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連口味牛皮糖
第31章 【031】39.0℃
【031】39.0℃
其實我一直相信世界很溫柔。
你看,清晨陽光從雲層裡掙扎而出,把第一縷溫暖奉獻給人類;林間的風拂過枝頭,細細碎碎的摩擦聲可以拂去人心頭的不安;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努力地往上生長,充滿了勃勃生機;雨水從天而降,滌蕩了人世間的污穢。
當你突遇下雨天又沒帶傘、身邊的人忽然分你一半的時候,你一定會覺得,那個人真溫柔吧?
可是,正因為這個世界很溫柔,才會有這樣溫柔的人呀。
我不後悔曾經來到這個世界,它或許是殘酷的,但是帶給我更多的,是溫暖和希望。
也謝謝你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曾陪我走完這一程。
****
空氣裡潮濕的粘稠感始終不肯散去,死皮賴臉地浮在皮膚上。仿佛整個世界的開關都壞掉了,接下來幾天都是烏雲滿布的雨天,灰色的天空壓抑到自殺率又上浮了幾個百分點——此時大概就是可以體會英國人民究竟是以何種心情在生活的了。
每日坐在窗前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想來再樂天的人都要因此抑鬱了吧。
白石靜一連幾天都在忙葬禮的事情,向來嗜睡如命的她連著幾夜沒有合眼,眼圈凹陷下去的模樣和本來就瘦削的身子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個營養不良的豆芽菜。儘管白石先生心疼她,叫她多找時間休息,但白石靜一律拒絕了。
這種時候,能忙就忙,忙一點才好,越忙越好。
只有忙起來了,才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才沒有時間去回想那種無法回憶的畫面,才能從現在的生活中找到一點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除此之外,白石先生還順應白石靜的要求為村上琉繪紗請律師,辦葬禮之余,白石靜還為搜集於村上琉繪紗有利的證據而四處奔波——山田已經沒有家屬,不會有人控告村上琉繪紗,這也算是老天爺給她製造的一條生路,使得事情進展起來稍微順利些,不至於焦頭爛額。
終於,在為白石夫人辦完葬禮後的三天,村上琉繪紗最終的審判結果也出來了:三年零六個月,在證據的支持和律師的據理力爭之下。
這些事情發生得悄無聲息,除了白石靜的家人親戚之外無人知曉,就連鄰居也只知道白石家的夫人無辜喪生,卻不知真相究竟如何。而對白石靜來說,消息也沒必要四處宣揚、鬧得人盡皆知,這無非是給人增加飯後閒聊的談資而已。
哪怕嘴上說著「啊,那麼溫柔的人哪,真是可憐」這樣的歎息,但又會有人真的會去在意這種東西?轉身既忘,一覺夢醒之後煙消雲散罷了。
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尖刀不是紮在自己身上,而你卻還要笑對方連這點疼都忍不了。
人類是何其自私的物種。
這種痛苦也只有至親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白石靜家境優越,比起一般家庭算是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就心理狀態而言,說是被人捧在手裡當公主養也無可非議。人生至此十幾年,白石靜除了小時候親眼看著自己養了一年的寵物狗被車軋死外,也從未有過不順心的時候。
那是她七八歲左右時發生的事,彼時白石靜纏著白石夫婦買了一隻薩摩耶當寵物作為白石靜的生日禮物。
不難想像,小朋友——尤其是像白石靜這種少女心爆棚的小姑娘——都對小動物抱有十二萬分的熱情,就算同吃同睡也完全可以接受,明擺著是把小動物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或者生活的一部分。
而白石靜看見一身雪白又會賣萌的薩摩耶,別提有多高興了,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薩摩耶在不在,丟了書包就開始玩。一起吃飯一起洗澡,就差沒一起睡覺上廁所了。它也十分活潑,白石靜喜愛得緊,給它取名叫「鬧鬧」。
鬧鬧長得很快,一年的時間就從白石靜可以單手拎起的大小長成了站起來快比白石靜高的程度。一年前,白石靜還可以抱著鬧鬧跑;一年後,鬧鬧已經可以馱著白石靜四處溜達了。原本還擔心東擔心西的白石夫婦看見鬧鬧那麼溫順,也就慢慢地放下心來了。
誰知道也就是這樣的溫順,讓白石靜和鬧鬧再也無法相見。
那時候村上琉繪紗和白石靜是一起上下學的,而那一天村上琉繪紗高燒請假無法上課,鬧鬧瞅著白石靜一個人太孤獨,跑出家門想護送白石靜到學校門口。一路上一主一狗玩得甚是開心,直到過馬路時遇到了同一個學校的幾個小男孩。
或許是出於玩笑,又或許是因為小小年紀就暴露出了人的劣根性,總之那幾個小男孩嬉笑著追逐鬧鬧,並且沖它砸石頭。
白石靜一邊為鬧鬧擋石頭,一邊尖叫著:「別打了!別打了!」
這樣無謂又軟弱的反抗反而激起了他們的施虐心,反而砸得更狠,那架勢像是不把鬧鬧砸死不高興似的。而就在鬧鬧閃躲著飛來的石頭時,綠燈亮起,飛馳而來的車子瞬間就把鬧鬧軋在了車輪下。
白石靜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鬧鬧雪白好看的皮毛被鮮血染得通紅,在急速的車輪下哀哀地嗚咽了幾聲就再也沒有了動靜,眼中似乎還淌著淚,死不瞑目的樣子。
白石靜渾身冰涼,忽然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那麼直接地面對死亡。
自那以後,白石靜開始和身邊的人保持距離——大抵是她的性格軟、好拿捏,才會讓人覺得她沒有脾氣,什麼事都說得通。但其實,她也是個極為護短的人,與人為善只是不想惹麻煩,卻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騎到頭上來的資本。
生活一向平靜如斯,導致一旦出了點事情,依照白石靜的心理承受能力,說不定就會走上什麼不能回頭的路。而從小就失去雙親的村上琉繪紗則與白石靜正好相反,任何時候都可以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心理承受能力也強到可怕。
只是現在,失去了白石夫人,也失去了一直保護著她的村上琉繪紗,仿佛白石靜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當初無比喜愛的動漫、周邊,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心中的茫然失措總是在無人的夜裡暗自滋生。
少了該有的支持,接下來的路又該怎麼走呢?
****
終於在一周內解決了所有的事情,在理事長那裡請的假日終於也快走到頭了。白石靜緩和了好幾天,才恍惚地想起自己的手機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碰了——自從白石夫人出事的那一天,白石靜就再也沒有心思去管手機的事情了。
現在好不容易閑下來,白石靜才捧著早已沒電的手機拿去充電。開機後不到一分鐘,各式各樣的郵件就爭先恐後地擠進來,幾乎要把她的存儲卡擠炸。白石靜掃了一眼,大多的「假日快樂」都被她自動過濾忽略,在看見淺野學秀所發的「看見資訊速回」的郵件,她也只是頓了頓就扔在一邊了。
——根本沒有心情去管這種雜七雜八的事情,就算對方是淺野學秀,白石靜也激不起自己心頭的半分波瀾。
白石靜從未想過要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淺野學秀,一來沒有必要,二來也不想看見淺野學秀得知消息後那憐憫的眼神,或是聽見「就算有挫折也給我站起來啊」這樣的呵斥。
淺野學秀只要知道,白石靜依然在,但也不是以前的白石靜就夠了,反正……在他眼裡,白石靜其實也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人物,不是嗎?
就算她這麼想,手卻還是忍不住地打開了自己常用的聊天軟體,淺野學秀的資訊密密麻麻的,就差刷個99+出來了。
白石靜一怔:從來不知道,淺野學秀居然也會有這樣失去理智刷回復的時候?是純粹的擔心她,還是因為聯繫不到人而惱火?
也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白石靜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淺野學秀的電話,「嘟嘟」的聲音並沒有維持多久,白石靜還在思考措辭的時候那一頭就已經被接起了,語速極快地吐出一連串的問題:「白石?這幾天去哪了?為什麼連上課都不來?」
語氣急切得像是在質問一般。
白石靜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什麼都吐不出來,倒是淺野學秀熟悉的聲音讓她鼻子一酸,但是還是強行忍住扯謊:「我……我這幾天生病了,和理事長請了一禮拜的假……明天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病?」淺野學秀狐疑,「什麼病可以病十天?而且你生病的時候都不碰手機的麼?」
「……」白石靜知道自己說的話漏洞百出,但是沒想到淺野學秀會在這時候步步緊逼,一副她不說出真話就不甘休的態度,「嗯,肺部有些發炎,住了幾天的院,現在才好。」
那一頭沉默了,似乎是在考慮白石靜這個蹩腳的謊言的真實性。
簡單的幾句對話就已經用完了白石靜所有的力氣,多日未眠的困倦感湧了上來,讓她說話的時候愈發有氣無力:「總之,我明天回學校,男神你不要擔心。」
大概是聽出了白石靜聲音裡濃濃的疲倦,淺野學秀也不再糾纏,放緩了聲音:「好好休息。」
正要掛斷電話,白石靜遲疑了一下忽然叫住淺野學秀:「男神。」
疑惑的聲音傳來:「嗯?還有事嗎?」
「我……」白石靜低下眸子,「我想退出學生會了。」
「……白石靜,如果這是玩笑話我限你在一分鐘內收回去。」
詭異的停頓和刹那間就嚴肅起來了的語氣讓白石靜感覺到了他微妙的情感變化,尤其是淺野學秀這時說的話還給了白石靜迴旋的餘地,這就更讓白石靜不知所措——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做得如何出色,也不覺得學生會書記這個職位非她不可。
淺野學秀語氣那一點即燃的危險味道從何而來?
可即便如此,這個決定也是白石靜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這幾日的變故讓她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白石靜心再大也沒有心思去管多餘的事情。現在的狀態她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抓緊自己的學習就很有可能去E班了,那是白石夫人和村上琉繪紗都不想看見發生的事。
所以如果要捨棄一樣,白石靜捨棄的必然是學生會。
更何況,山田發瘋的原因,又有多少是出在椚丘中學的體制裡的呢?如果不是因為椚丘中學成績至上,如果不是因為椚丘中學階級分明,山田雅子至於絕望到從樓上一躍而下結束自己的生命嗎?與女兒相依為命的山田先生至於精神不正常嗎?而她的媽媽……至於死於非命嗎?
站在學生會的階層裡,只會讓白石靜覺得自己也是個雙手染血的惡魔,雖然她也是萬千受害者的其中之一。
一直都知道制度如此,也一直想著如何去改變如今的局面,但當初刀沒捅在自己身上,過去的經歷再痛也不是自己的。現在白石靜是體會到了那種錐心的心,可再也沒有了去反抗的勇氣——她加入學生會,究竟是在救人呢還是在殺人呢?
是試圖破壞制度呢,還是將椚丘中學的制度完善得更加令人作嘔呢?
是經過了很久的思考之後,白石靜才明瞭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所以她在淺野學秀話音剛落時就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必了,我退出。」
「……」
「謝謝淺野同學這段時間的照顧,我非常感激,但抱歉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你是認真的嗎?如果今後想回心轉意回來我絕對不會開後門放你進來……」
「再認真不過了。」白石靜眼神淡漠,像是過去的村上琉繪紗。
再認真,不過了……
****
卸掉自己曾經擠破了腦袋也想得到的職位,白石靜把自己最後的工作都料理完善後,孑然一身地搬離了學生會會長的辦公室——那曾經是白石靜和淺野學秀兩個人獨屬的小空間,從今往後就要屬於下一個學生會書記了。
說不遺憾肯定是假的,只是待在這個位置上的痛苦和掙扎是現在的白石靜所無法承受的,大概再多一分她都會崩潰吧。
斬斷了這和淺野學秀聯繫最多的關係,白石靜成為了A班的普通一員,順勢把數學社也給退了,淺野學秀和白石靜的關係只剩下「班長」和「班級成員」這一項了。那之後,淺野學秀不是沒問過白石靜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白石靜一律沉默不說,就連村上琉繪紗的事也都是用「轉校」一筆帶過而已。
儘管白石靜依然努力學習,但是並不穩定的心理狀態和精神狀態影響下,再加之沒有村上琉繪紗和淺野學秀的補習,她的成績很快就掉到五十名左右了——這是第二學期期末考的期末成績。
對此,淺野學秀甚至出聲嘲諷:「當初的白石靜呢?那個次次可以考年級前十的白石呢?是不是少了個村上你就活不下去了?」
白石靜沒有回答,只是在心裡默默地想:
大概,也和媽媽一起死在那一場意外裡了吧。
第三學期開學後,白石靜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學習態度,偶爾面對淺野學秀略帶諷刺的話也幾乎充耳不聞。原本對任何事情都無比好奇的白石靜,慢慢地變得對任何事都可以維持平靜的模樣,那副死樣子和村上琉繪紗一模一樣。
在我失去你之後,才把自己活成了你的樣子,現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你,繪紗。
平淡得幾乎要進入灰□□域裡的生活,在某日她逛論壇時看見置頂帖的標題時忽然打破——
二年D班赤羽業因故意傷三年A班學長而休學!三年E班預訂!
宛若晴天霹靂!
第32章 【032】39.1℃
【032】39.1℃
當惱人的梅雨季徹底過去,氣溫也回落後,樹枝枝頭葉子的顏色轉至最深、而秋風肆無忌憚地將它們一概掃落在地之時,終於到了這個季節最冷的時候了,學生們開始穿上了針織毛線外套防止自己哪天就在回家路上凍死在原地。
白石靜無法形容自己在看見赤羽業被踢到E班這個消息時的心情,原本是該做些什麼反應的,但是被剝離了的情緒讓她只是大腦一片空白。
業他現在……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難過?憤恨?不爽?
素來憑藉自己的聰明而一直成績優異、而又因此不管怎樣惹事都有班主任的支持和包容的他,又何以忽然間失寵致使E班預訂?
仔細讀了帖子的內容後,白石靜才瞭解,這次赤羽業毆打的是三年A班的學霸學長,而且居然還是為了被踢到三年E班的學長的出氣……也難怪,對「椚丘中學的未來」下手,班主任怎樣都保不住他的。
――或者說,班主任本來就看經常惹事的他不爽,趁著這次機會正好解決他這個麻煩,以後不必逢場作戲?
具體情況不得而知,等到白石靜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撥通了赤羽業的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聲讓她愈發茫然。
那一頭被接起來後,赤羽業的聲音已經不似平常時候的懶散和沒心沒肺,而是帶著一絲戾氣和不友善:」喲,小靜,這個時候突然打電話過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來詢問我休學和E班預訂的事情的吧?」
白石靜囁嚅著:」確實是這樣……沒錯……」
詞窮。
――前所未有的詞窮。
――腦子裡的語言中樞似乎就在她說完上面這句話後突然故障。
「如果想表達你對我的可憐或者可惜那就算了,我赤羽業不需要;如果你是想和我一起提著刀去砍死那個在我心裡已經死掉的傢伙的話,那我還真是樂意之至――除此之外,我什麼話都不想聽。
「指責我那麼做也好,為我打抱不平也好。
「那是一直站在椚丘中學頂端的你所無法理解的事情吧?為什麼我會放棄自己的前程只是為了一個不相識的學長?覺得我這樣的做法愚蠢到不忍直視?」
音調一再拔高,中三病發作的赤羽業已經不管對方是誰了,心中的怨憤讓他已經無法好好地控制自己的語氣和情緒,光是顧著如同受驚的毒蛇一般噴射著毒液,目的只是讓對方受傷致死而已。
如果是以前的白石靜,說不定會懷著「我好心打電話來安慰你你還這副態度」的心情直接和赤羽業用嘴炮互相攻擊對方。
但是換作現在的白石靜,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和赤羽業講道理或是非得爭個你對我錯出來――這已經不重要了。正是因為體驗過赤羽業的痛苦,白石靜這才可以理解,赤羽業此時的惡語相對,不過是在發洩,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好受一點罷了。
所以,氣話聽聽過就算了吧,不必往心裡去,赤羽業現在心裡肯定特別不好受。
發洩了足有十分鐘,赤羽業才胸口起伏、喘著粗氣停下來休息,一個人的獨角戲太過無聊,但確實也達到了讓他稍微冷靜下來的目的了。他平穩了一下呼吸:「怎麼一直不說話?難道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聽我向你開炮的嗎?」
赤羽業知道白石靜是無辜的。
在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白石靜根本不知身在何處。她不過是挑了這個他心裡最不好受的時間打電話過來,就莫名地成了赤羽業的炮灰――如果換作赤羽業估計早就十倍奉還了。
只是,赤羽業無法控制自身的情緒,無法控制那些可怕的想法在自己的心底肆意滋長。他無意攻擊白石靜,但是越是想喊停就攻擊得越是狠。也許他內心奢望著,白石靜可以和平常一樣和他鬥嘴,或者把他罵醒。
――總之,用她自己獨有的方法治癒赤羽業,就像以前的無數次那樣。
但是好像有什麼赤羽業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電話那頭一直都是一反常態的安靜,如果不是傳來的隱約的呼吸聲,他幾乎都要懷疑白石靜把電話擱在一邊幹別的事去了。
印象中的白石靜,絕對不是會安安靜靜接受不該是自己接受的言論的人,一直被愛護著的她應該炸毛、跳起來大聲反駁赤羽業話中的漏洞,最後等兩者都發洩完畢了再開始講道理,最後插科打諢把氣氛調節至最愉悅的狀態。
許久不聯繫的白石靜像是中了什麼魔咒一樣,比那沉睡的睡美人還要安靜。
等了很久,白石靜才淡淡地開口:「說完了?」
赤羽業被她事不關己的語氣激得差點又情緒激動,正要開口卻被對方忽然低下去的聲音打斷:「業,我沒有媽媽了。」
毒蛇的腦袋已經一躍而起蠢蠢欲動,卻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而複又低下來。
怎、怎麼會……小靜,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白石靜又帶著哭腔重複了一遍:「業……我沒有媽媽了……」
壓抑的哭聲讓赤羽業整顆心都揪了起來,自己被踢到E班去的怨恨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狂暴的風試圖擠進窗縫裡來,掙扎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
赤羽業回過神來:「你在哪?我去找你。」
****
接下來的日子可謂是平淡得乏善可陳。少了學生會忙碌的工作和作為前十名身上所擔負的期待目光和壓力,白石靜成了成績中游中最不起眼的學生之一。雖然她本人對此的生活倒是還算滿意,卻不曾想到她這樣的做法卻讓淺野學秀不爽到差點炸毛。
淺野學秀不知道到底哪裡出了什麼問題,自從海之日三連休、白石靜又連請了一禮拜的假日回來之後,她就變成了這幅樣子。不但辭了學生會書記的職位不說,連成績都連帶著往下掉。更可疑的是,素來與她形影不離的村上琉繪紗被傳轉校。
這完全不合常理。
先不說村上琉繪紗對待白石靜是以怎樣的感情、怎樣的狀態,就單單突然轉校這一點都很讓人懷疑——就算是因為家庭原因而要轉校,也不至於轉得那麼突然,甚至突然到連這一學期都讀不完麼,只能說明原因太過突然。更何況,淺野學秀用盡了所有手段也沒打聽出村上琉繪紗轉去了哪個學校,這樣就更加讓他在意了。
還有白石靜的改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白石靜變了不少,性格舉止又或者是她虛浮的眼神,都和海之日休息之前的她差太遠了。再加上白石靜一切反常的舉動,甚至是和淺野學秀保持距離,都讓他隱約地感覺到,白石靜的家裡是出了什麼事。
淺野學秀知道,白石靜之所以可以在理事長那邊請那麼長的假肯定是因為他知道白石靜家裡出了什麼事,否則他不會放任一個優秀學生在校外那麼長時間,畢竟一周的時間已經可以落下很多進度了。
但讓人惱火的是,無論淺野學秀做什麼都無法從那個該死的理事長口中翹出一點有用的相關資訊,反而是被理事長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模樣氣得直咬牙切齒,尤其是在被他說中少年心事的時候:「淺野同學何以如此關心白石同學?就算她算是精英的一員、你曾經的左膀右臂,可你對她的關心仍舊超過了我的想像。」
在那雙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幽深眼眸的注視之下,淺野學秀卻並沒有被說中心事時的慌張,反而是對他那樣的目光表示嗤之以鼻的不屑和厭惡:「只是知道您對學生成績和思想和控制欲強到可怕,原來您對學生的私事竟然也有那麼濃厚的興趣,該說是對您刮目相看麼理事長?」
「口舌之勝,虛張聲勢。」理事長從鼻子裡哼出了一口氣。
從他們這種爭鋒相對並且都樂在其中的模樣來看,二人確實是父子無誤。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淺野學秀再也沒有耐心陪這個瘋子耗下去,正欲開門離去,背後恍惚地傳來不確切的聲音,那種略帶幾分柔情的感覺加在他那老爹身上只讓人有起雞皮疙瘩的衝動:「勸你不要在白石同學身上耗費太多時間,這是作為理事長的忠告。」
淺野學秀把手放在門把上,頭也不回:「我的事請您少插手,終有一日……我會把您,連同這個椚丘中學一併踩在腳下。」
染血的夕陽掩去了淺野學秀眼底似有似無的控制欲。
****
自從白石夫人和村上琉繪紗出事後,原本熱鬧的白石家就只剩下白石父女二人。從前由白石夫人一手包辦的各種家務也各自分擔到了白石靜和白石先生兩個人的頭上,兩個不懂家務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傢伙一開始還真的狀況百出,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也是慢慢地才掌握各種竅門。
只有自己真正上手過了,才知道原來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其實也很困難:做菜時鹽該放多少,洗衣服時洗衣液和水應該放多少,垃圾分類到底該怎麼分類,又是哪天扔哪一種垃圾……這些都是白石父女以前所不知道的。
白石夫人一個人承擔下了所有的家務,默默地為他們營造了一個再溫馨不過的家。
大概……人真的是要失去過才會懂得珍惜吧?
時間推移到現在時間軸上的某個週末,白石靜和白石先生相對兩無言地吃完晚飯後,白石靜在洗碗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天旋地轉,隨後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耳邊,似乎響起了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什麼的倒計時。
作者有話要說:
砰——
第33章 【033】39.2℃
【033】39.2℃
當天氣預報裡開始嚷嚷著寒流預警並囑咐各位居民多穿衣服抵禦寒流的時候,終於到了東京這座城市最冷的時候了。雖然還沒開始下雪,但是灰濛濛的天還是無法讓人的心情好起來。這種天氣站在樓頂吹風的行為顯然不能為常人所理解,或許除了「想跳樓」這種原因,其餘一概都會被歸結為是「腦子有毛病」。
嗯,雖然「想跳樓」也會被某些人群歸結為「腦子有病」的結果之一。
把時間往前推個幾個月,如果彼時的白石靜知曉有人又在某某大樓一躍而下這種不負責任又給別人造成困擾的行為之時,肯定會搖頭歎息道:「人生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呀,非得用死亡來逃避和解決,不是懦夫是什麼?」
而現在,白石靜就站在醫院的天臺上,一手捏著剛出爐的病情診斷書,一手捏著鐵絲網漸漸收緊,腦子裡浮現起曾經無數個「懦夫」的心中所想,與此同時,她的耳畔響起剛才醫生對她說的話:
「你三番兩次暈倒絕對不是貧血那麼簡單,經過我們的儀器檢查和再三確認後,我們必須很遺憾地通知你,你所患的是陣發性睡眠性血紅蛋白尿症,俗稱PNH。
「患這種病的病人,主要表現為慢性血管內溶血,造血功能衰竭和反復血栓形成。
「這種病例並非十分罕見,也並不是無法治癒。只是像你這種情況的,我當醫生十幾年來也沒遇到幾個。
「敢問白石小姐的父母是否也患有這種病?雖然這病並不遺傳,但也不代表就沒有父母親的因素所在。
「又或者說,白石小姐最近是不是遭受了什麼刺激,甚至形成了厭棄自身的想法,才會導致造血功能衰竭遠比一般人來得猛烈?再這樣下去,治癒的可能性將會變小很多……但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只是會越來越棘手……」
……
白石先生陪著白石靜聽完了所有的話,大腦像是過了電一樣地忽然緊緊握住醫生的手,哀求:「醫生,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她已經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醫生!」
白石靜目光呆滯地看著白石先生:這樣的場景和當初她求醫生救白石夫人時何其相似。
生活就是不知從何處開始,如同一座橋般,一旦有了些許裂縫,坍塌的趨勢就再也無法停止。而白石靜的生活,就是從白石夫人的死開始,到後來村上琉繪紗入獄,赤羽業E班預訂,現在……終於輪到白石靜自己了嗎?
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如何,相對于看著白石夫人死在面前和村上琉繪紗入獄,白石靜現在平靜得有些麻木了——反倒是白石先生,那一幅握著醫生的手幾近崩潰的樣子,讓白石靜混混沌沌地想著:是不是有些事情的發生,相關的人會比當事人還要難過?
從診療室裡出來後,白石靜對白石先生說:「爸,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回車上等我好嗎?」
聲音平緩而柔和,就像白石靜只是得了個小感冒,吃點藥起來第二天就可以活蹦亂跳一樣。白石先生同意了,或許是情緒崩潰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或是安慰白石靜吧。
可是白石靜根本不需要安慰啊,她的內心甚至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空蕩蕩的一片。大概是自己的身體總歸是有點數的,心理狀態不佳、身體出現問題,白石靜也並不是毫無所察,只是刻意地不去相信和努力忽略罷了。
就這樣行屍走肉地走著,等白石靜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推開了天臺的門,一個人站到了鐵絲網的面前。
往下掃了一眼,十幾層樓的高度還是會讓人心裡發虛,腳底刺癢起來。寒風刮得凜冽了起來,白石靜蜷縮著身子,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死是什麼感覺」如此的想法。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身後傳來的聲音把白石靜拉回了現實世界:
「小靜——」
這個聲音……會這樣稱呼白石靜的人只有……
還未來得及回頭,那個聲音的主人已經快步來到白石靜的身後,一把扯過白石靜拿著病情診斷書的手,狠狠地在手腕上施力,迫使白石靜往他那個方向趔趄幾步,而後怒氣值滿點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響:「白石靜你腦子是被風吹傻了嗎?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需要跳樓解決?!」
震得耳膜生生地疼。
白石靜的視線聚焦起來,瞅著眼前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赤羽業,歪著頭,臉上盡是迷茫的神色:「我,沒有想跳樓啊。」
赤羽業唇線緊緊地抿在一起,猩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站在那邊只是想蹦個極?」
就算是被這樣不善的語氣質問著,白石靜依然面色平靜,一板一眼:「業,你弄疼我了。」
赤羽業被白石靜這樣平靜得好像赤羽業才是想去跳樓的那個的態度弄得很是無語,毒舌的話憋了半天愣是沒忍心吐出口。忽然,他的目光微微傾斜落在了那張被他抓得揚起的病情診斷書,面色凝重起來:「你病了?」
白石靜順著赤羽業的目光看過去,坦蕩地點了頭:「啊,PNH,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病。」
雖然赤羽業是不知道那個所謂的「PNH」是什麼,但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如果真的如白石靜所說,那不是什麼了不得,她也不會站在天臺上一副生無可戀只想快點結束自己生命的麻木模樣。
赤羽業不再說話,直接握著她的手腕把她拖下了天臺。
天臺上的風大得離譜,吹得白石靜眼眶鼻子都是紅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只是因為在上面凍得太久反而麻木了,這一下被赤羽業拉進了溫暖的空間裡,每個毛孔都迫不及待地將附著在身上的寒氣給逼出來,反而讓白石靜更冷。
赤羽業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白石靜身上,又解了自己的圍巾給她,確定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之後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他只不過是在父母的命令下來探望住院的親戚,誰知在探望結束後看見了白石靜,叫了幾聲她都毫無反應,心中不安的赤羽業就這樣跟著她上了天臺。事實證明他幸好上來了——儘管白石靜本人說沒有跳樓的想法,但赤羽業還是不信的。
誰知道如果這一天赤羽業沒有跟著她一起上天臺,第二天報紙頭條會不會是「某某醫院一女高中生因無法接受自己病情而跳樓身亡」?
並排坐在陰暗的樓梯上,赤羽業看著面無表情的白石靜,歎了口氣:「你還是打算什麼都不告訴淺野學秀,在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時候?」
提起淺野學秀,白石靜的眼中才有了些許光彩,但是也很快黯淡下去:「即使告訴他也無法改變什麼,我不是以前的白石靜,已經無法給他帶去曾經的快樂了。他已經生活得那麼苦了,就不要因為我的事而徒增煩惱了吧。」
其實白石靜自己也很清楚,淺野學秀之所以會留白石靜在身邊,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石靜臉上的笑容可以感染他,讓他也變得陽光樂天起來。但是現在的白石靜,連治癒自己都做不到,又說什麼去感染淺野學秀呢……只會把他往更深的深淵裡拖吧。
赤羽業知道一切發生在白石靜身上的事,所以完全理解白石靜的心情。
淺野學秀在想什麼,白石靜可能不知道。但是作為同為男生的赤羽業,卻是把淺野學秀對白石靜的感情看得徹底——沒有了白石靜坐鎮學生會,淺野學秀的行事變得雷厲風行起來,手底下的人都叫苦不迭。並且,淺野學秀拒絕提攜手下的人來當書記,寧願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也不願意重新再招人。
換句話來說,在淺野學秀心裡,白石靜才是唯一的學生會書記。
還有各種白石靜離開學生會、和淺野學秀保持距離後他的變化,白石靜作為當事人肯定要比赤羽業所瞭解得還要多,沒有理由不明白這些緣由。唯一的解釋就是,白石靜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
是時候強迫著白石靜看清楚現實、不要再逃避了,不然再這樣下去,白石靜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天突然失去求生欲望自我放棄。
赤羽業說:「現在的你,缺少活下去的欲望,你難道不覺得你該做些什麼嗎?」
白石靜搖搖頭:「我有,為了我爸爸我也得活下去,我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可那是為了別人,你有想過為了自己嗎?你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嗎?」赤羽業詰問。
白石靜一怔。
這是在問她,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嗎?
對以前的白石靜來說,她有幸福的家庭幸福的生活,有什麼理由不活下去?而對現在幾乎一無所有的白石靜來說,生活已經變得痛苦不堪了,那麼現在她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呢?之所以現在的她可以冷靜到麻木,是不是正是因為她沒有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呢——那個不為別人、只為自己的理由。
赤羽業眼眸深沉得幾乎將白石靜整個人吸進去,耳邊響起的蠱惑嗓音像是念著咒語的巫師:「你為何存活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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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靜把赤羽業的話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最終得出自己的結論:
——因為喜歡這個世界,因為喜歡的人還活在這個世界,所以不想輕易離開。
簡單又自私的理由,想通了之後卻又奇跡般地讓白石靜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氣。而與此相對的,在這一年的平安夜,白石靜第一次把淺野學秀約了出來,在某個商場的門口。她特意起了個大早把自己拾掇得有點像以前那個白石靜,提著自己的包緊張地等著淺野學秀的到來。
周遭被紅色裝點得如夢似幻,還沒入夜,但是聖誕樹和聖誕老人的裝飾已然隨處可見,身上掛著小巧的燈飾。櫥窗前被噴漆寫上了「Merry Christmas」的字樣,暖融融的香氣從溫馨的麵包房裡隱約地飄了出來。街上一對接著一對或牽著手或擁抱著的情侶從白石靜面前經過,換來白石靜祝福的微笑。
所以就此來看,這個世界還是溫柔而幸福的。
身側傳來的呼喚拉回了白石靜的思緒:「抱歉,讓你久等了,白石。」
淺野學秀一身常服,加長的風衣把他的身材修飾得愈發挺拔,裡頭單單一件毛衣,簡單又順眼。白石靜並非沒有見過他穿常服的樣子,只是時隔多日又是這樣特殊的日子,難免讓她有片刻的晃神,然後才回過神來:
「沒有,我也才剛到。」
說完客套的話,近來一直缺乏交流的二人似乎也無話可說。白石靜的話嘮技能已經消失,要是換做以前,她必然是可以在淺野學秀身邊喋喋不休的。正當淺野學秀要提議去商場裡逛一逛的時候,白石靜忽然鼓起勇氣:
「淺野君,我喜歡你很久了,可以和我交往嗎?」
閉著眼睛將這句練習了很久的告白金句熟練地、絲毫沒有停頓地吐出,白石靜憋著氣,感覺自己仿佛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和期待。
淺野學秀就這樣被白石靜突如其來的告白給震在了原地。
這、這算是什麼?是認真的嗎?但是告白這種事情不該是男生來的嗎?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那歡欣雀躍的頻率比上次聽見白石靜意外的告白相比過猶不及,看著白石靜雙手捏著書包帶萬分緊張的模樣,淺野學秀忽然意識到——這不是玩笑。
白石靜,確確實實地在向他告白。
周遭的溫度都因這個認知而攀升上來,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地叫囂著擁抱她,顫抖的手指幾乎洩露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是的,淺野學秀喜歡白石靜,發自內心地喜歡著。
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下來了——白石靜還沒有成長成他心目中的樣子,如果這個時候答應她交往的請求,成為她可以依附的人之一,白石靜會不會就此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那麼這樣的放任對白石靜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權衡之下,淺野學秀深吸了口氣,裝作很是不在意的模樣:「抱歉,白石,我無法接受你的心意。」
白石靜聞言,這才睜開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淺野學秀。
正如赤羽業所說,白石靜多少也對淺野學秀對她的感情有所感覺,但是現在的決然拒絕……是說明,真的是白石靜自作多情了嗎?
「真的……很抱歉。」
你還得成長得再快一點啊白石,成長到可以站在我的身邊,那個學生會書記的位置我一直為你留著。只要這個時候你說「請讓我重回學生會」我就會答應你,我們就可以回到過去一同努力一起成長的歲月。
到時,升入高中之前,我會牽起你的手。
然而,和淺野學秀的設想完全相反,白石靜迅速地低下了眸子,朝著他鞠躬,用這個簡單的動作拉開了二人的距離:「給淺野君造成了困擾真的很抱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白石靜說罷,率先轉身消失在人潮擁擠的街頭,留淺野學秀一人在身後砸牆。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就在節日氣氛最熱烈的時候,今年的第一場雪也開始下了,悄無聲息地染白了白石靜的頭髮。
她目光呆滯地走過了不知道幾條街,最後在一個路燈旁邊蹲了下來,抱著自己,把臉埋進雙手裡,雙肩顫抖起來。
我真的是……受夠了啊……!
這個世界是很溫柔和幸福。
但那些溫柔和幸福都不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陣發性睡眠性血紅蛋白尿症(paroxysmal nocturnal hemoglobinuria, PNH)是一種由於1個或幾個造血幹細胞經獲得性體細胞PIG-A基因(phosphotidyl inositol glycan complementation group A)突變造成的非惡性的□□性疾病,PIG-A突變造成糖基磷脂醯肌醇(glycosyl phosphatidyl inositol,GPI)合成異常,導致由GPI錨接在細胞膜上的一組膜蛋白丟失,包括CD16、CD55、CD59等,臨床上主要表現為慢性血管內溶血,造血功能衰竭和反復血栓形成。
以上摘自百度百科。
別看雖然虐起來了但是真的還是有糖的啊你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