為自己摔倒在了平地上,右眼動了動卻發覺自己看不見一絲光芒。

  難道是這隻眼也失去了視力了麼?真是沒用的我啊……不過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

  雁夜在心中念叨了一下自己,再次用盡全力站起了身子。他能聽見四周緩緩流動著的水聲,也擔心著前方是否會出現深潭,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的他更是心驚膽戰了起來。四周的空氣充滿了發稠的魔力,陰冷寂靜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水聲結合在一起,讓他想起了蟲倉裡的日子。

  可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

  他毫不猶豫踏出一步,木屐哢噠一聲,稍稍驅走了一些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前面會出現什麼。只是固執的、不畏生死的向前走著,心跳聲就在耳邊,咚咚作響和木屐聲催得血液加快流動。

  走了多久呢?身體開始疲憊不堪,精神也脆弱得不堪一擊,已失去任何自保技能的他獨身一人行走在最為兇險的地方。其實雁夜也有點慶倖,因為在他說要到聖杯頂端找小櫻時,蘭斯洛特便已毫無隱藏地跟他解釋了一下黑泥為何物,聖杯又是怎樣的存在。

  結果預想的精神污染一點都沒發生,也沒有可怕的怪物出現。

  他似是走在深夜的羊腸小徑上,身體晃晃悠悠的像是隨時都會倒下,速度極為緩慢。時間在這裡被凝結成冰,漫長的行走讓他產生了自己快到家了的錯覺。

  恍惚之間,本以為失去視覺的眼睛忽見一簇光芒閃爍。也不知哪來的氣力,腳步加快,哢噠哢噠連忙上前。

  這無盡的黑暗中一位少女安靜佇立著,不知為何,在這冰冷與寂靜之中唯獨她身上散發出了光芒,且那光暈如同燭火,微弱卻能讓他感到暖意。

  一眼蒼白的長髮,如死潭般的暗紅眸子。陌生的顏色熟悉的容貌,有些退色的發結是間桐雁夜心中永遠記得的存在。

  「小櫻。」沒有鏡子,雁夜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笑容看起來溫柔與否,會不會因為傷疤而看起來猙獰呢?會不會露出似是要哭泣的苦笑呢?

  少女瘦弱的肩膀一顫,眸子緩緩定焦,如同一朵在細雨中顫顫發抖的花苞。雙唇微啟,卻未吐出隻字片語,稍微急促了的呼吸代替了千言萬語。

  「小櫻。」雁夜再次上前,接著光芒他才發覺四周確實是水潭,然而奇特的是只要他踏在上面,水便會消失不見,不沾衣角,就像是被分開的紅海。

  原來如此麼。

  雁夜鼻尖一酸,聲音哽在嗓子內,他咽了一下口水,再次柔聲喚道:「小櫻。」

  「不要過來了!!」看見雁夜再次上前的腳步,間桐櫻近似發狂地嘶吼而出。聲音回蕩在黑暗的空間之內,清晰得讓她都為之大驚,她彎□子,用雙臂遮住頭部,似是想蜷縮起來,然而與聖杯融合的下半身卻讓她無法做到。無處可逃的感覺讓間桐櫻更為慌張,聲音聽起來很是尖銳,道:「求求你,別過來了!別看我!」

  一字接著一字,一聲更比一聲響。被不詳覆蓋了的手臂纖細極了,一道道的紅紋就像是刀痕,血淋淋的似是隨時都會淌下血液。自己的尖叫充斥在雙耳之內,間桐櫻聽不見那越來越近的木屐聲,聞不到來自間桐雁夜身上熟悉的藥味。

  然後,一隻手輕柔地貼在了她的手臂上,那手或許骨瘦如柴,但掌心異常溫暖,竟能讓她覺得背部發麻。少女顫抖著的身體漸漸穩定,尖叫的聲音也越發薄弱。她知道是誰的手,但她不敢放下自己的手臂露出容貌,哪怕她清楚地知道這樣遮蓋不了什麼。

  墮落了的樣子已經被雁夜叔叔看見,瘋狂尖銳的聲音也擾亂了雁夜的心。她開始自責,責怪此時墮落了的自己,責怪一無是處一事無成的自己,責怪讓雁夜膽戰心驚的外貌。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

  已經無法洗淨的身體,污濁深入骨髓之中的自己。散發出的臭氣就如夏日的泥溝,光芒與溫暖只會讓她加速腐壞。

  可是,這樣的自己卻被溫柔的抱住。

  雁夜的臂彎不算寬,力氣更是比女子還要弱。他伸手環住間桐櫻,看不見容貌沒有關係,他的手還能夠輕撫少女細軟的長髮。一下一下梳理著,試圖撫平她心中的激蕩。雁夜很擔心自己的身體會不會太過冰冷,要知道這裡的環境簡直糟透了,讓他的腳趾都凍得沒有了知覺。

  是啊,渾身冰冷的間桐雁夜卻讓同樣冰冷的間桐櫻感受到了源源不絕的暖意。

  「雁夜……叔叔……」間桐櫻垂下了雙臂,她眨了眨眼,漸漸地有輕柔的湖光浮現,波光粼粼,楚楚可憐。

  「小櫻,叔叔在。」

  多麼多麼溫柔的聲音啊,讓她回想起了十年前在那暗無天日潮濕冰冷的蟲倉內,日復一日的苦痛折磨讓年幼的她放棄了哭喊和抵抗。

  哪怕她喊到嗓子滿是血腥氣,用雙手去抵擋侵襲向她的蟲子。到最後都不會有人救她,啊,想來也是呢,年幼的她明白了一點,那便是不會有人來將她從這個噁心的地方救出。

  送她到這裡的,不就是自己的父母麼?

  她不想明白這些,卻不得不明白。矮小老人滿是褶皺的笑容就與蟲倉裡的生物一樣令她作嘔不已,當老人伸出手欲撫摸她發頂的時候,她心中只有厭惡。

  但是啊,這樣又能改變什麼呢?不如放棄吧,放棄掙扎和美好的念想,或是閉上雙眼假裝入睡或是睜開雙眼望著灰黑色的天花板。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愚蠢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說著她已經不相信的話,信誓旦旦的口語讓她覺得可笑。

  年幼的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不顧被侵入的痛楚與恥辱,深入蟲海之中,將被淹沒的她緊緊抱住。

  那時她想起來了,曾經滿是陽光的燦爛日子裡經常會出現帶著各種各樣禮物的男人,那個相貌普通身材消瘦,真心喜愛著她和姐姐的雁夜叔叔。

  「雁夜叔叔。」那時的她也這般輕念了一聲間桐雁夜,稚嫩的聲音在痛楚中顫抖著,像是泣音,像是碎落在地上的琉璃。

  然後她換得的是收緊的懷抱。

  從最初的消瘦到瘦骨嶙峋,溫暖的抱枕成了硌人的批皮骨架。她能從懷抱之中吸取的溫暖漸漸變少,可到底是為什麼呢,她卻覺得擁抱從未變過。

  在這一片漆黑之中湧動的苦楚暗潮,間桐雁夜的擁抱是她的搖籃。

  間桐雁夜為了她踏上了不歸路,每一滴血都是為了救她而流。

  為什麼呢?

  當重傷的間桐雁夜倒入蟲倉之中,刻印蟲洶湧而上之時,尖叫著的間桐櫻用嬌小的身體一點點將雁夜往外拖,每一步便會有數只刻印蟲爬上她的身體。撕咬她的大腿和脖子,傷口淌著鮮血。

  這些痛楚都比不上間桐雁夜為她付出的,為了不再傷心的女童鎖了的心再度開啟。坐在高高臺階上的她緊緊抱住懷中氣息微弱的雁夜叔叔,她能給雁夜溫暖麼,她能給雁夜撫平痛苦麼。

  她什麼都做不到,因為太過年幼。

  雁夜也沒有得到聖杯,將她救下,因為他太弱了。

  乾澀了的雙眼湧出了淚水,滴滴答答連綿不絕,她說叔叔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被淚水淋醒的間桐雁夜卻說了句對不起。

  不,間桐雁夜不需要對她說任何抱歉的話語,他本來已經離開了殘忍的魔術師世界的。

  女童在那一刻再度明白了,自己需要的不是封鎖情感,而是變得更強。

  更強更強——壓倒性的強大!

  這樣她才能改變間桐雁夜悲哀的命運,雙手捧上璀璨的聖杯,修改他扭曲了的道路。

  「我什麼都沒做到。」間桐櫻手指收緊成拳,指甲深深刻入掌心之中,她自嘲地說道:「就算費勁一切心思,捨棄了自尊,我還是失敗了。」

  「小櫻。」雁夜的聲音虛弱無力,卻清晰地傳入了間桐櫻的耳內,他說:「我不需要小櫻為我做什麼啊。」

  「不是的,不是的!」間桐櫻搖了搖頭,她哽咽出聲,說:「我的錯。」

  [我將你推入了深淵之中。]

  「我的錯。」

  [我奪走了本該屬於你的生命。]

  「我成為了聖杯,卻沒能夠將你的身體徹底治癒。我的願望成了笑話,最終我還是沒能夠救下叔叔。」間桐櫻越說越著急,到了尾音就徹底成了泣音。臉側的紅紋緩緩蔓延,水潭蕩起了浪花。

  「我和你說過,那一場太長的夢。很幸福很幸福,一切都完美無缺,所以那才是夢。我清醒過後並沒有去懷念它,我知道真正的小櫻一直陪伴在我身邊,長大成人,成為了出色的魔術師。」間桐雁夜沒有在意四周越發詭異的變化,輕聲說道:「身體慢慢調養,終是有一日會好起來的,但是失去小櫻卻會成為叔叔心中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啊。」

  「但是……」

  「夢是夢,最讓我歡喜的是醒來之後能再次見到小櫻。」

  「雁夜叔叔……」間桐櫻雙手緊緊抓住雁夜衣領,細碎地說:「我也是,我很開心叔叔能夠醒來,能聽見你跟我訴說你的夢中有我。可是……這並不夠啊。我渴望的奇跡永遠不會降臨,身為聖杯的我又怎能完成自己的心願。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成為聖杯,讓自己越來越脫離人類的範圍?我……」

  「小櫻不是聖杯!」間桐雁夜忽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間桐櫻的話,他推開間桐櫻雙手緊緊握著蒼白的手,用力到微顫,說:「小櫻是小櫻,我所認識的間桐櫻。聖杯或許是你,但你絕非聖杯。別把自己忘記!」

  那是間桐櫻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溫柔微笑,輕輕柔柔,眼角蔓延出細小皺紋,笑容似是驅走一切的灰暗。

  「跟叔叔回家吧,小櫻。」

  少女滑下的淚水似是洗淨了臉上的紅紋,她垂下頭,大聲哭泣了起來,泣音回蕩在了這令她絕望的空間之中。籠在她身上的光芒從她的身體中脫離而出,連同身上斑駁的紅印,與地相連的白皙雙腿重現在裙擺下,似是卸下了一層無用的殼。

  自少女背部浮現而出的光源是一粒小巧的銀色金屬球,越懸越高,忽被一抹漆黑吞沒。

  聖杯開始坍塌。

  ……

  …………

  與間桐雁夜所走的路截然不同,箱踏上的是富麗堂皇光彩奪目的神殿長廊。每一下腳步聲都能發出回音,清晰得像是在告誡深處站著的『女神』,摧毀者的來臨。

  這個長廊太過漫長了,裝飾也過於繁瑣富貴。她逐漸失去了一些耐心,可卻沒有加快腳步,仍以不急不躁的速度往前走。

  過了多久呢,她不知道,這個長廊像是帶走了時間的流動,空氣彌漫著甜膩的香氣。直至她步入了聖堂內,見到了那站在五光十色的彩繪玻璃前的女人。

  女人身穿黑色長裙,鮮紅色秀髮綿密長卷,蔚藍色的雙眼如光束下的琉璃,晶瑩剔透,又似含了淚水。眼角微垂,沒有刻意渾身變流露出了令人著迷的氣質。她見到箱後,緩緩張開雙臂,笑得很是溫柔,道:「我最愛的女兒啊,時隔多年你總算回到我的懷抱裡了。我的想念傳達到你的心中了麼?啊啊,真是……快讓我好好抱抱你。」

  箱停下腳步,看著身披光紗,美麗虛幻的潘朵拉,歎了一聲後說:「母親。」

  「哎,真是冷淡的重逢。」細膩纖長的手搭在了胸前,潘朵拉眼角濕潤,語氣微顫,責怪道:「這麼多年,你從不來見我。現在又是一副冷漠的樣子,你真的不愛我了麼,我的女兒啊。」

  「不。」箱搖了搖頭,苦笑道:「說來可笑,我至今都仍深愛著你。然而這份愛已經明確的告訴,不必再次投入你的懷抱。」

  「母親永遠是孩子停泊的安寧處,箱啊你別忘記了我才是賜予你生命的存在。」潘朵拉蹙眉,淚水滑落,道:「不要忘了這點。」

  「然後呢?」箱嗤笑了一聲,手心火焰綻放召出寬刃刀,手指收緊了一些,她緊盯著潘朵拉,金眸之中映射出的是女蛇的嘴臉,道:「被你生下被你利用,最後淪為傀儡或是那污濁不堪的屍怪?潘朵拉啊,為何你還能夠露出這般可憐的神情?」

  「為何不能呢?我的孩子們被長女所殺,啊啊我可憐的幼子們還未在世間站穩腳步,星銀竟然自盡,尼婭更是不提了,那愚笨的女兒。」自潘朵拉腳下浮出黑色荊棘,如鞭襲向箱,箱並未躲閃,手臂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潘朵拉見到箱胸前的血跡與令咒後,說:「我最愛的大女兒竟沉溺于虛幻的愛情,瞧瞧你胸前吧,哪怕傷口已經癒合,母親我都能看見那長劍穿透時的景象。箱啊,你為何要將自己削弱呢?」

  「若你說我擁有的人類情感,那麼也是因為你我才能夠得到不是麼。」箱垂下頭,幽幽地說道:「星銀不願讓我殺死他,所以他選擇自盡。尼婭無法控制暴走的情感,於是她選擇了死在我的手上。那些被你隨意誕下的弟弟妹妹更是可憐極了,他們太年幼什麼都不懂,只知遵循著你的指示。潘朵拉啊,你才該清楚的看看自己的樣子!」

  寬刃刀指向聖潔的潘朵拉,豎瞳與惡魔角緩緩出現。

  「將自己尊為神,行偽善之事,編織謊言。沉迷於人類的追捧之中,生下的孩子只為讓他們替你到處傳教。你在這個世界裡行的事,已是萬惡。對我而言,是虛偽。女蛇魔啊,別以為披上了人類的皮囊,身穿華麗服飾為自己建立神殿便能夠遮掩住你血液中沸騰的污濁。」手中的寬刃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眼的火。如龍捲風般燃燒,火舌撩上大理石柱與地板,瞬間化為灰燼。炎魔不悅,她眼前閃過的皆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慘死的樣子,本該屬於她的都離去,眼前站著的生母卻試圖操控自己。炎魔大笑出聲,道:「你別忘記了,你在我之下!」

  荊棘抵擋住了一些火焰,這便讓潘朵拉吃力極了。她既開心自己的女兒取回了力量,又厭惡從自己掌控之中脫離的炎魔,她想了想,露出了一個滿是惡意的微笑,說:「箱啊,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才是真正的自己不是麼?我做的又有什麼錯呢?你怎麼不仔細想想,盾是因何而來,為何星銀與尼婭死去會是你取回力量的開關呢?」

  「噓,母親,你說得太多了。」

  「是戳中你的傷口了麼?!我的女兒!」潘朵拉不聽炎魔的制止,狂笑了起來,她旋轉了一下,長長的裙擺綻開宛若怒放的花,她說:「交給你人類情感的盾,其實就是你自己啊,盾便是箱,他源自於你的靈魂!你用自己的魔力保護星銀尼婭,然而卻在最後不得不殺害他們。你說我虛偽,呵呵呵呵……我可愛的女兒,偉大的炎魔!你現在心傷的、渴望的又何曾不是虛幻縹緲的存在?」

  「我與你不同。」炎魔睜開雙眼,倏地出現在了潘朵拉的身前。帶有尖銳長甲的手輕鬆陷入柔軟的軀體之內,心臟在掌心中跳動,她說:「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生物,也知自己的歸屬之地在哪裡。然而你卻忘記了,因為那無法填滿的貪欲。潘朵拉啊,在地獄之時我們做什麼都沒有關係,那是屬於我們的世界。然而這裡……從來不屬於我們。」

  「嘶……」潘朵拉嘴角溢出血液,她知自己敵不過長女,所以從見到箱時便說了一大堆早已想好的說辭,誰知這些都沒了用,她咒駡道:「該死的人類該死的盾……把你變成了這樣……若是在地獄之時……唔啊……!」心臟一緊,她吐出了一口血液。

  「我不會再愚蠢下去了。」炎魔一點點收緊握著心臟的手,指甲穿透血肉,潘朵拉痛得尖叫出聲。聖堂內的火焰越燃越高,撫上綺麗的彩繪玻璃,留下灰黑色的足跡,「你算錯了,也敗了。」

  「要在地獄再聚麼?」

  「不,潘朵拉,我的母親。」炎魔冷然說道:「你沒有資格。」

  心臟破碎,肉塊落在了體內,敲得內臟發疼,隨之化作一簇簇火,灼得潘朵拉忍不住用雙手想撕開自己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炎魔!!箱!!我的女兒!!你不能這麼對我!不能!!!!」潘朵拉伸出手試圖觸碰炎魔,然而炎魔卻往後退了數步。長裙未能遮蓋住的白皙肌膚長出了銳利鱗片,灰青色,在火光之下閃爍著噁心的色澤。柔美的容顏漸漸崩壞,粉色的舌頭成了探出的猩紅,尖聲喊道:「我是你的母親,我將你生下!若沒有我,你又哪來現在的強大!」

  「從最初你便想拋棄我們。」甲尖點在了女蛇魔的眉心,炎魔說:「母親又如何?女蛇啊,你在我之下。」

  「不不不不——!我愛著你們!」

  「花言巧語。」收回手,眉心一點鮮紅,未等幾秒便化作吞噬女蛇魔的熱濤,炎魔又往後退了幾步,不願讓女蛇魔再靠近自己,也不願那灰燼染上自己的長髮,「永別了,母親。」

  最終,貪婪的女魔在炎魔的火焰之中燃燒殆盡,就連靈魂也化作了空氣中的浮塵。心中一空的炎魔安靜地佇立在聖堂之內,她的火焰擴散而開,震破彩繪玻璃,吞沒高高的尖頂。炎魔想,若非自己取回了力量,與潘朵拉相遇時必定是一場苦戰吧?

  潘朵拉期盼著真正的她,然而也恐懼著。

  因為強大。

  洶洶燃燒吧,將這座虛無神殿毀滅。這建立在她最愛的綠洲之上的可惡存在。

  然後呢?

  夷為平地之後,綠洲也不會再出現啊。星銀和尼婭,盾和她。久遠記憶中雖是偽裝卻的確溫柔的母親。

  炎魔知道自己的終點不在這裡,因為這裡不是她啟程的地方。

  火焰消散,四周皆是灰燼。炎魔微微曲□子,一抹火光出現在蝴蝶骨處,忽地破出形成龐大的炎翼。

  炎魔舒爽地伸展了一□體,炎翼扇動幾下。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這才是她自己。

  啊啊,兜兜轉轉,終於找回了自己啊。

  炎魔在心中感歎著,卻又悲傷。她發覺腦海中啊心中啊……怎麼就有一些些東西在慢慢消失呢。就像是被戳了一個小洞的水袋,裡面乘著的水往外溢出。

  盾。韋伯。

  saber。

  亞瑟•潘朵拉貢。

  ——我的servant,我的戀人。

  指尖輕撫胸前的令咒,金眸流出了纏綿的眷戀。


永別

   51

  拔地而起的漆黑高山猛得迸裂出無數痕跡,黑泥自其中噴湧而出。那似岩石般的物體掉落在地上後便消失殆盡,地面再次震動了起來。

  蘭斯洛特與亞瑟持劍與黑影長戰,然而在當他們揮下劍時,黑影卻不見了蹤影。腳下的震感讓他們都叫視線聚集在了聖杯上,崩塌的景色很是駭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還是立即躍上略高的廢墟之上,遠離漸漸溢出的黑泥。

  就在這時,聖杯頂端忽然出現兩道重疊的聲音,淡淡的光暈籠著,讓亞瑟看不清是什麼。蘭斯洛特見到之後立馬皺起了眉頭,身影一閃,不顧地上的污濁與聖杯的危險,往前狂奔。

  高大的紫發騎士伸出雙手,穩穩地將其接住。果不其然,在自己懷中的是已昏厥的間桐雁夜與滿臉淚痕的間桐櫻。騎士換了一個姿勢,雁夜與櫻的體重對他而言像是羽毛般,手臂沒有一絲顫抖,轉身奔向安全的高處。

  蘭斯洛特先將間桐櫻放下,等少女站穩了之後他再將自己的披風扯下,披在了地上,很輕很溫柔地將間桐雁夜放在了上面,如對待一件玻璃品。

  間桐櫻的發色與瞳色未復原,脖子上還有些許紅痕。亞瑟投來的深邃目光她並不在意,跪坐在滿是塵土的水泥塊上,雙手緊緊握住間桐雁夜的手。

  「master。」蘭斯洛特可謂是松了一口氣,將間桐雁夜拋入聖杯之內時他便一直懸著心,現在見到兩人都安好的樣子,鬱結散了不少。

  「謝謝你,蘭斯洛特。」間桐櫻側過臉,半垂眼簾,目光濕潤。一句感謝滿是真心實意,這讓蘭斯洛特有些驚訝。

  未等蘭斯洛特接話,天際傳來雷鳴聲,他與亞瑟同時抬頭,又一驚喜出現在了眼前——神威戰車。

  rider的披風有些破舊,韋伯青筋暴起的手顫顫抖抖地取出了一根煙為自己點上,車內則躺著一位累垮後昏睡的少女。神牛們直奔亞瑟所站的高處,當蹄子踏上水泥平面之時鼻內長長地噴出了一口氣。rider下車,拍了拍神牛們的腦袋後,神牛們便曲下膝蓋,跪坐在地上歇息了起來。

  「累死老子我了……」韋伯覺得自己的身體那兒都在酸疼,就連吸煙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抱怨道:「龐然大物太煩人了。」

  「啊哈哈哈,master你不還有著抱怨的力氣麼?」rider拍了拍韋伯的後背,力道也弱了許多,說:「勝利便是最好的休息!」

  韋伯看著垂頭不語的間桐櫻與昏迷的間桐雁夜,連忙吸了幾口煙後便碾滅,上前走到了間桐雁夜的身旁半跪下,伸手探了探,柔和的鵝黃色光芒浮現在他的掌心之中,貼近間桐雁夜的額頭後融入其中。

  「太累了而已,不必擔心。」韋伯喘了一口氣,當他抬起頭的時候見到的是間桐櫻死死咬著下唇的模樣。畢竟是自己的學生,心頭一軟,抬起疲憊不堪的手摸了摸少女蒼白的秀髮。

  「老師。」

  「行了,我都知道了。」韋伯拍了拍間桐櫻,柔聲道:「還好你沒事,否則老師我恐怕要愧疚一生。對不起,老師欺騙了你。」

  盈盈淚水一顆接著一顆滑落而下,間桐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隨後自嘲地笑了一聲,說:「我失敗了。」

  韋伯蹙眉,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站起身子面對坍塌的聖杯,問道:「就此結束了?」

  「怎麼會呢?」櫻淡然地說道:「我是偽造的容器,吞下真容器後才成為了真正的聖杯容器,而現在我脫離了,納粹所做的則留在了聖杯內。」

  「看來是打算重建了,啊,糟糕。」韋伯忽然大聲說道:「saber,快點將聖杯毀滅!」

  語音一落,像是聽見了韋伯的聲音般,流淌在地面上的黑泥沸騰了起來,浮在空中朝著聖杯彙聚而去。山體上的裂痕被填補,以令人恐懼的速度恢復了原本的面貌。

  間桐櫻聽見了來自聖杯的狂笑聲,她痛苦地掩住雙耳,說:「聖杯的意識很強烈,之前就試圖將我抹殺。」

  取得自由的聖杯意識貪婪地吸收著四周所有的魔力,樹木植被在接觸到灰黑色的空氣後瞬間枯萎,未給韋伯一點時間便將整座城池的生命吞噬乾淨。本想也襲向韋伯他們,saber則揮劍讓風王結界環繞著眾人,輕而易舉地將其隔絕。

  韋伯的手指摸上了手背上的令咒,綠色眸子沉了一分,他想了一下後說:「rider,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rider拍了下自己的小master,大笑出聲,道:「能夠再次看見這個世間,已足矣!所以,saber呦,快展現你的能力吧,將聖杯摧毀!」

  「我知道。」saber一點都不懼怕吸取了魔力後重新展露狂惡之姿的聖杯,他上前一步,風在腳下聚集,化作透明的踏板,讓王者一步步走上天際。手中卸去薄沙的聖劍隨著主人的動作在這灰暗的霧氣之中溢出點點璀璨金光,似是有一道光束自天際瀉下,將亞瑟•潘朵拉貢籠住,宛若神的旨意。

  聖杯感受到了源自於聖劍的威力,黑泥翻滾著散出更為濃烈的惡臭。韋伯抬手用盡最後的氣力,支起結界阻擋住那連水泥都能輕易溶解的液體。惡意肆意彌漫,哪怕不去觸碰黑泥,都能在空氣中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陰鬱。

  亞瑟則全然沒受到一絲感染,專心致志地望著眼前的萬惡之源。他知道自己一劍揮下後迎來的便是終焉,能洗淨自己的罪。

  覆著銀甲的雙手緩緩收緊,他沒有猶豫,但卻遲遲沒有揮下劍,因為他在等某人。

  聖杯則完全利用了這一點點的時間,頂端氤氳地黑色水汽再次彙聚成蛇型怪物,粗壯龐大的身體盤踞在山體上,嘶嘶作響。它張開腥臭的嘴,滴著毒液的獠牙欲襲向亞瑟。

  就在此刻,天際乍現一道火色光華,如墜落的隕石撞擊在了蛇頭上,一聲巨響後火焰順著巨蟒的身體將山體環繞,過了一會兒後形成了堅固的鎖鏈。鎖鏈像是活物,不斷勒緊,又如流動的融金,灼熱滾燙。

  而在頂端,那將巨蟒輕而易舉殺死的隕石展開炎翼,扇動了幾下,純黑色的尖角在火光下熠熠生輝,看起來像是用黑曜石雕刻而出。被熱濤卷得飄散而開的紅色長髮尾端就是那洶洶燃燒長久不滅的火焰。炎魔身穿的襯衫已破破爛爛,露出了胸前白皙的肌膚與暗色圖紋。

  令咒邊緣散發出血色光暈,像是從細小傷口溢出的血液。

  「亞瑟。」炎魔緩緩展露出了一個微笑,她壓低了些許眉頭,微微眯起雙眼,在這耀眼的光芒之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在幾百米外的亞瑟。

  「箱。」亞瑟垂下手,卻未鬆懈握劍的手,他忽覺眼角酸澀,說:「你還真是掐准了時間。」

  「好歹也是最後一面。」炎魔垂下頭,望向在結界之中的韋伯,那人類好友抬起腦袋綠色雙眼之中滿是不可置信,她已經無法再靠近亞瑟了,更別提脆弱的韋伯,稍稍點了點頭,算是給自己的好友一個告別禮,隨之她說道:「我的事情結束了。」

  「啊,這是你真正的樣子麼?」

  「是啊,但還不算真正的我。」尖銳的指甲點了點太陽穴,炎魔對自己的戀人說道:「因為我還愛著你。」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美的情話。」亞瑟蹙眉,卻笑了出來,多少有些苦澀,但他心知這是最好的結尾,啊啊……也不算吧。若是能讓他上前在將自己所愛的炎魔擁入懷中,輕吻她炙熱的雙唇,再在她耳畔說幾句情話的話……可是,他還需要自己的身體去毀滅罪惡,用雙手揮下聖劍的光輝。

  亞瑟能清楚地看見炎魔的容顏,炎魔也能看清楚那雙自己所愛的碧色雙眸中映出的任何一點光與影。他們都想再次觸碰對方,都想再次交換一個永別的吻,然而他們卻又都知道,這是不能的。

  心比任何時候都要親近,在這熱浪之中融化,合為一體,哪怕無法觸碰到對方……一根髮絲都不能。

  含笑著,沉默著。視線交融,如癡如纏。

  炎魔覺得心口痛到令自己想要哭泣,她顫了顫長睫,垂下眼簾,手指撫上胸前發燙的印記。

  然後,她啟開雙唇,說:「以令咒之名,saber,摧毀聖杯。」

  源源不斷的魔力洶湧而上,亞瑟沒有一絲抵抗地再次舉起了聖劍。

  「以令咒之名,saber,摧毀聖杯。」

  救世的聖潔光華降臨在被污濁侵襲的世間,驅走一切灰黑瘴氣,吹走厚重的雲層,讓烈陽瀉下溫暖之光。

  「以令咒之名,saber,殺死炎魔。」

  除了炎魔與亞瑟,無人能在這灼華中睜開雙眼。

  亞瑟一生揮下無數次劍,為了國家為了大義。他也非是書中所寫的完美存在,走錯過路犯下了罪孽,恍然醒悟之後再次為現世帶來了安寧。

  [亞瑟王終會再臨,在人們需要他的時候。]

  雙手不曾顫抖,心中也沒有猶豫。他知自己所做之事,也知自己揮下的劍將帶走戀人的生命。

  他不得不這麼做,戀人的請求他也無法拒絕。

  淚水在風中飄散而去。

  「EXCALIBUR!」

  一切塵埃落定。

  ……

  …………

  塵歸塵,土歸土。

  來自舊時的王者呦,似是從夢中驚醒。身上滿是傷口,蛇的毒液在身體裡肆虐。他靠在蒼天大樹上,四肢乏力,身上的鎧甲壓得他有些喘不過起來。

  有腳步聲漸近,他睜開雙眼,看見的是綠意盎然的寧靜森林,風吹起他柔軟的金髮,帶來一絲沁人的涼意。

  騎士下了馬,半跪在自己的王者身前,說道:「我已將聖劍丟入了湖中,王上。」

  「貝德維爾,告訴我你見到了什麼。」

  「當我將聖劍扔入湖中之時,有一隻手接住了劍,揮舞了幾下後沉入湖中。」

  「貝德維爾啊,感謝你的忠貞。」騎士王咳了幾聲後,調笑地說道:「你若還撒謊,我必定跳起來打你幾拳。」

  「慚愧,請王原諒。」貝德維爾羞紅了臉,當他看見騎士王臉上帶著的柔柔笑意與那雖被蒙上一層陰翳卻仍波光粼粼的碧色眸子,他好奇地問:「王上,我離去的時候你是遇到了什麼事麼?」

  「啊,我做了一個夢。」

  「怎樣的夢?」

  「一個美麗的、動人的夢……將我心中鬱結解開,將我的罪孽洗淨。」騎士王歎了一聲,他略微抬起頭,透過綠葉落下的柔和日光碟機走了他雙瞳之中的灰色,他說:「貝德維爾,將我扶到湖邊,準備一隻小船,我將乘船離去。」

  貝德維爾聽後哭泣了起來,上前將騎士王扶起,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到了那他剛剛來過的湖邊。

  當騎士王躺在小木船時,王便已無了生息。貝德維爾連忙擦拭自己的眼角,不想讓自己的淚水沾染在王的遺體上。

  貝德維爾看了看,覺得王太過孤單。於是他采了湖邊那不知名的白色野花,花瓣沒有玫瑰那樣豐美,也沒有百合的清香。可卻柔軟極了,鋪在王的身邊如同一朵潔白的雲。

  湖水感受到了小船的存在,一點點蕩起波浪,將載著騎士王的小船往遠處駛去。

  貝德維爾跪在湖邊,額頭貼在泥濘的地上。

  一生高潔如太陽般璀璨的騎士王,沉眠於傳說中的avalon。

  若有一日,在遙遠的未來,當人們需要他的時候,他必定會再次持劍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永恆之王——亞瑟•潘朵拉貢。

  -終-

  作者有話要說:True End --- The Once and Future 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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