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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天龍八部)穿越之我是天山童姥》作者: 夏荼dragon【完結+番外】

第37章 Chapter•37

  沖虛散人搖晃著插了滿頭的黃花菜,大言不慚地說道:「嘖,你這女娃怎麼說話呢?我可是他以後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怎麼能算陌生人呢?」

  我原本以為臉皮比樹皮的大師伯卜運算元已經算厚臉皮了,沒想到眼前這個據說能算是師叔的沖虛散人臉皮厚得能比城牆根。嘶,果然,逍遙派人傑地靈,人才輩出。

  我微微挑著劍眉:「他有師父,不需要拜你為師。」

  我一想到師父閉關,之前他訂下的規矩被新來的鬼穀子改了,如今自家的關門弟子還要被人挖牆腳,一股無名火就蹭蹭地從我丹田往外冒。

  禦風見我不高興了,便對那個老道士硬聲說道:「我不會拜你為師的,你別再來糾纏了。」

  沖虛散人不依:「那你們師父是哪位?我去跟他說說,讓他把這個小弟子讓給我。你看,你們師父收了……」他伸長了脖子數了數,「收了五個弟子,可我門下一位弟子都沒有,這于情於理,他都應該把這個小弟子送給我啊。」

  說完,他還肉麻兮兮地蹭著我家禦風的胳膊,「我找了那麼多年,都沒找到跟我一樣是練武奇才、根骨俱佳的苗子……你看看他這後腦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呢!」

  只聽後面三人一人一句:

  碧雲疑惑道:「師父不是沒有傳小師弟功夫嗎?」

  「練武奇才,根骨俱佳?」無崖子嗤笑了一聲,「也不怕說出來讓別人笑掉大牙。」

  秋水袖子擋住嘴角,眼波輕眄:「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收弟子看人家後腦勺的。」

  我將手指頭掰得嘎嘣作響,磨牙朝那個老道士笑道:「我師父閉關修煉去了,現在由我這個大師姐做主,我家師弟不會拜你為師,你這個老道士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沖虛散人這塊牛皮糖終於從禦風身上下來了,一蹦三蹦地蹦到了我面前,打量著我:「小小年紀,口氣倒是不小。」說罷,他伸出手扯了扯我的辮子,笑眯眯地問道,「小姑娘,你家師父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我一抬手,老道士就把手縮了回去:「我師父可是掌門!」

  沖虛散人長長地哦了一聲,不以為然:「鬼穀子那個老傢伙的劍術還沒我的好,不如你拜我為師,磕六個響頭,我就傳你絕世劍法,如何?」

  誰特麼告訴你逍遙派掌門是鬼穀子的?!

  我炸毛道:「我師父還沒死,逍遙派掌門之位什麼時候輪到鬼穀子那個老傢伙了?」

  沖虛散人趁我不注意又伸手扯了扯我的辮子:「原來你,哦還有你們幾個都是我逍遙師兄的弟子啊。」我想拍開他結果又落空了,只聽那老道士笑呵呵說道,「小妮子脾氣還挺大,我師兄肯定很喜歡你,不喜歡其他幾個弟子。」

  聞言,無崖子臉色刷地黑得跟鍋底一樣,而秋水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

  碧雲天真地問道:「誒,沖虛師叔,你怎麼知道我師父最疼我大師姐了?」

  沖虛散人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看她脾氣這麼大,就知道這肯定是我三師兄給慣出來的。」說罷,又輕飄飄地避開我一招,「你看啊,我在山上看到那小夥子使得劍招,可我三師兄基本不再使劍,說明那小夥子的功夫不是你們師父教的;你再看啊,這個小姑娘使得是我師兄當年名震江湖的絕學,她小小年紀我三師兄就傳她天山折梅手,你說,你家師父不是偏心還是什麼?要我說,你們還不如拜我為師——」

  我氣得快原地爆炸了:「老道士,你是不是成心來挖牆腳的!」

  沖虛散人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上我的鼻尖:「誒,看不出來小丫頭你還挺聰明的,我就是來收徒的。」他撫了撫袖子,洋洋得意,「怎樣,你們拜入我門下,我肯定一視同仁地把我的功夫傳給你們。」

  無崖子走了過來,我震驚地望著少年,只見他一雙桃花眼盯著沖虛散人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評估著面前的老道士。

  沖虛散人更加得意了,站如一棵老松:「誒,怎樣,是不是想要拜我為師啊?」我心理一咯噔,無崖子不會這麼沒骨氣吧?雖然我一直知道他是幾個弟子中最嫌師父偏心的人了。

  無崖子回頭看著我,一張俊臉面無表情地說道:「今夜亥時,老地方,來不來?」

  我連忙點頭如搗蒜:「好好好。」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老地方』是什麼老地方,但只要他沒鬼迷心竅就好。

  見少年要走,沖虛散人慌了:「誒,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很多人跪著求了我三天三夜想要拜師我都沒答應的!」

  無崖子一聲冷笑,吐出兩個字:「傻逼。」然後,眼神不留一個就走了。

  下巴掉在地上,我可是第一次看見他對另一個人罵出傻逼二字。

  秋水也跟著無崖子離開,沖虛散人連忙攔住她:「不,你們看啊,如今我三師兄閉關,還要師門大會,你們沒師傅罩著,肯定不成啊。」少女嫌棄地用水袖擋住嘴唇:「師叔,煩請借過。」

  沖虛散人咳嗽了一聲,又把目光看向碧雲,指著自己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江湖上可是有很多人都追著求著讓我收他們為徒弟哦。」

  碧雲摸著自己辮子,不好意思地抿嘴搖了搖頭,一雙漂亮的秋水眼睛不停地瞅著我。

  沖虛散人捂著胸口可憐巴巴地看向禦風,只見少年將手中的木劍挽了一個劍花,走到我身旁問道:「阿搖,無崖子約你做什麼?」他微微撅了撅嘴,似是有些不高興,而碧雲眼神轉了轉,也不知道在打什麼注意。

  一旁的老道士被少年無視得徹底,差點憋出一口老血。

  「不知道。」

  我朝捂著胸口的沖虛散人得意地一挑眉,呵,他想挖我家的牆角,也不看我拿什麼水泥糊的!

  沖虛散人拿出了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砸吧了一下嘴巴,眼含深意地看著禦風:「可惜了一個使劍的好苗子。」說罷,他刷地一下抽出了背上包著的劍——

  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比起歐陽善淵手中的那把劍不知道遜色多少。碧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又礙著禮貌收回了笑容,而禦風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其他神情。

  我抱著胳膊仔細地打量著那個老道士手中的劍——陽光透過劍身上的鏽斑發出點點光芒,而伴隨著他的動作,一把鐵劍還能靈活得抖來抖去——都說大巧藏於大拙,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把一副打了很多空的鐵劍耍成什麼樣子。

  只見老道士仰頭將酒壺中的酒水統統倒入口中,然後倏地丟掉了酒壺。嗯,甩的那一下倒是頗有些江湖俠士的瀟灑風範,而他下一刻一手劍指蒼天,一手指尖指地,我摩挲著下巴眯著眼睛——倒是一個奇怪的起勢。

  那劍尖朝天像是一條靈活的蛇,顫悠悠地吐著芯子。

  風吹動竹林蕭索,滿天竹葉隨風飛舞,而我們不由得正色起來——

  只聽劍招帶動風起的颯颯聲音,不過片刻功夫,老道士就面無表情地一個劍花收回了鐵劍。

  滿天的竹葉緩緩飄了下來,堆積在地上,而沖虛散人非常平靜地從袖子裡帶出一塊白布擦乾了劍身上的血跡。

  ……

  ……

  老道士把劍重新放回去,抬頭得意地看著兩個目光呆滯的少女,半響,哈哈大笑神情得意:「怎麼樣,我是不是已經用我無與倫比的劍術把你們都震撼到了?啊哈哈哈哈!」

  我看著笑得都要升仙的老道士,伸出手擋住額頭上突突跳著的青筋——

  碧雲癟著嘴巴:「師姐,怎麼辦……我、我想吐。」

  一旁的少年抱著胳膊,平靜得有些正常,只不過表情出現了幾絲裂縫。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把劍使得如此辣人眼睛——

  沖虛散人笑得一副飄飄欲仙的樣子:「哈哈哈哈,你們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劍術讓你們感到了自卑,哇哈哈哈哈,不要緊的,只要你們拜我為師,活到了我這個歲數,我就將這套舉世無雙的劍法傳給你們!」頓了頓,他叉著腰,更加得意了,「這可是我自創的劍法,這套劍法的宗旨,世間武功、唯快不破。啊哈哈哈哈~~~!」

  笑聲回蕩開來,如同魔音繞梁。

  難得,禦風在那魔音中仍舊保持著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碧雲,你帶手絹了嗎?」我有些不忍,朝碧雲伸出手。

  少女連忙哦了一聲,從袖子裡拿出一張乾淨的手絹放到我手上。

  我走上前遞出手絹,忍著一腦門的青筋,同情地看著一個智障:「還是先把身上的傷口包紮一下再笑吧。」不然,我真怕他最後不是笑死的,而是流血過度失血而亡的。

  沖虛散人怒道:「嘿,你個小丫頭是瞧不起我嗎?」

  沒等我收回來,他就一把奪過我手裡的帕子,按在鮮血噴薄的地方。

  我扯了扯嘴角,無比同情地囑咐道:「記得以後換一把劍,你恐怕不太適合軟劍。」

  沖虛散人又怒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流著鮮血:「這一點小傷算什麼,你要有為了武學奉獻精神、奉獻肉體的情操,不然,你是永遠都達不到武學最高的境界滴。」

  我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你還挺有情懷。」

  果然,豬蠢有人殺,這人要是蠢起來,誰都沒有辦法。

  於是我扭頭喚道:「碧雲、禦風,該去吃午飯了。」說罷,我扭頭轉身提步就走,碧雲哦了一聲提著裙子跟了上來。然而沖虛散人沒完沒了地跟在我旁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嗯,你說,是不是?」

  我閑閑地說道:「我覺得你可以先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功夫?嗯?!」

  「你不覺得你快要血盡而亡了嗎?」

  「講真啊,你一個小弟子年紀輕輕,就怕血怕疼,以後是成不了大器的。」

  「因為我很愛惜自己。」

  「你要是愛惜自己,你會練習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屁話!」

  「我練功是為了傷害別人,你練功是為了傷害自己,這一點我承認我不如你。」

  …………

  看著三人鬧騰地走遠,禦風仍舊站在原地,微微眯著赤茶色的眼瞳。而風一吹,地上的竹葉便被吹了起來,再次滿天飛舞。少年走上前,微微垂著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著地上的火焰圖騰,半響抽出自己的木劍,狠狠地劃在那圖騰上,不過三兩下便看不出之前的樣子了。

  動作狠厲,不過面容平靜卻也佈滿戾氣。

  三人已經走了很遠,只不過又停了下來,只見中間的少女回頭,眉宇間的鳳棲花麗得驚人:

  「禦風,你不來嗎?」

  而一旁捂著傷口的沖虛散人笑著,而眼神意味深長。

  禦風淡淡一笑,眼神清澈如長空,和前一秒的少年判若兩人。

  「嗯,我這就來。」


第38章 Chapter•38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當然,這個時辰離黃昏已經有點遠了。

  我慢騰騰地挪到了練功場,背著手打量著似已等候多時的少年,問道:「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半夜幽會啊?」如果被恪守禮法的鬼穀子知道了,估計山羊鬍子會被氣得一翹一翹的了。

  無崖子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著我:「你見過……有穿成我們這個樣子來幽會的嗎?」頓了頓,他嘖了一聲,抱著胳膊,「大師姐,你是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手一撐坐在練武臺上,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因為你那雙眼睛裡流露著貪婪的欲望。」

  我看著少年一身夜行衣,嘖了一聲,也不知道能把一身黑衣穿得如此風騷外露,這對無崖子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無崖子嗤地一聲笑,背著手努嘴說道:「那你也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跟來了。」說罷,還洋洋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頗有一種『你不就是貪圖我美色』的自信。

  於是,我從高臺上跳了下來,轉身就走:「那當我沒來過好了,大俠請便。」

  「喂!」無崖子一把拉住我胳膊,皺眉,「你這人怎麼又出爾反爾了呢?」

  我暗地裡翻了一個大白眼,腹誹道這個死傲嬌。無崖子癟了癟嘴巴,想說什麼但又咽了回去,於是不甘心道,「誒,這次要辦的可是正事,你別忘了師父閉關前是怎麼交代你的了。」

  「我自然是記得的。」

  我挑起劍眉打量著少年按,「不過,你幹嘛這麼好心幫我?這不是你風格啊!」

  「我什麼風格?」無崖子莫名其妙地問道。

  我聳了聳肩膀:「落井下石的事情你不要幹得太多。」

  少年白了我一眼:「我雖然……我雖然不怎麼喜歡你,但是你始終還是我大師姐,何況師門一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容不得半點差錯。師父如今閉關,你不過是想讓我們幾個都能在這次師門大會裡脫穎而出,我幫你,不過就是在幫我自己罷了。」他瞥了我一眼,目光四移,「何況,何況秋水和碧雲兩姐妹武功底子弱一些,我是她們師兄,自然要上心一些。」

  ……何況秋水和碧雲兩姐妹弟子弱一些……

  我嘶了一聲,湊過去,借著月光仔細地打量著少年泛紅的耳尖。

  少年雖然面上不耐煩,可也保持著姿勢沒動,任由我打量著,半響問道:「誒,你看什麼呢?」

  我一本正經地問道:「二師弟,你到底是在意秋水師妹多一些,還是碧雲師妹多一些?」

  無崖子一把推開我的腦門,微怒:「我在意誰我不在意誰,關你何事,反正你又不在乎我在意誰!」一段繞口令般的話帶著三分怒意,三分哀怨,還有另外三分語氣我沒聽出來。

  我抱著胳膊笑起來,打趣道:「怎麼不關我的事了,你可是我的二師弟呢!說實在的,你是不是喜歡碧雲師妹?」

  無崖子低頭看著我,一雙桃花眼瞪得跟銅鈴一樣,仿佛吃了蒼蠅。

  這種怪胎的腦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但是我不是一般人呐!我戳了戳他,八卦地笑:「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因為愛在心口難開,所以故意採取迂回路線,吸引她姐姐的注意力。不過,」我嘖了一聲,「不過這樣是不道德的。」

  「不,」無崖子炸毛道,「誰跟你說我喜歡……我喜歡碧雲師妹了?」

  我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頭頂:「老天爺告訴我的。」

  這是命運的暗示,這是心臟的悸動,這是輪回的迴圈,這是金庸的腦回路啊!

  姐夫愛上自家小姨子,愛在心上口難開,這可是一個叫座的賣點嘞!

  說罷,我還得意地笑了笑:「我可是老天爺派來的仙女。」

  無崖子扯了扯嘴角,搖頭說道:「童扶搖,你就是老天爺派下來懲罰我的吧!你腦子裡裝的什麼?夜來香嗎?」

  果然,附庸風雅的人罵起人來都還不忘著附庸風雅。

  夜來香?

  我捂著嘴角,笑得眉眼彎彎:「別鬧了,我腦子裡可都是你。」少年一張俊臉一下子就綠了。

  「……你們還打算吵到什麼時候?」

  一道沉沉的嗓音被夜風傳過來,帶著無奈的語氣。

  我回頭:「咦?禦風?」

  無崖子不滿地挑高劍眉:「喂,小鬼,你允許你跟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無崖子跟禦風之間的氣場天生不對盤,兩個人仿佛陰陽兩極,一個生來耀眼自帶發光體,另一個沉默天生來自幽淵。兩人初見時,禦風還是一個小男孩,而如今已是長成和無崖子一般高的少年,無崖子還是喜歡不客氣地叫他小鬼。

  禦風也是一身夜行衣,不得不說,暗色比白色將少年襯得更加英武不凡。

  就像,他本該屬於黑暗。雖然我一點都不像承認這一點。

  禦風沉靜地走過來,抬起一雙赤茶色的眼迎向無崖子的目光,淡淡說道:「因為你在阿搖身邊,我不放心。」

  無崖子氣急反笑:「你不放心?誒,小師弟,我還就奇怪了,你有什麼資格來不放心?」

  禦風懶得理他的挑釁,低頭看向糾結的少女:「阿搖——」

  我拿著手裡的蒙面帕子,一個腦袋兩個大:「可是,禦風,我手裡只有兩張蒙面的。」我還沒有說完,手裡的一張就被無崖子給拿走了。禦風沒說話,只是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看得我色令智昏之下不過腦子地遞出了剩下那張蒙面巾,捂著眼睛說道,「帶上吧。」

  無崖子露出一雙桃花眼在外面瞪著我:「喂,童扶搖,你把面巾給他了,那你呢?!」

  禦風捏著蒙面巾也看著我。我舔了舔嘴巴,仰頭望著天上一輪明月:

  「咳,這個嘛,山人自有妙計。」

  月上中央,三砣不明物體蹲在客房的房梁上大行偷窺之道。

  掃視著下面的情景,我面無表情地對身旁的人說道:「二師弟,能別抽了嗎?」

  然而身邊的無崖子還是把身子抖得跟帕金森一樣,我真懷疑,屋樑上的瓦都會被他抖得落下去。

  我磨牙說道:「你如果再笑,我就直接把你踢下去!」

  無崖子揩了一把眼角笑出的眼淚,揉著肚子說道:「大師姐,你可真是個人才。噗嗤,哈哈哈哈,你能別說話嗎?你一說話我就又想笑!」說罷,又伸出手指頭要來戳我塗了鍋底灰的臉頰,卻被我身邊的禦風重重打開了手。

  很好,回頭我一定用爐灶鍋底最黑的灰,毫不客氣地糊他一臉。

  我掐了他一把,警告道:「喂別!笑!了!姑奶奶告訴你,如果我們被發現了,我就先抽你的筋再扒你的皮!」

  禦風小聲糾正我的順序道:「阿搖,應該先扒皮,再抽筋。」

  無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那雙桃花眼裡閃過很濃的秋霧。少年轉過頭,咳嗽了一聲:「先幹正事吧。」

  我有點受不了他的人格分裂,但是想到還是打探敵情重要些,便小心地探出腦袋,眯著眼睛打量著下面幾方別院。

  逍遙分一主三副,主系以莊子為尊,而剩下三系分別以老子、藐姑、列子為尊。

  諸家各有所長,容納百川北冥交匯,方成道家武學至聖。

  而三系分別住在東南西方,我特地選了一處好位置,東南西北的中心點。

  「虛支弟子以女子為主,擅長暗器鞭法便應以遠攻為主。輕功倒是一流,不過,也只能限於一流水準。」我摩挲著下巴,觀察著正在互相喂招的女弟子們,「如果那她們的師父沒有什麼必殺技的話,估計一群女弟子很難再眾人間脫穎而出。弟子雖多,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

  無崖子一邊記著筆記,一邊用筆尖指了指其中幾個:

  「看見了她們發繩上顏色的不同了嗎?黃色為普通弟子,藍色則是武功偏上的弟子了。虛系的武功本來就在幾支中最差勁的,應該沒什麼好擔憂的。」

  我嘖了一聲:「很多時候,你原本以為沒有殺傷力的,其實也許那個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我從來不會輕視我任何一個對手。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是啊,誰又說得准呢。」說罷,他抬眸眼神籠著禦風,而禦風眼神地看著下方,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無崖子的眼神。

  我問道:「禦風,看得出他們使得是什麼功夫嗎?」

  身旁的少年壓低聲音分析道:「內功加持的功夫都是不到兩成的小無相功,暗器功夫以宮鈴九打為主,以輕功為輔,擅長遠攻。如果是對手貼身近攻,又或者敵人的輕功更勝一籌,那麼她們的功夫就沒什麼用處了。」

  無崖子的眼神裡帶著驚訝,而我頗為得意:「禦風精通百家武學,你現在知道讓他的好處了吧!」就如同帶著一個武學常識搜索器。

  無崖子切了一聲,但還是下筆飛快,簌簌地記著。

  禦風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讓我看向最遠的那個女子,眉眼柔美可也帶著三分煞氣。

  他說道:「那個人的功力,應該是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

  我嘖了一聲:「比起碧雲和秋水,又如何?」

  無崖子一邊快速地記錄著弟子的武功招式,一邊低聲說道:「秋水的武功高於她妹妹,而碧雲武功以寒袖拂穴為主,跟這虛支弟子的武功比起來,應該是要高上一些的。」

  我轉頭看向禦風求證,只見他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只要別對陣那個弟子,便應該沒什麼大問題。」頓了頓,他說道,「她沒使出真功夫,我也拿不准她的看家本領會是什麼。」

  無崖子挑眉一笑:「這還不簡單,找個機會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看完了這一邊的女道士,我們轉了一個方位,面朝散支地盤的時候,人就變得很少了。

  我一想到白天那個沖虛散人就腦袋疼,伸著脖子尋找著那個老道士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個老道士怎麼樣了?」

  禦風摸了摸我的頭:「阿搖,你在擔心那個道士嗎?」

  我拍開他的手:「別老摸我頭,長不高的。我是想看看那個老道士最後有沒有包紮,萬一血盡而亡了怎麼辦?」

  無崖子嘖了一聲:「你說你一天到晚,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大師姐你是不是閑?」少年抱著胳膊不滿地看著下面隨意練武應付差事的散系弟子,搖頭,「這種層次的散漫弟子還敢帶來師門大會,也不怕丟人現眼?」


第39章 Chapter•39

  我搖頭歎道:「你是沒見過今天那沖虛散人的功夫,一把劍舞得——」

  禦風好奇地望向故弄玄虛的我似是等待著我的下文,而無崖子笑了,語氣帶著嘲弄:「舞得怎樣?驚天地,還是泣鬼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你知道什麼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嗎?」

  無崖子嘶了一聲,重複了一遍:「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的意思是指,那個老道士倒是真的有幾分真才實學?」

  我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感慨道:「嘖嘖,那不是真才實學(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武學!),那是用熱忱、用鮮血與生命來追求武學至高之境,反正我是再沒見過,有人的武學思想境界能比他還高了。」說罷,我還用力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總結得甚是精闢。

  聞言禦風忍不住低頭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潭很深的湖,而天上的星光都落進了那一潭湖水裡。

  「我去,真的假的?」無崖子狐疑地看著我。

  我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嗯,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自己去請教一下。相信,會畢生難忘的。」說罷,我屁股又轉了轉,轉向了如今逍遙派中地位直逼主支的微系。

  小心地匍匐在房頂上,不得不說,三大副系中的微系在鬼穀子的帶領下,練習得最為刻苦。

  這都快子時了,掌門親傳弟子——東南西北四小金剛還在舉著大鼎蹲馬步呢。

  我嘖了一聲,搖頭挑剔地批判道:「這馬步誰教的,蹲起來難看得就像便秘!」

  無崖子默了一下:「你如果舉著大鼎蹲馬步,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微系,以道家原始天尊老子思想為武學淵源,可以說實力能和遙系一爭長短。據說,上一輩的同門裡,以師父和鬼穀子兩人為翹楚,不過後來,師祖還是選了師父為掌門。」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怪不得鬼穀子那個老頭總是針對咱們,他肯定嫉妒我們師父!」

  無崖子無語地看著我:「你到底聽沒聽清楚重點?」

  我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聽清楚了啊。你不就是想說,微系武功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上一次鬼穀子在掌門競選中輸給了師父,所以他這次一定不會再讓自己的徒弟輸給其他同門弟子,綜上所述,微系這一支是我們很強,哦不對,是最強的勁敵。」

  說罷,我微笑地看著他——

  這就是我們之間最聰明的人。

  無崖子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樑,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

  我轉過頭看著那些蹲馬步的小弟子們,不解:「誒,你們說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在蹲馬步?誒,還有那個歐陽善淵,憑什麼其他弟子都在蹲馬步,他就一個人站在水缸上金雞獨立啊?這開小灶開得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聽我這樣說,無崖子凝神望下去,不由得皺緊了眉頭:「那水缸裡面沒水。」

  然而,歐陽善淵還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上面,跟尊佛一樣紋絲不動。

  禦風淡淡說道:「那是他們無量劍法的根基,無量劍法招式太過繁複複雜,若是碰到難纏的對手,動輒便是兩百招。而他們薄弱的地方則是在他們的下盤,如果根基不牢,很容易就會被對手憑藉這個弱點而打敗。鬼穀子教弟子,總是有幾分道理的。」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弱點在下盤。」

  禦風繼續說道:「而且劍法一個弱勢便是劍招有限,一旦劍招用完了他們就會重複使用,但是這樣對手就會先知道他們每一招的動作,然後逐個攻破。阿搖,上次你和歐陽善淵已經鬥了兩百招,如果還能堅持半柱香,他就會露出自己的破綻。」

  無崖子不可置否:「但若我使劍,我肯定不會只有一樣絕學。」

  而此時,一旁點的香燃盡了,眾弟子開始休息。

  我捏了一塊石頭在手心裡,壞壞地一笑,半張吐了鍋底灰的臉頰便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實在是瘮人得緊。可還沒等我笑夠,無崖子便捏住了我的手,緊張道:「師姐,你想幹嘛?你不會又是想捉弄人吧?」

  沒想到禦風一把抱住無崖子,對我暖暖一笑,說道:「阿搖,快動手~~!」

  我朝目瞪口呆的無崖子嘿嘿一笑,又向他身後的禦風輕眨了一下左眼表示肯定,手裡的石子兒便朝四小金剛中最容易動怒的西門柔柔瞧准了方位彈去——力道不大,可勝在巧勁足。

  「哎喲!」只聽西門柔柔吃痛地叫了一聲,回頭就給了南宮希夷一個狠狠的耳光,「你拿東西扔我做什麼?!」

  少年被打得腦袋發蒙,半天沒回過神來。

  而北堂若玉見狀,執劍上前一步:「誒,你幹嘛動手打人呐?」

  西門柔柔臉頰飽滿若春桃,明豔中帶著三分驕橫:「打人?呵,我打南宮怎麼了?本來,就是他先拿石頭扔我的!」

  南宮希夷捂著臉頰,委屈地解釋道:「柔柔,我怎麼會拿石頭扔你?」

  北堂若玉說道:「聽到了嗎?我看,是你平日裡脾氣不好得罪的人太多,誰知道又有哪個人看你不順眼,你幹嘛非要賴在南宮身上?」

  西門柔柔先是橫眉一怒,隨即巧笑嫣然道:「我就是要賴在他頭上,誰較他總是跟在我後面?何況,南宮都沒說什麼,你跳出來當英雄,難不成是喜歡南宮希夷?」

  北堂若玉臉一紅,結巴說道:「你,你少含血噴人!我只是看不慣你那作風罷了!」

  西門柔柔嗤笑了一聲,道:「你是看不慣我的作風,還是看不慣南宮對我的好?」

  北堂若玉紅著臉:「西門柔柔你別不要臉了!」眾弟子的目光集中在她倆身上,少女一咬牙說道,「你喜歡大師兄,可就依你這脾氣這德行,大師兄能看上你才怪!」

  西門柔柔被戳到了痛處,舉劍便朝北堂若玉刺去。兩個少女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打在一起,東方和南宮自然要上前幫忙的,只不過他們幫的不是忙,而是倒忙,一把火本來只有零星一點結果越燒越旺。

  本來我只是想讓他們之間打個架,沒想到卻牽出了一段糾結的愛恨情仇。

  你愛著他,他愛著她,而她愛著他他他。誒,問世間情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道鬼穀子那個迂腐的老傢伙是怎麼交出這一堆喜歡談情說愛的小弟子的。

  我在房頂上捂著嘴笑得眉眼彎彎,一邊笑另一隻手拍著無崖子的胳膊。

  少年嫌棄地看著我,問道:「大師姐,你打起人來很疼的你知道嗎?誒,說真的,你一個小姑娘,手勁這麼大,你說實話吧,你手是熊掌做的吧!」

  月光下,我抬起我的熊掌,啊呸,是我的玉手,一口牙被鍋底灰襯得越發亮白起來:「二師弟,敢問,你見過這麼好看的熊掌嗎?」如果他說見過,那我肯定會用我的熊掌一把拍死他。

  禦風收握成拳頭擋在自己的嘴旁,不動聲色地咳嗽了一聲。無崖子默了一下,說道:「看清楚了,不是熊掌。」

  我哼了一聲,收回手——算他識相。

  再看下面時,場面已經不是用混亂可以形容的了。

  西門柔柔和北堂若玉打得熱火朝天,而北堂原本替南宮希夷那個小子出的頭,沒想到南宮不領情,反而幫著西門柔柔打北堂若玉,而東方玄德則是跟北堂若玉一起。

  四人之間,刀光劍影,拳打腳踢。

  我笑道:「這次可以取一個題目了,叫論一塊石子兒引出的男女混戰。」目光瞥向仍在擦拭著長劍仿佛對周遭事物不聞不問的歐陽善淵,我嘖嘖地搖了搖頭,「你說說,兩個姑娘為他打成這樣,兩個少年為兩個少女拔劍相向,歐陽善淵這廝一個人在旁邊隔岸觀火、明哲保身,這樣是不是有違江湖道義啊?」

  說罷,我又拿起了一塊石子兒,柔柔地掂了掂,然後手一揮,將石子彈到牆壁上,借力打力地打向白衣鎧甲的少年。

  卻沒想到,歐陽善淵頭也沒抬地舉起劍便將那石子一劍破成了兩半。

  我有些傻眼。

  而身旁的無崖子將本子迅速地揣進懷裡,低聲說道:「快走,他肯定發現我們了!」

  果然,歐陽善淵抬起一張俊臉,直至看向我們這裡正在偷窺的三個人,然後下一刻,少年便飛身一腳蹬在牆壁上,借著力淩空一躍,舉劍朝我們這邊刺來。

  我當機立斷地撿起兩塊瓦片,毫不留情地朝歐陽善淵砸了過去——下場一如剛才那石子。

  只不過,這一次歐陽善淵認出我了。

  少年神情一怔,而我回頭朝他辦了一個鬼臉,便飛身和無崖子禦風一同離開了。

  我們三個人的輕功皆是逍遙子一手□□出來的,何況平日裡追跑打鬧的,腳力更是比尋常弟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過眨眼間的功夫,遠處的三個黑影便縮成了三個讓人又恨又氣的小黑點。

  「大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歐陽善淵將劍放回劍鞘中,淡漠說道:「三個無聊的人。」

  東方玄德皺眉說道:「師門大會將近,不會是其他支系的弟子前來偷師吧?」

  歐陽善淵看著自己手中的劍,輕笑了一聲:「我倒是很期待會碰到什麼樣難纏的對手。」說罷,少年又一個縱身越了下去,繼續一板一眼地練習起來。


第40章 Chapter•40

  「誒,你說,那個歐陽善淵會不會向他師父告狀去?」

  我擦完臉上的鍋底灰坐在練武臺上,搖晃著我的兩條小短腿,憂心忡忡地問道,「如果他向鬼穀子告狀,那鬼穀子不用想也肯定知道我們打的什麼主意,按照那個老頭古板不化的性格,咱們三個這回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怕什麼?」無崖子摘下面巾,「他不是沒抓到我們嘛?他沒有證據,哪怕是代理掌門鬼穀子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這次來逍遙穀的人這麼多,就算鬼穀子真的找到了我們頭上,到時候只要我們咬緊牙關死不認帳,無憑無據他也不能硬說是我們三個。」

  看不出來,這廝還挺能黑吃黑的。

  我杵了杵一旁一直沉默的少年:「禦風,你在想什麼?」

  禦風看向我,面容沉靜如水:「我在想剛才歐陽善淵沖我們刺過來的那一劍,阿搖,我覺得那太不像是無量劍法的招式,反而像是……」見我一直望著他,少年低頭抿嘴笑了笑,清俊如畫,「不過天太黑了,也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總之,阿搖,你離歐陽善淵遠一點,他應該不像他表現得那樣簡單。」

  一番話說得欲言又止,可是他臉上的神情卻越發凝重。

  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就像沒有人知道少年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無崖子嗤地一聲笑:「這句話,小師弟用在自己身上恐怕更為合適一些。」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折騰大半夜,我也累了,師姐我先回去休息了。」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禦風神情淡淡,仿佛沒有將少年那句帶刺的話語放在心上,只是低頭看著我,眼神暖如夕陽。

  「阿搖,你也趕緊休息吧。」他這樣對我說道。

  不知道為何,我有些落寞,抓住轉身要走的少年的袖子:

  「禦風,你是不是不想參加師門大會?」

  他回頭,眼神乾淨,一雙赤茶色的眼睛裡映出我的一張臉,尤其是眉心的鳳棲花花鈿,灼灼的比桃花還要璀璨耀眼。

  「可是,阿搖你想讓我參加。」

  少年的語氣是理所當然,仿佛他的願意或者不願意根本不重要。

  我搖頭:「禦風,你如果不喜歡,你說出來我不會把自己的思想強加——」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溫熱寬大的手掌便放在了我的額頭上,只不過這次我沒有拍開他的手。

  「阿搖,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的。」

  我的眼神一顫,怔怔地看著禦風的那雙深邃的眼。

  他不過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少年,他總是喜歡沉默地將自己與其他人隔絕起來,可是後來我再沒在其他人的眼神裡,看出和他一般的如山如海的堅定。

  ……阿搖,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幫你的。

  一直到我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耳旁還在回蕩著禦風這句話——

  我搖了搖頭,坐起身來,翻開秘笈查看著工作列,在那如同裹腳布一般的工作列中,我始終都找不到關於禦風的一絲一毫的資訊。

  他就像憑空出現在這本書裡的人物,也許重要,又或者,微不足道。

  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可是除了他。而我更知道,天山童姥的命運又會是什麼。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翻開後面幾頁,盤腿坐在床上,閉上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開始按照書上的方法修煉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起來——

  後山崖壁,滿天星光月霞,璀璨耀眼。

  白衣鎧甲的少年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出來吧,你還打算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風聲呼嘯吹過山崖,發出嗚嗚的聲音,襯得整座後山靜悄悄的,就連山林中的生靈萬物都是寂靜無聲的。

  而從暗影中走出一個黑衣少年,月光落下來,灑在他披在身後的長髮上,像是渡了一層銀光。

  歐陽善淵上下地打量著對面的少年,如果不是因為聽到了林間無風而起的響聲,他也很難發現幾乎跟黑暗融為一體的少年。

  想到這兒,後背上冒出一層泠泠冷汗,歐陽善淵不禁也有些後怕,不過還是強撐著一抹笑:「這位師弟,半夜不睡覺卻跟著我,未免雅興太好了些,還是……你們今晚的鬧劇還沒有結束?」

  禦風一雙赤茶色的眼眸沒什麼情緒,他淡漠問道:「你的師父是誰?」

  歐陽善淵微微挑眉:「我的師父自然是逍遙派如今的代理掌門鬼穀子。」

  禦風看著他大拇指緩緩推出劍柄的動作,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歐陽善淵挑起一抹笑:「我也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說罷,少年刷地一下便抽出了如水長劍,劍身靈活如蛇抖動,刮起一陣烈風直直朝禦風刺去。

  禦風側身一躲,而那劍身也不如白日裡歐陽善淵使得那把劍,眼前的分明是一把軟劍,在一擊不中後,劍身便像是毒蛇的芯一般,纏向禦風的脖子。

  禦風這下終於肯定了,歐陽善淵使的根本不是無量劍法。

  那一刻,少年的眉宇間籠罩著狠厲之色,厲聲問道:「連星闕是你什麼人?」

  歐陽善淵饒有興味地停下了動作:「你是聖教的人?」

  他嘶了一聲,眯著眼睛借著月光打量著禦風的臉龐,「嗯,看來你不是中原的人。我聽你大師姐叫你禦風,難不成你也是被派來當臥底的?」

  江湖中人管聖火教稱為魔教,而教中人則稱聖火教為聖教。

  禦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拳頭攥得很緊——

  他不知道,舅舅到底埋了多少棋子在這個江湖在這逍遙派中。

  歐陽善淵把劍挽了一個劍花,收回到劍鞘中:「不錯,是連星闕教我的這手劍法,不過我可不會承認他是我的師父。」他不屑地一笑,「他現在,不過是個手筋腳筋被人挑斷的廢物。」

  禦風皺眉:「你沒見到他?」

  歐陽善淵奇怪道:「他十年前就被人關在了太湖地下的地牢中,估計這輩子很難再出來了,我又為何能見到他?呵,也虧得這個好師父對我的栽培,不然我也不會後來拜入鬼穀子門下得他器重了。」白衣鎧甲的少年話鋒一轉,「不過,你又是為何知道他?你也是他收的弟子嗎?」

  禦風垂下眼睛:「不是。」

  「那你又是如何在這裡呆下來的?」

  歐陽善淵走到禦風的身旁,這樣問道,「按照你的樣子,恐怕很難不讓那些老傢伙懷疑。」

  禦風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和歐陽善淵保持著距離:「這不關你的事。」頓了頓,他冷冷地看向歐陽善淵,「你也是為了那把刀而來的?」

  歐陽善淵笑了:「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是為了一把刀而來。」他看著崖壁上的棋局,眼神仿佛寒冰一般刺骨,「那個勞什子少教主一失蹤便將近失蹤了十幾年,而我們這些人這些年不過就是為了一個早已生死不明的人賣命而已。我這次來,不過就是想看看,能讓我委曲求全了十多年的一把刀,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聽著身旁少年的話語,禦風淡淡說道:「你很討厭那個少教主?」

  歐陽善淵笑起來:「難道你不討厭嗎?」他抱著自己的劍,緩緩說道,語氣裡帶著被深藏的怨恨,「他不過就是比我們生得好,一出生便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就連教中奉為至寶的神佛斬和魔刃都是他的,而我們卻要從小被人鞭打著學武練劍、忍氣吞聲,你不覺得老天爺很不公平嗎?我們受了那麼多罪,卻要把命賣給一個根本不知所謂的人。」

  禦風認同地點了點頭。對啊,老天爺是多麼不公平。

  老天爺剝奪了別人最想要的東西,又把那些淩人厭惡的東西強加給了自己。

  半響,禦風淡淡說道:「這話你跟我說一次就可以了,如果讓其他人聽見,會招來麻煩的。如果你敢叛教的話,」他抿了抿嘴,「最好以後都別出現在江湖上。」

  因為聖火教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任何一個。

  歐陽善淵有些好奇地看著冷靜自持的少年:「你難道不想擺脫聖教的控制?」

  禦風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擺脫,因為那是他生來就註定了的宿命。

  見白衣鎧甲的少年仍舊盯著那塊崖壁,禦風輕飄飄地說道:「別想了,你進不去的。而且,那把刀沒什麼好看的。你看那把刀,不如去看看你師父……他應該是逃出來了,不過因為手腳的殘廢,武功不太好使。就算你怨恨他,于情於理,都應該去看望一眼的。」

  歐陽善淵無所謂地一笑:「我才不想見一個手腳都殘廢了的廢物!何況,教中有規定,身在其位者除非傷殘暴斃,否則他人不得越俎代庖摂其位。那個老傢伙從前是右使,若他還在,我便接替不了他的位置。我念著從前那半分師徒情不想跟他計較太多,反正他得罪的人也不少,仇家更是不少,如果敢自報家門恐怕便離他死期不遠了。」

  禦風神情不變:「我還以為你更想呆在名門正派的隊伍裡。沒想到,你看上的,竟然是教中左右二使的位置。」

  歐陽善淵微微挑起眉,帶著一股傲氣放話道:「這江湖,哪方是強者,我便加入哪一方;這世間,誰的武功強過我,我才會替他賣出一條命。」

  是非正義,誰又說得清楚到底誰是非誰是正。

  他所尊崇的,不過是強者為尊罷了。

  禦風點了點頭,望著山崖上的那副棋局:「哦?那你最好記得你今日這番話。」他伸出手掌心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表情淡淡的,可是眉眼都是積澱的戾氣,「你想做什麼我不會管你,但是你聽好了,如果你敢傷害阿搖,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聞言,歐陽善淵若有所思地看著少年輪廓分明的側臉:「你不會喜歡一個……」他低頭悶聲笑起來,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表達方式,「不會是喜歡一個孩子吧?」

  禦風冷冷地看向他,不怒自威:「這不關你的事。」那目光寒似大漠冰雪,仿佛能把人生生凍在骨頭裡。

  歐陽善淵抱著長劍,看著少年離去的挺拔背影,眯著眼睛笑得意味深長:

  「放過?呵,那大家各憑本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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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入江湖歲月催

第41章 Chapter•41

  月光涼悠悠的,灑在樹林叢中,偶爾驚起寒鴉幾隻,從我們面前飛速地竄了過去。

  「所以說,姥姥,你和無崖子前輩是夜行蹲瓦偷窺其他弟子練武?」

  我手指一彎,敲上虛竹的光頭:「臭和尚,這怎麼能叫偷窺呢?」

  背著我的虛竹疼得齜牙咧嘴,無辜道:「這不是偷窺,還能是什麼?」

  我有些怒:「什麼叫偷?如今這天山整座山頭都是我的,這世間只有我不想要哪裡有得不到的?我那分明是在光明正大地打探敵情!」

  虛竹轉過頭無語地望了我一眼,然而我仍舊理直氣壯地瞪圓了我葡萄一般大的圓眼睛。

  「那姥姥,你分析了三家對手的情況,最後肯定很成功地晉級了吧?」

  小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把我放了下來,然後彎腰撿著樹枝,開始準備生火。

  我默了默,隨即歎了一口氣:「師門大會分為三節,我在前兩節就被刷下來了。」

  虛竹撿柴火的動作一頓:「你?被刷下來了?」

  我托著腮,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對!姥姥我!就是整個天山山頭都屬於自己的我,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師門大會給涮了!呵,姥姥我這輩子陰溝裡翻的船不少,卻沒想到我低估了鬼穀子那個老傢伙臉皮的厚度!」

  虛竹連忙坐到我身旁,一雙眼睛布靈布靈地眨著,似乎興奮極了:「他怎麼你了?」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哀默:「他以代理掌門的身份在師門大會上宣佈,凡是身高不足五尺者,無晉級資格。」說到最後,我把一口白牙磨得咯咯作響,比出一截尾指,「你造不,我特麼就差了這麼點!」

  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想把鬼穀子從墳裡刨出來痛駡一番。

  雖然後來我有很多次可以掘墳的機會,可是我都放棄了:

  第一次是嫌屍骨未寒,死相難看;第二次是嫌白骨森森,會變僵屍;最後是我太懶了,所以懶得再跟一個黃土裡面的人計較。

  雖然,因為這件事情,我吃了很多苦頭。

  虛竹很是驚訝地瞪著自己一雙鹿眼睛,望著我張大嘴巴:「所以姥姥……你借屍還魂之前,還沒有五尺高?」

  很好,非常好。

  我眯著眼睛,笑起來,朝他招了招手:「虛竹,你過來。」

  這次小和尚長記性了,捂著自己的耳朵,吐出兩個字:「不要。」

  我笑得越發和藹了:「放心,這次我不打你,你過來。」

  小和尚猶豫地看著我,然後更加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想到身後刮來一陣妖風,把小和尚直接吹到了我的面前。

  當機立斷地,我一把揪住了虛竹那雙超大的招風耳,溫柔地笑道:「你知道,姥姥我一生縱橫江湖,為數不多的優點裡有一條就是恩怨分明嗎?」

  虛竹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猶如落入狼口的羊:「小僧見識短淺,請姥姥寬恕則個。」

  「不知道呀……」我意味深長地一笑,「那我告訴你,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比如誰敢說我是個矮子,我就敬他是條不要命的漢子!」說罷,我一腳便踹上小和尚襠間的小弟弟——

  虛竹痛得長嚎一聲,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我終於痛快地笑出聲來,前仰後合,笑聲如同銀鈴:「哈哈哈,小和尚你真應該慶倖現在我只有六歲功力!」不然,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了!

  畢竟,當年因為這件事,笑話我的那些弟子已經被我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鬼穀子估計是因為良心實在過不去,當時居然沒有責罰毆打弟子的我,而是選擇對那些告狀的弟子閉門不見。

  「姥姥!你說過不打我的!」小和尚義憤填膺。

  我睜大眼睛哦了一聲,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沒打你啊,我用腳踢的。」

  下一秒,我一下子冷了臉色,「有空在這裡嚎叫,還不快去練功!這次不過是小懲大誡,再有下回,我定饒不了你!」

  虛竹眨巴著眼睛,沒反應過來我的變臉速度。

  見我橫了他一眼,小和尚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去一旁,裝模作樣地開始練功。

  我托著腮,望著那堆篝火,神色淡淡。

  「阿彌陀佛,姥姥,你是不是又記不起來了?」

  虛竹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湊過來拿出他的木魚,臉上掛著一副『我是單純而無辜的,我絕不是為了偷懶才來的』的笑容。

  我順手揪了一把狗尾巴草:「我煩得很,你走開一點。」

  虛竹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姥姥,沒能參加成師門大會,你不是很遺憾?」

  我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撇開唇角一笑: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他沒有想做的事情,可他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小和尚一臉懵逼,表示不明白我想表達什麼——

  我扭頭朝他深深一笑:「所以,不過是一個五尺標準,就憑一個鬼穀子,又怎麼能攔得住我?」

  在小和尚的禱祝聲中,我抬頭看向天上明月,嗯,看起來是一個求人的好天氣。

  枯木大師的茅屋院子中——

  當著禦風和靈門的面,我坐在地上扯著枯木大師鮮紅□□的衣角,眼淚汪汪地央求道:「大師,求你了,能不能把你那副能夠快速長高的藥給我?算我求求大師你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說罷,我已經從扯衣角變成了抱大腿。

  枯木大師手忙腳亂地想要甩開我,可是無奈我跟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他身上:「哎呀,阿彌陀佛,小施主,不是老衲我不想給你,實在是我現在手上沒有啊。」

  我怒道:「你胡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你嘴裡卻沒一句實話的!」

  枯木轉著自己的佛珠,納悶道:「老衲怎地就每一句實話了?小施主,信口雌黃譭謗老衲信譽,你居心何在?」

  我重重地甩開他的手,幾乎帶著哭腔說道:「你騙人!你跟師父說,可以治好我!你為了騙我喝藥,還說只要喝下去就好了!可你統統都是騙人的!」

  我捂著眼睛,憋著嘴巴,「你和靈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其實,你根本治不好我的,對不對?你明明身上就帶著那副藥的,是不是?」

  聽我這樣說,枯木大師慌了,連忙哄著說道:「小施主,你別……你別太傷心了,老衲現在雖然沒有辦法,可等你自己練到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十級,你自然有機會可以長高的!」

  我依舊摸著眼睛:「可你還是騙人的!誰知道你這次是不是又編了一次瞎話?」說著,我還作勢抽搐著肩膀。

  「你先別哭啊!老衲一生最怕女子哭了,你別哭,你要是什麼老衲都依你。」

  枯木大師連忙蹲下來,仰著他的大光頭看著我,滿額頭的皺紋,「阿彌陀佛,都是老衲不好,你師父要是知道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我甕聲甕氣地問道:「我要什麼都依我?」

  枯木大師無奈地點頭:「是是是。」

  於是,我放下手,露出燦若星辰的一雙眼,笑得眉眼彎彎:「那我就要那副藥,能讓我馬上長高的藥。誒,大師,你可別耍賴,我知道你有能讓侏儒症的病人長高的藥,而且你剛才明明已經答應過了!你知道身為出家人,如果出爾反爾,是會下地獄受千刀萬剮之苦的嗎?」

  枯木大師一噎,而禦風眼神幽幽地看著他。

  老和尚歎了一口氣,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瓷瓶,只是不給我:「小施主,你是非要吃那副藥嗎?你現在只不過是忍著旁人嘲諷一時,以後你還是可以長高的。只是,你一旦服用了此藥,你本來受損的手少陽三焦會受損得更加厲害,不僅要承受骨骼忽縮的疼痛,日後你若是有機會長高,是會吃大苦頭的!」

  我一怔,眼波盈盈氹氹,猶豫地抬起了手。

  禦風皺眉問道:「會吃什麼樣的苦?」

  枯木大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本就是一門極為霸道猛烈的功夫,你若是練到了最高重,便有機會長回正常人。但是手少陽三焦受損得越厲害,你到時候挨得痛便越厲害。你師父這些年為你尋來的丹藥不過只是想減輕你受損的程度,可你如果執意要服用藥物,此前種種努力便是功虧一簣。倒時你要是再想長高,勢必要承受全身骨頭碾碎重塑之痛。」

  話音落,便聽靈門啊地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不再猶豫了,一把接過藥瓶子,湊過去和老和尚面對面,認真地注視著他那雙滄桑的眼睛:「大師,你剛才是騙人的嗎?是不像我吃這付藥,所以故意騙我的吧。」

  只見老和尚閉上眼,長長地念了一句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看來,說的話是認真的了。

  「阿搖!」禦風臉色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濃墨烏雲,「你別犯傻了。你知道骨折多疼嗎?」

  是啊,只是斷一根骨頭就會疼得無法忍受。

  如果全身的骨頭都被碾碎了,會疼成什麼樣?會生不如死吧?

  我慘白著一張娃娃臉,一雙葡萄大的圓眼睛越發黑,喃喃著問道:「我會疼死嗎?」

  禦風怒視著老和尚,然而這一回,枯木大師卻捏著佛珠說了實話:「不會。」

  我抿了抿嘴笑起來:「既然死不了,那就麻煩大師了。」

  禦風拉住我,一把便把我拽到他身前,而他低著頭,潑墨般的眉眼裡凝聚著風暴:

  「阿搖,你瘋了?!」

  我仰著頭看著他,笑起來——

  還記得我們最初相遇的時候,他跟我一般高,而如今,男孩長成了比我高出三個頭的少年,我依舊還是一個孩子模樣。

  「別笑了。」見我還是那副神情,少年皺著劍眉,捏著我的胳膊,「阿搖,我求你別再笑了!」

  我緩緩收回笑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仿佛要把心裡的鬱結都吐出來,抬起一雙波光盈盈的眼睛:

  「禦風,我答應過師父的。」

  「我不輕易承諾,因為我既然答應了師父,就一定要做到。」

  「你說你有一定要做的事情,而我,也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禦風怔住,凝眉看著我,清澈的眼瞳倒映著我的面容,只是少年的目光陌生疑惑又熟悉。

  半響,他輕輕笑起來,伸出手輕碰了一下我的臉頰——

  「我知道了,阿搖。」


第42章 Chapter•42

  比武場上,風聲猛烈,鼓點激蕩——

  「碧雲,獨孤禦風那個傢伙呢?」

  無崖子冷著臉坐在觀戰臺上看著場上的比賽,而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碧雲小心地望了一下坐在最上面的逍遙三老和鬼穀子,小聲回答說道:「不知道,恐怕是去陪著大師姐吧。他一向跟大師姐最要好,這次大師姐沒能參加師門大會,恐怕難過死了。」

  秋水坐在另一邊,微笑說道:「不來也好,省得三老看見獨孤禦風參加師門大會,肯定會向師父問責擅自教了小師弟武功這件事情。至於師姐……呵,也只能怪她自己不爭氣,誰較她自己天生是個矮子。」

  無崖子下頜繃得很緊:「秋水,別再這樣說了。」

  一旁的少女先是一怔,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只是顯得越發僵硬。

  碧雲垂下眼,有些難過地說道:「師姐一心盼望著我們幾個都能晉級入圍成為掌門正式的入門弟子,可如今……小師弟因為三老不能參加,她自己也不能參加,師姐好強得緊,就算是她不說,我想也知道她如今應該是很失望的。」

  無崖子看著場上逐漸白熱化的爭奪,一張俊臉沉得嚇人。

  他們一行三個人已經進入複賽了,只要在最後的決賽裡再勝三輪,無論如何也能保住掌門弟子的位置。扶搖不能參加,那他身為逍遙子能夠出場的武功最高的弟子。

  他不能輸,也絕不會輸。

  此時,場上白衣鎧甲的少年已經一劍將對手的雙刀削斷,切口乾淨整齊,讓人不寒而慄。

  歐陽善淵瀟灑地挽了一個劍花,一副冷淡清越的模樣讓場外眾多女弟子哪怕不是微系的弟子,也在高聲為他歡呼。

  而歐陽善淵仿佛根本不在意如今壓倒性的勝利,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準確而狠辣地鎖住了眾人之中的無崖子,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抹笑,帶著三分的挑釁和三分期待。

  無崖子眼神晃了晃,可仍舊保持著面上的雲淡風輕,如同過往他曾刻意模仿逍遙子而學出的神態——哪怕心裡翻出滔天海浪,而面上仍舊不露鋒芒。他雖然討厭這種帶著一層複一層面具的感覺,可至少這樣,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他不會落到下風去。

  歐陽善淵抬起劍眉,偏頭:「有意思。」便轉身抱著劍從比武場上走了下去。

  小童子抱來抽籤的紅箱子,三個人分別開始抽取下一輪將要對陣的弟子。

  而此時,身後傳來旁人的議論紛紛——

  「那是哪家的弟子?一身功夫倒是俊得很。」

  「你還不知道?那可是如今代理掌門鬼穀子的大徒弟歐陽善淵。」

  「據說,場外已經開了賭局,都說六年一屆的師門大會,這回奪得頭籌的肯定是微系的弟子。」

  「一主三支,何況勝算天定,怎地這般肯定?」

  「你不知道了吧,掌門逍遙子閉關,只剩下一群沒有主心骨的小弟子,代理掌門雖說是暫代可也是掌門,何況鬼穀子對這次的師門大會據說是志在必得。」

  ……

  秋水看著手裡的簽——西門柔柔——

  不算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少女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可撇過頭,她便睜著一雙大眼睛,楚楚可憐地看向下頜咬得越發緊的無崖子,弱弱說道:「師兄,你別聽他們胡說。」

  無崖子手捏著竹簽卻不看,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師妹,離決賽還有多久?」

  秋水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還是柔聲答道:「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無崖子抿了抿嘴,出聲喚道:「碧雲師妹。」

  少女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冷不丁被二師兄一喚,抬頭:「嗯?」

  「帶著幾個小弟子去找你大師姐。」

  無崖子面上平靜,可是捏著竹簽的手指指骨泛白,「一定要在決賽之前把童扶搖帶到這裡來。」

  碧雲不明白,疑惑道:「為什麼?」這麼做,無非是平添大師姐傷心呐。

  秋水蹙著柳眉,一雙秋波般的眼睛緊緊盯著無崖子,仿佛要看出他的心思來——

  可是只見白衣少年此刻鬆開了繃得很緊的下頜,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簽,少年現在的樣子像是一個倔強的孩子,而他手中簽上的字仍舊被他的手心擋住。

  無崖子那雙桃花眼在那一瞬閃過了她完全不懂的情緒,她說不清楚,像是迷茫又像是安然,這樣的感覺讓她很惶惑。

  碧雲等了半天,便等來了自家二師兄抬頭的傾城一笑:

  「沒有為什麼,還不快去?」

  少女先是一愣,隨即笑起來誒了一聲:「知道了,二師兄。」

  無崖子微微抿嘴,捏著手心裡的竹簽,他不用看都知道上面寫了什麼樣的字眼。

  他終於知道壓在了扶搖身上擔子的重量,而這種壓力雖然像是走在懸崖上那般緊張壓抑,可是當他一想到少女狡黠的笑容、頰邊的酒窩,還有她總是喜歡擠兌他的嘴巴——少年笑起來,望向遠處長空,好像萬丈懸崖也沒什麼好再害怕的了。

  轉眼,一炷香燃盡。然而碧雲還沒有回來。

  四方鼓聲越發激蕩,秋水站起身來,而下一刻無崖子出聲說道:「秋水。」

  少女回頭,眼神一亮:「師兄?」

  無崖子朝她溫潤一笑,說道:「好好打,別讓師父失望了。」

  秋水眼神一暗,隨即笑起來,點頭說道:「放心,師兄,我會的。」說完,少女便飛身躍上了比武台,身姿縵越、翩若驚鴻,引得無數人矚目。而另一邊的西門柔柔也跟著越了上來。

  兩位少女一個靈美如秋鴻,一個嬌豔似春桃,若是當真相比較起來,還算是秋水更勝一籌些。

  半柱香還沒有燒完,場上的比試已經結束——秋水勝。

  碧雲帶著幾個小弟子匆匆回來,少女滿頭大汗地喘氣道:「師兄……」

  無崖子苦笑了一聲:「沒找到,還是,她不願意來?」

  碧雲搖著頭:「不……師姐說,她說讓你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哪怕對陣歐陽善淵也讓你別慫了……」她勻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還有些疑惑為何師姐知道二師兄要跟誰打,「她說,她一定會來的。你別等她一來,就已經輸了。」

  無崖子先是一努嘴:「童扶搖她也太小瞧我了吧!」還未說完,少年便低頭輕笑了一聲,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而一邊的碧雲一邊看著臺上自家姐姐和西門柔柔的對陣,一邊拍著胸口,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二師兄,她找到大師姐時,也找到了小師弟。

  只不過獨孤禦風把她攔在門外,而師姐就在門裡面跟她說的這些話。

  她還忘記說了,當扶搖師姐說話時,小師弟望著自己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和身後的一群小弟子若干人等給生吞活剝了一般,好不嚇人。

  此時,臺上的李秋水已經款款飛下了檯子,迎著眾人羨豔又欽慕的目光。

  而下一場,是微系東方玄德對陣虛支的李月紅。

  在眾人的吸氣聲中,無崖子眯了眯眼睛:果然,當他們三人蹲在屋簷上觀察對手時,獨孤禦風那個小子說對了。

  虛支那個女弟子果然在保存實力,包括之前的初賽複賽,誰也不曾料到便是鬼穀子的入室弟子東方玄德在對陣李月紅的宮鈴九打時,也絲毫討不了半分便宜,甚至隱隱露出落敗的趨向。

  鬼穀子的臉色一僵,似乎也沒料到這般情景。

  銅鑼一敲,李月紅的宮鈴已經纏上了東方玄德的脖子,就算不敲銅鑼,東方玄德也逃不了輸掉比賽的下場。

  「嘶,今年的小弟子們的功夫似乎都讓人大吃一驚呐!」玉清真人笑呵呵地說道。

  純陽真人看著鬼穀子僵硬的臉色,歎了一口氣:「勝敗乃常事,沒想到,鬼穀子你這個孩子過了這些年還是太過看重這些事情。這一點,你若是參透不了,始終都還是輸給了逍遙子。」

  鬼穀子勉強笑笑,似乎有些不甘心。

  玉清真人打著圓場:「不過鬼谷的徒弟倒是教得很好。」

  「承蒙真人謬贊了。」

  鬼穀子拱手說道,臉色稍微放晴了一些,還有些欣慰地看向自家的大弟子。

  淩峰真人扯著洪亮的嗓門大聲嚷嚷道:「誒,我怎麼沒看到那個叫扶搖的小弟子?我還想看看過了這些年,那個小女孩的功夫到底練成了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玉清真人笑道:「說起扶搖,我還記得小姑娘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那大半年可是把禦虛閣弄得片刻都沒個消停,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冰天雪地裡沒了她,終歸還是有些冷清的。」

  純陽真人摸著自己的長鬍子:「那個孩子是逍遙最寶貝的弟子,自然功夫肯定也是她師父一手□□出來的。女孩子聰明是聰明,只是性子太過剛強了,好在心眼倒是好得緊。誒,鬼穀,你在想什麼?」

  鬼穀子僵硬地一笑,回答說道:

  「回真人的話,弟子只是在想,從前和逍遙師弟同門學藝時的情景。」

  玉清真人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們那個時候總是很好的。既是朋友,又是對手,這種緣分也是難得的。」

  鬼穀子訕訕一笑,轉過身不再言語。

  臺上歐陽善淵抱著劍,垂著眼睛耐心地等待著自己對手上場,而周圍的議論聲已經從竊竊私語變成譁然大論。

  秋水不解地看向無崖子:「師兄,該你上場了……你是在等人嗎?」

  碧雲朝無崖子搖了搖頭,而下一秒少年低頭苦笑了一聲『倒是我自己傻了』,說罷便不再等下去,而是轉身飛身上了比武台,身姿清俊無雙。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歐陽善淵抬起眼,看著少年淡淡說道。

  無崖子冷冷一笑,一雙桃花眼裡滿是傲氣:「話別說得太滿,我怕你輸得太慘!」說罷,少年便飛身一躍,兔起鶻落般兩手朝歐陽善淵攻去——


第43章 Chapter•43

  無崖子冷冷一笑,一雙桃花眼裡滿是傲氣:「話別說得太滿,我怕你輸得太慘!」說罷,少年便兔起鶻落般地飛身一躍,兩手攜風朝歐陽善淵猛烈攻去——

  歐陽善淵冷冷地勾起唇角,腳一頓,整個人斜飛出去,而手中長劍飛舞便迎上無崖子。

  一個白衣鎧甲,一個玉帶輕纏。

  歐陽善淵是疏朗中有著三分輕狂,而無崖子則是俊美中夾帶三分孤傲。

  秋水蹙著秀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擔憂說道:「那歐陽善淵一把長劍鋒利無比,而無崖子師兄就一雙肉掌,這樣比的話,師兄不是很吃虧?」

  碧雲掰著手指頭,嘟囔道:「大師姐打不過歐陽善淵,而二師兄打不過大師姐,這麼說,二師兄肯定也是打不過歐陽善淵的。誒,怎麼辦,掌門首席難道要落入其他支系的手中?」

  一旁一道聲音打斷他們的話:「非也非也。」

  兩個少女望過去,坐在她們身邊的不是旁人正是前幾日所見的沖虛散人。

  秋水不滿地蹙著秀眉,嫌棄地抬起手,用水白袖子擋在自己的鼻尖前,而碧雲亮著一雙眼睛問道:「沖虛師叔,你的意思是我二師兄能打得過歐陽善淵?」

  沖虛散人搖頭晃腦地說道:「非也,非也。」

  秋水扯了扯碧雲,低聲說道:「什麼是是非非的,這個老道士看起來神神叨叨的,碧雲你別和大師姐一樣,聽姐姐的話少跟這些人來往。」

  聽到秋水這樣說,碧雲撅了撅嘴,還是湊到沖虛散人身旁,睜著一雙大眼睛堅持問道:「沖虛師叔,你到底是說歐陽善淵能勝我二師兄,還是說我二師兄能打贏那歐陽善淵?」

  沖虛散人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笑眯眯地看著碧雲:「我的意思是,那歐陽善淵十有六七打得贏無崖子,而你那二師兄十有三四能勝歐陽善淵。」碧雲嘴巴撅得可以掛油瓶了,只覺得一番話說得跟沒說一樣,便聽沖虛散人繼續說道,「若是你的大師姐在這裡,勝算便是十分□□了。」

  碧雲有些不高興了,以為說的是歐陽善淵的贏面能有十之八九,於是抱著胳膊氣鼓鼓地說道:「你沒見過我大師姐練過武,又怎知道歐陽善淵和我大師姐比武的話,歐陽善淵就一定會贏?雖說我師姐曾經敗在了歐陽那傢伙手裡一次,可那是因為她受了傷,輸贏之事誰能說得准,還十之八九?你這老道說的,也太武斷了些吧!」

  沖虛散人手籠在袖子裡,閉著眼睛有些無語:「我,說的是,你大師姐的贏面。」

  說罷,他睜開眼朝怔愣的少女得意一笑,「只要她肯求我,我隨手教她一手功夫,便足以破去那歐陽小子的劍招。」

  秋水撇嘴笑了,笑容溫婉,可是眼神裡卻透著不以為然。

  碧雲也不太相信老道士的話,畢竟,她可是親眼看見過沖虛散人這無上劍術的。

  少女訕訕地一笑:「沖虛師叔,你還是別說笑了。」她想到了老道士施展完自己一套劍術後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便舔了舔嘴角,覺得日後就算大師姐真的要學他那套劍法,她李碧雲肯定第一個攔著大師姐。

  沖虛散人倒是不在意地嘿嘿一笑,籠著袖子也不為自己爭辯。

  而場上,兩個少年正鬥得酣暢淋漓。

  白衣鎧甲的歐陽善淵劍氣如虹,青絲墨發繞過他的眉眼,帶著冰冷戾氣。白衣錦袍的無崖子拳掌如風,高高束起的長髮隨風飄舞,而他依靠著淩波微步游走於高臺邊緣。兩個少年一樣的俊朗,一身俊俏的功夫,不知這一場棋逢對手的比試能掠去門中多少女弟子的芳心。

  因著無崖子淩波微步這門功夫,歐陽善淵幾次刺他不中便一下子改變了劍招去路。

  一時之間,一把長劍在少年手中宛如游走長蛇,一下子便從無崖子肩旁直劈而下,與少年的胳膊相離只有半指距離。

  無崖子一驚,若不是依靠著淩波微步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身躲過歐陽善淵長劍的橫削,一條胳膊剛才勢必要被斬於長劍之下。而少年一縷長髮便齊齊斷在了歐陽善淵的劍下。

  秋水慘白著臉,一下子站起身來:「師兄!」

  場上的無崖子腳上步伐變換迅速,可歐陽善淵的一路劍法施展開來,更是越出越快,劍影紛雜竟將無崖子周身包圍了起來,令他再也不能施展輕功,無處可逃。

  「是啦,這就對了。」沖虛散人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伸著袖子擦著嘴角,「早該這樣出了,不然縮手縮腳,難成大器。」

  碧雲瞪了沖虛散人一眼:「你這道士到底是幫哪一方的?怎地竟在這裡說風涼話?!」

  沖虛散人也不惱,只是看著生氣的小姑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不是哪一方,我只是奉命來這裡,看一場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說罷,他又喝了兩口酒,咂了砸嘴巴,眼神略顯苦澀,「你二師兄的輕功已經算得上你們小輩中的上乘了,只不過這一次,恐怕要吃大苦頭咯。」

  而伴隨著沖虛散人的話音落,便見歐陽善淵的劍氣已經鎖住了無崖子,直直將少年逼到了四方高臺的邊緣,若是再往後面一步,一腳踩空便是輸了。

  沖虛散人笑了笑:「我若是你二師兄,便做個聰明人趁早認輸,否則筋斷骨折可是自己的事情,怨不得旁人。」語氣雲淡風輕,全然不見當日和扶搖侃侃而談對於武學至高境界的神往。

  秋水一雙眼裡的擔憂如同水漫金山:「筋斷骨折?不過是一場比試罷了,師兄已經是穩拿了一個名額,犯不著為了一個排名和他人鬥得你死我活?」

  碧雲喃喃道:「可是……」

  少女欲言又止,她轉過頭看向那比武賽場的入口——可是……大師姐還沒有來啊。

  此時,無崖子出乎意料地一個旋身單手撐在比武台的邊沿上,如同當日扶搖撐著小弟子踢開棋子動作般,行雲流水一腳踢中了歐陽善淵的手腕震得少年退後一步,如此才化險為夷了一番。

  碧雲松了一大口氣,隨即又瞪了沖虛散人一眼。

  老道士訕訕一笑:「沒想到你們那二師兄還是有些本事的。

  無崖子再次飛身回到了比武臺上,而他下意識地往下麵一看,只見到秋水擔憂欣慰的神情還有碧雲張惶的神色,可唯獨沒看見他想要看見的那個人,登時那雙桃花眼裡變流露出失望之色。

  「童扶搖,你這個騙子!」

  少年幾乎硬著嗓音說出這句話,而下一瞬,歐陽善淵的劍尖便欺面而至——

  「嘖,你那二師兄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沖虛散人搖頭歎了一口氣,而眾人譁然,仿佛都已經想到了無崖子非死即傷的畫面了。

  只聽『錚!』的一聲,長劍被一枚銅錢打得一顫,便歪了一旁的去勢。

  無崖子睜開眼直直看向地上的那枚銅錢,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而歐陽善淵猛地一抬頭,看向銅錢射來的地方,可是那地方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弟子,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誰彈出了這枚銅錢。

  鬼穀子當機立斷地說道:「比試結束!弟子歐陽善淵勝出!」

  他轉過身對著三老行了一個禮,滿面笑容,「三位師叔,善淵的實力有目共睹,如果再無人有異議,能否授予歐陽善淵掌門首席弟子之位了?」

  無崖子緊緊地握著手,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少年低著頭,一雙桃花眼緊盯著地上的那枚銅錢,眼神炙熱得仿佛能把那銅錢再燒出一個洞出來。

  三位真人商討了一番,最後純陽真人緩緩點頭:「既然如此,如果在場門派弟子再無異議,便正式授予歐陽善淵掌門首席弟子之位了。」

  「如果有異議呢?」

  碧雲一驚,只見獨孤禦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沖虛散人的身邊,而剛才那句話便是少年問的。

  既然獨孤禦風已經在這裡了,那麼大師姐肯定也來了!

  碧雲先是一喜,隨即垮下臉——首席掌門弟子的位置,始終都不是主支的了,如今師門大會的頭籌被歐陽善淵拿去,也不知道師姐知道這條消息,又會怎地生氣了。

  於是,少女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師弟,大師姐呢?」

  禦風一直望著比武臺上,眼神都不曾挪開一步,好似沒聽到碧雲的問題。

  沖虛散人喝了一口酒:「如果有弟子有異議的話,自可上那比武臺上,去挑戰首席弟子,只不過……逍遙派歷經四代,這一句話不過是走一個場面罷了!誰都知道若是能勝出者,自然是同門之間武功最拔尖的那個人。而一旦有人挑戰首席弟子,便再沒什麼點到為止了,只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生死狀。」

  生死有命的意思,就是首席弟子要在門中立威,而借來立威的東西便是挑戰之人的一條命。

  禦風眼神濃得仿佛化不開的濃雲,而他放在腿上的雙手握成拳頭,手背青筋像是樹根一樣。

  「若再無人有異議——」鬼穀子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我有異議。」

  一句話聲音不大,可卻被人用內力說出來,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鬼穀子眯了眯眼睛,心上籠著一層不詳的預感;而臺上抱著劍漫不經心的少年突然挑起一抹笑,眼神開始凝聚起光。

  無崖子身軀一震,不敢置信地緩緩回頭——只見本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裡仿佛被人生生劃出了一道傷口,而傷口的盡頭——

  少年的呼吸一滯,微張著嘴唇,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不受控制般,快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碧雲驚喜地捂住嘴巴:「是師姐!那是師姐!」

  秋水眼神仿佛生出顫動的冰淩花,不敢置信地看著本來還沒有五尺的高的女孩,仿佛脫胎換骨般孩童的身量長成了一個大人——

  可是那標緻的細長劍眉、鳳棲花鈿、眼神裡的狡黠還有頰邊梨渦的無言輕狂,每一樣都標誌這那個娉婷而立的白衣少女正是一個人!

  李秋水幾乎是下意識地朝無崖子看過去,而那一刻,從來都是天之驕女的少女終於知道了嫉妒的滋味是什麼樣的。

  禦風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他閉上了一雙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全場安靜得能聽見金針落地的聲音,只聽少女帶著微微嘲弄的語氣,對著高臺之上震驚的鬼穀子偏頭一笑,一字一頓地說得清楚:

  「真不好意思了,代理掌門,我有異議。」


第44章 Chapter•44

  鬼穀子鐵青著一張臉,而我偏頭一笑,嘲弄地看著他閃過了震驚、不甘和驚疑的強作鎮定的表情,揚著細長的劍眉說道:「真不好意思了,代理掌門,我有異議。」

  他想以身高來壓制我,卻沒想到,我能一夜長大。

  想到這兒,我低頭嗤地一聲笑,細長的劍眉維揚帶著三分戾氣與霸道——

  他對他那寶貝徒兒的實力就這麼不放心,以至於拼去武學宗匠的身份也要攔著我?我緩緩抬頭,眉心的鳳棲花花鈿熠熠生光,無視著眾人各種繁雜的目光,飛身落在了比武台的木樁上。

  白紗輕揚,衣帶翩躚。

  淩峰真人一拍大腿,喜出望外:「哈哈,那不正是扶搖那個丫頭嘛!幾年不見,好丫頭都長這麼高、這麼俊了!」

  「嗯,小姑娘的功夫倒是練得越來越好了,看來逍遙教得很好。」玉清真人欣慰地點點頭。

  純陽真人誒了一聲,似是有些疑惑:「扶搖這個孩子,按理說,不應該長這麼大的。」

  聞言,玉清真人眯了眯眼睛:「嗯,這倒是了。她的手少陽三焦難道治好了?」

  場外小沙彌一邊扣著鼻子,一邊抬頭看著自己的師父:「扶搖姐姐就這樣長大了?」看來,長大也不是什麼難事,既然如此,之前又為何那般辛苦又是喝藥又是插了一腦袋的金針?

  枯木大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摸著靈門的腦袋說道:「逍遙子閉關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這個小弟子。能忍常人不能忍,從前,倒是老衲小看了這個小姑娘,阿彌陀佛——」

  「你!——」

  鬼穀子氣得上前一步,又猶疑地看向四方,最後拂袖大怒道,「你一個小輩,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話,這不合本門規矩!快快退下,這裡可不是你來撒野的地方!」

  我背著手笑道:「本門規矩?代理掌門恐怕忘了,你不過一個代理掌門,我師父才是名正言順的逍遙派掌門,他訂下的門規我自然守著!只是這本門規矩?呵,不知道代理掌門說的規矩,又是我師父逍遙子訂下的哪條門規?」

  鬼穀子怒極攻心:「可從未有弟子這個時候來挑戰首席弟子!」

  無崖子終於回過神裡,站到我的身旁,向鬼穀子挑眉問道:「難道,代理掌門問的那些話,都是拿來做擺設的嗎?」

  鬼穀子氣結:「你!——」

  歐陽善淵抱著劍對鬼穀子朗聲說道:「師父,弟子願接受遙系大弟子童扶搖的挑戰!」說罷,白衣鎧甲的少年轉頭看向我,滿眼都是對比武的躍躍欲試。

  純陽真人淡淡開口說道:「既然有弟子不服,自可上比武台挑戰。只是,一旦上了比武台,便是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了。扶搖,你想清楚了嗎?」

  這場比試,可不是平日裡的小打小鬧,。

  一旦上了這比武台,便一定要出一個不死不休、輸贏分明的結果。

  我拿出蠶絲手套,不緊不慢地帶上,最後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回師叔祖的話,扶搖想得清楚。」

  鬼穀子冷笑一聲:「之前你已經敗在我徒兒手下一次,這一次,你也不過就是妄自送了性命罷了!逍遙子的大徒弟死在我的大徒弟手裡,倒也不算辱沒了你們遙系。」

  我垂著眼睛,平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上一條礙眼的黑線,明白鬼穀子不過就是想激得我自己自亂陣腳。

  無崖子低聲問道:「師姐,你有幾成把握?」

  我倏地握手成拳,勾起唇角朝少年漫不經心地一笑:「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對我說,贏不了你就別下來了才對嗎?怎地,二師弟,你我之間變得如此客氣起來?」

  無崖子看著我一怔,仿佛從不認識我一般。

  隨即,白衣少年笑起來,一雙桃花眼裡閃著微光,嘴裡說道:「也對!童扶搖,你可別死在這裡,不然,我可不會——」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再抬起眼時臉上帶著調笑的笑容,「我可不會費心費力地給你收屍!」

  他雖是這樣說,可那笑容裡分明帶著害怕與擔憂。

  「那枚銅錢,是你彈出來的?」

  我微微挑了挑眉:「我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你也不用太感謝我。」

  而現在四方的鼓聲已經開始激蕩,一層層地蕩漾開來,帶著人心都雜亂起來。

  我轉頭看著走下了檯子的少年,而他剛才走過我身旁時,以只有我們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這次多謝你了,師姐。

  ……我微微一笑,嘖,這個傲嬌師弟!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一夜長高的。」

  歐陽善淵看向我,面容沒什麼表情,只是一雙眼睛裡流露著驚訝與讚歎。

  風吹動我的衣袂,我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避開了他的問題:「上一次我輸給了你,可是這一次,你再想贏我,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歐陽善淵拔劍出鞘:「我記得,上一回,你說讓我別輕敵。所以這一次,我也不會再輕敵。」

  而他手中長劍輕顫,一股疾風直撲過來,吹得我髮絲微亂,我便手一揮長袖,便將他的劍氣揮散開來。眾人只見少年少女站在比武臺上,衣衫隨風而鼓,都是年輕弟子一輩中的佼佼者,誰的氣勢也不肯輸給另一個人。

  這一場勢均力敵的關係掌門首席弟子位置的比賽,不知比之前的那幾百場比賽要精彩了多少倍。

  靈門啊地一聲捂住了眼睛,只見場上的歐陽善淵一把長劍不知什麼變成了一長一短在手,長劍巍巍顫動如同靈蛇遊走,而短劍在光下幽幽發著青光。

  碧雲驚歎說道:「一把長劍還不夠,還要一柄短劍?」

  收到禦風駭人的眼神,沖虛散人連忙擺手說道:「那是那小子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可不關我的事情!你不能什麼事都來找我呀!」

  枯木大師念了一句佛:「雖然那位施主手裡的寶劍鋒利無比,可扶搖小施主的那副手套也是刀槍不入,所以,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說罷,微笑著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無崖子。

  少年一怔,隨即大聲說道:「大師,我才沒有特別擔心!」

  枯木大師笑而不語,只是笑容有些扭曲。

  靈門鬆開了手露出黑黝黝的眼睛,看向枯木大師的大腿,有些心疼,隨即抬頭憤怒地看著無崖子:「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我師父的大腿你還掐得滿意嗎?」

  無崖子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張地掐著枯木大師的大腿。少年不在然地咳嗽了一聲,臉上不經意地爬上一層紅雲:「大師,冒犯了。」

  而比武場上——

  歐陽善淵揚起手中長劍便朝我橫劈過來,而我側身一招淩波微步便閃了開去。我淩波微步雖然沒有無崖子練得好,可是精髓大體還是掌握到了。

  從前師父教我這門輕功時,我雖不喜歡淩波微步的繁雜腳法,更喜歡縱野橫川的輕功,可是這一回,淩波微步還是派上些用場了的。

  可還沒等我翻身起來,歐陽善淵手中的短劍便已朝我刺來——

  「阿搖!」禦風騰地站起來,一張臉褪盡血色。

  只見少女帶了手套的右手直接抓住了少年的短劍,左手狠狠地一彈便將軟劍盈盈震開,尚還聽得見兵刃輕盈的聲響。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氣,只見白衣少女腳尖已經踩在了歐陽善淵的長劍上,露的這一手輕功功夫便已經非比尋常。

  歐陽善淵抬頭看我,眼神驚異又帶著挑釁,長劍一抖我便順著軟劍的弧度一路將腳尖點下,順著踩了過去:

  「好輕功!」

  我嗤地一聲笑,傲嬌地揚著下巴:「你想我誇你,可我偏不喜歡誇人!」

  說罷,我已經飛身再跨一步,一腳朝歐陽善淵的一張俊臉踩去。

  圍觀的眾人譁然,我好笑地揚眉——江湖中比武還是講究幾分規矩的,比如像打人不打臉、寧可殺不可辱,諸如此類,數不勝數。可那些繁文縟節的江湖規矩,偏偏都是我不喜歡的。我既不喜歡,又為什麼要為了旁人去遵守它?

  歐陽善淵只好收手擋在自己臉前,而我被他手臂震得倒退著飛了回去,一腳踩在木樁,我得意地收回腿:「唔,你的反應也挺不錯的。」

  不過是短短幾日光景,少女的功夫仿佛又上了一層樓。

  歐陽善淵眯了眯眼睛:「看來,確實是我當初小瞧你了。」說罷,少年右手軟劍一時抖動如同長蛇,左手揮動如練——鬼穀子神色一顫,這是少年自出道以來幾乎是全力以赴的一場搏殺。

  看著那千變萬化的劍招,我彎唇一笑,一揮袖手指便夾住了歐陽善淵的軟劍。

  雖然傷不了皮肉,可是劍身上的鋒芒劍氣刺得我指骨都在發顫。可饒是如此,我揚起劍眉:「你這劍法我看見過。難道,鬼穀子沒有告訴過你,劍招有時候用一次就夠了,重複了太多遍,就沒什麼好玩的了。」

  說罷,我手腕一動指尖一翻,那柄軟劍便被我拉在了手中。

  少年神色冷不丁一變。眼神像是聚成翻滾的濃墨:「你,見過這套劍法?!」

  竹林中,那沖虛散人雖然一套劍招使得又爛又慢,可我總是覺得仿佛見過的。

  而那日我們蹲在屋頂上,歐陽善淵冷不丁朝我刺過來,那一招我印象極深以至於後來躺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地想著破解之法,猛然覺得歐陽善淵的那一刺和沖虛散人的劍勢真的像極了。

  我這個人沒什麼特點,就是腦子特別好使。

  而沖虛散人那一套可以讓人自戳雙目的劍法,偏偏在我腦海裡翻來覆去地回撥著、重複著,不得不說,當我再次看到歐陽善淵耍出這一套劍法時,真的覺得……不過就是沖虛散人那套劍法放快一些罷了。

  然而,我會把這些告訴我的競爭對手,甚至是我如今生死關頭的敵人嗎?

  除非我腦子進水了!

  於是,我朝他高深莫測地一笑:「沒有絕招了嗎?那我可要使出我的絕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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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Chapter•45

  歐陽善淵一怔,隨即皺眉道:

  「你的絕招,不就是天山折梅手嗎?一共六路,又能比我強到哪裡去!」

  是啊,天山折梅手一共便只有六路。

  我伸手成蘭花狀,手指尖如同冰天雪地裡梅枝上一點素蕊:「那今天,我便讓你看看,我這六路天山折梅手到底能強到哪般去!」說罷,我一招暗香疏影便朝他手腕攻去,少年匆忙一抬手,可是我下一招便換成了梅開五福直攻歐陽善淵心口而去。

  歐陽善淵手持短劍,一劍豎直劈下,毫不容情。

  然而誰料少女輕飄飄地躲了過去,可是另外一手已經拂過歐陽善淵肩頭巨骨和頸中巨穴。

  少年吃痛之下,便被我輕易地將那柄短劍給空手奪了過來。

  歐陽善淵怔怔地看著自己空了的手,仿佛還沒從自己被人空手奪了白刃的驚訝下回過神來。

  我挑眉,眉眼含冰:「這可是第一招寒梅鬥豔。姐姐我教你一個乖,我逍遙派武學博大精深,而天山折梅手隨是六招,可也遠遠不止這六招!」

  一招暗香疏影,一招梅開五福,可兩招都是虛的。

  少年冷笑了一聲,手腕抖動,手中長劍便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便是連刺三劍,可接連三招都是虛的——

  我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一愣,心道,這個小子照貓畫虎倒是學得挺快。

  而我剛從他手中奪來的短劍又被歐陽善淵重新奪了回去。

  我唇畔帶著微笑,可是眼神卻越發冷起來,手上招式千變萬化,帶著逍遙派自身的清雅飄渺,可也帶著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霸道剛強。

  歐陽善淵向後躍去,而他手中軟劍畫出的劍圈直直地撲向我,而我周身仿佛盡在他的劍氣籠罩之下。狂風吹起我的衣衫和辮發,我清晰地看見歐陽善淵眼睛裡的殺氣——嗯,他想殺掉我。

  逍遙子的弟子死在了師門大會上,怨不得旁人。

  鬼穀子一直緊繃的臉色此時微微松了松,他難得笑了起來,端起一旁的茶水,可剛一碰到茶盞杯身手一抖,那盞上好的白瓷茶盞便一下子被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只見少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繞行了一個周天,而她周身沸騰的內力一下子便衝破了籠罩在周身的無形劍氣,震得執劍少年一下子跌倒在地,生生嘔出一口血!軟劍被震得飛了出去,斜插在地裡,而短劍被扔出去老遠,掉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是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玉清真人眯著眼睛說道。

  淩峰真人嘿了一聲:「這丫頭練功也太急功心切了!她才多大,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功力怎麼也得要□□層了!」

  無崖子松了一口氣笑起來,而枯木大師長長地念了一句佛。

  沖虛散人小聲說道:「怎地這丫頭的功夫進步得這麼快?!真是邪門!」

  他眼光一掃,見禦風仍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有好笑道,「嘶,小姑娘都贏了,小祖宗你怎麼還不高興?」

  禦風下顎繃得很緊,沒理會沖虛散人的調侃,一雙赤茶色的眼瞳泠泠地閃著光。

  在眾人齊齊的抽氣聲中,白衣少女手指成蘭一路朝跌在地上的少年攻去。歐陽善淵狼狽地坐在地上,他擅長劍法,掌法相比較起來就遜色很多了,何況對手精通的便是拳掌功夫。

  「善淵!」鬼穀子一下子站起身離,氣急攻心之下幾乎站都站不穩。

  一旁的東方玄德連忙攙扶住他,卻被鬼穀子一把推開。

  純陽真人不動聲色地提醒他說道:「鬼穀子,生死有命,言明在先。」

  鬼穀子臉色灰敗極了,嘴角旁的肌肉一動一動的——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與逍遙子的那一戰,自己輸給了逍遙子;而很多年後,仿佛宿命一般,自己最得意的徒弟輸給了逍遙子最溺愛的弟子。

  「師兄!!」鬼穀子門下的弟子急聲驚呼道。

  而我的手指尖穩穩停在了歐陽善淵的眉心前,刮起的風給他的眉心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而白衣鎧甲的少年一雙眼睛震驚地看著我,胸膛不住起伏著:「你這是什麼意思?」

  「認輸了嗎?」我調笑著問道。

  歐陽善淵的目光在那一瞬轉過了很多情緒——不甘、憤怒、無奈還有其他我分辨不清也不想分辨的情緒。

  比武場一時之間,安靜極了。

  無崖子眯了眯眼睛:「師姐猶豫了?」

  秋水蹙眉道,不滿道:「大師姐猶豫什麼?殺了歐陽善淵,掌門首席弟子的位置便名正言順落在了我們遙系了!」

  沖虛散人籠著袖子,意味深長地說道:「果然,婦人之仁,始終都成不了大器。」說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禦風,低聲提醒說道,「我終是知道為什麼我被特意派來這裡了。你,可別學那種傻子,放過了對手,下一次難道對手會放過你?」

  禦風一直緊皺的眉頭在看到少女收回手的那一瞬,鬆開了。

  他的唇畔帶著微不可聞的淺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阿搖,同你們,始終都是不一樣的。」

  沖虛散人嗤地一聲笑:「不一樣?同是人,有什麼不一樣的。」

  靈門也湊過來,好奇地眨著自己一雙眼睛,說道:「小哥哥,扶搖姐姐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禦風笑起來,伸出手摸了摸靈門的光頭:「她是仙女。」

  語氣理所當然,仿佛說的滑稽之談再正常不過了。

  沖虛散人搖了搖頭:「有人說你中毒了,起初,我還是不信的……」他頓了頓,又瞥了少年一眼,有些頭疼地歎了一口氣,「如今看來,這毒中得還挺深的。」

  靈門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禦風臉上神情淡淡,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而他抬頭,眼神便輕輕地落在了比武場上的白衣少女身上——神情狡黠又坦蕩,她只不過是站在那裡,風吹起她的衣袂便露出了無言張狂的自信出來,讓人捨不得挪開半分目光。

  那副樣子,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明目張膽又無比坦然地佔據了他的位置,笑容狡黠得像狐狸,可她看著他的眼睛乾淨又明亮,仿佛頭頂的月光。

  我一揮袖俏生生地把手背在了身後,看向了一張臉黑得跟鍋底灰一樣的鬼穀子,偏頭一笑:「敢問代理掌門,如今這勝負,又該如何算?」

  銅鑼一敲,眾目睽睽之下,鬼穀子一張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幾乎是從牙縫裡磨出一句話來:

  「師門大會,遙系大弟子童扶搖決勝群英,若無人不服,當選掌門首席弟子一位!」

  我笑吟吟地看著鬼穀子那副巴不得所有人都投反對票說不服的神情,然後淡淡地轉過身,環視著神情各異的眾人,朗聲說道:「門下若有弟子不服者,我童扶搖以遙系弟子身份,接受挑戰!」

  整座會場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沒想到,東方玄德和南宮希夷壯著膽子走上了比武台……兩個少年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又害怕地抬頭望著上面的鬼穀子。我笑起來——還真有不怕死的。可還沒等我比出招式,兩人便火速地扶起地上的歐陽善淵像是尾巴著了火般迅速地又下去了。

  純陽真人率先打破了詭異的寂靜,站起身來雙手捧出一白色玉蝴蝶佩鸞流蘇:「既然如此,便正式授遙系大弟子扶搖以掌門首席弟子之位。」

  我松了一口氣,笑起來——

  而手指尖開始隱隱坐疼,連著寸寸筋骨,開始一層層地朝我四肢百骸像是海浪一般湧來。

  純陽真人走到我的面前,將那白玉蝴蝶的流蘇佩戴在我腰間,欣慰地說道:「多年前,也是我為逍遙子佩上這流蘇的,沒想到多年後,我仍為逍遙的徒弟佩戴這白玉流蘇。扶搖,你很不錯。」

  我強撐著一口氣,可那一口氣裡,都感覺到後脊的骨頭都在疼。然而現在所有人都看著我,我蒼白著臉頰笑起來,一撩前擺直直跪了下去:「扶搖,多謝純陽師叔祖。」

  看著腰間的白玉蝴蝶佩鸞流蘇,我吸了一口涼氣卻笑起來——果然,都是值得的。

  少女的話音落,四周便響起了排山倒海的掌聲和歡呼聲。

  在鼓掌聲中,歐陽善淵被東方玄德和南宮希夷攙扶到臉色難看的鬼穀子面前,白衣鎧甲的少年輕擦去嘴角的血,對鬼穀子說道:「師父,對不起,我這次——」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迎面便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東方急道:「師父,師兄已經——」然而下一刻他和南宮希夷兩人便一人挨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鬼穀子看著比武臺上的那一幕,跟多年前印刻在他腦海裡的一幕重疊起來,那一刻,他冷笑起來一揮袖袍重重地哼了一聲便拂袖離開。

  南宮希夷捂著臉,委屈道:「師父怎地這般不講理,不過是比武輸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歐陽善淵抬起眼,而少年的眉宇間還有一道血痕,平添了一股殺氣。他冷笑一聲仿佛嘲諷著什麼說道:「什麼正道魔道,都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說完,他便索性掙開兩人的攙扶,深深地看了場上跪下的少女最後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東方玄德捂著臉:「什麼正道魔道,大師兄在說什麼?」

  南宮希夷也是一頭霧水,搖了搖頭:「大師兄的心思一向難猜,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看著迎上來就七嘴八舌開始說話的眾人,我眼睫微顫,強撐著一個笑容:「怎樣,我還沒有讓你們失望吧?」禦風一雙眼睛深深地盯著我,仿佛裡面有漩渦,濃得想要把我吸進去一般。

  碧雲撲過來抱住我,笑道:「師姐,你長得這般高,我都有些不習慣了。不過,你剛才把歐陽善淵那個傢伙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真的好威風啊!」

  秋水眼神閃了閃,終是笑道:「這次,倒是多虧了大師姐了。」

  無崖子握手成拳頭,擋在唇畔咳嗽了幾聲,餘光一直瞟著我,最後自己低頭笑起來:「從前大抵是有些不服氣的。師姐,這次多謝你了。」少年一雙桃花眼彎彎亮亮,仿佛盛了璀璨星光倒映出我蒼白的面容,他神色一變,「扶搖,你是不是受傷了?」

  靈門不忍地望著我,而枯木大師也不停地轉著自己的佛珠。

  目光緩緩從面前人們上掠過去,我輕描淡寫地一笑:「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說罷,我便轉過身直直往前走去,兩眼一黑,我腳步因為小腿上刮骨般的疼痛而踉蹌了一番,只盼能快些走回去……再快一些。

  可是,只是這般想著,我渾身的骨頭便開始疼起來,一骨挨一骨,一浪接一浪。

  然而,我摸了摸額頭和鼻尖,發現已經是一手心的冷汗,然而我知道,這只是疼痛的開始。

  鼻腔裡充斥著血腥味,我緩緩抬起眼,只發現眼前的世界在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之中來回閃爍著,腳步像踩在棉花上根本找不到著力點。

  而下一瞬,我便被人背了起來飛離而去。

  唔,很熟悉的感覺。

  「阿搖,別怕,我們馬上就能回去了。」

  有風吹過我耳旁的發,有些堅持不住地把臉埋在少年的肩頭,悶聲說道:「禦風,我有些疼。」

  我一直覺得,如果不能讓別人同樣感同身受,那麼你跟別人叫苦叫疼,是沒有用的。

  可是,我還是疼得腦子進水地對小師弟喊了一句疼。

  我想,這大概是我身為童姥開始了彪悍無比的一生後,第一次鬼使神差地對一個人示弱。


第46章 Chapter•46

  篝火劈裡啪啦地燃著,一旁的小和尚呆萌問道:「姥姥,我師祖……」他頓了一下,掰著手指頭數到,「哦不對不對,是我靈門師祖的師父,他給你的藥,真的讓你一夜之間變高了?」

  我神情平靜,可搖曳的篝火映得我面容平靜得有些詭異了。

  虛竹又問道:「那姥姥你真的打敗了其他的同門弟子,成為了掌門正式的首席弟子?」一雙鹿眼眨巴眨巴地,仿佛山林間迷路的野鹿子。

  右手懶懶地撐著下巴,我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懶得開口回答。

  然而,虛竹沒有半分眼力見,仍然喋喋不休地追問道:「那後來呢?後來又怎樣了?」

  我覺得但凡虛竹有他師祖靈門的半分眼力見,也不會被我揍了那麼多頓。

  左手托腮,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後來我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枯木大師的藥,雖然能讓我一夜長高,但也能讓我一夜怎麼長高的怎麼矮了回去。」

  只不過,骨頭忽縮的痛苦相當於刮骨療毒,哪怕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依然記得。

  並且,記得一清二楚。

  見虛竹又要說話,我受不了他的嘮叨便一把抓了一把落葉朝他那光腦門扔了過去:「如果你現在不閉嘴睡覺,就快去給我練功!」

  虛竹悻悻地住了嘴,可是一雙眼還是好奇地望著我。

  我嘶了一聲,一抬手伸出兩根手指,對準他的一雙鹿眼睛,作勢就要狠狠摳出他的一對眼珠子。

  虛竹便被我嚇得連忙緊閉著眼睛,躺下縮著身子便打起了呼嚕。

  我撇了一下嘴巴,可又忍不住笑起來,也不知道若讓無崖子自己來教這個呆徒弟,又會被這個小弟子氣成什麼樣子。我記得二師弟,一向不喜歡長得不好看腦袋又不靈光的人的,他是一個典型的外貌主義者。

  當然,好像逍遙派上上下下都是外貌主義者。

  想到這兒,一陣涼風又從我頭頂吹過,我狐疑地看了看周圍——沒人呐?

  難道李秋水這麼快就從西夏來了?我掐指算了算,唔,按道理和套路來講,她就算來了也應是現在靈鷲宮上面找我。

  於是,我放寬了心,躺下來枕著腦袋看著滿天星辰,像是黑色絲絨上襯著的點點碎鑽石,可是,沒有我在靈鷲宮縹緲峰最高的峰頂上,看的那般漂亮。

  「姥姥,縮骨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我一瞪眼,這禿驢睡個覺還不老實,於是抬起手朝小和尚看去,只見虛竹一個人躺在地上哈喇子濕了一個袖子睡得正香——估計是夢話。

  放下手,我松了一口氣,重新躺下去,突然覺得從前的老年癡呆也沒什麼不好。雖然記不住很好的事情,可至少很多不好的事情,也會隨之淡忘。

  四方竹影婆娑搖曳,良久之後,我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是啊,真的很疼。」頓了頓,我胳膊擋住了眼睛,重複了一遍,「真的很疼。」

  我疼了一個晚上,而禦風便在我身旁守了一個晚上。

  最疼的時候,我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拿著秘笈對它,兩眼通紅地咆哮道:勞資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公司!而我那幅鬼模樣,在枯木大師他們看來,就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其實我原本是準備拿匕首毀了秘笈,但看在禦風眼裡,就像是我是疼得受不了要自刎。

  那個傻小子,竟然想也不想便直接用手便捏住了那把匕首——鮮血就順著他手掌心的紋路一點一滴地滴落下來,灑在我身上的白裙子上,像是開出的朵朵紅梅。

  靈門害怕地啊了一聲,躲在自己師父後面,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地瞧著我們。

  若不是疼得沒了力氣,我差點想跳起來罵面前的少年:「你是腦子缺根筋嗎?看到我空手奪白刃,你也學我空手奪白刃?可我戴了蠶絲手套,你戴了嗎!」

  可是我罵不了他。

  因為渾身的骨頭都疼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它們就會在我體內碎掉。

  禦風一雙赤茶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眉目輕觸,而眼神裡的情感太深,我唯一能從那複雜的眼神裡分辨出來的,便只有少年的心疼了。那一瞬,他的目光像是一隻手推開我情緒的閘門,喜怒與哀愁便像是洪荒一般,不能阻擋。

  我把手背擋在眼睛前委屈地憋著嘴巴,而眼淚就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為什麼哭呢?

  當時我以為,大概只是因為我那個時候太疼了,疼得我淚腺的神經都細了起來。

  匕首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身前的少年沉默地把我拉入他的懷中,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輕輕地撫著我的長髮,輕聲道:「阿搖,我在這裡,」頓了頓,他的眼神裡仿佛有光,再次重複了一遍,「禦風還在這裡。」

  後來我想不明白,明明只是那樣簡單而平凡的一句話,而註定要成為一代霸主天山童姥的我就在那一句話裡哭得不能不能自已,而我哭泣的樣子害得少年不停地輕拍著我的背脊,又怕我的骨頭太疼,而手足無措著。

  枯木大師長長地念了一句佛,而靈門扯了扯自家師父的袖子,示意他往門口看。

  老和尚眯著眼順著小徒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挺拔清俊的少年安靜地站在門外,一雙桃花眼著魔般看著少年懷抱中疼得面容蒼白、滿頭大汗的少女。

  靈門記得無崖子的一雙桃花眼標緻倜儻,可此刻,他的黑瞳仿佛一直在往裡面縮著,仿佛被什麼刺激到了一般。

  似乎回過神來,注意到了枯木大師和靈門的眼神,無崖子俊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似尷尬又像是自嘲地笑了笑。

  枯木大師抬起掛著佛珠的手,指向無崖子剛想說什麼,只見少年連忙沖他搖了搖頭,低頭苦笑了一聲,握緊了拳頭轉身離去,腳步虛浮踉蹌,明明是走得玉樹臨風瀟灑風流的魏晉之風,卻平白讓人覺得那是一種落荒而逃。

  我緊閉著眼睛,死死抓住身前少年的衣襟,只聽全身骨骼咯咯作響,在劇烈的一陣疼痛之後,我眼前浮出一陣白光,便徹底暈了過去。

  「阿搖?」

  少年怔怔地看著懷中的女孩,眼睫輕顫;而她沒有像往常一般抬起頭看向他,眉眼彎彎。

  枯木大師敲著木魚:「阿彌陀佛,小施主這是疼暈過去了。」頓了頓,老和尚補充道,「這個時候暈過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情。」

  禦風抿了抿唇,將少女身上原本合適如今卻大了很多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他的面容平靜可是手指尖卻在微顫著,不可抑制地微顫著。

  少年抬起頭,一雙好看的眼睛裡面有光在若隱若現:「她還會像這般疼嗎?」

  枯木大師搖了搖頭:「疼了這一次,重新回到原來的身量,就不會再疼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禦風眉眼漸冷,轉頭看向老和尚,「等到阿搖練成八荒六合之後,她若是想要重新長高,還會經歷這般痛楚,對不對?」

  靈門被禦風的神情嚇得直接躲在了枯木大師的背後。

  枯木大師抽了抽嘴角,幾度張嘴,剛想說估計還要再疼一點時,少年便轉過了頭,眼眸深深帶著心疼:「我知道了。」

  枯木大師閉上了張開的嘴巴,有些啞然,像是轉話題說道:「那個,禦風施主,你的手恐怕要包紮一下。雖然人年輕身子骨也好,但是自己的身體還是應該好好愛護的。」

  禦風靜靜地看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少女,夕陽金黃色的光穿過窗戶的紙落在少年濃密的眼睫上,灑下扇形般的陰影形狀,有鮮紅的血從他的指尖滑落,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少年伸出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輕輕將少女額頭被冷汗褥濕的碎發輕輕撥弄到一旁,聽到枯木大師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又要開始說教,少年帶著渾不在意的語氣淡淡說道:

  「我知道了。」

  月亮掛在天邊,淡淡隱去痕跡,而天邊隱隱有紅日開始升起。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身上,躺在地上的虛竹哆嗦了一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著坐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可下一刻,小和尚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盯著落在了立在了竹枝梢頭仿佛憑空出現的黑衣人。

  黑色的披風從頭裹到尾,散發著濃烈的殺氣。

  咕咚一聲——虛竹大大地吞了一口口水,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睡暈過頭去了。

  他再次定睛一看,樹梢枝頭哪裡有什麼黑衣人,連個人影都沒有。而一旁的女孩正小小地縮成一團,睡得正香。

  虛竹松了一大口氣,砸吧了一下嘴,重新躺下去,準備再睡一個香甜的回籠覺。

  小和尚翻了一個身,猛地一定睛,便坐起來嗷地一嗓子叫出來——

  然而此刻,他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虛竹害怕地望著面前的黑衣人,不停地擺著手,欲哭無淚:別吃我,別吃我!我不好吃!

  他真是倒了半輩子的黴了,先是誤打誤撞解開了珍瓏棋局,便遇見了一個豐神俊逸□□經病的男人,二話不說就屎殼郎滾糞球般地化去了他勤修苦練二十年的少林寺內功,又交給他一幅畫,讓他來這裡找人教他功夫。

  他來就來了,結果一個好心救下的小女孩,其實是借屍還魂的女鬼,還是一個老年癡呆的女鬼?!如今,又在這深山老林遇見了一個渾身殺氣的黑衣人……

  佛祖啊,弟子這就來見你了!!

  正當小和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時候,黑衣人終於出聲了:「想要活命,就跟我來。」說罷,黑袍的男子轉身飄走。

  虛竹抬頭,一雙路演怔怔地看著那黑衣人挺拔背影:如果不想來呢?

  黑袍男子停下來,仿佛聽見了虛竹的心聲,微微側過臉,帽檐下露出了刀刻般精緻的嘴角與下巴,淡淡說道:「你可以試試。」

  虛竹吸了吸鼻子,權衡了半響覺得反正早一點見晚一點見佛祖都是要見佛祖的,不如晚一點再見佛祖。打定了主意,小和尚一溜從地上坐起來,拍拍屁股一溜小跑便跟上了那黑衣人。

  作者有話要說:

  解答一下前面幾章的幾個問題:

  1.為什麼師門大會中扶搖出場是白衣少女?

  答:在三十六章中,原文有寫:『我不耐煩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衣,歎了一口氣,果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從這裡已經表明,鬼穀子極為重視方圓規矩,自然要讓門下弟子統一著裝的。扶搖穿紅衣是因為有一個掌門師父在罩著她,她才能破例,然而現在當家的不是逍遙子,她自然也會遵守她與歐陽善淵比武輸了的承諾。所以,她開始穿白衣服。

  另外,扶搖喜歡穿紅衣,而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按照她從前的身量來做的。阿搖是一夜長高的,自然不會還會有功夫再在這種時候做一件紅衣服,然而白衣有,所以穿的是白衣。

  故:我寫的是白衣少女,這一點,不是BUG,並且為後文無崖子的一個暗線情節埋了伏筆。

  2.逍遙派不是有,只有門派中人才能知道,外人知道了就得死這條規矩嗎?為什麼一下子成為了泰山北斗般的幫派?

  答:

  依然還是第三十六章,原文:『秉著我佛慈悲的心態,我決定暫時不告訴他:逍遙派的沒落,他這個腦殘粉功不可沒。』如果看過影視劇或者讀過原著的親大概都知道,這條門規是由無崖子的徒弟蘇星河告誡虛竹的,而童姥在原著中也說,大概意思就是我憑什麼不能說,我比無崖子還要早些知道逍遙派。

  如果是他們師父訂下的門規,我覺得童姥的語氣不會是這樣。

  所以,從我個人的觀點來說,這條門規是由無涯子訂下的。而理由呢,大概就是因為他被自己的弟子丁春秋打成了殘廢,一直在躲他,而蘇星河也為了幫忙隱藏自己師父裝聾作啞很多年,不願意讓旁人知道,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丁春秋知道無崖子的下落。

  於是,在文中,我是由那句話來表現這一點的。所以文中逍遙派的設定是在逍遙子統領時期而非無崖子統領時期,並不存在矛盾關係。

  3.關於信仰問題。

  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最初的靈感來自於釋迦摩尼。

  而佛道不分家,所以當初本來打算在沉冤殿中放兩尊石像,但是當時還沒想好,這是我的疏忽啦。應該已經改過來了~~~留下一尊菩薩泥像,還有一尊元始天尊。


第47章 Chapter•47

  當晨光刺痛我眼睛的時候,我揉著眼睛坐起身來,卻沒像往常那般見到虛竹:「嗯?小和尚?虛竹?」

  沉吟了一番,我決定還是先練功,盤腿閉上眼內力走了一個周身後,虛竹終於提著大包小包的回來了,小和尚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特別像鬼子進村掃蕩後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的神態——

  然而,別人是手拿著雞鴨,他是抱著一大堆松果,對我憨憨笑道:「姥姥早飯來了。」

  虛竹雖然長得不算玉樹臨風之類的,可五官總有一股單純之氣,可謂什麼現在我怎麼看他那笑容怎麼覺得透著一股猥瑣,像極了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我搖了搖頭嗤之以鼻,站起身來扭扭脖子轉轉腰,只聽得關節嘎嘣嘎嘣得在那唱著交響曲。

  小和尚見我不理他,又殷勤地捧上一個盛水的竹筒,畢恭畢敬地說道:

  「姥姥,先洗漱一番吧。」

  我接過水,更加狐疑了:「你是虛竹嗎?」說著,我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臉皮,左扯右扯扯不下來,這下認定了,嗯,估計是他自己那張臉皮。

  畢竟我可是吃過這方面的虧的。

  虛竹雖然五官皺在了一起,還是乖乖地站在原地,任我對他那張大臉上下其手、搓圓揉扁,最後苦笑道:「姥姥,咱別鬧了,快洗臉。」

  我這才收回手,漫不經心地開始洗漱,然後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去了?」

  虛竹僵硬地大笑起來,手舞足蹈地解釋道:「小僧……小僧這不……哈哈哈哈,小僧,小僧……」結果小僧了半天也放不出一個屁來。

  我雲淡風輕地放下竹筒,抬起頭看著絞盡腦汁準備編瞎話的小和尚,面無表情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知道你要是對佛祖說謊,死後要下地獄受勾舌之苦的。」

  於是,小和尚泄了一口氣:「小僧練功去了。」頓了頓,他對著自己的指頭,小心地瞅了我一眼、兩眼、三眼,「姥姥,你為什麼不問小僧為什麼這麼早練功?」

  我從他背來的那一大包松果裡挑挑揀揀了一把,揣在兜裡,一邊吃一邊剝然後一邊往回走:「哦?」

  虛竹兩隻熊貓眼發著光,望著把松果吃得超級香的小女孩,一臉『你快來問我、快來問我』的浪蕩樣,對著手指心想:她要是問了小僧,小僧就能說實話了,這樣,就算前輩要怪罪,也不能怪罪到小僧頭上了!這樣的話,小僧既不用早起也不用撒謊了!

  說罷,一雙熊貓眼亮得跟八百瓦的燈泡一樣。

  然而,走在前面的女孩一邊吃一邊丟一邊說道:「這還需要問嗎?」

  虛竹下巴掉在地上:「啊?」

  我回頭看著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小和尚,有些奇怪:「雖然天資愚鈍跟我沾不了邊,笨鳥先飛的這點微末道理,姥姥還是懂的。」

  見到虛竹一副有話說不出的苦樣子,我頗有些欣慰:「你看,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別人比你牛,而是比你牛的人比你還要努力。」剝出一大把松子,我一口放在嘴巴裡嚼著,看著已經生無可戀的小和尚,笑得酒窩淺淺,「雖然你天生駑鈍、資質差勁又是一大把年紀。」

  虛竹面無表情地抹去了嘴角的一絲血,朝我解釋說道:「姥姥,小僧今年虛歲二十五。」

  我一聽,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你都半五十了,還沒混出個名頭,羞也不羞?!」

  虛竹強撐著一抹笑,對我點了點頭,抬起手用袖子接住嘔出的一大口血。

  我嚴肅說道:「雖然笨鳥先飛你連飛都飛得比別人晚,但是好在,你還並不算無可救藥。嗯,既然我是你大師伯,自然不能看道我二師弟唯一的關門弟子這麼窩囊。」

  我想抬起手拍小和尚的肩膀,但礙於身高,只好該為捶了捶他的胸膛,「所以,從今日開始,你也別睡得太多了,一天兩個時辰,每日寅時起床練功。」

  一旁的竹林又是無風而動,我狐疑地轉過頭,嘖,真是信了你的邪!

  小和尚面無人色地站在原地,手顫抖地捧起一顆松果,可還沒等他剝出松子來,那松果就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

  我轉過頭,奇怪地咦了一聲:「虛竹,你怎地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都開始流血了?」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掌心,難道是剛才自己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可是,自己明明還沒有恢復功力啊。

  一旁的竹林又開始嘩啦地響起來。

  虛竹淡定地抹去了血跡,對我微微一笑:「放心,姥姥,我沒事。」

  我嘖了一聲,看著他那憋屈的表情,唔,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人啊。不過既然小和尚自己都說沒事,我當然不會替他操這份心。於是,我轉過身繼續掏著兜裡的松果一邊吃一邊走:「年輕人,多吃一點苦,是應該的。」

  突然發現,自己也有了遁入空門的潛力。

  虛竹不服氣地嘟囔道:「說的跟你年輕的時候吃了很多苦一樣。」

  他說得確實很小聲,可是架不住我耳朵好使啊。

  於是,我將剛摳完了松子的松果砸在小和尚的腦門上:「我年輕的時候,要是功夫跟你一樣爛,姥姥我早就死了!」

  虛竹問道:「為什麼?我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嗎?」

  我冷笑一聲:「因為我會在別人來打死我之前,先一頭撞死算了!雖然你是開過金手指的人,但是你也不能這麼糟蹋這江湖弱肉強食的規則啊!」

  虛竹不明白:「姥姥,什麼叫我是開過金手指的人?」

  我聳了聳肩膀:「就是一個江湖小白甜在命運的操控下一路開掛順利地當上一代武林宗師,這就是所謂的開金手指。只不過,我一直覺得沒經歷過打怪升級的江湖人生不能稱之為一個合格的江湖人生。」

  虛竹奇怪地看著我:「姥姥,你,其實是嫉妒金手指吧?」

  我嗤笑了一聲:「呵,我?沒搞錯吧?我可是天山童姥誒,獨步天山,甚至就是獨步武林都是可以做到的!」

  虛竹閉上眼睛長長地念了一句佛:「對佛祖說謊,死後是會被勾舌頭的。」

  誰說這廝是傻白甜來著?

  我瞪大眼睛、雙手握拳:「我是絕對不會承認我羡慕有金手指的人的!」看見虛竹在那笑,我一跳老高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光腦門,「笑你妹啊!快練功!」

  虛竹嘶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腦袋,弱弱地說道:「哦,知道了……」

  我抱著胳膊,斜睨著開始練功但時不時朝我這裡打望兩眼的小和尚——

  開金手指?

  切,我才不會承認羡慕有後臺的人。

  呵,我是嫉妒。

  想到這兒,我盤著腿坐下來,開始練功,繼續回憶著從前的雞飛狗跳的過往——

  靈姑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可是她去了江湖一趟快小半年,卻還是沒能集齊為師父配的藥中需要的藥材,還差了兩味藥。

  枯木大師的小茅屋中,我踮著腳看著被枯木大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的『野草』,只聽他對靈姑說道:「這通天草是神龍幫的鎮幫之物,靈姑你是如何得來的?」

  「找他們要的啊,我說我師兄如今急需這一服藥。」靈姑一邊整理著藥材,一邊秀眉緊鎖。

  我有些驚訝,問道:「不是說鎮幫之物,小師叔你找他們要,他們就給你了?」原來靈姑還有逍遙派在江湖上的面子這麼大,我欣慰地點了點頭。

  靈姑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都說是鎮幫之物,那群摳門的傢伙怎麼捨得給我!這個,自然是我去偷來的!」說罷,還遞給了我一個『是不是傻』的鄙視眼神。

  枯木大師沉默了一下,長念道:「阿彌陀佛。」

  我受教地點了點頭:「那還差哪兩副藥?如果沒有那兩服藥,師父會怎樣?」

  因著對外人說的是閉關修煉,眾人直到如今還被蒙在鼓裡,就連無崖子都是含糊地說了過去,就算我們幾個知道師父受了傷,也不知道師父哪裡受了傷,傷得多重,療傷的法子又是如何。

  大師伯和小師叔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而枯木大師更是顧左右而言他。

  靈姑有些洩氣,蹙著秀眉說道:「不知道會怎樣,也沒有人知道,除了——」說著,靈姑便停頓了下來,猶豫地看向了一個地方,而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見到了窗邊的小黑。

  我嘶了一聲——難道……小黑知道?

  枯木大師說道:「剩下的藥材便是世間難尋了,一個是火毒蛙,毒性猛烈霸道、極難飼養,這已經是珍貴無匹;另一味是極北極苦極寒之地才能長出的雪蓮,據說,三十年開一次花,花期九九八十一天,若是想拿到雪蓮子,便要有人以血養花養足那八十一天。」

  靈姑的面容有些複雜,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

  這麼誇張?我問道:「真的有這副藥嗎?還是——」我癟了癟嘴巴,把那句『會不會藥方是有人亂寫』的那句話給憋了回去,因為怕話一說完我就被靈姑給毒死了。

  聽我這樣問,枯木大師來了興致,彎下腰跟我齊平一本正經地說道:「當然有的,老衲曾造訪江湖百曉生的百曉閣,那位好友便曾經告訴過我,大概就是十八年前,江湖上便出現了兩顆雪蓮子,只是後來又消失了,連百曉生自己也不知道那雪蓮子去了哪裡,但是可以肯定,真的有人拿到過那雪蓮子。」

  「那可是個好東西,據傳半顆雪蓮子解百毒,一顆雪蓮子療沉屙,若是服下三顆只要不死服下,人便能活。」

  牛皮是個好東西,動不動還能上天。

  我怔怔地看著一張大臉快貼上我的枯木大師,慢騰騰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說道:

  「大師,你不需要靠這麼近,我還沒聾。」

  老和尚一怔,隨即老臉一紅,便不好意思地笑著退了回去。

  而靈姑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一雙杏眼裡的光明明滅滅,仿佛回憶是一個漩渦,而她掙扎在其中無法自拔。我想要叫她,卻被老和尚噓了一聲,只聽他低聲說道:

  「隨她去吧。」


第48章 Chapter•48

  一路上,小黑不停地用翅膀輕拍我的胳膊,似乎想邀請我騎著它一起上天玩耍。

  然而,我沒心情,所以只好不停地把小黑的翅膀推回去:

  「誒呀,別鬧了,沒看到我正煩著嗎?」

  果然,小黑憤怒地叫了一聲,撲啦啦地扇著翅膀飛向了桃花下練著劍的禦風,順便還嚇唬了一番呆在一旁欣賞禦風練劍的小沙彌。

  靈門看見禿了腦袋的白鷲害怕地抱著樹,而小黑似乎被小沙彌的害怕取悅到了,專門飛去跟靈門呆在一起捉弄他。

  禦風收回木劍,轉過頭看向我,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弧度,可是眼神卻很暖:「阿搖。」

  少年的一套由掌法演變而來的劍法已經練得極其熟悉,一柄木劍六招武功經常被他耍得繁複萬千、變化多端——他比我當初要求他做到的,做得還要好。

  靈門被小黑嚇唬得直向禦風求救,可少年卻沒有理會靈門便直直朝我走過來。

  他微微佝僂著脊背,彎腰仔細地看著我,一雙赤茶色的眼瞳便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模樣:「阿搖,發生什麼事了?」他想了想,微微皺起濃墨劍眉,「靈姑回來了……她的藥沒找齊,是不是?」

  我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禦風一怔,隨即笑了笑:「我亂猜的。」

  「嗯。」我耷拉著肩膀,轉頭見小黑得寸進尺到快把靈門嚇唬得尿褲子了,便手放在唇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小黑雖然玩得有些不盡興,卻不敢不聽,只好悻悻地抬起來停落在桃花樹的樹梢,一雙犀利的眼仍舊牢牢盯著靈門。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走過去,坐在樹樁上上,手支著下巴:「還差兩味藥,可是我聽枯木大師的說法,那兩位藥時間難尋,極其珍貴,估計輕易是找不到了。」

  靈門噠噠地跑過來,好奇地偏著腦袋問道:「到底是什麼藥啊?」

  禦風坐在我的旁邊,手肘撐在膝蓋上,神情淡淡的。

  我想了想,回答道:「額,一味是火毒蛙,還有一味是雪蓮子。」

  靈門扣著鼻子,認同道:「那估計,你們師父不是受了傷,而是中了毒,而且是劇毒無比的毒。」他砸吧了嘴巴,煞有介事地說道,「那雪蓮子是療毒療傷的聖物,人們都說,除非是快死的人了,否則是不會去奢想那個的。」

  身旁的少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了嘴巴,手裡的木劍死死握著,眼神掙扎。

  我微微一笑,只不過笑得咬牙切齒:「你敢咒我師父,小心我把你揍得連你師父都認不出來。」

  靈門害怕地捂住了嘴巴,半響,不怕死地說道:「可是,那就是別人說的嘛。」

  我一抬拳頭,小沙彌便害怕地縮在了禦風的背後,而護著靈門的少年看向我,目光複雜,欲言又止:「阿搖,也許……也許,反正,靈姑湊不齊那藥方上的藥的。」

  不過是短短一句話,前半句還是可能,後半句就是一定了。

  我氣苦地放下手,一個人開始生悶氣。我一生氣,一旁的少年便慌了,慌亂地補充道:「不過,師父他不會死的。」

  我回頭,眼睛一亮:「真的?!」

  禦風一怔,仿佛被我眼神裡的光刺痛了,他扯了扯嘴角:「嗯,他不會就這麼死去的。」說話時,少年望著遠方,他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全是悲憫,就像是同情。

  可我不明白,他在同情什麼。

  靈門插嘴道:「誒,你們小師叔搜集的,到底是什麼藥方?火毒蛙是至邪至陰至毒之物,而雪蓮子又是至寒至聖之物,兩種藥配在一起,這怎麼治病啊?」

  禦風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木劍,淡淡說道:「世人都以為火毒蛙是吃屍蟲長大的,所以毒性猛烈,其實,它也可以做救命的良藥。只不過,雪蓮子……極北極寒之地的雪蓮花的花期還沒開,現在除非找到當年剩下的唯一一顆雪蓮子,不然,在這幾年中,就算能拿到火毒蛙也是湊不齊藥材的。」

  靈門咦道:「還有一顆雪蓮子?」

  禦風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睛:「如果還沒被人吃下去的話,應該是有的。」

  我偏頭撐著下巴看著少年:「禦風,你可別告訴我,這也是你猜的。」

  禦風微微抿嘴,他看著偏著腦袋盯著他的我,淺淺一笑:「我曾經聽別人講起過。」

  桃花樹上的小黑突然激動地叫了起來,震得樹上的桃花瓣簌簌落下來,落在我們身上,像是下了一陣雨。而在那些紛紛而落的花瓣後,我覺得禦風看著我的乾淨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悲天憫人。

  禦風突然伸出手,摘下黏在我額發上的桃花瓣。

  見我傻愣愣的樣子,少年驀地笑起來,不是平日裡那種淡淡淺笑,而是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牙齒的笑容,劍眉星目,好看極了。

  「喂,師姐——」

  仿佛被驚醒,我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

  只見一個白衣少年正抱著胳膊,一雙桃花眼盯著我,眼神似烈火又像寒冰。

  禦風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手掌一籠便將那枚桃花瓣握緊了掌心。

  不知道為什麼,在無崖子的目光下,我覺得自己心裡怎麼有一種自己在紅杏出牆還被當場抓住的奇怪的感覺。唔,一定是錯覺。

  於是,我咳嗽了一聲,抬起頭正色道:「二師弟,怎麼了?」

  無崖子撇了撇嘴:「鬼穀子讓你去大殿,有事情要說。」頓了頓,他補充道,「今日有人來送帖,應該是關乎武林大會的事情。」

  見到禦風要跟著我一同起來,少年挑眉似是挑釁可是面上的表情一本正經:

  「誒,叫的是童扶搖,可沒有叫你。」

  禦風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而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回頭剛想說什麼就被無崖子一把勾著我的脖子給抓走了,腳步還踉蹌了一下,我不滿地看著他:「喂,你拽我做什麼?」

  少年低下頭,朝我笑得慢條斯理,可是眼神裡的火光劈裡啪啦:「我是怕你看見你家小師弟就走不動路了,所以才好心幫你一把!你以為鬼穀子是師父還能縱著你嗎?」

  我悻悻地哼了一聲,只好朝禦風和靈門揮了揮手。

  靈門嘟著嘴巴:「我不喜歡無崖子,上回他還用手掐我師父來著。」

  半天沒見少年的回應,小沙彌一扭頭,眼睛一亮——

  只見禦風正撥著麥芽糖的糖衣,然後塞進嘴裡。靈門咽了咽口水,期待著禦風也給他一顆,畢竟他剛才就瞥見了少年的兜裡放著起碼有七八顆糖。

  然而接下來,靈門不敢置信地看著禦風一顆接著一顆剝了糖衣將麥芽糖塞進嘴巴裡,吃得他嘴巴都鼓起來了,不過轉眼的功夫禦風的兜裡就只剩下了一顆糖。

  靈門連忙拉住他的胳膊,咽了一大口口水:「小哥哥,吃多了,容易張蛀牙的。」

  所以,給他一顆吧。

  小沙彌眼巴巴地瞅著禦風手裡的僅剩的一顆糖。

  少年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將最後一顆麥芽糖放進了嘴巴裡,留下一旁小沙彌滿腹的怨念——佛祖,吃獨食,這個人一定會張蛀牙的吧。

  沒想到,禦風像是變戲法般,從另外一個兜裡又掏出了一顆麥芽糖,遞給了小沙彌:「吃吧。」

  靈門嘿嘿一笑,連忙小心翼翼地接過——佛祖,弟子現在收回剛才的話,你就當沒聽到吧。

  兩人坐在樹樁上一同望著少年少女消失的方向,同樣吃著糖,只不過一個滿臉陶醉而幸福,一個面容平靜可目光透著哀傷。

  聽到腳步聲,靈門轉過頭咦了一聲:「沖虛道長,你怎麼還沒走?」

  谷中其他支系在師門大會結束後,便各自離開了逍遙穀,除了本來的遙系和代理掌門鬼穀子領導的微系。

  沖虛散人背著手說道:「我想走就走的時候,自然就會離開了。」

  禦風依舊保持著看向遠方的動作,只不過他對小沙彌說道:「靈門,你先回去找你師傅。」

  靈門嘟了嘟嘴:「可是我師父不好玩。」

  見到少年遞出的又一顆麥芽糖,靈門嘿嘿一笑,胖嘟嘟的手指拿過,然後站起身,「那我晚上再來找你玩。」說罷,就蹬蹬地邁著自己的小短腿一邊滿足地吃著糖一邊離開了。

  等到四周沒人了,沖虛散人才坐在靈門之前的位置上,笑:「果然,右使雖然摳門,但是對你還是不錯的,這麼貴的糖竟然拿給你這麼胡吃海塞,還隨便送人。」

  禦風沉默著,有桃花幽幽飄落下來,灑在少年墨色的長髮上,欲墜不墜。

  沖虛散人有些尷尬地轉移了話題:「我的功夫這些天都已經盡數教給你了,少主天資過人,只是也別忘記勤修苦練才是上策。」

  等把所有糖都化成了糖水咽下去後,禦風才開口問道:

  「舅舅去了哪裡?這些天,他都不在這裡。」

  沖虛散人笑道:「他總有他的事情要做。」但,總歸不是什麼助人為樂的好事情。

  「那你呢?你又準備去哪裡?」禦風問道。

  沖虛散人一怔,隨即說道:「天大地大,可我總覺得,聖教才是我真正的家。」他的語氣落了下去,有些輕,「你娘雖說算不上一個好的教主,但是她作為聖女,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了。只不過,如今我只是一個廢人,就算是回去,也幫不上聖教什麼忙,大概也只是天大地大、四海為家。」說著,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皮,「帶著面具雖說有些不舒服,可戴慣了也就沒什麼了。」

  禦風轉過頭,看向他:「你一個人?你不是……」說著,少年抿了抿嘴。

  沖虛散人笑起來:「少主,你可別像你娘那般。」他歎了一口氣,「心太軟,有時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情。歐陽善淵那個小子是一個狠角色,你若不能比他還要心狠,降服不住他,日後就算他接替了我的位置,也是一個禍根。」

  他深深地看著他,頗有一番苦口婆心,「然而聖教之中,像他那般的人大有人在,你舅舅在你身旁自然能壓得住那群人,可若是有一日你舅舅不在了呢?少主,你又當如何?」

  禦風垂下眸,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的話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我不想走我娘的路。」

  「可你是你母親唯一的孩子,也是承了她畢生內力的人。」

  「那日我和璣辰都沒能趕回去,那一次恐怕是我和璣辰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而你的身上不僅流淌著你母親的血,不僅有她的一生武功,還有她於教中未盡的義務。」

  這一次,少年徹底不說話了。

  很多人不斷地提醒他,他是母親唯一的孩子,承了她畢生的功力。

  不過是一個孩子,便有了那般深厚的內力,在江湖中人看來,那是求都求不來的福澤,卻忘了以一個孩子的根骨去承受那快三十年的內力,又會是怎樣一番煎熬。

  沒有人想過。

  在一片寂靜中,沖虛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少年固執的沉默下,他終於起身離去,只剩下了少年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桃林之中。

  良久之後,禦風才緩緩攤開了手心,裡面正安然放著一瓣被捂得有些萎的桃花——

  ……我叫你禦風好不好?

  ……禦風而行,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我希望有一日你能逍遙於世、無所縛羈。」

  少年神情一片冷漠,可看著桃花的眼神卻暖:

  「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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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Chapter•49

  果然,如同無崖子說的,鬼穀子說的是關於武林大會的事情。

  既然師門大會已過,小輩中最優秀的弟子已經選出來,那麼下一回便是關係到掌門之位的抉擇了。雖然,按照傳統來說,一般都會是首席弟子繼承掌門之位,但是鬼穀子肯定不希望我能在最後勝任掌門之位。

  我覺得毫不誇張的說,如今鬼穀子看著我的眼神,透著一股期盼我在師父仙逝前更早掛掉的惡毒欲望。

  「這次你們一行人前去參加武林大會,代表的是我逍遙派上下一門,萬不得有任何差錯。」

  上面的鬼穀子仍然在滔滔大論。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雙眼放空,神思遊蕩——枯木大師已經離開逍遙穀,說是要去尋找那兩味藥。

  鬼穀子眯著眼睛瞪著我,語氣加重:「我逍遙派門規森嚴,出門在外你們六人也不得忘記本分,勤修武藝。師門大會雖然過去了,可是日後掌門之位的定奪還是要看你們幾人各自的造化。」

  也不知道師父的病情傷勢如何了?

  他一個人閉關修煉這麼久,應該會很無聊吧?

  我的目光繼續放空之中,完全不知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經被鬼穀子引導在了我身上。尤其是鬼穀子的眼神,滋啦滋啦、啪啦啪啦地爆著火星。

  「本座因是代理掌門,所以此次武林大會由你們大師伯卜運算元代領,而武林盟主顧天成是我多年至交,他若是對你們有所吩咐,你們自當竭力所為,不得推辭!」

  鬼穀子長長地出了一口重氣,仿佛氣得不輕。

  歐陽善淵挑著劍眉玩味地看向仍讓神遊天外的少女;無崖子有些無奈地皺眉擔憂地看向臉色已經到了發飆邊緣的鬼穀子;李月紅看向一旁笑意嘲諷的秋水,目光意味深長;碧雲則是糾結地捏著自己的衣帶,有心無力。

  一直到我被一股陰影和寒氣籠罩著,我才回過神來,抬起頭便見鬼穀子那張臉。

  我訕訕一笑,眨了眨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師伯?那個,有事嗎?」

  鬼穀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副橫看豎看都看不慣的樣子:「剛才本座說的,你可聽清楚了?」

  我撓了撓鼻子,目光輕飄飄地左移,便見無崖子正朝我不動聲色地對著口型,鬼穀子看過去嗯了一聲,無崖子便抬頭挺胸地重新站好。

  「那個……武林大會,出門在外,要……」

  我扯了扯嘴角看著鬼穀子那臭得跟茅房一樣的臉色,「剩下的,忘了……」

  「很好。」鬼穀子硬生生地笑起來,只不過腦門上青筋一根根的像是蚯蚓,「善淵!」

  排位元是按照師門大會勝出順序來的,而歐陽善淵就站在我旁邊,只見少年往前踏了一步,淡淡道:「弟子在。」

  鬼穀子面無表情地說道:「看著她,圍逍遙穀倒立著走上十圈!」

  碧雲驚訝道:「十圈?不是馬上——」少女噤聲在鬼穀子凍人的目光下,害怕地縮了回去。

  無崖子上前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求情道:「師伯,對我們師姐的責罰會不會過重了?何況,明日便是出發之日,這樣恐怕會耽擱眾人行程。」

  鬼穀子輕描淡寫地看了我一眼,長吟一聲:「這樣啊,那就二十圈好了。」

  我連忙抓住鬼穀子的袖子,笑道:「別別別,師伯,還是十圈吧。」

  「沒規矩!」鬼穀子皺著眉頭打開我的手,對歐陽善淵說道,「看著她,一圈都不能少。」

  歐陽善淵執劍拱手,眼觀鼻鼻觀心說道:「是。」

  鬼穀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剜了我一眼便拂袖而出。

  「我還以為你會跟鬼穀子那個傢伙頂嘴。」

  我轉過頭看向來到我身旁的無崖子,有些好笑:「他不喜歡我,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背著手笑吟吟地看著鬼穀子離去的背影,「入室弟子一共六個,遙系便占了一大半。我們已是占了上風,他想找人出氣也由得他,我才懶得跟他計較。」

  無崖子低下頭輕笑:「這可不是你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性格。」

  我轉過頭,揚眉:「我雖不喜歡吃虧,但是現在遙系地位在這逍遙派已經很微妙了,我不想給還在閉關的師父添上任何麻煩。」說罷,我伸手拍了拍無崖子的肩膀,便轉身出了大殿,歐陽善淵抱著劍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我背著手嘀咕道:「老道士哼了一聲,到底是十圈還是二十圈?」

  歐陽善淵淡淡說道:「十圈。」頓了頓,他補充道,「若我師父聽到你叫他老道士,恐怕就不是十圈二十圈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我吐了吐舌頭:「打個商量,放個水唄!」

  歐陽善淵端著胳膊奇怪地睨著我:「我跟你很熟嗎?」

  靠山山要倒,靠人人要跑。果然,世風日下,人心薄涼。

  我很有骨氣地轉過臉,哼了一聲,快步離開。歐陽善淵失笑地搖了搖頭,跟著少女一同消失在眾人面前。碧雲見狀,連忙提著裙子喊著『師姐等我』便追著而去。無崖子對正想要說話的秋水笑了笑,說道:「明天就要離開了,師妹快去收拾東西吧。」說完,也跟著碧雲一同離開了大殿。

  轉眼之間,只剩下了兩個人。

  李秋水扯了扯嘴角,嬌美的臉頰嵌著一雙秋水翦瞳,眼睛好看雖好看只是霧濛濛的看不清裡面有些什麼東西。

  看來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可逍遙派不缺的,也是美人。

  李月紅饒有興味偏著頭,打量著李秋水,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秋水雖不欲地皺起秀美,可下一瞬也收拾好表情,巧笑嫣然地看向李月紅:「師姐一直看秋水,不知有何見教?」

  李月紅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你同你那大師姐,有些不一樣。」

  秋水笑起來,眉眼壓得柔柔的:「人與人本來就是不同的,何況師姐無父無母,從前又被師父慣縱了些,脾氣野性難馴也是自然。當然,這一番話,我也不是第一回聽到了。」

  李月紅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月紅師姐的意思是——?」秋水眼瞳裡的水霧越發彌漫起來。、

  沒想到李月紅失笑著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道:「也沒什麼意思。」說罷,少女便轉身離開了大殿,只留下秋水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微系的弟子好奇地望著不遠處奇怪的兩人組,只不過礙于自家大師兄的威嚴,不敢輕易靠近。

  我手撐在地上,一張臉因為充血紅豔豔的,反而讓眉心的鳳棲花花鈿黯淡了下去:「喂!」

  歐陽善淵一直跟在我身邊,我用手走兩步,他就挪兩步也不會不耐煩地催促——

  這廝的耐心也太好了吧?

  「幹嘛?」白衣鎧甲的少年停下來,好以整暇地看著我。

  我晃了晃腦袋:「你能管一下你們微系的弟子嗎?沒見過受罰嗎?大驚小怪,也不怕別人說你們沒見識。」

  歐陽善淵淡淡地說道:「放心,他們不是在看你,師父懲罰人早已經是家常便飯。」

  我翻了一個白眼,汗水滴答滴答地灑在地上:「那他們在看誰?」

  少年一本正經地指著自己:「他們在看我。」

  我嗤笑了一聲:「歐陽善淵,你能要一點臉嗎?」

  歐陽善淵一本正經地說道:「那些人確實在看我。師父懲罰人是家常便飯,可他們應該是從沒見過師父讓我來監督一個人來受罰,這太浪費我的時間了。」

  我呵呵一笑:「那我是不是還應該感恩戴德?」

  歐陽善淵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手臂酸軟得不成樣子,見我停下來,碧雲連忙湊過來,拿著竹筒殷切問道:「師姐,要不要喝水?」說罷,少女小心地看了一眼歐陽善淵,「喝水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歐陽善淵掃了一眼我走出來的一條道路——汗水一路滴落下來,別樣風景。於是,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可以,只不過腿不可以放下來。」

  碧雲朝他甜甜一笑示意感激,便打開了竹筒壺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我喝了兩口,喘了一口氣說的哦啊:「碧雲,你還不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嗎?你不用來跟著我,太浪費時間了。」

  最後一句話我是故意氣歐陽善淵的,只不過少年神情淡定,仿佛根本不受我的氣。

  碧雲一愣,隨即說道:「沒事的,師姐。」

  歐陽善淵手握長劍擋在身前:「喂完水,閒雜人等,最好退開。」碧雲嘟了嘟嘴吧,不高興地瞪了歐陽善淵一眼,只好退到一旁。

  而我只好繼續手撐在地上,慢騰騰地往前挪著——估計按照我的速度,太陽落山了我都不一定能走完十圈。我就不信歐陽善淵的耐心真的這麼好,就為了他師父一句話白白在我身上浪費一天。

  歐陽善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說道:「你可以再慢一點,反正我的東西已經由東方幫我收拾了。」一副我就看你還能磨蹭到什麼時候的欠揍表情。

  我洩氣地哼了一聲,嘟著嘴巴繼續往前走著,只不過速度比之前要加快了很多。

  少年已經淡定地按照我的速度跟在我旁邊,踱著步子。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我的尼亞瀑布汗水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淌,我呵呵一笑:「那真是對不起了,我腦子充血的時候,不想解決任何人的疑問。」

  歐陽善淵見怪不怪地說道:「我特別想知道,當日師門大會你是如何一夜之間長高的。既然你能長成常人身量,為什麼現在還是一個孩子模樣?」

  我有些怒:「這特麼是一個問題嗎?」

  歐陽善淵微皺著眉:「女孩子家,還是斯文一些為好。」

  我挑釁地看向他:「好啊,你來替我倒立著走上十圈,我就心平氣和地解答你的疑問。」

  少年默了默:「那還是算了。我突然有些不想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想當逍遙派掌門?」

  這廝的話怎麼這麼多?我踉蹌地往前挪著,翻了一個白眼說道:「我想不想當,關你什麼事?」

  歐陽善淵說道:「若你想要這掌門之位,你我便是對手,只是那日我偶然聽見你對你師弟說,你不想要掌門之位。誒,你是騙他的吧?如果不想當掌門,你和我爭首席弟子做什麼?」見我搖搖晃晃地快要撐不穩的樣子,他倒是很好心地伸手幫我扶住了腳踝,讓我暫時休息了一會兒。

  身上汗水幾乎快把一身衣衫打濕完了,我喘著氣:「我不過是咽不下一口氣。你師父不想讓我參加師門大會,那我便偏偏要參加,就算沒什麼好處,膈應膈應一下老道士也是好的。」

  歐陽善淵抽了抽嘴角,鬆開手:「你也太兒戲了。」

  我切了一聲,繼續往前走,而遠處的山崖上披著暮靄霞光——

  太陽快要落山了。


第50章 Chapter•50

  等到我倒立著走完十圈,已經月上中央。

  而一身衣衫濕透的我來到了一座矮山的山腳,而那山門緊緊閉著,透不出半分光芒。

  順著長了青苔的石階,一路拾級而上,白色的裙角仍舊滴答滴答地滴著水。

  碧雲本來想跟過來,可我讓她回去了。

  我雖然現在只是一個孩子身量,但是我大師姐和掌門首席弟子的身份卻不容旁人忽視我說話的分量。天上星光薄涼地灑下來,我喘著氣眉目輕觸地看著面前緊閉的山門——

  師父閉關的地方。

  我手裡緊緊捏著代表首席弟子身份的蝴蝶流蘇,微微抿了抿嘴:「師父,阿搖答應了你的事情,阿搖做到了。我很聽枯木大師的話,也沒有跟鬼穀子那個總是喜歡為難我的老傢伙翻過臉……」

  師父一向最疼我,若是知道我成為了年輕一輩弟子中武藝最高的那個人——

  我想,他應該會高興的。

  我還記得,自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朝我伸出手的男子他望著我的目光,暖暖的,仿佛殿閣外熊熊燃燒的夕陽。

  無崖子總說他懷疑我是師父的私生女,可我知道,逍遙子雖不是親生父母卻比父母待我還要好。

  天上星光灑下來,山風吹過我被汗水打濕的頭髮,我笑起來撩起裙擺朝那山門跪下來,眉間鳳棲花熠熠生光:「師父,阿搖明天便要出穀闖蕩江湖……放心,阿搖一定會照顧師弟師妹的。而師父的藥,就算赴湯蹈火,阿搖也一定會幫師父尋來。所以師父,你等等我,請一定要等等我。」

  說到最後,少女俯身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時一雙眼睛裡的光越發堅定而不可動搖。

  「阿搖,你要離開這裡?」

  身後驀地有人出聲,可我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人會是誰。

  我回過頭便看見披了一身星光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禦風,你不會都聽到了吧?」

  禦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他垂在身側兩旁的手緊緊握起:「你要離開?」

  我點了點頭:「嗯,鬼穀子要大師伯帶著六個入室弟子去參加武林大會。」只不過,因為當初禦風沒能參加師門比賽,這回自然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的。

  看著少年臉上沉默得如同暗夜的臉色,我突然覺得有些棘手。

  果然,他開口說道:「阿搖,我想跟你一起。」

  我張了張嘴,可又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他。

  我突然想起,禦風比碧雲還要粘我,而且少年的脾氣若是強起來,便是我也拿不准他的情緒。

  半響,我喃喃說道:「可是這樣,鬼穀子恐怕不會答應的。何況,我們應該不會去多久……」

  還沒等我說完,禦風便打斷了我,少年緊緊捏著手,一雙赤茶色的眼瞳裡面仿佛風捲殘雲:「阿搖,你不可以拋下我。」

  說話時,少年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幾分哀傷,仿佛是一隻即將被拋棄的幼獸,「禦風是你給我起的名字,扶搖和禦風,本就該是一起的。」

  我驀地想到了,那寂靜荒涼的無頂塔中不願說話的男孩。

  幾年過去,男孩長成了一個少年,可是他望著我的眼神一如當年,藏著深深的依戀。

  不知道到底是敗給了禦風的眼神,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心軟,又或者僅僅是敗給了一個當年的那個男孩,我洩氣地笑起來:「好吧,我悄悄去跟大師伯說,希望……希望他不會拒絕我吧。」

  禦風眼睛亮起來,他笑:「你願意讓我跟著你了?」

  我有些好笑,搖頭:「我願不願意又能怎樣,我又不是逍遙派的長老掌門之類的。」那些規矩不是我定下來的,我就算同意,也不起什麼作用啊。

  話音落,少年大踏步地走過來,出乎意料地彎下身,一把熊抱住我。

  我被少年抱得有些愣,呆呆地伸出手拍著他的脊背,疑惑道:「禦風,你怎麼了?」他今日怎麼有些不對勁?

  我感覺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輕輕擱在我的肩膀上,只聽他沉沉說道:「只要你願意,其他人想什麼,都不重要。」他本來就是因為懷中的女孩才留了下來,無關規矩更無關旁人,想到這兒,少年笑起來,眼睛裡又細碎的光芒,耀眼得緊。

  我終於想起來,一邊拍著少年的脊背一邊笑:「唔,也對。反正你的功夫是我教的,師父閉關,三老又在山上不問世事,我總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那樣也太無聊了。」頓了頓,我承認道,「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少年鬆開了我,他站起身搖了搖頭,可是眼神裡的笑意仿佛溢了出來:

  「阿搖,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我伸手想像從前那般摸他的額頭,可是如今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我就算踮著腳伸著手也摸不到,隨即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然而下一瞬,我的手卻被禦風拉住了。

  我怔怔地看著少年,只見他唇畔帶著一絲淺笑。

  少年彎腰低頭,而他的手拉著我的手,讓我的掌心貼著他的額頭,一如從前的親昵——

  「那你還不快回去收拾東西?我還要去跟蔔運算元談判呢!」我揉了揉他的額發,搖頭失笑。

  禦風連忙搖頭說道,眼神堅定,不容反駁:「他那裡,我去說。」

  我有些驚訝:「可你——」

  禦風認真地看著我:「阿搖,相信我。」

  我抿嘴一笑:「好。」

  夜空仍舊是墨色的,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又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獸等著獵物的落網,然而一想到即將要到江湖上為虎作倀,哦不對,是鋤強扶弱,我的心情卻是一路走高。

  我轉過身,手放在唇畔大聲喊道:「江湖,我來啦啦啦啦!」

  回音繚繞在群山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獨孤禦風靜靜地看著少女的背影,半響,也跟著她一同笑起來,只覺得她明亮的笑顏仿佛一團火,要驅走所有的黑暗帶來光明。

  我曾一直以為,那個早晨是我江湖之路的開始,更是我鋤強扶弱、造福一方的開始。

  然而,我沒想到,那僅僅只是揭開了我雞飛狗跳、□□江湖的初章。

  尋常嗎?也許尋常,也許非比尋常。

  翌日清晨——

  一行五個人騎在馬上,等著小童子去叫醒應該還在睡夢之中的蔔運算元。

  「你緊張什麼?」無崖子斜睨著我問道。

  我好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緊張了?」

  碧雲弱弱地說道:「師姐,你快把韁繩給扯斷了。」

  無崖子丟給我一個鄙視的眼神,我連忙鬆開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可能是激動……嗯,對,激動!」看著手中的韁繩,我撇了撇嘴,「要什麼韁繩,真是的!」

  秋水笑得眉眼彎彎:「大師姐為何不同我們一般騎馬,偏偏要騎一頭小毛驢?」

  □□的小毛驢開始原地踏著步子,我磨牙笑道:「因為我覺得騎驢個性。」

  碧雲訕訕一笑,而秋水則是眄了一下眼眸,帶著輕視。

  我切了一聲,能騎馬有什麼了不起的!

  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承認我是因為腿短夠不著才不能騎的!

  無崖子抱著胳膊朝我,揚著下巴發出邀請:「怎樣,要不要跟我一同騎一匹?」

  我剛想說好呀好呀,可小毛驢就哀怨地轉過頭,一雙大眼睛布靈布靈地望著我,於是我只好改口說道:「這個,恐怕有點擠,就不勞煩師弟了。」

  估計沒想到我會拒絕他,少年傲嬌地哼了一聲便別過頭去。

  我摸著小毛驢的鬢毛,搖著頭:你可一定要給我爭氣啊,如果跑不贏他們,我就把你燉了吃肉。小毛驢估計感受到了我的想法,打了一個寒戰。

  一聲明亮的啼叫,我抬起頭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氣笑起來——是禦風!

  小黑率先撲啦啦地飛在我身旁,而禦風和蔔運算元一人騎著一匹馬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我真沒想到,禦風居然能把一向摳門到家的蔔運算元給說服了,唔,估計花了不少費用。只不過,他有這麼多錢?

  另外幾個人的臉色各異,而無崖子的臉色跟鍋底一般黑,問道:「師伯,你這是什麼意思?」

  秋水蹙眉,眼神帶著不屑:「不會是……要把小師弟一同帶著吧?」

  歐陽善淵抱著胳膊,眼神淡淡掃過禦風臉上:「我師父知道這件事嗎?」

  李月紅笑了:「不是說,只有掌門親傳弟子才有資格去武林大會嗎?這位小兄弟,恕我記憶不是很好,他應該還沒有到師門大會的最後吧?」

  碧雲望瞭望這個,又看了看那個,最後看向我,見我朝她使眼色,少女便弱弱說道:「我覺得加一個小師弟挺好。」

  秋水嗤地一聲笑:「那小妹你倒是說說,好在哪裡?」

  碧雲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個理由。

  蔔運算元沒好氣地望向我:「小扶搖,你呢?你又覺得如何?」

  禦風看向我,輕眨了一下左眼。

  於是,我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挺好的。」估計秋水或者無崖子要來問我理由,我索性說道,「沒有理由。」說罷,我胳膊上的小黑也噶地叫了一聲,示意贊成。

  蔔運算元長長地唔了一聲:「那同意禦風跟著我們一同上路的,請舉手。」

  我恨不得雙手雙腳都舉起來還要加上小黑的倆翅膀,然而六個人,還是只有兩個人舉了手。秋水朝自己妹妹瞪了一眼,碧雲雖然縮了縮脖子,但是胳膊卻還是舉得更高起來。

  「嗯,很好。」

  蔔運算元籠著袖子,裡面銅板鐺鐺作響,「沒舉手的,此次出行,自己包伙食費。」

  聞言,李月紅和歐陽善淵便舉起了手。

  「還有……住宿費車馬費驛站費修繕費入場費——」

  還沒等蔔運算元報完那些莫須有的名堂,無崖子和李秋水便舉起了手。

  卜運算元滿意地一笑:「既然大家都統一了意見,那咱們現在上路。」說罷,便驅馬走在了最前頭。我瞠目結舌地看著蔔運算元的背影,原來有錢能使鬼拖磨……是真的。

  「阿搖,該走了。」禦風騎馬走到我身旁,輕笑一聲,接住了我掉下來的下巴。

  我回過神來,抖了一下韁繩,然而小毛驢仍然在原地踏步:「喂,不聽話我就把你燉了吃肉!」

  少年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嘴角的弧度帶著寵溺的味道。他附身在小毛驢的耳旁說了幾句話,本來還挺強的毛驢居然一下子順毛了,跟著禦風的馬搖搖晃晃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

  我笑起來:「禦風!」

  他回頭,晨曦的光落在他的眉眼上,顯得那麼漂亮:「阿搖,怎麼了?」

  我問道:「你是怎麼讓卜運算元那老頭這麼幫你的。」

  禦風想了想,笑起來:「應該是他人好。」

  蔔運算元人好?

  我想到被他詛咒得至今下落不明的兩個小弟子,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少年笑起來,領著我,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江湖旅途。


第51章 Chapter•51

  「姥姥,咱們這是往哪裡走啊?」

  小和尚摸著自己的光腦袋,納悶問道,「好像,咱們已經是第四回來到這裡了。」

  我面不改色地指著那一大片樹林子,說道:「你看啊,這天山山脈練成一大片,這天上的樹林也一大片,每棵樹都長得一樣,你覺得一樣,也很正常啊。」

  虛竹很是痛苦:「姥姥,可我腿肚子都走得打顫了。」

  我哦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年輕人,就是要多鍛煉。」

  虛竹不滿地回頭看我:「那姥姥你為什麼不下來自己走?」他雖然是這樣說,可還是老實地把我往上提了提,生怕我摔著的樣子。

  我有些奇怪:「可我是老年人啊。難道你師父沒教過你,要愛護小朋友關愛老齡人嗎?」

  虛竹沉默了一番,最後嘀咕道:「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剽悍的老年人。」說著,他走過去,指著一棵樹的樹身,「喏,姥姥,這是你今天早晨練功給摳下來的樹皮,還在這兒呢。」

  原來,走了半天,鬧著是在原地踏步啊。

  我訕訕一笑:「好吧,我年紀大了,腦子有些不好使,記錯了路也很正常。」

  真是沒見過明明是一個孩子模樣卻逼得人叫她姥姥的老太婆!

  虛竹腹誹完,嘟了嘟嘴吧:「那姥姥,咱們要去哪兒,你總知道吧?」

  我長長地嘶了一聲,煞有介事地搖晃著頭:「按著套路來講,應該是我躲避我的死對頭,而你誤打誤撞背著我亂竄,然後我那對頭來找我,接著,你就使出我教給你的功夫再次救了我,但是很不幸,我們要一起掉落懸崖,緊接著我摔斷了一條腿,你才能問我,咱們去哪兒。」

  說話間,虛竹已經把我放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虛竹那個眼神我很熟悉,那分明就是同情地看著一個智障!

  我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人老了就更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於是,我大怒道:「喂,小和尚,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你應該等李秋水來了,然後我們被打落了懸崖,你再來問我應該去哪兒,然後咱們再去西夏王宮,最後等我拉著李秋水一起嗝屁了,我就功德圓滿了!」

  虛竹嘖了一聲,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估計又是老年癡呆了。」

  「放屁!」我拍開他的手,暴跳如雷,「我肯定沒記錯!」

  小和尚蹲下來,無奈地看著我:「好好好,你沒記錯。那姥姥,現在,咱們到底是要躲哪兒去?」那語氣,分明就是在哄一個小孩子!

  我手撐著下巴,眉頭皺得跟打結的蚯蚓一樣:「等我見到了李秋水,然後再跟她打上兩架,我就可以回去了……」在經歷完這如同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人生,我終於要回去了——

  可是,我還沒有完全記起來從前的事情。

  「姥姥?」虛竹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小鹿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你在想什麼?」

  我嘖了一聲,欲言又止地問道:「假如,我說假如,你馬上就要死了。」

  虛竹眼睛眨得飛快,估計被我嚇得不輕。

  我被他的那幅模樣逗笑了,一下子輕鬆下來:「假如,你還剩一段時間你就要死了,那麼這段時間你會幹啥?」

  虛竹似是很苦惱的樣子:「不知道,可能就是想回到少林寺再看一看吧,因為,就是想再見一見我師父師叔伯他們。」

  說罷,他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捂住自己腦袋和耳朵,似是害怕我又要因為門派歸屬問題而揍他。

  然而,我回味著小和尚的那句話,長長地嘶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要回少林寺見你的師父師叔伯他們……那我呢?我想見誰?」

  我微微仰著頭,摩挲著自己光滑的下巴,而餘光便瞥見了遠方隱隱約約的山脈輪廓——

  我突然知道了自己想去哪兒。

  於是,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我指著那高聳入雲的山脈輪廓,對他說道:「看見那個沒?」

  虛竹愣愣地點了點頭,不明所以。

  我跳到他背上,小和尚便下意識地把我背著:「咱們就朝那座山出發。」

  虛竹誇張地啊了一聲:「不會吧?這麼遠?」

  我輕輕彈了一下他的招風耳,笑起來:「沒事,朝最北的方向一直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就算到不了,那也是命中註定的事情。」

  既然是命中註定的事情,我認了。

  虛竹一邊背著我開始走,一邊問道:「姥姥,你為什麼想去那個地方?」

  我張了張嘴巴,啞然半響:「我忘了。」

  虛竹搖了搖頭,我有些不服氣:「可我就是知道,那個地方,我應該是要去的。好像……好像當年我把靈鷲宮建在縹緲峰上,就是因為在縹緲峰的峰頂上剛好能看見那座山的山峰。但我忘了原因是什麼來著了,果然人老了,記性就不好了。」

  既然有了目標,虛竹就走得快多了。一邊背著我走,小和尚一邊說道:「沒事,小僧會幫姥姥想起來的,等姥姥想起了從前的事情,姥姥就可以安心轉生然後放過這個小姑娘了。」

  我嗤地一聲笑——這個傻白甜!

  只聽虛竹又說道:「誒,上回說到哪兒了?姥姥你去參加武林大會了,那是做什麼的?」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一群閑得無聊的人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吃飯,有空的時候還切磋一下武功,但最主要的是由武林盟主帶領著商討如何對敵魔教之事。而那切磋武功雖然名為切磋武功,但是實質就是一種攀比,大家都想看看這些年其他門派的弟子有沒有出息。」

  虛竹憨憨一笑:「沒想到前輩們都還是挺關心後輩晚生的。」

  「錯!」我一本正經地搖著頭,「那些名門正派的掌門之類的,大多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夠技壓群雄,當然,如果大家弟子的功夫都很差勁,那就相安無事,如果有一方不平衡了,那就糟了。」我歎了一口氣,「所以說,當名門正派是很累的。你既要跟其他名門正派聯合起來給魔教那些人使絆子,正派之間自己人也要明爭暗鬥選出一個一二三四五的排位出來。」

  「而那些,都是我不喜歡的。」

  最後一句話,我說得有些輕,風一吹便散了出去。

  所以,我想,這也是我註定當不上逍遙派掌門的原因。

  虛竹微微偏過頭,一雙鹿眼乾淨清澈:「那姥姥,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什麼?

  我仔細地想了想,笑起來:「我更喜歡狐朋狗友。」

  而我在江湖上結交的第一個狐朋狗友就是大名鼎鼎八卦狗仔的唯一傳人——百曉生。

  「我去,你是百曉生?」

  坐在房梁上,我狐疑地看著面前的眉清目秀但也能稱之為賊眉鼠眼的少年,「喂,你騙小孩的吧!」說罷,我還一手拿著他面前盤子裡抓了一把腰果塞進嘴裡大口大口嚼著。

  百曉生嗤笑一聲,上下掃了我兩眼:「你看起來也沒多大啊!是混江湖的嗎,混了幾年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本子,毛筆放在嘴裡舔吧了幾下就開始寫東西。

  嘖,這個不講衛生的傢伙。

  我翻了一個白眼,繼續嚼著腰果:「幾年?切,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你難道沒聽說過我神雕俠女的名頭?」

  少年長長地嘶了一聲,上下打量著我,眼神帶著不以為意:「神雕俠女?就你?那你雕呢?」

  我面不改色地當著他的面繼續抓了一大把腰果,嘎嘣嘎嘣地嚼著:「出去覓食去了,估計晚上才能飛回來。」我抖著退朝他揚了揚下巴,「誒,你又是從哪條道上冒出來的?」

  百曉生嘶了一聲,拍開我又要抓腰果的手:「不都跟你說了嗎?我是百曉生,來自百曉閣。虧你還是混江湖的,你連百曉閣都沒聽過?」

  我哼了一聲:「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懷疑你是冒牌貨!百曉生除非吃了返老還童丹,不然能跟你一般大?我除非腦子上有包,我才信你!」

  百曉生嘿了一聲:「虧你還是混江湖的,你連我們百曉閣的規矩都不知道?」

  我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這個,我又不是包打聽,又不可能什麼都知道!」

  少年似乎覺得我的懷疑對他來說是一個莫大的侮辱,挺著胸膛拍著胸脯對我說道:「我,就是百曉閣第十八代唯一傳人,百曉生!」說罷,還把單薄的胸脯拍得咚咚作響,「你難道不知道,百曉閣一脈單傳,閣主都叫百曉生嗎?」

  我再次往嘴裡塞了一粒腰果,搖了搖頭:「說實話,不知道。」

  有時候,你說的是比珍珠還真的話,但是別人不喜歡珍珠,啊呸,不對,是真話。

  而眼前的少年炸毛地一合本子,把毛筆往他髮髻上一插——

  我雙手擋在胸前,瞪著他:「喂,你想幹嘛?警告你,我不想跟你在這裡打架啊!」

  百曉生湊過來,眉眼扭曲:「看來小爺我不跟你露一手,你是不願意相信了!」

  我扯了扯嘴角看著他,眼神飄逸:「所以,你是想——嗯?」

  百曉生一揮手,示意我跟著他:「跟我來,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江湖。」說罷,少年便極其賊眉鼠眼地趴在了房梁上,探出了一個腦袋,「快過來!」

  我有些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撓了撓額發,也像他那般趴在了房梁上,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張臉——


第52章 Chapter•52

  「武林盟主,顧天成,憑著一手鎖喉功成名江湖二十餘載。十二年前那次圍剿魔教,他當時在那戰役中立了大功,後來一路扶搖直上如今更是坐穩了一把盟主的椅子。」

  我順著百曉生的手指指過去,順便偷偷塞了一粒腰果進嘴裡,點了點頭——

  正在應酬的中年威猛漢子雖然看起來人高馬大,但確實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而那一雙眼睛裡面閃著精光,內力看來至少已達小乘境界。

  目光掃到眾人,我又搖了搖頭,百曉生有些驚訝:「你不同意我說的?」

  「他那盟主的交椅,恐怕坐得有些燙屁股。」

  我笑了笑,牙齒磕著腰果發出清脆的響聲,然而下面四方嘈雜,誰也注意不到我們上面的偷窺。

  下面各門各派的掌門長老哪一個不比顧天成資歷深,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誰又能服得了誰?

  百曉生更加驚訝了:「我師父當初也是這樣說的。」

  我斜睨著少年,漫不經心地笑:「說明你師父看得挺清楚。」

  百曉生又朝我指了指坐在左方的那一群人,介紹道:「江湖上承擔著泰山北斗之稱的門派,但名副其實的,卻少之又少。你看到那邊做的幾人了嗎?」我點了點頭,便聽百曉生壓低了聲音,「江湖有三堡一門,飛雲堡、青龍堡、風家堡以及唐門。」

  我嘶了一聲:「唐門一向用毒,難道,這也算名門正派嗎?」

  百曉生努了努嘴巴:「唐門亦正亦邪,但是已經跟萬毒門比起來,就算是小巫見大巫了。他們善毒,剛好可以和魔教旗下的萬毒門相抗衡,武林盟主顧天成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又怎麼肯放手?只不過唐門和神農教一向水深火熱,這次既然是唐門來了這武林大會,神農教的人便不會出現了。」

  我挑眉:「不會吧,關係這麼緊張?」

  「你可別小瞧門派之間的過節!

  「就是芝麻大點的事情滾上兩代就能成世仇,要是隔了三代以上,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事情了。」

  百曉生自戀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嘖嘖歎道,「這可是我的傳世名言,記好了,江湖小白。」

  我暗地裡翻了一個白眼。

  百曉生繼續講道:「三堡中現在以飛雲堡實力最盛,青龍堡一向不問世事,而風家堡……」

  風家堡?二師弟!

  我轉過頭只見他嘖嘖搖頭:「十幾年前就一蹶不振了。」

  我突然想到了無崖子講述的那個故事,不由得追問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百曉生取下筆撓著頭皮,有些糾結:「那些卷宗我還沒有全部背下來,只不過我隱約記得,應該是上一任堡主慘死之後,風家堡便只剩下一門孤兒寡母。堡主夫人倒也是個硬心腸,把自己年幼的兒子送到了逍遙派便不管不問,非逼得逍遙派掌門收自己孩子為徒,這也倒是稀奇,風家堡和飛雲堡兩堡堡主的孩子都不是自己教,反而都是送到了逍遙派中拜師學藝!我聽我師父說,風老夫人應該是想兩家聯姻。」

  說罷,他還意味深長地沖我拋了一個媚眼。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眼角有眼屎。」

  百曉生臉騰地紅了,連忙別過去蹭著眼角。

  我嘶了一聲,打量著飛雲堡堡主和他身邊的長子——幼時曾經見過那堡主一面,不過就是因為他,師父只好送我上山關了一年的禁閉。

  所以說這筆賬,我到底應該算在三師妹頭上,還是算在那個勞什子堡主頭上呢?

  「你的眼神有殺氣。」

  百曉生湊過來,眯著眼睛,一手拿筆一手拿本子,「莫非你跟那飛雲堡堡主有什麼過節?」

  我掃了一眼他準備筆誅墨伐的架勢,笑了笑:「從前,見過一面。」見百曉生似乎還想刨點什麼八卦,我連忙轉移了話題,「誒,又有人進來了!」

  然而我隨手一指,便是領著一行人的卜運算元,嚇得我連忙縮回了手,仿佛被明火燙了。

  百曉生誒了一聲:「這次武林大會雖然逍遙派的掌門沒來,可我聽說來的幾個弟子都是以後能當掌門的熱門人選。我可要好好記下來,沒准又是我百曉門的獨家!」

  我支起單腿,手搭在膝蓋上,好笑道:「這你也知道?」

  「那可不,逍遙派不比少林寺丐幫那些要麼清一色和尚要麼清一色乞丐,那門派裡多是俊男美女平日裡又出行神秘,眾人自然是要多多關注的。」

  百曉生用嘴舔了舔毛筆仔細地觀察著下面蔔運算元帶領的幾個弟子,開始在他那本子上描摹畫像,「你知道逍遙派掌門嗎?」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著少年莫測高深的神情,憋笑嚴肅地說道:「知道啊。」

  說著,我往百曉生那本子上偷看了幾眼,不得不說,他下筆很快又傳神,不過幾下便將歐陽善淵和無崖子勾勒其上。

  百曉生說道:「據我師父說,那逍遙派掌門年輕時候可謂是江湖上一風流人物,出劍如雷霆,掌風可傷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江湖俠女。當年武林盟主的爭奪,我師父本來最看好的便是逍遙子,可誰知,人家根本不在乎這個,連去武林大會都沒有去。」

  我托著腮,一臉嚮往:「那是,區區一個武林盟主,我……逍遙子前輩才不會放在眼裡呢!」差點說漏嘴了,然而少年沒有注意,而是專注地數著下面六個人。

  只聽少年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咦?這不對啊,不是兩男四女,怎麼變成了三男三女了?難道我的情報錯了?」

  我眼珠轉了轉,指向站在原本該屬於我位置的歐陽善淵,挑眉說道:「瞧你那眼神,你再看看站在第一個位置上的那個人!」

  百曉生瞪大眼,不敢置信:「可他七尺高的身子,活脫脫是個俊俏少年郎的模樣啊!」

  我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信誓旦旦:「這你就不懂了吧!他本來是少年,可他師父鬼穀子傳給了他一套辟邪劍法,欲練此功必先自宮。所以,他就不算是男的啦。」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百曉生一臉呆滯,然而手上動筆飛速記錄著我的話,「可是,逍遙派的武功……」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是一種為武學的大無畏奉獻精神!「說罷,我還得意地拍了拍百曉生的肩膀,「瞧你這樣,這輩子都達不了這種覺悟!」

  百曉生一臉受教地說道:「哦,原來,竟是這個樣子。」

  「你知道這次,武林盟主到底為什麼要召開武林大會嗎?」

  百曉生嘿嘿一笑,翻了幾頁,說道:「我得到最新的消息,應該是要去圍剿魔教老巢餘孽。嘖,江湖平靜了那麼久,他在不做點事情出來,手底下的眾人又憑什麼聽他的。」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這就是純粹的,吃飽了撐得搞事情做。」

  百曉生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是佛學家又是哲學家,他曾經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我眼睛一下子亮得跟八百瓦的燈泡一樣,激動地抓住他:「這句話,誰跟你說的?」

  百曉生眨了眨眼:「我一朋友啊。」

  唉呀媽呀,同是天涯淪落人呐!突然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我興奮地追問道:「快告訴我,你那個朋友叫什麼,現在在哪裡?」

  聞言,百曉生狐疑地看著我,筆頭戳著下巴:「你找他做什麼?他常去的地方,可不是你個小孩能去的。」

  「我找他當然是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我激動地一把抓住百曉生的袖子。

  少年連忙向後退:「誒,神雕女俠,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啊!」

  我一抓,他一躲,一抓一躲一抓一躲,結果那少年一個屁股沒坐穩,就栽了下去——還以頭朝地的姿勢:「媽呀!!——」

  仿佛開水燙豬的慘叫聲響徹大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喂!」為了避免腦漿崩裂、血灑大堂的慘劇,我一個倒掛金鉤,一把抓住了百曉生的褲腳!

  眾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見從房梁上梭下了一個少年,而一個紅衣少女正拽著他的褲腳,場面不得不說詭異至極。

  「是大師姐!」碧雲眼睛一亮,指著那房梁上的紅衣少女和姐姐說道。

  秋水皺眉:「師姐不好好找個地方躲著,又來這裡做什麼?給我們逍遙派丟人現眼嗎?」

  歐陽善淵微挑了一下眉:「這齣戲又是?」

  李月紅輕笑搖頭:「本來師伯是打算別讓旁人都知道咱們的首席弟子是一個矮子才沒帶她,本來是為她好,這下倒好,如今倒是出盡了風頭。」

  無崖子劍眉緊皺:「糟了!」

  眾目睽睽之下,只聽撕拉一聲,那少年本來被紅衣少女拽在手心裡的褲子一下子裂開——露出了裡面穿著的桃紅顏色的內褲!!!

  一眾少女尖叫著閉著眼睛,然而最糟糕的是我,從我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百曉生桃紅內褲上面繡著的鴛鴦戲水:「喂,你這人的品味簡直騷氣!」

  百曉生連忙用手擋住了自己光溜溜的兩條腿之間難以描說的部位,一張小白臉紅得跟開水燙過一樣還不停地掙扎著叫道:「啊啊啊啊!我不活了!我沒臉見人了!」

  「媽的你能閉嘴嗎?!」我咬牙,臉紅脖子粗,「再嚎我就直接把你丟下去!」

  一時之間,整個大堂哄然大笑者有之,大歎世風日下者有之。

  「爹,會不會是魔教來搗亂的人?」

  武林盟主唯一的女兒顧萌看向他,也有些拿不准如今的情勢到底是如何。

  顧天成抬手制止上前的家丁:「宵小之輩,難登大雅之堂。」

  小腿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閉著眼睛叫道:「誰幫我來搭把手!快拉不住這頭豬了!」

  眾人只見兩個少年同時從隊伍裡飛身上去,一個飄逸如仙,一個沉穩大氣。

  見無崖子上來,我直接在空中一甩,便把百曉生扔進了他的懷中:「無崖子接好了!」少年臉色一綠,剛想丟開衣衫不整的百曉生,然而無奈後者跟牛皮糖一樣扒在他的身上!

  無崖子有潔癖,更何況懷裡的還是一個穿著花褲衩的風騷少年,一雙劍眉更是皺得跟打結一樣,直接生硬地把牛皮糖,哦不對,是百曉生,像踢皮球一般直接踢給了本來朝我去的禦風,然而禦風仿佛什麼都沒看見般輕飄飄地掠了過去,並且順勢扶了一把房梁上搖搖欲墜的我。

  只見一道華麗的抛物線,伴隨著百曉生撕心裂肺的慘叫,便聽梆的一聲,少年像根蘿蔔一樣一頭栽在了地上,風騷無比的桃紅色褲衩還在迎風招展著。

  這就是我落到地面後,看到的一幕——嗯,極其辣人眼睛的一幕……然後很不厚道地捧腹大笑。

  後來,我想,我之所以能跟喜歡穿花褲衩的百曉生成為摯友,大概就是因為在我很不厚道的小聲裡,少年暈乎乎地站起來,然後低頭發現自己的褲子被我扯爛了之後,第一時間不是遮住他那粉紅色褲衩而是跟著我一同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就見著我們互相指著對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唔,臉皮頗厚,可也年少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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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Chapter•53

  最後百曉生是被武林盟主的家丁們抬著扔出了大門的。

  唔,以『衣冠不整』『江湖宵小不得進入』的名義。

  「切,不就是武林大會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百曉生一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架勢,「等我回去,一定通報各家江湖報社,看你們下次還開不開得成什麼武林大會。」

  我懶懶散散地跟在他後面,抱著自己的胳膊,挑眉說道:「喂,現在你該說,是誰告訴你那句醒世名言了吧!」說著,我踹了踹他的屁股,「誒,還有,你能把你那褲子穿好了嗎?」

  聞言,一直跟在我身旁的少年皺著劍眉,擋在我的身前,手上木劍轉得如同暴風,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用百曉生那欲墜不墜的破褲子把他那露出來的Chi條條、白花花的大腿給捆了起來——

  整個過程,動作粗暴、乾淨俐落。

  還沒等百曉生自己回過神來,他就一臉懵逼地被捆成了一條美人魚,而布條後面還能看到他那騷粉褲衩的一角。

  禦風面無表情地回到了我的身旁,我訕訕地扯了扯嘴角,看著散發著強大氣場的少年問道:「禦風,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生氣?」禦風低頭看我,略顯蓬鬆的劉海擋住了他的眉眼,神情迷茫得像只迷途的小羊羔,「阿搖,我沒生氣啊。」

  我看著街上眾人避之不及的樣子,果然,小師弟總是在『冷漠暴戾』和『呆萌單純』中一秒切換自如。嘖,我覺得我需要記一下哪天有空的時候帶著這孩子去看一下心理大夫,萬一這是人格風裂可咋整?

  百曉生兩條腿被破褲子的布條給纏著,兩條小腿成X狀,內八地朝我們走過來。哦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朝禦風走過去,少年眯了眯眼睛:「嘶,我怎麼覺得兄台你很熟悉的樣子?」

  禦風冷冷地一抬眼,一抬手中的劍制止他再靠近,,那百曉生就嚇得繞道走到我的旁邊。

  我嗤地一聲笑,偏頭背著手笑道:「他手裡可是一柄木劍,有什麼好怕的!」

  百曉生僵硬著脖子,還強撐著說道:「我這不是怕!是為了武林和平、江湖正義,是為了再起糾紛而選擇的退讓!」

  他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拍手掌,幸災樂禍地說道,「誒,你怎麼也被轟出來了?」

  我連忙糾正他:「誒,不要用也。我們是自己走出來的,你才是被家丁提著丟出來的。還有,你能告訴我,到底是誰跟你說的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這句話嗎?」

  「哦,我記起來了!你是這次逍遙派的弟子!」

  百曉生突然怪叫一聲,跟發現新大陸一樣望著禦風。「敢問這位兄台,剛才我見你身手瀟灑,不知道你在逍遙派掌門親傳弟子中,排行第幾啊?之前,又是師從逍遙派哪一支系?你剛才使得是什麼招數,兄台你拿劍是擅長劍法嗎?若是擅長劍法……哦,那你莫非就是鬼穀子的大弟子逍遙派新秀人才歐陽善淵?哦,真是失敬失敬!」

  我深吸了一口氣,忍著被人忽視的不爽。

  然而,禦風湊到我耳畔,疑惑道:「阿搖,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

  這孩子就不知道說人壞話時,小點聲嗎?!我看著面前一下子垮下臉的百曉生,一本正經地捂著嘴壓低聲音說道:「嗯,估計腦子有坑,不過你別歧視他。」

  百曉生磨牙說道:「喂,兩位,我不是聾子。」

  我轉過頭看向他,笑起來:「我們又沒說你聾。」

  百曉生憤怒地攥著拳頭:「可你們說我傻!」

  禦風轉身擋在我面前,我示意他不要這麼緊張,抱著胳膊對百曉生笑得更加歡脫:「錯,他說你是腦子有病,我說的是你腦子有坑,你自己說的你傻!」

  百曉生氣得兩腿都在發抖,可也知道,打不過禦風便氣鼓鼓地扭頭說道:「我不跟你說話了!」說罷,便邁著內八字一扭一扭地往前走。

  我笑著追上去:「誒,百曉生,你去哪兒?」我拉住他,「好啦,別生氣了!」

  說話間,天上的白鷲便已經盤旋在我們頭頂上,引得眾人驚異害怕的目光。小黑已經長得很大,翅膀張開時灑下一片陰影,剛好罩住我和禦風算是為我們乘涼。

  百曉生撇過頭,挺有骨氣地說道:「我拿你當朋友,你卻當我有病!」

  我噗嗤一聲笑起來:「好啦,算我的不是。」見我們不走了,白鷲便噶地一聲收回了翅膀,停在我們身旁。

  百曉生脾氣倒也去得也快,回頭眼睛一亮:「你還真是神雕俠女啊?」

  我微微挑眉:「我叫扶搖,扶搖直上九萬里的扶搖,很高興認識你,百曉生。」

  說著,我伸出了手掌。

  沒想到,百曉生竟然手心蹭了蹭自己衣服,握住我的手,激動地說道:「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神雕俠女,真是幸會幸會!原來你是真的,我還以為我朋友喝高了騙我的呢!」

  我這下真的肯定了:誒呀媽呀,親人呐!肯定這裡也有天龍公司的受害者。

  (畫外音:萬一人家是受惠者呢?)

  「你那朋友現在在哪兒?」我急切地問道。

  沒想到,百曉生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真的要找他?」見我點頭,少年打了一個響指,「行,今晚亥時,依然是這裡見面,我帶你去找他!」

  頓了頓,他笑起來,打量著我,「只不過你這個樣子,恐怕不太適合去那些地方。」

  我挑高了眉:「那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不見不散!」

  說罷,我倆又擊了一個掌!

  禦風不高興地抿了抿嘴,一旁的白鷲轉著腦袋看著少年。

  目光對視了一會兒,白鷲便騰空飛起,一雙利爪直往百曉生臉上抓,驚得少年一張秀氣的小白臉花容失色。

  「誒,小黑!回來!」我連忙吹了聲口哨。

  然而白鷲仿佛沒聽到一般,追著人魚裝的少年一路從街頭這邊跑到街頭那邊,滑稽的模樣引得路人哈哈大笑。

  百曉生一邊逃一邊回頭朝我招手說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而小黑兇神惡煞地又給了他一爪子,不顧我的口哨聲,一路追著百曉生到了街尾。

  禦風一把拉住我,緊張問道:「你做什麼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小黑萬一要是弄出個什麼事來,我不得賠人醫藥費啊?」

  禦風松了一口氣,說道:「放心,它不會的。」

  頓了頓,他補充道,「它也就是跟那個人鬧著玩罷了。」

  我嘶了一聲撩起袖子:「這只小破鳥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我剛撩起一隻袖子,身邊的少年就給我放了下來,順便拿出隨身帶的帕子,仔細地給我擦拭著手心。他擦得很仔細,沿著掌心的紋路,仿佛上面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有些疑惑:「禦風,你為什麼要給我擦手?我又沒碰什麼。」

  少年垂著眼睛,嘴唇微撅著不說話,只是仍舊耐心而細緻地給我擦著手掌心。一直擦完,又擦拭另外一隻手,半響,他悶悶說道:「阿搖,你跟他約著做什麼?」

  他說話時,有風吹過他蓬鬆的額發,而額發下的眼神乾淨又清澈,像極了一頭小獸。

  我抿嘴一笑,開心地轉了一個圈:「去找一個人。」

  「找人?」少年扭頭看著我,不解,「阿搖,你在這裡,有認識的人?」

  我朝禦風輕眨了一下左眼,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要去找……嗯……我素未謀面的親人。」

  禦風眼神閃了閃,仿佛冬日結出的冰淩花:「素未謀面的親人?」

  他低頭輕笑了一聲,「阿搖,你不是說你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嗎?」

  我湊上前,努力地踮起腳尖,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對啊,等我功德圓滿了,我就能回去了。」說著,我又捏了捏少年臉頰,軟軟的,像是棉花糖一樣。

  不想禦風伸出手捉住了我的指尖,一寸寸安然地貼著他的臉頰,而他看著我的赤茶色眼瞳深處很暖,像是天邊金色的霞光,又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能把人輕易吸進去。

  我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抽回了手,腹誹著少年越來越會撩妹了,以後要跟他保持一點距離——

  「哦對了,我忘記問你了,你怎麼跟著出來了?不是說好了,你代替我參加武林大會的?」

  少年不在意地說道:「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我點了點頭,背著手,一路從街邊小販旁掃過去:「唔,也對,都是些無聊的人。」我在一個面人攤前停下來,一雙眼讚賞地看著那個老人捏面人的手法,伴隨著老人的動作,一隻色彩斑斕的豬八戒便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手中。

  有人率先在我之前付了銀子:「要這個。」

  我轉過頭,好奇:「禦風,你哪兒來那麼多的錢?」

  禦風將那面人遞給我,眉眼乾淨:「嗯,大師伯給我的……讓我先替他保管。」

  前半句話說得我心裡一懸,後半句話我懸著的心就落了下來,偏著頭滿心喜愛地看著手裡的豬八戒:「誒,禦風,你說,這像不像二師弟?」

  少年沉默下去,半響,悶聲說道:「明明一點都不像。」


第54章 Chapter•54

  我噗嗤一聲笑,手指捏著那竹簽把面人轉得飛快:

  「明明就很像啊!你看兩個都是二師弟,一樣的豬頭——」

  下一瞬,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驀地少了一個豬頭的面人,眨巴了一下眼睛,抬起頭看著正大嚼特嚼著豬頭而面不改色的少年,「禦風,你——」

  卻不想,禦風索性直接拿走了我手裡的豬八戒,然後三下五除二地吃得只剩下一根簽,最後一抹嘴巴把竹簽一扔,淡定地看著我,一邊嚼一邊說道:「我餓了。」

  我繃不住笑起來:「誒,好吃嗎?」

  禦風認真地想了想,先是猶豫地點了點頭,但緊接著,又非常堅定地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不好吃。」

  我驚訝:「可你剛才——」

  難道剛才像餓死鬼投胎的,不是他?

  少年轉身背對著我,而我不知道他臉上的神情:「阿搖,我剛才鬼迷心竅了。」

  我追上他,倒退著走:「鬼迷心竅?你不會是中毒了吧?」

  夕陽在禦風深邃的輪廓上灑下一層陰影,而傍晚的風吹過他的額髮露出飽滿的額頭、挺拔的山根還有好看的眉眼。

  少年的眼神閃了閃,抿著嘴搖頭:「不是中毒。」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目光下移落在地上交疊的影子上,最後千言萬語又化作了一個淡淡的笑,「不是說晚上還要去找你的親人嗎?我們快回去吧!」

  都說女孩的心思你別猜……我看我們門派裡的兩個師弟的心思才是海底針。

  「阿搖,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也想見見你說的那個人。」

  禦風低頭看著我,小聲問道。

  我停下腳步,不知道是因為少年的笑容,還是因為他的話音裡的輕顫,剛剛下定了保持距離的決心的我再次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那好吧,就這一回。」

  聽到我這樣說,少年笑起來,真心實意。

  我想,再心軟一次,嗯,下一次我就可以拒絕他了。

  我轉過頭,看向街邊的人來人往——

  禦風總不能一直依賴我。

  他不是籠中鳥,他是大漠的狼天上的鷹,總有一天他要回到自己的地方。

  或遲,或早。

  「雖然你現在不以逍遙派首席弟子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可小扶搖,有時候做人做事還是應該低調一點。」席間,蔔運算元頂著一張樹皮臉,意味深長地對我說叫道。

  四方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我裝作不在意地把湯喝了乾淨,然後放下碗舔了舔嘴角,冷笑一聲:「我知道自己如今是個矮子,也知道師門的臉面丟不得,當日我能答應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需要別人來提醒我該如何低調。」

  說罷,我目光挨個掃過看向我的人,直到她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蔔運算元搖了搖頭:「這事是為你好,大家都知道當日師門大會贏得首席弟子之位的是一個少女,小扶搖你如今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女孩,現在低調一點,日後若是等你能長大,這一點也不必為人詬病。善淵和無涯是男孩子,善淵穩重無涯大氣,由他們兩個來撐這個場子,這也是代理掌門鬼穀子的意思。」

  秋水微微一笑:「掌門和大師伯考慮的,始終還是周全的。畢竟——」

  她目光看向我,偏頭微微一笑,不言而喻。

  李月紅不可置否:「首席弟子的功夫是不錯,只不過人情世故這方面,還是應該能者居之。」說著,少女的目光便輕飄飄落在了歐陽善淵的身上,而後者眼觀鼻鼻觀心地吃著飯,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碧雲怯怯看了眾人一眼,糯糯說道:「我覺得,覺得……」

  少女膽小拿不住主意,一直數著米飯吃的無崖子終於接過話去:「那顧盟主說的不是什麼大事情,也不至於小題大做,逍遙派的臉面也不是那麼輕易能丟的。」一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滴水不漏,碧雲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贊同。

  一點破事,像踢皮球一般在幾個人之間踢過來踢過去。

  我扯了扯嘴角,心裡憋著一團邪火,可是面上還是要裝著雲淡風輕。

  一直忙著吃飯的歐陽善淵終於說話,轉移了話題:「今日那個從房梁上掉下來的少年人是誰?」

  聞言,三個少女都是面上一紅,估計有想到了那令人難以忘懷的騷粉紅褲衩。

  我手放在唇畔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一個朋友。」

  無崖子微微挑眉:「你還有這種朋友?」語氣夾帶著鄙視和輕蔑,哦,我忘記了,他最討厭的就是傷風敗俗,何況今日百曉生還是帶著眾人的面被我抓破了褲子。

  面上一紅,我若無其事地給自己成了一碗湯:「昂,覺得他人挺好。」

  無崖子扯了扯嘴角,感到有些荒謬,凝著劍眉說道:「師父不在這裡,你就以為沒人管得了你是吧?那是什麼來路不明的人,連盟主都把他趕出去了,你說他人好?」

  眾人一下子噤聲了。

  唔,這湯好喝,只不過鹽放得有點多。

  我砸吧了一下嘴吧,抬頭有些好笑:「那你現在出去,跟別人說我是你師姐……」我低頭輕笑了一聲,抬眼看向眼神複雜的少年,「無崖子,你敢嗎?」

  嘴裡的鹹味一下子彌漫了整個口腔,最後發酵成了苦澀的味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崖子雙手緊握著,低著頭抿著唇,「我只是不想你跟不好的人一起——」

  不等他說完,我便把空碗摔在桌子上。

  碗底的圓弧觸碰到木桌子上發出奇怪的聲音,明明聲音不大,卻像是毛線的球纏繞在人心上,癢癢的,微澀的感覺。

  蔔運算元手撐著額頭,雖然樹皮般的面容看不出什麼情緒,可眼裡閃爍的精光卻讓人覺得他現在愉悅極了,悠閒的樣子仿佛在看一場好戲——一場門派主系內訌的好戲。

  禦風抬起頭看向他,面無表情,沉默得如同黑夜。

  李秋水瞪著我:「師姐,你這是什麼意思?發洩不滿嗎?」

  我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手滑。」

  說罷,我慢騰騰地站起身來,手撐在桌子上,巧笑嫣然:「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無崖子一雙桃花眼看著我,目光劃過的情緒複雜得緊,而我能夠清晰分辨出來的便有兩樣——

  憤怒,以及失望。

  我微微挑起細長的劍眉,對著他笑意盈盈,可眼神越發冷:「你想來管我?可你知道的,我無父無母、天生地養,除了師父,我還真不服旁人的管教。」

  說罷,我一把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

  歐陽善淵笑了:「你們的大師姐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嗎?」

  無崖子一張俊臉冷漠得緊,說道:「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而且,她記仇。」

  李月紅偏頭:「我應該沒有得罪首席弟子的地方吧?說實在的,我可打不過她。」

  秋水搖頭,有些不甘:「只要是師姐想要的東西,年輕一輩的弟子中,誰又能爭得過她?」

  只聽椅子嘩地一聲響,少年起身而出。

  蔔運算元慢悠悠地出聲道:「坐下。」

  禦風握緊了拳頭,轉過身:「我吃好了。」

  蔔運算元嗯了一聲:「那就看著我們吃。你沒有你們大師姐的功夫好,還想跟我強?我讓你坐下!」見少年不為所動,卜運算元交叉著雙手,語氣有些冷,「你如今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

  沒想到,歐陽善淵擦拭完嘴巴站了起來:「師伯,我也吃好了。」他走到倔強站著的少年身旁,偏頭,「不是說吃好了嗎?陪我走一趟吧。」說罷,便帶著他堂而皇之地離開了。

  秋水驚訝地看著也跟著起身的無崖子:「師兄,你做什麼去?」

  無崖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去看看大師姐到底在搗什麼鬼。」

  秋水下意識地咬緊了唇,碧雲連忙放下碗筷,跟著跑出去:「師兄你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小妹!你不跟我一同去見爹爹了?」秋水揚聲道。

  碧雲邊跑邊回頭,笑起來:「那姐你先去,回頭我再去見爹和大哥!」

  蔔運算元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挑眉看著端坐著的兩個少女,失笑:「還真是一群沒長大的熊孩子,也罷,年輕人都不喜歡跟老年人一起玩,由得他們去鬧騰!」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我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到了之前約好的地方,等了半響也不見少年。我頗有些不耐煩地把手搭在眉骨上,心想若是百曉生敢放我鴿子,我就把他賣到窯子。

  後背被人戳了戳,我反手就是一掌,而跳入眼簾的則是一個大頭娃娃的面具。

  「喂,是我!」面具被拿了下來,露出少年陽春三月般的小臉,還帶著紅色的抓痕,「你那只鳥還真是兇猛得緊!我逃了半天才甩掉了它!」

  我拿過他手中的面具戴在了臉上:「好看嗎?」

  「不好看。」百曉生頓也不頓地說道。

  我頓時翻了一個白眼,取下面具拍在他臉上:「快帶上吧,省得出來嚇人了!」

  百曉生嘿嘿一笑,一邊戴著面具一邊走:「誒,小姑娘,你跟我朋友是什麼關係啊?」

  我甩著裙帶上的流蘇:「也沒什麼關係,可能大概也許是失散了很多年的親人吧!」

  百曉生砸吧了一下嘴吧:「失散?他把你賣掉了嗎?」說著,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腦洞之中,「難不成你是他妹妹,然後他輸得連褲子都沒了,就把你抵押給莊家了?哦,不過我覺得把你賣給老鴇也許更有可能!」

  我耳朵一動,回頭,看著似乎平靜的大街嘖了一聲。

  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

  「誒,你還跟不跟來?」走了幾步發現我落後的百曉生回頭問道。

  我微微挑了挑眉,轉頭:「哦,這就來。」

  然而,沒想到,百曉生帶我去的地方是——

  賭場。

  清脆的骰子聲仿佛鼓點一般敲在我的耳膜上,我仰著頭看著大門上的牌匾,而帶著大頭娃娃面具的百曉生抱著胳膊笑著朝我打趣道:「喂,這裡找不到,可只能去另一個地方,只不過這賭場你都不敢進,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我咽了一口口水,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又深吸了一口氣:「怕你啊!」

  沒想到,我的另一個同伴,竟然會喜歡呆在這樣一個地方。

  「哦對了,我忘問了,你是他誰啊?」百曉生拿出本子,八卦地看著我。

  我抱著胳膊,高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是他姥姥!——」

  作者有話要說:

  禦風的性格是兩面化的,而在面對阿搖時,他單純而乾淨,像一張白紙,可他性格裡帶著強烈的佔有欲和霸道。誒,性格初端開始慢慢浮現出水面了,這也是人物的反轉魅力。

  最後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筆芯~~


第55章 Chapter•55

  「我說這小妮子反了!」看著那紅衣少女跟著一隻胖頭娃娃屁顛屁顛地進了玉門賭坊,無崖子一撩袖子,滿臉殺氣地說道。

  碧雲連忙拽住他,勸說道:「誒,大師兄,萬一這是什麼誤會呢?大師姐,大師姐也許就是一時貪玩也說不定!」

  禦風擋在了無崖子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阿搖只是去找人!」

  無崖子氣急反笑:「我看,大師姐這脾氣就是你們一個兩個給慣出來的!獨孤禦風,你給我讓開,我今天非要替師父教訓她!」

  禦風微微皺眉,眉宇間便現戾氣,而無崖子一個淩波微步便從他身旁繞開,不想禦風手中的木劍一耍,兩個人便再次糾纏在了一起,拆招對招不分高下。

  兩個都是傲骨天成的少年,行雲流水可也誰也不肯相讓。

  碧雲轉過頭,向置身事外的歐陽善淵求助,一雙大眼布靈布靈地眨著。

  白衣鎧甲的少年冷漠地抱著自己的劍,看著這一場打鬥,扯了扯嘴角:「簡直無聊。」說罷,他一個箭步,手中長劍挽了一個劍花便橫亙在兩人中間——

  「喂,你們兩個,在這賭坊前打架,是嫌還不夠丟人嗎?」

  「這裡是江湖,可不是你們的逍遙穀。」

  歐陽善淵說完,眼神向上移,意味深長的目光便落在了那牌匾上的四個大字——玉門。

  無崖子怒目而視,掙開歐陽善淵的手:「我們遙系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

  禦風牙根緊咬,一張俊臉上戾氣盡顯:「歐陽,你走遠一點!」

  碧雲啊地一聲叫出來:「師姐!」

  三個少年一轉頭,便見紅衣少女和胖頭娃娃還有一個眼睛前不知道帶著什麼東西的俊俏和尚,一同被賭場的人給齊齊轟了出來:「你們兩個那條道上的?十賭九穩贏,你們是砸場子的吧!也不看看誰是地盤!這裡,還輪不得你們撒野!」

  我叉著腰,不服地大聲說道:「我能贏你十局,那是憑我自己的真本事!你們一個偌大的賭坊,難道,還輸不起了?」

  那莊家眯了眯眼睛,摸著鬍子:「我說你個小姑娘,你管那和尚這檔閒事做什麼?難不成,你看上了這個賴皮和尚的樣貌?算我勸你,可別被人騙了!」

  我指著身後帶著一副墨鏡尤顯得洋洋得意的靈絕,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孫,我是他姥姥!我剛才一共贏了你們十局,一共千兩紋銀,還他之前欠下的債,綽綽有餘!」

  靈絕看著驚呆的人,把自製低配版的墨鏡拉下鼻樑,狐假虎威地說道:「對呀,我姑姥姥來了!她從前可是絕跡江湖的神雕俠女,武功深不可測,我告訴你們,你們還是別以卵擊石了!」

  那莊家見勸說不成,氣急反笑:「那行,臭和尚別讓我再見到你!否則,別說你姑姥姥就是你從前的先人來了,我們十三爺也要打折你的腿!」

  靈絕先是大搖大擺地朝那個人辦了一個鬼臉,又立即縮到我身後,無奈他一個長身玉立的美男和尚,就這樣硬生生地躲在一個小姑娘背後,再加上一副不倫不類的墨鏡,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碧雲一臉懵逼:「姑姥姥?我沒聽錯吧?那個和尚,管大師姐……叫姑姥姥?」

  禦風赤茶色的眼瞳緊緊盯著靈絕,眉目間籠罩著的戾氣越發嚴重。

  歐陽善淵搖頭,語氣頗有些幸災樂禍說道:「十三爺?我七歲開始行走江湖,便聽那玉門賭坊背後的十三太堡可不是好惹的人。」

  百曉生一回頭,激動地看著幾個人,手指頭都在哆嗦:「你們……你們不是那、那逍遙派入室弟子嗎?師姐……」他猛地一回頭,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也是逍遙派入室弟子?」

  無崖子一把糊開了百曉生的臉,走到我面前,憤怒地指著我:「童扶搖,就這麼眨眼的功夫!」他比了比小指,「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我沒看著你,你就能憑空給我變出一個和尚來!從前,你說獨孤禦風是你弟弟,那這次呢,這回這貨直接變成你孫子了?!」

  炸藥桶難道要爆炸?可我沒點導火線呐!難道二師弟升級了?他已經升級為自爆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如今是個什麼樣的情勢。怎麼一個兩個,眼神詭異地盯著我。

  身後的靈絕翹著蘭花指,開腔說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怎麼說話呢?怎麼叫孫子呢?」他頓了頓,義正言辭,「明明是侄孫子!她是我姑姥姥家的二姨子的三姥爺的小姑婆的大姑子,和小僧我可是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

  碧雲掰著手指頭:「姑姥姥家……二姨子的三姥爺……那是什麼親戚?」

  靈絕嘿嘿一笑,手指甩著自己的一串佛珠:「俗稱,遠方親戚。」

  而無崖子的臉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而是,鍋底黑。

  靈絕看著瞪著自己的禦風,翹著蘭花指摘下了墨鏡,並用墨鏡腿囂張地戳了戳禦風的胸膛:「嘖,這位施主,小僧覺得你眼神裡有強烈的殺氣。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你這樣對你這個心肝脾肺腎都不好!」

  禦風抬起木劍橫在了胸前,一雙赤茶色眼瞳裡的戾氣越發兇狠。

  靈絕訕訕地縮回了爪子,把墨鏡架在光頭上,轉頭看見歐陽善淵,長長地嘶了一聲。

  白衣鎧甲的少年不著痕跡地側過了臉,而靈絕又繞到了另一邊繼續細心地觀察著。在歐陽善淵的喉嚨上下抖動的時候,靈絕笑起來:「這位施主,小僧覺得你的喉結很性感。」說罷,伸出手還抹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一本正經,「一股練功留下的汗味,唔,該洗澡了。」

  等我回過神來時,面前三個少年的殺氣已經像噴薄的火山。

  靈絕很聰明地縮在了我的背後,笑得居心叵測,眼角眉梢的壞卻壞得明目張膽,只是一頭禿瓢帶著墨鏡加上笑起來時一口大白牙,叫人拿他沒辦法。

  「師姐,這和尚到底是什麼來頭?」無崖子看向我,本來斜飛的劍眉都快豎直地擠成了川字。

  我護著身後的靈絕,有些無奈:「他就是枯木大師的大弟子,靈門的師兄,靈絕。」

  歐陽善淵抱著劍沉著臉說道:「那這樣看來,少林寺真是師門不幸。」

  禦風沒說話,只是一張俊臉沉得嚇人。

  碧雲把我拉過去,附身到我耳畔,小心地看了一眼帶著墨鏡裝盲裝瞎的靈絕:「師姐,你真的認識這個人嗎?你才初入江湖,別被人騙了!」

  靈絕露出一口白牙地笑,把我拖過去,順勢給我戴了一副墨鏡:「放心吧,小姑娘!我敢打包票,放眼整個江湖,任何人都會騙她,可我不會。」說著,身旁這個花和尚就摟著我的肩,不顧臉色刷地綠掉的無崖子和眼神如刀的禦風,大喇喇地笑,「因為我們可是遠方親戚!」

  碧雲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們兩個超級有默契地擊了一套花哨的掌,然後下巴徹底地掉了下來。

  而禦風微鼓著嘴,赤茶色的眼瞳仿佛開始劈裡啪啦地冒著火。

  無崖子看起來快氣瘋了,保持著唯一的冷靜,朝我揚眉:「你不是被雷劈下來的嗎?」

  被我們忽略了很久的百曉生拿著本子又開始大叫一聲:「我的天,神雕女俠你是被雷劈下來的?這麼拉風!」

  歐陽善淵扶著額頭:「神雕女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碧雲萌萌地說道:「可二師兄,大師姐不是說她天上下來的仙女嗎?」

  「誒,原來你還是仙女!」

  靈絕低頭看我,一臉不可思議,我正有些不好意思,卻不想他哈哈大笑,「那我們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於是,我和他又是在眾人面前一陣花式擊掌——

  「知音哪!」「親人哪!」

  然後眾人在熱淚盈眶、抱頭痛哭兩個人浮誇的表演下徹底的、完全的……石化掉了。

  等回過神來,百曉生連忙舔了舔毛筆,筆走龍蛇——

  「我的天!我一定要見證這神雕俠女和定海神僧見面這偉大的一刻!」

  歐陽善淵拉住他,平常一副高冷的裝逼臉此刻快崩潰了:「不是我七歲就開始走江湖,這定海神僧又是啥玩意兒?」

  百曉生非常鄙視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這叫緊跟著時代的潮流,隨時抓住江湖第一線的消息,而消息太過閉塞的你已經被江湖拋棄了!」

  消息太過閉塞的你已經被江湖拋棄了……

  你已經被江湖拋棄了……

  被江湖拋棄了……

  拋棄了……

  碧雲驚叫一聲:「誒,歐陽師兄!——」

  禦風手一攬便扶住了氣血攻心之下站不穩腳跟的歐陽善淵:「你最近練功練得有些走火了。」

  少年雖然這樣說,可一雙眼仍然死死盯著都帶著墨鏡的少女和光頭和尚,覺得真是……靈絕的那張臉,礙眼極了。

  「誒,靈絕,你現在住在哪裡?」我問道。

  靈絕爽朗一笑:「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無崖子抽了抽嘴角,嗤地一聲笑:「不就是欠了一屁股賭債,流浪街頭做個行乞和尚嘛!」

  我有些不高興,剛要回頭便被靈絕按住了肩膀,只見他朝無涯子踱步走了過去:「敢問這位施主尊姓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少年冷冷地一抬桃花眼,「無崖,風氏。」

  靈絕轉著佛珠,微微一笑:「無崖子啊?那我知道你的結局。」

  一時之間,寂靜流淌。

  百曉生這個煞風景的又跑出來了,湊過來:「誒,我這位朋友可是得道高僧,他所說的預言,幾乎是百發百——」

  沒等百曉生說完,靈絕看著無崖子,眯了眯眼睛:「你會成為逍遙派的掌門人。」

  聞言,禦風面不改色仿佛渾不在意,而碧雲倒吸了一口冷氣,而歐陽善淵震驚地看向靈絕,卻發現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任何的神情。

  無崖子下意識地握緊了手,眼瞳拼了命地往裡縮著。

  靈絕墨鏡下一直平直的嘴角此刻卻微微一彎:「沒錯。你會當上逍遙派掌門。但你註定眾叛親離,也註定會孤獨終老。」他的語氣還帶著特有的輕鬆和玩世不恭在裡面,可是卻用這種語調,預言著一個很多年後的結局。

  斜陽終是沉了下去,而白衣少年站在餘輝裡,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情:「嗤,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江湖騙子的話嗎?」可他的語氣裡帶著強自被壓抑的緊張與忐忑。

  百曉生又說道:「可我這朋友從來——」

  他又沒說完,就被靈絕打斷了:「對啊,我說笑的。」俊俏的和尚回頭看向我,摘下墨鏡朝我輕眨了一下眼睛,「我說笑的,對不對,扶搖?」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做一個笑容——

  可我和靈絕都知道——

  這不是一個玩笑,而是別人早已書寫好的命運軌跡。


第56章 Chapter•56

  星光璀璨,月華如練。

  對飲成雙,忘憂解酒。

  屋頂上,我吹著冷風打了一個酒嗝,懶懶地笑:「喂,靈絕,你有沒有想過回去?」

  靈絕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酒澤順著他的下頜往衣領裡灌著,打濕了半泰緇衣。

  俊俏的和尚摸了摸嘴巴:「曾經想過,可後來也就只是想想,在這裡當一個神棍,除了不知道自己的結局,除此之外,我覺得也挺不錯的。」

  頓了頓,他指了指我,有些嫌棄,「沒想到,你混成了這幅樣子!」

  我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我混成這個樣子?拜託,今天輸得快要當掉褲衩的人,可不是我!別忘了,要不是我,你還不知道被那十三太堡金鐘罩的手下打成什麼樣呢!」

  靈絕咂了砸嘴巴,感慨地說道:「誒呀你不懂啦,其實有時候,無敵呢,是一種寂寞。」

  我斜睨著他:「你別讓我把昨天吃的飯一起吐出來。」

  靈絕聳著肩膀,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不懂,這叫人怕出名豬怕壯!」

  我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可死豬不怕開水燙。」

  聞言,靈絕像是被戳到了笑點般,哈哈大笑,一時之間,整個客棧的屋頂便聽到他快要飛升成仙的笑聲。而我就著他的笑聲,仰頭灌下一大口酒,酒水漫過衣襟開出了一朵朵深紅色的花。

  一直笑到有人開始朝我們扔石子兒,靈絕才停了下來,手裡拿著酒瓶搖晃著:

  「扶搖,你要記得我們只是穿越者,不是任何人筆下的玩偶。」

  我沉默了良久,等喉嚨間的灼燒感退去,我才苦笑說道:「可我不想當一個老妖婆……我想回去,」我搖了搖頭,微醺說道,「哦不,我一定要回去!」

  靈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也不想當一個和尚,可縱使我如今是個和尚,這世間誰又能阻擋我快活逍遙?」

  我有些驚訝於他的灑脫,側頭撐著臉頰看他:「你真的不怕嗎?」

  靈絕笑了,朝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從不信命,哪怕我知道每個人的結局。」說著,他微微朝我靠近,帶著神秘,「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江湖上每段傳說的結局,其實大多相似。」

  我疑惑地問道:「是什麼?」

  一身緇衣的光頭青年笑起來,躺在瓦上枕著胳膊閉上了眼睛:「不過就是……生,或者死。」

  對啊,世人都逃不過的結局,不過就是生或者死。

  酒勁泛了上來,眼前出現了一層重影,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時候發現面前還是有個重影,恍恍惚惚得看不太清楚那個人的眉目。

  我伸出手揮了揮,卻不想,一下子被人握住了手。

  「阿搖,你喝多了。」

  我松了一口氣,揉了揉眼睛笑起來,眉目嫣然如花:「哦,原來是禦風啊。」

  禦風瞧著以天為被以瓦為床閉目休息的靈絕,微不可聞地皺著劍眉,脫下外套給我披上,沉聲說道:「你喝醉了,跟我回去吧。」

  感覺到他要拖我,我扭了扭身子有些不高興:「誰說我喝醉了!我不要回去,你放開我!」

  見我要去抓靈絕,禦風便連忙說道:「不回去就不回去,阿搖,你別再喝了。」

  我嘻嘻一笑:「以前不知道,現在才曉得,原來酒真的是一個好東西!」我站起身來,然後踹了一腳靈絕,「睡你麻X起來嗨呀!」

  靈絕嘟噥了一聲坐起來,閉著眼睛手舞足蹈:「來呀,小姐姐,一起快活呀!」

  禦風忍無可忍地一抬手,劍鞘打在靈絕的光腦門上,俊俏的和尚又咣地一聲躺下了:「誰打我?!」他徹底清醒了,坐起身來指著禦風,舉起拳頭,「剛才是不是你打我來著?」

  禦風撇過頭,不願意同他講話。

  我哈哈一笑,指著靈絕,睜眼說瞎話:「剛才明明是你自己為了顯示自己的鐵頭功,拿著一塊瓦往自己腦門上拍,攔都攔不住!啊嗝!」

  一直臉上寫著『我不高興我不開心』的少年終於笑了起來,月光下看著我的一雙眼裡暖如雲霞。

  靈絕喝得暈暈乎乎的,現在自然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他摸了摸腦門,嘶了一聲:「看不出來,我下手還挺狠。」

  我再次打了一個酒嗝,一下子詩興大發,說道:「禦風,把你的劍借我用一下。」

  少年雖然不解,可也想也不想地把自己的木劍遞給我,他微微抿嘴看著站在屋簷邊緣的我:「阿搖,你別掉下去了。」我搖了搖手,抽出劍學著劍客,瀟灑地把酒水倒在了劍身上。

  靈絕醉眼朦朧地說道:「嗝,那又不是鐵劍,嗝,那是柄木劍,嗝,你這樣把酒倒在上面,嗝,會發黴的!」

  氣息一滯,我腳步一個踉蹌,禦風不在意地說道:「不過就是柄劍,阿搖想怎樣就怎樣。」

  趁著少女琢磨手中木劍,靈絕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禦風:「江湖中人,凡是劍客,無不把自己的佩劍示若生命和尊嚴,你就任她這麼糟踐你的劍?」

  禦風眼神仍然落在紅衣少女身上,只覺得她臉頰上因為喝酒染上一層紅暈,眉眼都麗得驚人,可神情因為醉酒而帶上了一股稚氣與天真。

  半響,他淡淡開口,語氣平靜:「這世間再沒有比阿搖更重要的了。」

  靈絕有些好笑,搖頭說道:「騷年,你才多大就說這人世?人這一生很長,誰能說得准,各自的結局與歸宿是什麼。」

  少年赤茶色的眼瞳閃了閃,他抿了抿嘴,卻也沒再爭辯什麼。

  因為烈酒開始發揮作用,眼前的景象一重疊著一重,而腳下的屋簷瓦片更是模糊不清。我索性閉上了眼睛,而夜風吹拂著我耳旁的鬢髮,有些微癢。

  在衣衫拂動的刹那,紅衣的少女一手握劍站在足尖踩著屋樑上蹲著的石獅子,衣袂翩飛的那刻真的讓人覺得那個嬌小玲瓏的少女是從九天而來的佛前仙女。

  無崖子站在窗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扣在木欄上,一雙桃花眼映出月下紅衫女孩的舞劍,眼裡有不甘,亦有無法遮掩的驚豔。他驀地想起了從前,他看著那個紅衣女孩將掌法化成劍法的時候,她還是生疏,可如今那個屋簷上的少女卻是那樣熟練,一劍一劃、渾然天成。

  而那個時候,她又胡說八道了什麼話?

  ……因為我觸犯了天條,所以被貶下了凡。

  ……佛祖告訴我,等我找到了一顆真心,我就能離開這裡。

  她笑得很狡黠,頰邊的梨渦深深的,看起來甜甜的,小小的女孩可愛極了。

  他居然相信了她會離開,甚至他在聽到她要離開那半句話裡,心臟猛地一縮開始疼起來。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問道:「你要永遠離開這裡?」

  而那個紅衣少女說了什麼?

  她沒心沒肺地笑著對他說道:「這裡有什麼好?我才不要孤獨終老!」

  無崖子緊緊的捏住了手,想起了白天時那個和尚幾乎詛咒一般對他說出的話:沒錯,你會當上逍遙派掌門,但是你會註定眾叛親離,也註定會孤獨終老。

  孤獨終老……

  又是這四個字!

  少年好看的桃花眼裡仿佛噴出了火,在屋簷上的少女停下了動作後,他砰地一聲關上了窗:「又在胡說八道?」他低頭嗤地一聲笑起來,「這一回還學聰明了,還雇了一個同夥想來騙人……童扶搖,你個小騙子!」

  我最後挽了一個劍花,嘴裡緩緩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這一回算是正常了,我覺得極其符合現在的情景,於是拿著酒壺,酒壺的嘴正對著我的嘴,喝完後我滿意地抹了抹嘴巴,「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禦風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極了月牙。

  沒想到靈絕卻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嗯,我覺得沒有那句『人怕出名豬怕壯,死豬不怕開水燙』來得經典!」

  我笑,在禦風仿佛我站在懸崖邊上的目光下一搖一晃地走過來:「有本事,你自己來一個。」

  靈絕倒是真的琢磨起來,長長地嗯了一聲,比著手勢說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見到禦風嫌棄的目光,他低聲笑起來,「十年生死兩茫茫,潘金蓮、武大郎!」他舉起酒樽,對我說道,「來,為我們的穿越之旅,乾杯!」

  禦風想來搶我的酒壺,卻被我嘻嘻笑著躲了過去。

  我舉起酒壺,隔著少年隊靈絕大聲說道:「為我們共患難的友情,乾杯!」

  在被禦風背下來的時候,我已經喝得東倒西歪了,趴在少年寬闊的肩膀上也不肯休息,不停地說著胡話:「嗝,來!乾杯!嗝,一醉解千愁,抽刀斷水水更流!嗝!這裡的山路十八彎,嗝!我可是天山童姥,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快叫我姥姥,嗝!狗屁天龍公司,狗屁天山童姥,狗屁系統,統統都是狗屁,嗝!」

  少年有些無奈,可是語氣裡卻是一如既往地帶著寵溺:「阿搖,你先睡一會兒,好不好?」

  聽著樓梯因為年久失修而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我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然後果斷地說道:「不好!」然而,下一秒我就軟軟綿綿地枕在了少年的肩窩處,頭暈得厲害,可是渾身很軟,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上,「那我就睡一會兒,明天我還要追趕清晨的太陽。」

  禦風的額發已經長得有些長,略微擋住了他的眉眼,可是少年的唇畔有一個淺淺的弧度:「嗯,好。」而伴隨著少年的話,背上的少女已經步入了夢鄉,還帶著烈酒的甘甜。他把熟睡的少女輕放在床上,替她除下了鞋襪又蓋上了被子。當他湊近時便能聞見來自她身上的甜香和酒香,揉在一起,帶著一股魔力。

  而那股魔力,讓少年失了魂般湊近了少女飽滿的額頭,輕輕烙下了一個吻,輕盈飄渺又小心翼翼,仿佛怕驚動了什麼,可又虔誠而炙熱,帶著少年特有的期許。

  夢中的少女發出叮嚀一聲,而少年已經直起了身,微微一笑:

  「放心,我會記得叫醒阿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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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57

  「那姥姥,靈絕祖師爺同你也是一般,也是借屍還魂嗎?」

  我翻了一個白眼,估計以虛竹的智商,就算我解釋八百遍也跟他說不清楚什麼叫穿越.

  所以,我只能咳嗽了兩聲,說道:「對,我們受天命來到這裡,普度(□□)江湖蒼生,拯救(折磨)黑白兩道。」

  果然,虛竹立馬虔誠地念了一句佛:「那姥姥,你不是說,百曉生前輩同你說,那武林大會召開的目的就是要搗毀魔教老巢嗎?阿彌陀佛,這樣,會不會再次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啊?」說話時,虛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透著濃濃的好奇。

  我欣慰地點了點頭,覺得很多年前自己也曾像小和尚一般富有濃濃的好奇心。

  然而,經過不斷的實踐與經驗的火花碰撞,我終於明白——

  好奇心害死貓啊!

  「在武林大會開過之後,大家你謙我讓地選出了領導者,也就是武林盟主顧天成,然後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去找魔教總壇了,不過那個地方地處苗疆,很是神秘。」我嘟了嘟嘴吧,搖了搖頭,「雖然正道聯合在一起,要去圍剿魔教,可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轉了半天也沒見魔教分子的半個蹤影,當時大家都覺得一定是魔教的人知道了消息,太過害怕以至於逃跑,卻不想,人家一早就謀劃好了,來了個鍋包餃子。」

  說著,我舉起兩隻手比劃了一個鍋的形狀,還煞有介事地嗯了一聲,「像這樣包的。」

  小和尚咬著手指頭:「那姥姥你呢?也被包餃子了?」

  我低頭不屑地一笑,牛逼地一撩自己的劉海:「呵,我會像那些人一樣這麼愚蠢嗎?」

  虛竹連忙眼睛一亮,湊過來:「那姥姥你是識破了魔教的陰謀詭計嗎?」

  「這個是當然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還聽見了那些人密謀包餃子的全過程!」

  虛竹哦哦了兩聲:「那你怎麼不提醒盟主他們呢?」

  我一拍大腿,義正言辭:「當然是因為我被綁架了呀!」

  而一旁的竹林又是無風而動,然而我和小和尚已經見怪不怪。

  虛竹輕車熟路地拿出木魚,開始很有節奏地敲了起來,而我就在他的木魚聲裡開始遙想當年被發現被綁架、被虐待、被撕票的全過程——

  被蒙住眼睛的我被人五花大綁地摔在角落裡,我疼得齜牙咧嘴:「喂,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魔教炮灰一號粗聲粗氣地說道:「回頭等你下令被砍腦袋的時候,我一定會輕一點的!」

  輕你麻x啊!

  回頭等我脫身,我一定一招摘了你項上人頭!

  魔教炮灰二號細聲細氣地說道:「對呀,用生了鏽的板斧,從脖子上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磨,然後就能聽到犯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嘖嘖,那個滋味兒,真是令人銷魂!」

  銷魂你麻x啊!

  別讓我知道你是誰,不讓我讓你知道什麼叫銷魂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炮灰二號戳了戳我的臉,說道:「誒,你看,這小丫頭臉頰還鼓著,像只青蛙一樣!」我一個甩頭,就狠狠地咬住他的那根手指頭,疼得炮灰二號哇哇亂叫,便聽一陣巴掌呼嘯過來的風聲,最後生生停在了我的臉頰旁——

  「住手。」

  一道懶散的聲音傳過來,我聽出來了,是剛才講話的兩個頭頭之一,說是什麼護法之類的吧。

  看得出魔教執法分明而嚴謹,不過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讓一個手指頭被我咬得流血的嘍囉硬生生地住了嘴,還把手掌縮了回去。

  我惡狠狠地一扭頭,吐了一口血沫子:「我呸,有種單挑!偷襲算什麼本事!」

  「小丫頭你剛才牆角偷聽我們談話機密,有以為自己多高明?」

  這回說話的又是另外一個頭頭,被人喚作舵主。

  一聽這話,我就特別不服氣地叫道:「你們一共就說了三句話,這算哪門子機密?」

  沒辦法,我特別受不了別人莫名其妙的冤枉,然而此刻我忘記了我現在是人質。

  那舵主嗤地一聲笑:「小丫頭片子人不大膽子卻不小,來人,先把她的耳朵給我戳了,再把她的舌頭給我切了當做下酒菜!璣辰,你我十多年未見了,不論怎樣還是應該把酒言歡,切莫為了那些白道中人掃了興致!」

  一聽到炮灰一二三齊聲說了個是,我後背就是一層層的冷汗冒出來——

  媽呀,都說魔教中人血腥暴戾、濫殺無辜,這也太變態了吧!

  我只不過是大晚上睡不著,出來上了個廁所,又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就跟了上去,沒想到聽到了魔教兩個頭子在會面,特麼的兩人說了一共三句話我就被抓起來了:

  「左護法,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金總舵如今倒是在江湖上風水水起,璣辰望塵莫及。」

  (畫外音:姥姥,這不是兩句嗎?)

  (畫外音:嘶,你別打岔!)

  而第三句就是兩個人同時朝我的方向發射兩樣暗器,然後說道:

  「誰在那兒,滾出來!」

  我特麼就一共聽到了跟白開水一樣平淡的介紹話,就被兩個魔教的高級BOSS給聯手制服當了人質,非要說我聽他們牆角,隨時處於被撕票的危險!

  這也算機密?EXM?

  果然,我昨天應該找大師伯卜運算元算一卦的,最近是不是忌出行。

  剪刀哢嚓哢嚓越來越近的聲音——我汗如雨下,難道我以後要做一個又老、又聾、又啞的天山童姥?那麼,這就從一個裹腳布的故事變成了一個悲催又悲情的裹腳布般的故事了。

  就在我嚇得小腿忍不住抽筋哆嗦的時候,終於有人發話了:「先慢著。」

  我松了一大口氣,發現背上全是一層層的冷汗。

  「怎麼了?」那舵主問道。

  那護法輕笑了一聲,仿佛貓抓耗子時的玩弄:「這個女孩先別動,我還有用。」

  那幾個嘍囉,尤其是娘娘腔的炮灰二號尤其的不甘心,把剪刀弄得哢嚓哢嚓作響。我舔了舔嘴角,有些害怕,可是害怕是沒有用的,因為下一刻我聽到那護法又說道:

  「你手下的人下手沒輕沒重的,萬一弄壞了她的臉蛋,就有些不好了。」

  那舵主長吟了一聲:「哦,我差點忘記了,你還是喜歡摘人皮做面具。」

  摘人皮做面具……

  人皮做面具……

  做面具……!!

  仿佛有幾道驚雷轟隆隆從我腦袋頂上劈下來,劈得我外焦裡嫩,而回過神來的我內心不住抓狂地咆哮道:蒼天呐,大地呀,聖母瑪利亞呀,師父你快來救救徒兒!

  不過如今師父中毒閉關估計是來不了了……誒,算了不管了!

  我以天山童姥的名義向如來佛祖發誓,這次不管是哪個能來救我,我就是以後為他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可以勉強考慮考慮的~~~~!

  又是幾聲輕笑,我雖然是蒙著眼睛但是能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盯著我,仿佛一道黑蟒在貪婪地看著他的獵物。

  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恨不得整個人貼在牆上。

  「你認識那個女孩兒?」那舵主又問道。

  護法長吟了一聲,出乎我意料地說道:「唔,認識。」

  一個魔教的高層居然認識我一個剛出江湖的菜鳥?我微皺著眉滿頭大汗,腦細胞高速運轉著,想著有沒有聽過這個人的聲音……然而,沒有啊!!

  舵主似有些驚訝:「你認得那個女孩?」

  護法笑了:「對呀……」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覬覦著她那張皮,可是有一段日子了。而且,你昔年的好友至交也見過她,還多管閒事地指點過她一些皮毛功夫。」

  「星闕?他不是武功被廢了嗎?」那舵主有些激動,「這些年,我一直想著能救他出來。」

  護法說道:「我幫他做了幾張面具,憑他的本事,在江湖中只要不說身份應該是不用擔心的。好了,咱們先不說這些了,來喝酒!」

  就在兩人推杯換盞的時候,角落中我的內心是崩潰的!——原來……原來從前我身邊一直潛伏著魔教的人,其中一個還是變態殺人狂!並且這些,我還一點察覺都沒有!

  「這些年,你們還在總教堅守著陣地,也算是辛苦了。」

  「哪裡哪裡,還是護法你們更辛苦些!」

  「這一次還要多虧你們來報消息,才讓我們有了萬全的準備!」

  …………

  接下來的兩炷香中,就聽兩個人一邊飲酒吃肉,一邊共商大策並且互相恭維。原本只聽了三句介紹身份對白的我,被迫地聽了兩人完完整整的反圍剿計畫。

  「那個,舵主,這個丫頭……怎麼辦?」終於有人想起了我這個外人的存在,「她聽到了我們教中這麼多秘密!」

  我是自願聽的嘛?我特麼是被迫聽的,好不?

  只聽那金舵主不在意地說道:「反正她都要死,死人是不會洩露秘密的。」

  護法又說道:「天要亮了我該離開了。這丫頭鬼機靈得緊,就交給金舵主看守了。她是逍遙派的人,金兄你先幫我留著她的命,這條小魚雖小可難保日後不會是條大魚。」

  聽到最後一句,我分明是感受到兩道炙熱的視線,燙得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金舵主說道:「放心,你既然說了這句話,我自然懂得分寸的。」

  我頭靠著牆壁,才發現後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濕透了,微微皺著眉頭,疑惑——

  在我身邊的人中,到底有誰會是一個魔教殺人不眨眼的護法。

  然而思緒如同一團亂麻,怎麼解都解不開。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只聽看守著我的炮灰一號說道:「我先提醒你哥小丫頭片子,你可別想著逃跑!要知道,我們教中對待叛徒可是很嚴厲的!」

  被綁成這個樣子還能逃跑?

  我嗤地一聲笑,可是憑著我命由己不由天的小強信念,背後的手慢慢磨著尖銳的石頭:「那如果逃跑了,會怎麼樣?」

  炮灰二號洋洋得意地說道:「我們會把叛徒丟進蛇窟,受萬蛇撕咬之苦那都是運氣好的,要是運氣不好,碰到了我們聖教至毒的聖蛙,呵,你就死!定!了!」

  我裝作很害怕的樣子,問道:「什麼聖蛙?比萬蛇還恐怖?」

  炮灰一號說道:「那是當然!我們的聖蛙是普天之下最毒的火蛙,從小便以屍蟲飼養,在那蛇窟之中,萬蛇不敢侵擾,可見毒性之猛。」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停下磨繩的動作:「你說的,是火毒蛙?」

  炮灰二號哈哈大笑:「怎麼樣?怕了吧!凡是被咬上一口,一個時辰傷口潰爛疼痛難忍,六個時辰全身膨脹,人皮脹得如同晶瑩剔透的球,可又灼燒難忍,一旦用手摳破那人皮便會破爛如衣衫,可又不會死,等整個人全身如火燒度過整整三十六個時辰,就會血盡人亡!哈哈哈哈!」

  我沉默了下,奇怪:這樣的蛙,還能入藥?

  炮灰一號以為我被嚇怕了,多少存了幾分憐憫之心:「小姑娘,別想著有人來救你了!就算有人來,也頂多只是多送一個人進蛇窟罷了。」

  會有人來救我嗎?估計都以為我跑到哪裡去玩了……

  一想這個年頭靠山山要倒、靠人人要跑,我有些洩氣,自嘲地笑了笑,覺得還是自力更生為好。

  打定了主意,我一邊插科打諢地跟兩人談天說地,一邊更加快地磨起了手腕上的繩子。


第58章 Chapter•58

  「阿搖她不見了!」

  少年像是一陣旋風闖了進來,而正在吃早飯的眾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但也只是停頓了半響,接著便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秋水下意識地看向無崖子——只見少年垂著眼睛,若無其事地夾了一個煎包,只是捏著筷子的手指指骨泛白,下頜咬得有些緊。

  蔔運算元喝了一口豆漿:「我覺得,這豆漿跟清水一樣,沒什麼味道。」

  見禦風沉著臉的樣子,李月紅有些好笑:「扶搖師姐的事情,這位小師弟,也不用這麼一驚一乍的吧?她不是一向行蹤不定嗎?興許是這位師姐少年心性,又跑到哪裡去玩了。」

  秋水得體地一笑,勸說道:「師弟,我覺得咱們現在還是應以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歐陽善淵掃了一眼禦風,笑得不以為然,「難道就是跟著那顧盟主一起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苗疆這裡亂轉悠嗎?」

  秋水有些掛不住臉,便不再說話。碧雲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出聲寬慰道:「師姐也許一會兒又自己出來了呢,師弟你別擔心了。快來吃飯吧!」

  「我知道的,阿搖就是不見了!」

  禦風緊緊地握著手,劍眉緊皺,「白鷲找不到她!」

  只聽啪地一聲,無崖子手中的筷子被摔在桌上,煎包骨碌碌地轉了一個圈,而少年一雙桃花眼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氣,微抬著下巴:「你又知道了什麼?小師弟,有空就做點正經事,逍遙派可不是不養閒人的地方。」

  這時,蔔運算元慢騰騰地放下碗:「這個,話也不能這樣說。」

  「我懂了,」禦風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冰冷的弧,「那你們自己去做正經事吧,不打擾了。」說罷,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開。

  無崖子重新拿起了筷子只是一點胃口也無,過了半響,再次啪地一聲放下,起身跟著離開。

  「你們遙系的弟子,一個個都是人才。」李月紅搖頭,吹著碗裡的粥,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蔔運算元望著禦風離開的方向眯了眯眼睛,眼神裡閃過一抹光,恍若錚錚殺意。

  白鷲在天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停在了一處屋簷上。

  瓦片被人踩得咣咣作響,靈絕剛想罵人的時候,他擋在臉上的芭蕉葉就被人掀了起來。

  俊俏的和尚嘖了一聲,手擋著陽光看向一臉冰凍三尺的少年:「喂,大清早的,貧僧我招你惹你了?真是,擾人清夢晦氣得很!」說著,他僧袍擋在自己的臉上,「別打擾小僧的回籠覺啊,不然我生氣起來我自己都怕哦。」

  禦風冷冷說道:「阿搖不見了。」

  靈絕睡意盎然地咂了咂嘴巴:「估計是找到一個悠閒的地方跟我一樣睡覺呢!」

  禦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碎發擋住他的眉眼,可仍然擋不住眉宇間的煞氣:「這裡已經接近苗疆,到處都是魔教的眼線,而且白鷲找不到阿搖!她從來不會不疊被子就出去玩的!」

  靈絕一個機靈坐起身來,眼睛睜得挺大打量著少年,然後冷不丁問道:「你怎麼那麼關心她?」

  禦風蹲下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我沒工夫跟你鬧,那個百曉生呢?」

  靈絕俊臉皺成一團:「誒呀,扶搖沒那麼容易死的,她武力值那麼高,你放一萬個心好不?」見少年仍然不為所動,靈絕敗下陣來,「好吧,我這就去找我朋友,如果有消息,我就去你們驛站找你,這樣總行了吧?」

  禦風猛地抬起頭,劍眉皺得不成樣子:「不……不對!阿搖肯定出事了!」說到這裡,少年猛地睜大了赤茶色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對,他在撒謊!……他肯定在撒謊!」

  白鷲振翅一飛,跟著旋風般的少年一同離開。

  留下一臉懵逼的靈絕撓著後腦勺,自言自語:「不,到底誰在撒謊?」他長長地嘶了一聲,估摸著不對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從屋簷上一躍而下——

  香爐嫋嫋,屏風上畫著栩栩如生的花鳥,花鳥上暗影綽綽,又像是屏風上落下的一點灰。

  「你在對我撒謊!!」少年怦地一聲推開門,對著正面朝著銅鏡的男人這樣說道,而他赤茶色的眼瞳裡正凝聚著一場狂風暴雨。

  獨孤璣辰頭也不回地繼續描摹著面具上的眉眼:「我可什麼都沒說。」

  禦風緊緊地捏著拳頭,咬著牙問道:

  「阿搖是不是被教中的人抓走了?還是說……是你抓了她?!」

  似是覺得不滿意,獨孤璣辰拿著刻刀對著臉上的一張皮細細地刻畫著,可語氣雲淡風輕:「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可晦朔這樣做,很難不讓人懷疑,你在故意暴露我的身份。你我是血脈之親,要說些話,也應就把門關起來說。」說罷,他猛地一揮袖,那打開的兩扇門便被刮得重新關上。

  「不懂?」

  禦風冷冷地抬起眼,額發下的眼神帶著狠絕的光:「舅舅,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沒撒謊嗎?」

  房間裡流淌的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只剩下刻刀劃著面具的聲音。

  少年幾乎是怒極了,吼道:「回答我!」

  啪地一聲,刻刀被人摔在了桌上,而銅鏡上映出了一張古樹上樹皮樹根般錯綜複雜的臉龐,可幾近噴火的眼神卻與那張嘴角笑意盈盈的表情,南轅北轍。

  似是再也看不下去銅鏡中的醜臉,獨孤璣辰撕開了臉上的人皮,露出深邃好看的眉眼。他轉過頭,看著少年,微微一笑:「晦朔,你這個樣子,是在向我興師問罪嗎?就為了一個外人。」

  他雖然是笑著,可是一雙眼卻充斥著怒氣。

  禦風咬緊了牙關:「你這樣說,是承認了?!阿搖在哪兒?」

  獨孤璣辰倏地收起了笑容,他撇過臉,淡淡說道:「她如今已經是聖教總壇的犯人,知道的,一旦她要逃跑,那就只有被送進蛇窟的下場。」

  禦風伸出手,言簡意賅:「權杖。」

  獨孤璣辰嗤地一聲笑:「她是逍遙子的弟子,在抓到她的第一刻我沒剮了她的人皮,已經是看在她平日待你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如今那些個正道之士要去圍剿聖教,這種關頭,逍遙子的徒弟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發寒,仿佛輕易間便要了人的命。

  禦風當然明白自己的舅舅是什麼脾氣,更知道他將人命視作比螻蟻還輕賤。

  於是,少年不再說話,沉默地轉過身,就在他的拉開門之前,聽到身後之人平靜出聲,淡淡問道:「你知道你娘身為聖女,為什麼練不成神佛斬嗎?」

  少年沒回頭:「……為什麼?」

  獨孤璣辰的眼神如同寒夜裡的星,看著自己玲瓏的指尖,淡淡說道:

  「因為她做不到斷情絕愛!」

  禦風目光閃了閃,他放下拉門的手,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可舅舅,斷情絕愛後就不是人,只是一個殺人魔頭!」

  獨孤璣辰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放著的如同老樹一般的人皮上,抬起劍眉:「晦朔,你忘了聖教等了十二年,被所謂的正道追殺了整整十二年,就為了等一個你!」

  禦風握緊了手,低聲道:「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我!」獨孤璣辰驀地低頭笑了,「你別逼我,最後對扶搖下手!」

  少年猛地一轉身,一雙赤茶色的眼瞳紅得讓人害怕,眉宇間俱是與生俱來的戾氣:

  「那我會先殺了你!」

  獨孤璣辰緩緩抬起眼,看向憤怒的少年,眼神裡帶著志在必得還有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唔……對了,這才是我要的你。」

  半響,最終還是獨孤璣辰率先讓了一步:「這件事情,我不會再插手。不過晦朔,只是這一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讓步。」

  少年睫毛微顫,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看著禦風的背影,獨孤璣辰不慌不忙地說道:「晦朔,在這血雨腥風的江湖,誰站在最頂端,誰才能做主……不過說到底,你還是太年輕,太孩子氣了些。」

  「但是這最後一回,晦朔你記好了、記清楚,你的籌碼都是我讓給你的。」

  少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不再遲疑推門而出。

  門被撞得框框作響,最後在一聲悠長的吱呀聲中,停了下來,像是一個諷刺。

  屏風後的暗影緩緩移動,最後出來一個紅裳的絕色女子,嘴角勾著一抹笑:「沒想到,這個孩子同他母親一樣,都是癡心人。」

  獨孤璣辰怒氣難消,冷冷說道:「癡心如何?薄幸又如何?到頭來,姐姐當年風華絕代,可還不是芳華早逝。」

  「既是癡心人,又怎能練成教中最高明的武功?」那女子懶懶一笑,呢喃道,「我一直很好奇,璣辰你為什麼不去練那一刀神佛斬?你甘心,一輩子做這右使?」

  獨孤璣辰攥著拳頭:「神佛斬需要魔刃來支撐,可魔刃是認主的。從前教主便說過,在武功上,姐姐刀劍的天賦遠遠勝於我,而那神佛斬需要的便是根骨與天資……玉兒你知道的,曾讓那些名門正派聞風喪膽的連星闕從前使得那把劍有多快,便是連星闕他都不能駕馭那把刃,何況是不善刀劍的我。」

  玉羅刹一個旋身倚在男子懷中,巧笑嫣然:「那你又怎知道,晦朔那個孩子能讓魔刃認主?這麼多年過去,那魔刃還不是封印著?」

  獨孤璣辰嗤地一聲笑:「他是姐姐唯一的骨肉,是我的親侄,我自然知道。」他俯下身在女子紅唇上輕啄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臉,「晦朔沒見過你,玉兒你回去,去告訴金舵主——」

  玉羅刹偏頭:「告訴他什麼?」

  獨孤璣辰俯身在她耳旁輕聲說道:「就說,已經有人要去救那個女孩子了……魚餌已經放出去,小魚我不太想繼續養著,殺了便算了。」

  玉羅刹驚得睜大了眼:「可是,晦朔他不應該喜歡——」

  獨孤璣辰手指放在女子唇上,輕笑:「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要扶搖死,甚至,」說到這裡,男子長髮掩住半個面容,一字一頓,「我要她,就死在晦朔面前。」

  檀木桌上的焚香爐青煙嫋嫋,帶著檀香的香氣,可也擾動了人心。

  半響,才傳來女子的聲音:

  「屬下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舅舅在逍遙派中隱藏的身份,你們Get到了嗎?

  其實前面有提示的,就在舅舅一出場的時候,有興趣的童鞋可以翻翻前面的,不過屬性隱藏得有些深。


第59章 Chapter•59

  聽著外面兩個人睡覺的呼嚕聲堪比鑼鼓喧囂,我疼得滿頭大汗,然而還是要把手腕往尖銳的石頭上面摩!在聽到細微的聲響後,手腕上的粗繩子終於被磨斷了,而全身上下的繩子也開始鬆勁。

  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甚至能感受到我呼出的那口氣化作了白霧,從我的面容上嫋嫋而上,消融在眼睛上蒙著的那塊布中。

  我第一次感謝原來生得矮了些,也不是一件好處全無的事情,比如降低敵人的警戒心,又比如很輕易地不需要鑰匙就能走出一間牢房。

  手指出手如電點中兩個人的穴道,在兩人不敢置信的眼神裡,我掀開眼睛上的黑布,得意地一彎唇,只是眼神裡面泛著冷冽的光:「嘖嘖,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風水輪流轉。誒,你們說現在,我是應該先把你們倆個弄成聾子和啞巴,還是先剮了你們的皮?放心,我很人道,你們若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先把你們弄得又啞又瞎,再刮了你們的皮!」

  被點了穴的兩個人癱軟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是兩雙眼睛透露著驚恐。

  我蹲下身,抽出一個人小腿上綁著的匕首,看著兩人:「我告訴你們,我的耐心不是很好,也不喜歡聽什麼慘叫聲。」仔細地看著那匕首的刃,我偏頭笑起來,「所以放心,我雖沒殺過人,可我下手會儘量快些的。」

  兩個大男人又驚又懼地看著我,恨不得把一雙眼珠子瞪出來。

  我嗤地一聲笑:「沒時間跟你們廢話了。」說罷,我高高舉起匕首,沒想到其中一個竟然嚇暈了過去,只剩下另一個對著我汗如雨下,我停下來,「想讓我放過你?」

  那人猛點頭,如同小雞啄米。

  我笑,一抬手解了他的穴道可是下一秒我的大拇指就抵在了他的大動脈上:「如果想找人過來,我會在你出聲前先殺了你。」我故意輕言慢語,「很簡單,只要我手指一用力,就能抽出你脖子上最粗的那根筋,血濺當場。」

  看著那個人一副怕到分分鐘暈厥的樣子,我笑起來,看來我真的有當天山老妖婆的潛質。

  「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可以放過你。」

  那人咽了一口吐沫,怯怯地看著我:「女、女俠您說。」

  我湊近他,眼神發狠:「火毒蛙所在的蛇窟,在哪兒?」

  那人更加哆嗦,估計從來沒聽過有人提出這樣變態的要求:「那那那是我教處罰叛教教徒的地方,女俠您去那裡,敢問有何貴幹?」

  我先是和善地笑了笑,隨即面無表情給了他一個爆栗:「我想做什麼,幹你屁事!」

  於是,在那人跟我說了一大堆東南西北如何走後,我一抬手再次點上他的穴道,順便對著兩人警告了一番:「記好了,這次我大慈大悲就放你們一馬,下回再敢把我綁得這麼緊,看我不親手活剮了你們倆!」說罷,便順著剛才那人說的方向離開了這座地牢。

  然而等出來了,我看著這一環扣一環的石洞,內心跑過一萬匹草泥馬——

  就這特麼還能分東南西北?

  擺在面前一共三個洞穴,所以,我該怎麼走……EXM?!

  而另外一個洞口已經隱隱傳來腳步聲,我連忙飛身像只蝙蝠一樣貼在了一個洞口的上面,然而蜘蛛網一層層地落著灰,還有一隻巨大的黑色大蜘蛛吐著蛛絲幽幽停在了我面前。

  我用力地呼出一口氣,把那蛛絲吹斷了,內心腹誹:在我面前,爾等還敢裝蝙蝠俠!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聲音——

  「右使大人特派玉羅刹大人告知堂主,有人要去救地牢中那個女孩,要我們先行一步殺了她!」

  「不對不對,明明說的是,要在救人之人面前殺了被救之人!」

  「胡說,分明是讓她立即死!」

  「不對不對,我肯定沒記錯,是你記錯了!」

  靠,我不說話,你們當我是死的啊!

  我貼在洞口之上,帶上蠶絲手套,順手就把那碩大的黑蜘蛛當做暗器一般彈了出去——

  「哎喲,我的後腦勺好癢!」

  「我看看,喲,還是只黑寡婦。我記得這傢伙的毒性還挺強!」

  就在兩個人吵吵鬧鬧地越走越遠時,我一個翻身從牆面上越了下來,看著那黑黢黢的洞口,仿佛一隻青面獠牙的怪獸長著巨大的口,而口裡面還長著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網。

  看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來過了……我後退了一步,剛想換一個洞口走,卻不想踩中了什麼機關,那黑黢黢的洞口後面仿佛有什麼東西譁然打開了。

  理智告訴我,現在應該馬上撤退,然而好奇心像是一隻耗子不停地在我心上的洞口裡穿來穿去。最後,我實在太好奇了,便提起灰塵僕僕的紅杉往更深的裡面走去——

  大殿之上,有下屬急匆匆地趕到金舵主身旁,附身說道:「舵主,大事不妙。」

  金舵主看著圍攻的戰略圖,不動聲色地說道:「何事?」

  「那個女孩子逃了。」

  一旁坐著的玉羅刹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

  金舵主眼神一冷,轉過頭看著來人:「逃了?你的意思是,諾大一個地牢,看不住一個孩子?」

  「舵主,剛才屬下已經去看了那看守的兩人,都是被極高明的點穴手法點昏的,恐怕是應左護法的話,有人把那個女孩子救走了。」

  金舵主轉過頭,手撐在桌子邊沿:「他們應該跑不遠,那個女孩知道了太多秘密,不能讓她活著出了這裡。」

  玉羅刹站起身:「那兩個下屬呢?」

  那個屬下拍了拍手,便有人把兩人拖了上來。玉羅刹走上前,變換了幾種手法把他們的穴道解開,紅唇攢出一抹笑:「你們見到救走那個女孩的人了嗎?」兩人剛醒,皆是一臉懵逼。其中一個連忙說道:「還請羅刹大人恕罪,是那個女孩點了我們的穴道。」

  金舵主的臉色有些難看,而玉羅刹長吟了一聲:「唔,原來你們連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都打不過——」說到這裡,女子一揮水袖,兩人還沒來得及爭辯便沒了氣息,只是脖子上多出一根紅痕,「我們聖教,也不需要你們這種廢物!」

  玉羅刹打量著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她伸出軟舌輕舔指甲上的鮮血:「我突然有些好奇了。」她回頭清媚一笑,「如今正是關鍵時候,金舵主,不如就把那個女孩就交給玉兒吧。」

  金舵主點點頭:「既然如此,就麻煩玉兒你了。本來她只是以為是個不重要的孩子,沒想到……嗤,正道之士大多狡猾之輩,這次倒是我大意了一些。」

  玉羅刹轉身,笑意盈盈地看著下屬:「所以,現在,你們是在等什麼呢?」

  領頭的人抬手擦去一頭冷汗,連說了幾個是:「羅刹大人還請這邊走。」

  當外面很多人正天翻地覆地找著我的時候,毫無察覺的我已經走到了洞口的盡頭。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上面的蜘蛛網和灰塵,如果不輕易觀察的話,很難發現那其實是一扇門。我心下疑惑,便伸出手指戳著門將它輕輕推開。

  金色的光穿過明晃晃的紙,灑進來時帶著刺眼的力度。

  我揮了揮空氣中因為生人闖入而四散飛舞的塵埃,驚訝著地牢通道的盡頭,竟然會是一間屋子。

  哦不對,準確來說,應該是一間女子雅致的閨房。

  看起來應該是有很多年沒有人住了,連我踩在地磚上,都能落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我暫時松了一口氣,因為這間屋子很多年沒有人住,那麼意味著應該不會有人這麼快發現我。

  落灰的瑤琴,枯萎的蘭花,斑駁的銅鏡,象牙的玉梳,無一不象徵著這座樓閣從前的主人是一個怎樣的妙人。而很多地方都點綴了可愛的金鈴,穿過時間與光陰,可很多年都不曾發出過聲響。

  我微微偏著頭,手指輕輕碰了碰一個金鈴,它便發出了清脆的笑聲抖落了身上的灰塵,仿佛一道光穿過了歲月的塵埃,回蕩在這間繡閣之上。

  伴隨著這金鈴的笑聲,我慢步走到了一面牆上,微微眨了一下眼,盯著上面的一幅畫——

  斑駁到甚至生了黴綠的白牆上掛著一幅美人圖,是一個紅衣的苗疆女子,而畫上還提了兩行字:

  莫道人間相思蠱,天下藥石盡罔顧。

  山水迢迢無相逢,碧落黃泉歸何處。

  我一向不擅長風花雪月,可牆上這幅畫哪怕對我這種從來辨認不出古畫中人臉的人來說,那畫上握刀的女子,她的眉眼也是極好看的,神采飛揚也透著一股古靈精怪的俏皮。

  濃黑及腰的青絲,鮮紅翩躚的衣裙,玲瓏靈氣也深邃的眉眼——

  唔,我驀地覺得她很熟悉。

  我摩挲著下巴,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可那畫上的工筆也是我異常熟悉的。

  這個世上,能讓我熟悉的工筆,除了無崖子,便只剩下了一個人——

  師父逍遙子。

  想到師父,我抵著下巴的手指一松,我睜大了眼,重新看向畫上的女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幅畫是師父畫的。

  而我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從前我在師父的房間中,看到了相似的一幅畫!

  只不過畫中人只是一個紅衣女子的背影,而印象裡的那幅畫與眼前這幅畫緩緩重疊在了一起——

  那畫上的女子仿佛活了起來,一顰一笑,都帶著驚心動魄的漂亮。

  ……「怎地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阿月?」

  ……「師父,我是阿搖。」

  我忍不住到退了一步便碰到了掛著金鈴的繩索,在清脆的鈴聲中,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無崖子總說師父待我偏心,也終於明白了師父看著我時流露的目光。

  一雙手握住了我的肩膀,而因為我的觸碰而顫動的金鈴聲也在那刻戛然而止。

  只聽身後人問我道:「她是不是很漂亮?」


第60章 Chapter•60

  「她是不是很漂亮?」

  我驚訝地回頭,只見一方寬闊的胸膛,目光向上,便是少年那一貫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目光。揉了揉眼睛,發現不是自己餓暈了出現的幻覺,我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禦風?你怎麼會在這裡?」

  禦風沖我暖暖一笑,笑容單純而眼神乾淨:「我說過的,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阿搖,我總是能找到你的。」頓了頓,他把我轉過去,微微佝僂著脊背在我耳旁輕聲問道,「阿搖,我娘,是不是很漂亮?」語氣裡帶著期盼與忐忑,仿佛一個在向我要糖果的孩子。

  畫像上的女子,是禦風的母親?!

  而禦風母親的畫像是師父畫的,並且師父房間裡也掛著一幅?!

  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讓我覺得腦子裡亂麻成了一片,不知道到底是應該感歎貴圈太小,還是應該感慨貴圈太亂。

  因為腦子裡想的事情太過,我便遲遲沒有給他答覆。

  而少年更加近地湊過來,幾乎是接近熊抱的姿勢了……我能感受到他的呼息灑在我的耳後,引得碎發微動,那種感覺有些癢,一直癢到了心裡引得一陣漣漪。光慢慢地灑下來,而他的影子包籠著我的影子,地上的影子只能瞧見一個少年彎腰親昵的動作。

  我現在該問身後少年什麼問題呢?——

  畫上女子是誰,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同魔教有著怎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她和師父之間又有什麼樣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

  而你,同魔教又是怎樣的糾葛?

  問題太多,於是我索性往前一步,而我的影子也從禦風的影子中脫離了出來。

  我轉過身,便見禦風直起了腰,而他看著我的眼神乾淨如長空,似乎耐心地等待著我一連串的疑惑,只是垂在兩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我很熟悉他這個動作,這代表著少年正忐忑不安著。

  於是,我背著手中肯地點了點頭,朝少年笑起來:「對啊,她很好看。」頓了頓,我補充道,「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好看的女子。」

  哪怕只是停留在畫紙上,哪怕上面佈滿了塵埃與蛛網,可那工筆描繪出的紅顏,依舊傾城絕色。

  禦風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著我,笑得眉眼俊朗。

  我踮著腳尖伸出手,少年便微微低了頭,讓他的前額剛好到我的掌心。

  我揉了揉他額前的碎發,笑了:「你那麼緊張做什麼?不過,禦風,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

  禦風微微抿嘴,他恐怕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帶著幾分孩童的天真與得意。

  他朝我伸出手,輕輕眨了眨眼睛。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的手背,便見他翻了一個面,一下子打開了手掌,而掌心中正有一隻黑蜘蛛。

  見我瞠目結舌的樣子,禦風嘴角帶著歲月安然的弧度:「阿搖,是它告訴我的。」

  禦風將黑蜘蛛小心地放了出去,我對著手指頭,見狀訕訕一笑:「那它還有沒有跟你說些其他的?」比如我把黑蜘蛛辛苦織下的蜘蛛網給弄破了,還超級暴力地把它當做暗器扔了出去?

  少年沒有回答我,只是深深地盯著我的手,然後轉過身翻箱倒櫃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繞著手指頭,扯了扯嘴角:「那個……把它扔出去,我實在不是有意的,一個順手我就——」

  話還沒有說完,我的手就被少年拉住了。

  我抬起頭不解地看向禦風,但他的額發隱隱約約地擋住了他濃烈的眉眼,可便是那樣,仍舊能看清楚他微皺的眉頭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

  冰涼的藥膏塗抹在傷口上,我湊上前打量著自己的手腕:「嘖,禦風,這藥膏什麼做的?居然還沒有過期!」

  這間屋子的灰塵積累得起碼有半寸厚了,放在櫃子裡的藥膏居然還有藥效,簡直神奇!

  (畫外音:你這貨永遠在煞風景!)

  禦風搖了搖頭,半響,他淡淡問道:「阿搖,是誰傷了你?」

  少年面容雲淡風輕,可是眉宇間的戾氣越發重了起來,我踮著腳尖摸著他的額頭:

  「放心,我已經教訓過他們了。」

  一說到那兩個人,我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拉著禦風的手,「禦風,你是魔教的人對不對?」

  禦風一愣,隨即微垂著眼盯著我拉著他的手點了點頭。

  我眼睛一亮:「那你對這裡一定很熟了?!」

  似乎沒有料及我語氣裡的歡快,少年抬頭一怔:「啊?」

  我比劃著說道:「我聽看守我的兩個人說,在魔教的蛇窟裡面藏著火毒蛙,而那火毒蛙不正是師父藥引裡缺的一味藥嗎?禦風,你帶我去找那只蛙,好不好?」

  黑色蜘蛛吐著絲掉了下來,浮在空中手腳並用的掙扎,提醒著少年千萬別犯傻。

  禦風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話語到了嘴邊便被少年抿成了一絲笑:「阿搖,你想要那只火蛙?」見我點頭,少年便伸出了手,指骨分明而纖細,而寬闊的手掌讓人覺得有一種安然的味道,「那阿搖你跟我走吧。」

  我偏頭一笑,便握住了他的手。

  林中葉影婆娑,一行人馬正在前進。

  秋水側過頭看著愁眉不展的無崖子,便笑著問道:「師兄,你在想什麼?」

  無崖子目光微微一閃,:「我記得昨日清晨飛出去找其他門派的訓鴿兒,到現在也不曾返回來,顧盟主雖然安慰大家許是巧合,但我想,這一遭恐已生了些變故。」馬蹄踏在地上噠噠作響,少年目光放遠,「師姐雖然平日貪玩了些,可從來都是有分寸的。」

  秋水神色一暗:「原來你在擔心師姐啊。」隨即,少女勉強笑了笑,「師姐的武功好得緊,便是你我出了事她都不會出事,何況你我尚未出事,以師姐的功夫,肯定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無崖子朝少女笑了笑,沒說話,驅馬再上前了幾步。

  「稟盟主,再前面便只有一個水潭了。」

  顧天成回頭看了看疲憊的眾人,下令道:「那就先在水潭旁休息一會兒,再跟其他門派會和。」

  看著一行人馬隨著領頭人的座機浩浩蕩蕩地走過竹林,蔔運算元偏著頭,老樹般的臉皮上驀地綻開一個古怪的笑容。

  「喂,前面的人等一等。」

  走在隊伍最後面的逍遙派幾個人聽到一道慢條斯理的聲音,不由得停下來。

  眾人齊齊回頭,便見一個和尚騎在一頭毛驢上,鼻子上還架了一副黑色鏡框,很是滑稽的樣子。

  碧雲有些驚訝,白嫩的手指指著他:「是他,師姐認識的那個叫靈絕的和尚!還有那只驢,也是大師姐的!」

  無崖子不動聲色地皺緊眉頭。

  歐陽善淵冷冷問道:「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靈絕眉眼和善地笑了笑,伸手一指:「小僧我來,是找這位公子的。」

  無崖子撇過頭:「我跟你,沒什麼可談的。」

  靈絕嘶了一聲,把墨鏡拉了下來,露出一雙滴溜溜的眼睛:「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未來還有你的結局?如果你跟我來一趟,我可以跟你重新算一卦。」

  無崖子劍眉微皺,看著滑稽的靈絕:「不需要。我命,從來都由我自己做主。」

  靈絕長長地唔了一聲:「那,如果我說的是這件事呢?」說著,他提起了一隻竹哨子,哨尾墜了鮮紅色的流蘇,「那這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仿佛那鮮紅色刺激了少年濃黑的眼瞳,無崖子眼睫微顫,他隨即轉過臉,下巴繃得很緊,語氣冷漠:「她的事情,從來都不關我的事!」

  靈絕有些感慨地收回了手,撫了撫毛驢的鬢毛:「既然這樣,那算小僧我從沒來過,幾番打擾,多有得罪。」說罷,他便拿出一根胡蘿蔔領著小毛驢走了。

  眾人又走了幾步,卻再次停了下來,面面相覷著——

  只見白衣少年雙手緊捏著韁繩,力氣大得指骨都是青白色的。

  秋水得體地微微一笑:「師兄,你在想什麼呢?顧盟主還有我爹他們都已經去了那邊的水潭休息了。」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無崖子桃花眼中的眼仁濃極了,只見他的下頜松了又緊、緊了又鬆開,半響少年低頭嗤地一聲笑起來,清俊的面容上帶著諷刺的神情,可眾人又不知道一向驕傲的少年這回又在諷刺著什麼。

  下一瞬,少女一直維持的得體的笑容一下子沒了,她失聲叫道:「師兄!」

  歐陽善淵執劍的手攔住了秋水,看著少年疾馳而去的背影,淡淡說道:「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秋水一雙眼眶猛地紅了,她低著頭死死地咬著唇:「又是她……」

  已經走遠的靈絕聽到背後的馬蹄聲,面容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笑。

  而少年追了上來,一雙桃花眼狠狠瞪著他:「你最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否則,我不敢確定我會忍住不殺人。」

  靈絕拉下鏡框,眼神掃了掃四周:「這裡還不夠安全,」

  無崖子發出荒謬的笑聲:「哈?你不覺得你對於童扶搖在我眼中的位置,看得太高了嗎?」

  靈絕好以整暇地看著少年:「可你還是跟了過來,不是嗎?」

  無崖子一把揪住了靈絕的衣領,像頭暴怒的獅子:「你玩我?!」

  靈絕拉住他的手腕:「年輕人,別那麼衝動。」他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一點,扶搖現在確實是凶多吉少,她如今在魔教老巢中。」

  無崖子眼裡的殺意一點一點退去,可胸膛仍在起伏著:「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想退開,可卻被靈絕一把拽住了,俊俏的和尚雖然是笑著,可是語氣卻凝重著:「你只能選擇相信我,又或者,你可以現在就掉頭回去,選擇相信一群笨蛋還有一個死人。」

  少年眼睫微顫:「死人?」

  靈絕輕笑著說道:「百曉生總覺得你們逍遙派不對勁,回去查了密宗才發現了一個秘密。」

  無崖子微怒地眯起眼睛:「別在那故弄玄虛。」

  靈絕臉上笑意漸冷,他壓低了聲音:「按照密卷裡記載的,你們的大師伯多年前和魔教左護法幾乎是同歸於盡,後來百曉閣中的人暗地裡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卻發現懸崖底下只有一具屍骨,按照特徵認定應是蔔運算元。」

  靈絕每說一句話,無崖子臉上的血色便退去一分。

  「卜運算元早應死在了十多年前,連屍首都化作了白骨。」

  「小僧想問一句,這麼多年,你們逍遙派上下是怎麼做到一天到晚跟一個死人呆在一起的?」

  半響,無崖子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有沒有證據?」

  「你可以選擇調轉馬頭回去,也可以選擇相信我……」

  靈絕吹了一聲口哨,一隻白鷲便盤旋在天空之中沖他們飛來,而俊俏的和尚回頭,搖了搖手中的竹哨子,「又或者,只是選擇相信你師姐的眼光。」

  「而這個,要看你自己了。」

  話音散在了綠竹的搖曳中,只餘下道路上一驢一馬的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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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hapter•61

  「禦風,你去過蛇窟嗎?」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少年的身後,有些驚訝他對整個魔教的構造瞭若指掌。

  「曾經去過一回。」

  禦風捏了捏我滿是冷汗的掌心,說道,「有我陪著你,阿搖,沒什麼好怕的。」

  隨著我們越走越近,萬蛇發出的吐信子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嘶嘶的,只讓人覺得一股涼氣從人的腳後跟開始往上鑽。

  我嘴硬說道:「我才不怕呢。」

  禦風低頭看著我,而少年的眼底很暖:「那裡的蛇其實是很溫順,只要你不去招惹它們,它們就不會來咬你。」

  EXM?!

  這怎麼跟我從別人嘴裡聽到的版本不太一樣?

  終於,少年停了下來:「阿搖,我們到了。」

  而我們面前的是一座高牆圍欄,四方燃著火炬,幽幽火光襯托著萬蛇吐信的聲音越發毛骨悚然起來。少年另一隻手抬起,指了指那高牆圍欄,意思不言而喻。

  我吞了吞口水,兩條腿有些走不動路,索性轉移話題:「禦風,那個火毒蛙是不是也很溫順?」天知道我有多麼盼望從少年嘴裡得出一個『對,它超級溫順,天然無毒無公害』的答案。

  但是這次,禦風看著我充滿希冀的目光沉默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搖晃了一下他的手:「哎呀,搖頭是什麼意思?它會咬我嗎?」

  禦風一雙劍眉皺得更加厲害,他抿了抿嘴角,盯著我的眼神突然溫柔下來,可是眉宇間的戾氣卻越發重:「阿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我有些頭大,抓狂:「這句話,你可以等以後練成蓋世神功之後再來對我說,然而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是要躲過那些魔教殺人不眨眼的狂熱分子,然後順利平安地帶著火毒蛙出去!」

  我的身後傳來『啪啪』的清脆掌聲,在那萬蛇齊喑的背景音樂裡顯得尤其的刺耳。

  「本來還以為還費一番功夫,才能把你們帶到這蛇窟來,沒想到,兩隻小麻雀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自投羅網了。」這嬌滴滴的聲音,配著毒蛇吐信,讓人想到了四個大字:蛇蠍美人!

  果然,點背不能怨社會。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轉過身,便見到一個身穿紫裙的豔麗女子,紅唇烈焰可也秋波傳情。

  「她是誰?」我小聲問道。

  禦風緊皺著眉頭,低聲回答說道:「不知道,見過我的人很少。」還能記得住他的人,就更加少了;而記得住又能認出他的人,那便只有魔教的左右護法了。

  「誒,你們兩個小鬼,當玉羅刹大人和我們都是死的嗎?」那女子身旁一個下屬沖我們叫囂道。

  禦風擋在我面前,冷冷說道:「到底要怎樣才能放我們走?」

  玉羅刹婉轉一笑:「擅闖本教者,殺無赦!這位小兄弟,真是對不住了。」

  禦風手放在劍柄上,五指旋轉而握。而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我默默數了有十二個人,穩穩地戴上了蠶絲手套出聲:「這麼說,今日,是無論如何不肯善罷甘休的了?」

  便聽女子柔媚無骨的聲音呢喃道:「善罷甘休?」頓了頓,她的聲音染上殺氣,「呵,自然是有辦法的只要你們中的一個人自己走這蛇窟,我就放過另一個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舉劍橫向一劈,劍氣攜風向一行人掃去。

  而伴隨著他的一劍,他身後的紅衣少女一躍而起,咫尺之間,雙手畫了一個圓,一股霸道渾厚的掌風便劈出去震暈了最前面的三個人。

  女子臉上一直笑吟吟的表情微微一僵,不動聲色地抬起手放在鬢角一抹。

  那玉羅刹兩旁的下屬人手一支長矛,禦風長劍一抖喚道:「阿搖!」

  我低頭朝他一點頭,足尖便點上了他的木劍,借著力道如雲般飛身踩過那兩行人的鋒利長矛,出掌成蘭朝玉羅刹那張嬌若三月桃花的臉上攻去。

  玉羅刹接了我十幾招後,一彎腰整個人向後退去,風揚起女子的青絲,只聽她挑眉一笑:「小丫頭好俊俏的功夫啊。」說罷,她笑臉一收,手中紫色長鞭如同一道閃電朝我甩來。

  一陣涼風迎面襲來,我一個轉身不及,那鞭子便如同長了眼睛一般跟著我,我足尖踩在牆壁上,一個斜飛而上,堪堪躲過了那長鞭。而長鞭之後打中的石壁,已是被打落了一大塊。

  而那被打落的一大塊石頭落在地上,骨碌碌地轉了幾步,便碎成了一堆粉。

  此時,剩下的那幾個魔教的部下已經被禦風給打暈在地。

  玉羅刹先是惱恨地看著我們,隨即又嫣然一笑,一抬手長鞭如蛇舔舐著石壁幾盞燈上微弱的火苗,本就不算亮堂的四周一下子暗了下來,而萬蛇嘶鳴的聲音越發瘮人得緊。

  突然,我的肩膀上一沉,我當即沉肩反手朝玉羅刹的手背抓去,可手掌心頓時如同針紮一般痛,緊接著便是酥酥麻麻的感覺,仿佛有幾百隻螞蟻爬過,而螞蟻爬過的地方使不出任何力氣,甚至連五官的知覺都是失去了。

  在我四肢徹底失去感覺之前,我內心暴走過一萬匹草泥馬——

  靠,我再一次栽在了暗器上!

  看見紅衣少女倒地的那瞬間,禦風仿佛是一頭失控的獸,一雙眼猩紅而暴戾,手中明明是把殺傷力毫無的木劍卻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

  「你!——」

  玉羅刹看著暴怒的少年有些拿不准主意,電光火石之間,心下已經晃過了千百個念頭。

  少年手中的劍帶著雷霆之勢朝玉羅刹攻去,而女子手中的長鞭舞得紛繁繚亂。他仿佛已經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一雙眼中仿佛噴著火,而手中的劍就是他宣洩怒火的唯一方式。

  玉羅刹一個飛身想要離開,可少年卻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而他們的身下便能見到蛇窟中千萬條毒蛇相互糾纏令人作嘔的一幕,而地窟窟口黑魆魆的,仿佛吃人的妖怪張大著嘴巴。甚至,已經有幾條眼鏡蛇興奮地高高直立著身軀,冰冷的毒牙泛著綠光,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場饕餮盛宴。

  豔麗的女子狠狠地被撞向了空中的石鎖,嘔出一口血,情急之下她狼狽地抓住一條鐵鍊。

  玉羅刹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執劍正朝她刺來的少年——她在魔教中執掌堂主之位快十六年,如今卻幾乎被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說給任何人聽,恐怕都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住手!——」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插了進來。

  禦風恍若未聞,仍舊向玉羅刹攻去,帶著不把她打得下蛇窟不甘休的勢頭。

  只聽石子兒呼嘯飛來的聲音,禦風手中的木劍被震得飛了出去,而少年在半空中一個踉蹌,如同靈猿一般翻身抓住了一根鐵鍊。他惡狠狠地看過去,卻在下一瞬猛地睜大了雙眼——「阿搖!」

  玉羅刹松了一口氣,得意一笑,飛身回到城壁週邊,稍稍整理了一下裙角,她便朝那一身黑衣斗篷的老者款款行了一個禮:「玉兒見過傅長老。」

  黑衣斗篷的老者手中玉杖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四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教徒便飛身攀上崖壁,重新點亮燈盞。

  伴隨著整座殿閣重新明亮,齒輪發出難聽的粗噶聲音,幾個教眾正合力拉著齒輪上的粗繩,而在齒輪的那一頭正吊著紅衣少女。在禦風沖過來的那刹,那老者比了一個手勢,那幾個拉繩的人便一鬆開繩子。

  麻繩飛速地穿過齒輪,而毫無反擊之力的少女便直直往下墜去——

  紅衣、毒蛇、冷壁、明火。

  少年一張俊臉一下子褪盡血色,生生刹住了步子。

  老者滿意地一笑,再次比了一個手勢,幾個教眾拉住了繩子,再次往回拉又把少女重新往上提。而下面已經揚起身子的毒蛇嘶嘶地吐著信子,有些遺憾到嘴的美味就這樣錯過了。

  鮮血順著少女手上的手腕滴落,而鮮血的味道更加刺激了下面的毒蛇,嘶嘶聲越發大起來,像是在叫囂什麼,甚至已經有的蛇開始忍不住隨著石柱和牆壁蜿蜒而上。

  「別再輕舉妄動。」傅長老對目光像狼一般兇狠的少年這樣說道。

  禦風咬緊了牙關,問道:「放了她。」

  「放肆!竟敢這樣對長老說話!」那老者身旁的下屬指著禦風,怒聲道。

  傅長老是專門守著蛇陣的魔教元老,別人從來都對他畢恭畢敬的,除了被教主命令,何曾被人這樣呼和過,他雙手杵在玉杖上,偏頭打量著少年:「年輕人,跟人說話的時候,語氣還是別太狂了。」他歪著身子走了兩步,「擅闖聖教者,殺無赦;膽敢背叛逃跑者,入蛇窟。這是老祖宗訂下的規矩,你和那丫頭今日一個都別想活著走出這裡。」

  玉羅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便見少年從脖子上掏出一枚象牙玉佩,冷冷對那老者說道:「如果我是教中人呢?」

  傅長老眼神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少年的面容,猛地眯了眯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

  玉羅刹連忙附身在傅長老耳旁暗自說了幾句話,那老者的面容在那番話裡一直陰晴不定著,最後他抬頭說道:「可那個丫頭不是教中之人。你可以走,但她不行。蛇陣已經開啟了,除非有人祭陣,不然這地下上萬條的毒蛇可不是那麼好容易打發的。」

  少年沉默著,垂在身旁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青筋浮動。

  玉羅刹笑道:「小弟弟,你還是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這丫頭的命,有人要了。」

  萬蛇嘶鳴的聲音越發大起來,聽得人身體氣血翻湧。

  玉羅刹好笑道:「還不走?傅老的一絲其實很簡單——要麼你死,要麼她死!若不能平息蛇陣,那你們兩個都要死。趁著現在還能走,小弟弟,我勸你還是儘快走吧。」

  禦風冷冷地抬起赤茶色的眼瞳:「如果,我偏不選呢?」

  傅長老雲淡風輕地說道:「可江湖,從來容不得弱者說半個不!」

  玉羅刹微微一笑,回頭招了招手示意下屬可以剪斷繩子了。只要繩子一松,那個少女很快就會連著皮骨一起被萬蛇吞入腹中,連人沫兒都不會剩下。

  然而沒等有人把繩子剪斷,眾人便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少年像一隻旋轉盤旋的鷹飛身上前,用劍氣斬斷了敷在紅衣少女身上的繩索,一手攬著她的肩膀,一手用掌力在滿是毒蛇的地面掃出一片乾淨的空地。

  玉羅刹撲在那城牆上,渾身顫抖著看著少年腳不沾地地背著少女,轉眼下了地宮:「他瘋了嗎?!傅老,快救那個孩子!若是他死了,璣辰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者橫眉怒道:「那小子自尋死路,幹旁人何事?!這蛇陣有多厲害,那小子既然身為教中人便不可能不知道!而他選擇下去,便應知道,下去,不過就是死路一條!」

  玉羅刹搖頭,害怕地說道:「天哪……璣辰若是知道了這件事,依照他的性子,不一把火燒了這蛇窟才怪!」

  傅長老說道:「哼,為了一個毫無干係的臭丫頭把自己一條性命打進去,以我看,他跟他娘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死了乾淨,也省得再如他娘那般把聖教也搭了進去!」說罷,他重重地一點杖,轉身便帶著人離開了。

  玉羅刹顫抖著手指,捂著嘴唇看著滿滿一池的毒蛇,深知越往下,地宮毒物就會越多,最底層的火毒蛙更是世間至毒之一。

  從未有人或者出蛇窟。

  從未有過。


第62章 Chapter•62

  禦風打橫抱著我一路下了地宮,少年一向淡漠的面容上近乎是方寸大亂:

  「阿搖,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頭靠在少年的胸膛前,感覺到暗器上麻藥的藥效正一點一點褪去,等舌頭恢復了知覺,我才撐著一口力氣,問道:「禦風,為什麼你不走?」

  然而一張嘴,我便能感覺到吸進了一口帶著濃郁蛇腥味的空氣。

  聽見我說話,禦風驚喜地一低頭,他清除了臺階上一片空地,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下來:「阿搖,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頭靠著牆壁:「我手掌上有東西,你小心一些幫我拔去吧。」

  禦風一怔,隨即翻開我的手,便見掌心中紮進了一根銀針,少年眸色一深,裹著衣角取出了那枚紮進我手掌足有半寸的銀針。借著石壁上的燈,他看著那銀針松了一口氣,隨即抬手撫了撫我的額角:「還好,只是麻藥,等藥效過去,就沒事了。」

  果然,伴隨著銀針的拔去,我的四肢開始逐漸恢復力氣,可是仍舊軟綿綿的,但感官敏感了起來——對於四周危險毒物的敏感。

  在離我們,哦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離禦風半徑一米的範圍內,那些毒蛇畏懼而又貪婪地注視著我。毫不懷疑,如果禦風現在離開,那些高聳著身軀的毒蛇恐怕已經把我吞吃入腹。

  然而腥臭的味道還有四方虎視眈眈的毒物都不能讓我分散注意力。

  因為,我需要確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坐在冰涼的石階上,靜靜地看著少年:「禦風,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不走?」

  少年蹲著跟我一般高,壁燈把他的眼睛映成了琥珀色,倒映出的是我凝重的神情。

  少年微鼓著嘴,帶著孩子般的委屈,可耳尖變得很紅:「阿搖,如果我是無崖子,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問了?」

  我一怔,不明白他的腦回路怎麼會跑到無崖子那裡去。

  禦風見我愣怔的樣子,一雙赤茶色的眼瞳濕濕潤潤,像極了一頭即將被拋棄的幼獸:「師父要罰無崖子的時候,你站出來跟他一同受罰;而在劍塚的時候,無崖子有危險,你便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阿搖,其實你希望陪著你出生入死的人,是他對不對?」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搖了搖頭,哭笑不得:「我覺得,現在我們的話題不在一個頻道上。」

  禦風彆扭地別過臉,嘴巴一鼓一鼓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少年有些置氣地說道:「可沒辦法了,現在在這蛇窟裡陪著你的人不是無崖子是我。」嘖嘖,這口吻,像極了一個吃醋的小媳婦。

  我啞然地看著生著悶氣的少年,半響噗嗤一聲笑起來,伸出軟綿綿的手去摸他的額發。禦風雖然生著悶氣,可還是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地任我揉著他的額發。

  紅顏彈指老,此生何憾?

  童姥大概遺憾的,就是獨步武林、天山稱霸也得不到一份真心相待的愛情。

  所以,我笑眯眯地看著生著悶氣的少年:「禦風,你還小,不懂。」

  少年一下子握住我的手,他深深地看著我:「阿搖,真正不懂的人,是你。」

  禦風的眼神裡仿佛有電光火石在燃燒著,可又被眼底翻滾的濃雲給遮擋住了,叫人看不清楚。

  從底層爬上來了一條響尾蛇,見到我們兩個入侵者便高高支起身子,憤怒地吐著芯子。

  委屈又鬱悶的少年正愁沒有地方撒氣,索性一轉頭朝那條響尾蛇一齜牙,喉嚨裡發出低沉類似於孤狼又像是虎豹的吼聲,那響尾蛇瞬間就萎了,重新低下身子繞過我們灰溜溜地又走了。

  等重新恢復了力氣,我被少年攙扶著站起身來,我捏著那根銀針環視著四面八方,轉移了話題:「這裡就是蛇窟?」

  禦風低著頭,沉沉地嗯了一聲。

  他站起身來,又重新在我面前屈膝彎腰:「阿搖,我背你。」我有些猶豫,可少年直接把我負在了背上,若無其事地說道,「這裡是蛇窟地宮,一共七層,而師父缺的一味藥,也就是那只火毒蛙,應該是在地宮的最底層。」

  禦風背著我一路走下去,而我手裡拿著火把,順著臺階便見到滿地滿壁的都是猙獰恐怖的毒物。

  我雙手環在少年的脖頸前,有些害怕地問道:「禦風,你聽得懂那些毒蛇毒蠍子的話嗎?」

  禦風把我輕巧地往上提了提,走在毒蛇之中如履平地,反而是那些毒蛇毒物見到他還要避至三四。他想了想,說道:「可以的。」

  我湊近他的耳旁,小聲說道:「那它們在說什麼?」

  因為湊得近,我聽到少年喉嚨間發出一聲輕笑,下一刻他語氣平靜但帶著淡淡的笑意:「嗯,它們,在誇你很漂亮。」

  漂亮……我猶豫地看向掛在壁燈上的兩條糾纏在一起的竹葉青,它們見到我的目光,便一下子把身子舉得高高的,亮如黑豆的眼睛盯著我嘶嘶地吐著芯子。

  我抽了抽嘴角:「我覺得……它們應該是在說,我看起來很好吃才對。」

  聞言,少年停下來,目光一掃四周淡淡道:「它們敢。」

  伴隨著少年的話音落,四面的毒蛇一下子飛速地往我們之前走來的方向爬去,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於是,禦風側過臉,朝我暖暖一笑,少年的側臉在燈火下看起來無害極了:「你看,我都說了,它們說的是你很漂亮。」

  我:……

  「誒,我說老兄,你這地圖到底准不准?」

  靈絕跟著百曉生在地道裡左轉右轉,納悶道,「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無崖子落在最後,緊皺著劍眉打量著這地道裡殘留下的具具白骨,他光是從蒙了塵的屍骨上,都能推測很多年前,便是在這魔教的地道中都發生過一場怎樣的惡戰。

  百曉生抖著手上的圖紙,說道:「怎麼不准了?!這可是當年我們百曉門門人冒著生命危險到這裡記錄的好不?靈絕你藐視我不要緊,但你竟敢藐視我百曉門的權威,信不信我現在掉頭就走?」說著,他把圖紙揣在懷裡,「立刻掉頭,你信不?」

  靈絕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懶懶笑道:「誒呀,我不過就是開句玩笑而已,你不至於這麼小氣吧?行了,我不說話了,你快在前面帶路吧!」

  百曉生這才作罷,繼續在前面帶路。

  靈絕回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無崖子,摘下墨鏡:「誒,身為隊友的你也太沉默了吧?我叫你來是幫忙的,可不是讓你來渲染緊張氣氛的!」

  無崖子撇了撇嘴,但還是說了一句:「這裡的地道怎麼會有那麼多屍骨?」

  靈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果然,你還是別開口來得好一些。」

  百曉生聞言,誒了一聲:「你這話問我就問對了!來此之前我可是專門做了功課背了好多密宗的。」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搖頭晃腦地說道,「大概是在十二三四年前吧——」

  靈絕打斷他:「誒不,到底是十二、十三還是十四年前?」

  百曉生嘶了一聲:「你還聽不聽了?」

  無崖子按住靈絕,對百曉生道:「繼續說。」

  「名門正派在上任武林盟主的帶領下建立了正道同盟,據說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是當年的魔教教主中毒散功,而教中左右護法又都不在,那正道同盟便打算合力圍剿魔教,而這條通道就是當年那些人打出來的。當年一役,魔教受創損失得可不止一星半點,就連他們的教主都自盡而亡。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魔教的人吃了上次的虧,我估計這次顧盟主想要一把殲滅魔教殘餘,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說著,百曉生就找到了暗道的入口,悄悄打開了井門。

  靈絕嗤地一聲笑:「什麼叫不太容易,有可能賠了夫人還折兵。」見沒有人,靈絕單手提著百曉生就越了出去。

  無崖子緊跟其後:「你什麼意思?」

  「扶搖應該是被關在地牢裡了。」靈絕跟百曉生說完,才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年,「沒什麼意思,事實而已。」

  還未等百曉生找到地牢的方向,無崖子耳朵一動,低聲道:「有人來了。」話音落,靈絕便帶著百曉生一躍藏到了石壁的一個坑穴中,而無崖子仗著輕功直接一躍攀在了崖壁之上。

  只見一群魔教教徒分別押著一行人。

  火光明滅,映出了被反手拴著鏈子的人們的臉,無崖子一雙桃花眼猛地一縮,而靈絕似笑非笑,他身旁的百曉生則是拿著筆快速地記錄著。

  等到一行人走過去,百曉生才說道:「顧盟主他們一隊人都是腳步虛浮,面色蒼白,恐怕已經是中了魔教的軟筋散。」

  靈絕嘶了一聲:「可沒見他們那個大師伯卜運算元,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無崖子憤怒地看向二人:「所以,你們早先知道了魔教埋伏好了?」

  百曉生和靈絕相互對視一眼,百曉生點了點頭,一臉無害地笑:

  「對啊,既然都知道你們隊伍裡有一個魔教奸細,便知魔教肯定已經設下了埋伏。我以為顧盟主已經發現了,誰知他自己這麼笨。」

  他可不會忘記武林大會的時候,顧天成下令讓家丁把他丟出去時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若是當時顧天成對他禮讓三分,恐怕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可誰讓武林盟主得罪的,是百曉門唯一的傳人。

  「魔教與正道,始終都是黑與白對立的兩端。」無崖子道,「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

  靈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笑容裡帶著灑脫與自負:「可我們既不屬於正,也不屬於邪。這天地間,還沒有哪一門哪一派配得上我為其奔走辛勞。」

  無崖子怒視著兩個人,義正言辭道:「可此次,魔教若是趁著機會統領江湖,你知道又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嗎?」

  靈絕深深地盯著白衣少年:「那你以為所謂的正道,又有多乾淨?」

  無崖子一怔想到了那地道中蒙了塵埃的白骨,說不出話來。

  靈絕便帶著百曉生一躍落地,半點聲響也無。

  俊俏的和尚抬起頭,架上了墨鏡,「喂,你想好沒有,你是同我們一路去找扶搖,還是自投羅網去跟那些名門正派呆在一起?」

  無崖子冷冷反問道:「我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靈絕得意一笑:「那還不快走?」

  無崖子輕飄飄地落地,看著那兩人的背影,不甘心地咬牙——

  果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能跟大師姐呆在一起的,都不是什麼好鳥!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兩章我覺得要連接起來看才上下連貫,所以下一章更新時間在零點五分。

  幕後小劇場——

  Gragon導演:咳咳,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下一章有吻戲。

  無崖(炸毛):什麼?吻戲?我怎麼不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巴拉巴拉……

  扶搖(淡定):安啦安啦,才不是吻戲嘞。

  禦風(挑眉):……

  扶搖(轉過什麼都看不見):……

  無涯(抓狂之中)


第63章 Chapter•63

  原本以為越往地下走,毒物就會越來越多,沒想到能見到的毒蛇毒蠍子蜈蚣之類的越發少了起來。火把茲茲地燒著,我頭皮有些發麻:「禦風,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像是孩童的哭聲,隱隱參雜著連續不同的蛙叫,從很深的地方傳來的,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禦風沉默了半響,問我道:

  「阿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為了那只火毒蛙,你會把命搭上,你還會想要它嗎?」

  會把命搭上?我猶豫了很久,鄭重地回答少年道:「師父的命,很重要。」畢竟,如果我意外傷亡了,估計也能回去。不過,這回去的方法,有些丟臉。

  回家的方法又很多,但師父,只有一個。

  禦風微微抿了抿嘴:「比你的命還重要?」

  我張了張嘴剛想說我死了也就上天了,可少年似乎並不想聽我答案,又問了我一個問題:「那阿搖,你敢吃活蛙嗎?」

  「這個,我還沒吃過。」我舔了舔嘴巴,「但我可以嘗試一下。」

  禦風有些驚訝地回頭:「一般女孩子不都是應該聽到後會很害怕嗎?」

  我得意地一挑眉:「那你說的是一般女孩子,我以後可是要稱霸江湖的,自然不能做一般女孩子。」一想到原著中童姥每次返老還童都要喝生血,我就覺得,反正都要喝,也可以自己嘗試著先練習一下。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不過,我更喜歡吃熟的……等等,你別告訴我,我們要生吃那只什麼火毒蛙?」一想到那個魔教教徒跟我描述的被火毒蛙咬了一口的樣子,我就嚇得渾身哆嗦,試圖勸說少年,「那玩意不是渾身是毒嗎?生吃的話,不僅有可能帶毒,還很有可能帶細菌!」

  禦風把我放下來,低頭看著我,驀地綻開一個笑容:「可你不是要稱霸江湖的嗎?」他指了指最後一台階梯,朝我道,「阿搖,你想好了。是進去,還是回去,我都依你。」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而神情乾淨澄澈,仿佛我們之間說的不是系關生死的大事,而是問我要不要去摘一朵花一般輕鬆無二。

  我覺得,那一刻,少年的輪廓像極了師父。

  禦風看懂了我的神情,少年伸出手,一把握住我冰涼的掌心,一步便邁出了最後一層臺階——

  蛇窟地宮的最底層。

  四方夜明珠柔和地散著光,而中央擺放著一池金壇,壇上蹲著一隻巨大的玉色蟾蜍——碧玉做眼、白玉做身,近乎是栩栩如生。

  我長大了嘴巴,指著那玉蟾蜍:「天哪,別告訴我,火毒蛙是那只玉做的青蛙?」

  禦風搖了搖頭,皺著劍眉緊盯著那金壇:「這同我娘和我描述的,不太一樣。」

  咕咕呱呱。咕咕呱呱。

  蛙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我們身旁。

  「我娘告訴我,火毒蛙周身是毒,若是碰到了它的皮膚或者痰液,周身皮膚就會潰爛膨脹,而在皮肉膨脹爆裂之前,整個人如同置身火上。有人說,被火毒蛙咬一口,要麼體內真氣沸騰燒死,要麼就是堅持不住活活疼死。」禦風背靠著我的背,警惕地看著四面,「而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在自己皮膚膨脹潰爛之前吃掉火毒蛙。」

  我吞了吞口水:「一定要生吃青蛙嗎?其實,我更喜歡碳烤的。」咕咕呱呱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隱隱約約夾雜著孩童的啼哭聲,一聲一聲便像是催命的一道道符。

  「但是,禦風,吃了那只蛙,不就是功虧一簣了嗎?師父的藥怎麼辦?」我問道。

  「但凡是吃了火毒蛙的人,血液裡自然會有它的毒性和藥性。」少年緊皺的眉頭籠罩著一層一層的戾氣,而最終他的目光如同蒼鷹鎖住獵物一般牢牢鎖住了那金壇上的玉蟾蜍。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見了那玉蟾蜍上本來碧色的眼珠驀地變成了血石紅,而它周身的白玉都隱隱透著紅血絲。

  蛙叫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反而是孩童的啼哭聲越發大。

  伴隨著那聲音,紅血絲越來越多,像是蛛網一般依附在那玉蟾蜍上,本來是白玉做的,最後竟然像是血玉雕成的一般。我吞了吞口水,額頭冷汗隱隱浮出,不知道那火毒蛙到底藏在哪裡。

  「小心!」

  我一驚,猛地抬起頭,便見一隻黑斑側褶、渾身通紅如血的蛙從那只玉蟾蜍口中飛出來,四蹼張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們飛來——火毒蛙。

  禦風拉著我向後飛去,便見那只火毒蛙落在了我們之前所在的地方,紅色的氣囊鼓出來撐得像兩個淡粉色的氣球掛在腮幫子邊上,兩眼後的黑色鼓膜猙獰恐怖。它的聲囊鼓出的時候便發出了蛙鳴,而聲囊扁下去的時候便是孩子的啼哭聲。

  少年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叫聲,而火毒蛙聲囊鼓出的頻率越發加快。

  「阿搖,暗器!」不再猶豫,我摸出之前玉羅刹紮我的那根銀針,一抬手射出銀針,正中那只火毒蛙的眼睛。

  一時之間,嬰兒的啼哭聲回蕩開來,一聲接著一聲,伴著蛙鳴那只火毒蛙骨骼發出巨響一下一下變得碩大無比,本來光滑可鑒的皮囊上開始鼓起一個個難看的氣泡,詭異至極。

  我一摸身上:「沒暗器了。」

  禦風也看著我:「我的劍之前被那壞女人打落了。」

  ……

  我目光移向掉落在地上的火把,我帶著手套當機立斷地撿了起來:「估計也只能碳烤火蛙了。」

  禦風有些無奈地看著我:「阿搖,你絕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想用火來對付火毒蛙的人了。」話雖這樣說,可少年眼裡的寵溺像是快溢出來一般。

  來不及多想『火毒蛙根本不怕火』這層關係,我一把推開少年,一手拿著火把向正騰空躍起的巨蛙一個箭步沖上了上去。火焰快被我甩成了一條火龍,張開著巨口,朝那只巨蛙奔赴而去,卻不想,那只火蛙在火焰裡來去自如絲毫不受影響,它身上的皮囊被火焰似乎煆煉得更加耀眼亮麗。

  「靠!」我大聲罵了一句。

  那火蛙一鼓嘴巴,長長的舌頭便朝我射來。

  把火把扔給禦風,我一個側身,帶著蠶絲手套的右手便拽住那火蛙的舌尖,而左手再狠狠地一拉,我朝那只巨蛙惡狠狠地說道:「我不發威,你還真當我是HelloKitty啊!」

  然而,那只蛙眼睛瞪得大大的,被銀針射腫了的豎直眼瞳卻是透露著嘲笑。

  我氣得一咬牙,抓著它那長舌頭狠狠地一扭,那只巨蛙便被我帶得摔了一個跟頭趴在地上,然而還沒等它回過神來,我再次揪著它那舌頭騰空一躍,再往地上狠狠一摔把火毒蛙摔得七暈八素,然而這並不能發洩我在魔教這一路來受的氣,雙手一扭飛速地把那長舌頭打了一個蝴蝶結接著狠狠一拉——

  嬰兒的哭聲已經不像是哭聲,而是慘叫聲。

  我看著那蛙頭,微微一笑:「很疼啊?很疼,我就放手了!」說罷,我把拉扯到極限狀態的舌頭一松,那長舌頭便如同橡皮筋一般飛速地彈回了火毒蛙的口中,打得那只紅皮巨蛙原地翻了幾個跟頭,整只蛙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噗噗噗地冒著紅氣又縮小了一番。

  火毒蛙一連摔了好幾個跟頭,停下來吐出舌頭才發現被人打了一個蝴蝶結,怒極之下兩旁的氣泡脹得更加大,嬰兒哭聲弱了下去,而蛙叫聲則強了起來。

  紅蛙嘴巴胸膛肚皮都高高鼓起,駭人得緊。

  「阿搖!快退後!」

  禦風一個箭步上前擋在我身前,可已經晚了,那火毒蛙一下子吐出霞紅色的煙霧,帶著難以忍受的惡臭與腥味,刺人眼睛得緊。

  少年在那股紅煙霧裡捂著胸口跪倒在地上,一張俊臉上青筋遍佈。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驀地一陣陰風而至,辨認著風聲雙手一伸便抓住了朝我飛撲而來的火毒蛙。幸虧有師傅送我的蠶絲手套,不然我不敢保證我在摸到它那疙瘩遍佈的身體後,一雙手能爛成什麼樣子。

  「阿搖,別讓它的舌頭碰到你,去吸它的血!」

  禦風倒在地上,吃力地吼道,而下一刻少年嘔出一口黑血,便險險暈了過去。

  What!

  吸血?可吸哪裡啊?

  看著快要伸出來的蝴蝶結舌頭,我來不及多想騰出一隻手再次拽住那舌頭,另一隻手按住那只蛙,情急之下張口便朝那只火蛙下巴處咬去,驀地便有一股辛辣灼人的鮮血流入我的口中。

  火蛙吃痛,四條腿蹦躂著想要離開。

  我緊閉著眼睛,用力抓著那火毒蛙,更加用力地吮吸著蛙血,大口大口地吞落著。

  叮咚!

  我聽到系統發出的聲音:勇於喝生血,恭喜玩家獲得三千積分。

  雖然我知道天山童姥日後要喝血才能練功,但我不知道,我這第一口血竟然是青蛙的血,這特麼也太憋屈了吧!

  隨著鮮血流失,手裡的火毒蛙逐漸沒了掙扎的力氣,沒過多久便消停了。

  吸完了最後一大口血,我精疲力竭地放開了火毒蛙,踉蹌地走到昏迷的禦風前,他的嘴唇變成了淡紫色,一張臉上血絲浮動,隱隱有透明之相。

  不再猶豫,我附下身嘴角貼著少年柔軟的唇瓣,將含在嘴裡的生血盡數喂給了他。

  少年眉間微不可聞地一皺,在我舌頭撬開他牙關時,他緊皺的眉頭又緩緩鬆開,眼睫微微顫動,就像是一顆石子丟進湖中引起一圈圈波紋,但最後又重新歸於湖水的深沉中。

  把血喂進禦風嘴裡後,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可四肢百骸卻是暖烘烘,仿佛裹了毯子坐在爐火旁。

  果然,禦風因為吸了毒氣而變成淡紫色的臉龐在鮮血入胃後便恢復如初。

  嘴裡的腥味帶著辛辣,而腹中的生血像是火一般燃燒著,可這一切都抵不過猛然襲來的眩暈睡意,剛剛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可在下一秒中又倒在了身下少年的胸膛之上。

  砰砰、砰砰。

  禦風的心跳很穩,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眩暈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我緩緩地閉上眼,伴隨著禦風的心跳聲便步入了夢鄉。

  火毒蛙死了。

  其他幾層的毒蛇仿佛感知到了這一點,小心翼翼地從拉到了最後一層的地宮之中,最後圍成了一個大圓,而圈中正是躺在地上的紅衣少女和少年。

  有好幾條蛇好奇地直起身子,打量著火毒蛙的屍體,更好奇于能戰勝世間至毒的女孩。

  聽到蛇群的嘶嘶聲,躺在地上的少年睜開了眼,他微微偏過臉,一雙赤茶色的眼瞳盯著那群毒蛇,然後手放在唇畔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你們吵到她了。

  眾蛇無語:明明現在就是打雷也不會吵醒她吧。

  少年臉上帶著理所當然的神情:那是因為阿搖很累了。

  眾蛇:……

  見還有不聽話的花蛇仍在嘶嘶地吐著芯子,禦風眼瞳裡聚起不耐煩,便有其他毒蛇拖著那不聽話的花蛇出了最底層。這下,徹底沒有蛇敢發出聲音了。禦風滿意地轉過頭,眼眸看向胸膛上熟睡的少女,想到之前唇瓣上的溫度,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輕輕放在紅衣少女的腦袋上,像是安撫又像是保護。

  感受著手掌上少女長髮的柔軟,少年在這世人都畏懼的蛇窟地宮的最底層,安然地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這獨屬於他與阿搖二人的寧靜與安詳——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在孤塔與紅衣少女在一起的時光。

  看著把蛇窟地宮當做自家屋子的兩人,眾蛇懵逼地互相對視著: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虐蛇?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盡力在挖掘腦洞了,師父差的兩味藥只剩一味了,大家敬請期待雪蓮子的出場方式。

  只能說,雪蓮子的出場間接開啟了阿搖扶搖而上九萬里的裝逼之路(劃掉),是天山童姥的江湖扶搖之路。江湖刮過龍捲風,龍捲風名叫天山童姥。

  緊接著上一次的劇組小情景:

  扶搖(一臉懵逼):這特麼算吻戲嗎?一點都不唯美!!還帶著蛙血!

  Gragon(中指):小心一點你的床戲,小心更噁心!禦風都沒說啥,你身為女主能敬業一點嗎?

  禦風(微微一笑):如果阿搖你不滿意,下一次換我親你啊。

  扶搖(一個爆栗):抱歉,我才是攻。

  無涯(更加抓狂):我不幹,我也要加吻戲!!我要吻戲吻戲!

  Gragon(冷漠):抱歉,你的人氣不夠高。

  無崖子(面無表情):……

  Gragon(拉上帷幕擋住拳打腳踢、鍋碗瓢盆滿天飛的畫面):好的,大家,這就是我們天山童姥劇組相親相愛(勾心鬥角)你謙我讓(爭先恐後潛規則)的情景劇了。

  大家下期再見,筆芯~~~!!


第64章 Chapter•64

  丹田一股熱氣上升游走於四肢百骸,逐漸消散於周身。

  在熱氣終於消失之後,我睜開眼,卻是嚇了一跳:「禦風,你離得這麼近幹嘛?」

  少年退了回去,淡定地張開手掌心:「哦,剛才有一隻蟲子在你臉上,我幫你拿下來了。」

  我湊過去,唔,果然,少年的掌心中有一隻蚊子的屍體。

  坐起身來,我左右扭了扭脖子,感覺渾身輕盈可也充滿了力量:「謔,我睡了多久?怎麼感覺一覺起來,我都能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

  禦風眼角一彎:「阿搖你睡了六個時辰,而你的身體吸收了火毒蛙的血,所以功力增了一些。」

  我點了點頭:「看來也不是白噁心的。」

  少年微微抿嘴,瞟著我一下兩下,似乎在等我說什麼,而我們兩米開外的一群毒蛇也支楞著身子,朝著我嘶嘶地吐著芯子,都是一副等待著我發言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番,在少年期待的眼神裡試探地問道:「所以,現在我們是要出去了,對不對?」

  見禦風一副雲淡風輕,可是滿眼大寫著失望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懷疑……難道,他想在這裡一直呆下去?還沒等我懷疑夠,禦風就率先站了起來,順手把我提了起來:「嗯,那走吧。」

  按

  照原路返回,我總覺得有些怪異,比如眾蛇躲我的速度比躲禦風還要快,比如少年一個人悶頭在前面走。嘖,實在有些反常,然而我又說不清楚他到底哪裡反常。我摸著下巴,難道他知道我偷偷親了他?可是當時他不應該是昏迷的嗎?如果他是清醒的話,難道被輕薄後正常反應不應該是立即推開我然後說非禮嗎?

  而這種疑惑一直持續到我們出了地宮的入口,因為我聽到了一個人誇張的號喪。

  唔,聽這聲音還有些熟悉。

  等我和禦風重新攀上城壁時,我再也不淡定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三個人——

  百曉生停下了哀嚎,抽了抽通紅的鼻子,準備歇一歇再繼續號喪,他回過頭來剛想問靈絕有沒有水,結果看見我和禦風就嚇得三魂去了六魄,而靈絕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一雙眼睛望著我,帶著揶揄的笑意。

  我抽了抽嘴角,看著沉默地面對著牆壁時不時發出抽泣聲的白衣少年,有些不敢置信——

  他這是在哭嗎?我比著嘴型問道。

  靈絕癟了癟嘴巴朝我點點頭,又聳了聳肩膀,示意他也沒有辦法。

  從小到大,我從沒見無崖子哭得這麼傷心過。

  頂多就是小時候被我欺負得有些緊了,又或者是在師父那裡受了委屈他才會偷偷躲起來抹眼睛,雖然總是被我抓到他躲起來的地方。

  然而,現在面對著牆壁暗自垂淚的少年,是那個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少年?

  EXM?我才進了蛇窟一天一夜,難道就已經跟不上時代的發展步伐了?!

  禦風皺著劍眉,-出聲問道:「他怎麼了?」

  百曉生擺脫了靈絕的手,興沖沖地說道:「剛才我們劫持了一個魔教分子,那人告訴我們說長老把一男一女扔進了蛇窟,死得連骨頭渣都不剩,特別淒慘。」

  這明明是一件多麼悲痛的事情,怎麼被這廝跟說書似的講得興致勃勃的,沒看人家還在那裡悲傷地哭泣嗎?

  我責怪地眄了百曉生一眼,然後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一臉嚴肅地出聲:「那個二師弟啊,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順變一些,別太悲傷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靈絕笑吟吟地抱著胳膊,一雙眼若有所思地盯著白衣少年僵住的背影,只見他寬闊的雙肩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

  額頭上滑下三道黑線,我舔了舔嘴唇,有些尷尬地看著眼前仿佛靜止的畫面——靈絕似笑非笑,百曉生一雙眼睛轉過去轉過來,而禦風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衣少年,保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

  我求助地看向靈絕:所以,現在怎麼辦?

  靈絕抱著胳膊朝我使眼色:你再叫一聲嘛!

  於是,我尷尬地再說了一句:「那個我這有帕子,要不借你擦一擦鼻子。」

  靈絕不能忍地抹了一把臉,這情商還能再低一點嗎?

  也許過了一秒,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少年終於轉過了頭,只是他望著我的一雙桃花眼紅得厲害。他站起身來一步步朝我走來,臉上仍帶著淚痕。在我印象裡,二師弟一向驕傲飛揚,是一個三觀超正的根正苗紅小青年,何曾見過他這般落魄丟臉的時候。

  我訕訕地扯了扯嘴角,覺得既然是人家最丟臉的時候,還是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於是,我很平靜地遞出一塊手巾,打算說一句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卻不想少年卻對著我低聲激動地質問道:「童扶搖,你這次又跑到哪裡去了?!」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我對著手指頭,這一回面對著炸藥桶,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

  無崖子顫抖著唇,卻是伸手用力地捏著我的肩胛骨,紅著眼眶:「該死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讓人操心?!你都這麼大個人了,連怎樣保護自己都不知道嗎?對啊,你從來都顧著自己胡鬧開心,而我的擔心永遠都是多餘而廉價的!」

  我低著頭,嘟囔著:「可我也不是還沒死嘛!師弟你也不能因為太過傷心,就把悲憤轉為怒火撒到我頭上啊。」

  聞言,靈絕有些不忍直視地捂著眼睛,百曉生問道:「你怎麼了?」

  靈絕搖了搖光頭:「我為我姑姥姥的情商感到擔心。」他頓了頓,狐疑地看向百曉生,「喂,你湊過來做什麼?」

  百曉生有苦說不出,更加貼近了靈絕,咬耳朵說道:「因為我感覺到旁邊那個人身上有殺氣。」

  腦海中一刹那電光火石,我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睜大眼:「二師弟,你剛才那麼傷心,不會是在為我哭喪吧?」

  卻不想,一向自持身份外加潔癖的少年彎下腰一把抱住了髒兮兮的我,動作溫柔,可是卻聽他在我耳旁卻惡狠狠地說道:「童扶搖你有天要是死得屍骨無存,我雖然不能收屍但你放心我會給你立座牌坊!」說話間,還帶著少年的哽咽聲。

  看起來,無崖子被我的『死訊』嚇怕了。

  我驀地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傲嬌又臭屁的男孩,跟眼前這個抱著我放著狠話的俊朗少年緩緩地重疊在了一起。於是,我猶疑地伸出手,半響,還是拍了拍他的脊背,輕笑起來:「我覺得,你應該會死在我的前面。」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詛咒,可我說的是事實。

  少年噗嗤一聲笑,隨即直起身板著臉粗聲粗氣地說道:「你又在胡說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後面,只見靈絕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而禦風垂著眼睛,少年的面容平靜如同一塊不起波紋的死潭。

  百曉生突然怪叫一聲:「我聽見有人往這邊來了,咱們這幾個人怎麼辦?不會要被抓起來跟顧天成那些人關在一起吧?」

  「你們是怎麼上來的?」靈絕問我道。

  禦風抬眸,淡淡道:「只能躲進地宮,再從頭商議。」

  聞言,百曉生嚇得舌頭都打結了,整個人扒在靈絕身上,堅決搖頭:「不要!我寧願跟顧天成呆在一起,也不要跟萬蛇還有火毒蛙呆在一起。」

  我得意一笑:「你沒聽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放心,那些毒蛇都超級溫順,火毒蛙也是純天然無公害!」無崖子剛要不贊成地反駁就被禦風拽著從高牆上跳了下去。我和靈絕一人拽著百曉生一隻胳膊也跟著躍進了蛇窟,在魔教人來之前鑽進了地宮。

  飛身縱躍的時候,我感覺體內的內力充沛骨骼輕盈,而另一邊的靈絕似乎也感知到這一點,帶著驚訝與欣慰地說道:「你的功力又精進幾分了,看起來應該這一趟有了奇遇。」

  我咋了咂嘴巴,嘴裡還有一股辛辣的血腥味:「你喜歡生吃青蛙嗎?」

  「阿彌陀佛,我已經皈依我佛,怎麼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呢?」

  聽到靈絕這麼說,百曉生恨不得把眼睛都瞪出來。

  我哦了一聲,決定還是不跟他說了,省得他代表佛祖來懲罰我。

  然而下一秒,靈絕一本正經義正言辭地說道:「除了生吃,我覺得麻辣、水煮、碳烤、家常,都是可以的。」

  百曉生:……

  我:……

  地宮中,見毒蛇對我和禦風避之不及的樣子,百曉生恨不得貼著我走。

  幸虧禦風和無崖子在前面走著,不然見到了,無崖子肯定會說傷風敗俗云云,而禦風直接會把百曉生丟出去。

  一路上,百曉生恨不得再多長幾張嘴,聒噪地說著我失蹤的時候發生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驚訝得掉了下巴:「我的個乖乖,你的意思是,大師伯其實不是大師伯,而是魔教的奸細?」

  百曉生特別得意:「我估計其他門派也有魔教的人在裡面,只是現在還沒找出來,有可能你們逍遙派還有魔教的人,只不過你們沒發現而已。」我下意識地向禦風看去,只見少年的身影一頓,但仍然雲淡風輕地往前走著,只是腳步比之前又加快了幾分。

  在走進地宮最底層的時候,靈絕突然拉住了我,對百曉生說道:

  「百曉,你先跟著前面兩個人進去。」

  百曉生狐疑地看著他:「為什麼啊?你們之間有什麼秘密我不能知道?」

  靈絕嘶了一聲:「嘿,你不會連我都想八卦吧?快跟著他們進去,不然被蛇咬了你就是活該啊!」百曉生朝他辦了一個鬼臉,遞給了我一個哀怨的眼神就一溜小跑地追著無崖子禦風他們進了最底層。

  等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靈絕才抱著胳膊,一本正經地打量著我。

  我被他看得發毛,弱弱地問道:「喂,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靈絕問道:「扶搖,你還想不想回去?」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這麼嚴肅而正經,我一愣,下意識地回答說道:「想啊。」

  靈絕抱著胳膊說道:「你不是說,你如今最大的難關在無崖子身上嗎?」他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其他的任務我可以幫你,可無崖子這一關,只能自己過。我原本以為,無崖子是跟難啃的骨頭,但沒想到,其實他並不難啃,哦不對,是對你來說,其實並不難啃。」

  這都什麼破比喻啊?

  我抽了抽嘴角,一臉揪心:「拜託,我不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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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Chapter•65

  靈絕有些無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不就是區區一個無崖子,只要你願意,哥哥我幫你拿下他不過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說罷,還朝我輕輕眨了眨眼睛。靈絕的眼睛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我不由得呆滯地保持抬頭的動作。

  蛇窟地宮長長的臺階上,站著兩個來自異世的人,商量著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我總覺得,我們兩個像見不得光的小偷,在密謀著如何用盡手段盜取一個人的真心,卻只為了我一個人的利益。我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卑鄙。

  靈絕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腦門:「誒,我跟你說話呢?你這死小孩又在想什麼呢?」

  我扯了扯嘴角,剛想開口,卻不想那臺階之上鬼魅般地出現了一個人——禦風。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一雙赤茶色的眼瞳如同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可也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靈絕微微皺眉,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談話,禦風到底聽到了多少。

  我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低聲對靈絕說道:「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

  靈絕不顧旁人在場,再次拉住我,模棱兩可地問道:「你不會因為這樣就心軟了吧?你忘了他的結局,也忘了自己的結局?你忘了,如果不能占儘先機,你會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禦風依舊面容平淡,可眼神裡彌漫起了一場名為疑惑的霧。

  「我沒忘。」側身躲過了禦風疑惑的眼神,我低著頭便進了地宮的最底層。

  而仍然筆直站著的少年眼神直直地看向看似玩世不羈實則複雜深沉的和尚,眼神漸漸冷了下去,像極了潛伏在暗夜裡的孤狼。

  靈絕似乎感應到了來自他身上的殺氣,磕磕絆絆地走過去,睜大眼睛:「幹嘛?有本事你咬我啊!」說著,他辦了一個鬼臉,撒丫子就跑了進去。

  禦風劍眉微皺,一旁從木樁上倒下來一條小白蛇,親昵地落在他的耳旁嘶嘶地吐著信子。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著靈絕的背影,半響,垂在兩旁的手緩緩收攏成拳,指骨泛白。

  篝火一堆,眾人攏圍。

  我看著靈絕手裡樹杈上的那只蛙,有些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真怕佛祖一道驚雷要劈死自己那不肖弟子,順便遷怒于我們,一同劈得外焦裡嫩,就跟那只火蛙一樣。

  「阿搖,你怎麼了?」禦風出聲問道,說著伸出手試探地摸了摸我額頭的溫度。

  我有些尷尬地看著靈絕熟練的姿勢,細弱蚊蠅地說道:「我怕被雷劈。」

  無崖子啪地一聲怕了下禦風的手,繼續發揮著他毒舌本性:「怕雷劈?大師姐你不會忘了,你自個兒就是被雷劈下來的吧?」

  我切了一聲:「不就是搶了師父大弟子的位置嗎,你至不至於小心眼記我這麼多年?」

  靈絕轉著樹枝,說道:「下回我給你做一頂帽子,專門防雷的那種!」

  我哇了一聲:「看不出來,你會做的東西還挺多的!」嘖嘖,怪不得身為佛門弟子,還心安理得地吃肉喝酒賭博泡妞!

  靈絕得意一笑:「那是!」說著,他伸出了手掌,我一笑便清脆地和他擊了一次掌!

  百曉生長長地嘶了一聲,用烤蛙指著我倆,問出了一個困擾其他兩個少年很久的問題:

  「所以說,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和靈絕相互對視一眼,齊聲說道:

  「我是他姑姥姥!」

  「她是我姑姥姥!」

  見到另外三個人龜裂的表情,我和靈絕哈哈大笑,有一種同為親人、知根知底的默契。

  最後,還是無崖子沉下臉:「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還在胡鬧!」我們才停了下來,一邊烤火一邊烤蛙一邊商議正事。

  掌握情報的百曉生拿著一根樹枝分析著如今的局勢:

  「這次,正派聯盟想圍剿魔教,卻不想因為洩露了風聲和行程被魔教甕中捉鼈,現在都關在了地牢裡,哦不對,還有一些大有來頭的人被特別對待關在了水牢裡。」

  百曉生說著說著就跑題了,托著腮嘖嘖說道,「據說魔教的水牢裡全都是吸人血的水蝨水蛭之類的,運氣不好的,還能碰見幾隻水耗子。哈哈,也不知道顧盟主有沒有這運氣。」

  我扯了扯嘴角,看著百曉生臉上算得上喪心病狂的笑容:「誒,他不就是把你趕了出來嗎?你也不至於這麼記仇吧?」

  「我這不叫記仇,而是記性好!」百曉生一本正經,「盟主大人把我轟出大門這不要緊,但他藐視我百曉門的權威就是不得了的事情!」

  無崖子皺眉看向他,不耐煩地說道:「誒,那個百曉門的唯一傳人,能繼續回歸正題嗎?」

  百曉生連忙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但是,那個蔔運算元卻不在人群之中。據我推測,假扮成百曉生的人應該是十幾年前和真正的蔔運算元決一死戰的魔教左護法,獨孤璣辰!

  「眾人之所以被他騙了十幾年,除了當年他們的決戰鮮為人知,更重要的是,獨孤璣辰有一手獨步江湖的易容技術。」

  禦風雙手交疊著,沉默地看向那團篝火,一雙眼瞳被映照得妖冶極了。

  「易容術?」我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的好奇充分刺激了百曉門唯一傳人的虛榮心。

  少年嘿嘿一笑,得意地沖我補充武林知識,不知不覺又跑離了話題十萬八千里:「對啊!我師父生前隨身攜帶的冊子裡記的人物極少,而魔教左護法獨孤璣辰恰好在其中,便是因為他幾乎以假亂真的易容術。」

  腦子裡突然劃過一道聲音,我騰地坐直了身子:「我見過他!」

  無崖子微挑眉,不可置否:「他不是易容成蔔運算元了嗎?我們都是見過的。」

  「不不不!」我有些慌亂地擺手,有些後怕地睜大了眼睛,「我的意思是,我見過他這個人!那日我在客棧中看見了一團黑影就好奇地跟了上去,卻發現是魔教之人的碰面,而向我發射暗器把我弄暈的,一個叫什麼金堂主,還有一個就是獨孤璣辰!我肯定不會記錯的,那個人自稱為璣辰,而金堂主叫他就是左護法!」

  我的話音落,禦風手中一根纖細的樹枝就發出了刺耳的哢嚓一聲,而靈絕朝他意味深長地投去了一個眼神,只不過少年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重新拿了一根木樁在手裡,似乎擔心再次折斷引人注意。

  百曉生一拍大腿,疑惑:「那你居然還活著?」

  見無崖子不悅地皺著眉,少年才自覺失言地捂住了嘴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就你這小臉蛋要是落在了獨孤璣辰的手裡,指不定就不在了。」

  無崖子眼神如刀般鋒利,語氣逼人:「不在了?不在,是什麼意思?!」

  見百曉生被無崖子嚇得不敢說話,我便接話說道:「當時我蒙著眼睛,就聽那個人對金堂主說讓手底下的人小心一點,別弄壞了我的臉!他還說,他覬覦我臉上這張皮很久了!」

  我的話音落,便聽兩聲巨響,來自我的一左一右!左邊的禦風生生把木樁捏成了碎末,一張俊臉上滿滿都是戾氣;然而我右邊的無崖子直接一腳踹在了火堆上,嚇得百曉生手裡的那蛙啪地一聲掉在了柴火堆裡,一下子就焦了。

  但是眾人都不敢說什麼,因為無崖子臉上的表情稱得上殺氣騰騰,他逼近百曉生問道:「是不是,一整張臉皮都被扒下來的那種死相?」少年的一句話回蕩在空曠的地宮裡,可是回音卻久久不能散去。

  禦風抬起眼看向無崖子,眼睛裡仿佛有暗色的濃雲在攜卷翻滾。

  百曉生吞了一大口口水,害怕地點頭:「對啊,在我師父的手記裡,專門記載了獨孤璣辰的殺人手法,只要是他看上的臉,從來都是連著脖子上的皮把臉一塊揭下來,死相可怕極了。不過這些年,江湖逐漸平靜也不再出現這種殺人手法,再加上大家都以為當年一戰中,死的是獨孤璣辰而不是蔔運算元,就默認了魔教左護法死掉這種說法。」

  禦風驀地皺眉,出聲問道:「他是你的殺父仇人?」

  他想起了劍塚無崖子講的那個故事,便已經知道了無崖子反常的緣故。

  無崖子冷冷笑起來,可一雙桃花眼猩紅:「對啊,原來我的殺父仇人還在這世間,竟然……還活了那麼久!」甚至,獨孤璣辰就好好地活在他們的身邊,他的殺父仇人甚至就在他的眼前明目張膽地活著!

  我們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無崖子的仇恨面前,一下子發酵成為一種無邊黑色。

  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只是,既然那孤獨璣辰的易容術那麼高超,那為何世間那麼多門派,他偏偏挑中了逍遙派?」

  靈絕摩挲著下巴,拋出了一個問題。

  是啊,為何那麼多門派偏偏選中了逍遙派,可既然選中了逍遙派,為何他又在逍遙穀中潛伏了十多年。我心裡驀地生了一個念頭,可是念頭電光火石般生出來,我就生生把它按了下去,聯手指尖都在顫抖著。

  身旁有人握住了我冰涼顫抖的手指尖,出聲問道:「阿搖,你手好冷。」

  禦風這樣說完,索性兩手捂著我的指尖,掌心把他的溫度傳遞給我。

  百曉生搖頭晃腦地想了想:「也許,逍遙派裡有他惦念的人或者東西。」

  我抬起眼睛看向禦風,只見少年微垂著眼睛,睫毛頎長如同蝴蝶的翅膀,而他似乎專心於幫我暖手半點也不在意其他人說的事情。

  百曉生那句話提醒了無崖子,他猛地一轉身,冷冷地看向禦風:「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師弟……好像姓獨孤?」

  說到最後,少年近乎是咬牙切齒。

  禦風動作一頓,輕描淡寫地說道:「看來你的記性很好。」

  他的話音落,我便見怒極之下的無崖子一下子沖了過來,他的輕功一向很好如今又是在盛怒之下,更是快如鬼魅。

  我下意識地擋在禦風的面前,而無崖子的拳頭刮起的風震開了我額角細碎的頭髮。

  「阿搖!——」

  作者有話要說:

  幕後劇場:

  dragon:咳咳,禦風過來一下。

  禦風(單純跑來):導演,什麼事?

  dragon:好不容易給你安排的一場吻戲,你就這麼搞砸了?大家都說你沒入戲!

  禦風(一愣懵逼):這個不是按照劇本走的嗎?我只要閉著眼睛就好了,這個只能怪女主了。

  dragon:可是大家覺得你太小?

  禦風(一秒黑化):太小?你要潛規則嗎?

  dragon:咳咳,噓——這種事情不要大聲說出來。這個是指一種感覺。

  禦風(轉頭挑眉):拜託,導演你前期設定的就是忠犬型小師弟啊!呵,等我黑化了,讓你看看什麼叫霸道酷炫邪魅狂拽。

  dragon(害羞捂臉):好吧,希望你到時候別自己打臉就好。原著中已經提過了,逍遙派的武學講究功散人亡,但只要功力不散仍舊青春常駐,這一點請參考原著或者影視劇中李秋水和童姥這一點,但是禦風呐,身為管配男主,還是有仙女還擔心你□□十歲的顏值問題,請問你怎麼看?

  禦風:男人為什麼要在意皮相?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英雄白頭美人遲暮仍能相守一生,我覺得這才是能穿越時間與空間的愛情。

  dragon:好的,謝謝禦風為我們帶來的愛情雞湯,我們下期再見∼歡迎提問喲


第66章 Chapter•66

  無崖子紅著眼眶瞪著我,眼神如同困獸,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給我讓開!」他的眼神讓我感覺,如果我再不退開,他停在我鼻樑上的拳頭,就會一個用力把我打得眼冒金星。

  我深吸了一口氣:「天下間姓獨孤的人那麼多,你總不能因為一個姓氏就認定小師弟跟那個獨孤璣辰有什麼干係吧?師弟,我拜託你冷靜一點!」

  無崖子幾乎是盛怒了,他猛地收回手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激動說道:「我也拜託你清醒一點,迷魂湯被這小子灌多了吧你!為什麼當年一個不大的孩子會讓三個長老如臨大敵,為什麼師父從來不教他武功,為什麼一個武林魔頭會潛伏在逍遙派十幾年?!這些問題加在一起,答案還不夠明顯嗎?你還想包庇他到什麼時候,童扶搖你腦子裡都是迷魂湯嗎?!」

  我更加激動地反駁回去:「師父雖然沒教禦風武功,那是因為三老逼他立過誓言!何況這一回,如果沒有禦風我早就死在這兒了!從小到大,他是什麼樣的人,我自然清楚不過!除非是禦風親口承認,除非師父親口承認,否則,你想打小師弟,也得問過我這個做師姐的!」

  就在我和無崖子各占一詞的對峙中,禦風一直低著頭,長長的額發擋住了他濃烈的眉眼,沒人能看清楚他的神情,可卻能感受到來自少年身上濃郁的悲愴。

  終於,靈絕閑閑開口說道:「吵完了嗎?吵完了,可以聽百曉繼續說了?」

  空氣停滯了三秒鐘,而三秒過後,無崖子看向他,皺眉:「什麼意思?!」

  百曉生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剛才還沒說完,你們就快要打起來了……我的意思不是那人是禦風,而是另有其人。我忘記了具體事情的經過,可我還是記得師父的手劄上記著獨孤璣辰這輩子最恨的人,便是逍遙派掌門逍遙子。很多年前,魔教左護法便在黑道中下了追殺令,要以黃金萬兩要逍遙子的命,不過後來,不了了之。」

  我驚道:「黃金萬兩?」

  靈絕扶額:「你能聽重點嗎?追殺令能出到黃金萬兩的價格,這足以說明魔教的左護法跟你們的掌門師父有著不共戴天的仇!」

  無崖子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呼出一口氣,搖頭:「可這麼多年,若他真的是為了師父,他早應該下手了。」

  百曉生抵著下巴:「所以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原因,不過,既然不是為了人,也可以是為了寶貝啊。誒,你們逍遙派有沒有什麼寶貝能讓別人惦記十幾年的那種。」

  我剛想說怎麼可能,可那句話卻卡在了喉嚨裡。在我和無崖子相互對視的一眼裡,都看到了一絲了悟:「魔刃!」

  百曉生一拍腦袋:「啊對了!我想起來了,魔刃是被封印在你們逍遙派裡。哈哈,如此看來,他為了那把被封印的魔刃潛伏在你們逍遙派十多年,這就說得通了!」

  在百曉生的話裡,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後怕,一個箭步抓著百曉生的肩膀,凝神問道:「你說,沒見到魔教左護法?你確定?!」

  百曉生掙開我的手,斜睨著我,不輔導:「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權威嗎?我都說他不在地牢裡,也不在魔教的隊伍裡!」

  我踱了幾步,喃喃著:「如果我是他,現在已經是占盡了優勢,所以下一步棋,我會怎麼走?」

  禦風緊握著拳頭,眼神閃了閃:「應該是報仇。」他頓了頓,低聲說道,「向當年所有圍剿魔教的門派復仇。」

  我搖頭:「可要怎麼復仇?」

  無崖子凝聲說道:「來了的名門正派幾乎都被扣押起來了,鮮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麼樣。若我是他,應該會繼續假扮這個身份,前往告訴其他門派,然後再次誘敵深入。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自己的對手輕而易舉地剷除掉!」

  我點了點頭:「所以,他會去的門派是——」

  我們都在各自眼神裡看到了答案,震驚而後怕,異口同聲道:「逍遙派!」

  憑藉著他對逍遙子的恨意,以及對被封印的魔刃的覬覦,又或者是他如今身份的便離,無論怎麼選,逍遙派都是最佳的選擇!甚至,他還能引出如今正在閉關修煉的逍遙子!依照獨孤璣辰對於師父的恨意,這一回,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渾身恍若墮入冰窖,我顫抖著嘴唇:「師父……師父他有危險!」

  靈絕按住焦躁不安的我,冷靜地說道:「扶搖你現在冷靜一點,就憑這幾個人,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魔教的左護法的。現在當務之急是保存實力壯大己方力量。」

  禦風抬眸,目光如炬:「你們想救顧天成那些人?」

  靈絕微微一笑:「不是我想不想救,而是要看我姑姥姥願不願意淌這趟渾水。」

  「如果要救,那該怎麼救?」我問道。

  靈絕遞給百曉生一個眼神,後者便拿出一根樹枝在地上一邊劃一邊說道:「顧盟主那些人被分散關在不同的大牢中,而且早晚都要服用軟骨散。所以,現在如果要救他們,勢必先要拿到軟骨散的解藥。」

  靈絕頗有些幸災樂禍:「若是在晚幾日,不需要咱們出手,那些武林正道人士也成了廢人,所謂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嘖嘖,筋斷骨折,也是可憐。」

  百曉生繼續道:「既然大家都認為,獨孤璣辰會繼續依靠蔔運算元的身份回逍遙派,那就需要兵分兩路,一路去救武林人士,還有一路則是要趕在獨孤璣辰的前面先去逍遙派通風報信。」

  無崖子看向我,淡淡說道:「若是要回逍遙派報信,則必須再加上一個人。」

  我眼睛一亮,一拍手掌:「歐陽善淵!如今的代理掌門是鬼穀子,我們是遙系弟子,若是搞不好可能還會被人反將一軍,若是帶著歐陽善淵,再加上他的話,鬼穀子總不會不信自己的寶貝大徒弟的!」

  禦風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緊皺著眉頭,選擇沉默。

  靈絕一拍手掌:「既然如此,那便是我百曉先去熟悉地形和各大門派掌門弟子被關押所在的地方,而你們三個就去找軟骨散的解藥。一個時辰之後,不管有沒有找到解藥,我們都在關押逍遙派弟子的牢門外集合。不過,咱們先要去搞五套魔教弟子的衣服來穿穿!」

  說罷,他自戀地一抹光腦袋,「嘖,既然這樣,小僧也就不再推辭,能者多勞地來擔當整個營救計畫的的首席執行官了!」

  於是,營救正道同盟計畫就在蛇窟地宮的最底層初步形成雛形,詭異地伴著火毒蛙被烤焦的嫋嫋焦香味道,以及各懷心事的散漫人心。

  當我們三個喬裝打扮換上魔教教徒黑色衣袍溜進了禦風指出的煉丹房,鬼鬼祟祟,如同一隻耗子。為什麼說像一隻耗子呢?因為特麼的只有姥姥我一個人鬼鬼祟祟!

  而另外兩人大搖大擺得跟兩個大爺一樣,臉上臭屁得就差寫著『天王老子我最大』幾個大字!

  看著兩人,我丹田噗噗地有股火就想往外冒:「誒,拜託,你們能有一種危機感嗎?這都什麼時候了!」師父如今正在閉關,而逍遙穀中又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毫無所知,若是獨孤璣辰這個時候回去,一網把谷中人打盡都是分分鐘的事情!

  無崖子眼睛就跟長在禦風臉上一樣,目光一直牢牢鎖住他,然而架不住後者一臉『不跟智障計較』的雲淡風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了火毒蛙最近肝火旺,我炸毛道:「喂,你們兩個,還想手拉著手多久?!要不要臉貼臉、嘴對嘴?!」

  雖然我承認,兩人都是武林江湖中難得一見的美少年,可是當他們兩個在這種『生死關頭』手拉著手,腳絆腳,我現在只想那根棍子把他們兩個徹底打成一隻連體嬰,然後大喊一聲『妖孽』!

  我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服從靈絕的安排,跟這兩人呆在一隊裡!這完全是用生命在開玩笑!

  禦風神情無奈又透著幾分無辜,朝我說道:「阿搖,我也不想這樣。然而——」說著,他看向一旁的無崖子,眉眼帶著三分戾氣和不耐煩。

  無崖子嗤地一聲笑,仍舊緊盯著禦風,用一張側臉對著我:「我這是擔心他也是魔教的奸細!從現在開始,我要每時每刻地盯著他,否則,計畫萬一又出錯了怎麼辦?」

  我撫著額頭,決定自力更生,轉身在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中一個一個找起來。按照金庸武俠的□□解藥慣例,一般這種越甜越好吃看起來越好看的,一般都是帶毒的;而那種越臭越難吃看起來越難看的,一般都是解毒的。但是這琳琅滿目的,這讓我怎麼分辨呐?

  我看著手裡兩瓶都其醜無比的藥瓶,一個腦袋兩個大——

  早知道,應該跟師父和靈姑多學一些本事了。

  這個時候,禦風指了指我左手的那瓶,說道:「阿搖,應該是那瓶。」我一怔,抬頭便見到少年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肯定。

  無崖子陰測測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是解藥而不是□□?」

  我湊近聞了聞,果然臭得別具一格。我得意一笑,把那黑藥瓶往袖子一揣,走上前徹底分開兩人:「行了!解藥拿到了,咱們走吧!」

  無崖子瞪大眼睛:「你就那麼相信他?萬一這要是害死人,怎麼辦?」

  我懶得解釋,索性把瓶子丟給他:「你不是精通醫理嗎?你自己聞聞不就知道了!」

  無崖子一聞,劍眉微皺可也不再反駁。

  「沒問題了吧?如果沒有問題,咱們就去地牢跟靈絕他們會合了!」我說罷,打開房門探頭看了看左右的人,見還沒有人來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無崖子抬眸眼神冷冷地看向神情淡漠的禦風,眼神寒如刀芒,而後者輕飄飄地躲開他駭人的目光,跟著少女不慌不忙地離開了煉丹房。


第67章 Chapter•67

  「所以,姥姥是你們救出了那些正道人士?」

  小和尚虛竹把他那一雙鹿眼睛眨得布靈布靈的,崇拜問道。

  我打了一個響指:「錯!」我一本正經地說道,「真正救出那些人的,應該是靈絕和百曉生兩個人。我們只負責把解藥拿來,然後在牢中帶走歐陽善淵然後回逍遙穀報信。而剩下的人,由靈絕和百曉生負責從地道轉移,可又為了避免大動作引人注意,所以只能先轉移一小波人。」

  我搖了搖頭,嘖嘖道:「你真應該看看,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都是怎樣的一副爭先恐後的嘴臉。誒,世人都是這樣,他們參不破生死劫,可又忘記了。不論早晚,人總是要死的。」

  在一旁小和尚長長的一句念佛裡,我有些感慨,因為大多時候化險為夷,所以忘記了在遇難的時候挺身而出護在自己身前的那人的一顆赤子之心。而如今當一件一件撿起往事的時候,才逐漸明白,年少的人們都忽略了怎樣重要的人與事——

  所謂年少輕狂,老來斷腸,不過如此。

  可很多年前,允諾會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少年,如今他又在哪裡?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遠,落在了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與身處雲端的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峰。

  快到午時,我練完功後,覺得肚子有些餓,而小和尚剛好碰了一大把松果來給我。

  我癟了癟嘴巴,扭過頭:「我不想吃松果!」

  虛竹下意識地看向樹林深處,隨即咽了咽口水:「那姥姥,你吃野菜野菇野菌野草嗎?你要是想吃,小僧也可以去為你找來。」

  光聽虛竹念的一長串食物名字,我頭上都能長草。我盤著腿,兩手承在膝蓋上,一雙黑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拜託,我現在在長身體,你不會就讓我一天吃草吧?我不管,我要喝血吃肉!」

  虛竹咦了一聲:「你都是借屍還魂的女鬼了,還在長身體啊?反正小僧是絕對不會殺生的!」

  我把手指頭掰得嘎嘣嘎嘣響,小和尚連忙捂著耳朵躲到一旁,於是我說道:「不願殺生卻想殺人?呵,我雖是借屍還魂,可若我偏偏不吃素一直餓著這副身體,最後活活餓死,我就再找下一副身體!這業報算到你的頭上,你可就害死了兩條人命!」

  虛竹記性很好,可是腦子特軸轉不過彎來,一下子被我這套歪理虎得一愣一愣的。小和尚摸著自己的光頭,苦惱地走到一旁,自言自語道:「嘶,這可怎麼辦?」他冷不丁朝山下望了一眼,卻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看見那禿驢了!那小姑娘肯定在他手裡!」

  「走,快上!」

  虛竹一下子嚇得三魂去了六魄,連舌頭都打結了:「啊啊啊!!姥姥,他們上來了!!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見他這個熊樣子,我真為以後逍遙派以及靈鷲宮的未來感到擔心。我盤著腿坐在石頭上,手捏著蘭花指先是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又隨即氣定神閑:「從地上揀幾個松果兒。」

  虛竹連忙唉了兩聲,從地上撿了一堆松果在懷裡,望著我:「姥姥,然後呢?」

  此時,我聽見那叫駡聲越來越近,不禁冷笑了一聲:「上來的那五人是不平道人、烏老大,後面還有三個人,第三個姓安,另外兩人一個姓羅,一個姓利。幾人之中也就不平道人和烏老大的武功稀鬆平常,其餘的不足為懼。」

  不平道人已經率先爬了上來,哈哈大笑:「小和尚,你逃得很快嘛!」虛竹嚇得把懷裡的松果一股腦地砸在了不平道人的腦門上,見根本沒什麼作用急得滿頭大汗:「姥姥,砸人為什麼不用石頭呢?」

  遲遲不見回答,他一回頭發現原本坐得氣定神閑的我,已經蹲在地上撿了一大堆石頭揣在懷裡。

  見虛竹傻愣愣地盯著我,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你瞧我做什麼?之前不是教過你幾手功夫嗎,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再撿一把松果然後砸出去!」

  一陣狂風刮過林子,發出沙沙的響聲。

  虛竹連忙哦哦兩聲,轉頭生疏地用松果以北冥真氣的法子彈出去,然後我拿著石子兒在虛竹身後狠狠地用石頭砸著上來的幾個人。別看虛竹身上有無崖子七十年的內力,他扔個松果兒的準頭還不如如今只有九歲功力的我!為了避免那些人傷到我,虛竹索性把我抱到了樹上,然後順手繼續摘了一大包松球,毫無準頭地砸著那幾個人。

  我搖頭歎了一口氣:「虛竹你能看准了再丟嗎?」這幅樣子若說是逍遙派的傳人,我估計連老祖宗都要被氣活了吧!我一邊用石子狠狠地往下砸,一邊繼續道:「現在你摘下八枚松球,每只手握四枚,然後這麼運氣——」說著,我用手一路戳著他身上的穴道,而虛竹也跟著我按下的穴位鼓足了真氣——

  「把松球擲出去!」

  此時,虛竹體內真氣已經積蓄起來,雙手一揚,八枚松球同時擲出,卷著一股陰風拍拍拍拍幾響,四個人受傷摔倒,有一個沒被扔中,卻仿佛重傷一般大喊著救命,腳一落空人就像皮球一般滾了下去。

  我歎了一口氣,若是我功力在時,一鬆手這群王八蛋一個都別想活!但是虛竹這一手,卻是我沒想到的,五個人一逃一傷三亡,也算不錯了。

  虛竹把我抱著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倒在地上的幾個人身上汩汩流著鮮血,把那雪地染得殷紅一片。

  「姥姥,咱們接下來是要幹嘛?」小和尚被眼前的一幕嚇得腿一直打著哆嗦。

  我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幾人的傷口:「按照劇情來說,我應該現在湊上去吸人血。」說著,我吞了吞口水撇過臉,「但是我嫌棄他們長得噁心,看得我都沒有食欲。」

  虛竹被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我給弄懵了:「他們死了?」

  我哼了一聲:「既然人死了,我就懶得跟這群傢伙算帳!虛竹你去把烏老大給收拾收拾,省得流血過多真的死了。」說罷,我便背過身跳上高臺繼續練功。

  烏老大肚皮上中了一枚,不住喘氣□□:「哎喲,你這臭禿驢,下手也忒狠了!什麼佛門弟子,都特麼是殺人不眨眼的東西!」

  虛竹蹲下身看著死去的三個人身上的松果,又伸出手指頭呆萌地數著地上落下的松果,第一次發現自己連加減法都不會了!這打跑了一個人用了一枚,烏老大身上有一枚,地上躺著六枚,然而死去的三個人腦袋心口上各有一枚。小和尚糾結地看著自己的十個指頭,這怎麼算也不對啊!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睜大眼望著樹林深處,可那樹林深處盡是松樹、雜草與灌木,除此之外,便什麼都看不到了。虛竹喃喃著自言自語:「原來小小的一顆松球也可以殺人……」

  而躺在地上的烏老大仍在哀嚎著罵人:「你個挨千刀的,世人都說少林派什麼武林名門正派,我呸!還不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本事……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三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虛竹連忙扶起他靠在一棵松樹前:「阿彌陀佛,小僧失手傷了前輩你,真是當真對你不起。小僧也不知道一顆松果也可以傷人呐!」

  烏老大喘了一口氣,繼續罵道:「你奶奶個熊,臭和尚,開……開什麼玩笑?快……快……一刀將我殺了。你奶奶的!烏老大技不如人也就罷了,也無需受你這禿驢的風涼話。臭禿驢,你今日一連殺了三個人,死了之後定會下十八層地獄,油煎、勾舌、挖眼,日日夜夜不得超生!」

  虛竹被他一番言辭嚇怕了:「阿彌陀佛,烏先生你這可冤枉小僧了。小僧可沒這個功力。」他一邊跟他包紮著傷口,一邊說道,「只是小僧也勸烏先生少說些話,畢竟禍從口出。」

  聽他這樣說,烏老大更加氣了,用盡平生所學之髒話問候小和尚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後人十八代。

  別人這樣罵自己,虛竹也不惱,依舊呆萌地一板一眼給他包紮傷口,最後等烏老大罵不動了,才笑眯眯地說道:「烏先生,小僧無父無母更無妻子孩子,你還是多省一些力氣養傷吧。」

  話雖是這樣說,可烏老大臉憋得通紅,半響還是硬邦邦地哼了一聲:「臭禿驢!」他目光看向坐在磐石上的紅衣女孩,只見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身白氣繚繞,驚疑不定,「這……這是……」

  虛竹連忙噓了一聲:「你別打擾她練功,不然等她練完了,」說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回憶著小姑娘凶巴巴抽自己耳光的樣子,「估計你的臉被打腫都是輕的了。」

  烏老大哼了一聲:「死禿驢你怕她我可不怕!」

  話雖這樣說,他也不再說話,休養力氣準備找機會逃脫。

  虛竹見兩人一下子都不說話了,突然覺得有些冷清,摸了摸腦袋繼續撿松果剝松子吃了起來。

  等周身白氣散開,我睜開眼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只見虛竹和烏老大正靠著一棵松樹抱在一起睡得正香,我微微挑眉剛想大吼一聲嚇他們一嚇,卻發現虛竹懷裡有什麼東西在動。

  我眼睛一亮,蹲下身將小和尚懷裡的兔子握住耳朵抓起來,嘿嘿一笑:「終於有肉吃了!」

  小和尚嘟噥了一聲,揉著眼睛抬起頭看我:「姥姥,你練完功了嗎?」他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霞光,「啊,太陽都快落山了!」

  我嗯了一聲,流著口水打量著手裡直蹦躂著雙腿的野兔:

  「正好快到晚飯了,咱們可以燒烤兔子來吃!」

  虛竹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姥姥,你這哪兒來的?!」

  我有些奇怪:「這不是你抓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部分引自《天龍八部》


第68章 Chapter•68

  虛竹張大了嘴巴,隨即又閉上,再重新張大:「嗯,是小僧抓的。」

  我狐疑地看著他,誰來告訴我,小和尚臉上忍辱負重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舔了舔嘴巴,我看著手裡正蹦躂著雙腿正可憐賣萌的兔子,於是改變決定,變換了個姿勢把它抱進懷裡,野兔子倒是聽話得緊不再亂動。我斜睨著正目瞪口呆看著我的烏老大,冷笑:「怎麼,剛才罵得這麼凶,現在又說不出話來了?」

  烏老大驚奇難言,過了半響,才指著我道:「你……你不是個啞巴嗎?怎麼會說話了!你,你到底是誰?」

  我哼了一聲,從袖子裡拿出兩枚丹藥:「憑你,也配問我是誰?」

  說罷,我遞給虛竹一個眼神,又朝烏老大揚了揚下巴,像個專賣假冒偽劣藥品的藥販子,嘿嘿一笑道,「這是九轉熊蛇丸,還魂續命靈驗無比,還不快服下?」

  見烏老大忙不迭服藥的樣子,我忍不住嗤笑道:「你樣子比你爹生得好,武功也比你爹練得好,至於膽量更是不知道比你那親爹大了多少倍……」說著,我輕輕撫摸著野兔子的毛,語氣帶著一絲寒,「只是,未免有些膽大包天了!」不知道他爹如果知道自己的不孝兒子,對他的主人我做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會不會直接嚇暈了過去。

  烏老大瞠目結舌,隨即怒道:「你一個七八歲的女童,怎地會見過我爹?」

  我低頭輕笑了一聲,輕言慢語地反問道:「這不是你說的,是你聽你爹講起過我的嗎?」

  烏老大一臉懵逼:「那日在縹緲峰上,我便是第一次見你,何來我聽我爹講起過你這種荒誕一說?」

  未等他說完,我便冷笑了一聲:「天山童姥,威名遠播。不老長春,永如女童。」轉過身,我居高臨下地看著背靠著松樹一下子面無人色的烏老大,哪怕我如今眉眼稚氣可面容也不怒而威,傲然道,「你爹烏鴉青死前都跟你千叮萬囑到這個份上,想必也是為了今日,哪想到不肖子孫自個兒有眼無珠,又豈能怪得了旁人?」

  烏老大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睜大眼,嘴角不住地抽動,半響捂著自己肚皮上的傷口,嚎啕大哭道:「我……我早該知道了!我有眼無珠,當初只道你是靈鷲宮中一個掃灑奴僕丫頭,哪知道……你、你竟然便是天山童姥!」

  虛竹也跟風大叫一聲:「啊?!……你竟然是天山童姥?!」

  我看向他,有些奇怪:「這故事的一開始,我不就說了嗎?」

  我記不清事情是因為我年紀大了,老年癡呆;

  這小和尚正當青年,也記不清事情,那就只能說是天生愚鈍了。

  虛竹撓了撓頭:「阿彌陀佛,小僧不過就是為了渲染一下氣氛……」

  我翻了一個白眼,而烏老大還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朝我懺悔著:「我就是一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如果當初我沒有聽我爹講童姥您的故事,我就不會大嘴巴散佈童姥您的謠言,如果我沒有散佈謠言我就不會被您抓去審問挨駡責打微藥,如果我沒有拉肚子我就不會被一個小丫頭撞上,如果我沒有被一個小丫頭撞上,我就不會鬼迷心竅想要召集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那些人一起造反……」

  懷裡的兔子嫌他聒噪,前爪直接捂住了兩隻長長的耳朵。

  說罷,烏老大哭得更加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地望著我,試圖喚醒一個九十歲老太婆的同情心:「姥姥您武功通神,一貫殺人不用第二招,烏老大此番不求姥姥饒恕則個,只求殺人別用第二招,給我一個痛快吧……爹啊,孩兒不孝,這就來見你了!」

  說罷,他一個七尺男兒一個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這——搞得我沒有辦法按照劇情繼續說臺詞呐!

  不過轉念一想,天山童姥這輩子都已經被我活成了這幅雞飛狗跳的樣子,可還是按照命運的軌跡走向了終點,以此可以看出命運的強大。

  做一個比喻好了,就像人是一隻總是活蹦亂跳的螞蚱,被命運捏在手心裡,而人總是掙扎著想要逃離命運的控制,可是發現蹦躂了半響,發現還是被命運一個指頭給捏死了。

  等他嚎啞了嗓子,我才翻了一個白眼:「我又沒說現在取你性命,哭個屁嘞!」見烏老大一抬頭傻愣愣地看著我,我裝模作樣地踱了兩步,咳嗽兩聲,「你的生死符捏在我手裡,再加上剛才我已經給你服下了斷筋腐骨丸,」見烏老大面無人色,我陰狠狠地勾起唇角,「只要你再生反叛之心,姥姥一催動你體內的生死符,你應該知道斷筋腐骨丸是什麼滋味吧?」

  烏老大刹那間仿佛被人捏住了喉嚨,一旁的虛竹不由得問道:「斷筋腐骨丸,是什麼東西啊?」

  「就……就是全身筋脈盡斷,到時候你手腳都廢去、口不能言、眼睛不能動,生不如死。」烏老大顫抖著嘴唇。

  唔,看來烏鴉青那個傢伙給他兒子的科普工作做得很好,烏老大如今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倒也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見虛竹仍然擔憂地看著我懷裡的野兔子,仿佛它已經上了刑場,腦袋就在劊子手的刀下那般,我忍不住癟嘴冷笑:「小和尚一直盯著這只兔子,難不成想嘗嘗烤兔肉的味道?」

  虛竹連忙把頭搖得像只撥浪鼓。

  我轉頭看向仍舊沉浸在日後自己即將成為一個口不能言、手腳禁廢的烏老大,嗤地一聲笑:「剛才還說你比你爹膽子大些,怎麼現在又是如此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放心,只要我不催動你身上的生死符,斷筋腐骨丸十年也不會發作。因為,你對姥姥我還有用。」

  烏老大眼睛跟燈泡一樣亮起來:「啊,姥姥,小的,小的對姥姥還有什麼用?小的一定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按照劇情的發展是虛竹身為出家人不願意殺生,所以我才用生死符控制了烏老大,讓他去替我捉梅花鹿來吸血。不過現在我已經不需要喝血才能練功,那麼這傢伙到底還有什麼用處呢?

  我想不出來,然而烏老大還一臉希冀地看著我。

  看著他那雙眼睛跟八百度電燈泡一樣,我忍不住嗤地一聲笑,蹲下身把野兔子放下,那兔子就一跳兩跳地消失在樹林中,虛竹一臉感激地看著我,激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話好,連忙替我清掃出一片空地,恭恭敬敬地說道:「姥姥您請坐。」然後,他就用樹枝串著松果開始烤松果。

  在松果被烤得焦香的味道之下,我托著腮看著對面坐立不安的烏老大。

  烏老大都快被我盯哭了:「姥姥,您有什麼吩咐您直說,好嗎?」

  我淡淡說道:「別說話,保持剛才那個姿勢別動。」

  烏老大連忙捂住胸口,一副誓死不為娼的表情,堅定地瞪大了雙眼:「小的,小的雖然貪生怕死,可也是有骨氣的!姥姥,您不會是看上小的了吧?雖然姥姥你不老長春,可小的一家就小的一脈單傳,還指望著小的繼承香火呢!」

  很好,又是特麼的一副我逼良為娼的樣子!

  我隨手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表情隨和地站起身來,但是篝火把我一張娃娃臉照映得跟一隻女鬼一樣,把剩下兩個人嚇得面如土色,烏老大更是一副我要強J他的樣子,聽著他開始對自家先人哭訴子孫不孝的時候,一頭青筋的我已經把手裡的樹枝精准地戳上他肚皮上的傷口——

  「啊啊啊啊!!!——」

  蹦躂在樹林深處的野兔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停下來回頭望向篝火的方向,但下一秒卻被人再次捉住耳朵提了起來。四隻腿在空中胡亂蹦躂著,然而毫不起作用,於是兔子只能用控訴的目光看向面前一身黑袍兜帽的俊美男子。

  「誒,你說,她為什麼放過你了呢?」

  兔子三瓣嘴氣得一扭一扭的:喂喂喂,你這個人太過分了吧!

  「你跟她求情了嗎?」

  兔子四隻腿蹦躂得更加厲害:誰也不忍心吃我這樣可愛的兔子吧?!

  「呵,是嗎?那本座現在就可以把你烤了吃。」

  兔子兩隻前爪捂住臉,整個身子瑟瑟哆嗦,好不可憐。

  「好了,我說笑而已。」

  感覺到自己被人放下,兔子一撒腿就逃命般地往深處竄,三瓣嘴還撇開露出自己兩瓣大門牙——看起來狡獪極了。奔著奔著見身後沒有人來追,野兔便停了下來,轉身支起身子疑惑地看向站在樹林深處的黑袍男子。它長這麼大,在這深山老林裡還從沒見過那樣俊的小夥子哩,就是因為一時的色迷心竅,才會被他捉住。

  野兔皺了皺鼻子,隨爪扯起一根毛茸茸的草,除去絨尾剃著自己的大板牙。

  一陣夜風吹過,兔子前肢的草就掉落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兜帽被風吹落的男子那一頭如同月光的長髮——感情這小夥子不是小夥子而是個老頭子,真是的,欺騙它的感情!

  可縱使這樣,一頭飄飄白髮的黑袍男子也是俊美得不像話,可他望向篝火那邊的目光是那樣的暖,可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卻是那樣涼。

  作者有話要說:

  幕後劇組日常:

  碧雲(萌萌出場):師姐,最近導演總是撇下我們劇組搞什麼?

  扶搖(嘖了一聲):因為導演最近在跑其他兩個劇組。

  碧雲(倒吸口氣):還有其他劇組?

  扶搖(擺手無奈):一個是西游同人劇組,一個是民國霸道軍閥劇組。

  碧雲(大眼汪汪):導演不是說要出一個番外鏡頭給師父嗎?

  扶搖(摸摸頭):別傻了,她那麼懶,估計要等很久很久以後。

  某龍(實力搶鏡):喂喂喂,你可以說我忙,但不可以說我懶。(火速下線)

  碧雲(一臉懵逼):導演人呢?

  扶搖(聳了聳肩):不知道,估計又去其他片場了吧!

  碧雲(眼淚汪汪):師姐,導演不會不管我們的吧?

  扶搖(霸道總裁式抱住):放心,我們會憑著獨特的人(爆)格(力)魅(手)力(段)把她拉回來的

  某龍(打了一個噴嚏):誰在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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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Chapter•69

  身後的松果殼堆積如山,我拍了拍肚皮,打了一個飽嗝兒。而我面前的兩人仍然津津有味地摳著松果裡面的松子。小和尚問我道:「那姥姥,你和無崖子前輩那些人一同趕回去了嗎?那魔教的左護法真的是去找逍遙派的麻煩了?」

  我伸出手烤著火,歎了一口氣:「我沒有趕上,因為途中出了些差錯。」

  虛竹眨巴著眼睛:「什麼差錯?」

  我一雙眼睛裡映出了篝火火焰的形狀,淡淡道:「雪蓮子,有人告訴我,消失了很多年的兩顆雪蓮子,其中一粒重現江湖。」說罷,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烏老大,摩挲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告訴我的那個人,好像是你爹。」

  烏老大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我爹?!」

  我抬高了細長劍眉:「難道你爹除了編造關於我的瞎話外,就沒幹過什麼正經事?!」

  烏老大撓著頭,似乎用盡腦筋回憶著:「好像……還真沒有!不過,他經常跟人家講如何遇見你的,當年我爹偷了你一樣寶貝,結果你把他抓住暴打了一天一夜。」烏老大沉默了半響,補充道,「我爹他每次說起這段往事,就要痛哭流涕一回。」

  虛竹轉過頭,好奇寶寶狀地看著我:「姥姥,他偷了你什麼東西?」

  我嘶了一聲,皺著一張娃娃臉:「啊,我忘了……」

  虛竹已經對於我時不時的老年癡呆見怪不怪,從懷裡掏出木魚就開始敲:

  「阿彌陀佛,姥姥快閉眼!」

  我托著腮幫子,心情在木魚聲裡變得異常的平和,我閉上眼睛,唔——到底偷了我什麼東西,能讓我把烏鴉青那個小混混痛扁了一天一夜呢?

  唔,我想起來了,他偷的是我看得跟命一樣重的秘笈。

  因為對於未知不能把控的焦躁,以及對於師父人生安全得不到保證的焦慮,在往回趕的時候,我處於一種隨時暴走的狀態。

  而二師弟無崖子當時形容我為一座能夠移動且隨時隨地處於爆發狀態的火山。

  而好巧不巧地是,這個時候,烏鴉青身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最底層的小混混,夥同幫兇偷了我們一行人僅剩的錢糧不說,還膽大包天地偷了我的無上秘笈——

  《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我跟個土匪惡霸座山雕一樣坐在我的寶座上,有以下沒一下地掂著手裡比我胳膊還粗的鞭子,抬起眼看向被吊在房梁上鼻青臉腫、涕泗橫流的小子,冷冷一笑:「行啊,敢偷到你姑奶□□上來了,知道你姥姥我行走江湖時候的名號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山童姥是也!」

  歐陽善淵汗顏地撓了撓額頭上的一綹頭髮:「我記得,她的名號不是什麼神雕俠女嗎?」

  禦風皺著眉頭一臉冷漠地看著可憐巴巴的烏鴉青,一絲同情也無。

  而無崖子嘖了一聲:「這又是什麼怪稱號,簡直難聽死了!」

  被吊起來的烏鴉青頂著一臉花紅柳綠,懵逼地抬起頭,對我說道:「啊?沒聽過誒……」

  我手裡的鞭子帶著滿點怒氣與騰騰內力,啪地一聲抽在他光溜溜的小腿上,伴隨著一聲入骨銷魂的慘叫聲——

  「啊!!——姑奶奶小的錯了錯了,小的聽過姑奶奶的稱號!簡直大名鼎鼎,如雷貫耳!」

  如同黑幫老大的我,叼著一根牙籤,露出一個邪魅張狂的笑容,揚著我的小皮鞭,對著一個苦苦哀求、梨花帶雨的男子惡狠狠地說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趁我現在還殘存著半分理智……說,你們那一夥兒人把我的秘笈到底拿到哪裡去了?!」

  沒想到,被打得鼻青臉腫跟豬頭一樣的烏鴉青大力地抿住嘴角,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那你還是抽我吧!我是絕對不會背叛我的盟友和我的主人的!」

  無崖子眼睛微微眯著,手不動聲色地捏成了一個拳頭,呼吸粗重。

  烏鴉青繼續腆著臉,一副黛玉般垂淚:「千萬不要因為我是嬌花……」

  歐陽善淵手不受控制地放在了劍柄上,卻在下一秒,被一臉冷若冰霜的禦風給按住了手。

  烏鴉青閉上眼,一挺單薄的胸肌,一副賤相:「就憐惜我!——啊——!」

  無崖子先是一個右勾拳打在他的左臉,而禦風一個左勾拳打在他的右臉,歐陽善淵一個騰身,飛身在他挺起的胸肌上連踹了十幾下,生生把他那單薄的胸肌給踹成了胸大肌。

  烏鴉青剛被這一波打得眼冒金星,直吐酸水,又聽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聲:

  「天,馬,流,星,拳——!!」

  我在十米開外便開足了馬力,雙拳內力蓄勢待發,直直朝烏鴉青兩隻眼睛砸去。拳頭的勢頭帶著霹靂風聲,又攜滔天的滾滾怒氣,這兩拳若是砸下去,勢必要把人眼眶砸塌!

  烏鴉青吞了一大口口水,在那一秒中,決定改變了主意:

  「女俠咱們好好說話小弟不過是和同伴路經此寶地不料盤纏用盡所以一時鬼迷心竅偷了你們的銀錢又看到女俠身上的秘笈所以賊心不死順手牽羊想當做禮物作為這次萬仙大會我碧波島上供給百足大仙的奉品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女俠萬萬見諒。」

  ……

  拳頭帶起的風揚起了烏鴉青兩邊的頭髮,嚇得他緊緊閉著眼,然而這個時候竟然舌頭還好使得一個結巴不打麻溜又快速地說完一長段話。

  收回拳頭,我得意一笑——

  果然,暴力永遠都是解決事情,最有效的途徑。

  「百足大仙……萬仙大會……」

  歐陽善淵長吟了一聲,「百足大仙不是避世了很多年,怎麼你們又要開萬仙大會?」

  我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歐陽善淵:「你是說,百足大仙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主人?」

  可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主人,不是天山童姥,也就是我嗎?我再次回過頭看著那已經被揍得估計連他媽都不認得的烏鴉青,內心奔跑過一萬頭草泥馬——這貨,也是我以後的屬下?

  我閉上眼,高冷而嚴肅地表示拒絕。

  「你們萬仙大會關我們什麼事,何況你們竟敢偷我們逍遙派弟子的秘笈?!」

  無崖子義正言辭地指責道。

  烏鴉青忙不迭解釋說道:「這次萬仙大會,洞主和島主都要上供,而我們這次聽說松風洞洞主十三太保這回搞到了一樣舉世珍寶,而我們若是拿不出能讓百足大仙滿意的貢品,必然會被重重地懲罰的!而百足大仙尤喜武功秘笈,我們這不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嘛!」

  所以,出的破主意,就是偷了老娘我的系統?!

  ……很好。

  我長長地哦了一身,湊近他,微微一笑:「沒有辦法啊?」

  烏鴉青點頭如搗蒜。

  我笑得更加親切:「如果交不出貢品,你們就會被那個勞什子大仙重重地懲罰啊?」

  烏鴉青熱淚盈眶,一副『你懂我』的表情。

  我和藹地伸出手,摸著他那亂如稻草的頭髮:「那你知不知道,一般得罪了我,會有什麼下場。」見他愣住,我唇畔的笑意漸漸凍住,而我使勁一按他的腦袋,揚眉帶著冷冷殺意說道,「今日落日之前,如果你的同伴還沒有把我的秘笈原封不動地送還到我的手上,別說你的性命難保,你們這次的萬仙大會也別想平安順利地給那個勞什子大仙送上貢品!」

  烏鴉青被我的一番話,嚇得哆嗦著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上。

  無崖子微微皺眉:「師姐,你說的這番話,未免在外人面前有失逍遙派淡泊無為的風度了。」

  有失風度?

  有時候我覺得,設身處地真的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詞彙。如果無崖子為了一件事努力了那麼久,卻因為幾個不相干的旁人而功虧一簣,我並不覺得他的怒火會比我少一分一毫。

  然而,他還沒有到這個地步。

  所以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回頭看向白衣少年,雲淡風輕:「可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說得出,做得到。」我回身一把掐住烏鴉青的肩膀,雙瞳裡面燃著名為憤怒的火,可是唇畔卻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唔,祈求一下吧,如果你那群狐朋狗友裡有一個人翻看了我的秘笈,我就殺一個人;如果你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都看了我的秘笈,我不介意先替自己清理門戶!」說罷,我冷笑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歐陽善淵抱著劍,奇怪道:「你們是同門,怎地學的功夫還不一樣也就罷了,怎地內功根基也不一樣?」

  無崖子捏緊了手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那是因為師父最疼的,就是大師姐。」

  「那你們之中,就從沒一個人翻看過她的秘笈?」

  禦風眼神疑惑地看著紅衣少女的背影,半響,緩緩搖了搖頭。

  無崖子淡淡道:「她把她那本破書看得比她的命都要重,幾乎是貼身不離,平日誰要是動一下,都會被她痛揍一頓,誰會有閒工夫去翻她的秘笈。」

  歐陽善淵好笑道:「難不成,那書裡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無崖子微微凝神仿佛因他的話陷入了什麼難題,不再言語。

  禦風先是皺眉看了一眼無崖子,隨即邁開步子準備離開,卻沒想到被無崖子一把拽住了手腕。

  「鬆開。」少年赤茶色的眼瞳無欲無求,仿佛一潭死水。

  無崖子扯了扯嘴角:「又準備去跟著師姐了?呵,你現在是被重點懷疑的對象,給我聽好了,不准跟扶搖私下裡接觸!」

  禦風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重複了一遍:「私下裡接觸?」

  無崖子揚眉:「對,不准你再纏著她!你如今最好給我老實一點,若是讓我發現你同魔教有半點關係,就算是師姐攔著,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在那話中,禦風目光一暗,可面容仍舊淡淡的,看不出半分異常,半響他抬起眼問道:「所以,可以鬆開手了嗎?」

  感覺到腕上力道一松,禦風便朝著反方向走去,肩膀順勢狠狠地撞了一下無崖子。

  歐陽善淵饒有興味地一笑,對無崖子說道:「看來,只有你來看著這個人了。」說罷,他搖了搖頭,跟著少年一同離開。

  烏鴉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極力壓抑著情緒的白衣少年,見他惡狠狠地瞪了回來,連忙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轉頭打量著四處,嘴裡還不停地哼哼著:哎喲,真疼~~~!

  作者有話要說:

  幕後小劇場:

  無崖子(強顏歡笑):好的,今天是由我和導演來主持小劇場。

  龍大(掐了他一把):笑容!笑容!!真誠的,笑容!!

  無崖子(白眼一翻):靠,我不幹了!(轉身就走)

  龍大(摳著手指甲):本來人氣就低迷,好不容易在上面露個臉,嘖嘖,年輕人,也不知道抓住機會。

  無崖子(重新撿起話筒):大家好,我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無崖子,鑒於這次幕後劇場是宣傳導演官方微博,劇組沒有人願意被潛規則,所以只好輪到這幾章都沒有戲拍的我了。(面無表情)無良導演按照咖位安排盒飯,可憐我只有青菜加白飯,導演威脅我說,如果我再不賣力演出,就手勢鋪蓋滾蛋。

  龍大(暴跳如雷):明明昨天我還給你夾了一片紅燒肉的!

  無崖子(有苦說不出):對,為了補償我的壁咚強吻不成反挨一耳光的戲碼。

  龍大(一個板磚):禁止劇透!

  無崖子(一秒正經臉):好了,讓我們來看看,評論區的問題。有仙女問,為什麼禦風出場是滿頭白髮,而扶搖秋水我們都是一頭青絲。唔,這個問題很有價值。(抬起頭,微微一笑)因為我們用霸王洗髮露。好了,大家記得關注官方微博,龍大說有驚喜,就這樣,下期再見!


第70章 Chapter•70

  夜風習習,皓月當空。

  「誒,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禦風坐在屋頂上,一瓶接著一瓶地喝著悶酒,聞言,他冷漠地反問道:「什麼怎麼辦?!」

  歐陽善淵坐下來在他的身旁,淡淡地看著遠方:「左護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就是想跟名門正派撕破臉皮正式宣戰。我們的身份捏在他的手心裡,隨時都有被曝光的危險。你呢,你想留下來,還是回聖教?」

  禦風仰頭灌下一大口酒,面容平靜:「不知道。」

  歐陽善淵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不知道?我還以為你這次回逍遙穀是因為要和左護法裡應外合,畢竟無崖子已經懷疑你了,只要順著蛛絲馬跡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查到你的身份。」

  禦風微微抿嘴,帶著苦笑的意味:「他懷疑便任他懷疑去,我不在乎。」

  歐陽善淵皺起劍眉:「你這是要放棄先機,打算被動挨打了嗎?」

  少年的手指緊緊扣在酒壺的沿兒上,指甲外沿都泛著青白色:「沒有,我在等。」

  「等什麼?」

  禦風微微挑了一下劍眉:「我在等一個謊言。」

  歐陽善淵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此刻少年的神情,不得不說,他現在挑眉的神態像極了扶搖。

  是不是兩個人呆在一起久了,連神態動作都會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影響?可那個女孩,是逍遙派的掌門首席弟子。沉默了半響,歐陽才說道:「我從前跟你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禦風沉默著,只聽他繼續說道:「這世間,哪一方是強者我才會加入哪一方;誰的武功最高,我便追隨誰。」

  歐陽轉頭深深看向禦風,「如今白道被黑道掣肘,按理說,我應該摒棄苦心經營多年的身份,而如今也是回歸聖教最佳的時間,可是如今的你,還沒有強大到有資格讓我為你賣命。」

  禦風喝酒的動作一頓,雲淡風輕:「你知道了?」

  歐陽善淵嗤地一聲笑:「這種事情,只要熟悉內情,暗中觀察一下便能看得出來!當然,我是在地牢中才明白了左護法一直用來掩飾的身份是蔔運算元,若他是蔔運算元,憑他平日裡對你的態度,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來!」

  是啊,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得出來。

  而阿搖一向聰明得緊,為什麼這一回,她又變得糊塗了呢?

  禦風反手撐著身子,仰著頭看著沉沉的夜空,嘴角微不可聞地一樣,眼角便隱隱約約出現了笑紋,而順著紋路,笑意便蕩漾進了少年的眼瞳之中,像是有頑皮的孩童在他平靜深沉的眼睛裡丟了一顆很甜很甜的糖果。

  歐陽善淵看著猛地一個翻身躍出的少年,不由得高聲問道:「喂,你幹什麼去?」

  而夜色下,少年早已幾個縱身飛遠,徒留問回聲蕩漾。

  白衣鎧甲的少年低頭輕笑一聲,目光挪向一旁的幾個沒開的酒瓶,便打開來仰頭灌下一口——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的身份依舊如同單薄的窗戶紙,經不起這江湖風浪,一捅就破。

  何況,那個叫靈絕的和尚說出的預言,雖然像是玩笑,卻如同幽靈般籠罩在他的心上,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

  歐陽善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偏著頭打量著手中的酒瓶,漫不經心地一笑:「真是對不起了。」而下一刻本來還好好地放在他手裡的酒瓶一下子直直墜了下去摔得粉粹。

  歐陽善淵眼神中明明暗暗,半響,他一撩前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頂。

  當沙漏裡的沙子漏光了之後,我微微一揚眉,看向瑟瑟發抖的烏鴉青:「很好,看來你的同伴已經拋下了你。我一向人道,你可以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烏鴉青都快哭了:「女俠,小的真的知道錯了!您就算了現在殺了我,秘笈也拿不回來啊!如果女俠的秘笈在萬仙大會上被眾人傳閱,還不是勞煩女俠您自己動手一個個去宰人?」

  無崖子皺眉:「師姐,你別再為一個江湖雜碎浪費時間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穀中之事。」

  我站起身來,一抬手掌風便斬斷了烏鴉青身上的繩子,見他臉上一喜,我便冷笑說道:「師弟,你帶著禦風他們先回去,我跟著他去追我的秘笈,等拿回東西我就來追你們。」

  無崖子眉頭皺得更加深:「你又要自己單獨一個人行動?!」

  我已經掏出了蠶絲手套戴上,淡淡說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我抬起頭,見少年憂怒參半的表情,不由得淡淡一笑,便見無崖子愣住了,「現在還只是江湖雜碎,我從他們手裡搶回我自己的東西,總比我從一個勞什子百足大仙手裡搶回秘笈要容易得多吧!」

  我走上前一把提起站不住腳跟的烏鴉青,回頭難得深沉又老練地說道:「放心,我有分寸的,如果有事情我會讓小黑來找你們。二師弟,如今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你要加快一些回谷,師父如今受傷閉關,不能出半分差錯。」

  說完後,我便不等無崖子再說話,吹了一聲響哨提著烏鴉青就飛身離開了。

  看著駕著白鷲高飛而去的紅衣少女,無崖子有些不甘地捏住了拳頭,他瞭解自家的師姐的性子,自然明白她不同于其他武林人士把武功秘笈看得比命還要重的人,除非,是那一本秘笈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從前她不同于常人的行為,無崖子微微眯起桃花眼:「會有什麼秘密呢?」

  一路上,烏鴉青捂著眼睛,叫得淒慘極了:

  「媽媽咪呀這也太高了!女俠咱們能騎馬別騎鳥嗎?」

  「啊啊啊!我恐高,我不行了,要吐了!」

  「啊啊啊啊!!誰來救救我啊!」

  我忍著一腦袋的青筋,當頭給了烏鴉青一個爆栗:「你再叫,我就把你丟下去!你以為我想讓小黑馱著你啊,要不是你還有用,我早就把你一把推下去了!」

  烏鴉青害怕地用手緊緊捂著眼睛:「嗚嗚嗚,人家從來沒有飛得那麼高過啦!」

  終於一路在烏鴉青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裡,我們落了地。一等落地,他立馬竄到了一棵樹下嘔吐著,一副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都一併嘔出來的樣子。

  「嘔——!!」「哇——!!」「嗝,嘔——!!」

  我捏著鼻子,驚覺日後自己作為天山童姥穩定江湖之路,不是一般的坎坷。

  見他吐得實在是太噁心了,我索性轉過身親昵地拍了拍小黑光禿禿的腦袋,抱著它有些委屈:「這次辛苦你啦,飛了那麼遠還要多載一個廢物。」

  白鷲感受到我心情的低落,便伸著翅膀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以示安慰。我靠著它,突然聽小黑明亮地叫了一聲,隨即輕輕推開我,飛身而去。

  我轉過身一看,忍不住暗罵了一句靠!——本來在樹底下嘔得死去活來的烏鴉青一下子不見了!

  沒想到這廝看起來一副老實相,其實還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不過我轉念一想,其實也對,身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妖魔鬼怪,恐怕一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我閑閑地坐在一棵柳樹上,隨手扯了一把柳枝,把柳枝編成一段繩子,耐心地等待著。

  「誒喲!——」

  只聽一聲慘叫聲,我微不可聞地抬起眼,看向被白鷲叼著摔了一個大跟頭趴在地上的烏鴉青,撲哧一聲笑道:「別給你姥姥行大禮,我可不會給你壓歲錢!」

  烏鴉青又驚又懼地看著我:「別、別、別殺我!」

  我一個縱身越到他身前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的手連著脖子一同困了起來,再是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舉著自己的拳頭:「見過我這沙包一樣大的拳頭嗎?跟你講,再逃跑一次,我先廢了你的一條腿,逃跑兩次,我就廢你一條胳膊!一邊有手,一邊有腿,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想不想感受一下是什麼滋味?」

  烏鴉青連忙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苦求到:「女、女俠,小的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哼了一聲,把他提起來,順便牽著柳條,像遛狗一樣:「前面帶路!」

  烏鴉青一邊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著,嘴裡還喋喋不休著:「誒,女俠,你知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嗎?」

  我扯了扯嘴角:「別叫我女俠,叫我姥姥!」

  烏鴉青誒了一聲,非常有眼力見地改口道:「姥姥你估計沒聽說過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但是我們主人百足大仙你應該聽說過吧?」說著,還意味深長地回頭瞧了我一眼。

  我冷笑一聲,知道他是想讓我知難而退:「那可對不起了,真是從沒聽過有這一號人物。」

  烏鴉青腆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說道:「你若是想在萬仙大會上奪貢品,為何不多叫幾個幫手來?百足大仙的武功深不可測,而且這回因為十三太堡尋到了多年不見、珍貴異常的雪蓮子,百足大仙是要親臨萬仙大會的,到時候恐怕會有你苦頭吃,哼哼!」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柳條,不動聲色:「你是說,這次十三太堡的貢品……是雪蓮子?」我噗嗤一笑,語氣輕蔑,「喂,真的假的?就你們一群烏合之眾,還雪蓮子,當心別把牛皮吹破了!」

  烏鴉青嘿了一聲:「十三太堡敢放出話來,就說明那雪蓮子必定是真的!何況,若是他敢拿假的雪蓮子來糊弄百足大仙,嘿嘿,恐怕一門老小都不得好死!不然,我們也不會走投無路出此下策啊。」

  小黑吃痛地一叫,然後哀怨地看著我。

  我訕訕地鬆開了掐它翅膀的爪子,又摸了摸:「哎呀,對不起啦,我太激動了。」說罷,見烏鴉青往前走了兩步,我停下來迅速地拿出手帕,咬破了手指頭在上面匆匆寫下一行字,然後綁在了小黑的腳上,低聲說道,「去找無崖子禦風他們。」

  白鷲偏著頭看著我,哪怕是腦袋都禿了一塊,仍然萌得一塌糊塗。

  我輕笑了一聲,踮起腳尖抱了抱它的脖子:「好了,快去!」

  等被抱夠了,小黑才響亮地叫了一聲,張開翅膀猛地一下便竄入了天空。

  回過頭,我見到烏鴉青長著嘴巴呆滯地看著自己,便倏地收回了笑容,一個爆栗過去,怒道:

  「看什麼看,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龍(拿著劇本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作為出場不到五分鐘,就圈出一圈迷妹的白髮美男子,不知道你對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白髮禦風(一臉淡漠):有.

  小龍(連忙追問):啊,是什麼?快跟螢幕面前的迷妹講一講.

  白髮禦風(指著自己的頭髮):導演,麻煩下次給本座換一個不用過敏的頭套.

  小龍(抓狂):拜託,你的出場而是很高冷霸氣的,你這樣說不怕人設分分鐘崩塌嗎?

  白髮禦風:.......

  小龍(更加抓狂):喂,你這樣咱們進行不下去啊,親!

  白髮禦風(疑惑):這不是高冷的表現嗎?

  小龍(揮手):很好,這是你最後一次上我們的小劇場.


第71章 Chapter•71

  一路前行走至天黑,從大道逐漸至山道之中,越往裡走,四面雜草越發長得茂盛。

  眼見天就要暗下來了,我不由得有些浮躁,拽了拽柳條:「喂,你走對了沒有?」

  「這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還能走錯?小丫頭人小鬼大,現在才知道害怕?」烏鴉青晃了晃腦袋,語氣中那幾份按耐不住的得意讓我後脊發冷,但是又找不出他的錯處。

  於是,我冷笑一聲,隨即惡狠狠地威脅說道:「別跟我耍花樣!否則,在出了差錯之前,我會先一把捏死你,聽到沒有?!」

  烏鴉青道:「我打不過你,自然你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今我雙手都被你捆著,你還能怎樣?」

  一路上,我算是摸清楚了烏鴉青的脾氣,當真是所謂的賤骨頭。一個時辰不打,他就會給你蹬鼻子上臉。我癟嘴冷笑,然後手上用力向外一翻再一甩,那柳條便像是一條蛇尾般啪地一下抽了烏鴉青一個大大的耳光。

  我微微一笑:「我能怎樣,你可以盡可能地惹怒我,然後你就能知道我到底能把你如何。」

  烏鴉青被我柳條抽得半張臉上的紅痕刺眼得緊,於是隨即媚笑道:「我哪敢惹怒您老人家啊!若我主人不是百足大仙,小的我定為姥姥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一番話說得連個飽嗝都不打,也不知道在那百足大仙面前陽奉陰違過多少次。

  我哼了一聲,也不再答話。

  再往深處行兩三裡,便見叢林中隱隱有燈火在移動,只是不同於尋常燈火暗紅昏黃的顏色,隱隱透著綠光,像極了叢林中潛伏孤狼的眼睛。我目光劃過身旁烏鴉青難以掩飾激動的臉頰,便知那燈火非比尋常。

  「小姑娘,」烏鴉青得意地抖著退,看向我,「這裡就你一個人,萬仙大會可是齊聚著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邪魔外道,任何一個放出江湖去,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勸你還是現在知難而退吧!」

  我沒理他話語中的諷刺和警告,而是抱著胳膊斜睨著烏鴉青:「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長腦子,小姑娘?呵……」我低頭一笑,隨即一抬手,啪地一聲,又給了他另半張臉一巴掌,這下他臉頰一邊是藤條印一邊是五指印,腫的老高跟鼻青臉腫的他配起來,倒也算般配。

  烏鴉青雙手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他剛才早已防備好了,卻不想,還是結結實實地措手不及地挨了一個耳廓子。

  我嗤笑一聲:「再敢叫我小姑娘,下回就不只是一個耳光了。」

  耳朵微微一動,我側過臉便聽到了一行人正朝我們這邊靠近。

  而回過神來的烏鴉青連忙伏低做小、低頭哈腰,道:「誒,姥姥,您老請這邊走。」

  我奇怪地看著他:「走地上,你當我傻嗎?」

  烏鴉青表情一僵,隨即強顏歡笑道:「那敢問姥姥想怎麼走?」

  我先是一抬手扼住他的下巴,隨即附上一枚我剛就地取材做成的藥丸。看見烏鴉青幾乎是鐵青著一張臉,我笑眯眯問道:「怎麼樣,味道好吃嗎?」

  聞言,烏鴉青咂了砸嘴巴,老實地搖頭:「有點幹,還帶著一點澀,還有一點甜,很像,唔,地精的味道。」

  地精是什麼味的?大概是純泥土味的。

  我眼珠一轉,鬆開他,一臉高深莫測:「喂,你知道什麼叫斷筋腐骨丸嗎?」

  烏鴉青一臉懵逼:「斷筋腐骨丸?」

  我笑起來:「就是剛才你吃的那個如同地精味道的東西啊。」仿佛對烏鴉青絕望的臉龐視若無睹,我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就是一種能讓你全身軟筋盡斷的□□,想一想筋脈盡斷是什麼滋味?」我掰著手指頭,神情天真,「那個大概就是手不能動,腳不能動,脖子不能動,舌頭不能動,最後就連你眼珠子都不能動!」

  烏鴉青連忙跪在地上用力地摳著喉嚨,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

  我估摸著那些人的腳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只要這一趟你助我拿到兩樣東西,事成之後我便給你解藥,怎麼樣?」

  烏鴉青生無可戀地問道:「如果我拒絕呢?」

  我站起身來,順手抽出了插在靴子上的匕首:「那不好意思,只能委屈你在這裡肥地了。」

  自從在魔教那裡吃過兩次虧,我便一直苦練暗器功夫,並且渾身上下連髮髻上的朱釵,能放武器和暗器的地方我基本都放了。

  還沒等我說完,烏鴉青的求生欲望就迫使他一把抱住我的小腿說道:「別別別,小的甘為姥姥當牛做馬,萬死不辭。」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微微一笑,算計著時間剛好,便一把揪著烏鴉青的後衣領,縱身一躍,便攀上了幾丈高的大松樹。

  烏鴉青被嚇得剛要嗷嗷直叫,我便出手精准地點了他的啞穴,然後眯著眼睛打量著經過來樹下的一行人——

  「這次萬仙大會是為了給百足大仙過八十大壽的,聽說大仙他甚至要親臨,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哼,你聽說了沒,十三太堡這次也不知道從哪裡得了世間難尋的雪蓮子要孝敬大仙他老人家,這可是給他一門長了臉,只是連累了我們,送的貢品若是不合心意恐怕有的苦果子吃了!」

  「子時,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眾仙齊聚,也不知道那老人家出不出祁連山的老洞穴。」

  「嘖嘖,百足大仙已有十多年未下祁連山了,我們這些人才有了十幾年的太平日子,這次大會他老人家若是親自前來,恐怕就不是萬仙大會而是屠仙盛會!」

  「都有雪蓮子來為百足大仙延年益壽了,咱們這百歲靈芝千歲人參的,還上得了什麼檯面?」

  「別說了,當心禍從口出!咱們還是快些走吧,若是其他島主洞主都到了,總是不好的。」

  一行人漸行漸遠,我便提著烏鴉青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順手解了他的啞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那些人的背影。

  烏鴉青湊過來,一張花紅柳綠的臉嚇人的緊:「誒姥姥,你在打什麼主意呢?」

  我摸著自己的下巴:

  「我在想,你們三十六道七十二洞的人,是不是有為別人當牛做馬的傳統?」

  烏鴉青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江湖的規矩便是如此,誰是最強者,誰才能說了算。我們這些旁門左道,技不如人又不屬於名門正派或者魔教旗下,便只能尋找大樹來保護自己,雖說代價有些大了,可至少能在這非黑即白的武林中,保存我們自己的做派。」

  我一邊走,一邊好奇問道:「那你們又是如何選擇大樹的呢?」

  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上可從未有制高點這個說法,除非是厚臉皮的井底之蛙。

  烏鴉青回答道:「名門正道有名門正道的規矩,邪魔歪道有邪魔歪道的道理。你們是喜歡搞什麼武林大會來推選勞什子武林盟主,我們則是誰只要一人同持玄武鐵權杖和朱雀鐵權杖,誰便可號令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豪傑群雄!」

  這下倒是稀奇了,我嗤笑一聲:「你們這也太隨便了吧!」

  烏鴉青不服道:「你個……這般大人物也不懂我們的道理了。這是百年前就已經有了的規矩,不像正道幾年才舉行一次的武林大會,我們這是便是誰武功最高能得雙鐵權杖,誰便能號令天下眾妖千魔,只是若是雙牌一出,只要有人敢去挑戰,鐵令的主人都不得有任何推辭。」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背著手繼續往前走。

  明月緩緩爬上整個夜空的中央,照亮著下面的曠野平原,而四周的低矮丘陵卻像是山神一般駐守著在這片平原之上。

  可是四面八方卻湧動著人的氣息,我停下腳步閉上眼睛細細地分辨著他們的聲音,而烏鴉青見我不走了,便奇怪道:「誒姥姥,你怎麼不走了?」

  我抬起眼看向他,微微一笑:「從現在開始,我扮成你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既然群妖都來了,咱們自然也不能偷偷摸摸的,自是要大大方方地湊一湊千妖百鬼夜行的熱鬧!」

  烏鴉青被我臉上的笑容閃得一愣,腦子轉不過彎來:「我烏鴉青什麼時候有過丫……」見到我眯起了雙眼,他腦子終於回來了,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我堂堂碧波島島主,怎麼可能連個丫鬟都沒有。」說著,他就背著手帶著我大搖大擺地往前走找他的隊伍去了,途中碰見了幾個其他洞的洞主還極其自然地寒暄了幾句。

  「誒,烏老么,你臉上怎麼青一塊紫一塊的,難不成被人同揍了一頓?」

  「哪裡哪裡,安島主有所不知,這是江湖上最新盛行的花紅柳綠煙熏妝。」

  「幾年不見,安島主你看他烏老么身邊還多了一個水靈的小丫頭!」

  「啊?哪裡哪裡,也就是一個一般水靈的小丫鬟。」

  「我這裡有幾位美婢,不如用這幾個美人,換你一個小孩子?」

  「這個這個——」

  我眉梢微不可聞地一挑,似乎感受到我身上的殺氣,烏鴉青連忙說道:

  「多謝桑土大公美意,只是我這個丫頭脾氣烈得很,比起桑土兄身旁幾位美人,恐有不妥不妥……」說罷,烏鴉青就連忙帶著我轉了一個彎,跟屁股著了火一般急急溜掉了。

  我嗤地一聲笑:「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子!你怕他做什麼,難不成,他還能吃了你?」

  烏鴉青擦了擦滿頭冷汗:「誒喲,我的姑奶奶,你聽到他們叫我什麼了嗎??」

  我上下掃了他一眼:「烏老么。」

  烏鴉青比出自己的尾指:「老么的意思你懂嗎?就是武功最低、身份最低、說話發言根本沒你份兒的那個位置。而剛才那兩個,一個是安島主,一個是桑土公,都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數一數二的人物,我覺得我剛才那麼說,簡直就是不想在這裡混了。」

  我抱著胳膊:「喂,好歹也是一個什麼島的島主,你能有一點志氣嗎?」

  烏鴉青指著自己一張花紅柳綠的臉,道:「在江湖中,我若是有志氣,能讓我不挨打嗎?」見我愕然的樣子,他自嘲地一笑,「如果要志氣就要挨揍,我還是不要這志氣為好!」

  說罷,他就轉過了身,悶頭向前走。

  自從認識烏鴉青以來,他便從來都是一副賤皮相,沒想到這廝還有這種林黛玉式傷春悲秋的時候。我搖頭一笑,追上去:「誒,烏鴉青,是不是就是因為你的外號是烏老么,經常受人欺負,所以你以後生了一個兒子,就直接取名叫烏老大啊?」

  「烏老大麼?……」

  烏鴉青停下來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不得不說,現在他這目光還挺瘮人的,看得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正當我想轉移話題的時候,便見他拍掌,仿佛下了一個決定之類的:

  「以後我要生一個胖頭小子,名字就叫烏老大。嗯,老大……嘿嘿,好名字,就這樣定了。」

  我一臉呆滯:……

  (畫外音:阿彌陀佛,原來烏前輩的名字是姥姥你取的呀!)

  作者有話要說:

  元宵節快樂∼

  女主阿搖,也就是天山童姥,我對於她這如果裹腳布般的一生裡安排了大概是四場經典打戲。

  而我們現在即將逼近的是第一場經典打戲,也是作為她人生重要專業點之一,情感戲會有但是有點少,畢竟天山童姥的一生不會只談戀愛,要一邊撩妹撩漢一邊走上人生巔峰∼


第72章  Chapter•72

  此時,一枚綠色火箭射向天空,砰地一聲,像是一把大傘驀地撐開,炸成了綠色的焰火。這才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中間的平地上架著一方十人高的寬闊高臺,而那深碧色的火焰嗤嗤地墜落下來,如同詭異的鬼火,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所到之處把平原丘陵映成了墨綠色,然而火焰落盡,又重歸一片黑暗。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只是憑藉著那火焰照亮平原的眨眼功夫,便見到了四面丘陵滿山滿坡的人。我搖了搖腦袋以為自己眼花了,結果再看過去,只見前後左右的矮丘山坡上影影綽綽的都是人影,只不過天黑中瞧不大清楚。

  見此情景,我嘴裡不禁逸出一句感歎:「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群妖,到底有多少人?」

  身旁的烏鴉青聽到了我這句話,驕傲之情溢於言表:「若說這次群仙大會來的英雄豪傑,恐怕加起來已有千八百個人了,可若是問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一共有多少人,那就不是萬八千就可以說得清楚的了。」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有人以輕功快跑連奔間,點燃了四面長道上的點火台,一下子,此方空曠昏聵的天地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只見那方高臺周圍的地面上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只不過離得太遠又或者是天太黑,看不大清楚。

  而伴隨著點火台被點燃,正南面矮丘驀地上升起了一盞橘黃色的孔明燈。

  烏鴉青低聲說道:「萬仙大會開始了。」

  我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喂,我的秘笈,你特麼的給姑奶奶我放哪裡去了?」

  烏鴉青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說道:「那個,有專門的人負責收貢品,現在已經收上去了。」

  見我一抬手,烏鴉青連忙抱著腦袋:「哎呀你先聽我說嘛,百足大仙的使者會當著眾人的面把各島各洞祝壽的禮物記錄在冊,如果滿意就會收下,如果不滿意,就會把上供的人揪出來重重責罰一頓。所以別急,咱們還是有機會的!」

  我哼了一聲,放下手。

  正東、正西、正北方向各有暖紅色的孔明燈,仿佛襯托著那枚橘黃色的孔明燈冉冉而升。

  一時之間,四面八方各有燈盞升起。不僅如此,各洞各島也點燃了各自的燈火,火光各不相同,紅色、橘色、金色、綠色、藍紫色,各自相交匯在一起,忽明忽暗、盈盈氹氹,仿佛七彩的湖水一般籠罩在各方妖魔鬼怪的臉上。

  我目光一一從四方那些人的臉上滑過,只覺得,原來江湖並不只是非黑即白的樣子,而在黑白兩道之間還有很多人,譬如這群旁門左道。

  這群人之中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異族奇人大多奇形怪狀,仿佛從天南地北而來。

  本來在逍遙派算是怪胎的我,在這裡其實根本毫不起眼,又或者外人看來正常的人在這裡才是神經病才是異類。

  我感覺自己仿佛是巍巍山河之中的一粒浮游,又像是浩瀚天地間的一尾紅魚,心臟砰砰地跳著,和著烈烈擊鼓的拍子,感到有什麼奇怪又新奇的東西緩緩地充斥在整個心房中。

  「咦,你笑什麼?」烏鴉青奇怪地看著我,問道。

  我嘖了一聲,抱著胳膊偏著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後的樣子。」

  烏鴉青好奇道:「以後的樣子?你看到了什麼?」

  那寬闊高臺上驀地燃起了幾丈高的火焰,而四下便現出了哈哈嘿嘿哼哼的笑聲,越笑人數越多,其中不乏內力深厚者將自己的笑聲送至幾裡外。

  而那笑聲伴著鼓聲,仿佛一支強力的興奮劑注入了我的脈搏,連著心臟一同砰砰跳著。

  我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可還是壓抑不住心臟的跳動。

  烏鴉青見我遲遲不答覆,便用手小心地戳了戳我,於是我轉過頭朝烏鴉青挑嘴一笑:「以後我會成為的樣子麼……也許回去相安無事,又或者留下群魔亂舞。」

  朝前邁出了一步,在烏鴉青一副『你是神經病』的目光下,我緩緩張開了雙臂,而夜風拂過我耳旁的碎發、紅色的裙角——

  或許是命運的暗示,又或者,是我即將邁出腳步的不遠歸程。

  「喂,你瘋啦?」

  烏鴉青一把把我拽回來,「你想這個時候引人注意嗎?姥姥你要是想死,可以再找一處地方,我可不想給你去陪葬!」

  我抱著胳膊,揚眉一笑:「你相信命運嗎?」

  烏鴉青一臉懵逼:「啥玩意兒?」

  「命、運!」我笑起來,一字一頓清晰說道,指了指自己腳下的土地,「而我一定要走的命運,就是成為這裡的主人。」

  烏鴉青嘶了一聲,皺著一張臉打量著我。

  我估計他一定是覺得我腦子進水才會說這樣的話,然而沒想到,烏鴉青見我仍然一臉認真,便指了指四周,不可思議地說道:「就這荒郊野嶺、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你還想占山為王嗎?這能幹啥,耕地啊?那你還不如來我的碧波島,雖然地盤小,可風景優美土地肥沃,我可以給你一畝三分地。」

  說罷,他還得意地仰天大笑。

  ……

  我轉了一個頭,扶額,看來我高估了這廝的智商。

  而不遠處隱隱傳來呼嘯風聲,雖然被四方笑聲稍稍掩蓋,可也帶著淩人之勢。

  「有人來了!」我好奇地伸長了脖子,「是那個勞什子百足大仙嗎?」

  烏鴉青連忙噓了一聲,對我解釋道:「不,是十三太堡那個傢伙,每次出場都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

  他的話音落,便見一個暗金長袍梳了高髻的男子一路踩在樹梢上,借力一個躍身便落在了那高臺上。伴隨著陣陣叫好聲,在那個男子轉過身的一刹那便見到了他的一張透著生意人獨有的精明神氣的臉,明明不過是四五十的年紀,偏偏眉毛全全白了,整個人加上髮型裝束活脫脫像一隻金光閃閃的貓頭鷹。

  果然,這一手輕功,便讓在場幾乎所有妖魔鬼怪的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發出了如雷般的響聲。

  我扯了扯嘴角,不以為然:「嘖嘖,裝逼,也不怕遭雷劈。」

  還未等十三太堡享受完萬眾矚目的感覺,另一面人未見便遙遙飛來了一尊青銅鼎,鼎身上花紋繁複而繚繞,一看便是上了年紀的古物。眾人連忙四散開去,而那樽青銅鼎仿佛自己長了眼睛生了腿似的飛身落在了高臺上,發出『哐啷』一聲沉悶的聲響。

  「碧磷洞洞主木久青也到了!那一尊青銅鼎是他們碧磷洞洞主傳家之寶!」烏鴉青剛這樣說完,便見一老者從天而降,穩穩地單足立在了那青銅鼎的一邊沿。見老者到來,十三太堡拱手說道:「多年未見,木洞主這舉鼎功夫又精進了幾分。」

  木久青撚著自己黑白參半的鬍子:「百足大仙一日在世便捏著雙鐵令一日,老朽這身功夫便一日不敢擱下,倒是十三爺的生意倒是在江湖上風生水起,也不知道,過了這些個年,武功到底是精進了還是退步了?」

  十三太堡不可置否:「功力只會越練越深哪有越練月退回去的道理,只不過比起木老來說,小弟我在武藝上自然是要甘拜下風的。」

  木久青哼了一聲,背著手道:「聽說你這次進貢的,可不是一般的寶貝?雪蓮子萬金難求,你從哪裡得來的?」

  十三太堡山水不露地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是萬金難求,只要出到了比萬金還要高的價格,自然就會有人乖乖地把我想要的東西送到我的手上。」

  我眯著眼睛看著那高臺上的兩個人,十三太堡的功夫勉強能算一流,可是他精在頭腦,光從他把自家賭坊開成江湖獨大一家便知他這個人心思詭譎、狡猾多端;而那個碧火洞洞主木久青,單憑他剛才露的一手舉鼎功夫以及金雞獨立在青銅鼎邊沿而不倒來看,他的武功便已算是和武林盟主那群人比肩的了。

  一個能文,一個能武;

  一個狡獪奸詐、老謀深算,一個狂妄自大、精明老練。

  能讓這兩個人,哦不對,是這裡所有的邪魔歪道同時對其俯首稱臣的百足大仙,又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

  我晃了晃腦袋,突然覺得有一種任重道遠、道阻且長的壓力山大。

  烏鴉青似乎看出我所想,便試圖勸說我道:「你看,如果你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偷去要給百足大仙的貢品,你起碼要能同時打贏他們兩個,以及隨時提防著守在暗處的那些百足門下的弟子!」說著,他伸出兩根手指頭,還在我面前晃了三晃,晃得我心亂如麻。

  於是,我一個爆栗敲上去:「像只蒼蠅一樣在那嗡嗡嗡的,你煩不煩?」

  見我發飆,烏鴉青自覺地捂住了嘴巴。

  而這個時候,便聽一聲飄飄渺渺、斷斷續續的聲音喊道:「百足門使者到,眾仙行禮!——」

  伴隨著激蕩的鼓聲,那道聲音仍然在回蕩著,像是亂麻一般纏在人心之上,帶著惶惶不安,而那些綽綽人影也伴隨著這句話搖晃著統統跪了下去,就連高臺之上的十三太堡和木久青也不得不向使者單膝行禮。

  烏鴉青一把把我拽下去:「都跟你講了,別惹人注意!」

  我蹲在地上,按捺不住好奇心抬頭看去,然後在接下來的十秒中——

  三觀盡毀。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妖魔鬼怪以及萬仙大會的設定參考自《天龍八部》,如有侵權請告知,立即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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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hapter•73

  只見四個衣衫暴露、衣衫豔麗、紅唇烈焰的妖豔女子風情萬種地朝高臺上飛去,一步二扭三回頭,極盡風騷。基本四個人的著裝打扮都是肚兜加上羅裙再外加一個穿了跟沒穿的紗衣。

  嘶,這黑燈瞎火、月黑風高的,實在是有傷風化。

  我一直覺得我比起二師弟來說,通情達理、不拘小節得都有些過分了。

  果然,妖魔鬼怪的規矩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消化的,再怎麼傷風敗俗的事情,如今看起來,仿佛那四個女子穿的不是肚兜而是棉襖一般正常!

  由此看來,我們逍遙穀還是見識短淺了一些。

  但是見識短淺歸見識,我還是覺得,以後我靈鷲宮的使者但凡敢穿成這個樣子就在外面晃蕩,我就先打斷她們的腿!

  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而我現在想不明白的是,這裡的人除了我和檯子上的那兩位島主基本上都處於趴在地上的狀態,一個個的腦袋埋得極低,是恨不得紮進土裡的那種低……

  所以,誰能告訴我,那四位蛇精美人一副搔首弄姿的派頭,是天性使然還是吃飽了撐的?

  「你說,百足大仙也不管管自己弟子的著裝打扮?」

  我蹲在地上,雙手環抱著,一臉糾結地問道。

  一旁的烏鴉青恨不得在地裡挖個坑,把自己一個腦袋都填進去,聞言,他有些鄙視地哼了一聲道:「那些都是伺候大仙的人,你別在這兒替人家瞎操心,我們百足大仙就是喜歡那種女子,尤其是不穿衣服的女人。」

  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可我分不清他語氣裡的鄙視到底是對我,還是另有其人。

  我舔了舔嘴巴……再次伸長脖子看過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萬仙大會是為了給那百足老妖過八十大壽的。我搖頭嘖嘖了兩聲,百足老妖怪都是□□十歲的人了,身邊的人還都是這種一看就是妖豔賤貨的類型,也不知道該說他老人家到底是血氣方剛還是,唔……老當益壯?

  烏鴉青抬起頭來,發現我一個人沒有把腦袋跟他們一般埋在地裡,急道:「喂,你看什麼呐,不要你那雙眼珠子啦!」說著,他就一把按著我的頭低下來,壓低聲音說道,「那百足門下的四美可不喜歡有人盯著她們看,更不喜歡女人盯著她們,尤其是比她們長得好看的女子!」

  我眼睛一亮,偏頭指著自己:「你覺得我比她們好看?」

  烏鴉青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一本正經地說道:「拜託,姥姥,我雖然沒有骨氣,但我還有審美。」見我一抬手,小混混立刻抱住自己的腦袋,「我說的明明是實話好不!那四位使者都是伺候了百足大仙多年的人了,人家那風騷的身材還有那個酥胸長腿,只要不是戀童癖的男子見了你和那四個人間尤物,都會選擇她們的好伐!」

  越美麗的東西越是有毒,我覺得,這句話真的應該讓他聽一下,但是我懶得爭辯,於是懶懶地哦了一聲:「那如果是比她們還要美的女子,看了她們又會怎樣?」

  烏鴉青兩根手指作勢就要挖我的眼睛:「輕則弄瞎你,重則折磨你再殺掉你。」

  我好奇道:「那若是男人看她們,又當如何?」

  烏鴉青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回答道:「如果是長得醜的,她們就會砍斷他們一條腿;若是長得好看的,就會把他們抓住……」

  說著,他訕訕地盯了我一眼,臉皮驀地一紅,「就會用來修煉陰陽和合大法,下場比缺胳膊斷腿還要慘,反正這門功夫邪門得緊,老少不宜,我勸你還是別打聽了!」

  我感慨地咦了一聲,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只見那四位妖豔賤貨,啊呸,是使者,已經扭著水蛇腰款款飛上了高臺。領頭的那位美人伸手從半露胸的繡著大紅牡丹的肚兜裡掏出了一塊鐵權杖,對雖然行禮但仍然直挺挺站著的十三太堡兩人,說道:

  「見玄武權杖如見大仙,爾等還不快快下跪行禮?」

  話語一出,我聽得半邊骨頭都酥得外焦裡嫩,看來這美人練的不是什麼陰陽和合大法,而是化骨大法啊!

  我撇了撇嘴:「誒,她們手裡只有一塊權杖,不是說要一人同執兩塊鐵令才有資格號令群妖嗎?就這麼著,她就像讓那兩個人給她下跪,想的也太——」

  我後面的『便宜』還沒有說出來,檯子上的兩人便跟其他洞主島主一般跪在了四個妖豔賤貨,啊呸,使者的面前。

  烏鴉青好笑地瞥了我一眼:「就說你們名門正派規矩太死板,不像我們活學活用。」

  我扯了扯嘴角,剛想說一句『那你們的活學活用也只是為了給別人當奴隸』,但是話到了喉嚨處覺得有些傷人,便又癟了癟嘴巴,重新把話吞回肚裡去了。

  只聽小混混繼續說道:「雖然是要同執兩塊權杖才能使喚的動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可是如今眾人皆知,兩塊鐵權杖都捏在百足大仙手中,而他手下的四位美人只要拿了一枚權杖,便是如百足大仙親臨。」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也可能是信不過那四個女人,不願意將兩塊權杖都交給她們罷了!」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便是頓悟。

  若是交予之人武功太低,便容易被他人搶去;

  若是交予之人武功太高,又不太容易拿回來。

  就在我們說話間,高臺上的兩個人帶著大家一板一眼行足了三跪九叩的禮節,這才起身。

  十三太堡眼睛盯著地面,嘴裡說著漂亮的場面話道:「敢問蛇姬,這次萬仙大會,主人他早已隱退江湖十餘年,這次主人是否欲來?若是主人親臨,我等必將鞍前馬後,以免手忙腳亂使主人難以休整。」

  蛇姬塗了深紫色蔻丹的指甲輕掩住嘴唇,發出的笑聲能讓我雞皮疙瘩都落一地:「江湖上,人人都說十三太堡八面玲瓏,初初聞言還覺得江湖傳言未免聞過其實,沒想到卻是百聞不如一見。主人近來對外事不願多上,不過就是區區的萬仙大會,有怎能勞動主人親自前來?」

  十三太堡身子彎的更加低了:「是是是,還是蛇姬玲瓏心竅。區區還望蛇姬在主人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幾句。」

  我探出一個頭,嘶了一聲:「我覺得若是像傳言之中的十三太堡,不會是一個甘心能被他人所掌控的人。」

  烏鴉青按照我的指示用柳枝編著藤條,聽到我這樣說,不由得搖頭笑了笑:「所以說,十三太堡這次之所以會花這麼大的功夫得來雪蓮子,不過就是想從百足大仙那裡贖來自由之身。」他動作一頓,聲音裡帶著幾絲嘲諷與明瞭,「他一向精明,但這回卻是犯了糊塗賬,這樁生意只能賠得血本無歸。」

  我縮了回去,一起編著藤條:「百足大仙不會放他離開?」

  烏鴉青淡淡說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每隔三年都會給主人上交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還有世間罕見的玩意兒,如果湊不出什麼新鮮玩意,那幾個女人就會找上門去。輕則是受皮肉之苦,重則是殺爾滿門。十三太堡近些年來在江湖上做的生意風生水起,只是每三年就要補一個大坑,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肉疼。」

  聽他這樣說,我不禁摩挲著下巴——

  這不應該是童姥的作風嗎?怎麼又變成什麼百足大仙的了?!

  我長長地嘶了一聲,難道……我讀的是假書,又或者,我是一個假童姥?靈光一閃,我突然不再糾結了——因為,我不就是一個假的天山童姥嘛!

  而我側頭看過去,只見四方昏黃的燈火投下來,照在了烏鴉青紅交加跟盤魚香肉絲美神兩樣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種世外高人的莫測高深。我不由得用胳膊杵了杵他:「喂,你兩眼發直地,想啥呢?」

  烏鴉青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舉起手中又粗又長的柳枝藤條:「我在想……這麼粗這麼長的繩子竟然是我編的,我簡直就是心靈手巧、秀外慧中,以後討個媳婦估計都多餘,還要多一口糧食。誒,我居然這麼能幹,除了生孩子之外,我恐怕已經沒什麼缺點了。」

  見我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他笑起來,「好吧,我其實在想,十三太堡會怎麼死。我覺得,他把主人的心狠手辣看得太輕了一些。」

  我點了點頭:「也對,如果我是什麼百足老妖怪的話,我也捨不得放走那麼大的一條大肥魚!」

  烏鴉青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他對待心存二心的人,總不會心慈手軟的,如果十三太堡把他那禮物瞧得太重,恐怕一門老小都保不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怎麼知道?」

  本來放在他手心裡的柳條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點聲響也無。

  半響,烏鴉青仍舊無所謂地說道:「這個啊……大概是猜的咯。」語氣仍待著小混混特有的調笑色彩,可是在他把臉轉過去之前,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裡湧現的水光。

  每個人的心裡,或多或少、或早或遲,都有一道不能碰的傷疤,一碰,就會痛不欲生。

  我撿起地上的柳條,裝作沒看見他的傷疤,稱讚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的。」

  烏鴉青嘿嘿一笑,搓著手:「現在看出來,也不晚。」

  高臺之上的人已經開始在唱和著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各洞主島主上供給百足大仙的貢品。

  那高臺周圍還是有什麼在發著光,直晃晃地刺著眼睛。

  我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瞧,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只見那高臺之下發光的不是別的什麼,而是被火光月光照的反射著泠泠刀光的尖刀千把。

  每一把刀口朝上,火光劃過刀身仿佛被切成了一截截的碎片,而有些刀刃身上的寒芒還殘留著一彎暗紅,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傾訴在它們身上死去過多少人。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丹田處的火苗燒得越發旺盛,而從心臟裡不斷噴湧出來的,除了鮮血還有被那千把尖刀映射出來的殺意。

  「黃龍島島主,六尺紅松珊瑚兩盆。」

  「海天洞洞主,南海鴿子蛋黑珍珠一箱。」

  「昆侖洞洞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大蟠桃六隻。」

  ……

  藤條已經撚好,我強自平靜著呼吸,將它一圈一圈地纏在自己的手臂上,伴隨著那些對於奇珍異寶的唱和聲,而當越來越多的禮物被送上了高臺,放進了箱子中,我心跳得越發快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靠近我的胸膛,便可以聽見如同敲鑼打鼓般的的心跳聲。

  ……

  「碧波島島主,《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秘笈一本!」

  心跳動得越發快起來,我下意識地抬起頭,而帶著蠶絲手套的雙手一瞬緊緊攥成了拳頭——


第74章 Chapter•74

  「喂,你怎麼又不上了?不會是臨門一腳,自個兒又怕了吧?」

  烏鴉青看好戲一般地斜睨著我,「不過也對,現在打道回府,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也省得白白送了一條性命!」

  果然,狗嘴裡是吐不出象牙的!

  我白了他一眼:「最值錢的東西還沒出來,我幹嘛要打草驚蛇!」

  烏鴉青變了臉色:「我說,你不會是真的惦記上十三太堡的那枚雪蓮子了吧?雖然《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是難得一見的秘笈心法,可是在那些貢品裡也只能算是看得過去的九牛一毛,只要小心一些,拿回你的秘笈完全是能做到的事情。可你要是想在千妖百怪面前搶雪蓮子,你是真當我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都是吃素長大的啊?」

  見我無動於衷的樣子,烏鴉青有些急,更加小聲地說道:「姥姥你想清楚,我跟你講,你要是真的搶了雪蓮子去,估計十三太堡要拿老命跟你玩!」

  我嗤地一聲笑,語氣轉冷:「好啊,姑奶奶我也拿命跟他玩這一把!」

  自從喝了火毒蛙的血,我便覺得身體裡逐漸發生變化。

  好的變化是丹田內一直有一股火在暖暖燒著,四肢百骸因著那團火哪怕是之前的日夜兼程我也比無崖子他們看起來神清氣爽、活蹦亂跳;而壞的變化,則是那股火一直在燒著我的心,總是冒出想要揍人……甚至,是想要殺人的欲望。

  靈絕說我的功力肯定大進了一番,可是我卻覺得,我還沒有將丹田的那股火徹底融會消化。

  也剛好趁此機會,我好自己明白,我的功力到底增進到什麼地步。

  打定了主意,我背著柳枝藤條,貓著腰準備靠近。只是四面環丘,中間平坦,如果想在不被那外圈的百足門弟子看見的條件下靠近那高臺,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

  我微微抿嘴,打量著如今的地形,只覺得如今要是有小黑在這裡就好了。

  然而我的寵物現在不在,我歎了一口氣,所以只能自力更生了。

  在那一串容冗長的禮單後,終於有人捧出了一個朱砂雕花的方盒子,在眾人的吸氣聲中大聲道:

  「十三太堡進獻雪蓮子一枚,恭賀大仙老人家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高臺之上立了一樁高高的旗杆,彩穗的旗幟隨風輕揚。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饒有興味地勾起了唇角。

  趁著眾人皆在紛紛稱讚十三太堡大手筆,對百足大仙老人家一片赤膽忠心、可昭日月云云的話,我一個縱身如同一隻輕飄飄的紙鳶,整個人一團裹進了旗幟,接著再次從旗幟後飛身閃進了高臺之上生出的老松。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像是幻覺一般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只餘下旗幟的招展以及松枝的顫動。

  躲在灌木叢中的烏鴉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還從未見過這般如同鬼魅的輕功,本來他覺得木久青的輕功已算是一流,可在這樣的輕功相較下,卻不止遜色了幾分。

  而蛇姬跟著其他三位美姬在那些禮物中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蛇姬眼睛一亮,驚喜地問道:「可是那能夠延年益壽更能解天下百毒的雪蓮子?」

  十三太堡享受完眾人的矚目與稱讚,面上帶著得意之色說道:「自然是那雪蓮子。如今大仙正是八十風華,若能在百歲之際,服下這一顆雪蓮子,再活百歲豈不美哉?」

  蛇姬不住點頭:「你這人,也算是有心了。若是這雪蓮子真能延壽百年,主人定會重重有賞!」

  「那個還望蛇姬能夠轉達表明在下——」十三太堡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木久青不屑地說道:「雪蓮子三十年才開一次花,需以一人之血誠心養足九九八十一天的花期,上一次雪蓮子重現江湖還是十八年前,如何算你也不可能拿到真的雪蓮子!」

  蛇姬的笑臉一僵,隨即抬眼看向十三太堡,目光如同黃蜂尾後的毒針。

  十三太堡忙不迭解釋說道:「使者大人且聽我解釋!不錯,按照花期來說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拿到雪蓮子,可是這枚雪蓮子是多年前曾出現在江湖上的兩枚雪蓮子其中之一,這是萬不會弄錯的!」

  木久青冷冷一笑,說道:「呵,十三太堡說是真的,難道一枚假的,就能成為真的了?」

  十三太保轉頭怒視著他:「木久青你個老傢伙,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跟我過不去了?」

  木久青把手籠在袖子裡,哈哈大笑:「過不去?我木某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從不藏著掖著,不過是替大家來聞一聞那雪蓮子的來歷,又變成什麼為難了?十三太堡這樣說,可真是折煞老夫了,啊哈哈哈哈!」

  「夠了!」蛇姬怒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見她發怒,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這下終於消停下來,只聽她繼續說道,「傳聞雪蓮子素有天山雪之稱,通身瑩白剔透又有雪蓮花的淡雅芬芳,是真是假,打開來一看便知!」說著,她冷冷地橫了十三太堡一眼,「若是你膽敢用一顆假的雪蓮子來糊弄我們愚弄主人,你就先掂量一下你項上人頭到底幾斤幾兩!」

  聽她這樣的語氣,饒是本來肯定不會有假的十三太堡也不由得懸起了一顆心臟。

  有侍從捧著那個不算大的四方朱砂盒子,恭敬地送到了蛇姬四個女子的面前:「使者請開盒。」

  蛇姬哼了一聲,拿過盒子,見上面還有一把金鎖,不耐煩地說道:「這個又是在搞什麼名堂?」

  十三太堡連忙上前,掏出了鑰匙一邊開那把金鎖,一邊解釋說道:「這是我在江湖上請了有名的能工巧匠專門打造的鎖,避免有江湖宵小覬覦雪蓮子。」

  只聽吧嗒一聲,那金鎖便打開了一個口,十三太堡碰著那盒子掉了一個頭,恭敬說道:

  「蛇姬請過目。」

  眾人都恨不得伸長了脖子想看那傳說中活死人起沉屙的雪蓮子到底長什麼樣子,而那蛇姬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透明薄紗,款款走上前,便見到那朱砂色的盒子裡正躺著一顆瑩潤發光的雪白蓮子。

  伴隨著盒子的打開,一股馥鬱清香似是蓮花又像冰雪的香氣陣陣襲來,沁人心脾。

  目標……終於出現了。

  我勾起嘴角,蹲在松樹的樹杈上,握緊了手中的藤條,宛如一頭伺機而動隨時處於高度緊張的小豹子,然後手上緩緩續足了巧勁。

  見到木久青瞠目結舌以及蛇姬幾人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十三太堡便得意地說道:「這雪蓮子奇效無比乃天下醫毒至聖,便是它那香氣也有治癒之功效。這枚雖然已是多年前便從極北極苦之地採摘下來的,可是過了這麼久,雪蓮子的香氣仍然經久不散,大家可以閉上眼睛,仔細一聞,尋常吐納不僅可以強筋煉骨,更可以增進修為,這更是雪蓮子神奇之處。」

  蛇姬和其他三位使者聞言,跟著十三太堡的動作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果然,聞了之後使人通體舒暢,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見蛇姬都是這樣稱讚,眾人也跟著閉眼深深吸氣——

  一時之間,眾人的吐納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一片,跟交響曲一樣,不時發出:

  「真香呐,果然是天下奇寶。」

  「聞了之後,感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多年的腰間盤突出感覺也好了。」

  「恩恩,果然有一種淡淡的蓮花香。」

  一個個爭相恐後地表達著自己的意見,深怕自己的嗅覺落後於別人的嗅覺。

  我從柳枝藤條上取下那枚瑩白剔透的雪蓮子,皺著鼻子好奇地湊近嗅了嗅,再透過松枝縫隙看著仍舊陶醉『香味』其中而無法自拔的眾人,一臉糾結:「這點香氣,那些人離得這麼遠也能聞到?……難道我鼻子失靈了?」

  不過後來,我轉念一想,這個大概就是所謂皇帝的新衣效應。我偷笑,但這次偷到雪蓮子的順利,還要多虧了這效應!

  在那幾個女子『雪蓮子不見了』的尖叫聲裡,我一個飛躍便穩穩地落在了另一顆松樹上,決定開始撈我的秘笈。而那站在高臺之上的幾人幾乎是暴走掉了——

  「這雪蓮子明明剛才還放在盒子裡的,怎麼會不見了?!」蛇姬大怒道。

  十三太堡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看著地上呼喝著侍者:「快快快,都快點找一找!」

  他瞥見木久青幸災樂禍的臉色,指向他怒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木久青你個老傢伙趁著我們閉眼之際,心生覬覦之心偷走了我的寶貝!」

  木久青手籠在袖子裡,不鹹不淡地開口:「十三太堡,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十三太堡把盒子一把摔在地上,指著木久青的鼻子,怒道:「這裡除了你會偷我的雪蓮子,還能有誰有這個膽子和功夫?!」

  「你的雪蓮子?」

  木久青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這難道不是百足大仙的雪蓮子了嗎?」十三太堡不料自己會被木久青反將一軍,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只聽老者嘲諷說道,「我看是你心生後悔之心,不願意將雪蓮子送出手,才監守自盜才對!」

  十三太堡氣得臉紅脖子粗,兩道白眉毛一抖一抖的,像一隻滑稽的鸚鵡:「你個老匹夫,少在那裡含血噴人!有本事你就把手從袖子裡伸出來,讓我好好檢查一番!」

  木久青好笑道:「老夫我沒做什麼虧心事,憑什麼要為了狗急了跳牆這種事情自降身份?」

  那四個女人之中的一個粉紗女子出聲道:

  「不會是有什麼我們都沒注意的人把那雪蓮子偷了去吧?」

  高臺之上流動著一片黑色的寂靜,半響,十三太堡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我們不知道的人?這裡的人都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眾目睽睽之下怎麼動手?何況,我們這裡便是木洞主的武功最高,怎麼可能還會有他不能發現的外人,我看他自己才是真正的賊喊捉賊!」

  那粉衫女子的話提醒了木久青,只見他眯著眼睛,耳朵微微一動,細聽之下背後便傳來悉悉索索書頁翻動的聲音。

  在這空曠山野又是千妖百怪齊聚的地方,若不是有意聆聽,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木久青哼了一聲:「看來還真有不怕死的江湖宵小膽敢來萬仙大會搗亂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回身袖袍一揮,便從他袖袍之中飛出來一把飛輪,直直地甩向了那綁著書已經升到了一般的藤條。

  柳枝藤條啪地一聲斷掉了,枝條被斷的地方還極其有彈性地一甩——

  那本書便高高地被甩向了半空!

  眾人齊齊驚呼一聲,只見月光照在那本書的封皮上,華美如同玉緞,便映襯出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八個大字。

  在那幾個女子『來人,快包圍這裡』的叫喊聲裡,我懊惱地咬牙——

  所謂功虧一簣,功敗垂成!


第75章 Chapter•75

  看著那藤條被斬斷的末梢,我丹田之內的邪火便蹭蹭地往上漲。

  又見十三太堡飛身想奪書的身影,我不禁冷笑一聲,手中的藤條還沒等收回來就直接迎面抽向那個像只金鸚鵡的十三太堡。

  十三太堡一個躲閃不及,便被我手中的藤條狠狠地抽在臉上,他大叫一聲摔到在地上,哎喲哎喲地捂著臉。侍從連忙上前查看著他的傷勢,卻被他自己大力地推了一個踉蹌:「都給我滾開!」

  木久青目光如電,看著那打了十三太堡劉藤條。

  十三太堡嘶嘶地抽著涼氣,放下手來,便見他一張臉連著額頭鼻子下巴,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出現了一道紫紅色的紅痕。

  而被十三太堡推倒在地的侍從瞪著眼睛張著嘴巴看著他的後空方,十三太堡這才發現,幾乎是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的後空方。

  他驚覺不對,捂著臉猛地回頭,便見月光下一個紅衣少女從老松上一躍而出,身姿如同青鳥般優雅,可動作卻又帶著獵豹般的矯捷。

  那個紅衣少女一把抓住那本秘笈,下一瞬雙手平直衣衫輕鼓,如同大傘般輕飄飄地墜了下來,單腳落在旗幟的木杆上,紋絲不動卻又睥睨眾生。

  上快而下慢,馭氣而飛,分明是最上乘的輕功!

  而那站在旗杆之上的小姑娘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可便是她剛才露的一手輕功加上她神情中仿佛天生的淩人傲氣,讓這三十六道七十二洞的妖魔鬼怪哪怕面對的只是一個小姑娘也絲毫不敢鬆懈!

  二十幾個拿著刀叉斧鉞的百足門弟子一下子就包圍了高臺之外,嚴陣以待,保證除了那萬刃叢根本再無落腳之地。

  「臭丫頭,把偷的東西老老實實地送回來,也好讓你死得少受些痛楚,留一個全屍!」

  蛇姬身旁的另一個紫色紗衣的女子恨恨地看著我,出聲叫道。

  我將秘笈放在衣襟裡,聞言,挑眉笑道:「想要我還東西?呵……」

  一抖手中的柳條鞭子,我語氣傲然,「有本事,就自己來拿!」

  說著,我手中的柳條便像是一道閃電便朝那女子身上劈去,只聽啪地一聲,那女子外面的紗衣就被我抽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如雪肌膚,只是多了一道血痕。

  那紫紗女子啊地一聲慘叫,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叫疼。

  蛇姬見狀,怒不可遏地說道:「都給我上!今日不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刺成人肉沫,你們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一個都別想好過!」

  伴隨著她的話音,四面傳來千妖百怪的呼喝聲,一浪接著一浪,好似張著血盆大口的妖魔要將我大卸八塊吃入腹中。

  烏鴉青害怕地看著周圍群情激奮的人,不停地搓著手眨著眼睛,盯著高臺之上的情景。

  他十一歲的時候,便是在萬仙大會上親眼看見自己爹娘因為犯了百足大仙的忌諱,被那四個使者活生生地推入了高臺之下林立的萬刃叢中,從此便是對那萬仞叢留下了夢魘般的記憶。

  可是他如今卻是頭一次覺得那萬刃叢沒那麼可怕了,至少,它能把高臺與外面的千妖百怪隔絕起來——

  也許是明目張膽的殺戮,又或者,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保護。

  身後一股冷風襲來,我微微側過頭,便見月光下十三太堡執劍朝著我的背心刺過來,而我身前又是手拿齒輪的木久青,兩側分別是蛇姬她們四人。

  所謂千鈞一髮,不過如此。

  烏鴉青帶著和其他興奮的妖魔鬼怪不同的緊張,兩手抓著自己的褲子,心裡呐喊著:躲呀,怎麼不躲了?!不會嚇傻了吧?揍我的時候,不是超級厲害的嘛!

  一旁有人見他沒有鼓掌加油助威,便抬手給了他腦袋一巴掌:「喂,烏老么你想什麼呢?」

  被打了腦袋的烏鴉青轉過頭,強顏歡笑地說道:「啊,哈哈哈哈,那個我實在是太興奮和激動了,所以……所以……」

  還沒等他所以完,又聽其他人倒吸了一口氣,仿佛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的樣子,烏鴉青下意識地向那高臺之上看過去,便見紅衣少女整個人幾乎是橫貼在旗杆之上,身形如同鬼魅般左閃右晃。

  剛才人明明還在旗杆的左邊,不過是眨了眨眼睛,人又站在了旗杆的右邊,速度快得令人髮指,直直把上面六個人耍得團團轉!

  「啊!那是淩波微步!是逍遙派上的絕學之一,淩波微步!」

  烏鴉青只聽有人這樣叫道,先是松了一口氣,卻又隨即皺起眉頭暗道糟了。

  「臭丫頭,有本事你就別躲!」

  正躲過蛇姬朝我臉上揮過來的一爪子,我聽到十三太堡這樣說,於是揚眉一笑:「好啊,那你接招吧!」說著,我一下子快奔直接與蛇姬面對面,嚇了那濃妝豔抹的女子一大跳:「你你你想做什麼?!」

  我像一個浪蕩子一般摸了一把她的臉,調笑道:「美人,下回記得別把一張臉畫得跟調色盤一樣,還有,記得以後把衣服穿多一點!」說完,我眼睛裡便閃動著惡作劇的笑意,不等蛇姬反應過來,就一把抓住蛇姬身上的薄紗三下五除二地撕成了碎片,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接住了掉下來的鐵權杖。

  在其他妖魔鬼怪吹口哨和歡呼聲裡,把只剩下肚兜和羅裙的蛇姬直接朝身後的十三太堡丟出去,「喂,送你一個美人,可接好了!」

  果然,我拋出的蛇姬就如同一個炸彈,哦不對,比一個炸彈的威力還要大。

  看著十三太堡一副不敢接又不得不接著,可是接著了又被蛇姬啪啪啪地打了好幾個耳光的樣子,我哈哈大笑,順便一抖手中的藤條鞭子,如同一條靈活的綠蟒,一鞭橫掃便將另外三個女子給震了下去。

  驀地,四面八方響起了一片如雷霆般響徹的拍掌聲以及叫好聲。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千妖百怪就是這樣,他們只服最厲害的人,也只跟隨最厲害的人。

  無關人情是非,更無關正邪善惡。

  而這下,旗杆上兩邊分別站著一個灰色袍衣的老者和一個紅色衣衫的少女。

  一個是垂髫年老,一個是風華年少;

  一個是陰狠狂妄,一個是絕色張揚。

  烏鴉青怔怔地看著在狂風中猛烈鼓舞的旗幟上的兩個人,目光緩緩隱去了老者只剩下了那個紅衣的小姑娘——他突然意識到,他說錯了。

  那個自稱為姥姥的小姑娘哪裡比不過那些濃妝豔抹、衣衫暴露的風情女子?!

  她站在那旗幟上,面對著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面對著底下千把閃著寒芒的刀刃、面對著一個接著一個曾縱橫江湖的人,笑得那樣明目張膽可又無畏儻蕩,眉心的鳳棲花花鈿麗得驚人,整個人就像笑迎風雪、一身傲骨的天山寒梅。

  也許是因為她看起來還很小,又或者,是因為她總是表現得兇悍又霸道,可那並不妨礙她已經顯山露水的傾城美貌。

  烏鴉青笑起來,肯定地點頭——唔,他沒有骨氣,但還好他仍然有審美。

  「你到底是誰,竟敢來這萬仙大會搗亂?」對面的老人家似乎被我氣得不輕,粗聲粗氣地問道。

  我到底是誰……

  逍遙派的首席弟子童扶搖?

  未來會成為靈鷲宮宮主的天山童姥?

  又或者,是一個陰差陽錯又不甘認命的異世者?

  答案有很多,但要看,回答的是誰的問題。

  而我看著眼前面色鐵跟豬肝差不多的木久青,拿出鐵權杖轉著上面的流蘇穗子,笑道:「我從前是誰不重要,可前輩你還是記好了,我,即將在未來的某一刻成為你……」我的眼神輕飄飄地滑過四面的山丘與荒原,偏過頭,眉梢眼角都帶著傲然的味道,「還有這裡其他人的主人。」

  「放肆!簡直是一派胡言!」

  木久青看著我手裡的鐵權杖,臉色已經不是豬肝色可以形容了,那得是用福馬林泡了三天三夜的豬肝!仿佛我的話就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狠狠地戳進了他的心臟。

  其實想也知道,木久青以能和顧天成平起平坐的輩分,卻被人當做奴隸一般使喚了那麼多年。

  這滋味兒,恐怕想一想,都覺得不好受。

  木久青雙手一揮,他身上所有的飛輪便已經在他手中因著內力的催動而飛速地旋轉著,代表著主人怒不可遏的心情,如同失火流星一般朝我旋轉著飛來。

  我身下便是倒立著鋒刃的叢林,除了這一杆高高的旗幟之外再無依附的著力點。

  木久青這一招,是給了我兩個選擇——

  要麼被他的飛輪大卸八塊,死無全屍;

  要麼從杆上跌下去,萬刃戳身,血盡而亡。

  呵,很好。

  見他那麼認真,恐怕分不出一個你死我亡的結局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我笑臉一收往後一倒,雙腳勾著旗杆的一端,身下十米的地方便是萬仞在閃著寒芒。

  而木久青的那幾隻飛輪便順著我的面容上堪堪飛過,又在半空中因著慣性轉了一個彎再次回到了老頭的手上。

  可是現在因為我重心的偏移,本來靜止的旗杆一下子緩緩旋轉起來了,就像是開始被風吹動的巨大風車,而杆身發出了如同老嫗□□的吱呀聲。

  木久青豬肝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又鐵青起來,他喉嚨裡發出極為古怪的聲音恍若金石生裂:

  「你……是逍遙派的弟子!」


第76章 Chapter•76

  「你是逍遙派的弟子!」

  我因為腳上對於旗杆的支點,整個人依靠著腿部和腹肌的力量橫躺在半空中,而一頭長髮辮子隨著旋轉的慣性,如同潑墨一般地劃出一筆。

  「我逍遙派一向以飄逸輕功見長,」我挑釁又興奮地偏頭看向老頭,挑眉呼了一聲,「也不知道我的輕功,跟前輩比起來,又是誰更高一籌?」

  木久青眯著眼睛打量著我,仿佛要確定什麼,而不再動手。

  而我趁此機會,一個用力,整個人乘九十度再次站在了旗杆上,可是我的動作再加上之前的慣性,旗杆仍然幽幽地轉著圈,甚至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四面八方的人就看著我們站在一個旋轉旗杆的兩頭,每一轉就會有一邊在萬刀刃叢的那一邊,驚險萬分可又令人稱歎。

  「逍遙子,他跟你……是什麼關係?」

  木久青一張臉沉得嚇人,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磨出來的。

  我背著手,看著木久青眼裡濃烈燃燒的恨意,笑得明目張膽又坦坦蕩蕩:「我既是逍遙派的弟子,他自然是我們的掌門人了。只是,也不知道前輩同我們掌門又有什麼淵源?」

  「呵,淵源?!那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說不清的淵源。」

  木久青一把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雙肩處至後頸上的一道傷疤,雖然看起來已經是年代久遠了,可仍然是駭人的緊。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二十年前,逍遙子就用他的一把劍幾乎斷了我半根琵琶骨,若不是因為此傷,老夫當年武功近乎盡廢,若不是因為逍遙子那個殺千刀的,我這一生又何苦受制於人,當人走狗替人賣命?!若是再讓老夫見到他……必定生喝其血、生啖其肉以泄心頭之恨!」

  最後一句話,語氣裡帶著的仇恨,明目張膽。

  我發出中肯的評價:「那看來,前輩你這輩子過得真是可悲,只不過有句話,叫點背不能怪社會。」說著,我仔細地緊了緊手上的手套,再扯了扯手裡的藤條鞭子,唔,看來還算結實。

  也不知道老頭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又聽那他繼續咬牙切齒地說道:「自從被逍遙子斬斷我半根琵琶骨之時,老夫便立下毒誓,但凡此生再遇逍遙派之人,必定殺盡逍遙門下後人!」

  等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才抬起頭,一手執鞭在臉側一手伸出掌心朝上,正式地比出天山折梅手的第一手起勢。

  在木久青大變的臉色中,我揚眉一笑:

  「那真是對不住了,我師父收我為弟子的時候,他已經不再用劍,而我天資駑鈍,練得最精的不過是一套掌法。既然前輩已經這樣說了,我也就懶得廢話了,前輩請亮兵刃罷!」

  木久青仰頭哈哈大笑,內力把他的笑聲放大至數倍,襯得夜風撕裂旗幟的聲音像是鼓點,重重地敲打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伴隨著他的笑聲,我一直面容平靜地看著旗杆另一邊的他,可冷汗還是違背心意地從額角滑落,而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裡的藤條——而藤條也是我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武器。

  隨著旗杆的轉動,我再次到了面向刀刃的那一邊。

  木久青笑過之後,臉上流淌著一片寒意:「沒想到,逍遙子那個傢伙竟然教出一個這樣不拘一格的樑上君子出來!嗯,小娃娃,你年紀不大,口氣卻是不小!」

  就在他說出那個小的時候,他身後的鐵輪便發出錚錚刺耳難聽的摩擦聲,而伴隨著他鐵輪的飛旋,他整個人不顧整個旗杆的平衡如同一隻灰色的豹子朝我沖了過來,一同捕食般撲來的,還有他的那些發出難聽叫囂聲的鐵輪。

  我的眼瞳狠狠地往裡一縮,整個人猛地向下一踩,那旗杆便狠狠地一晃,震得奔來的木久青身影狠狠地一晃。

  眾人只見那原本高聳直立的旗杆已經隱隱呈現崩塌之象,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風聲撕裂,旗幟飄揚。而那紅顏與垂髫就在那不住旋轉的旗杆之上激烈地過招打鬥。

  藤條與鐵輪。

  年少風華對暮年白髮。

  是新生與舊式的抗衡,更是新仇與舊恨之間的了斷。

  旗杆不斷地旋轉著,而被夜風吹得鼓鼓而響的旗幟與那萬刃叢林之間也不過就是十米,可是便那一段距離,就已經足以代表生或者死的差距。

  沒有一個人能夠否認,眼前的一幕令人心驚肉跳,甚至,驚心動魄。

  在這樣的一場生死殊途的比試裡,四面八方的千妖百怪都極其興奮地站起來嘶吼著、呐喊著、助威著——像極了最原始的角逐遊戲,他們不在乎哪一方的生與死、善與惡、正與邪,他們從來只在乎遊戲精彩與否。

  烏鴉青緊緊地捏著手,旁人的呐喊聲助威聲於他來說,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了。

  而他一雙眼緊緊地盯著旗杆上生死相搏的兩個人,他不再是無所謂輸贏的旁觀者。那一刻,他緊緊地握住手,緊緊地咬著唇:一定要贏,一定要贏!……拜託,不能輸,不可以輸!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烏鴉青便見木久青手指成鷹爪的樣子,直直朝停落在旗杆上稍事休息的紅衣少女的臉上抓去。她一個側身伸手格擋住他的進攻,下一秒,腿一抬狠狠地朝老者的下巴踢去。

  那一踢錯過了他的下巴,卻沒有給任何的反應時間,直接狠狠地踹向了老者舊傷疤的地方,而換來的代價則是她肩膀上的衣衫被老者抓破,留下一處五指血痕。

  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占了上風,可眾人已經爆發出了一片叫好聲,卻不想此時,少女一個躍身飛向了更高的地方,再次腳踩著木杆的最尖端。

  她整個人立在了整根旗杆最高的地方,單腳獨立,穩住了搖搖欲墜的旗杆。

  月亮升起來,在最中央的地方,卻因為太高,由眾人望去,卻像是月亮獨為那紅衣少女做容妝。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在老者兔起鶻落般朝紅衣少女攻去時,她手中的藤條被她舞得像是一根鍍了一層銀淺綠帶子,而月亮像是一隻傲然的白鳳凰,在它的光芒下,那揮舞的銀綠藤條和聒噪的鐵飛輪再次鬥得難捨難分。

  「木洞主可以算是我們之中公認的功夫最好的了,我還從沒見他這麼認真地動過手。」

  「可不是,從前都是十招之內就能取了別人性命!」

  「那小丫頭的功夫可不賴啊!要是這回木洞主輸給了一個名不經傳的丫頭片子,依他的脾氣,恐怕自刎才算了事!」

  「她是哪條道上的?」

  「我哪裡知道!只不過看她武功路數,應該是逍遙派的。」

  「但是逍遙派一主三副,有哪裡曉得她師從何人!」

  烏鴉青顫抖著唇,已經不再理會旁人懷疑的目光,不停地默念:「不能輸,千萬不能輸。」一旦出了半分差錯,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遲遲不能分勝負,旗杆上的兩個人逐漸精疲力竭。

  一身紅衣幾乎被汗水打濕了,我氣喘吁吁地停在了木杆的另一端,而眼睛緊緊盯著同樣在休息調整的老頭。

  丹田的那股火燒得越發旺盛起來,連著五臟六腑都有一種火辣辣地被燒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一直從心口連著經脈傳到我的手上,仿佛在提醒我說道:

  快殺了他!快殺了他!

  體內的鮮血仿佛都在叫囂著、在咆哮著,在嘶吼著我的憤怒與殺意,一聲聲地催促著我的動作。

  那股丹田裡燒得火一下子猛地燒得竄起來了,好像要掙脫我的身體,可就在下一刻,又砰地一聲炸開,散在了我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經脈、每一寸皮膚上。

  我有一種錯覺,就是如果我不能把那些火通過手掌、通過殺戮宣洩出去,我就會活活被自己沸騰的真氣給燒死!

  也許是因為火毒蛙的鮮血,又或者,是因為天山童姥自己天性中那暗藏的殺伐果斷。

  而那隱藏的嗜血毒辣一面,伴隨著腳下旗杆的轉動,開始一點一點地蘇醒。

  身體裡有兩個人在爭辯在打鬥,拉扯著我的思緒:

  白色小人說道:「殺人是不對的,你忘了,你不屬於這裡!」

  黑色小人說道:「別自欺欺人了,這是宿命!」

  白色小人說道:「難道你真的要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嗎?」

  黑色小人說道:「可這江湖,你若是不搶佔先機,你就是被殺掉的那個!」

  白色小人說道:「他們並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黑色小人說道:「他和師父是死敵,他跟逍遙派有著血海深仇,他想要你的命,難道這些加起來還不夠嗎?」

  在那一連串的問題下,白色小人像是一陣煙霧,噗地一聲消失在我腦海裡。

  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而我的身體也不再只由我自己做主了,動作快於我的意識,而我的手緊攥著藤條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樣從旗杆的這一端以鬼魅的速度直接竄到了木久青的面前。

  那個老頭似乎沒料到我這麼快便恢復了力氣,連忙伸手來抓住我的藤條,我直接用左手一把扭住了他的那只手,體內的真氣流竄得越發快,而我用來捏他那只手的力氣也越發大。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一雙虎眼瞪得快凸出來了。

  而他想用來反抗我禁錮的動作在我看來都是徒勞。

  火焰在我身體裡快速地流竄著,因為這種被灼燒的感覺,我的每一寸感官都變得極其靈敏,甚至根本不用判斷木久青下一個動作,我便已經能在他做出動作之前制止住他。我們之間近身搏鬥著,一招快過一招,可是他的每一招都被我給格擋住,仿佛一隻困獸在掙扎。

  我重重地喘著粗氣,在正與邪之間彷徨著、糾結著、掙扎著!

  而那個老頭離我那樣近,他當然看出了我的反常,一雙眼裡的神情是又怒又懼。

  在心裡的殺意快抑制不住之前,我一把把他推了下去,胸膛不住地起伏著,滿頭大汗。

  木久青被我推得砰地一聲落在了高臺之上,他噗地一聲附身嘔出一大口鮮血,捧著手不敢置信地看著我,而下一秒氣急攻心之下就徹底暈了過去。

  我喘勻了一口氣,轉過身目光掃視過重任,揚起下巴,冷笑說道:「如果誰有不服,可以再來!只不過下回,我就不會再繞過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了!」

  高臺上剩下的幾個人以及包圍著高臺的百足門弟子,皆是憤恨畏懼地看著我——

  仿佛我……是一個披著紅顏皮的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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