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原來你們是來看我的嗎?」
陽光落進病房裡,雪白的牆壁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通透。薄葉歌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少年,跡部景吾、忍足侑士和樺地崇弘,心裡不由有些疑惑。
方才她出去接水,轉身的時候看見跡部景吾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匆匆一瞥裡似乎看見跡部景吾也正在看自己。不過她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淡淡看了對方一眼便走開了。不是她不想上去打招呼,而是在洛山學園祭上匆忙的初見已經讓她不敢再做出這樣主動搭訕的舉動,反正也是沒有什麼用,不是嗎。
更何況,這裡是汐留奈奈住院的地方,她也猜想得出來跡部景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薄葉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跡部景吾出現在這裡居然不是因為汐留奈奈……
「啊是這樣的,我們是因為比賽時發生的事情而來的,給你身體上造成的傷害,我們也覺得非常抱歉,因此特意來看看你。」接話的是忍足侑士,他身側的樺地崇弘在他說完話的時候把一袋子提過來的水果放到她的桌前,以此表示他們真的是來看望她的。
這就讓薄葉歌有些尷尬了,她笑了笑,「這並不能怪你們,是我想贏而已,不過能夠在跡部君的手裡贏下比賽還真的比想像中要困難啊。」
跡部景吾自從進了病房以來就沒有說過什麼話,他靜靜坐在那裡,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可是薄葉歌在暗中觀察他的神情,她知道他在心中暗暗探尋著。或許,她也大致猜到了跡部景吾是為何而來。
她跟這些少年們相識多年,他們的為人,她當然是清楚的,無疑他們都是善良的好人,三觀和人品還是很積極向上的。如果給對手造成了傷害絕不會不聞不問,可是這不能成為跡部景吾親自前來看望的理由。她在比賽的時候,刻意在第一式發球時就打出自己最標誌性的發球,而不是讓對方在球風中慢慢感受,這想不引起跡部景吾的注意都不難。
當她還是汐留奈奈的時候,她雖然喜歡跡部景吾,但這都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跡部景吾不喜歡她,她和他也只是友好的朋友關係而已,這些她都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她偷偷地喜歡著跡部景吾,她不能保證跡部景吾在看到自己的球風時會有多大的觸動,但是只要能夠得到跡部景吾的正視就已經很好了。
「薄葉的網球很是讓人刮目相看,如果不是你的身體體質跟不上的話,跡部能不能贏還要另說呢,」忍足侑士唇角含著笑,言語間不急不緩,紳士友好,不過薄葉歌知道忍足侑士這個人絕不是他外表看來如此紳士無害。果然,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忍足侑士就能夠把話題引到他們想瞭解的關鍵點上,聲音同樣紳士有禮,「薄葉的網球是誰教會的呢?」
這恐怕才是跡部景吾他們來的主要原因吧,想知道為什麼她能夠與汐留奈奈的網球如此相似。
薄葉歌微微笑著,「老實說,我是無師自通的。如果你們瞭解一下對手的話也會知道我是今年才加入網球部的,我打網球也是因為醫生說我需要多多運動來增強體質。我不知道我的球技有多好,不過我一直都想變得更厲害,所以經常去看別人的比賽,再加上自己的思考,從中學會了很多。」
她這話可說的沒有半點假話,只不過她說的前半段話關於加入網球部是成為薄葉歌之後的經歷,後半段關於球技的磨練是曾經身為汐留奈奈的經歷。
與汐留奈奈的網球的成長經歷如此雷同,忍足侑士和跡部景吾目光中的好奇與探究也更多了幾分,片刻的靜默之後,忍足侑士再次紳士友好地微微一笑,似乎要說什麼。然而在忍足侑士正要開口的時候,跡部景吾已經率先開了口,聲音低沉,在這安靜的病房裡投下千斤之重,「你學習網球的經歷和你的球風,跟一個人很像,這讓我很有興趣。」
從進病房以來就一直暗自觀察探究著的跡部景吾未曾說過一句話,可是他說的這第一句話,就是這樣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這讓薄葉歌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還以為這些人會繼續旁推測敲,不過跡部景吾這樣急切地想要瞭解什麼……實在跟她印象裡那個冷靜果斷的跡部景吾不太符合啊。
忍足侑士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他只是看了一眼跡部景吾就不再有什麼其他的神情。
跡部景吾見她沒有說話,聲音低沉優雅,繼續說道:「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人。」
「……」
手指藏在被單裡,無力地拉扯著床單,心跳的節奏也開始緊湊起來,可是她的臉上仍然強裝著鎮定。
「汐留奈奈。」
「你認不認識汐留奈奈?」
跡部景吾雖然性格上有有點彆扭,有時傲嬌,但是到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時,反倒十分果斷直白。
認不認識她自己?這問題問的……她當然認識了,都認識十多年了,雖然她不知道跡部景吾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但是她的人生經歷也不是全部為跡部景吾所知,她想編造一個認識的朋友還不難嗎。
薄葉歌點點頭,「我的確認識奈奈。」
她稱呼自己為奈奈,用這樣的稱呼表達了自己與汐留奈奈的關係還不淺。
「果然。」
跡部景吾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帶著了然的自信,卻又不知為何有著幾分冷意和嘲諷。
「你跟奈奈很熟悉的話,那麼你的網球也是學習過她的吧。」這句話的語氣竟然不是疑問句,而是一句篤定的肯定句,仿佛他前後推敲猜測得出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了。
臥槽,原來跡部景吾考慮的是這個!她承認了自己認識汐留奈奈,那麼她的網球與汐留奈奈那麼相似就變成了因為她認識汐留奈奈,她……她竟然無言語對。不過跡部景吾這樣想也好,她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解釋了。無論她與汐留奈奈有多少重合,他都不會想到她就是汐留奈奈,看來即使她告訴他她就是汐留奈奈,他也不會相信吧,恐怕還會把她當成神經病。
正當她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跡部景吾已經站起身來,修長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冷漠凜然,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厭倦了眼前無聊的把戲。他淡淡地看著她,說道:「你學習奈奈的球風,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必在我的面前刻意模仿奈奈,奈奈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
「樺地。」
說完,跡部景吾便叫上樺地崇弘離開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似乎撞到了什麼人,那個女生連忙道歉說著對不起,跡部景吾只是出於禮貌回應了一句「小心一點」,連語氣都帶上幾分不耐,仿佛是真的厭煩至極,不然不會這樣想要飛快離開的反應。
忍足侑士仍然坐在那裡,仿佛有些無奈,他看了看薄葉歌,似乎在為這樣的情景感到尷尬,他笑容紳士友好,體貼地為薄葉歌解圍說道:「抱歉,你也知道奈奈現在出事了,所以提到奈奈的事的時候,跡部就會有些不冷靜。」
「我理解,我知道跡部君跟奈奈是很好的朋友,他情緒不穩定也是人之常情。」
「其實有件事……現在跡部也走了,我也可以私下跟你說一下了,」忍足侑士的神情依舊是紳士友好,「其實這幾天的觀察,我發現你對跡部似乎有著不同常人的關注和在意,我是出自好心提醒,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跡部的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喜歡跡部是不會有結果的。」
跡部……有喜歡的人?
她沒聽說啊!到底是誰,跟跡部景吾走得近的女生有不少,喜歡跡部景吾的女生也有不少,跡部景吾表示讚賞的女生也有不少,在她車禍之後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跡部景吾都有喜歡的人了?
忍足侑士站起身來,動作緩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那麼就道別吧,希望可以再次在球場上見面。」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見到方才被跡部景吾撞了一下的那個女生,紳士友好地說道:「沒有撞傷你吧?抱歉,是跡部失禮了,希望不要在意。」
「啊、沒關係的。」女生有些怯生生的,等到忍足侑士出了病房,她才走進來。
薄葉歌聞聲抬起頭看向她,認出了那個是她們互相發過照片時看到的女孩子,聲音有些脆弱,「朝陽……」
「是我是我,你……你怎麼樣?」夏目朝子趕緊走到她的旁邊,把手裡的東西一放下,就趕緊握住了她的手,關切地問著。
她站在病房外已經挺久了,只是礙於病房裡有人在,而且似乎聊天內容並不愉快,她也就沒敢急著進來。薄葉歌也會把她的事情講給她聽,因此她也知道薄葉歌有著一個很喜歡的少年,比賽的那天終於可以成為對手站在他面前了,她還替她高興呢,可是聽到方才的對話……小歌她一定很難過吧。
薄葉歌忍著想哭的情緒,她忍了那麼久,剛剛成為薄葉歌的時候她沒有想哭,洛山學園祭時的初次見面她沒有想哭,可是現在她是真的有點想哭了,因為她感覺到即使她回到了汐留奈奈的身上,她跟跡部景吾也無法再回到過去了。
「沒關係,還有那麼多人關心著你不是嗎?」
東京和京都,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可是不管怎麼說,她都只能朝思暮想,無法再想見就見。
想回到爸爸媽媽身邊,想繼續做個身體健康有一大群朋友的小公主,想有一個不聽話時可以打屁股的弟弟,可是僅僅是讓跡部景吾察覺自己是奈奈就已經如此困難,她又怎麼回到過去。
不是沒有想過跡部景吾總有一天會跟喜歡的女生成雙入對,到時候她也只能站穩朋友的角色,甚至還要學會保持距離,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總是賴著他,可是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遠遠站著祝福啊。
還有那麼多人關心著你不是嗎?
所以啊……我也只能抱抱你,不能哭啊。
29
忍足侑士走出病房的時候,果然在病房門口不遠處見到了跡部景吾,他雖然不耐煩地走出了病房,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一氣之下走出很遠。
見到忍足侑士走出來,跡部景吾看他一眼,「怎麼在裡面耽誤這麼久,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嗎,啊嗯?」
忍足侑士輕輕笑了一下,「那倒沒有,只不過你這樣怕是要嚇到人家小姑娘,好歹是汐留的朋友呢,我得給人家好好道個歉不是嗎。」
聽到是汐留奈奈的朋友,跡部景吾的面色也稍微緩和了一些。片刻過後,跡部景吾才說道:「奈奈的朋友可真多。」
「她就是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東京醫院裡的環境不錯,這天的天氣也不錯,這些在陽光下成長的花草樹木顯得勃勃生機。
跡部景吾三人從醫院裡穿行而過,修長優雅的少年往常眉目間盡是自信和張揚,此時卻有了幾分看不透的深邃。
小的時候剛剛認識汐留奈奈的時候,是通過父母的交際。在正式見面以前他就已經從父母那裡時常聽聞這個同齡的女孩子,見面的時候卻發現汐留奈奈與自己想像的形象有幾分不同。汐留奈奈看起來很乖巧,穿衣打扮都顯得有幾分乖乖女的恬靜安分,可是看著她的那雙眼睛,他就知道她不是一個單純的聽話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後來的熟識,他發現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汐留奈奈總有一顆熱情的心和會說話的嘴,無論到什麼陌生的環境裡,她似乎都能最快找到讓自己生存的圈子。問她在哪裡在做什麼的時候,她也經常說在跟朋友一起呢要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了,她的朋友似乎有很多很多,連他都無法完全瞭解她的交往圈子裡到底有多少人。他有時候也會勸她,朋友多了也要小心,指不定人家心裡是怎麼想你的,可是他發現是他多慮了。
「我分得清楚哪些朋友是只能一起玩的,哪些朋友是可以交心的,像是小景你這樣的朋友就是拿來交心的啊。」
汐留奈奈的眼睛裡仿佛有著星星,微微笑起來的時候就會閃爍著微光。
他的朋友也有很多,可是異性朋友很少,有人問過他為什麼偏偏跟汐留奈奈走得那麼近,大概就是因為性格合得來吧。她雖然喜歡賴著他,也偶爾會有一些幼稚的小要求,但是她從來不會給他添麻煩,也從來不會讓他為難,她很開朗也很愛笑,跟她相處的時候總能發自內心被她的樂觀感染,因為相處很舒服,所以想一直相處下去。
他的奈奈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即使模仿她的球風,模仿她的笑容,但那都不是奈奈。
無法替代奈奈。
夏目朝子來醫院看望薄葉歌,帶了不少的小零食,這一個下午度過得很快,不過到了晚飯時間她也就得回家了。夏目朝子很想在醫院裡多陪薄葉歌一會兒,想著她們好不容易面基了,居然只是在醫院裡坐一個下午,實在是太沒趣了一些。無奈薄葉歌的身體還在調養當中,因此也不能去外面亂轉悠,在成為薄葉歌之後,她是真的感受到了身為一個病號的悲哀。
不過不得不提一下的是,夏目朝子真的好漂亮啊!性格也超級好!她要是男孩子一定要把這樣的夏目朝子娶回家寵著。
「要不這樣吧,等明天醫生再來給我做一次檢查,如果檢查通過了的話,我們去遊樂園玩。」薄葉歌提議。
遊樂園可是一個面基的好地方,場景環境充滿樂趣,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食小吃,又可以吃又可以玩,簡直充實完美的面基。
「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等你的消息哦,我這個假期肯定無聊到發黴,所以隨時都有空的。」夏目朝子溫柔的笑著。
住在東京醫院,雖然不必面對薄葉明原,但是獨自一人住在這醫院裡還是有點孤獨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又安靜又單調,靜得讓人不知所措。但是這一切都只能怪她自己作死,因此只好默默承擔了,晚上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醒來時又是陽光明媚。
赤司征十郎在走的時候說會幫她拿她在學校的東西,然後大概今天下午就會回東京了。這倒讓薄葉歌想起來了,赤司征十郎的本家就是住在東京,只不過高中去了京都上學而已,這到了假期,他又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辦理留校,那麼這個假期他就是住在東京了。她這段時間住院結束之後,就要回家了,而她的家在京都,這樣看來,整個假期都要沒有機會見到赤司征十郎呢。如果今天下午赤司征十郎回東京之後要來醫院看看她,那麼在這個假期開始之際她還能有機會見一見赤司征十郎。
正這麼想著,手裡端著盒飯,病房的門就開了。
薄葉歌從盒飯裡抬起頭來,看著緩緩向她走來的少年,目光溫和沉穩,她愣了一下,看清楚了來人真的是赤司征十郎之後,她立即欣喜地放下盒飯招著手,「赤司!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學校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嗯,昨天下午就處理完了,今天上午開始正式開始了假期,你的東西我送到你京都的本家去了。」赤司征十郎的聲音溫和清冷,不急不緩的語氣有著讓人心安的成分。經歷了昨天的心靈挫折,此時見到這樣冷靜溫和的赤司征十郎,又聽到他語氣平緩地說著學校的事情,感覺心也靜下來了。
好奇怪啊,明明赤司征十郎是昨天上午才走的,只是分別了一天而已,此時見到赤司征十郎卻有一種好久不見的感覺。
「哦哦,那期末考的成績是不是也拿到了,我考得怎麼樣?」
薄葉歌的眼睛裡有著幾分小期待,赤司征十郎見狀輕輕笑了一下,說道:「還不錯,在班上排名第七。」
「那還真的挺不錯啊。」聽完,薄葉歌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她拿起吃到一半的盒飯,繼續吃起來。
赤司征十郎就靜靜坐在旁邊,面色溫和冷靜。房間裡的陽光是靜止的,薄紗的窗簾是靜止的,雪白的牆壁是靜止的,赤司征十郎的目光也是靜止的,整個房間裡只有薄葉歌拿著盒飯吃著飯的動作,其他所有聲音畫面仿佛都停在了赤司征十郎的眼睛裡。
「對了赤司,你還有別的什麼事要做嗎?」盒飯吃完,薄葉歌抬頭看向赤司征十郎。
「沒有,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赤司征十郎的聲音依舊如常般溫和,包括他的眼睛他的舉止都從容冷靜。
薄葉歌暗自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繼續說道:「赤司的家就住在東京吧?那等我住院結束回家之後,就只有開學才能見到你了。」
「嗯。」
「想想還覺得挺捨不得的啊,這個學期過得真的好快,不過現在想起來,好多次見到赤司似乎都是在醫院裡,這樣想來,我還真的給你添了好多麻煩,有你這樣的班長我真是太有福氣了。」
赤司征十郎聞言,目光看向她,似乎眼睛裡有一點笑意,「嗯。」
「我有一個朋友就在東京,昨天下午還來看過我,我打算可以出院的時候跟她一起去遊樂園玩。」
「嗯。」
「赤司……有什麼事急著去做嗎?」赤司征十郎每次都只是簡單地一個回答,這讓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赤司征十郎看她一眼,「沒有。」
聽到答案,薄葉歌稍微松了口氣,笑道:「那要不要下棋?我看到護士值班室那裡有將棋,可以去借一下。」
上次學園祭的時候跟赤司征十郎一起下了將棋,她這才第一次直觀地瞭解到赤司征十郎的將棋有多厲害。
以前總是跟爸爸下棋,爸爸教會她下棋,閑的時候就一邊下棋一邊跟爸爸說說話,將棋不是她的一技之長,只是父女親情的遊戲,因此她也沒有跟除了爸爸以外的人對弈過。在學園祭上跟赤司征十郎的初次對弈,她才發現赤司征十郎這個人真的棋如其人,冷靜沉著,暗藏鋒芒。
跟赤司征十郎下將棋很有意思,她是這樣覺得。
從護士那裡借來了將棋,把棋盤擺在桌子上,薄葉歌就跟赤司征十郎下起棋來。
棋局剛剛開始,薄葉歌也不覺得吃力,不過上一次下棋的經歷讓她知道她絕對不能放鬆警惕,赤司征十郎很可能在第一手就開始布陷阱。
「薄葉,」赤司征十郎修長乾淨的手指拿著棋子,聲音不緩不急,溫和如玉,「你覺得棋能不能反應一個人的性格心理?」
這不就是她剛剛才想的嗎,赤司征十郎的棋就如他的人一樣,她點頭,「這肯定能啊。」
聞言,赤司征十郎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棋子落下,「如果棋是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那麼棋中的薄葉歌膽大心細,凡事看得開,知道如何捨棄來抉擇更好的路,遇事果斷。」
「啊?你怎麼突然這麼誇我?」
赤司征十郎只是唇角含笑,不多言,片刻後,他吐字清晰聲音溫和,「這局棋的輸贏,我們下個賭注怎麼樣。」
「想不到你還喜歡這樣玩,你想賭什麼?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那就賭你的命吧。」赤司征十郎說得好不悠閒。
什麼玩意兒?
薄葉歌一臉驚怔抬頭看著面前的赤司征十郎,只見對方依舊面容沉穩,神情溫和,就連唇角的弧度都一如既往地友好,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你……是想謀殺我?」薄葉歌半開玩笑猜測著。
「就賭未來,如果是我贏了,你以後的人生都要歸我管,如果是你贏了,賭注同樣,當然你也可以要求別的東西。」
手中捏著棋子,想了半天,薄葉歌才確定赤司征十郎不是開玩笑,她認真思考著,「未來歸我管?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假如是我贏了,你的未來歸我管,那麼我要做什麼玩什麼可以隨時叫你一起嗎?」
「可以這樣理解。」
那這還行啊,意思就相當於以後我們是好閨蜜了,不必再拘泥於禮節。薄葉歌繼續開玩笑說道,「一局棋的賭注這麼大?不過這樣賭的話你很吃虧啊。我的身體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未來不知道哪天就結束了,可要是我贏了,我賭到的赤司巨巨的一生可長著呢,你太虧了,我們不能這麼賭。」
「再說了,你這說法有點霸道啊,還不如換個土點的說法——小妞,你要是輸了你就歸我了啊。」
薄葉歌開了個玩笑,說完的時候自己沒忍住笑起來,等她笑完了回神的時候,發現赤司征十郎聽了她說的話之後非但沒有感到好笑或者羞澀,反倒抬起目光看向她。
面容溫和,眼睛裡的目光有著幾分笑意,如此淺淡的笑卻帶著不容回避。
「那就這樣賭吧。」
30
經過醫生的一番檢查,薄葉歌也總算是可以離開醫院了。原本說好了要跟夏目朝子一起去遊樂園,可是出院那天,薄葉明原下了命令,讓尚在東京的薄葉希務必把她帶回家,看來只能找時間再來東京玩了。反正假期那麼長,總不能不讓她出門吧。
雖然薄葉明原不是她親爹,而且對她這個女兒也不是特別的上心,可是奈何吃喝都是靠著薄葉明原,她也不得不聽從命令回家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她感覺薄葉明原不是刻意冷落女兒,只是工作實在太忙,過了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身為父親的責任和自覺,因此只要女兒有吃有住有錢住院沒出事就夠了。雖說他對兒女不太上心,但是大概是覺得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的女兒,她在外胡鬧任性身體出了問題,他也不得不管一下。
不過,雖然薄葉明原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的姐姐薄葉希可是一個非常溫柔大方的人!
薄葉希辦好手續過來,見她已經換好衣服等著她來領了。本來是有些惱火,她就這麼一個妹妹,雖然妹妹早些年一直不懂事,姐妹情分是淡了一些,但是近段時間的妹妹一直乖巧,也多了一些交流,對她身體先天不足也多一些心疼,聽聞薄葉歌打網球出賽搞得身體受了傷害,她實在是有些不滿。不過薄葉希比薄葉明原好哄多了,等回了家面對薄葉明原的時候才是真的頭疼,她乖乖巧巧地說了好一會兒,薄葉希也就消了氣。
這些天來,薄葉歌一直都知道自己跟汐留奈奈就住在同一個醫院,可是沒有想到,在臨走的時候居然又在醫院裡碰到了跡部景吾。這次可沒有忍足侑士和樺地崇弘的陪同,只有他一個人。跡部景吾來看望汐留奈奈的頻率居然這麼勤?不可思議啊。
跡部景吾迎面走來的時候,薄葉歌正一邊走著一邊好好哄著薄葉希開心,姐姐大人好不容易消了氣,讓薄葉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跡部景吾竟然腳步停了下來,就在她們的面前。
薄葉希雖然跟他們不是同齡人,在聚會時有過見面,但印象不是特別深刻,只覺得十分面熟。此時見跡部景吾停在她們的面前,眼睛的方向又是正好看向她們的,似乎有事要跟她們說,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反倒是身邊的薄葉歌先開了口,語氣有些平淡,「跡部君?這麼巧,今天怎麼在這裡。」
聽到薄葉歌的稱呼,薄葉希也瞬間想了起來面前這個人是跡部景吾,不過她也有些納悶,薄葉歌從小在醫院裡長大,很少見人也不懂交際,她是怎麼瞬間就認出跡部景吾的呢?不過這疑惑也只是一瞬間而已,薄葉希連忙禮貌地笑著說道:「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跡部君呢。」
跡部景吾對薄葉希紳士禮貌地回答著,聲音依舊是熟悉的低沉優雅,帶著客氣,「放假過後時間很多,過來看看奈奈。」
這麼一說,薄葉希也恍然明白了過來,兩人隨意寒暄了幾句便要道別了,沒想到的是跡部景吾竟然目光看向她,說道:「薄葉歌今天就要出院了嗎?」
「是啊,都怪小歌太調皮了,不過幸好沒有出什麼大事,今天就可以回去了。」薄葉希溫柔微笑著回答。
跡部景吾看她一眼,面色平淡,看不出什麼情緒,「回京都了嗎?」
薄葉家的本家就是在京都,跡部景吾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居然多此一問,這讓薄葉稀有些不理解,不過她也沒有多說什麼,依舊是友好寒暄的語氣,「是啊,回京都。」
洛山與冰帝比賽的那天,跡部景吾第一次正式注意到這個名為薄葉歌的人。
驚人相似的球風,甚至有時候笑起來的感覺都像極了汐留奈奈。比賽結束的那天,原本父親定好了要一起去騎馬,可是在忍足侑士提出去看望一下薄葉歌的時候,他竟然忍不住推掉了騎馬的約定。騎馬可以改日再騎,可是那個像極了汐留奈奈的薄葉歌,他卻想儘早見到,想精確地找到她與汐留奈奈的不同,想從內心裡告訴自己這世界上再相似也只是相似。
在醫院的病房裡,與汐留奈奈的交談基本上是忍足侑士在做,樺地崇弘本來就不怎麼說話,而他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做一個觀察者。
跟汐留奈奈的長相和氣質完全不一樣,汐留奈奈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元氣滿滿的模樣,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而眼前的薄葉歌蒼白虛弱,仿佛隨時可以死去。
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汐留奈奈說話時就如其人一樣熱情自然,而薄葉歌說話的時候十分謹慎。
他觀察著薄葉歌,她真的跟汐留奈奈好多都不一樣,可是回去之後,想起汐留奈奈的時候竟然總是出現薄葉歌的臉。假期的時間還有那麼長,跡部景吾可以有很多時間來醫院裡看看汐留奈奈,可是在去汐留奈奈的病房時,他刻意途徑了薄葉歌的病房,竟然意外碰到薄葉歌辦了出院手續離開。
京都。
可真夠遠的。
薄葉歌回到薄葉家,父親薄葉明原正好在家,於是父女兩個進行了長談。
薄葉明原對兒女們的態度一直如此,雖有親情在,但是對兒女始終不夠上心,只要有吃有喝不惹什麼大事,基本上是不會再花心思了。此次薄葉歌出賽打網球,差點發病死去,薄葉明原也就對她重視起來了。
經過長達一個小時的長談,這可比薄葉明原工作時隨便開的一個會都要長,中心思想不過是一個——以後不許再打網球!那個什麼鬼網球部,必須退掉!
薄葉明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立場,很強硬,薄葉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實在不好意思忤逆。況且她的身體她也清楚,薄葉歌的病況確實不方便再打網球了,她死過一次,運氣太好才能繼續活下來,她還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回到京都的第二天,薄葉明原就安排了她去她從小住院的那家醫院裡找她的主治醫師檢查,而檢查的結果也的確非常不樂觀。
「我想你也很清楚你的身體狀況,經過這麼多年來的手術和調養,你的身體可以支持你做和普通人差不多的活動。但是近段時間的這些折騰,你的身體受到了很嚴重的損害,所以運動就不要做了,學校的體育課也儘量請假,能休息就休息。如果你想活過18歲的話。」
相比起薄葉明原近乎命令一般生硬的要求,醫生的語氣要溫柔許多,可是陳述的事實要冷酷許多。
醫院檢查結束後,負責接送薄葉歌回去的司機等在門口,薄葉歌上車後,很平靜地坐在副駕駛上。路途經過許多的體育專賣店,想起以往她還是汐留奈奈的時候,也會到這些地方去挑選網球拍和球鞋,現在想來,有些東西回不去了,註定只能以薄葉歌生活下去了。
車子平穩地開到了街頭網球場,薄葉歌通過車窗看過去,「停一下車。」
司機顯然有些為難:「可是小姐……先生不是交代過你不能再碰網球了嗎?」
薄葉歌微微笑著,「這裡沒有讓我想打網球的對手,更何況我的身體我比誰都愛惜,所以你放心,我不會碰網球的,我只是想去看看。」
薄葉歌如願下了車,司機停好車後隨後跟上,隨時看著薄葉歌。
走上街頭網球場的臺階。
她真的只是想來看看,跡部景吾的家裡設有網球場,冰帝的網球場也隨時可以使用,可是有時候跡部景吾也會叫上隊員們一起來街頭網球場。有時候會在街頭網球場碰到其他學校的對手,於是也會打一場學校之間的比賽。由於不是正規賽制的比賽,所以跡部景吾也會讓她出賽,她球技出眾,打敗過不少人,因此其他學校的人也挺熟悉她的。
只是很可惜,人要活下去,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只是看了一眼,薄葉歌就轉身準備離開,司機見狀也放了心,看來小姐是真的不打算打網球了。這個時候,一顆網球滾落過來,停在薄葉歌的腳邊。薄葉歌彎腰去撿,手觸碰到網球的時候,聽到有個熟悉的腳步聲快步跑到自己面前來。
「你好,這是我們掉落的網球,謝謝你。」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開朗溫和。
薄葉歌整個人都驚住了,她站直身體看向前方,面前的少年細碎的短髮在風中顯得十分柔和,一如他的笑容溫暖治癒。這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臉,看著他一步一步從小孩子變成了少年的模樣,上次跟著薄葉希去汐留家的時候只見到了媽媽,爸爸工作在外,弟弟也在上課,因此這是好久以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弟弟啊……
薄葉歌一直看著他,這讓汐留有知有些怔愣,但他仍然溫暖地微微笑著。不過薄葉歌好歹是這傢伙的姐姐,當然不可能這麼丟人,於是很快就回過神來,把網球遞到他的手中,「不用謝的,我也是順手。我剛剛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果然想起來了,你是汐留有知吧?」
「誒?你認識我嗎?」汐留有知果然有些愣了。
薄葉歌微微笑著,「是啊,我跟奈奈是好朋友呢,以前還經常聽她提起你。」
這小子可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他是怎樣的脾氣怎樣的性格,她再熟悉不過了。好不容易碰到了弟弟,她非要勾搭到手不可,不然下次再碰面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