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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

☆、37

  不避諱地說,莫里亞蒂確實不是個好人。

  伊卡在跟著那個穿梭在校園裡的女性時,心裡嘀咕著,儘管對於他們這一類人來說,好人壞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客觀的一種屬性,好人不值得他們多看一眼,壞人也不值得他們花時間上去踩一腳。

  而跟隨莫里亞蒂,不是因為他行事是否正派,而是純粹地因為這個人。

  很難想像世上有這樣的人,天生擁有廣闊的視野和巨大的格局,天生就堅定如磐石,有這樣品質的人,是非常吸引他人成為其信徒,並心甘情願為其肝腦塗地的。

  伊卡相信,每一個追隨莫里亞蒂的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想法。

  ——但這個女孩兒不同。

  蘇未晚,中國人,按照教授的說法,缺點一大堆,路癡,有時候還略盲目,但優點也很多,比如反應力和理解能力以及客觀的態度。

  她記得莫里亞蒂教授還評價過她——善良卻不愚蠢。

  如果善良在莫里亞蒂教授眼裡也算得上優點的話,那麼他們都不知道莫里亞蒂其人究竟是什麼心思了。

  而最重要的是,人人對莫里亞蒂懷著的心態無不是多少有些畏懼的,但顯然她不是。

  伊卡覺得之前在莫里亞蒂教授家裡,那個女孩兒悲憤的一聲「禽獸」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敢直接說出這個事實還好好活著的人!

  按照教授的說法,這個女孩兒應當是來這所學校任教的,可是她跑在一堆大學生中,卻感覺比他們還要更加活潑。

  伊卡覺得這個世界太難理解了。

  莫非教授是隱藏的抖M?所以才喜歡上這樣的人?

  還有還有,看著這姑娘,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居然還誤會了她和教授……儘管她想過和教授發展一下什麼的,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莫里亞蒂教授就是個瘋子,他不需要陪伴,更別提什麼愛情了!

  蘇蘇當然不知道自己在伊卡心中的形象如何,此時正拿著證件穿梭於各個樓層之間,她倒是不覺得這樣的奔跑是盲目的,畢竟在她心裡,這樣的奔跑才是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其實她現在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

  她不願意回想自己這幾年的日子,只好逼自己轉移注意力,比如幻想一下,教授在她不在的時候,是怎麼生活的?

  比方說耶誕節……

  那個耶誕節他是怎麼過的?

  他一定很失望,畢竟耶誕節那次是蘇蘇自己提出來的,結果最後卻被蘇蘇放了鴿子,儘管她不是成心這麼做的。

  不過,她心裡還有很多疑問。

  莫里亞蒂教授怎麼會來倫敦?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和想殺人的司機扯上關係?好吧這個問題感覺隱約有答案。

  那麼,莫里亞蒂和剛剛那個□□的金髮美女是什麼關係?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

  呃,穿上西裝?

  蘇蘇覺得教授穿著西裝的樣子很帥氣,但是她不喜歡那樣的教授,總覺得他好像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隨時都可以去做什麼她參與不了的大事。

  ——而她知道那是什麼類型的大事。

  再次回到教授身邊,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和從前有所不同,她從前想著,教授做那些壞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在卻覺得,不一定有原因。

  從前她認為教授做的全都是錯的,全都是非正義的。

  但是現在想想,卻不一定。

  人經歷過了有些事情,思路才會慢慢開朗,在有些時候、有些情況下,不一定那樣做就是錯的。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態。

  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讓她站在莫里亞蒂教授的位置,她還是會叫停一切的不好的行為。

  這一天飛快地過去了,蘇蘇認為這一整天還是非常充實的,知道她看見了莫里亞蒂教授的人在校門口等著她,她才猶豫地過去了。

  「蘇小姐?」伊卡笑容滿面,「你好,我是伊卡,負責教授的起居和日常工作,算是私人助理。」

  蘇蘇感覺到她在解釋,當下也有些尷尬,伸出手握住她:「你好,我是蘇蘇。」

  伊卡覺得這個小姑娘簡直就像是個小白兔,和教授在一起顯然會被欺負的很慘。

  「教授讓我們來接你,」伊卡給她打開了車門,「請。」

  蘇蘇也沒有扭捏,老實地上了車——說實在的,如果不去莫里亞蒂教授那兒,她還要暫住在沒打掃過的職工宿舍,可能以後還要自己找租房什麼的,哦不,那太痛苦了,還是和教授住吧。

  等伊卡把她送到教授家樓下,就很自覺地離開了,而蘇蘇也頗有幾分忐忑,總覺得自己早上氣呼呼地離開,結果晚上又老老實實地回來,顯得過於狗腿了點。

  不過教授顯然不這樣認為,在樓上看她看了半天,見她在樓下死活不肯上來,乾脆親自下來給她引路了。

  其實教授也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自己偶爾也需要哄哄她,畢竟她這些年可能更慘一點。

  ——因為某些原因,他在中國大陸境內並沒有發展起來什麼勢力。

  可是蘇蘇看到教授下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慌亂。

  「你你你別過來——」她尖叫著說。

  莫里亞蒂頓了頓腳步,然後加大了步伐,強行把她拉了進來:「別吵了,再吵就有人報警了。」

  蘇蘇感覺很尷尬:「可是……我也沒打算上去啊。」

  「那你在樓下幹什麼?」莫里亞蒂瞥她一眼,「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不好奇麼?」

  好奇的。

  不過蘇蘇很有骨氣地沒說出來,但也不再掙扎,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拉著自己的胳膊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門口,教授卻打算來點老套而實用的小浪漫。

  他看著蘇蘇微笑:「準備好了嗎?」

  蘇:「……別玩兒了,直接打開吧。」

  「那你先閉上眼。」

  幼稚。

  蘇蘇是這麼想的,卻沒忍住笑彎了嘴,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等著所謂的小禮物。

  她感覺門慢慢被打開,教授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進去,然後身後的門被關上了。

  「我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聲迴響在耳邊:「當然可以,親愛的蘇蘇。」

  於是蘇未晚睜開了眼睛,卻覺得眼前的東西有些晃眼了——

  在這個時候,他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玩意兒?買回來的時候一定被人用關愛神經病的眼神注視了吧。

  她忍不住笑。

  房間裡放了一棵聖誕樹,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色的長筒襪掛在樹上,書上還掛著一些小小的禮品盒,然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壁爐,裡面燒著火光,而旁邊的餐桌上擺著巨大的火雞。

  然後還有一份漂亮的禮物盒子在餐桌邊。

  蘇蘇猶豫了一下,先走到了餐桌邊的禮物盒旁邊。

  「給我的?」蘇蘇指著禮物盒。

  教授倒是很矜持地略一點頭,看上去似乎一點不在乎她到底喜不喜歡這份禮物。

  於是蘇蘇在教授毫不在意的目光中拆開了上面的包裝。

  「我好怕裡面是個人頭什麼的。」

  教授饒有興致地說:「真聰明,我本來打算放的確實是個人頭。」

  蘇:「……還好你沒放,不然這個晚上就被你毀了。」

  打開了禮盒,裡面是條圍巾,上面都是絨毛,看上去很暖和,只是邊緣有些泛黃,像是用舊了的。

  蘇蘇拿起圍巾,疑惑地看向教授:「怎麼……」

  「這是在那個耶誕節,我給你挑選的禮物。」

  哪個耶誕節?

  蘇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知道是哪個耶誕節。

  蘇蘇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禮物……呃,被我吃了。」

  莫里亞蒂:「……」

  「我買了一個蛋糕,上面有層很好吃的水果,」她苦哈哈地說,「本來想拿回家的,沒想到我半路被員警劫走了,然後又被關了很久,他們也不給飯吃,所以我就……」

  嗯,情有可原,不算是對為師的不敬。

  「不過,你現在準備的這些是什麼意思?」蘇蘇笑眯眯地說,「打算補償給我一個耶誕節嗎?」

  教授嘴裡的情話熟練地信手拈來:「只要你想,每天都可以是耶誕節。」

  蘇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應,於是羞澀地說:「你一定是每天都跟女孩子說情話,不然怎麼會這麼駕輕就熟。」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的腦回路,困惑地說:「為什麼我不能是每天想著你的時候說這些話呢?」

  這……

  蘇蘇要感謝壁爐裡昏黃跳躍的火光,以至於看不太清她臉上此刻到底有多紅,她喃喃地說:「那你說了多少句?我的意思是,還有多少句是我沒聽到的?」

  「很多很多,」莫里亞蒂看著聖誕樹,「我討厭耶誕節,因為每年耶誕節我就想到了你,可是每年你都不在。」

  蘇蘇覺得自己要落淚了。

  「不如我們吃火□□。」她試圖轉移話題。

  「不,」教授打斷她,然後轉頭認真地盯著她,「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如果你知道,此刻一定會擁抱我。」

  蘇蘇笑了:「這是暗示我擁抱你?」

  教授也笑:「分明是直白的請求。」

  於是蘇蘇從善如流,上前輕輕擁抱著他。

  但是和白天重逢時不一樣的是,教授這次也回抱著她:「之前是我沒準備好,不如把現在當做重逢?」

  「你這是……」

  「蘇未晚啊,」教授打斷她,「我記得,你之前沒被帶走的時候曾經問我,是不是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你。」

  「我當時不願意回答,因為我想,或許還不到那個程度,你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完全獨立,不需要任何的陪伴,但是我卻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你沒出現時,我在等這樣一個人,可以理解我,卻不至於附庸;你出現時,我才發現原來這樣的人還可以更優秀,她可以和我一起成長,甚至幫助我解開一些迷惑;你離開後……我很想你。」

  說來實在奇怪,誰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喜歡這個學生的?或許是她第一次入學那天,夕陽在她臉上緩緩落下的那次?或許是她嚴肅認真地說出「教授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殺人」的那次?或許是她跟著他的引導,慢慢地說出自己對所謂「愛好」的理解的那次?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些絕望了。

  其實絕望原本不是絕望,但是因為曾經有過希望,所以才知道絕望。

  蘇未晚說,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沒晚。

  但是她不見的時候,莫里亞蒂認為一切都已經晚了,甚至覺得絕望離自己太近了。

  如果沒有希望,那就不會絕望。

  可是希望來的太讓人猝不及防,甚至連躲開都來不及,她就慢慢地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怪她出現的時機太巧妙,那是他還對所謂的追隨者還在乎的時期,還在乎究竟有沒有人盯著自己的時期。

  第一個觀眾,你好。別走了。

  「蘇未晚啊,你再問我一遍。」

  她頓了頓,壓著心裡的感動,努力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悶聲說:「你是否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我?」

  莫里亞蒂笑著親吻她的頭髮,溫柔道:「不願意。」

  蘇蘇:「…………」你TM逗我!

  ……

  無論教授最後的答案是什麼,總之蘇蘇還是頗自信地住下來了,無論他心裡是何想法,他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一切。

  蘇蘇覺得不必捅破著最後一層窗戶紙,偶爾也需要照顧一下教授天才般的心理,畢竟無論是誰,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智力幾乎是自己一半的人物,肯定內心都是複雜的。

  她認為自己很體貼,卻不知道莫里亞蒂只是習慣性地想看她悶聲吃虧的樣子。

  所以蘇蘇也沒有那麼理解莫里亞蒂教授,只是更多的時候可以誤打誤撞和他心裡所想的結果奇妙地走到一起去。

  這是運氣還是緣分,實在不好說。

  蘇蘇坐在餐桌邊,對面是正在看報紙的莫里亞蒂教授。

  「你在哪所大學教書?」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蘇蘇頓了頓:「我還以為那位伊卡小姐會告訴你。」

  「我比較想聽你自己說,」教授笑著放下手中的報紙,「哪所大學?」

  「H大學,」蘇蘇笑了笑,「那兒的專業性很強,法醫專業、犯罪心理專業、刑偵專業,幾乎是這類型的。」

  「喲,」他感慨地說,「這是要培養新人逮捕為師?」

  哪敢啊……

  蘇蘇默默地搖搖頭,然後笑了:「不過,我聽說犯罪心理今年也新請了一個教授,我打算有空的時候去旁聽來著。」

  「喲,」他再次感慨,「這是打算親自逮捕為師?」

  這個真不敢。

  蘇蘇吐了吐舌頭,看了一下時間就很快出門了,莫里亞蒂教授倒也沒閑著,同樣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

  「這是……」蘇蘇好奇地盯著他,順手幫他把領子順了順。

  教授笑著:「倫敦出大事了。」

  「百分之八十是你幹的。」蘇蘇無奈。

  「那可不一定。」教授把報紙遞給她,「前兩年倫敦新來了一個傢伙,是個很聰明的人,我打算去見識見識。」

  蘇蘇笑了:「難得你誇別人聰明,有你聰明嗎?」

  然後她頓了頓:「不會吧,還會有比你更聰明的人麼?」

  「誰知道呢,」教授喃喃了一句,「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前兩年莫蘭被他整的一塌糊塗。」

  蘇蘇捕捉到一個耳熟的名字:「莫蘭?」

  「是的,」他伸手拍了拍蘇蘇的腦袋,「快去上課吧,回來帶你去見見他。」

  「嗯……好吧,」蘇蘇猶豫了一下,戀戀不捨地出了門,然後又猛地回頭,「對了,你說那個很聰明的傢伙,是誰?」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挑眉,「怎麼,你有興趣?」

  蘇蘇聳肩:「我打算去拜他為師,順便去討教一下如何能讓教授誇我聰明。」

  「哦,放棄吧,親愛的蘇蘇,」莫里亞蒂教授一臉惋惜,「以你的方向感,可能連他住在哪兒都找不到,更不用提你的智商到底還有沒有救的問題。」

  蘇:「……」

  她又不死心地說了一句:「你說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那會不會被他逮住啊?」

  「有可能。」莫里亞蒂教授隨口答道。

  蘇蘇卻頓時神情緊張了起來:「天哪……那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居然能不被教授鄙視,還說出『有可能』這種話……」

  「如果你這麼想看我被抓進去——」

  「不,」蘇蘇笑盈盈地說,「等我們什麼時候分手了你再被抓進去吧。」

  莫里亞蒂:「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猛地關上,顯然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架勢。

  ……逆徒對為師大不敬,傷透我心。

  在教授傷透心的時候,蘇蘇已經往學校的路上去了。

  她負責教法醫專業的學生數學,所以倒也不需要多麼厲害的水準,想想也是,她確實也不能再勝任更高杆的工作了。

  這些學生和她初上學時一樣,都是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

  蘇蘇沒忍住笑出聲。

  於是那邊立刻就有一個男生舉手了:「請問——你是學妹還是老師?」

  然後就是哄堂大笑。

  蘇蘇笑容不變,拿起點名冊開始點名,順便多看了他們幾眼,記住了這些笑的尤其歡樂的少年們。

  角落裡有個姑娘,褐色長髮,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謹,全系只有她一個女生,因此蘇蘇記的尤其深刻。

  「茉莉琥珀小姐?」

  「到。」

  那邊的女生怯怯地舉了舉手,看著蘇蘇,露出了一個笑容。

  感覺蠻乖的嘛,蘇蘇心想。

  接著就是一堂非常簡單的入門,蘇蘇雖說被封為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但上課的風格卻和教授不一樣,教授是自己說的爽就不管別人到底懂沒懂,蘇蘇則善於結合他們所有人的反應安排節奏。

  就老師而言,可能蘇蘇要更適合。

  不過她現在沒沉浸於自己第一節課的成功之中,一下課就沖出了教室,這讓一群學生都目瞪口呆了。

  ——從沒見過這麼盼著下課的老師。

  說好的去旁聽犯罪心理的課,課間休息時間只有二十分鐘,而那節課在遙遠的另一棟樓,更不用提占座的事情了。

  蘇蘇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這樣跑著去上課的感覺。

  等她進了教室,基本上已經人滿為患,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角落裡的位置,仗著自己長得不太顯老,大喇喇地坐在了那裡,旁邊的人倒也不覺得奇怪。

  前排兩個女生正在聊天。

  「聽說這個教授是從美國來的……」

  「美國佬啊。」

  兩人時不時三兩句的交流在亂哄哄的教室顯得不那麼出挑,不過蘇蘇還是聽到了,心裡不由得感慨自己實在運氣很不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搶到什麼「全美知名的測謊專家」的課的。何況她還是來強行占座的。

  不一會兒上課就開始了,她身邊有人拍了拍自己,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剛剛上課的那個學生——茉莉琥珀。

  她滿臉震驚:「沒想到真的是你,蘇教授!」

  「噓!」蘇蘇制止了她,「要上課了,你乖一些。」

  這寵溺的語調真是和莫里亞蒂教授一個模樣。

  只是在她們聊天的幾句話功夫,沒注意到已經有人走進來了,所以當蘇蘇一轉過頭,就發現教室裡的燈和窗簾已經全部被拉上,而大螢幕也開始播放一些視頻。

  首先入眼的是一張放大的臉。

  嗯……

  臉笑了。

  蘇:「…………」


☆、38

  當人臉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蘇蘇整個人都不太好。

  因為在那張滿臉褶子的臉上,出現了幾條線,牽引著肌肉走向,旁邊還標上了幾個單詞。

  ——雙眉高聳、嘴角兩側向下……

  接著一個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這是什麼感情?」

  幾個學生反應過來,立即回答道:「悲傷。」

  「不錯。」給予了適當口頭表揚,視頻很快到了下一個表情,接著是越來越多學生的應和。

  蘇蘇覺得這樣的課堂氣氛挺好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角落,興沖沖地加入到報表請大隊中去。

  後面的茉莉心情很複雜,覺得這個老師可能腦子不太正常。

  視頻結束後,窗簾被拉開、燈被打開後,蘇蘇才看清這個教授的模樣,當即佩服起這位教授為學術的獻身精神,畢竟剛剛那些微表情居然都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

  教授抬頭對他們笑了笑,拍了拍麥克風,顯然是一位元經驗老道的教授,他開口自我介紹道:「卡爾•萊特曼,接下來我會教大家一些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學的知識,雖然這堂課叫做犯罪心理,不過我們還是由表情入門。」

  接著一堂課就如火如荼地開始了,或許是由於自己也從教的原因,蘇蘇發覺自己聽課時的角度都有些不太一樣,不得不承認這位萊特曼的控場能力很不錯,全場沒有一個人有走神的時間。

  不過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覺得,比如她身後的茉莉琥珀。

  蘇蘇感到後背被人戳了戳,於是回頭一看,發現茉莉琥珀小姐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她一個小紙條。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上莫里亞蒂教授的課時,也是在課堂上傳紙條,而且還被教授發現了。

  不過這回自己坐在非常靠後的位置,總不至於被萊特曼教授給發現,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打開了紙條,還沒來得及查看,突然一束光打到她臉上。

  蘇:「……」感覺自己眼睛要被晃瞎。

  光源來自講臺,她往那兒看了一眼,覺得教授在她眼裡已經被一篇藍色遮罩,不由得感慨起了萊特曼教授的名字起的實在好——Light-man,或許可以譯成中文「發光的男人」。

  無畏地直視著這束光,蘇蘇站了起來。

  講臺上發光的男人把光源收了起來,然後蘇蘇眼皮一跳,發現對方把攝像機對準了自己,接著大螢幕上就出現了自己的臉。

  ——還好今天化了個淡妝。

  已經有同學認出她,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不過被發光的男人稍稍瞥了一眼就老實閉嘴了。

  蘇蘇瞥了一眼,對目前的外形還算滿意,於是老老實實地等著發光的男人發號施令。

  教授說:「同學,你剛剛在做什麼?」

  蘇蘇下意識地否定:「呃,看書。」

  教授立刻把螢幕凍結了,於是指著螢幕上的表情說道:「這就是典型的說謊的表情。」

  「剛剛她雙眼下意識向左下看,然後抬頭時盯著我,敘述的時候語氣有卡頓,並且為避免出錯,下意識地答案簡潔。再看表情,眉頭略皺,嘴唇小幅度微抿,這是典型的說謊者的表情。」

  眾學生一臉震驚地點頭,宛如一個個的智障:「噢~~」

  蘇:「……」夠了哦,她以後還怎麼在H大學混下去?哎第二排那位同學你拍什麼呢!

  不過發光的男人似乎並不覺得有奇怪,反而頗為和藹地對蘇蘇一笑:「坐下吧。」

  現在笑還有用麼?蘇蘇冷漠地想,光男教授,你已經失去了一位打算來蹭課的同僚。

  等她一坐下,就聽見身後的茉莉琥珀的道歉:「對不起……蘇教授。」

  她迅速回頭笑了笑,表示不在意,然後總算是打開了茉莉琥珀給的小紙條,上面的內容差點把她氣吐血——

  「蘇教授,別發呆了,上面的萊特曼教授正在盯著你。」

  很好,這節課非常有意思。

  蘇蘇決定再也不來了。

  等到這堂很有意思的課結束後,蘇蘇還沒走,就被茉莉琥珀叫住了,這個她認為很乖的學生果然相當之乖。

  「對不起,教授,我不知道……呃,我不知道那會害得你被點起來。」茉莉一臉局促地道歉,大眼睛盯著蘇蘇,「我真的很抱歉。」

  蘇蘇再大的火氣被這樣真誠的眼睛盯著也早該煙消雲散了,何況她原本也沒有生氣,於是對她笑了笑,沒忍住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小茉莉。」

  然後手下一頓,默默收回了爪子,總覺得自己打算哄學生時的動作和莫里亞蒂教授哄她時的動作一樣。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蘇蘇頗為窘迫地想著,然後撓著後腦勺打算遁走,卻不想又被光男教授叫住了。

  「抱歉——」他站在講臺上,突出一片片的學生的包圍,盯著站在後門門口的蘇蘇,笑了笑,「你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然後旁邊一圈學生都震驚地盯著蘇蘇。

  蘇:「……」我還能說什麼,你聲音是不是有點大?你情商是不是有點低?你是不是故意懟我?

  她心裡發出這幾個質問之後,保持良好的教養對他微笑,違心地說:「沒事,萊特曼教授,你的課非常精彩。」

  萊特曼教授盯著她,略略一勾嘴角笑,比了個口型:「你在撒謊哦。」

  蘇:「……」大佬你很牛,是我輸了。

  懷著悲憤的心情,她總算是老老實實地從這間教室離開了,身後還跟著滿臉內疚的茉莉琥珀小姐,蘇蘇覺得她真是太羞怯了,她本人並不會因此生氣,只好答應了和她一起吃午飯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茉莉琥珀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啊,不,我並不想打擾教授您的私人時間。」

  「不必那麼見外,」蘇蘇對她保持著和藹的微笑,「儘管你們喊著教授,實際上我也並沒有比你們大多少。」

  這倒是實話。

  茉莉琥珀對這位年輕嬌小的亞裔教授頗有好感,她的談吐十分溫和優雅,並且解題思路相當清晰。

  如果蘇蘇知道這一評價一定忍不住想要笑,因為這正是她對莫里亞蒂教授的第一印象。

  就在師生二人攜手走向食堂的時候,蘇蘇剛一出去就頓住了,旁邊的茉莉琥珀順著她的目光往那兒看了一眼,卻見一個頗有小痞子氣質的傢伙翹著二郎腿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拿著一本書,看上去像是德文原著。而他一邊翻著書頁,一邊百般無聊地打著哈欠。

  茉莉看向蘇教授,卻發現她眼裡滿滿的光亮,甚至嘴角上揚也不自知,這樣子看上去實在很傻。

  「教授……」她輕輕咳了一聲,「呃,我還有點事情——」

  「啊?」蘇蘇轉過頭看她,表情略有茫然,但臉上的紅暈還留著,茉莉沒忍住露出個笑,「教授,那個是你的男友嗎?」

  蘇蘇愣了愣,然後沉思了一會兒,笑著說:「是我的老師而已。」

  茉莉不假思索地搖頭:「怎麼會有學生看普通的老師是那樣的眼神呢,剛剛你看萊特曼教授時就不會這樣,所以教授你一定是——」

  蘇蘇笑眯眯地盯著這個學生:「說的頭頭是道,看上去經驗頗為豐富啊。」

  這話狠狠噎了茉莉一把。

  蘇蘇反應過來,沒忍住道:「不會是暗戀吧?或者表白沒成功?」

  茉莉覺得自己說話都有點不利索:「教、教授……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話說完就扭頭跑開,絲毫沒給蘇蘇準備的機會。

  然而蘇蘇還是早已看透。

  可憐的小茉莉——她在心裡惋惜地想著。

  「學生都走了,」長椅那兒傳來莫里亞蒂懶懶的聲音,「還在戀戀不捨地看著呢?看來你果然是很喜歡教師這個職業。」

  蘇蘇沒忍住笑,朝他走過去道:「全是拜您所賜,我認為老師實在是非常神聖的職業。」

  莫里亞蒂教授摸了摸鼻子:「我幹了什麼事讓你產生這樣的錯覺?」

  「每一件。」蘇蘇毫不猶豫地說。

  沒想到卻被莫里亞蒂抓住了話中漏洞,後者笑著看她:「包括我欺負你?」

  蘇覺得自己低估了教授的臉皮厚度,滿臉生無可戀:「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出來!」

  莫里亞蒂教授笑著和她並肩走去,手裡的書被他隨手丟在蘇蘇外套的帽子裡,仿佛是天然的口袋。

  蘇:「……」

  誠然,教授確實是在欺負她。

  很快和教授出了校門,伊卡靠在車邊,毫不意外地在外面等著,蘇蘇先行坐進去,有些好奇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忘了麼?」教授打了個哈欠,乾脆靠在她肩膀上閉眼假寐,「早上不是說,帶你去見莫蘭麼?」

  蘇蘇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我以為以你的個性,會讓他自己過來。」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我確實會這麼做,」教授懶懶地說,「不過現在他顯然沒法輕鬆地趕過來,我只好屈尊親自去見他了。」

  什麼情況?

  莫蘭無法輕鬆趕過來,但教授卻可以去見他?

  蘇蘇表示自己實在一頭霧水,乾脆也就不再去想,看著教授問道:「你怎麼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看了一出很無聊的戲,」他睜開眼,順便坐直了身子瞧向蘇蘇,「不過我覺得你應當有興趣,是關於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事情。」

  蘇蘇在腦子裡反應了幾秒,才想起夏洛克福爾摩斯這人到底是誰,想到教授對他的「很聰明」的評價,於是也饒有興趣地聽教授講起來。

  莫里亞蒂早晨出門之後,溜達著就去了貝克街,在221b門口坐了倆小時,看見蘇格蘭場的人不斷進出這這間小公寓。

  他倒是很期待這個福爾摩斯先生親自出來看一眼,結果讓他失望的是,蘇格蘭場的人來了又走,死活沒把這尊大神從221b裡請出來。

  「更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搖搖頭,「明明福爾摩斯都沒從屋子裡出來,那幾個員警卻帶著高高興興的神色離開了,這讓我忍不住懷疑,現在犯罪界的水準這麼低了麼?連個像樣的案子都沒有——」

  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莫里亞蒂轉頭看向蘇蘇,後者嚴肅道:「教授,我知道你很棒,但請你忍住,別去搞事情。」

  莫里亞蒂:「……」

  誰告訴你為師打算出手了?

  不過莫里亞蒂還是心情很不錯地順手把玩起她的手,低頭笑著說:「放心,我一般不會去親自做什麼事情的。」

  「手下的人也不可以哦~」蘇蘇笑眯眯地說,宛如哄一個調皮的孩子。

  莫里亞蒂眯著眼盯著她:「你……把為師當做什麼了?」

  「當做特別厲害的人物,」蘇蘇認真地說,「像電影裡的大Boss,一般都是憋到最後才動手的,所以你要有身為一個反派大Boss的素質。」

  「電影都能信的話,」莫里亞蒂笑著說,「那我是一定會被抓緊監獄裡的,畢竟反派都得死。」

  蘇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伊卡傻愣愣地開口了:「那麼,教授,我們手下的事情還要繼續嗎?」

  蘇蘇瞥了眼伊卡,莫里亞蒂也盯著伊卡,後者反應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能說的事情,當下苦哈哈地往後視鏡裡的兩人瞄了一眼,只好戰戰兢兢地繼續開車。

  莫里亞蒂開口:「不必了,取消吧,另外,你這個月工資扣百分之六十,也不許去做額外的任務。」

  伊卡心裡苦:「……是。」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感慨,教授也未免對夫人太好了。

  蘇蘇還沉浸在計謀得逞的小興奮中,哪裡管的他們有什麼想法,在這幾句話的功夫,伊卡停了車:「教授,夫人,到了。」

  蘇:「……夫、夫人?」

  莫里亞蒂一本正經地糾正她:「不,目前還不是,不過你的工資可以只扣百分之五十。」

  伊卡有些興奮,於是一個沒收住又多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目前還不是嘛——不過也很難是了吧,畢竟教授你怎麼好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教授臨下車看了她一眼,笑的溫柔:「工資扣光。」

  伊卡:「……」所以她為什麼要多嘴?是不是和愚蠢的蘇未晚待在一起久了導致自己的智商也被拉低了?

  想到這兒她覺得格外悲痛,當下把這一消息散發到了內部網路中,紅色三號字體加粗的「離蘇未晚遠一點!切記!」飄在了內部人員聊天網路的話題上。

  下車的兩人中,蘇蘇的表情格外精彩,她表情僵硬地看向教授:「你——你帶我來監獄做什麼?」

  「莫蘭在裡面。」莫里亞蒂教授聳肩,「不然我來這兒幹什麼?」

  蘇蘇沉默,仔細一想還真是……什麼地方是莫蘭不方便出去,但教授卻可以進去的?確實……監獄可以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不對。

  蘇蘇沒忍住看向他:「你不需要用假身份什麼的嗎?畢竟你不是大壞蛋麼?」

  莫里亞蒂覺得這個學生自從重回英國之後,用「壞蛋」、「禽獸」之類的詞形容他的時候,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莫里亞蒂教授懶得理她,乾脆走在前面帶路了,蘇蘇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沒想到他才走到門口,監獄的大門就打開了。

  蘇心情複雜:「……這場景總感覺莫名心酸。」

  莫里亞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笑眯眯地說:「如果我進監獄了,你願意和我一起麼?」

  聽到這個問題,蘇蘇興奮得兩眼發光,立馬轉頭說道:「我不願意!」

  莫里亞蒂教授:「……」

  好吧,他懂了,這是在報復他上次騙她再問一次那個「純粹之愛」的問題,結果自己回了個不願意。

  可以的,愛徒在「坑與反坑」這一方面的水準真是日益精進。

  不過蘇蘇依舊是好奇的,還沒等她問出口,教授就解釋道:「保安是我的人,監控也被調了。」

  蘇蘇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他的勢力、他的犯罪之類的……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擔心,儘管這些擔心對他來說可能是杞人憂天。蘇蘇張了張嘴,乾巴巴地換了個話題:「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莫里亞蒂發揮了不恥下問的求學精神問道:「什麼意思?」

  「就是說……」蘇蘇解釋道,「我們之間非常有默契。」

  莫里亞蒂:「……」

  蘇:「你那是什麼表情???」

  莫里亞蒂別過頭:「嫌棄。」

  好吧。

  教授一定是不欺負她晚上就睡不著覺的奇異體質。

  蘇蘇覺得自己已經百煉成鋼。

  同樣是百煉成鋼,莫蘭付出的代價就大得多了。

  蘇蘇再次看見莫蘭的時候幾乎不知如何言語,這才發覺什麼叫做「物是人非」,相較之下,莫蘭看見她時,反應就更大了。

  ——他哇的一聲哭了。

  蘇蘇很無措,連忙坐下溫柔道:「莫蘭,你怎麼樣了莫蘭?」

  莫里亞蒂盯著對面那個幾年沒見的傢伙,笑了:「看來過得不好。」

  顯然如此啊……

  不過教授對莫蘭的態度為何變得如此尖銳了?他從前雖然是無視著莫蘭,卻從未這樣……

  莫蘭做什麼事情了吧,否則莫里亞蒂也不會任他在裡面待著,不救他出來。

  她看了身邊的莫里亞蒂一眼,語氣有些複雜:「他為什麼……進去了?」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莫里亞蒂道,「我說過,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把他整的很慘。」

  確實很慘,蘇蘇心想。

  很難想像他曾經是一個員警,現在居然進了監獄,這到底會是如何的落差……

  哦不。

  蘇蘇忽然察覺到自己忽略了某一環:「莫蘭……他不是員警麼?」

  在裡面的莫蘭忽然一頓,這幾年他幾乎都忘記了,曾經是個員警……

  「莫里亞蒂教授,」他抬頭,說著莫里亞蒂的名字,卻盯著蘇蘇,「他有毀滅人心的能力。」

  莫里亞蒂倒是不生氣:「你這是怪我?」

  「不……」莫蘭搖搖頭,「教授,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發覺,既然沒有與你對抗的能力,不如附庸與你,我從前的掙扎,都是笑話。」

  莫里亞蒂瞄了一眼蘇蘇越來越憂愁的表情,當下轉身:「那你就先想辦法自己出來吧。」

  蘇蘇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教授拉扯著出去了。

  她回頭看了眼莫蘭,卻只覺得驚心動魄。

  瘦骨嶙峋,佝僂著身子,眼窩深陷,唇乾裂著,臉上的皮膚也乾裂著,眼睛裡沒有一絲光芒,仿佛他看到的全是可怕的東西。

  「你同情他?」莫里亞蒂盯著她,「別告訴我你真的同情他?」

  蘇蘇皺著眉頭,看向教授:「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看上去像是個……怪物。」

  「懦弱的理想主義者遇見比現實更殘酷的事實卻又無法掙扎時的信念坍塌的正常表現。」

  蘇蘇皺著眉頭:「好長的句子,生詞也好多,能不能再說一遍?」

  莫里亞蒂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意思就是,莫蘭被現實擊潰了。」

  「你確定是現實?」蘇蘇有些不可置信,「他那個樣子,用個比喻來說,簡直像是被惡魔入侵過。」

  「那麼我就是這個惡魔。」莫里亞蒂把她帶出去,在她前面走著領路,語調戲謔,「那你還要不要跟著我走?怕不怕變成那樣子?」

  蘇蘇沉默著,然後抬頭,看著莫里亞蒂的目光突然悲傷了起來。

  莫里亞蒂回頭看著她:「怎麼了?」

  「我突然發現,」蘇蘇聲音溫柔,目光也同樣溫柔,「教授,你是不是害怕我再次消失?教授,你現在是不是非常沒有安全感?我的意思是……覺得我的存在很虛幻什麼的。」

  莫里亞蒂笑著否認:「沒有,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可你的表現就是這樣告訴我的,」蘇蘇上前,堅定地看著他,「教授,你確定是你在為我領路,而不是我在為你領路嗎?」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容甚至沒有變化:「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是你越來越怕失去我了,」蘇蘇伸出手,輕輕擁抱著他,溫柔地輕聲在他耳邊說,「放心,我以後不會消失了,我會在你身邊的,一直都在……」


☆、39

  她可不是腦補過度說出這些話。

   其實教授的表現確實可以說明一切問題,語言上一次次強調自己是何等的危險,行動上更甚,對自己所作所為絲毫沒有掩飾的念頭。

  仔細琢磨其原因,也不難猜測,蘇蘇想,她離開的時候,教授應該也會猜她到底去了哪兒。

  是不是被人劫走了?那麼生死如何?或者是被別人勸走了?有個神秘人解釋了一堆他的作為,然後勸她離開,結果她當真離開了之類的;再或者她是主動離開……

  教授一定在那段時間內非常煎熬,就像自己在那段時間的煎熬一樣。所以現在哪怕她回來了,教授還是患得患失的。

  ——蘇蘇不由得鼻子也酸了,看向莫里亞蒂的目光就更加……慈愛。

  莫里亞蒂教授感到有些莫名,但是卻覺得她這麼眼淚汪汪的模樣很是有趣,也就不去詢問。

  蘇蘇所腦補的,邏輯非常完善,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這個心路歷程是完全可能的,可是,如果莫里亞蒂會想那麼多,他就不是莫里亞蒂了。

  和她所想的不同,莫里亞蒂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有人來勸蘇蘇遠離他——畢竟他老人家的局,除非他自己想讓別人知道,否則任何人都只有被蒙在鼓中的份,因此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至於蘇蘇會主動離開他……

  ——這怎麼可能?

  這個可能性就不該存在於天地間!

  莫里亞蒂教授毫不客氣地評估著愛徒各方面的素質。

  以她的性格、智力、以及根本控制不住的求知欲,她就不可能離開他。畢竟莫里亞蒂堪稱是最神秘的謎題了。

  他很不害臊地這麼標榜著自己。

  不過,蘇蘇的那番話還是讓他心裡頗受安慰,曾經的他毫不懷疑蘇蘇會離開,但是現在卻不一定了,現在的蘇蘇眼界不是同日可語——事實上,他已經稍稍查到了她在國內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所以,她如果當初沒有被那片黑暗同化,還從那兒掙扎著逃脫出來了,如今何必換個國度再次接觸這些黑暗呢?

  莫里亞蒂想的是——她可能是想離開的,但是缺少一個契機。

  而善良的他,所作所為都是在暗示蘇蘇,如果你要走,隨時都可以。

  莫里亞蒂自認已經在最難操作全盤的時候一人挺過來了,現在並不需要什麼人一定要留在身邊,當然,如果蘇蘇留下會更完美,但是他想,自己能給蘇蘇最大的善意,就是不在她打算離開時挽留她……

  由此可見,世上總有很多美好的誤會。

  兩人分別懷著對對方一種詭異的「奉獻精神」,明明不處於同一個腦回路,卻生生把目的……重合了。因果關係之複雜,真可謂一言難盡。

  伊卡把二人送回去的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親密度又高了一個層次,甚至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她想不明白去一次監獄和兩人的關係進展有什麼必然聯繫,或者說情侶的世界她本來不懂?

  嘖嘖嘖,瞧,他們聯手都毫不忌諱地拉在一起了,要知道之前兩人還是很看重「距離產生美」這一箴言的。

  不過這回她長了記性,沒把吐槽說出來,只在內心不斷地釋放著自己的怨念,甚至還發散思維地考量著要不要去找個男友——她覺得教授和夫人撒的狗糧有毒。

  內心奔騰了一路,直等兩人剛下車,伊卡才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報告,不過扣工資一事的可怕陰影還在腦內徘徊,當下又開始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說。

  注意到伊卡還沒離開,莫里亞蒂回頭瞥了她幾眼,輕鬆發現了她欲說還休的狀態,於是在伊卡還糾結的時候,教授先問了出來:「什麼事情沒有說嗎?」

  伊卡沒忍住抖了一抖,然後看了眼眨著大眼睛的蘇未晚,表情複雜:「夫人,您……可否回避?」

  蘇:「……」這是背著她給教授處理風流債了?

  她瞬間腦補了一出七十幾集的現代婚姻關係都市連續劇。

  莫里亞蒂發覺了她越來越怨念的眼神,無奈地說:「不用回避,伊卡你現在就說吧。」

  伊卡吞了口口水:「扣工資嗎?」

  莫里亞蒂微笑:「再不說就把你下個月工資也扣了。」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找到了,在美國,被抓進了監獄裡,」她語速瞬間快起來,「我們要去救他嗎?」

  「喲,」莫里亞蒂愉悅地露出一個笑容,語氣頗為囂張,「當然不救,呵,果然他還是比我先在陰溝裡翻船吧。」

  忽略他習慣性的一肚子壞水,蘇蘇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你找萊克特醫生幹什麼?」

  尋找你的下落啊……

  不過這種話說出來,她估計能嘚瑟上天。

  「因為……太過思念你,我甚至得了心理疾病……」莫里亞蒂反應很快,轉頭專注地盯著她,「所以希望可以讓萊克特醫生幫忙排憂解難。」

  伊卡:「……」是時候辭職了!一言不合撒狗糧真的夠了!

  「你在騙我——」蘇蘇的腦回路卻不可預測地拐了個彎,想到了早上的課,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嘴角和眼角,「今天上課時,一個測謊專家說這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

  伊卡立刻佩服得五體投地——夫人真是膽量過人。

  然後教授把她手塞回自己的手心裡,關切地看著她:「怎麼手有點涼……冷了我們就回家吧。」

  蘇:「……」

  教授的情話二連擊成功讓蘇蘇忘記了什麼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羞澀地被教授拉著往樓上走去。

  伊卡:「…………=_=」真的不知道如何吐槽。

  尊敬的教授、夫人,這是我割了動脈放血寫的辭呈,辭職決心天地可鑒,望組織批准!

  ……

  第二天,蘇蘇是被莫里亞蒂親自送到學校去的,因為伊卡說昨晚吃多了,有些胃痛,現在正在醫院就診,而教授剛好要去貝克街繼續眼巴巴等著夏洛克•福爾摩斯出現,於是順道送一送蘇蘇。

  蘇蘇很怨念:「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真的是個男性嗎?為什麼不能是主要來送我到學校,而順便去蹲點他?」

  莫里亞蒂對此很淡然:「蘇蘇,你要對自己有自信,畢竟如果我真喜歡他,我不會在乎他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的。」

  這話氣得她當場就砸門離開。

  不過還沒走幾步就被叫住,她回頭,教授手裡拎著她的圍巾,臉上笑意滿滿:「忘記圍巾了。」

  她本來想非常有骨氣地扭頭走掉,不過此刻卻有一絲秋風溜進脖子裡,於是頓了半秒,又走過去拿好了圍巾,老老實實地圍了一圈又一圈。

  「中午我會回來的,」教授叮囑道,「不要被什麼亂七八糟的學生約走了。」

  「不必了,我中午和學生一起吃。」蘇蘇頗有賭氣的意味,「我就高興和學生吃飯。」

  「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教授笑了笑,「所以,這位同僚兼愛徒,能否賞個臉?」

  蘇蘇揚起下巴,高傲地說:「不,莫里亞蒂先生,我決定拒絕你。」

  此時恰好旁邊經過了幾個她的學生,包括昨天被她認為很乖的茉莉琥珀小姐——

  琥珀小姐其實注意她這邊很久了,此刻一臉崇拜地盯著她,目光熱切到讓蘇蘇無法無視。

  蘇蘇轉頭的一瞬間,就看見琥珀小姐已經走了過來,輕聲興奮道:「蘇教授!我昨天還以為你也是苦戀不得,沒想到你居然是拒絕人的那一個!好厲害!」

  蘇蘇抓住關鍵字,眯著眼看她,喃喃地說:「也是……?」

  琥珀小姐已經偏過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莫里亞蒂教授,自以為非常神助攻道:「不,先生,蘇教授中午和我有約了。」

  莫里亞蒂這才扭頭看了茉莉一眼。

  蘇蘇笑彎了眼睛,故作無辜道:「看見了吧,親愛的教授,所以去和你的福爾摩斯先生繼續約會吧,我和學生有約了~」

  而在她說出「福爾摩斯先生」時,茉莉整個人都僵住了,眼中的情緒由錯愕到頓悟,再到近乎絕望……然而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就被蘇蘇拉走了。

  但是莫里亞蒂卻捕捉到那個女生在聽到「福爾摩斯」一詞時的表情……

  嗯,蘇蘇上次說學校的專業性很強,他記得說的是——犯罪心理、刑偵、法醫……那麼,福爾摩斯如果認識其中幾個才能突出的學生,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好像非常敏銳地發現這些日子苦於不能見識到福爾摩斯「風姿」的突破口了。

  不過這是後話了。

  ……

  說起來,如果忽略總有幾個調皮的學生愛拿她比較顯年輕的臉開玩笑之外,其餘時候大家還是挺認真的,起碼第二節課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同學們的態度比上次要認真了很多。

  大概是發現自己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好老師了吧。

  蘇蘇「謙虛」地想。

  不過除卻這些人,有個學生卻不怎麼樣,她不過隨口抽了幾個學號,居然發現在有一個學生在第二節課就缺課了——還是在絕大多數學生都一致態度變積極的情況下。

  蘇蘇覺得自己被膈應了,不過還是安慰自己,說不定是這個學生遇到了什麼急事。

  這節課在點名的時候出了岔子,等她環視一圈準備上課時也出了點岔子。

  ——誰來告訴他那個著名的測謊專家怎麼會在她的課堂出現?居然還跟她打了個招呼!

  然後她上著上著課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禮尚往來吧,沒想到外國人也講究這個。

  等到下課的時候,毫不意外的是,萊特曼教授朝她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了個好。

  她安撫旁邊的茉莉,示意自己很快結束,同時也笑著和萊特曼教授打了招呼。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是蘇蘇所想的那樣,聽她的課純粹為了「禮尚往來」這麼浪費時間的活動,不僅如此,他顯然還有別的目的。

  寒暄過後,他笑了笑,對蘇蘇說:「蘇教授,今天來學校的時候,看到你和男友正在依依惜別呀。」

  蘇蘇頓了頓,然後嬌羞道:「其實也不是男友啦~他本人到現在還沒跟我表白……」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懂蘇蘇的套路,他只是想打聽一下所謂「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沒想到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糧。

  但是萊克特教授顯然比伊卡要淡定得多,他睬都不睬這碗狗糧一下,兀自繼續自己的問題:「聽你的稱呼,他似乎是叫莫里亞蒂……?」

  蘇蘇更加嬌羞了:「其實……我平時是叫他莫莫的……」

  旁邊的茉莉無語凝噎,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然而測謊專家的視角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萊特曼教授迅速發現了貓膩:「你在試圖轉移焦點,蘇教授。」

  蘇蘇一怔,被他戳破了多少有些慌亂,這一絲的慌亂立刻就被萊特曼教授所察覺,當下察覺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已經有了苗頭……

  不過,看她的表現,估計不會那麼容易給他提供什麼有用的資訊。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他略一笑,試圖使她放鬆,尋了個其他由頭,就施施然離開。

  他來英國的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給H大學的學生上課的,而是被幾年前非常出名的員警群體自殺案件所吸引。

  自殺往往都是心理原因所占比重較大,這可是他的領域,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這個案子無頭無尾,仿佛就是一場自殺潮的突然爆發,誰也不知道其原因與結果,當初的所有人,都選擇對此事三緘其口。

  而他尋訪幾個月,得到最有價值的消息不過是一個地攤的舊報紙上不起眼的小角落。

  很簡短的一行字,卻給他找出原因的希望。

  ——「莫里亞蒂:掌管城市深淵的惡魔」

  報紙發行的時間,是幾年前那場員警自殺潮中第一起發生的翌日。

  可惜的是,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撰稿人,也在當年追隨著那場自殺潮,自縊而死。

  而「深淵」一詞,也是這場自殺潮中唯一出現的詞彙,在第一起的自殺案中,那位「起了個好頭」的員警在他的日記中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尼采的名言。

  ——「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如此明顯的異曲同工,萊特曼立刻就記住了莫里亞蒂這個名字。

  他一定和這場席捲全城的絕望有關。

  萊特曼教授這樣想著。

  蘇蘇目送著他離開,看向旁邊的茉莉,鎮定地說:「好了,我們走吧。」

  茉莉卻覺得心情很複雜:「教授,恕我直言,萊特曼教授是不是——」

  「我覺得是!」蘇蘇咬牙切齒地說著,覺得整個人都被挑釁了。

  剛剛萊特曼教授離開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這前後半句沒什麼因果聯繫,但是結合他的動作一起看,這句話的味道瞬間就變了。

  萊特曼教授笑著倚在講臺邊,看了眼她的備課本,說:「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

  然後他又看了眼點名冊,似有似無地笑了:「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而剛剛上課的時候,她因為點到那個缺席的學生沒人答應,腦子一抽拿出了隔壁班的點名冊,然後又點了一遍,鬧了個大笑話。

  稚嫩,緊張,新老師。

  萊特曼言下之意,蘇教授,你這心理素質不行啊……

  她這絕對是被鄙視了!

  蘇蘇很悲憤,但蘇蘇不說!

  其實茉莉覺得這個新老師挺好的,人很親和,講課也盡力細緻,同時她給的思路也都能讓人眼前一亮,雖然缺乏經驗了些,但是如果學生想認真學習的話也完全可以有所得,顯然不會是誤人子弟那一類的老師。

  ……

  蘇蘇這邊差點暴露了莫里亞蒂,而莫里亞蒂那邊已經開始在看茉莉琥珀的個人資料了。

  因此蘇蘇真是個神奇的人物,要麼暴露老師,要麼暴露學生……

  茉莉琥珀,二十四歲,H大學法醫系,父母都是從事有關此類的工作,因此算是某種程度的「繼承」,不過她的天賦很高,深得專業課老師的欣賞,加上隨父母長期來往于解剖室,因此臨床經驗倒很是豐富。

  兩年前在和初戀男友分手時,遇見了一個自稱為諮詢偵探的傢伙,名字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此後和其保持聯繫,時不時會替福爾摩斯先生在屍體上做一些不出格的小實驗什麼的。

  莫里亞蒂嘖嘖嘆服,福爾摩斯先生可真是厲害,居然利用小姑娘的感情,禽獸。

  ——說的好像他不是禽獸似的。

  不過,莫里亞蒂認為,外界對他所謂「情商低」的評價也不儘然,顯然福爾摩斯先生是撩妹高手,各種程度上地讓茉莉琥珀小姐認為自己是出於淒苦的單戀狀態。

  事實上也確實是單戀,但她卻願意為福爾摩斯先生做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都幫助到了他。

  於是一個計畫在他腦海中慢慢成型。

  他老人家覺得利用小姑娘的感情這種事雖然不道德,但架不住好用啊。

  ……

  倫敦的各個事件都在悄悄發酵,包括蘇蘇的好奇心。眼看開學快兩周了,蘇蘇每次抽查點名都會下意識點到那個第二節課開始缺席的男生,可惜他一直沒有出現。

  蘇蘇也曾讓他的同學提醒一下,得到的結果卻是——

  「教授,說實話,我認為你不用管他,」眼前金髮的小夥子無奈地說,「你每次下課都叮囑我們也沒有用,我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甚至連住宿,他都不回學校住。」

  身後的一群小夥子爭相附和:「是啊,安德魯一直不和我們一起行動,他一個人都散漫慣了,輔導員都沒理他了。」

  「這不太好吧,」年輕的蘇教授猶豫道,「他畢竟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您不用管他的……」幾個男生試圖制止她,「安德魯自己會管好自己的,畢竟每年學期末考試的時候他就出來了。」

  蘇蘇留他們詢問無果,只好最後抄下了安德魯在校外的地址,這才肯把這群小夥子放走。

  茉莉一直喜歡和蘇蘇交往,看著蘇蘇盯著紙上的地址發呆,不由得問:「教授,你不會打算去找他吧?」

  「嗯……確實有這個打算,」蘇蘇點點頭,「這個安德魯……到底為什麼不來上課?」

  茉莉很感動:「教授,你真是我見過最稱職的老師了。」

  蘇蘇有些莫名:「啊?」

  「居然會為了一個學生的安慰操心那麼久,您真是偉大!」

  這熟悉的評價從茉莉嘴裡說出來,讓蘇蘇忍不住失笑,想到了自己曾經也這樣說過莫里亞蒂,不過莫里亞蒂沒她說的那麼偉大,她本人同樣也是。蘇蘇聳肩:「不,我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這回復讓茉莉有些尷尬:「呃……好吧。」

  蘇蘇對她笑了笑,把地址放好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而茉莉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對了教授,」茉莉怯生生開口,「呃,如果你找不到安德魯,或許可以去求助別人,我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她頓了頓。

  蘇蘇挑眉:「我也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

  茉莉笑了,神色有些驕傲:「我相信無論什麼謎題都難不倒他的,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去詢問他——他住在貝克街221b,除了性格有些古怪,其他都還挺靠譜——」

  「等等,」蘇蘇眯了眯眼,「你說,他住在貝克街?」

  茉莉茫然地點點頭。

  蘇蘇有種奇妙的預感:「夏洛克•福爾摩斯?」

  茉莉很驚喜,不過突然想到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教授的男友,又頓時感覺心情微妙了起來。

  蘇蘇也沒在乎她的反應,饒有興趣地托著下巴,從她來到倫敦開始,耳邊一直有這個福爾摩斯先生的英勇事蹟,看來是時候去真正地拜訪一下他了。

  但是教授會同意嗎?

  唔……

  管他的,他自己不也是照樣時不時去貝克街蹲點!

  「茉莉啊,恐怖片的主角們往往都是由於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才慘死於鬼魂手中……」蘇蘇搖搖頭,語氣惋惜,表情卻興奮著,「我覺得我也有點控制不住好奇心了。」


☆、40

  說起好奇心這個屬性,蘇蘇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保持得非常好,常常在一個好奇心冒出來的時候就迅速去求證,因為下一秒好奇心就會轉瞬即逝……

  抓住一切學習的機會。

  蘇蘇是這樣認為的。

  因此,等她給莫里亞蒂教授發了一條「我今天晚點回家」的短信之後,就頗為高興地上路了。

  ——目的地當然不是貝克街,而是安德魯的家裡。

  剛剛那幾個男孩兒給的位址是在一個破舊的公寓群裡之間,公寓樓歪歪扭扭地往上伸展,兩棟樓之間靠的很近,只留下中間狹窄的過道,陽光不容易照入這裡,所以這兒顯得陰冷潮濕至極,偏偏公寓樓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牆上甚至斑駁了裂紋,很難相信在倫敦可以找到這樣的房子。

  ——當然也不是蘇蘇自己找的,她機智地依靠了計程車司機。

  這兒的路有些狹窄,孩子們跑來跑去,身上衣服洗的發白,看到穿著乾淨妥帖的蘇蘇進來後,都停下來盯著她,像一隻只流浪的小貓看見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不敢輕舉妄動。

  蘇蘇猶豫了一下,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穿了三四年的毛衣,總算是不讓自己看上去過於突兀,她對這些孩子笑了一下,剛想上前,他們卻扭頭一溜煙跑開了,在狹窄的小路上靈巧得像是小精靈。

  儘管他們不是。

  她頓了頓,繼續照著歪斜發黑的門牌號尋找著安德魯。

  蘇蘇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善良。

  這些公寓樓裡沒有大人,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這兒玩,現在小孩子們跑開,這兒瞬間冷清了下來。

  她對這種陰暗壓抑的地方很排斥,當下警惕的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轉身離開,忽然手機鈴聲突兀響起,驚得她一抖,反應過來後才松了口氣,按了按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臟,拿出手機一看,是莫里亞蒂教授的來電。

  ……嗯,備註是「我最偉大的教授」。

  這只手機是教授給的,因為原來那只手機像打火機,所以被教授嫌棄地丟掉了,還暗搓搓把自己的新號碼存了進來,備註還改成了這麼自戀的稱呼。

  她沒察覺自己已經放鬆下來,按下接聽鍵,聽到那邊教授懶懶的聲音響起:「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蘇蘇沒忍住聲音帶了笑,拿著那張有地址的紙條繼續往前走,「教授,你可管不了這麼多。」

  「從前有個小女孩……」那邊的聲音頓了頓,「不,從前有一個小公主,她不太會認路,一直以為只要有計程車司機就可以去任何地方,直到她遇見了一個和她玩『薛定諤的賭局』的司機,才想起了恩師曾經的教誨。」

  蘇蘇從善如流接下去他的故事:「這一天,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的陰冷小巷子裡接到了恩師的電話,而小公主落入邪惡女巫的魔法陣卻不自知,還在和恩師講著電話,直到她背後傳來一聲笑——」

  於是,

  下一秒,

  她的背後傳來了一聲笑。

  是女孩子的,

  童聲。

  蘇腿都軟了:「教授我好怕QAQ……」

  「路得街48號是吧,」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淡地開口:「堅持兩分鐘,會有人去接你。我很快就到。」

  蘇蘇死活沒敢回頭,甚至感覺到了後頸傳來的涼意,她還沒來得及動,忽然聽到身後童真的聲音說道:「看我用女巫的魔法把你變成一隻醜陋的豬。」

  這臺詞——

  蘇蘇覺得自己被耍了,怒氣衝衝一回頭,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睡裙□□著腳的小姑娘咯咯地笑著看向她,藍色的眼睛都帶著惡作劇的色彩:「變成豬吧!」

  「變你妹。」蘇蘇冷冷地說,然後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教授,我很好,並沒有遇到女巫。」

  「我並沒有愚蠢到相信女巫好嗎。」莫里亞蒂把手邊的電腦重新合上,語氣略有無奈:「快點回來。」

  這麼蠢了一把之後,蘇蘇也沒好意思反駁:「好好好。」

  「你也是來找安德魯嗎?」小女孩兒笑盈盈地對蘇蘇說。

  看著她藍色剔透的眼睛,蘇蘇沒忍住對電話那頭加了一句:「我再待一會兒……」

  「你敢。」

  「就一會兒!」蘇蘇不依不饒,「好了就這樣,不過或許你可以來接我~」

  她掛了電話之後,看著小女孩兒,蹲下身子問道:「為什麼說是又來找安德魯?」

  「就不告訴你,」小女孩兒樂呵呵地搖頭,「他們還不讓我告訴別人他們是來找安德魯的。」

  蘇蘇忍不住感慨她的智商:「嗯,果然口風很嚴,做的不錯,你可真聰明。」

  「那是,」小女孩兒驕傲地揚起頭,「他們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他們是莫里亞蒂呢~」

  這倒……

  有了點意思。

  「他們說……」蘇蘇循循善誘道,「他們是莫里亞蒂?」

  小女孩兒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麼知道的!」

  寶寶,你這個智商很容易被人販子拐走的,不過——

  「因為啊……」蘇蘇笑了笑,湊近她露出一個笑容:「記得我剛剛的故事嗎?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散步,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邪惡女巫的圈套。」

  她露出一排白牙,陰惻惻地笑:「你好,小公主,我就是女巫呀……」

  莫里亞蒂的人到的時候,聽見48號的巷子裡傳來一聲破空的尖叫,不由得神色大變,瞬間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萬一教授夫人出了什麼事——

  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卻看見教授夫人哭笑不得地哄著小孩子,不由得有些懵,這是個什麼情況?

  蘇蘇看著這小姑娘都被嚇哭了,心中一陣無奈,一抬頭就看見幾個茫然的大漢愣愣地開口:「夫人,這……」

  哦,看來是教授派來的人了。

  蘇蘇心想,講道理,這聲夫人真是越聽越順耳。

  「我沒事,不過嚇到了小朋友了,」她笑了笑,「麻煩你們幫忙哄一下,我到前面看一看。」

  話說完,沒等那些人反應,就迅速往巷子深處跑了過去,不過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幾個人也跑著,似乎生怕她出了什麼事。

  按照小女孩兒的說法,有人來找過安德魯,還是自稱莫里亞蒂的人,而且是一幫人。

  如果是這樣,安德魯很有可能已經——

  她看到了一個尋找已久的門牌號,奔跑的步子才慢下來,跑到門口猛地一推開門,果然……

  安德魯不見了。

  身後的幾個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不敢靠近她,這估計是教授的性格所致,他不喜歡讓別人靠近他,所以身邊只有伊卡一人,甚至這幾天來看,連伊卡都開始慢慢地離開他身邊。

  現在問題來了,安德魯不見了,小女孩兒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後,說有一群自稱莫里亞蒂的人帶走了安德魯。

  雖然小孩子不會說謊,但不代表大人也不會說謊。

  一言以蔽之,她覺得這是假的。

  ——不是她對教授的人品自信,實在是……如果是教授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讓人抓到線索,更不用說把名字都暴露出來這種事情了,贗品太明顯。

  身後的人看她站在門口盯著看不真切的屋裡,而屋裡一股子生理性味道撲面而來,實在不怎麼美好,教授一定不喜歡夫人身上沾了這種味道。

  出於這種考慮,於是有人開始提醒蘇蘇。

  「夫人,我們到路口吧,教授說他很快就過來了。」

  蘇蘇回頭,對他們幾個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們離開了這兒,一步步從狹窄的小路往外面的乾路走去,路上經過了那個小女孩兒,蘇蘇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兒嘴一癟,居然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負責哄小孩的人恨不得也跟著哭。

  折騰人啊這是!

  不過折騰人的蘇蘇很快從那兒離開了,看到旁邊有幾個孩子蹲在一邊看向他們,眼神清明而敏銳,仿佛是等待敵人離開領地的貓。

  蘇蘇看向他們,頓了頓,問道:「你們認識安德魯嗎?」

  那群孩子對她所說的話無動於衷,仿佛沒有聽覺一般。

  蘇蘇了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幣,再次笑著問:「誰知道安德魯?」

  那群孩子看了看紙幣,猶豫著要不要上來,甚至有個子稍矮的孩子已經準備開口,卻被旁邊大一點的女孩子死死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在盯著蘇蘇的紙幣,目光猶豫而複雜。

  是什麼可以讓窮孩子放棄金錢呢?

  恐怕只有寶貴的生命了。

  她回頭看了眼那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天真地說「他們說他們是莫里亞蒂」時驕傲的表情,又想到自己也曾那麼天真如她,而下場卻是……

  沒由得心一軟,轉身走到小女孩兒的身邊,柔聲道:「想不想跟我走?」畢竟在這裡待著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女孩兒癟著嘴拒絕:「我不要跟女巫走!」

  蘇蘇忍不住失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是你的仙女教母,跟我走的話,可以變成真正的公主。」

  小女孩兒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被蘇蘇抱了起來,她很輕,除了臉圓圓的,身上似乎沒有一點肉,顯然是營養不良。

  不過蘇蘇還沒走出幾步,卻聽到後面一群聲音此起彼伏地尖銳響起。

  「我告訴你!我知道安德魯在哪裡!」

  「夫人!帶我走!我很乖!」

  「他們是莫里亞蒂!」

  蘇蘇卻覺得背後發涼。

  她回頭震驚地盯著那群孩子,卻聽到莫里亞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瞧瞧,純潔的孩子們臉上出現了嫉妒的神色。」

  蘇蘇回頭,看見教授閒庭信步般從那邊的光裡走過來,笑容不改,甚至伸手撓了撓她懷裡臉圓滾滾的小姑娘。

  教授看著她:「蘇蘇,為師對你很失望。」

  他看向蘇蘇身後那群懷著希望的一雙雙眼睛,笑著說:「那麼,現在你是救一個,還是救全部?或者……一個都不救?」

  一個都不救……

  是三分鐘前最好的選擇。

  蘇蘇冷靜地想,

  她覺得自己這回真的作了個大死。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你不要仗著你可愛我就不敢揍你。

  蘇蘇:QAQ不要揍我!給你摸摸頭!

  教授(伸手摸頭):…………下次一定不會再放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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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救一個還是救一群……

  或者一個都不救?

  莫里亞蒂在合上電腦之後就開始火速往這兒趕,好不容易到了,卻看見蘇蘇在哄著小女孩兒,站了一會兒,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再根據那群孩子的表情,把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旁邊的人雖然打算提醒一下蘇蘇,不過卻被莫里亞蒂制止了,他想看看愛徒還能捅出來什麼簍子。

  愛徒不聽話,惻隱之心爆發引起的後果就是其餘人的嫉妒,這下好了,不該說的秘密全被說出來了,原本危險的只有小女孩兒,現在卻成了所有人。

  莫里亞蒂這時才出場,適時拋出問題給蘇蘇一些壓力,卻不再步步緊逼,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旁邊的人們。

  他笑著詢問,很是和善的樣子:「莫里亞蒂?」

  他手下的幾個人立刻表清白:「不,教授,我們並沒有對這兒的人做什麼。」

  他點頭:「哦,別緊張,我相信你們。」

  蘇蘇卻緊張得不得了,教授給的問題還在等著答案,她卻覺得左右為難。

  誰曾想到,她老老實實地拿錢誘惑這群孩子的時候不能得到回應,而對小女孩兒的一時心軟卻換來了這樣的反應。

  不患寡而患不均,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情況了。

  「想好了嗎?」教授在旁邊問她,「你的答案是什麼?」

  「救……」

  她咬咬牙,有了考量,把懷裡的小公主放了下來:「一個都不救。」

  教授挑眉。

  蘇蘇轉過身,對那群孩子冷漠道:「看來你們也只能給出來這麼一點沒用的消息了。」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其中總算有一個孩子反應過來了,當時就氣急了,怒喝道:「你、你算計我們!」

  「你們也只能被算計,」蘇蘇冷冷地說,「如果你們連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的話。」

  那邊有孩子惱得狠了,竟然隨手抄起東西就丟了過來,好在還沒砸中蘇蘇時就被莫里亞蒂的人攔下了。

  ……

  蘇蘇想,與其救他們,不如逼他們想法子自救,而窮苦的孩子一般最恨的,就是人格尊嚴的被踐踏,再小的孩子都懂得憤怒,別人的看不起,這會是很好的動力。

  「這被稱為激將法……」在車上,蘇蘇老老實實和教授坦白自己的考量,乾巴巴地落了個推銷語,「全球通用的好辦法。」

  教授對此顯然興趣不大,反而問起了別的問題:「你為什麼來這兒?」

  蘇蘇的解釋依舊乾巴巴:「呃,我一個學生住在這兒,已經兩個禮拜沒來上課了。」

  「你又不是他監護人,何況他已經成年了。」他一眼看出蘇蘇的小心思,「還有什麼其他打算?」

  猶豫了一會兒,雖然蘇蘇覺得自己的這個解釋說出來估計會被嘲笑,但教授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只好坦白從寬:「是這樣,我比較好奇夏洛克福爾摩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打算去拜訪他,而拜訪一名偵探,當然要帶上謎題了,所以……」

  「其實你可以帶去更有趣的謎題,」他說,「比方前兩天的珠寶店突然關門一事。」

  蘇蘇想了想,搖頭:「這種問題你都不願意去再看第二眼,既然你都誇福爾摩斯先生很聰明,那應該不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吧。」

  莫里亞蒂不以為然:「那……一個大學生的失蹤案,又能激起什麼奇妙的謎題?」

  聽他這麼一問,蘇蘇興奮了:「說到這點,我認為我真的變聰明了——」

  教授扶額:「錯覺。」

  忽視他的日常嘲諷,蘇蘇繼續興奮道:「你知道嗎?今天你送我來學校的時候被學校那位『全美知名測謊專家』看到了,他特意來聽我的課,目的是旁敲側擊他聽到的一個名字——莫里亞蒂!」

  「這說明你在某些專業人士之間已經有了點名氣啊,教授!」蘇蘇繼續分析,「剛剛的安德魯失蹤,據孩子們說,是一群自稱為『莫里亞蒂』的人帶走的,如果我帶著這個名字去找福爾摩斯先生——」

  莫里亞蒂總覺得她的思路是在一本正經地坑自己的恩師。

  「福爾摩斯先生如果聽過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他肯定會提起興趣,如果他沒聽過,那麼我這就是身先士卒打響你的名字!」

  「他知道莫里亞蒂,」莫里亞蒂波瀾不驚地點頭,「繼續。」

  「如果福爾摩斯先生感興趣了,他會著手調查這些事情,到時候必然會來到路得街48號,無論他最後查出來什麼結果,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她笑盈盈的:「那麼,他查出來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教授有實質性影響。」

  「其實我也很感興趣——」教授打斷她,「那些自稱為莫里亞蒂的人究竟是誰。」

  蘇蘇愣住:「哎?」

  莫里亞蒂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這是什麼表情?」

  「我以為你已經有答案了,或者已經有了方向,」她震驚地說,「難道不是?」

  教授心情複雜:「為什麼我會立刻知道答案?」

  「因為你比我聰明很多啊!」蘇蘇一本正經地說。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所以,福爾摩斯先生在你心裡的水準是……?」

  蘇蘇頗為理所當然地說:「比我聰明,但不如你聰明。」

  那怪不得會得出以上這些猜測和假設。

  「這就是神化為師了。」莫里亞蒂忽然不想阻止她了,這盲目崇拜的性格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實在需要好好矯正一下,他笑著說,「不如你親自去拜訪一次夏洛克福爾摩斯。」

  蘇蘇卻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福爾摩斯先生比你還要聰明嗎?」

  她憂愁了起來:「那、那……那我是不是不該去給他提供線索?」

  她若有所思:「要不還是拿珠寶店的事情去問吧。」

  莫里亞蒂笑眯眯地看她自言自語,時不時點頭附和一下,好像她討論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危。

  蘇蘇最後下定了決心:「嗯,我就拿珠寶店的事情去問吧。」

  「到了,」莫里亞蒂忽然打斷她,「下車吧。」

  蘇蘇有些莫名其妙:「這……還沒到家啊。」

  「但是再有兩條街就到了貝克街了,」莫里亞蒂嚴肅地教育她,「去吧,福爾摩斯先生在等你。」

  蘇蘇亂了:「現在?不好吧!」

  「好了,下車吧蘇小姐。」莫里亞蒂毫不留情地把她趕下車,「我在這兒等你,半小時內儘快回來。」

  蘇蘇扒著車門死活不肯鬆手:「教授,我還是不是你的愛徒,你不擔心我被福爾摩斯先生一槍崩了嗎?」

  「不瞞你說,」莫里亞蒂笑眯眯地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福爾摩斯先生可沒有殺過人。」

  蘇垂死掙扎:「你、你不能這麼對我……」

  教授卻不管她,照樣把她趕出了車子,看著愛徒一步三回頭地盯著車子,一臉委屈地往貝克街方向走去。

  閉嘴了一路的伊卡終於開口了:「教授,為什麼要讓夫人……呃,您是生她的氣了嗎?」

  「我可不希望被你們稱為夫人的人是個目光短淺、眼裡只有莫里亞蒂的傢伙,」他笑著說,「蘇蘇學的很快,她自己親自去看一眼,就會明白自己的錯誤了。」

  伊卡覺得有點明白了,吐槽道:「所以這是把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當成了教學工具?」

  莫里亞蒂嚴肅地糾正她:「我怎麼會這樣不尊重我的『對手』呢?這是……讓蘇蘇向另外一個老師去學習一下。」

  然後他手機響了一下,是蘇蘇的電話,按下接聽鍵之後,他聽見那邊傳來蘇蘇興奮的聲音。

  「福爾摩斯先生不想見我!那我們先回去吧,下次再來!」

  莫里亞蒂二話不說掛了電話。

  蘇蘇苦哈哈地盯著被掛斷的電話,又轉頭,憂愁地盯著221b的門牌號,歎了口氣,正在苦思冥想如何見到福爾摩斯先生一面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皮鞋。

  她順著皮鞋向上看,看到了一個和善的傢伙,栗色的頭發軟軟地伏在頭上,雙眼真誠而帶著溫暖,笑容也極具親和力。

  「你來找福爾摩斯先生?」他開口,正宗倫敦腔。

  蘇蘇覺得這位先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且堅強的氣質,簡直就有一種特殊的魔力。

  蘇蘇點頭,猶豫道:「但是福爾摩斯先生不願意見我。」

  「噢,別介意,夏洛克就那樣,」他笑了,自我介紹道,「我是約翰•華生,他的室友,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蘇蘇跟著他往221b走去,華生還在溫和地和她攀談:「怎麼,遇見什麼疑難問題了嗎?」

  「我的學生失蹤了,」蘇蘇猶豫著加了一句,「是我另一個學生,茉莉琥珀介紹我來的。」

  「哦,茉莉!」

  蘇蘇好奇道:「怎麼了?」

  華生笑著聳聳肩:「茉莉是夏洛克的好友呢,來吧女士,呃,不好意思,請問怎麼稱呼?」

  「蘇,」蘇蘇介紹道,「蘇未晚。」

  「好的,蘇小姐……」他為她打開門,熱絡道,「快請進!」

  普通的小公寓,很有生活氣息,她掃了一眼樓下,華生則在樓梯口等她,示意她得上樓,蘇蘇猶豫著,這才上了樓。

  樓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一上樓就可以看見有扇門緊閉著,還沒等她仔細看清楚,又在前面的華生就開了門。

  蘇蘇站在門口,就聽見華生無奈的聲音:「噢,夏洛克,你在幹什麼?」

  「研究蒼蠅在常溫情況下在屍體上產卵的速率。」

  蘇:「……」別告訴她裡面還有屍體!

  然後她聽見裡面的人開口,聲音低沉,語速很快,蘇蘇自認為如果是幾年前的自己,可能會被這口英語給玩兒死。

  「嗯……這是什麼味道?你帶了女人回來?不,約翰,你知道的,這是我們的公共區域,你不可以帶女性回來做——」

  「並不是!」華生打斷他,「她是來找你的,在樓下站了好幾分鐘了,我看她不太敢敲門才把她帶上來的。」

  ——不,她敲了門,但是一直沒人應聲,樓上燈是亮著的,所以她以為福爾摩斯先生不願意見她來著。

  蘇蘇看見一顆腦袋從旁邊露了出來,卷髮,臉色偏白,臉很長,眼神犀利,穿著銀色的睡袍。

  蘇鎮定道:「福爾摩斯先生?你好。」

  他掃了她一眼,略一點頭,道:「H大學的老師,嗯……茉莉介紹你過來的?」

  蘇:「……」哎,這個厲害了哦!

  她還沒來得及表揚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卻沒想到下一秒就收穫了他一個關愛智障的白眼。

  「這眼神是怎麼回事,我得出結論甚至沒動腦子,你口袋裡的H大學的校園卡掉出來了就沒發現嗎?」

  華生低聲制止他繼續得罪人的行為。

  福爾摩斯先生看她一眼,繼續說話,面無表情,卻生生讓蘇蘇感受到了不耐煩。

  「好的,小姐,說說看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說完自己先解釋了出來,「畢竟是茉莉介紹來的,這是頭一遭,不能直接趕你出去,但現在快到晚餐時間了,希望你可以儘快,這樣不至於耽誤我的用餐。」

  蘇:「……」

  是我輸了,教授,救命,這個話嘮鄙視我的智商,我還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

  夏洛克不耐道:「好了時間到了,請你——」

  「我的學生失蹤了!」蘇蘇爭分奪秒地說,「希望你可以幫忙。」

  福爾摩斯轉過身,以行動表明了自己的興致缺缺。

  蘇蘇強忍著想上去沖他腦後勺來一棍子的衝動,冷靜好情緒,開始了有關安德魯失蹤事件的敘述。

  「他已經兩周沒來學校了……」蘇蘇沉聲說。


☆、42

  「然後我就去找了他——」蘇蘇還沒說完,話就被夏洛克截去。

  「鞋子上有泥土和青苔,看來是去了很偏僻的地方,」他低頭瞥了眼蘇蘇的鞋跟,「你走了一小段路,因為鞋子上的青苔被碾掉了一部分,可是貝克街附近並沒有什麼既有青苔又有泥巴的地方——嗯,所以你在來貝克街的路上坐了車。」

  他十指指尖相對,雙手置於胸前,犀利的目光略略向上抬,看上去是在回憶——

  「既有青苔又有泥土的地方……」他收回目光,看向蘇蘇,「路得街,那一片的建設不怎麼樣,也符合距離的要求,你應當是去了那裡。」

  這一手厲害了。

  蘇蘇沒忍住問:「先生,您……怎麼看出來的?」

  「用眼睛。」福爾摩斯先生回答。

  蘇:「……」廢話。

  「不過……」福爾摩斯先生穩穩地坐在了沙發上,抬頭看向蘇蘇,一舉一動像個貴族,夏洛克繼續說,「看得出來,蘇教授您不太相信我。」

  他的眼神落在蘇蘇的頭頂,一寸寸往下挪移,嘴裡不斷地說出自己的結論:「黑髮,黑眼睛,骨骼嬌小,亞洲人,極有可能是中國人。嗯……禮數周到,能很好地控制情緒,看得出來家教不錯,或者說出身不錯……」

  他把眼神落在她的手上:「皮膚的底子很好,但可以看得出缺少保養,或許這段時間家裡出了變故,莫非是破產了之類的?總之無法支持更多的消費專案。」

  「毛衣做工精細,但穿了接近五年,大衣同樣品質不錯,卻是新買的,價格應當不便宜,以你現在的經濟狀況,所以更可能是別人送的,哦——你有個經濟條件不錯的男友。」

  蘇:「……」這人……開掛了吧。

  「手機很新,看來是剛換,而且按照茉莉這兩周的時間看,最近是新學年剛開始的時候,再加上……你應該是新老師——畢竟經驗豐富的大學教授並不會去管一個缺課的學生。所以結論是,你剛到倫敦不久。」

  他在蘇蘇震驚的目光中繼續:「可是,英語的發音卻有英國東南方口音,所以你曾經在英國的東南方某個城市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看你的年紀不大,應該是幾年前從本國來英國留學。」

  他又發散了一下思維:「H大學注重理科,你既然可以勝任老師,那麼應當也是理工科出身,在英國東南方向在五年內和亞洲、尤其是中國有交換生專案的理工類學府……」

  夏洛克腦中浮現出幾個學校,他頓了頓,在腦中篩選了一輪,猜了一個最靠譜的答案:「S學院?」

  大佬你太牛了!!!

  蘇蘇差點腿一軟給他跪了。

  「您太厲害了!」蘇蘇興奮地說,「真不愧是——」被教授表揚的人!

  不過她把話一頓,接著說,「不愧是茉莉口中非常聰明的人!」

  「小把戲而已,」夏洛克難得謙虛了一把,惹得華生側目,「既然你現在對我的能力沒什麼懷疑的,就請——」

  「不,您的本事實在令人拜服,所以我想請您幫忙找我的學生,」她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拜託了,福爾摩斯先生,請至少聽我說一說。」

  「我對此沒有興趣,」福爾摩斯先生說道,「不過我可以聽你說一遍,畢竟是茉莉介紹來的——哦,她可幫了我不少忙。」

  蘇蘇相信只要他肯聽一聽,最終總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的。

  如她所料,她一路悠悠閑閑地敘述著,福爾摩斯先生一直保持著較好的修養安靜閉嘴聽她說話,但等她提到「莫里亞蒂」這個名字的時候,對面的大偵探睜開了眼,頓時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好了,蘇教授,」他站起身,「你可以留下電話方便聯繫,這個委託——」

  他低頭對蘇蘇說:「我接了。」

  漂亮!

  ……

  而兩條街外的莫里亞蒂,在等候時間接近半小時的時候,閉目養神的教授被伊卡叫醒了。

  他睜開眼睛往路口看去,那邊的蘇蘇高高興興地跑過來,看上去像是遇見了什麼寶貝。莫里亞蒂勾了個笑容,在她快到的時候打開了車門,蘇蘇順勢鑽入車內,剛一關上門,伊卡就驅動了車子打算將兩人送回家。

  莫里亞蒂看著蘇蘇,詢問道:「怎麼樣?」

  「我把安德魯的失蹤事件告訴了他,」蘇蘇高興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沖著教授您的大名接受了委託。」

  他順嘴調侃了一句:「那我是否應該受寵若驚?」

  蘇蘇失笑:「當然不用!」

  「那麼,你現在感覺福爾摩斯先生夠聰明嗎?」莫里亞蒂問她,想聽聽愛徒是怎樣認識這個人物的。

  這個問題讓蘇蘇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說:「嗯……和我理解的聰明不太一樣。」

  她頓了頓:「不,應該說,和教授的聰明不是一個類型的。」畢竟她從前認知的聰明一直是以莫里亞蒂教授為標準。

  莫里亞蒂問她:「怎麼說?」

  「福爾摩斯先生的觀察能力很強,每一細微之處都可以被他聯繫起來思考,」蘇蘇回想著,然後繼續說,「他似乎對謎題尤其感興趣,嗯……大概就是那種醉心解謎,無心賺錢的類型。」

  莫里亞蒂幾乎可以猜出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而教授……」她猶豫了一下,「我認為教授比起福爾摩斯先生要更加多元化,不僅僅是解謎,更多的是製造謎題,而且並不糾結於細微之處的聯繫,反而重視對每一大環節的安排。」

  所以總結下來就是……

  假如兩人真的對上了,結局當真不好說。

  福爾摩斯先生很聰明,可以找到教授在細節方面的漏洞,但是他一口吃不下莫里亞蒂這個大胖子,畢竟莫里亞蒂的網太大了,想把他全盤擊潰,非得把他的每一環節都得吃掉才能徹底斷了莫里亞蒂的活路。

  但是,如果福爾摩斯先生能夠撕開教授的網,並和莫里亞蒂直接對上,那麼教授被擊敗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不自覺將兩人比較了一番之後,蘇蘇膽戰心驚地發現——

  從某種程度來說,福爾摩斯先生和教授幾乎要勢均力敵了。莫里亞蒂教授現在占上風,那是因為福爾摩斯先生對他知之甚少,如果福爾摩斯先生對教授的資訊掌握的越多,那麼屆時倆人的對峙就……

  ——嘖,很不好說。

  「教授,」蘇蘇沒忍住問他,「你為什麼沒對福爾摩斯先生下殺手?現在他現在是還不知道如何應對你,如果在交手的途中他越來越瞭解你,那你不就……」

  「是啊,」教授微笑著,回避了她的問題,裝作擔憂的語氣道,「萬一我被抓進監獄裡了怎麼辦呢。」

  蘇蘇皺著眉頭苦惱了一會兒,然後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想像不出眼前這個懶懶散散愛欺負人的反派認罪伏法的樣子。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蘇蘇感慨道,「你大概有一百種方法甩鍋給別人,讓別人去替你吃牢飯。」

  「誰知道呢,」莫里亞蒂隨口應道,「不過,我可沒打算放著福爾摩斯先生不管,總有人會去和他正面衝突的。」

  ——她表示自己完全想不到會是誰。

  ……

  時間就這樣溜走了好幾日,自從把安德魯失蹤的事情交給了福爾摩斯先生,讓蘇蘇好好輕鬆了一把。

  誠然,作為新老師,蘇蘇很缺乏經驗,當真是對每一個學生都放在心上,所以面對安德魯的失蹤,想到自己盡力了,雖然結果不知道會如何,但好歹讓她心理壓力少了些,儘管這些本身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蘇蘇自戀地想,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這天,茉莉再次約她一起享用午餐,她看著茉莉不大精神的樣子,突然想起了福爾摩斯先生的室友約翰華生所說的那句「茉莉可是夏洛克的好友」,以及福爾摩斯先生本人那句「茉莉可幫了我不少忙」。她覺得可以把這些告訴茉莉。

  ——講實話,傻子都看得出來茉莉一直苦戀不得的對象到底是誰了。

  蘇蘇非常善良地打算給予她一點甜頭,好歹讓她高興一些。

  「我去拜訪過福爾摩斯先生了,」蘇蘇嚴肅地說,「你猜,他說了什麼?」

  蘇蘇觀察著茉莉聽到福爾摩斯時的反應,發現她似乎有些失落,於是蘇蘇更堅定了要好好鼓勵一下這個姑娘的決心。

  茉莉勉強笑了笑,低頭繼續用餐:「不、不知道。」

  蘇蘇很是心疼她,換上了雀躍的語氣道:「華生先生告訴我說,他知道你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好友。」

  她估計福爾摩斯本人肯定沒什麼朋友,畢竟之前教授也是差不多這個性格,而教授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卻依舊沒什麼朋友,更不用提比他當年性格更尖銳的福爾摩斯先生了。

  果然這句話讓茉莉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驚喜和……呃,欣慰?

  「是嗎?」茉莉溫柔地笑著,「那很好啊。」

  蘇蘇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也溫柔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本人也說,茉莉琥珀幫了他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介紹我去,恐怕他會在我踏入221b大門的時候就把我趕出去了。」

  「哪有這麼誇張。」茉莉被她逗笑。

  可是這個笑容卻無法讓蘇蘇放心,總覺得她並沒有因此而得到放鬆,反而……更加的失落?

  這複雜的表情讓蘇蘇陷入了糾結,沒忍住問道:「怎麼,你看上去不怎麼開心。」

  茉莉一直在戳著義大利面的叉子頓了頓,低著頭說:「沒有,我……最近挺開心的。」

  「就你這個表情,即使我沒上過萊特曼教授的課也知道你在撒謊了。」蘇蘇吐槽她,「所以,究竟怎麼了?」

  茉莉抬頭,看著蘇蘇殷切的眼神,欲語還休地猶豫著,蘇蘇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她的反應,最終茉莉還是歎了口氣,沒忍住向她傾訴道:「其實……我對夏洛克有好感。」

  「嗯嗯,」蘇點頭,老老實實等待著下文。

  茉莉:「……你怎麼不震驚?」

  蘇:「……」早就猜到了有什麼好震驚的。

  不過還好茉莉沒糾結在這兒多久,繼續說:「可是,我最近發現他可能根本不喜歡我,只是想讓我幫他打打雜之類的……」

  她表情很憂傷:「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他打打雜……但是,我想,我不能這樣被他吊著,我得有我的自己的生活——」

  蘇蘇有種奇妙的預感:「你不會……」

  「對,」茉莉歎口氣,「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對我很好,而且就是他告訴我這個道理,苦戀的結局非常糟糕。」

  這就很尷尬了。

  原本打算幫忙鼓勵她的蘇蘇發覺自己找錯了物件,此刻只好閉嘴不說話。

  「是的……」茉莉琥珀抬頭,分享著好消息,但臉上是釋然,卻不是喜悅,「我戀愛了,教授。」

  蘇蘇乾巴巴地說:「呃,恭喜。」

  「他叫吉姆,」茉莉聳聳肩,「是隔壁美術學院的。」

  「吉姆?」這個名字把她從尷尬的境地拉了出來,蘇蘇心想這還真巧,不由得好奇起來,「什麼時候可以引薦一下嗎?」

  茉莉倒也不拒絕,笑著點頭:「好,那……這個週末,教授你有時間嗎?」

  蘇蘇點頭,臉上是回憶的溫柔:「說起來,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叫做吉姆的傢伙……」


☆、43

  莫里亞蒂教授最近很忙。

  不僅因為他很少來接蘇蘇下班了,還因為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往往蘇蘇都準備睡覺了,教授還沒有回來,而她起床時,只能看到隔壁房間裡窩成一團安眠著的教授。

  蘇蘇感到很好奇,於是在這個週五決心等他,反正第二天不用早起,不必擔心睡過頭遲到什麼的,這麼打算的蘇蘇,果真乖巧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

  這個小公寓是教授的住所,她本以為教授更喜歡住在金碧輝煌的地方,只是沒想到他並沒有這種追求,儘管同樣要求生活品質,但更多體現在小細節上。

  比方說設計巧妙的電視牆,比方說掛在餐桌邊的鐘,比方說形狀柔美的凳子,比方說小茶几上擺著的小部件。

  整個房間都是黑白灰三色調,除了沙發——

  蘇蘇買了一些抱枕,花花綠綠什麼顏色都有。

  她對此還是頗為滿意的,像是在福爾摩斯先生的家裡,儘管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非常地沒有人情味兒,但是他的住所卻有滿滿的煙火氣息,不是嗎?

  蘇蘇懷裡堆著三個抱枕,心想如果沒有這些突兀的抱枕,這間房子精緻得簡直隨時都可以賣出去了,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更不用說像一個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都打八十個哈欠了,才聽到門哢嚓一聲開了。

  「我說了,你必須得輕一點。」教授冷冷的聲音響起,「蘇蘇已經睡了。」

  「切……」一個頗為不屑的聲音響起,蘇蘇隱約覺得有些耳熟,卻很難單憑一個音節判斷出來到底是誰。

  不過她準備好的東西還是得好好實行……

  她暗搓搓地把爪子伸向桌上的手機。

  門口的兩個人還試圖摸著開關。

  「嗨。」

  莫里亞蒂聽見沙發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一轉頭,頓了一頓,內心是滿滿的想揍她。

  他旁邊的人也聽到了這聲音,也一轉頭——

  蘇蘇的臉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的照耀下發白,她還特意把舌頭都吐出來了。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張臉,這還真是有點嚇人。

  「噗。」

  蘇:「……」

  如果沒聽錯的話是不是有人笑了???

  講道理,這麼可怕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真的很可怕的!她自己看過效果的!

  「別鬧了,」莫里亞蒂面無表情地打開燈,「怎麼還沒睡覺?」

  「我這不是打算等你回——」燈一開,她就愣住了。

  「嗨。」教授旁邊的人露出溫和的微笑,「好久不見,蘇小姐,想我了嗎?」

  ——萊、萊克特醫生???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像中槍了,腰那裡還在流血啊啊啊!

  蘇蘇猛地跑進了房間裡:「醫生你快坐好,我去拿醫療包!」

  等蘇蘇從房間裡跑出來時,莫里亞蒂攔住了她:「這不是你的專業,把東西給他,讓他自己把子彈取出來,而你老老實實睡覺去。」

  蘇蘇看了看一臉冷漠的教授,心情複雜:「在看到這種畫面之後,我想我已經睡不著了。」

  「別緊張,」萊克特起身拿過她手裡的醫療箱,一邊熟練地從裡面拿出東西,一邊笑容不改,「雖然現在我還在流血,不過催眠你還是沒問題的,你過來,給我兩分鐘,保證你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不用麻煩了,」莫里亞蒂制止他,當他不知道這傢伙打什麼主意麼,轉頭對蘇蘇說,「你去睡覺吧,離這傢伙越遠越好。」

  蘇蘇沒忍住吐槽一句:「那你把他帶回家幹什麼?」

  「家?莫里亞蒂的家?」萊克特醫生挑眉,沒忍住笑了出聲,而且笑容越來越大,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蘇蘇好心地提醒他:「醫生,別笑了,你還在飆血……」

  不過,瘋狂的心理醫生顯然不在乎這點血量,一面悶悶地笑著,一邊自行拿東西為自己處理傷口,下手之果決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場面之血腥,讓蘇蘇乾脆別過頭不看。

  莫里亞蒂和她聊天,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怎麼還沒睡?」

  「明天沒有課,不用擔心晚睡導致遲到,所以我想等你來著,」蘇蘇瞥了眼沙發上還在笑著處理傷口的醫生,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來越強了,「上次伊卡不是說萊克特醫生在美國坐監獄麼?」

  教授捏了捏鼻樑,頭一次在蘇蘇面前表露出一絲疲憊:「他逃出來了,還直接逃到我那裡去了。」

  蘇蘇有些不解:「啊?」

  萊克特醫生插了一嘴:「你的教授在美國也有不小的勢力,我威脅他,如果不把我帶走,蘇未晚的人格分裂症帶來的後果會越來越可怕。」

  莫里亞蒂看了她一眼,意外地發現她的表情竟突然顯得很僵硬。

  蘇蘇顯然不想聊這個話題,這才想要避開這倆人:「我還是去睡覺吧。」

  「睡我那裡。」教授迅速開口提醒她一句,現在萊克特顯然還處於興奮狀態,萬一晚上趁他不注意把蘇蘇的第二人格給喚醒,誰知道會弄出什麼么蛾子……這幾天他已經被心理醫生折騰煩了。

  沒想到蘇蘇頓時臉紅了個透:「你你你你個流氓!」

  莫里亞蒂頓悟:「……」

  愛徒啊,你這個念頭雖然挺不錯,但為師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萊克特醫生倒是興致勃勃地說:「怎麼,莫非你的教授還處於不流氓的階段?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們早就該……」

  萊克特醫生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省略,成功讓蘇蘇無言以對地遁回了房間——依舊是她自己的房間,不過從裡面上了鎖,隱約還可以聽到她正在搬東西堵門,似乎是打算永遠蝸居在裡面再也不出來了。

  萊克特醫生看著臉色不好的莫里亞蒂教授,噗嗤一笑:「難道我不小心壞了你的好事?」

  教授盯著蘇蘇房間的方向冷冷一笑:「『不小心』?呵,明天就給我從這兒離開。」

  「喂,」萊克特醫生這時候已經在給自己縫傷口了,「我離開了,她的人格分裂症怎麼辦?」

  萊克特醫生饒有興致地補了一句:「你看她的反應,顯然已經意識到了第二人格的存在,這和我幾年前遇見她的時候可不一樣,你就不怕她的第二人格越來越具象化,最後和她搶奪身體的控制權,然後你的蘇蘇從此就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還是找不到兇手的消失,因為用這種辦法殺死她的,是她自己。」

  莫里亞蒂沉默了一會兒,卻說起了另一件事:「蘇蘇這幾年沒和我在一起,她被遣送回國了,在那兒過了一段很糟的日子。」

  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把放在茶几下面的電腦打開,安安靜靜的房間裡只能聽到電腦開機的聲音。

  萊克特醫生縫好了傷口,電腦就被推到他面前了,教授說道:「我勉強查到了一些事,或許對她的治療有幫助。」

  萊克特卻眯起眼:「你還真敢讓我替她治療啊……」在他各種滿懷惡意的事情暴露出來之後,莫里亞蒂居然還沒死心。

  「這和你在心理學方面的卓越能力不衝突,」莫里亞蒂看他,「我可以在你留在英國避風頭的期間幫你隱蔽,你也趁這段時期替我做些事情。」

  萊克特醫生覺得莫里亞蒂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具體說哪兒不一樣,大概就是不像從前那麼偏執了,儘管在某些形式上依舊如此——他想到了自己上船時,莫里亞蒂遠端指揮著他的人在碼頭放煙花,氣得那幫員警一陣跳腳。

  但是他現在在對待利益衝突時,顯然要比從前冷靜老辣了很多。

  萊克特醫生翻看著電腦上的資料,內心卻感慨萬千——早知道幾年前趁他還不成氣候的時候就一刀把他宰了。

  可惜這也只能是個假設而已。

  第二天蘇蘇從房間裡睡眼朦朧地出來時,發現餐桌上坐著兩個人,氣氛很是詭異,像是隨時都可以打起來,又像是隨時可以互相親一口。

  於是他們同時翻了報紙,同時發現了她呆呆愣愣地盯著他們,同時抬頭,同時打了聲招呼。

  萊克特醫生彬彬有禮道:「早上好,蘇蘇。」

  蘇蘇立刻也回以一句早上好。

  莫里亞蒂教授懶懶地賞她一個白眼,勉強也算的上問好了。

  雖然奇怪他怎麼這個反應,但蘇蘇還是老實地和他問好:「教授早啊。」

  「嗯。」莫里亞蒂懶懶地回了一句,然後不再和她有任何交流,蘇蘇察覺到了教授莫名其妙的低氣壓,琢磨了半天沒明白為什麼他老人家突然就不高興了。

  誰還沒有個起床氣——

  講道理,大早上的誰也不想讓誰不好過,既然他懶得搭理她,蘇蘇心想,自己也是個有骨氣的女子,於是也非常硬氣地不再言語。

  因此這餐桌上的氣氛就更加尷尬了,昨夜腰間中了一槍的萊克特醫生倒是樂意看的他倆互不理睬,甚至還打心眼兒裡非常高興,直白地說,他的心理活動就是——

  情情愛愛去死,讓我們在美食的康莊大道上策馬狂奔。

  餐桌氣氛一直是尷尬的,直到蘇蘇站起身準備出門,莫里亞蒂教授才屈尊紆貴開口問了一句:「要去哪兒?」

  既然人家都主動開口了,蘇蘇也不好意思不回,於是放軟了語氣答道:「我的學生談戀愛了,之前和她約好了今天下午去見她男友。」

  然而教授一言不合就開了嘲諷:「先是管學生倆禮拜不上課,現在又管學生談戀愛,你是大學教授還是小學班主任?」

  蘇蘇:「……」這日子沒法過了。

  沒聽見她回答,教授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卻發現蘇未晚背著光,揚著下巴目光冷淡,生生把臉上製造出幾分狠厲的氣息,嘴裡吐出幾個詞:「老娘樂意。」

  莫里亞蒂:「……」這日子沒法過了。

  等蘇蘇離開,萊克特醫生才沒忍住笑:「看來我的『不小心』讓你昨晚很憋屈啊。」


☆、44

  蘇蘇出門之後就一直處於很不高興的狀態,誰知道教授突然是怎麼回事,一大早對她愛理不理就算了,居然還毫無預兆就嘲諷她,這是想吵架?

  而且說起來——

  大學教授怎樣?小學班主任又怎樣?為人師者不分高低的好嗎!

  因此早就到了約定地點的茉莉一抬頭,就看見蘇教授一臉不爽地走過來,看上去像是早上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什麼糟糕的事情。

  「教授早啊。」茉莉和她打招呼。

  聽到這句熟悉的句子,蘇蘇覺得更加氣悶,她這表情讓茉莉也有些無措,還猶豫著要不要詢問一下的時候……

  「談什麼戀愛!」蘇蘇忽然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有些人生氣起來完全不講理的!」

  哦,看來不用問了,估計是和男友吵架了。茉莉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帶她去見男友,或許有炫耀和虐狗的嫌疑,要不就取消了吧。

  「那我們今天就不去見吉姆了,」茉莉開口,「下次教授心情好一些了再去?」

  「不!」蘇蘇堅定地否決了這一提議,「見!約好的事情怎麼能食言呢,我是一位言出必行道德高尚的教師,和某個天天想著搞事情的世界第一大反派完全不同,必須見!」

  茉莉:「???」

  蘇蘇一番話怨念頗深,但是茉莉卻沒忍住笑:「教授你和男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

  「有嗎?」蘇蘇粗略回想了認識莫里亞蒂以來的事情,表情更加生無可戀,「你錯了……他好像一直是否認我、欺負我、嘲諷我、偶爾還說我蠢、智商低,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會及時告訴我,之前有一次,我甚至以為他死了。」

  茉莉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教授確實有點慘,但是既然在一起了,說明還是有別的可取之處的嘛,於是茉莉說了一句很感人的話:「那教授你一定很愛他。」

  蘇蘇:「……」這麼一推論,為何感覺自己有病。

  茉莉見她似乎沒被安慰到,於是換了個說法,補了一句:「那不如分手?」

  「那怎麼可以——」她想也沒想就劃去了這一選項,「我兩次來到英國的原因及目的都是他,怎麼可以和他分開呢,那我做的一切豈不是沒有意義了?而且他……」

  蘇蘇轉頭看向茉莉,認真地說:「你必須得承認,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即使他性格缺陷非常多,甚至到了討人厭的地步,但是他就是有魅力讓你心甘情願追隨他,無論是他的才能還是他獨特的為人處世。」

  茉莉腦子裡立刻冒出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傢伙,儘管常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但是在專注地解謎時,渾身都散發著巨大的吸引力,尤其是成功解開謎題後的興奮表情,讓人根本無法拒絕他……

  是的,畢竟他才是經常拒絕別人的那一個。

  ——她覺得自己要哭了。

  「你怎麼了?」蘇蘇有些無措,「我、我說什麼了……」

  蘇蘇急忙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她,慌亂的樣子總算讓茉莉回神了,她一摸臉上,果然碰到了濕濕的液體,接過蘇蘇遞過來的紙巾,她無奈地搖搖頭,帶著點哭腔:「我覺得教授你很幸運,因為你的男友一定是喜歡你的,否則——」

  否則你現在估計就和我一樣了。

  「你……」蘇蘇心情複雜,「你的意思是我的幸運使你哭泣嗎?神奇了,沒想到我的幸運還有這樣的功效。」

  茉莉破涕為笑,蘇蘇這才松了口氣。

  「到了,」茉莉最後指著前面的學校,「他說今天在畫室有畫稿沒趕完,所以只能在這兒見面了。」

  蘇蘇倒是不放在心上,表示自己不介意之後,就和茉莉一起進了H大學隔壁的美術學院,她倒是隨意參觀著這間學校很多奇妙的細節設計,不由得想到了教授擺在桌上的那些小部件,教授一定會很喜歡這間學校。

  ……跟她又沒關係!

  蘇蘇怨念地想著,總算是和茉莉走到了教學樓。

  教學樓裡沒人,只有她們在走廊裡走著,旁邊掛著的藝術大家的畫像似乎在看著她們,有節奏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著。

  這氣氛很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啊。

  蘇蘇沒忍住這麼想。

  然後茉莉終於把她引入了畫室門口,茉莉對她微笑,然後輕輕敲了敲門。

  「茉莉?」

  「是的,我和蘇教授。」茉莉回答。

  蘇蘇覺得裡面的聲音略耳熟。

  然後畫室裡傳來了腳步聲,她眯著眼睛,被這個吉姆吊足了口味。

  門把手被往下按了一下,蘇蘇帶著微笑看著門,等著它打開的瞬間,然後,門終於緩緩打開了……

  ……???

  這——

  這是什麼個東西???

  蘇蘇覺得現在自己絲毫笑不出來。

  打開門後,有個男生出來,先是擁抱了一下茉莉,然後才想起來和旁邊站著的蘇蘇打招呼,他語氣生疏,仿佛從未見過她:「你好,蘇教授。」

  蘇蘇僵硬著和他打了招呼,然後跟著他進了畫室。

  這兒確實是一個畫室,正中間放著一副畫,是水彩的半成品,看得出來這個「吉姆」真的是一個美術生。

  ——可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這個「吉姆」……

  他、他和莫里亞蒂教授……長的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啊!

  如果非說區別,那就是眼前的這個美術生要比家裡那個世界第一大反派年輕很多,簡單來說,茉莉的新男友居然和她男友的年輕版一模一樣!

  ……美術生渾身上下確實是一股子藝術家的氣質,也稍微可以從他的走姿和手的拜訪姿勢看出他怯懦的性格。打扮非常休閒,但並非教授習慣的那樣講究細節的休閒,而是非常隨意,甚至有些邋遢——比如說他的胳膊上都沾了一些顏料……

  而蘇蘇是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教授把顏料沾在身上的樣子的。

  家裡的世界第一大反派雖然平時毒舌又懶散,但在舉止方面卻完完全全可以稱他為一個典型的英國紳士,即使是懶散的狀態,配合著他的氣質,看上去也更適合「雅痞」這一稱呼。

  是的,氣質,這一點是最截然不同的地方。

  美術生吉姆是一個非常標準的大學生,他雖然不太敢和蘇蘇對視,卻能看出他眼中的乾淨,涉世未深的專屬學生的乾淨。

  眼神是最無法偽裝的部分——莫里亞蒂教授的眼神與他完全不同。

  「教授?」茉莉推了推她,才總算讓她回神,蘇蘇看向她,茉莉才提醒她,「你盯著吉姆看了很久了。」

  「呃,抱歉。」蘇蘇皺著眉頭,看了眼茉莉,又看了眼美術生吉姆。

  茉莉見過教授……不過也只是一面,而且那時教授在車裡,她對教授沒有印象也說得過去,但是結合她和夏洛克福爾摩斯的關係來看的話,蘇蘇覺得自己大概可以猜到這個美術生究竟是什麼來頭了。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蘇蘇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緊張,而且她完全不想對著那位美術生說話,簡直是無法掩飾的尷尬。

  試想,面前是你年輕版的男朋友睜著非常純潔的大眼睛盯著你……

  蘇蘇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茉莉回想了一下道:「大概是剛開學沒幾天……」

  也就是說,上次儘管茉莉沒有注意到莫里亞蒂教授,但教授從那時就注意到了她。

  蘇蘇整理了一下心情,轉頭看向美術生,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你……你可不許欺負茉莉啊。」

  「呃,」美術生頓了頓,然後老實答應,「我不會欺負茉莉的,教授。」

  他看了一眼蘇蘇,又重複了這個詞:「教授。」

  ——好了不用暗示了!她不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蘇蘇一頭黑線,現在只想趕回家好好詢問莫里亞蒂教授關於這個美術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教授,怎麼了?」茉莉見她臉色越來越不好,沒忍住問道,「是哪裡有問題嗎?」

  親愛的小茉莉,你應該問哪裡沒問題……

  蘇蘇摸了摸腦門上的一層虛汗,語氣僵硬:「我好像發燒了,先回家吃點藥,你們……」她看了眼美術生吉姆,眼神頗為複雜,「你們玩的開心。」

  茉莉愣愣地點頭,然後看見教授飛奔出了畫室,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生病發燒的樣子。

  「教授是怎麼了……」茉莉一頭霧水。

  吉姆笑了笑:「或許是有什麼急事要去做吧。」

  確實是急事……

  莫里亞蒂等著她回來問呢,他特意留在家裡沒有出去,當下看了看時間,想著也該差不多了,於是親自給愛徒倒了杯水——畢竟她一路狂奔回來應該會很口渴。

  他剛把杯子放下,門就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教授準備好了笑容,等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出現的那一刻。

  蘇蘇一開門,就看見了她家的反派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悠閒自在的樣子好像倫敦盡在掌握中。

  蘇:「……你猜我今天看見了什麼?」

  「大概是秋天吧。」

  教授走到她面前,把她頭上的落葉拿下來放在茶几上,微笑:「學生的男朋友帥嗎?」

  嗯,帥得我一臉懵逼。

  蘇蘇這麼想。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人格分裂算什麼?辣雞,老子連實體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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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為了通過茉莉順理成章地見到福爾摩斯先生,因此給茉莉找了個男友,男友在時不時和茉莉接觸的過程中,總會有機會瞭解到福爾摩斯先生的,這個思路沒問題——

  「可是為什麼要找一個和教授那麼像的人呢?」蘇蘇非常不理解。

  莫里亞蒂沒想到她直接就問了這個問題,他以為至少蘇蘇會從「為什麼是茉莉」、「你是不是想傷害茉莉」之類的問起。

  「不錯,有進步。」莫里亞蒂欣慰地說,「愛徒智商見長。」

  蘇蘇:「……」這、這是被表揚了?

  ——她幾個小時前還說教授只會說她蠢來著!

  教授看她的眼睛瞬間睜圓了,還不停地眨巴著,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手裡捧著熱水,騰騰的水蒸氣在她臉前飄著……

  可以,很可愛。

  因為昨天被某位心理醫生無形攪黃了的「好事」的壞心情都有轉晴的跡象,莫里亞蒂頗為溫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蘇蘇眨巴著眼睛回了神,然後繼續拉著他問:「那、那到底為什麼要找一個和教授這麼像的人?」

  「老實說……」莫里亞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收回手,坦白道,「目前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用。」

  「什麼意思?」蘇蘇有些懵,「目前不知道有什麼用?」

  「不過,給他多加一些籌碼總不會出錯,」教授繼續解釋道:「如果他長成一個陌生人的樣子,那麼他只能是琥珀小姐的男友,但是他如果長成這樣……他就不止是茉莉琥珀的男友,他還可以在某天成為莫里亞蒂。」

  蘇蘇覺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好像有點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像是一個懸疑小說的作者,」他難得用了個比喻,「當讀者們把視線鎖定在主角身上時,就會下意識忽視了配角,那麼,配角的發揮空間就很大了——他身上的秘密越多,他的價值就越大,他能給讀者的驚喜就越多。」

  莫里亞蒂看著蘇蘇:「假如讀者們是站在福爾摩斯的角度上看這個世界,他們就會忽略配角,比如莫里亞蒂,比如茉莉的男友,那麼誰會料到茉莉的男友會是莫里亞蒂,而莫里亞蒂又不是莫里亞蒂。」

  蘇蘇沒忍住說了一句:「可是現在我是站在你的角度……」

  「哦,你怎麼把自己代入讀者的角色了?」莫里亞蒂笑了笑,「你得有作為反派夫人的自覺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的,來,參與到反派的陣營中來吧,現在你是製造謎題的一方了,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你個頭……

  蘇蘇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我站在正義的一方,征服像你這樣的反派。」

  「想得美,」莫里亞蒂笑了,對著她微微笑著,直盯的她不好意思了,才溫柔地說,「你猜,我為什麼今天沒有出門?」

  蘇蘇歪著腦袋:「難道不是為了等我回來問你問題?」

  「我是在等你,」教授看了看鐘錶,「但不止是等你來問我問題。」

  蘇蘇好奇道:「啊?那還有什麼……」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腦袋忽然昏昏沉沉了起來。

  這樣的感覺太熟悉,熟悉到久違的地步。

  很久之前,在萊克特醫生那裡也同樣是這樣的感受。

  可是,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她不想讓那個人出來,一秒鐘也不想。

  但是越來越強烈的睡意是抵制不了的。她使勁兒睜開眼想要看莫里亞蒂,這才發現,原來屋子裡不止教授一人,不知何時,教授旁邊站了身形修長的萊克特醫生。

  她想到了萊克特醫生曾經說過的一句古老的話。

  「只要你踏進了這個房間,我就有一百種催眠成功的方法。」

  儘管知道教授不會傷害她,但這種方式依舊讓她略有些難過。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天天就知道搞事情!

  懷著這樣的心情,蘇蘇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

  像是一場天黑請閉眼的遊戲,平民閉眼,睜眼的就是殺手。

  好吧,被綁起來的殺手。

  第二緩緩睜開眼,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腳全部被綁在了一個凳子上,凳子居然有軟軟的坐墊和靠墊,被綁起來也不至於特別難受。

  說起來,蘇蘇怎麼會主動放她出來?難道又因為遺產的事被人綁架了?

  她打量著眼前的環境,周圍很昏暗,外面的光透不過厚厚的窗簾,這兒像是被隔絕了——好像她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是類似這樣的場景。

  門被打開,她無畏地看向門口,甚至慢慢露出了嘲諷的笑,但是直到有人開了燈,她的笑容才頓住了。

  萊克特醫生?

  隨之進來的,是莫里亞蒂教授。

  蘇蘇來英國了?

  「鬆開我,」第二開口,既然是這兩個人,她就沒必要親自想辦法鬆綁了,「每次都只會綁著,不覺得累麼?」

  被鄙視的兩位:「……」很好,膽子很大。

  然而兩位都沒忘記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被掐著脖子摁在地上的場景。

  「下次再說,」萊克特醫生開口,「你看上去不太熟練,是很久沒出來了麼?」

  監督並旁聽的莫里亞蒂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有趣,當然,如果坐在椅子上的不是愛徒,那就更有趣了。

  第二嗤笑了一聲,無時無刻不在鄙視那邊坐著的二位,她的聲音很輕,但危險程度卻與此成反比:「即使不熟練,想要做到有些事情還是很輕鬆的。」

  萊克特盯著她,然後就發現她手上的繩子莫名其妙地松了。不僅如此,她還若無其事地彎下腰,把腿上的繩子也大搖大擺地解開了。

  不過,第二也並沒有起身對他們實施打擊報復,而是翹起二郎坐在了凳子上。

  萊克特看了眼旁邊坐著的莫里亞蒂,他的表情倒是很坦然,似乎對此並不驚訝,或者說驚訝隱藏的太深?

  說實話,萊克特醫生重新見到這二人的時候,只覺得莫里亞蒂變化太大,幾乎已經是完全脫離了幾年前的稚嫩,現在他的反應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他以為當初那個呆呆的蘇未晚小姐不過是年齡長了,而至於心理層面變化不甚明顯,畢竟那時她在跟著莫里亞蒂的時候就已經慢慢完善了自己的人格,但是現在看到第二,他推翻了認知。

  ——其實蘇蘇還是有變化的,比如她變得更加善良了。

  看見一個坐過牢的食人魔中了槍出現在家門口,不僅沒有尖叫崩潰,甚至第一反應是拿出醫療箱。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如果說蘇蘇和第二是磁鐵的兩極,那麼,蘇蘇表現的越善,第二的惡就與之俱增。

  這意味著人格的分離加劇,進一步來說,第二的人格和蘇蘇的人格開始越來越對立。蘇蘇清楚意識到了第二的存在,這就是第二變得更明確的證據。

  身體只有一個,照這樣發展下去,這兩個對立的人格最後也只能留下來一個。

  人格的分離不會是平白無故的,畢竟以蘇蘇之前的情況來看,那麼多年的人格分裂都沒有造成更劇烈的人格衝突,反而第二一直在沉睡。而第二如今的成長,一定和蘇蘇的經歷有關。

  他想到了莫里亞蒂給他看的那些資料。

  「你們在國內過得好嗎?」莫里亞蒂問她,頓了頓,換了個說法,「不,應該說,壞到什麼地步?」

  「你想知道?」第二看了眼莫里亞蒂,黑色的雙眼帶著東方的神秘色彩,然後她卻笑了,「算了,在您的眼中,恐怕是再惡俗不過的經歷,就不說出來貽笑大方了。」

  「我想問的是蘇蘇的經歷,」言下之意即是與眼前的第二無關,教授的目光冷了下來,卻沒把話說透徹,而是繼續道,「我查到了一些,但並不完整。」

  第二聳聳肩:「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好好收拾一下那幫人。」教授輕描淡寫地說,「這你不介意吧。」

  那太棒了。

  她當然不介意。

  第二心想,她想收拾那幫人很久了,只可惜蘇未晚不想這麼做,甚至把自己綁起來只為了抑制第二。

  第二沉思片刻,伸手道:「來,給我拿張紙,我把那些人的人名和基本資訊寫給你!很好,幸好蠢蘇還認識你,否則我真是不知道那幫人還能逍遙到什麼時候去。」

  萊克特看著莫里亞蒂拿出一個本子和筆遞給她,而第二也在一本正經地往本子上東西,他忽然覺得這兩個人都不是誠心來看病的。

  講道理,愛好不影響職業,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其實他還是有點醫德的。

  「你這樣助長第二的本性,會導致她和蘇蘇的對立越來越明顯,」如果忽略他冷漠的語氣,萊克特醫生的醫囑還是很有苦口婆心的味道,像是一個醫生在囑咐三高病人家屬不要再給病人吃五花肉了,「請不要妨礙治療。」

  教授看了他一眼:「偶爾一次沒關係。」

  ……沒關係?你怕是不想讓蘇未晚好了。

  萊克特醫生吐槽無力,那邊的第二也已經寫好了黑名單,頗為挑釁地遞給莫里亞蒂:「言出必行四個字知道怎麼寫麼?」

  「當然。」教授用中文回答。

  萊克特醫生:「……」


☆、46

  [番外  第二的時光1]

  教授問她,蘇未晚在國內過得有多差。

  第二想了想,其實如果按照蘇未晚本人的標準,極有可能她根本不覺得自己過得差,蘇未晚的「聖母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一直都是這樣。

  ……這事要從最開始說起。

  蘇未晚的父母是商人,很有錢的商人。而賺錢是很花時間的。

  她們小時候過得很不好,母親把她們生下來之後就繼續奮鬥在職場,因此,她們的衣食起居都是由保姆照顧的。媽媽不是媽媽,保姆才是媽媽。還是後媽。

  第二想,沒人是善良的,即使是那個一手把她帶大的保姆,照樣也會悄悄把她的東西偷走帶給保姆她自己的女兒,可是憑什麼?那明明是她的東西?即使是不愛她的父母所給予的,那也是她的東西。

  她總覺得沒人愛她,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後來她的父親有了別的「妻子」,而她的母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外面也有了別的「丈夫」,這個家名存實亡,可能兩個大人都忘記了還有一個小姑娘的存在。

  ——沒有誰是善良的,大家都是壞人。

  後來她的父親把第二個妻子的孩子帶回了大房子裡,那個孩子也是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很喜歡搶她們的東西,比起保姆的女兒過之而無不及,可是那些搶到的東西,她明明是到手就丟了,根本不在乎,第二後來明白了,她只是喜歡掠奪。

  面對這樣才場景,她的父親卻說:「聽話,蘇蘇,讓著妹妹。」

  那時,她們回答道:「可是媽媽沒有生第二個孩子,那不是妹妹。」

  於是她們的父親說:「那……那是你的表妹。」

  後來這個表妹在家裡的泳池和她們一起上游泳課的時候,故意把她們推到了深水區,天曉得她到底是不是想把她們弄死。

  她們呼救也沒人來,於是只能用小胳膊小腿掙扎著,但是卻一直在原地轉圈圈,好不容易往岸邊靠近了一些,那個表妹卻從旁邊隨手拿起小竹竿,然後用那個小竹竿頂著她們的腰,再次把她們推向深水區的中央。

  像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游泳,永遠沒有盡頭,手腳已經很疲憊了,嘴裡的奇怪的味道越來越多,後來上岸之後蘇未晚特意去查了,那是氯消毒後的水,總之不是什麼乾淨東西。

  蘇未晚對化學的興趣大概就是從那兒開始的。

  可是第二不同,她感受著口腔和鼻腔以及耳朵裡冰涼的水,水波蕩漾著,咕咚咕咚的水聲在四面八方充斥著,一點點消磨她的意志,她很累……

  在那次無限的游泳中,第二心想,不如就這樣死了吧,反正也不會有人心疼,她從出生就是多餘的,她的父親甚至記不得她的名字是「未晚」,所以才一直叫她蘇蘇……而給她起名、給她生命的母親,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她很想她,但媽媽不想念女兒。

  後來蘇未晚活了下來。

  蘇未晚愛笑,像個傻子一樣,沒事就看看書,很笨,甚至不會用電腦和手機,於是表妹就不停地嘲笑她,蘇未晚也不生氣,依舊笑盈盈的,認真地跟著表妹學習如何用手機,如何上網,如何用電腦,甚至如何打遊戲。

  當然了,蘇未晚不喜歡打遊戲,在她的認知中,遊戲是消遣,是禍害。

  她平常看的書,是父親書櫃裡的書,父親和政府的人有些交情——可他明明是個商人,說來雖然諷刺,不過在那樣的大環境中卻是當然的。父親書櫃裡的書,大多是晦澀難懂的白皮書紅皮書經濟學成功學……

  蘇未晚被薰陶成了一個三觀正得發歪的女孩兒。

  後來,好不容易,在表妹到了上學年齡的時候,父親想起來蘇未晚還沒有上學,這才帶她們一起去辦了所謂的入學手續。

  表妹愛玩兒,長得又漂亮,班裡很多男孩子女孩子都很喜歡她,但是蘇未晚就不一樣了,蘇未晚呆呆傻傻的,全身上下沒有優點,只有一個——成績好。

  可是成績好對於那些人來說卻並不是優點,總之,蘇未晚的人緣差到了極點,但她依舊樂呵呵地笑著,像個傻子,在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時候,卻暗搓搓地考上了最好的學校。

  因此蘇未晚被那一屆同學稱為最有心機的人。

  ……那些日子裡,第二躲在一邊看著蘇未晚傻乎乎地學習,傻乎乎地認真完成別人推給她的瑣事,傻乎乎地看書,傻乎乎地去扶倒在地上明顯是碰瓷的老奶奶,最後害的父親賠了六萬人民幣,回家之後蘇未晚被揍了一頓,她居然還傻乎乎地對父親說——

  「書上說,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

  美德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她就被抽了一巴掌,腦袋偏到了一邊,小臉頓時就腫了。

  「讀書讀傻了!」她父親狠狠呸了一聲,「蠢死了!」

  表妹在旁邊沒忍住捂嘴笑出了聲。

  第二以為蘇未晚會哭,她卻沒有,她那天晚上抱著膝蓋蹲在床頭,呆呆地思考了很久,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麼,結果第二天蘇未晚的事蹟就被表妹傳到了學校,更是引起了一波嘲笑。

  對,包括這個表妹在內,家裡沒有任何人喜歡她,大家都討厭她,這個表妹甚至在蘇未晚出國前真誠地請她為蘇未晚想一個英文名的時候,居然惡搞式地叫她瑪麗蘇。

  雖然蘇未晚欣然接受了,可第二又不傻,她覺得表妹起得不好,這個名字放在蘇未晚身上是在侮辱這個名字,蘇未晚並不是瑪麗蘇式的人物,蘇未晚是情商低,比起瑪麗蘇成功式人物還差了很多個等級。

  不過有一點卻很相似,比如蘇未晚真的很善良。

  除了扶老奶奶,她還替路邊被車碾死的貓流淚,捧著屍體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找地方把小貓埋了,她還替曾經誤解她的人作證沒有偷竊行為,結果非但沒得到那些人的讚賞,反而惹了一身腥。

  第二終於看不下去這樣的善良了,於是開始有意無意地影響蘇未晚,蘇未晚也許是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從來不和她說話,但第二偶爾出聲提醒的地方,她也會老老實實地去做。

  蘇未晚其實不蠢,她很聰明,她學得很快。

  將入大學的時候,蘇未晚的情商已經回到正常人水準,甚至慢慢變成了受人歡迎的小學妹,聰明踏實又勤奮,像是一個不曾受過污染的乖寶寶。

  天知道她經歷過多少污染,卻死活百毒不侵。

  哦,蘇未晚在上初中的時候就和母親見面了,她的母親愛笑,而且笑起來的樣子和蘇未晚很像,但是卻比蘇未晚要精明的多。

  蘇未晚和母親生活了一年之後,有一天母親說:「蘇蘇,我看你大晚上的走來走去是在幹什麼呢?」

  「啊?我沒印象啊……」蘇未晚茫然,但是想了想,套用了班裡最流行的詞,她大概是想和母親開個玩笑,畢竟她真的很喜歡母親,想為母親做一些改變,至少看上去不那麼死板,於是她說,「我大概是穿越了或者是有人格分裂症吧。」

  第二罵罵咧咧,蘇未晚真是蠢死了。

  從那之後,她們見過的心理醫生比打過的吊針還多,為了蘇未晚的生活正常,第二大多數時間就在沉睡中度過,其實她還是很希望蘇未晚好好生活的。

  後來入了大學幾個月後,第二就完全陷入了沉睡,那時的蘇未晚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兒,不需要她去指點什麼,所以她才放心地沉睡了。

  其實還是第二不愛讀書的原因,如果她看一些有關人格分裂相關的書籍,就知道,假如人格分裂者的人格屬性漸漸靠近,那麼他們就會融為一體,這還是好聽的說法,說到底,最後的結果,要麼蘇未晚消失,要麼第二消失。

  第二既然選擇了沉睡,那麼此時她消失的可能性就更大,以至於她慢慢地都忘所謂的智慧和知識。

  只是偶爾她睡得不高興了,會在蘇未晚放鬆的時候——常常是她深度睡眠時出來活動一下身體。

  聽上去非常靈異,不過第二還是沒想傷害蘇未晚或者傷害任何人,她只是對那些尖尖的、會反光的東西抱有好感,比如說各種刀片。

  其實這時候她對刀片已經沒有什麼意識了,只是覺得它們有趣、長的好看而已。

  ……本來事情都還好好的,直到第二醒來時發現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傢伙倚在門框上。

  所以說到底還是萊克特醫生的鍋。

  是他一步步把第二的意識慢慢喚醒的,不過也要多謝他,畢竟如果沒有萊克特醫生這一舉措,可能在回國後,蘇未晚活不過十年就死了。

  有些人當真是帶著面具過日子,趨炎附勢時不露痕跡,落井下石時又不留餘力,角色切換之熟練,全世界的人格分裂者都得甘拜下風。

  當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利益衝突,任何毀滅式的舉動都可以做的出來。

  蘇未晚在年幼時,面對大片大片遊不過去的海洋還有毅力堅持到底,但是面對她以為的這些親人的打擊時,卻一次次地畏縮。

  第二簡單計個數,她把蘇未晚從髒兮兮、黑黢黢的地方救出來,起碼有十次。

  把蘇未晚從莫名其妙的「流氓」手裡救出來,少說有個七八次。

  把蘇未晚從上吊的繩子上、衣架上拉下來……

  數不勝數。

  蘇未晚想死?

  蘇未晚居然想死?

  不可思議!

  但是蘇未晚越是懦弱,第二就越是生氣,她甚至想把蘇未晚塞回去,然後自己拎著斧頭把那群人都端了——

  她和蘇未晚討論過這個問題。

  「如果莫里亞蒂教授在,」第二當時被蘇未晚綁在了凳子上,而她正在設法把這個繩結解開,「他肯定在你還沒表現出來的時候就找人把那些所謂的親友給弄死了。」

  在第二的印象中,那是唯一一次蘇未晚和她對話。

  「我好怕……」

  窩在意識的小角落,蘇未晚的聲音怯弱地、顫抖著響起。

  「為什麼善良得不到尊重,為什麼書上的箴言都是錯的,為什麼價值觀是扭曲的……」

  ——第二是心疼她的,說到底,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小書呆子,沒有發生多大變化,只是後來慢慢會了偽裝而已,心裡卻一直保持著最初的世界觀——善良、公正、誠實。

  但這是非常不實用的世界觀。

  所以,蘇未晚非常適合與莫里亞蒂在一起,讓教授好好地糾正一下她神奇的世界觀。

  可是,在某種程度上,第二又是認同蘇未晚的。她覺得,沒人心疼自己,可以理解,畢竟她渾身是刺,確實很難讓人有保護的**,但是蘇未晚不同,她很善良,也很溫柔,甚至有的時候傻的可愛。

  這樣的人,為什麼還會被人傷害?

  ……

  因為利益。

  巨大的利益,誘惑著人性,蒙蔽了人的雙眼,六親不認在一夜暴富面前算什麼?

  人的本性就是惡,如果把心裡的惡付諸了實踐,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生存的資格,一刀捅死算了。

  第二是這麼想的。

  可蘇未晚死活不同意。

  ……

  那又如何,如今莫里亞蒂教授同意了。


☆、47

  蘇蘇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是想和教授打一架。

  ——來啊!造作啊!你不是喜歡第二人格嗎!打死了我好讓她光明正大地出來啊!

  可即使她一睜眼就爬了起來,拖鞋都沒穿地跑出房間之後,外面卻是誰也沒有。

  蘇:「……」這種有氣撒不出來的感覺真是夠了。

  她不死心地想去教授的房間裡看看他還在不在——事實上這可能性很小,畢竟教授平時更喜歡坐在沙發上,對他而言,臥室就是睡覺的地方,而不是所謂的**,如果非說**,那全世界都是他的**。

  蘇蘇開始是沒有寄希望於房間的,可是等她小手一揮推開了房門進去之後,卻又立刻出來了。

  ——蘇蘇目瞪口呆,教授在裡面!而且沒穿衣服!

  她還在猶豫著往哪裡躲,門就又被打開了,這回他老人家穿好了睡衣,不過表情顯得有些疲憊,他低頭看著蘇蘇,皺眉問:「你是哪一個?」

  蘇蘇:「……我是你女朋友。」

  哦,那他就知道了。

  於是教授閃開讓她進來,然後自己又坐回電腦前,像個技術宅。

  蘇蘇好奇地看了一眼螢幕,居然是一張世界地圖的藍色透視圖,只是沒有國家的標誌,與之代替的是數位和字母的組合。

  「這是在研究地殼運動?」蘇蘇問道。

  莫里亞蒂教授瞥了她一眼:「不,我在研究我的版圖。」

  你的版圖?

  ……大佬你還可以再囂張一點,聯合國保證不打死你。

  教授倒也不避著她,兀自做一些蘇蘇看不懂的東西。

  「對了,昨天答應你的事情,」教授悶聲說,「恐怕要等一等,因為我這邊出了事。」

  蘇蘇好奇地拋出問題:「昨天答應了什麼?你出了什麼事?」

  教授避開了她第一個問題,回答了後者:「莫蘭越獄了,沒和我聯繫,不知道去了哪裡。」

  「哦,」蘇蘇點頭,然後又皺眉,「可是……你上次好像不怎麼在乎他,還鼓勵他離開你來著,不是嗎?」

  「當然不是,」教授轉過身開始和愛徒解釋,「為什麼我可以控制這麼多人,甚至遍佈全球?」

  遍、遍佈全球?

  蘇蘇目瞪口呆,她以為不過是幾個城市!

  「因為我掌握資訊,」他的眼神不起波瀾,仿佛在聊今天天氣很不錯,「資訊是最強大的武器,只要我知道了資訊,我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因此,我必須對每一個細節都瞭若指掌。」

  蘇蘇沒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腦袋,瞻仰道:「你的記憶力太強了!」

  教授無言以對:「……我怎麼可能全都記在腦子裡?」

  「那……」蘇蘇看向電腦,然後震驚道,「你居然把放著那麼多資訊的電腦就擺在這裡?」

  「也不是它。」教授搖頭,然後冷漠地說,「這個我不會告訴你的,死心吧。」

  「小氣……」蘇蘇嘟囔。

  等等——

  不對啊!她來找教授不是這個目的!蘇蘇反應過來,立刻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對了!你有什麼權利隨意讓別人催眠我?」

  這是個好問題。

  教授反問:「我有什麼義務保護你不受別人的催眠?」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我承認過嗎?」

  蘇蘇很生氣,咬牙切齒道:「我要搬出去!」

  教授曲起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托腮看她,帶著笑意:「你有現金嗎?工資應該還沒發吧。」

  「當然有,」蘇蘇驕傲地一揚下巴:「長這麼大,我就沒有缺過錢。」

  「真的?」他這顯然是不相信的語氣。

  ——這和昨天第二說的可不一樣。

  蘇蘇見他不說話,當真跑出去收拾東西了,教授卻隨她折騰,心中還在琢磨。

  第二的敘述和蘇蘇本人的表現差距太大了。

  在第二的敘述中,仿佛「家」就是幾個不同的利益集團拼湊起來的東西,沒有絲毫的人情味,可是按照蘇蘇的說法,甚至按照萊克特醫生的說法卻不是這樣。

  蘇蘇的態度顯然是更偏向於自己出生一個環境優渥、關係和睦的家庭,而萊克特醫生也可以作證,在她留學於S學院期間,他的母親也常常打電話給他詢問女兒的情況。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對的,也完全說得通,但是第二的本身的存在就否認了這一切——畢竟,如果蘇蘇當真那麼幸福,為什麼會滋生出第二這樣的強烈的暴力人格?

  「我真的走了!」蘇蘇在外面喊了一聲,教授看了一眼,發現她手裡拎著箱子,還真是離家出走的畫面感。

  只是她表情有希冀,似乎等待著教授挽留她。

  莫里亞蒂很冷漠:「哦,對了,忘了告訴你,莫蘭是之前越獄的,雖然我今天才收到消息,不過他越獄的時間應當不是今天。」

  蘇蘇聳肩:「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懷疑你的學生……」莫里亞蒂頓了頓,「那個叫做安德魯的傢伙,是被他帶走了。」

  蘇蘇想反問,安德魯只是個普通的學生,何必帶走他?有什麼用麼?但是她忍住了,尤為矜貴地一點頭:「謝謝你的提醒,莫里亞蒂教授,我這才想到,原來我都快忘記福爾摩斯先生接了我一個委託……」

  言下之意——我要去找福爾摩斯先生了,你閉嘴。

  教授當真閉嘴了,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在電腦上劈裡啪啦地打字。

  蘇未晚小姐很生氣。

  等到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他才停下手。

  儘管蘇蘇說著自己不缺錢,但是以她怕麻煩的性格,還是會住在學校,然後就會接觸到那個美國來的測謊專家——

  萊克特告訴他,那個測謊專家的水準很高,或許在英國的威望還不夠,但是被他逮到的話也是要費點功夫的。

  既然測謊專家想通過蘇蘇瞭解他,那就讓他瞭解去吧,反正蘇蘇知道的也只有那些東西了。

  他則打算去找莫蘭,蘇蘇在身邊反而不方便,說起來莫蘭那小子好像在撬他的牆角啊。由於倫敦這個據點確實是他先在這兒打下了一定基礎,所以還真的能讓他挖走幾個。

  誰知道莫里亞蒂初來倫敦的時候,莫蘭那時還藏了多少乾貨沒上交。

  比如那天的安德魯事件,且不說知道莫里亞蒂這個名字的人究竟會是什麼身份的人,單是膽敢以他的名頭去做事情的就沒幾個。

  嘖,莫蘭這是要造反啊。

  ……

  果然不出莫里亞蒂教授的預料,蘇蘇拎著箱子晃了一圈,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去了學校給準備的宿舍。

  住職工宿舍的人不多,往往一棟樓都填不滿幾層,所以蘇蘇的突然入住也沒有造成什麼大的麻煩,她也沒費多大的心力,就搬進了學校。

  等看到落滿灰塵的房間時,她歎了口氣,卷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一邊清掃,一邊還在嘴裡對教授罵罵咧咧。

  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蘇教授?」

  是美式英語。

  她好像知道後面的人是誰了……

  她回頭,臉色不大好:「嗯……萊特曼教授啊。」

  穿著西裝的傢伙倒是笑的溫和:「聽說你搬來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您隨意,」蘇蘇很有禮貌地回他的話,然而動作中卻依舊繼續打掃衛生,「不過這兒都是灰塵,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沒關係,」測謊專家隨意打量著這兒,然後狀似無意道,「莫里亞蒂先生把你趕出來了?莫非分手了?」

  蘇手下動作一頓:「……」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八卦!

  萊特曼教授笑了笑,然後說:「蘇教授,其實你不必說話,我可以看出你的答案,不過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情……」

  「雖然缺少證據,但我相信莫里亞蒂和幾年前的員警集體自殺案有關——」

  蘇蘇卻古怪地看向他:「什麼員警集體自殺案?」

  萊特曼一挑眉,這表情可不像在說謊。

  「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可以自己瞭解一下,」他繼續說,「不過我得回去了,我的意思是回到美國去,儘管來英國的初衷沒有實現,但也好歹有了些苗頭。」

  蘇蘇聽到他要回去之後,可以看得出明顯松了口氣。

  萊特曼教授覺得有些無辜,他可不是什麼壞人,為什麼聽到他離開的時候,會讓蘇教授產生這樣的反應。

  「我得告訴你,蘇教授,」他無奈地歎口氣,「無論你是否和莫里亞蒂相熟,我建議你不要再和這樣的傢伙扯上關係了,離他越遠越好。」

  蘇蘇頓了頓,問道:「為什麼?」

  「你如果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倫敦的黑手黨,」他坦然說道,「我想你會明白的。」

  「莫里亞蒂有操控人心的力量。」卡爾萊特曼教授最後篤定地下了這樣的結論。

  蘇蘇卻愣了愣,看著他彬彬有禮地和她道別,然後轉身離開,仿佛提醒她不要靠近莫里亞蒂,就是他最後的目的。

  她沒忍住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給教授發了資訊。

  「有人讓我離你遠點。」

  教授很快回了她:「挺好,距離產生美。」

  蘇蘇感到很挫敗:「……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在乎失去我。」


☆、48

  「距離產生美?這麼說我搬出來你很高興?!」

  她回短信,手指飛速地跳動著,氣鼓鼓地嘟著嘴,坐到一邊,連打掃衛生都沒了動力。

教授也很快回了她:「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不過我確實是高興的。」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蘇未晚乾脆一個電話就打了過去,那邊剛一接起,她就劈裡啪啦地說了一通:「你居然說我離開讓你很高興?你變了!你不是我的教授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那邊接電話的人頓了頓,然後才開口,聲音又是帶著笑:「怎麼說什麼都信。」

  「那我現在搬回去,你有意見嗎?」蘇蘇理直氣壯地把手裡的抹布丟到了一邊。

  「我沒意見,但——」

  「我以後離家出走,你還敢不敢無視了?」她繼續恃寵而驕。

  「我沒有無視你啊,」那邊笑了笑,「我是目送你離開的。」

  蘇:「……」

  「而且,你之所以想搬回來,其實是因為不想打掃衛生吧?」他笑著說,「畢竟職工宿舍一定不怎麼乾淨。」

  蘇蘇掃了眼髒兮兮的宿舍,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在酒店!才、才沒來學校的職工宿舍……」

  那邊的莫里亞蒂嗤笑一聲,也不揭穿她:「蘇蘇,待會兒再回來吧,去見一見福爾摩斯先生,問問那個案子的進展怎麼樣了。」

  經他提醒,蘇蘇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茬,然後又想起他之前說的話,於是問:「可是你不是說安德魯是被莫蘭抓走的?」

  「那只是懷疑,我懶得去取證了。」教授說道。

  蘇蘇震驚:「所以你打算這是讓福爾摩斯先生替你跑腿?」

  「不,你付錢了,這是有酬勞的活兒。」教授糾正她,但是這卻換來了蘇蘇的鄙視,「那是我付的錢……」

  「遲早會變成共同財產的。」教授回答。

  「你早上還不承認我是你女朋友來著,」蘇蘇很不服氣,「你這個善變的教授。」

  但是莫里亞蒂卻沒讓她抓到把柄:「我當然不承認你是女朋友,畢竟我所承認的一直是莫里亞蒂夫人。」

  ……

  嗯,不錯,很會哄人。

  蘇蘇和他又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於是踏上了往貝克街的路程。

  其實見福爾摩斯先生需要很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畢竟你永遠不知道他會用一雙慧眼看出些什麼鬼玩意兒。

  她特意莊重地沐浴更衣,態度之嚴肅,宛如朝聖。

  然而——

  「噢,你特意打扮了一番,蘇教授,」福爾摩斯先生見到她,面無表情地說,「放棄吧,蘇教授,我不會因此對你產生好感的。」

  221b的樓上,蘇蘇站在原地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無奈:「……請你告訴我,你哪來的自信?」

  旁邊的華生頗為紳士地請她落座,溫和道:「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別介意。」

  「哦,不,約翰。」福爾摩斯先生不悅地皺起眉,「我不會看錯的——蘇教授,請問你特意梳洗打扮是因為要見我的緣故嗎?」

  蘇蘇張了張嘴,無法反駁,只能老實地點頭。

  夏洛克一臉——「你看吧我就知道」。

  不過蘇蘇很快就解釋道:「先生,您別多想,我這麼做是怕您看出來什麼東西,導致暴露了我的**……」

  「別逗了,我不是那麼愚蠢的人,這點情商我還是有的。」

  蘇蘇:……

  ——她發誓剛剛看見了華生的一臉鄙視!

  「不過你這回來,是為了你那失蹤的學生?」福爾摩斯先生問她,「對嗎?」

  話題總算回到正規,她聽到福爾摩斯先生的問話,於是沉重地點頭。

  福爾摩斯先生露出一個笑,看向華生。

  華生極有默契地遺憾說出一番話:「抱歉,蘇教授,我們是樂意幫助你的,但是你給的消息是有誤的。」

  華生盯著她:「路得街根本就沒有孩子。」

  路得街怎麼會沒有孩子?

  她想說自己在那裡看到了一個小公主,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她的一時好心差點害死了——

  哦,不……

  難道……

  她的臉色瞬間變了,蒼白著小臉,勉強扯出一個笑:「還是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我、我親自去看一看。」

  說著,她轉身,腳步有些虛浮,往樓下走去,她腦子一片慌亂,沒注意到她差點撞到了偵探先生的房東太太,身後的故事還在繼續——

  「夏洛克,你看到克拉拉的貓了嗎?」

  ——而她卻無心去管,只想趕緊去路得街看一眼,那群孩子難道真的……

  那這些和她有沒有關係?

  她焦急地沖到大街上,招來了計程車,迅速上了車,報出了路得街的名字,她的十指都擰成了一團。

  「夫人,請不要緊張。」

  計程車司機忽然開口。

  蘇蘇詫異地看向他,司機繼續深沉地說:「教授現在抽不開身,但是我被派來了——我會保護你的。」

  「知道了,」蘇蘇催促他,「廢話少說開快點!」

  真•殺手•假•司機感到有點委屈:「……哦。」

  蘇蘇感到路得街時就迅速下了車,身後的司機伸了伸手,又悻悻地收回去,摸不透教授夫人的套路,看上去像是把他當司機,結果現在也沒付錢啊!

  但是他不能埋怨,只得忍氣吞聲地把車停到一邊,然後下車往夫人沖進去的那個小巷子裡走去。

  殺手先生進去之後,發現蘇蘇正茫然地四下尋找著什麼東西。

  蘇蘇的心情卻再一次跌到穀底,那群孩子竟然真的……被殺了麼?

  她想到之前教授問她,是救一個還是救一群的問題,她自以為那樣做已經算得上是「授人以漁」的做法了,可是現在結果,卻是他們消失……甚至被殺?

  她沉默了……

  「仙女教母?」

  突然,耳朵裡鑽進了一聲軟濡的呼喚,儘管細微,但是她還是捕捉到了。

  這一下讓她想到了那個小公主,當下機警地四處查看。

  她低著頭往周圍的小縫隙裡看著,然而殺手卻看不下去了,沉聲提醒道:「夫人,在上面。」

  「啊?」蘇蘇愣了愣,然後抬頭,果然在左前方看見三樓有一扇打開的一條縫的窗子,而小公主湛藍的雙眼從那兒露出來。

  她猛地松了口氣,頓了頓,才柔聲問那位小公主:「我可以上去嗎?」

  小公主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道:「可以,那你這次會帶我離開嗎?」

  「會的。」蘇蘇堅定地說,然後又猶豫,「不過,你不能讓別人知道。」

  小公主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並且給蘇蘇指出一條路示意她從那兒可以上來。

  蘇蘇不疑有他,迅速想上去看看那群孩子是否平安。

  殺手卻下意識地緊了緊身後的手.槍,和她一起從那條小路走去,那兒有一個破舊的樓梯,蘇蘇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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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蘇蘇走上去,身後的腳步聲響起,她忽然沒忍住走了個神……

  其實教授總是派人跟著她,且目的總是為她保駕護航,即使她一時遇到了危險,他也總有辦法立刻派人過來。

  無論教授是否親自在她身邊。

  蘇蘇又想到了萊特曼教授的那番言論,以及教授自己親口說出的一些話——

  「我在看我的版圖。」

  「為什麼我的勢力可以遍佈全球?」

  「你堅持一會兒,三分鐘內會有人趕到。」

  蘇蘇上樓的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不是計程車司機對吧?」

  殺手謙遜地回答:「夫人,我是莫里亞蒂教授組織下的一名不起眼的殺手——噢,這其實是自謙,畢竟能被教授指派來保護夫人,最起碼得以一敵十才行。」

  她點頭「哦」了一聲,然後繼續上樓,其實內心的心情有些澎湃。

  她好像突然就感受到了……

  教授那側神奇的世界。

  ——其實她一直對這些沒有明確概念,畢竟教授在她面前還是那麼個愛欺負人的傢伙,他看上去沒有發生過變化,但事實好像不是如此。

  蘇蘇上了樓去,閣樓裡一片漆黑,讓她想到了一本名著叫做《安妮日記》,大致就是一個猶太小女孩兒和她的一家為了躲避戰爭後的殺戮而擁擠在閣樓上生活兩年的日子。

  想到那個擁有著湛藍雙眼的小女孩兒,她眼巴巴地喊著「仙女教母」,忽然感到一種詭異的負罪感。

  蘇蘇心想,其實這個小女孩兒還是幸運的,畢竟她如今遇到了一位「仙女教母」,可是她曾經的日子,淒苦的連女巫都不肯光顧。

  「仙女教母?」

  窗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蘇蘇的肩膀上也被人按了按,身後的殺手示意她不要再動。

  「你身後是誰?」小女孩兒又問。

  蘇蘇鎮定答到:「我的司機。」

  小女孩兒疑惑地沉吟著:「難道你不是用飛的嗎?」

  蘇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們的基本法不允許我們在人類世界使用過於張揚的魔法,否則我會被逮回去的。」

  小女孩兒噗嗤一笑:「你真的會魔法嗎?他們都說你在騙我。」

  「只要你願意相信,」蘇蘇的語氣鄭重,她身後的殺手都忍不住懷疑教授夫人是否真的來自魔法界了,她繼續認真道,「魔法世界的大門會對你打開。」

  ……朋友,你聽過霍格沃茲嗎?

  她差點沒忍住把這句話給順出來。

  蘇蘇再次語氣鄭重地說:「過來吧,小公主。」

  閣樓上一片漆黑,蘇蘇還在誘拐著窗邊的小公主,身後的殺手卻開始動作了。

  謹遵教授箴言,不可在夫人面前殺人,但是別的事情卻可以做。

  蘇蘇的懷抱張開著,等到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手放在她的手裡,她知道自己誘拐小孩兒的計畫成功了,等她把小公主再次抱在懷裡站起來時,閣樓上的燈也打開了。

  她看向那兒,是一群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板上,看上去已經失去了意識,殺手先生打開燈,恭敬地朝她走過來。

  「他們好像是打算利用這個孩子把夫人引誘上來——」殺手先生繼續說,「不過已經被我制服了,夫人放心,教授說過不能在您面前殺人,所以沒出人命。」

  「教授?」那兒有個人費力地開口,「莫、莫里亞蒂教授?」

  懷裡的小公主把胳膊環著她的脖子,整個人都縮在蘇蘇懷裡,蘇蘇拍了拍她的背,說出這個名字,仿佛說出什麼神秘的咒語。

  「詹姆斯莫里亞蒂,」她輕聲道,「你們認識我的丈夫?」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就開始瘋狂地罵娘。

  「居然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居然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


☆、50

  「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蘇蘇沒忍住問了一句,「又怎麼了?」

  「他就是個惡魔!」那兒有人歇斯底里。

  蘇蘇懷裡的小公主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似乎不想看他們。

  「小公主,你認識他們嗎?」蘇蘇柔聲問她。

  小女孩兒在她懷裡悶悶地說:「他們都是壞人。」

  蘇蘇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說:「這世上壞人太多,你總要試著面對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她當然不會逼著這個孩子去面對一群她不想接觸的人。

  抬腳欲走,身後的人還在歇斯底里。

  「莫里亞蒂控制這個城市太久了——他控制的太久了!」

  「他就是個惡魔!沒人可以推翻他的統治!」

  「他到底想幹什麼?把我們逼成那群自殺的員警那樣嗎?」

  蘇蘇頓了頓,回頭:「自殺的員警?」

  好吧,儘管知道好奇心害死貓,但她還是忍不住。

  旁邊的殺手先生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他們,禮貌地笑著道:「希望你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

  「呸,」一個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打斷他,惡狠狠道,「老子就說!」

  蘇蘇把小公主從懷裡放下來,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旁邊已經在摸槍的殺手先生,鼓勵那個呸了殺手一聲的傢伙:「那你說唄。」

  「呸,你讓我說我就說?」

  蘇蘇禮尚往來:「呸,連說都不敢,你這破膽量活該被人收拾。」

  「我去你@%&*!……」

  旁邊的殺手先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聯繫頂頭上司:「教授,夫人知道你過去的光輝歲月嗎?就是你把全城逼出一股自殺潮的事情……」

  「不知道。」

  「那她現在要知道了。」

  殺手悠閒地發資訊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教授的回復,就聽到躲在蘇蘇身後的小女孩兒開口。

  「我知道,仙女教母,我可以告訴你。」小女孩兒拉了拉她的衣袖,怯怯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殺手盯著這個小女孩兒。

  蘇蘇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怎麼會知道?」

  「自從上次你走之後,」小女孩兒回答,「他們就把莫里亞蒂的故事告訴我們了,很可怕。」

  蘇蘇瞥了那邊表情尷尬的人一眼,蹲下身子看著小女孩兒:「那你怎麼還敢和我走?我可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夫人。」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怕。」

  「那麼你很勇敢呢。」蘇蘇眯了眯眼睛,「不像那邊的膽小鬼,有膽量提,卻沒膽量說完。」

  殺手先生覺得教授夫人一點都不像教授說的那樣膽小怕事。

  她這作風倒和教授有些像,如果說出這番話的人是教授,那麼他可能就認為這是暗示他去把旁邊的鼠輩一個不留地解決掉。

  蘇蘇最後抱著小女孩兒離開了路得街,殺手先生依舊為她們開車,聽著後面的人的對話。

  「街道裡其他孩子去了哪兒?」蘇蘇柔聲問她。

  「他們……逃走了,沒有帶上我。」小女孩兒悶聲回答,「剛剛那些人是一直欺負我們的壞人,其他人逃走之後,他們知道了莫里亞蒂的事情,就把我抓起來了。」

  蘇蘇加把勁兒:「是關於莫里亞蒂的什麼事呢?」

  殺手這才想起來,好像教授剛剛回復了他,但他一直沒看來著,可礙於正在開車,這時候實在不宜分心。

  小女孩兒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莫里亞蒂……在學校裡放鬼故事嚇唬員警……然後把員警們嚇唬的跳了樓……唔——他自己也跳樓了!」

  小女孩兒篤定道。

  蘇蘇眼皮一抽,鎮定繼續說:「他……也跳樓了?」

  「是的!」小女孩兒皺著眉頭,嚴肅地說,「不過……他又活了過來,像是永遠不會死一樣……」

  小女孩兒盯著蘇蘇,認真問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魔法啊?」

  「那也是黑魔法吧。」蘇蘇沒忍住吐槽,然後摸了摸腦門,腦袋裡一大堆疑問。

  在學校裡放鬼故事和員警有什麼關係?

  學校裡還能放鬼故事?

  員警跳樓了為什麼是被嚇的?

  究竟死了多少人……畢竟都可以成為萊特曼教授口中的自殺潮了。

  還有,教授自己也跳樓了是什麼意思?難道和他現在的那些替身是異曲同工的把戲?

  小女孩兒又問:「仙女教母,你真的是莫里亞蒂的妻子嗎?」

  「不,當然不是,」她默默道,「教授並沒有承認我。」

  小女孩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我的媽媽也是因為不願意承認我,才把我丟在那兒的……」

  蘇:「……」這兩件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吧。

  好不容易等了個紅燈,殺手先生把手機打開來看教授的回復。

  「哦,她知道就知道吧。結束後你送她回學校。」

  好吧,教授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還真是厲害,畢竟教授對夫人的態度一直是百般呵護,生怕她見識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其實有關此事,殺手先生是嗤之以鼻的。

  教授本人在做什麼,恐怕他自己最清楚,但是這麼瞞著自己的善良純潔的愛人算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現在來看,好像也不是如此。

  教授夫人明顯對這方面的事情接受能力很強,而且還是自己主動去探求這些情況,所以……教授這是打算讓夫人自己去挖掘,他持中立態度,等她自己找到自己的底線?

  確實,這樣可以避免一系列觀念不合的難題,而且既然完全是夫人自行挖掘,那麼她對這一切的態度應當都不是那麼排斥。

  殺手忍不住拜服——這等縝密的思維,不愧是莫里亞蒂教授,不愧是犯罪界拿破崙。

  莫里亞蒂教授表示你想多了……他只是懶得去管夫人的好奇心而已。

  等到車子停下來,蘇蘇才發現這兒是學校,沒忍住問他:「為什麼是在這兒?難道不應該回——」

  「教授是這樣吩咐的,」他打斷蘇蘇,看了眼時間,禮貌道,「夫人,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否下車呢?很抱歉,我下一個任務的時間就要到了。」

  「有關莫蘭?」蘇蘇沒頭沒腦地問他。

  殺手先生從後視鏡看向睜著大眼睛的夫人,微笑:「抱歉,這我不能說。」

  ——肯定是了!

  蘇蘇覺得萊特曼教授的幾節課還是挺有效果的,畢竟她現在也可以分別出一些表情代表的含義了。

  蘇蘇帶著乖巧的小公主下車去,看著計程車揚長離開,才牽著她的手走進校園。

  「仙女教母,」小女孩兒問她,「這是什麼地方?」

  蘇蘇低頭,對她微笑:「這兒是學校。」

  小女孩兒臉色一變:「這裡會有鬼故事嗎?」

  「當然不會。」蘇蘇篤定道,「不過會有很多主角勤勞認真的故事,比方說,等一下,可能你要和我一起打掃衛生了。」

  小女孩兒握著拳頭:「我會努力的。」

  蘇蘇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心裡苦,

  ……唉,還是沒逃過打掃衛生的命啊。

  事實證明,蘇蘇還是太低估莫里亞蒂教授的能力以及體貼程度了,她一回來的時候,滿室灰塵的職工宿舍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桌子上還放了一張紙條——「在這兒住幾天,先不要回家。」

  小女孩捋了捋袖子,問她:「仙女教母,哪兒需要打掃?」

  蘇:「好像不用了,今天我可以給你講一個田螺教授——啊不是,田螺姑娘的故事。」

  話說回來……教授讓她不要回家?

  然而蘇蘇表示自己偏要回去。

  她美滋滋地覺得自己很勇敢,敢於在惡勢力教授強權的壓迫下作鬥爭,只要堅持下去,遲早會撐起一片天的!

  不作不死說的就是她了。

  第二天,蘇蘇把小公主——哦,她叫蘿拉。蘇蘇把蘿拉安置在家裡同樣有一位小公主的同僚那兒之後,就邁開步子去上課了。

  今天的課程一如既往地有趣而生動,她認為自己對教學的把握越來越精當了,並且之前時不時來試探她的萊特曼教授也已經離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今天缺課的人多了一個男生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不對的。

  心很大的蘇教授婉拒了茉莉的共用午餐的邀請,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上。

  說句矯情的話,蘇蘇只是想見一見教授,真的搬回來與否倒是無所謂,但是這種小心思她能直說嗎?她覺得自己是不好意思開口的……

  懷著這樣少女的心思,她美滋滋地敲了敲門。

  ——甚至沒有用鑰匙。

  敲門之後,裡面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門打開了,露出半張臉,蘇蘇感覺有些奇怪,因為這張臉是她熟悉的,可是眼神確實有點……呃,嬌怯的。

  蘇蘇笑容頓了頓。

  門被徹底打開後,裡面坐著三四個人,看見她之後全部起立,齊刷刷地說了句:「夫人好!」

  蘇:「=口=!」

  這麼多……莫里亞蒂……啊……

  教授你這是分裂了還是□□了還是變異了或者變態了啊????


☆、51

  莫里亞蒂在蘇蘇進房間的那一刻就發現了她,儘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過來,可真的看到她過來之後,他倒也沒生氣,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無奈。

  他就知道這學生是一貫的不聽話。

  既然如此,教授也懶得出面替她解圍,而是起身倒了杯茶,悠閒地盯著螢幕。

  沒錯,他老人家不在現場,而是全程躲在螢幕後面圍觀。

  事實上,他在很多情況下都是這樣,莫蘭能成功挖他牆角的原因之一也在於此,不少人都懷疑著莫里亞蒂教授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種精神象徵,畢竟只有極少數的人真正見過他。

  作為精神象徵的教授,十分坦然甚至略帶喜悅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很久前蘇蘇就說過,幕後之人的一舉一動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目光——瞧,這群人不就對他本人的尊容抓心撓肝地好奇著麼。

  儘管期待吧,但他老人家就是不出來,最多找幾個替身給大家解解饞。

  只是在這些替身頭次聚集之時,沒想到先讓他的學生開了眼。

  至於這陣仗……

  蘇蘇覺得無論自己再接觸多少遍還是會被嚇到,但是既然被人家尊稱一聲夫人,那麼該有的氣勢一點都不能輸。

  蘇蘇清了清嗓子,毫不露怯,微笑,端莊又慈愛道:「開會啊?」

  螢幕後的教授被她這個起勢逗樂,嘴裡的茶使他嗆了一口。

  眾人表情有點微妙,然後點了點頭。

  蘇蘇回想了一下在各種場合遇見的領導,於是笑容愈發慈愛:「開會好,促進團結,交流思想,共同為莫里亞蒂教授的征服世界大偉業而奮鬥。」

  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蘇覺得他們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那我先進去拿點東西。」但她依舊笑的端莊,徑直朝她的房間走去。

  步伐穩健,恍若女王。

  螢幕後面的莫里亞蒂教授卻忍不住期待她打開門之後的表情了,不由得後悔自己沒在那個角度再裝一個攝像頭。

  蘇蘇打開了門,看到了稀奇古怪的東西,那看上去像是中國古代的各種酷刑的刑具,又像是其他奇怪的刑具,總之不是什麼和諧的玩意兒。

  任憑何人回來後看到自己曾經舒適的小窩被改成了刑場,都不會是高興的態度。

  蘇蘇的內心是崩潰的。

  然而她不能表現出來。

  在那群假冒的莫里亞蒂眼中,教授夫人只是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隨後加深了笑容,轉身,微笑:「看來是被教授拿走了。」

  蘇蘇觀察著原本放餐桌的圓桌上幾人,其中有一個笑容陰險,看上去就很像大反派。

  蘇蘇很想告訴他,真正的反派,比方說莫里亞蒂教授本人,他笑起來的時候是溫文爾雅且彬彬有禮的,除非接近他,否則當他在人群中時,其實不那麼起眼。

  像你們這樣的——

  她張了張嘴,無奈地嘀咕:「真是太不像了。」

  但是這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都錯愕不已,接著有一個人問她:「夫人,您是說我們和教授……不夠像?」

  蘇蘇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認出來他:「噢,美術生?」

  美術生吉姆很高興:「是的夫人,是我。」

  鑒於他是茉莉的男友,蘇蘇說話也就稍稍溫和了一些:「不是說你們不夠像,而是一點都不像。」

  蘇蘇笑容依舊溫和:「一點都不像哦。」

  好了你不用強調了!太傷人自尊了!

  美術生有點僵硬:「可、可能是因為夫人你和教授比較熟悉的原因吧……」

  「有可能……」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說,「可是你們看上去確實不像大反派啊——」

  她指了指美術生:「你有些怯弱。」

  又指點了一位戴著眼鏡的莫里亞蒂:「你則過於老實了。」

  接著把手指向一個年紀最接近教授,也是單憑外貌最容易糊弄人的一個:「你……嗯,不夠優雅。」

  最後是那個不怯弱、足夠狡猾、看上去也十分優雅的、穿著西裝的莫里亞蒂。

  蘇蘇沒忍住笑:「或許你可以善良一些?」

  「夫人,你是指我和教授相比或許惡毒了?」那位穿著西裝的先生站起來,對她笑著說,「您對莫里亞蒂教授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根據這些日子和教授夫人接觸過的人給出的消息來看,夫人對教授本人可謂是知之甚少,似乎就是教授的一個小女友,不懂他們究竟在做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

  蘇蘇敏銳地發覺到他們對自己的輕視,正了正態度,冷淡道:「先生,我敢說,如果連我對莫里亞蒂教授都有誤解的話,那麼這世上就沒人對他的理解是正確的了。」

  西裝的傢伙面色不改,顯然是不信的。

  蘇蘇微笑:「這就是你和教授的區別之一,你不願意相信一位看上去不怎麼靠譜的女士。而教授卻可以從不靠譜的女士嘴裡挖出他想要的內容。」

  說的玄乎,實際上就是教授可以給人應有的尊重,她的教授完全不像一個殘忍的暴君,而是溫柔又體貼的,像一位師者,即使面對下一秒就會被他抹殺的人,同樣也會給予尊重。

  蘇蘇篤定地想著。

  莫里亞蒂教授卻在螢幕那邊不太高興,蘇蘇和他們說的太多了。

  於是蘇蘇就接到了莫里亞蒂教授的電話,突兀的來電鈴聲打破了一室的寂靜,她不太自然地接起電話,就聽見教授的聲音從那兒傳來。

  「你又不聽話了。」

  蘇蘇一臉驚恐地在客廳裡四下張望尋找攝像頭之類的東西:「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了!」

  「原來你回家了,」教授習慣性逗她,「我剛剛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蘇蘇頓了頓,停下找東西的動作,扶額:「……你能不能不欺負我?」

  「恐怕不能。」教授繼續說道,「讓你去福爾摩斯先生那兒尋找答案,你去了嗎?」

  蘇蘇不悅地皺起眉:「你這是把我當成跑腿工了?」

  這話立刻引來了教授的反駁:「可別抬舉自己,按照你之前的話來說,福爾摩斯先生才是跑腿工。」

  蘇:「你又欺負我!」

  「對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

  蘇蘇一邊和他講電話,一邊離開了這兒,看也沒看那些替身一眼。

  等她出了門,蘇蘇站在樓下,看了看前面的落葉,又抬頭看了看倫敦的天空。

  「教授,我在你面前一直裝瘋扮傻,」她的聲音與尋常無異,卻像是突然清明了,「但是我發現,我的裝瘋扮傻,在別人眼裡容易變成真傻,我討厭這種感覺。」

  她放棄抵抗,直接了當地問:「告訴我,家裡那幾個人到底是你打算安排他們去做什麼的?」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在看,剛剛我找到攝像頭了。」

  教授那邊沉默了很久,蘇蘇也有耐心地等著,直等到一陣秋風吹過,她縮了縮脖子,才又開口:「教授,你——」

  「不,親愛的蘇蘇,你在騙我哦,」教授忽然打斷她的話,「你可沒找到攝像頭,畢竟你一直沒有往攝像頭這兒看過來。」

  蘇蘇得意地笑了:「那又怎麼樣,總之現在我套出來你的話啦,你果然裝了攝像頭。」

  「好吧,」教授語氣惋惜,「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就老實承認吧。」

  這語氣太過於理所當然,導致蘇蘇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哄自己高興才假裝被套話的。

  ——負責任地告訴你,是的!

  然而蘇蘇沒有忘記被他打斷的問題,堅持不懈地問道:「那麼關於樓上那幾位,你究竟是有什麼打算?」

  教授又笑:「蘇蘇,不要著急,我還是喜歡你裝瘋扮傻的樣子。」

  蘇蘇故作嚴肅:「不要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沒事了。」

  教授只好實話實說:「好吧,我覺得你不用裝瘋扮傻,你本來就挺傻的。」

  蘇:「…………」

  「總之,」教授語氣溫柔,像是在隔空摸她的腦袋,「你要有點耐心,實在沒有耐心的話可以自己去尋找答案,不要想從我這兒問出什麼東西,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蘇蘇不死心:「那你就沒有什麼提示嗎?」

  教授頓了頓,然後繼續說:「看吧,我就說你傻嘛,為師早就把提示告訴你了——」

  蘇蘇恍然大悟。

  「去找福爾摩斯先生吧,親愛的蘇蘇。」他笑著說,「你就不好奇你的學生究竟是不是被『莫里亞蒂』帶走的麼?如果不是,那麼會是誰呢?」

  莫蘭啊,你不是說過了嘛。

  蘇蘇頓了頓,把話憋了回去,換上另外一句:「找到福爾摩斯先生之後我怎麼見你呢?畢竟我今天都沒見到你……」

  「哦,所以你回家是因為想見我?」

  蘇蘇有些不好意思:「嗯。」

  那邊聲音帶笑:「那我就不給你見。」

  蘇蘇:「…………」

  親男朋友???


☆、52

  蘇蘇的再次到訪絲毫沒有引起福爾摩斯先生的懷疑,反而得到了熱情的歡迎……假如把那位和善的房東太太的熱情的笑容算進去的話。

  「我喜歡你的短髮!」房東——哦,赫德森太太笑的很可愛,這讓蘇蘇對她好感倍增。

  蘇蘇回以熱切的笑:「我也喜歡您!」

  「好了赫德森太太,讓我和我的顧客單獨聊一會兒,你回避一下可以嗎?」福爾摩斯先生用篤定的語氣說著請求的話。

  赫德森太太登時拉長了臉,在約翰華生先生溫和的安撫中,嘟囔著抱怨下了樓。

  福爾摩斯先生是萬年不變的面癱臉和快語速以及低音炮:「請別介意,我的房東太太不太有眼力見。」

  沒眼力見的人是你吧!

  蘇蘇差點沒忍住咆哮出聲。

  「那麼,關於路得街一事——」

  蘇蘇打斷他:「福爾摩斯先生,我去路得街看過了,那些孩子是逃跑了,估計是怕被『莫里亞蒂』的人除掉。」

  「小孩子哪裡懂這麼多。」他說著,淡漠的眼神仿佛看透一切,然後緩緩勾起嘴角的兩邊,強行讓自己看上去和善——蘇蘇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放棄吧,福爾摩斯先生,當個快樂的面癱不好嗎。

  「不過,既然你已經去過那兒了,那麼你應當知道我的疑惑了。」福爾摩斯先生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蘇蘇不恥下問道:「其實我不知道,不知你能否賜教——」

  她看到夏洛克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不耐和不可置信,蘇蘇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之欲出的白眼,於是轉頭看向他的助手,柔聲問道:「華生醫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得到您的提示呢?」

  這姑娘禮貌的過分了,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華生咳了咳,輕聲提點道:「不用管,讓他自己說就好了。」

  蘇蘇點頭,然後轉頭溫柔地看向福爾摩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卻總有一股子笑裡藏刀的氣勢。

  福爾摩斯先生表示自己無所畏懼。

  他再次將十指指尖相對,問道:「在我說出結論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蘇蘇微笑:「知無不言。」

  「學生失蹤了……為什麼不去報警,反而來找我?」

  福爾摩斯先生問了個很犀利的問題。

  難道蘇蘇能說自己下意識地不願意再相信這些人,並且下意識認為教授更為可靠麼?當然不行了,不過可以換個說法。

  「我想,您比員警更可信。」蘇蘇回答,然後進一步解釋道,「至於為什麼不去報警,或許是由於我以前的經歷……」蘇蘇頓住,表示自己不願意再繼續談此事。

  「以前的經歷?」福爾摩斯先生笑了笑,問道,「難道是曾經被『正義之士』欺騙,或者不相信『正義之人』?再或者……你曾經被正直和公義傷害過?莫非與你家的破產有關?」

  這人真的太可怕。

  蘇蘇感覺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強:「福爾摩斯先生,請問你的結論是?」

  「結論——」福爾摩斯先生轉過頭,淡漠的眼神落在虛空的灰塵中,然後低頭,淡淡地說,「你的學生不是被莫里亞蒂帶走的。」

  蘇蘇繼續盯著他:「還有呢?」

  「還有什麼?」福爾摩斯先生頓悟,然後繼續道,「哦,你要知道為什麼?是這樣,莫里亞蒂步步為營,不會輕易讓自己的名字出現,這是在一步步斷絕自己的後路,如果哪天他的名字鬧得全城皆知,我想那一定是冒牌貨。」

  蘇蘇忽略這番論調,耐心地問:「那麼我的學生是被誰帶走了?」

  「我懷疑是你帶走的。」福爾摩斯先生瞥了她一眼。

  蘇蘇無奈:「別開玩笑。」

  「好吧……」他聳聳肩,「那麼你需要再給我幾天時間,畢竟留下的線索不多,事實上,所有線索都只有你而已。」

  蘇蘇感覺自己要趕緊離開,否則又要聽到自己的**被這位大偵探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你就是線索啊,蘇教授,你認識莫里亞蒂,也認識福爾摩斯。我甚至要懷疑你是否故意把這個案子送到我嘴邊的,因為你知道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會引起我的興趣……」他繼續淡漠地說,「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莫里亞蒂做的,那要揪出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過我現在認為,不會是莫里亞蒂做的,而是其他認識莫里亞蒂的人所為,故意要嫁禍給他,看這行事作風,莫非你們窩裡反了?」

  蘇蘇:……大佬你的詞彙量很豐富。

  「還有你,蘇教授——」他笑了笑,這回是打心眼兒裡笑出來,頗有得意的色彩,「你肯定是莫里亞蒂身邊的人,本來我不確定,但聽你說到不願意報警……我就明白了,所謂『志同道合之人』?」

  華生一臉懵逼:「夏洛克,你在說什麼?」

  什麼樣的人物,可以在見她三次之後,僅憑她的衣著打扮,以及行事作風,最多還有隻言片語的描述,就能夠推測出她絕大部分的家底?

  蘇蘇頭一次替教授感覺到了危機感。

  但同時,她還有些小委屈——

  「我說我心懷正義你信嗎?」她幽幽地問。

  福爾摩斯先生不屑地切了一聲。

  好吧,看起來這個反派夫人的頭銜是徹底取不下來了,儘管她也沒有想要要取下來。

  「福爾摩斯先生,」蘇蘇滿心佩服地說,「我在幾個小時前才對一些人說,假如我對莫里亞蒂有誤解的話,那世上就沒有人能夠對他有正確的認識了。但現在看來,我還真是自不量力——」

  她誠摯道:「拜託你以後離我男朋友遠一點,我擔心他有了你之後把我甩了。」

  福爾摩斯:「……」

  華生:「……」

  蘇蘇暗搓搓豎了個大拇指:「大佬,穩。」

  福爾摩斯:「……給我出去。」

  蘇蘇是沉默著從221b出來的,她感覺自己被欺負了,並且再也不想來了,這地方住著的人簡直是怪物,她覺得哪怕是教授本人站在福爾摩斯先生面前,恐怕也無所遁形。

  然後她恍然大悟——

  所以那群替身是派這個用場的嗎?

  但是她覺得完全沒必要啊!

  既然福爾摩斯大佬已經在倫敦落地生根,惹不起還不能躲嗎?

  為何非要跟他正面剛啊?

  「嗨,小美女~」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蘇蘇下意識往那兒看去,旁邊雜貨鋪裡有一個漂亮的西方美人趴在櫃檯上,黑色長髮披在身上,看上去柔和妥帖,她手托腮看著蘇蘇,眼睛帶笑,說話時尾音往上翹著,聽上去讓人感到莫名舒服。她胳膊旁邊還窩著一隻小花貓,嬌憨地靠在她身上。

  「你好。」蘇蘇對她打招呼,疑惑問道,「怎麼了?」

  雜貨鋪裡的女人把頭髮攏到耳後,似乎是在安慰她:「看你垂頭喪氣的不怎麼高興,是不是被221b的傢伙欺負了?」

  蘇蘇點頭。

  「不要難過~」她笑眯眯地說,從櫃檯裡掏出一顆糖,「那傢伙一天不用言語攻擊人就渾身不舒服,來顆糖?」

  蘇蘇看著她手裡的糖,又看了看櫃檯,難道她是賣糖的?頓了頓,還是走過去拿了起來,問她:「你是這兒的老闆娘?」

  「是的,」她沮喪道,「租金太貴了,我恐怕要從貝克街搬走了。和您這樣的富裕人家可不能比。」

  她瞥了眼蘇蘇的大衣,笑著說:「材質可真的很好呢~」

  蘇:「……」財迷老闆娘?

  蘇蘇無心與她攀談,尋了個藉口就想走,然後忽然被她叫住:「小姐,我想問一下……您認識——」

  她頓住,猶豫了一下,明明是欲言又止的讓人不耐煩的舉止,但眉眼間的風情卻絲毫不減。

  「算了……」她擺擺手,再笑,「沒事,謝謝您。」

  蘇蘇覺得這個老闆娘有點奇怪,不過還是禮貌地離開了。

  ……

  看了看天色,也是時候回宿舍了,小公主還等著她回去接呢。

  至於破男朋友就讓他自由地搞事情去吧……反正福爾摩斯先生與教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蘇蘇覺得自己不太懂他們智商高的人的世界,就讓自己這麼頹廢地蠢下去好了。

  她甚至想回頭沖221b的福爾摩斯先生握握手,誠摯地說「請你和我的男友玩的開心,不該做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蘇蘇曾經問過教授——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聰明的人麼?

  現在看來,凡事都未必啊。

  「蘇蘇,」小公主終於把仙女教母改口了,「我在這兒~」

  蘇蘇抬起頭,不自覺原來已經到了同僚的家樓下,樓上傳來呼喚讓蘇蘇精神一振,沖她笑著揮揮手,於是就看到了蘿拉大大的笑容。

  幸福是有惰性的——

  她沒忍住給教授發了個短信:「你有沒有退休的可能?等你退休了,我們可以隨便去個學校裡當老師,是不是也挺不錯的?」

  教授的回復她還沒看到,小公主蘿拉就從樓上奔跑了下來,狠狠撲到她懷裡,蘇蘇揉了揉她的腦袋,和同僚道謝,之後就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到宿舍。

  路上聽著蘿拉一聲聲地說著今天在大學裡的見聞,蘇蘇認真地和她應和,覺得小傢伙不調皮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然而等她打開門打開燈進去,卻錯愕地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她的心理醫生,漢尼拔萊克特。

  他此刻把眼神落在了可愛的蘿拉身上。

  蘇蘇不動聲色地把蘿拉拉到身後:「醫生?」

  萊克特醫生抬頭沖她笑了笑:「你好,蘇蘇。」

  「我不希望被催眠,」蘇蘇篤定道,「我現在可以控制她,不需要所謂的催眠再把她叫出來。」

  「你才控制不了她,」萊克特醫生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對這個小傢伙做什麼,只是檢查是必須的,我需要讓第二出來。」

  「那麼我要逃跑了。」蘇蘇把小公主抱在懷裡,握緊身後的門把手。

  萊克特醫生笑:「蘇蘇,我說了,你控制不了她的。」

  什麼意思?

  小公主蘿拉還攬著蘇蘇的脖子害怕時,忽然胳膊被人扯開了,她轉頭,看見蘇蘇的表情冷下來,把她的胳膊扯開,然後把她放在沙發上,不耐煩地說:「你乖一些,否則我就吃了你——儘管蘇未晚會不高興,可是我不會介意這個。」

  蘿拉目瞪口呆,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萊克特醫生起身,嚴肅地說:「第二,你現在是不是可以控制蘇蘇的人格了?」

  第二看了他一眼,笑:「怎麼?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的事情還不少……」他頓了頓,「我那天看見你把一個學生綁進了車裡。」

  第二一頓,皺眉道:「別開玩笑了,你哪有這個本事。」

  「可是莫里亞蒂有。」萊克特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現在越來越像從前的莫里亞蒂了,不知道是不是蘇未晚的影響……儘管我不在乎莫里亞蒂和蘇未晚的未來會如何,但是……按著我和莫里亞蒂的約定——」

  「畢竟他確實幫我避過了不少追捕,起碼我在倫敦都可以開診所了,」他笑了笑:「所以,我想,我得阻止你繼續做這些事情。」

  「憑什麼?」

  「你可能沒發現,」他頓了頓,「不過我想,告訴你或許也沒關係,關於莫里亞蒂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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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入眼的是黑暗。

  仿佛被這個世界所拋棄.jpg

  蘇蘇僵硬著神色從床上坐起來,身上蓋著毛毯,家裡燈火全滅,一看就是某位醫生強行給人看完病之後,又悠哉悠哉離開,絲毫不在乎病人內心是如何崩潰的既視感。

  蘿拉呢?

  她□□叨著,臥室的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高興地說:「現在是你嗎?蘇蘇!」

  「是我。」蘇蘇聽她的問話,不由得失笑,把開關打開後,房間裡亮堂了起來,她對小公主招招手,「來,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蘿拉老老實實地過去,坐在她的床頭:「我很好,沒有事,不過你似乎不太好……」

  蘇蘇內心吐槽道我現在能好才奇怪吧。

  蘿拉頓了頓,猶疑不定:「蘇蘇,我想問……你莫非真的是會魔法的麼?」

  蘇蘇覺得肯定是自己的另一人格嚇到她了,柔聲安慰:「放心,我不會讓她再出來了。」

  蘿拉還有些意猶未盡:「所以你當真沒有魔法?」

  蘇蘇沉默了一下,委婉道:「我很欣賞你的想像力,不過蘿拉,我沒有魔法。」

  「好吧……」小公主失落地垂下手,然後才道,「對了,剛剛有人來拜訪!」

  蘇蘇好奇地往外看:「是誰?」

  「他說自己是莫里亞蒂,」蘿拉吐了吐舌頭,「我才不信呢,莫里亞蒂是大壞蛋,才不是這種溫柔的樣子。」

  不,孩子,聽你的描述,那有可能真的是莫里亞蒂。

  蘇蘇穿好鞋子:「他現在還在不在,我去看看——」

  沒等她下床,門就被推開了,伊卡端著熱水走進來,看見蘇蘇醒來後對她微笑。

  怎麼是伊卡?莫非是小公主傳錯了話……教授並沒有來,蘇蘇無不失望地想著。

  就在她還失落的時候,伊卡就轉頭對外面說:「教授,夫人醒了。」

  有腳步聲傳來,伊卡站到一邊去,有人伸手接過她手機的熱水,然後從門口走了進來。

  蘇蘇看著她熟悉的笑容,確實是他沒錯……

  真的看到了本人,她卻覺得有點氣悶。

  伊卡看著教授坐在她床邊,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樣子,十分識趣地帶著蘿拉出門了,美名其曰帶小公主出去玩。

  蘿拉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蘇蘇,只等她略點頭,她才離開,這小細節是說不出的暖心。

  尤其和某個兩次坑了她的教授比起來。

  這點小情緒還是很打眼的,莫里亞蒂教授問她:「怎麼了?之前不是吵著要見我,我來了還反倒不高興。」

  聽他這麼說,蘇蘇覺得果然有些話還是當面講清楚比較好,於是盤起腿嚴肅道:「教授,萊克特醫生說他是經你准許才來大膽催眠我,我認為——」

  接過教授的水杯,她迅速道了聲謝,繼續說:「我認為,你這樣是非常不尊重我的。」

  愛徒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可以控制她,交給我,不好嗎?」

  「可是你的控制,只是你自以為能控制住,」他慢悠悠解釋,「而且,這樣與其說是控制,不如說是壓制,這樣是不對的。」

  「或者說,你這樣做才是不尊重我……」他低聲添了一句,「蘇蘇,假如你明白,我是當真愛你……」

  蘇蘇一愣。

  他含蓄極了,似乎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既然你這樣正經地向我要求,讓我不要再管你的雙重人格,那我必須得告訴你,出於種種原因,我做不到。」

  蘇蘇沉默著,回答他:「但我不喜歡這樣,每次知道她出現過,我就會很恐慌……」

  「你是否想過,自己為何會恐慌?」教授提示她,「為什麼你從前被催眠時就沒有這樣反感的情緒?」

  他這是在變相打探她的經歷嗎?

  蘇蘇沉默,然後喃喃:「因為她太暴躁了……」

  「你們是一體的,」教授安撫她,「她太暴躁了,所以你壓制她——可是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壓制的不止她,還有你的憤怒,這一時的壓制,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連和著你的憤怒,你的另一人格的共同反彈。」

  他清了清嗓子:「假如你某天起床,發現莫里亞蒂突然消失,你再也聯繫不上了,非但如此,你身邊所有有關他的痕跡也全部消失,那麼……」

  她睜大眼,然後抓住教授的手臂,聲音都顫抖了:「不要嚇我!」

  莫里亞蒂教授拍了拍她的頭:「別怕,這些事永遠不會發生的,我一直都在。」

  蘇蘇撲到他懷裡,死死地摟著他的腰,悶聲說:「可是我真的很怕……她可以殺人,不僅殺一人,她甚至可以屠殺很多、很多,多到我無法想像……」

  「我不想發生這樣的未來。」

  「那你應當也怕我,因為我手上就有很多的人命,多到你無法想像,儘管從不是我親手所為……」

  教授終於問了這個問題:「你,究竟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嗯?蘇蘇……」

  她從他懷裡出來,低頭思考,讓才看向他,聳拉著眉毛,看上去難過的要死,她咧嘴笑——

  「我有什麼辦法?我只是非常愛你……甚至到了發瘋的地步。」

  蘇蘇看著他,終究還是從自己的嘴中說出了那段時光:「我在那段時間裡,被人欺負的很厲害,舉目無親,也沒有人幫我,這才發現,有些精美的笑容被扒下來之後,剩下的是醜陋的枯骨……」

  「我以前一直覺得,善良是有回報的,」她悶聲說,「但是,現實卻不是這樣,我刻意忽略了很多年的事實,在那段灰暗的日子裡一同冒了出來——爸爸並不愛我,媽媽也是,家裡的妹妹也是,他們把我當成傻子。」

  「出國後,我有刻意地改變自己的性格,我覺得自己很聰明,因為我很快就可以學會大家的生活處事的方法,這有助於完善我的人格缺陷。」

  「然後我遇見了你,教授……」

  「你是我最好的老師。」

  莫里亞蒂根據她的話,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蘇蘇,你說……完善你的人格缺陷?」

  她茫然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有人格缺陷的?」他忽然閉嘴,然後換了個方式問她,「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有意識地去學習完善自己的人格缺陷?」

  教授覺得他猜測出的結論可能性更大了:「你第一次的記憶是什麼時候?」

  蘇蘇回憶:「是……在游泳池裡,有個小女孩兒哭著說自己好累,說大家都不愛她,於是我出現了。我告訴她,不要怕,堅持下去,你會活下來的。然後她就把身體的主控權讓給了我……」

  教授沉默了下來。

  這下,

  線索終於連在一起了。

  為什麼蘇蘇會在小時候那麼傻?為什麼她的性格會那麼明顯地變化?為什麼她的善惡觀與是非觀可以那麼簡單地被打碎重新建立?為什麼她可以那麼快地明白並接受教授本人那駭人聽聞的世界觀?為什麼她會有目的性地去學習並完善自己的人格?

  原來是這樣。

  現在的蘇蘇,才是衍生出的第二人格。

  蘇未晚原本的人格,就是有暴力傾向的。

  佔據身體主控權的,竟然一直是衍生品。

  那麼「第二」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了,因為那些都是基於她自己的經歷,而蘇蘇所表現出的,是經過美化的童年。

  蘇蘇有些茫然:「怎麼了?」

  他伸手把她攬到懷裡,抱得更緊:「我只是沒想到,第二才是最初始的主人格。」

  「第二?」她喃喃一聲,「你們居然叫她第二?可我才是後來出現的那個!」

  「嗯,現在我知道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我忽然覺得萊克特醫生的理論也不盡正確,他說你們彼此獨立甚至衝突,最後總會由一個代替另一個,由一個消滅另一個,看來不會如此。」

  「我怎麼會消滅她!」她震驚地從他懷裡出來,「我為什麼會這麼做!」

  莫里亞蒂教授微笑:「是的,你當然不會這麼做,她也不會這麼做——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過你們竟然是為了互相保護彼此而存在。」

  蘇蘇頓住:「保護彼此?」

  「我建議……」他笑了笑,「什麼時候你可以克制住恐懼,和她聊一聊,或許你們不需要心理醫生,可以自我完成——」

  教授想了想,用了一個詞:「自我完成融合。」

  融合……

  和那個容易傷害自己的、暴躁偏激的人格麼?

  蘇蘇陷入了沉思。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

  蘇蘇星星眼看向教授:「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用接受萊克特醫生的治療了?」

  莫里亞蒂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輕巧地回答:「看你情況而定。」


☆、54

  深秋的清晨是有些偏冷,蘇蘇帶著小公主出門,教授不出意外地早早離開了,而她現在也絲毫不想再去干涉莫里亞蒂事情。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的麻煩也不少。眼巴巴地擔心教授顯然不如擔心自己來的實際,頗有自知之明的蘇教授這樣想著。

  蘿拉小公主拉著她的手,高興地說:「伊卡昨天帶我去了遊樂園。」

  蘇蘇打了個哈欠,想起了昨晚伊卡確實帶著蘿拉出了門,沒想到還真的去玩了。

  「遊樂園好玩嗎?」蘇蘇溫柔地問,「快跟我說說,我小時候都沒去過遊樂園呢。」

  蘿拉詫異地看著她,歪著腦袋問:「為什麼?」

  「因為魔法界沒有遊樂園。」蘇蘇笑眯眯地刮了她的鼻子。

  這回蘿拉倒沒有上當了,一本正經地糾正她:「不,蘇蘇,你不是魔法界的人,你是莫里亞蒂教授的人。」

  蘇蘇被她的用詞鬧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伊卡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蘿拉認真道:「蘇蘇,昨天那個人真的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真的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蘇蘇想了想,還真是,但是如果依照教授本人的性格,恐怕會說——

  「不,那不是莫里亞蒂教授,」蘇蘇笑,「我哪裡認識這麼厲害的人呢,那是我的男朋友。」

  蘿拉失望地垂下了腦袋:「好吧……」

  教授還真是能吸引所有人的好奇心啊,無論年齡性別,還真是魅力無限啊。

  她帶著蘿拉去了教室,蘿拉也乖乖地坐在最後一排,穿著伊卡昨天給她買的衣服,看上去像是一個可愛的洋娃娃。

  蘇蘇覺得這姑娘也太幸福了點。

  她瞅了眼坐在後排只露出個小腦袋的蘿拉,對她笑了笑,打開了電腦,課件放映在螢幕上,她親自動手擦起了黑板。

  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的寧靜,校園生活特有的寧靜。

  蘇蘇還是享受的。

  按照慣例點名,她特意點了上次沒來的學生,也特意跳過了安德魯,那個沒來的學生倒是乖乖地來了,蘇蘇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是個男生,看上去有些怯懦——甚至不敢和她對視。

  蘇蘇心裡嘀咕,她也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課程照常進行著,蘇蘇對於這些學生的把握日益精准,倒也把課堂氣氛炒的火熱,她偶爾看向後排的蘿拉,發現她也在認認真真地聽課,然而小孩子能聽出來什麼東西?

  但是不得不承認,她這認真的模樣還是讓蘇蘇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一個半小時的課飛快結束,有些學生上前來請求答疑,蘇蘇耐心地一一解答,茉莉坐在第一排看著她,沖她揮了揮手,表示中午希望可以和她一起進餐。

  蘇蘇當然不拒絕,對她一笑,就繼續替學生們答疑了。

  蘿拉也坐在後排乖乖等她來牽自己的小手。

  一切都是平和的,只有一個人有些奇怪。

  確切來說,這位同學從上課開始就很奇怪——就是那個上課不敢和她對視,還缺了一節課的學生。

  蘇蘇琢磨著,莫非他這是要來補交假條?那也不至於這種膽戰心驚的表情啊,她失笑,覺得這學生的心理素質不行啊,要不是萊特曼教授已經離開,蘇蘇還真想建議他去上上那位的課。

  等到一圈的學生都走光了,那個缺課的學生才終於顫顫巍巍地上前了。

  蘇蘇笑眯眯地盯著他:「有那麼害怕嗎。」

  那學生看她一笑,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情況就很尷尬了。

  蘇蘇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閉上嘴不說話,安靜地等著他把假條交上來。

  那個學生依舊害怕著不敢看他,站在講臺前兩步遠的地方不敢再上前,磨蹭了半天,蘇蘇的耐心都要被他消耗盡了,他才終於把東西交了上來。

  學生伸長了胳膊,雙手鄭重地把東西放在講臺上,然後又飛快地退了一步。

  蘇蘇低頭看他交上來的東西,卻陷入了沉默。

  這小子……

  給她英鎊幹什麼?

  還這麼多?

  這是去賣血了?

  蘇蘇疑惑地抬頭,沒忍住開口:「同學,你這是什麼意思?賄賂我?如果是為了平時成績,你完全不必這樣的。」

  她的苦口婆心還沒說完,就看見那個學生畏畏縮縮地又退了一步,然後終於開口,細如蚊聲,還帶著哭腔:「蘇教授,我就只有這麼點了……」

  蘇蘇一頭霧水:「什麼?」

  他飛快地瞥了眼蘇蘇,委婉地說:「那、那天您說的……保、保護費啊……」

  這個詞引起了茉莉的注意力,也抬頭朝他們倆看過來。

  蘇蘇叫苦不迭,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說:「同學,什麼保護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從未跟你說過話啊……」

  那個學生抖了又抖,想到了教授昨天拿刀子抵著他的脖子,惡狠狠的威脅——

  「如果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有關今天的任何話……」她把刀尖在他的脖子上劃了劃,「我就廢了你。」

  雖然這是地痞流氓的語氣!

  但那真的是教授沒錯啊!

  那個學生快哭了:「教授,拜託你了,別說了,我以後好好學數學,你就讓我走吧!」

  蘇蘇:……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到底也沒問出口,歎口氣:「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你走吧,哦對了——」

  那學生急切離開的步子頓住,又回頭顫顫巍巍地瞅著蘇蘇。

  蘇蘇感覺自己也是莫名憋屈:「你——把錢拿回去,老師不要你的錢,你的平時成績我會就事論事,不必交什麼保護費的。」

  那學生一癟嘴就要哭。

  蘇蘇無奈扶額:「好好好,你走吧……」

  這樣,才終於讓這學生如獲大赦地離開了。

  旁邊的茉莉看的目瞪口呆。

  「教授,你是怎麼了他?」茉莉沒忍住問道,「他可是我們班出了名的霸道。」

  蘇蘇皺著眉,她確實發現這個學生心術不正,但鑒於她與這學生非親非故,而且他也並沒有影響她的課堂,因此一直被她無視來著,誰知道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蘇蘇攤手:「隨他去吧……」

  她沖後排的蘿拉招招手:「來,我們去吃飯了。」

  這一天才算有驚無險地度過。

  這事被她暗暗記在心裡了,總覺得和某個她不喜歡的傢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還在為此事憂心的時候,晚上卻沒想到教授會再次拜訪她的小宿舍。

  對於這點她倒真沒想到——

  「教授?」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腦的人,「我以為你最近會很忙呢!」

  教授挑眉,還沒回答,就聽見蘿拉興奮地問:「伊卡也來了嗎?」

  然後她就突然被舉起來,就這這個姿勢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了笑盈盈的伊卡。

  「嗨,蘿拉,想和我出去嗎?」她邀請道,心裡淚流滿面,沒想到有生之年難得主動對他人發出約會邀請,對象竟然是個孩子。

  蘿拉當然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蘇蘇卻覺得這都在教授的計算之中,看著坐在沙發上越發穩重及深不可測的教授,她真是感慨萬千。

  走到沙發那兒落座於他身邊,蘇蘇隨意往他的電腦瞥了一眼,卻愣住了。

  「這是——」

  教授似乎挺高興的:「對,這是你那天回家時遇到的幾個人。」

  「看出來了……」蘇蘇喃喃,替身們又是在她曾經的家裡,還是坐在圓桌上,只是這回顯得嚴肅了許多,比起上次的隨性,感覺個個都更像教授了。

  教授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上次你不小心碰見他們時多說了幾句,沒想到效果顯著。」

  確實,這些人真的很像教授。

  蘇蘇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要做什麼?」

  「你猜?」他又下意識逗她,沒等蘇蘇怨念地瞪他,就先解釋道,「這些人都是備用,但真正面對外界時,我只需要一個人。」

  蘇蘇猛地抬頭:「難道你要從他們中選出你合意的『莫里亞蒂』?」

  「不,」他否認,「他們要自己選,至於最後落選人的下場……」

  蘇蘇想到了她那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看到的那些刑具,又想到了她當時玩笑般說「團結友愛」時,他們那怪異的表情。

  教授興致勃勃地問:「來,你更看好哪個?」

  蘇蘇乾巴巴地回答:「我、我哪知道……為什麼問我?」

  「就上次來看,」教授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認為你對他們的評價十分中肯,特來徵求你的意見。」

  好吧……

  她深呼吸了一輪——既然決定了對莫里亞蒂的感情,那麼就得愛他的全部。

  她專注地盯著螢幕,然後指著其中一個人:「他。他最像你。」

  是說她對莫里亞蒂教授有誤解的那個人。

  莫里亞蒂溫柔地對她笑:「乖。」

  蘇蘇覺得這是在誇獎她終於肯摒棄那套善良派價值觀了。


☆、55

  他們說話的聲音傳入教授放在一旁的耳機中,莫里亞蒂似乎對他們交談的內容不怎麼感興趣,只端詳著幾個人的神色。

   蘇蘇和他一起看了一會兒,卻覺得場面詭異無比,乾脆和莫里亞蒂交談起來:「他們在聊什麼?」

  「誰知道,反正是什麼計畫吧。」他笑,「每個人設計一個計畫,最後成功的人,可以作為莫里亞蒂的真正替身。」

  她鬼使神差問了句:「計畫?」

  「我的要求是——」他瞥了眼蘇蘇,笑,「動靜鬧得越大越好,但不能暴露莫里亞蒂這個名字,如果有誰被員警或者福爾摩斯先生逮住,那就自盡去吧。」

  他又補了一句:「刮花臉之後。」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蘇蘇沒忍住,「你平常不是都瞞著我嗎?」

  莫里亞蒂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我覺得這可以幫助你早點接受第二。」

  「不要叫她第二,」蘇蘇不悅地拂開他的手,嘟囔,「也不要摸我頭。」

  「噢,那你還有哪裡是我能摸的?」

  蘇蘇臉一紅:「你流氓!」

  愛徒你——

  莫里亞蒂沉默,然後開口:「其實你還是很期待的,對吧。」

  蘇蘇瘋狂地搖頭:「不不不!」

  「那不如……」他突然伸出手,又緩緩抬起,然後順著她的背,往上——

  蘇蘇猛地彈開,臉紅的能滴血,結巴道:「我、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這就去和她談談!你不要進來!也、也不要做什麼事!那、那都不一定是我本人的!」

  其實他還真沒打算現在就做什麼事,只是想逗逗她而已,不過看她這反應,好像還真挺期待的!

  總之蘇蘇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倒在床上滾來滾去——

  自己為什麼這麼慫!為什麼這麼慫!

  她的內心在咆哮,卻冷不丁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還真是笨死了,不愧是從小到大都沒有交過男朋友的人。」

  蘇蘇立馬反駁:「說得好像你有一樣!」

  然後她立刻捂住了嘴……

  這是蘇蘇第一次不設防地和她交流。

  「喂,怎麼不說話了?怕了?」

  「我……我沒有……」

  其實這畫面相當詭異,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拉扯著,一會兒面前是她的房間,一會兒眼前又成了黑黢黢的地方。

  然後她祈求道:「我們可不可以在裡面說?我實在不想——」

  於是她就立刻被扯進了那個黑黢黢的地方。

  人格分裂者是如何與對方交流的?

  她看了那麼多書,終於自己體會了一把。

  「你……你這些年就一直待在這個地方嗎?」蘇蘇乾巴巴地說,「這兒好黑。」

  第二沒有回答她,蘇蘇卻莫名知道她就在自己對面。

  「這兒不黑,」她冷冷地說,「我看的很清楚,正如你所說,我適合在黑暗中生存。」

  蘇蘇沉默了:「對不起,佔據了你那麼多年的身體。」

  「我接受了你的道歉。」她回答,然後笑了,「但是我覺得你更適合生活在外面,你比我會生存。」

  蘇蘇急切道:「我是怕你傷害自己!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游泳池上來之後的幾個月裡,一旦你佔據主控權,就一直想要自殺!」

  第二咒駡了一聲。

  「所以……」蘇蘇歎口氣,「其實我更願意活在你裡面……偶爾被你發現存在時鼓勵一下你就好了。」

  「我知道,」她聲音依舊冷冷的,「我也想過,要不要從你手裡把身體奪過來,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了。」

  「除非保持著極度的憤怒,否則我不能長久地控制身體,」她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你習慣性地壓制我,而我也習慣性地沉睡。」

  「說到底,我是被你磨得沒脾氣了……」第二喃喃自語,「或者說,我被你那些好心磨得沒脾氣了,可笑,我偶爾還會覺得你做的很對。」

  她最後說:「這大概就是融合……莫里亞蒂所說的,融合;萊克特醫生所說的,融合。」

  「我要被你吸收了麼?」她反問。

  蘇蘇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確實有大量閱讀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只是為了能夠成功壓制住第二,最終目的就是希望她可以不那麼狂戾,說到底,這不就是讓自己和第二融合麼?

  「對不起……」蘇蘇只能道歉。

  「沒必要。」第二回答,「是你說服了我,我和你想法一致了,自然就越來越依附於你,但說到底,你卻沒有被我說服,所以我才還有意識在吧。」

  蘇蘇茫然:「你是說……我需要被你說服。」

  「也不必,」她突然語氣嘲諷了起來,「被莫里亞蒂說服也不錯,畢竟我也覺得莫里亞蒂那傢伙非常值得人追隨。」

  可你的語氣明明就不是這個意思啊……蘇蘇心想。

  第二沉默著,蘇蘇也無話可說,她甚至想著要不就這麼結束吧,還在琢磨在這個尷尬的場合中的告別語句時,第二又說了一句話。

  「好吧,剛剛是騙你的,我覺得萊克特醫生更有魅力。」

  蘇蘇詫異:「什麼意思?」

  「假如我有感情……假如我配得有感情,」她低聲說,「假如我配得有像你對莫里亞蒂那樣的感情,那麼,我想將它全部傾注於漢尼拔萊克特之身。」

  蘇蘇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是……在表白?!

  「我有預感……」她沉默著,「下一次的沉睡,將是我最安寧的沉睡,安寧到完全無法再有自己的意識,而是融入在你的思維中,完善你對某些方面的理解。」

  蘇蘇默然:「其實你可以試著控制身體……」

  「不,」她否認,「已經晚了,蘇未晚,已經晚了,我接受了你,發自真心。」

  她笑:「你說,這是不是在胡鬧?你喜歡著莫里亞蒂,我卻喜歡著他的對頭,那個瘋狂的食人魔。」

  蘇蘇沒忍住否認:「不,他的對頭是福爾摩斯先生。」

  第二似乎被她噎住了。

  「其實,那個福爾摩斯先生也不過如此,」第二嘴硬道,「他看的穿你的外在,卻看不見你的人格分裂,不是麼?」

  蘇蘇無奈:「人無完人嘛……」

  「瞧,」第二開口,「就是這種價值觀念,我覺得福爾摩斯不過如此,但是你覺得他已經足夠優秀,而我不能堅持自己……因為我……認同你是對的。」

  蘇蘇覺得自己像是在聽她吩咐後事。

  「假如,你可以遇見萊克特醫生……」

  第二緩緩走入突然出現的聚光燈下,聲音是她的聲音,蘇蘇終於看見了她——但這形象卻讓她無比震驚。

  第二的模樣,依舊是小時候的那個小女孩兒,穿著可愛的裙子,紮著兩個小辮子,可愛至極,比小公主蘿拉還要可愛。

  她忽然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動了——

  這是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感受到第二的控制權。

  她發覺自己走出了房門,走到了客廳,莫里亞蒂抬頭看她,先是微笑,又皺了皺眉,警惕道:「第二?」

  都說了不要叫她第二——

  蘇蘇呐喊,可惜教授是聽不到的。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假如,你可以遇到萊克特醫生,請告訴他……謝謝把我喚醒。」

  第二的表情,她是看不見的,但是能看到的,是莫里亞蒂教授黑了一層的臉色,以及古怪的語調:「不許用這身體說這種話。」

  「蘇蘇,」她突然輕聲道,「知道我為什麼下定決心與你融合麼?」

  蘇蘇喃喃地回答不知道。

  「因為我從萊克特醫生那兒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莫里亞蒂教授在為你準備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我相信萊克特醫生不會為我準備……我想你值得更幸福的。」

  莫里亞蒂教授的神色略有些緊張,聽她話說完都沒有提及是什麼事,才松了口氣,轉而問她:「你要與蘇蘇融合?」

  她點點頭,然後道:「反正都只是時間問題……蘇蘇的人格越來越堅強,非但如此,也越來越包容,我想這其中有你的功勞,莫里亞蒂教授,如果不是愛上了像你這樣的人,恐怕她一生都會死不悔改地善惡分明。」

  這點蘇蘇得承認……

  確實,是因為她一步步接近教授,才慢慢改變了自己的善惡觀念,甚至在受到委屈之後,想到的是依賴於莫里亞蒂,管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莫里亞蒂教授倒是不謙虛:「嗯,我知道。」

  蘇蘇感覺自己的嘴角扯了扯,第二笑:「不如我幫你們最後一把……?」

  蘇蘇愣了愣,卻突然看見教授皺著眉頭的臉在眼前放大。

  不不不這難道是要——

  等唇上真切地感受到兩片柔軟,她才恍然意識第二剛剛打算做什麼,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麼。

  腰間的手收緊。

  她的唇瓣同樣被兩片柔軟輕輕蹭了蹭,眷戀無比。

  這一聲歎息和她那麼靠近……

  又有熟悉的聲音從她嘴邊的柔軟輕輕傳來。

  「好吧,這我確實沒有預料到。」

  一張一合之間,她感受到懷抱越來越緊,連帶著唇瓣也被體貼地照顧……

  不,

  她閉上眼睛。

  這她無法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愛人相擁,那就不要大意地給我做到底啊!

  就當是代替我……

  以及我那不配懷揣的感情。


☆、第56章

  [番外第二的時光2]

  第二覺得,在這灰暗的時光裡,她除了有幸認識蘇蘇——那是她的衍生人格,另一件幸事,就是可以與漢尼拔•萊克特相識。

  其實,她忘記了初見時自己是怎麼把這位醫生狠狠摁地上虐待,事實上,這件事也是她在後來與醫生的相處中聽他提到的。

  說來慚愧,最開始,她只是覺得萊克特醫生……符合自己對父親的一切幻想。

  優雅,體貼,溫和,才華橫溢。

  當第二看著這位心理醫生的笑容時,她認為永遠無法控制住自己對他的崇敬與迷戀,那越來越濃烈的情感,讓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第二想,假如可以一直和醫生在一起,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可這就意味著要奪取蘇蘇對身體的控制權。

  她不願意這樣做。

  蘇蘇很乖,她一直在努力地生活著,努力地融入環境,思考著自己的生存方式,事實上她完全不必這樣做。

  其實,假如蘇蘇當時放她不管,也是可以的,畢竟她就這麼死了……也是可以的……

  說不定她的死至少還能把那個表妹拖下水?

  ——其實她真的很膽怯,不願意努力又怕麻煩,還怕受到別人的鄙視和傷害。可蘇蘇要堅強很多。

  非但如此,即使忽略了是蘇蘇當初救了她這一原因,現在讓她代替蘇蘇活下去,去面對這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她的選擇更多是毀滅——

  看不慣的都去死好了!

  蘇蘇證明了她是適合生存在這個社會中的那個人格,同時,蘇蘇也改變了她的觀念。

  儘管是這樣,但是她心裡還是有一些執念,而這些執念在萊克特醫生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萊克特醫生完美地把她的想法付諸實踐了。

  他是優雅,是高貴,是力量,是邪惡,也是真實。

  起碼比那個愛設計一環套一環的情節的莫里亞蒂要好多了。

  在蘇蘇還留學於s學院的那段時間。

  有一次,她目睹了萊克特醫生在他的診所裡的一場盛宴,她興奮得整個人都如同在火上一樣。

  萊克特醫生解決完一切,過程中完全忽視了這位目光灼灼的女士。

  他最後擦了擦嘴,對她笑了:「想要?」

  第二覺得他渾身都是魔力。

  「可惜你只是一個衍生人格,」他歎息著搖頭,「假如你可以長大,然後殺死那個主人格,我會邀請你參與到我的晚餐中來。」

  第二和蘇蘇不同,她的思維偏負面,因此她立刻就發覺到了萊克特醫生的真實想法——她想利用那個死去的人格來攻擊莫里亞蒂。

  她覺得這個想法讓她渾身不舒服,先不說自己並不是他口中的「衍生人格」,而且她不希望自己在他眼中的價值還與別人掛鉤。

  她當時高傲地揚起下巴:「醫生,我對你的晚餐沒有絲毫興趣。」

  「哦,」他頗為淡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那把蘇未晚叫出來,我要和她談。」

  ……

  第二對他一點法子都沒有,因為醫生什麼都不管不顧,她沒有任何籌碼,像是光著身子站在他面前。

  但她有種瘋魔的跡象,儘管知道討不到什麼甜頭,還是十分積極地回應這個瘋狂的心理醫生。

  她差點以為這一切會永遠持續下去。

  當時她看見莫里亞蒂的屍體吊在那個職工宿舍裡,並且渾身燃燒著騰騰的火焰,她感受到蘇蘇那一瞬的心如死灰,但是她不在乎,她覺得很高興。

  這意味著萊克特醫生贏了,但是同時還有一種心態是,她開始懷疑,會不會因為莫里亞蒂已死,所以萊克特醫生把她的價值徹底視為零……然後離開她,或者是吃了她。

  比起被遺棄,第二覺得還不如被他吃了。

  但事實證明,她終究不懂莫里亞蒂和萊克特醫生之間的交流,醫生沒有吃了她,也沒有離開她,反而——儘管他不承認,但他確實是倉皇地逃了,仿佛她的存在不能影響到他任何決定,這結論讓她氣悶。

  「我奉勸你,」萊克特醫生最後和她所說的是非常冷漠的句子,「不該有的心思都收起來,你對我真正的身份一無所知。」

  第二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她梗著頸項頂嘴:「不就是食人魔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不怕我吃了你?」萊克特醫生笑著問她,和她習慣的那個笑容一樣的優雅。

  第二表示無所謂:「我不怕。」

  但是這幾乎是曖昧的恃寵而驕的語氣了。

  於是第二又補了一句:「你不會吃了我,畢竟我不只是我,我還是蘇蘇,莫里亞蒂不會放過你的。」

  她解釋了很多,但是說到最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但是她這種話,無疑也是在承認蘇蘇的地位,她也認為蘇蘇是更強大的人格。

  後來萊克特醫生離開了……

  第二覺得……

  假如她再強一些就好了,什麼時候可以像萊克特醫生那樣,能夠控制自己的憤怒,這樣她就有自信和蘇蘇一奪主控權。

  其實事後想想,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實際,萊克特醫生是值得載入史冊的變態,她遠遠達不到這個水準。

  她覺得自己又死心地睡去時,沒想到她再醒,卻是蘇蘇把她喚醒的,蘇蘇居然主動退讓出了主控權。

  等她站出來時,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

  她覺得這些沒什麼,畢竟這就是人性,但對於一心沐浴陽光的蘇蘇來說,確實是很難承擔的。

  那麼……她就去保護蘇蘇吧,就像當年在游泳池裡,蘇蘇站出來替她堅持下去,終於從汪洋大海的中央遊到岸邊一樣。

  她覺得,假如讓她在萊克特醫生和蘇蘇之間選一個,她還是會選擇蘇蘇,畢竟這個小呆子已經那麼努力了,她值得得到幸福。

  ……她沒想到的是,蘇蘇這些年也懷著同樣保護她的心情,努力地學習替她生活。

  再次見到萊克特醫生時,他似乎受了傷,但絲毫不損他的氣度,但一旁的莫里亞蒂也同樣亮眼,彬彬有禮又溫和,這二位可真是上品紳士。

  然而事實是,一個是變態,一個是禽獸。

  她覺得莫里亞蒂還是有點用處的,畢竟他都打算替蘇蘇去懲罰那些個壞人,他的勢力似乎很大,眼神中的瘋狂隱藏的極深……

  第二覺得蘇蘇一定發現不了。

  畢竟她連自己課上的人不尊重她都看不出,那個猥猥瑣瑣的傢伙上課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蘇蘇,她早就發現了。

  小小教訓一下應當不成問題吧……

  第二拎著刀子把這小子狠狠威脅了一頓,還把他綁在一個廢棄倉庫餓了三四天。

  只是她還沒把這小子怎麼樣時,萊克特醫生卻又來了。

  「把那個學生放回去吧,」萊克特醫生冷淡地說,「莫里亞蒂委託我替他治好蘇未晚的病,也就是——」

  第二抬頭,譏諷:「你要鼓勵蘇蘇殺死我?」

  他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還真是……冷漠。

  她不死心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你和莫里亞蒂不是死對頭麼?」

  萊克特醫生卻無奈笑了:「第二,你知道為什麼你無法越過蘇未晚的主控權麼?」

  她本身也沒打算……

  第二垂下眼,她不想傷害蘇蘇。

  「你太過偏執了,」萊克特醫生感慨,「這種偏執的風格,像極了以前的莫里亞蒂。」

  「只是你看,莫里亞蒂如今也圓滑老辣了不少,」他笑著,「沒有永遠的對手,我永遠不會有死對頭這種關係的人物存在。」

  第二沉默。

  「你如果肯變通,」他惋惜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頭髮,「一定會很優秀的,可惜你現在沒有時間了。」

  你為什麼和一個孩子談變通?第二恍惚地想。

  「把那個學生放回去吧,」萊克特醫生微笑,「蘇蘇如果沾上這種事,莫里亞蒂的下一步可就要麻煩很多了。」

  她沒忍住問:「什麼下一步?」

  萊克特醫生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

  第二慢慢瞪大了眼睛,她心裡不是滋味,她覺得自己要嫉妒瘋了。

  莫里亞蒂實在為蘇蘇準備了一個很不錯的聖誕禮物,蘇蘇一定會喜歡的。

  她抬頭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後者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於是微笑,所有所指:「我也認為莫里亞蒂瘋了,畢竟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第二覺得自己心徹底涼了……

  嗯,醫生把距離控制的剛剛好,絲毫沒給她誤會的機會。

  遇到這樣的打擊,她頭一次沒有退縮,而是像蘇蘇那樣思考著。

  ……既然她不會幸福,那把機會留給蘇蘇吧,她會幸福的。

  第二終於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這麼下了決心之後,仿佛一切都不那麼困難了,她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放棄抵抗蘇蘇的世界觀對她的影響後,她慢慢學到了蘇蘇的一切。

  她仿佛可以看見這個小呆子的思維。

  第二感到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那個一根筋的小女孩兒,如今……蘇蘇已經可以處理那麼複雜的事情了。

  蘇蘇真的在努力。

  ……唉,讓醫生失望了。

  她一直到最後,還是沒能傷害蘇蘇,成為威脅莫里亞蒂的籌碼。

  「總之,」她對蘇蘇說,「還是謝謝萊克特醫生把我喚醒。」

  「假如可以遇見他……代我道謝吧。」

  蘇蘇震驚地盯著她,仿佛是在為她痛心,這想法可真是太要不得了……

  不過沒關係。

  等她這一覺睡過去,蘇蘇就會變成一個完整的蘇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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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這事過了很久都沒有再出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蘇蘇偶爾會詢問教授究竟在準備些什麼東西,畢竟在第二離開之前提了這件事,還是用那麼豔羨的語氣。

  她的詢問沒有得到答案,教授卻似乎對此完全不知道似的,三緘其口,無論蘇蘇怎樣問,他都只是笑眯眯地盯著她,愣是不給答案。

  蘇蘇討不了好,嘟囔著抱怨也就不再提此事,心裡的期待和好奇也愈發旺盛。

  嗯……不過,如果非說發生了什麼大事的話,那大概就是福爾摩斯先生的橫空出世吧。當然,對於蘇蘇和莫里亞蒂教授來說,這位算是熟人了,但是對於公眾,卻不是這樣。

  她給學生們做著隨堂小測驗,蘇蘇自己卻翻看起了報紙。她其實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只是今天經過學校的書報亭時,看見了福爾摩斯先生的側臉出現在了報紙上,她一時好奇就買下了。

  「大偵探福爾摩斯先生,絕佳的頭腦,神乎其技的推理,恍若旁觀了一場兇殺案的發生,永遠能夠精准地指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蘇蘇感慨,這群記者還真是誇人高手,福爾摩斯先生佔據了這麼大的版面,看來是徹底地「走紅」了。

  蘇蘇想到那個大長臉的偵探先生面對記者咄咄逼人的提問而無話可說的樣子,就不由得幸災樂禍。

  「阿嚏!」

  福爾摩斯先生揉了揉鼻子,看著樓下的記者,一對眉頭死死地皺著:「又來了,這群討厭的記者。」

  說著,他和自己的摯友兼助手自顧自從樓梯拐角處跳了出去,根本不從那些人面前經過。

  ——事實證明,福爾摩斯先生根本不會真正地面對記者。

  蘇蘇還在翻看著報紙,發現了有一行小字寫著約翰華生醫生博客地址,據說福爾摩斯先生大部分的探案故事都在上面,蘇蘇很好奇,就掏出手機搜索著……

  然後她就成功被華生醫生的故事所吸引住了。

  講道理,雖然偵探先生本人不那麼和善,但是在博客文字裡,還是有那麼幾分可愛之處的嘛,比方說……呃,不知道太陽系有幾顆行星?

  不不不不會吧!

  然後她還是不厚道的笑了——你也有今天。

  當她對著手機悶聲笑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教授的短信,內容也與前幾天一樣,通知一下他老人家心情很好地又來接她下班了。

  蘇蘇好脾氣地回了一個「我很驚喜你來接我,不過我得去宿舍拿點東西」,她還有一些小東西在宿舍,需要去拿一下。

  教授那邊頗為惜字如金地回了個YES.

  蘇蘇放下手機,看著報紙上的傢伙,不由得感慨——誰曾想到,她的男友正在和這位大偵探鬥智鬥勇中?

  世界很玄幻,但也很精彩。

  她笑彎了唇角。

  假如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不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等她打開了宿舍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傢伙手插兜環顧她的小宿舍,只是小宿舍已經人去樓空了。

  蘇蘇無奈地歎口氣:「萊克特醫生,你……」

  「哦,你回來了?」他轉過身,溫和地微笑,「聽說你的人格分裂症痊癒了?」

  蘇蘇頓了頓,提到這個話題,她總感覺到有一股難過,或許是繼承了她的感情吧……

  「嗯。」蘇蘇輕聲應著。

  萊克特醫生似乎感覺不到她的低沉,繼續笑著說:「那可真是奇跡,人格分裂症原來還可以痊癒?」

  「你什麼意思?」蘇蘇的聲音高了起來。

  萊克特笑:「我想,或許我有權利對我的病人複診?」

  又是催眠——

  「我不!」

  他卻冷冷地打斷了她:「由不得你。」

  一聲響指傳來,這是個非常熟悉的訊號,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萊克特醫生看著她倒在地上,沒有動手扶她,這天氣早已入冬,地上很冷,她躺在地上應當不會待多久的,只是過了一會兒,躺在地上的人還是沒有動靜。

  「你會感冒的。」萊克特醫生提醒道。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

  他依舊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的人,露出了一個微笑,語氣也溫和了起來,輕輕喊著她:「第二?」

  ……

  沒有人回答他。

  他溫和的表情終於慢慢歸於冷冽。

  在校外等著蘇蘇的某人同樣沒有閑著。

  莫里亞蒂教授看見稀稀拉拉的學生在校園裡穿梭著,有些人出了校門,到對面的公車站等車,網站沒有那麼多人,其中有一個帶著鴨舌帽,佝僂著身子對著他的車子,坐在駕駛座的伊卡正在逗小公主蘿拉,自然沒注意到那裡。

  莫里亞蒂關注他的原因是——

  那個人是個小偷,他剛剛動作很快,迅速拿到了那個學生的錢包。

  當然,這對他沒有什麼影響,於是他只是看戲似的盯著那邊。

  然後公車來了,那個學生上了車,而那個小偷忽然抬了頭,朝莫里亞蒂這兒看了一眼,忽然微笑。

  莫里亞蒂眯起了眼睛,

  那個小偷……和他長得很像啊,而且還不在他的替身候選人之內。

  然後非常湊巧的是,另一輛公車也來了,那個小偷對莫里亞蒂囂張地一笑,然後上了車,慢吞吞的大傢伙啟動了引擎就要離開。

  「伊卡,」莫里亞蒂拍了拍駕駛座的座位,說,「走,跟上那個公車。」

  伊卡反應很快,迅速地驅動了車子就要走,倒是坐在副駕駛的蘿拉詫異地回頭看著他,怯怯地問:「教授……我們不等蘇蘇了嗎?」

  莫里亞蒂看著她,對她一笑:「不要急,我們待會兒就回來,我現在和蘇蘇說一聲。」

  蘿拉還是有點怕他,儘管他看上去很是溫柔,聽到他答應會和蘇蘇說,於是輕聲「哦」了一聲,就老老實實地轉過頭。

  伊卡不緊不慢地跟在那個公車後面,緩緩離開了H大學。

  倒是剛出了校門口的茉莉詫異了。

  那輛車是平常來接蘇教授的,但是她剛剛還在和蘇教授打招呼,而且教授說她要回宿舍一趟啊……宿舍離大門很遠,即使她去了宿舍立刻折返,也不可能比她先到門口才對……難道出了什麼事?

  她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想到蘇教授平時和藹可親的笑容,還是扭頭重返了校園。她咬著下唇,無論如何,多做總不會錯。

  而蘇蘇此時已經被萊克特醫生轉移到了沙發上,他站在她面前,看著眼前的姑娘睡得香甜的模樣,心情有一瞬的恍惚。

  「第二?」

  他又不死心地喊了一聲。

  但是和之前一樣,並沒有人回答他。

  其實他也該想到,畢竟莫里亞蒂都親自和他說「蘇蘇現在不需要心理醫生」了,難不成還能出什麼岔子?

  但是……他所命名的那個人格,就這麼不見了麼?

  第二呢?

  蘇蘇睡的很香,他沉默著盯著她,足足有四五分鐘。

  一聲響指,蘇蘇感覺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感覺胳膊有些疼,似乎是撞到了什麼,但是一抬頭,看見萊克特醫生深沉著表情盯著她,這副樣子她從未見到過。

  蘇蘇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萊克特醫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無奈:「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非禮你麼?」

  蘇蘇有些尷尬地鬆開胸前的手,仔細想想也是:「我、我下意識就……」

  「你從前可沒這樣的下意識。」萊克特醫生笑,總算是恢復了平常那個溫文爾雅的模樣,但是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頓住了,蘇蘇從前沒有這樣的下意識,是因為她不明白何為惡與齷齪,其實她這是正常的反應,只是如今她明白了而已。

  嗯,第二的功勞,一定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想,但是他似乎只能從這些小細節推測出那個人格的去向了。

  「恭喜你,」他收拾了心情,微笑道,「你痊癒了。」

  蘇蘇點點頭:「醫學史上的奇跡?」

  「誰知道呢。」他搖搖頭,「大多數的病歷的最後結果是並存的,個別是一個幹掉了另一個,導致主人格神經失常的,但是融合在一起的情況……確實不多見。」

  蘇蘇若有所思的地點頭,看著萊克特醫生似乎要走,想到了第二最後的那句話,於是她站起來叫住了萊克特醫生:「醫生!」

  他回了頭,笑容親和又疏離,蘇蘇沒忍住感慨自己從前怎麼沒發現他的眼神這麼可怕。

  「那個……」她頓了頓,「她說,謝謝你把她喚醒。」

  ……

  哦,不客氣。

  他轉過身準備走,這句話卻又拉扯住了他。

  「她說,謝謝我?」萊克特背對著蘇蘇,臉上的笑容不復存在,「不客氣,她能這麼想,倒是讓我很驚訝。」

  蘇蘇沒忍住問:「驚訝什麼?」

  「我以為她會恨我。」

  萊克特醫生重新轉過身,然後看著蘇蘇:「你確實不需要心理醫生了,我以後就不來叨擾了……希望你以後也可以稍微仔細一些,這樣可以免得再次被我催眠。」

  蘇蘇詫異地盯著他。

  萊克特醫生再次看了看她的小宿舍,微笑:「你就沒發現,這兒有什麼原來沒有的東西麼?」

  有什麼原來沒有的東西?

  蘇蘇愣了一下……

  她盯著玻璃茶几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抬頭,這是一掛水晶吊燈,發著幽藍的光。

  「這燈——」

  「是的,」他提點道,「我每次的催眠都是如此,有些東西你沒注意到時,往往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

  他指了指吊燈:「比如這種光,是有助於人放鬆警惕的,接下來就是引導被催眠者的注意力,然後……」

  「等等,」蘇蘇大膽地說,「你這樣和我講原理,那我是不是可以也學習?」

  「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防範,免得我下次……」他頓了頓,「免得我下次催眠你。」萬一什麼時候他不死心,打算再來試探一下第二的存在呢?

  誰知道他為什麼會不死心,又為什麼會想制止這種不死心……總之,他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過你要學習的話,我也無所謂。」萊克特醫生聳聳肩,半是諷刺半是安慰,「畢竟你可是被催眠了那麼多次,有了切實的體驗。」

  蘇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對我是沒用的,」他指了指燈,「我知道它的存在。」

  「那——」

  忽然,門被叩響了。

  萊克特醫生一挑眉:「不如你試試這個人?」

  可萬一門外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話,她可能會被打死。但是假如成功了呢?那是不是非常地刺激?

  好吧,偶爾作死一次也沒關係。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叮囑道:「你一定得幫我!」

  「嗯。」他敷衍地回答。

  蘇蘇整理了一下衣服,邁開步子,去打開了門。


☆、第58章

  進來的人是茉莉琥珀。

  她探著腦袋,看到來開門的人是蘇蘇才松了口氣,可接下來就有些窘迫,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這麼莽莽撞撞地跑來會顯得有多奇怪。

  「茉莉?」蘇蘇驚訝地睜大了眼,「怎麼是你?」

  被她一問,茉莉更加局促:「呃,蘇教授……我、我就是隨意來看看。」

  蘇蘇感到好笑:「別緊張,進來吧。」

  「噢,好。」

  茉莉有些拘謹,跟著蘇蘇進了小宿舍,萊克特醫生不知何時已經躲起來了,她若無其事地給茉莉倒了一杯水,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間?」

  「我問了樓下的宿管。」她接過水,沉吟一下,解釋道,「其實……呃,是因為我今天出學校的時候看見平常接教授的車子自己開走了,所以擔心教授出了什麼事……」

  蘇蘇想到了莫里亞蒂教授和伊卡。

  「我平時比較關注教授,所以才注意到了這一點。」

  蘇蘇表情微妙:「比較關注我?」

  茉莉懵懵懂懂地點頭,絲毫不覺這是什麼大事,不過在蘇蘇看來就不是這樣了。

  「你——」她歎息,教育道,「雖然喜歡老師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畢竟我也喜歡我的教授,但是我的性取向是男。」

  茉莉大驚:「不不不教授你誤會了!」

  蘇蘇被她的反應逗笑。

  再說另一邊的莫里亞蒂教授。

  此時他已經下了伊卡的車,徑直往那個公交網站去,如果不出問題的話,還有兩分鐘,那班小偷坐著的公車就會停靠了。伊卡則熟門熟路地把車開走,開始連絡人關注這邊的動向以及一些隨時待命的打手。

  果不其然,還沒幾分鐘,莫里亞蒂教授就看見了那輛車的輪廓。

  車子停靠在路邊,他跟著幾個人一起上了公交,隨意瞥了一眼,就發現了那個坐在後排的戴著鴨舌帽的小偷。

  公車上人們上上下下,最後開動時卻就那麼幾人,莫里亞蒂坐在後排,和那個小偷隔了兩個座位。

  他撐著腦袋,偏頭看了一會兒,笑道:「別緊張,我就是看看你的臉。」

  「呵,」他冷笑,「我可沒緊張。」

  說著,便毫不畏懼地抬了頭,直視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看清楚之後,就收回了目光,語氣溫和卻沒有起伏:「莫蘭讓你來的?」

  小偷皺了皺眉,鄙夷:「是莫里亞蒂教授讓我來的,而莫蘭——你不就是莫蘭麼?」

  他一挑眉,想明白了莫蘭的打算。

  這是想要借著大家都沒見過莫里亞蒂本人,所以乾脆偷樑換柱,自己頂上莫里亞蒂的名號?

  忒他媽噁心。

  當然他不會這麼表現出來,而是頗有興趣地一挑眉,繼續和這個殺手你來我往,輕聲問:「莫里亞蒂教授就讓你來偷個錢包?」語氣裡大是遺憾,似乎在可惜大材小用。

  通常來說,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總是想得到更好的機會以大放異彩,莫里亞蒂估量著這個年輕人也不會出其左右。他語氣裡盡是可惜:「你也不用太難過,過幾年總會出頭的。儘管莫里亞蒂教授身邊高手如雲,或許以後機會會越來越少。」

  小偷怎麼樣也沒想到他會說這番話,按照他原本的猜測,這個「莫蘭」在見到和自己相貌如此相似的人時,至少會吃一驚,然後問上幾句話吧!威脅、利誘之類的才是正常套路。

  可莫里亞蒂如果按照套路出牌,他就不是莫里亞蒂了。

  想到這兒,小偷有些憋不住:「你……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莫里亞蒂佯裝思考,然後皺著眉頭不解道:「我需要問什麼嗎?」

  「問我為什麼在你面前去偷東西啊!」他這語氣稍稍大了些,前排的乘客不動聲色地起身坐到更前方了,這倒也不錯,給二人提供了更好的交流空間。

  莫里亞蒂做頓悟狀,這才笑眯眯開口:「為什麼在我面前偷東西?我來告訴你答案,這一切都是『莫里亞蒂』的陰謀。」

  小偷謹慎道:「你什麼意思?想離間麼?」

  「事實如果不是如此,那麼我的離間也沒有什麼用。」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接著竟然有人過來了,直直地走到莫里亞蒂面前,坐在他們中間,然後刀子突然就伸出,輕而易舉地捅進了尚在震驚的小偷的胳膊裡,霎時便流了許多血,小偷的臉都白了。

  「要我說,『莫里亞蒂教授』未免太過不厚道,他明知道我這人疑心重,而且身邊常常帶著好幾個人保護我,卻還是派了你過來,你說……你這是不是被人當槍使了?」教授似乎在認真和他解釋,「不過你下手還是很俐落的,畢竟那個學生都沒發現,是吧。」

  這分明是嘲諷——普通的學生發現不了,他老人家卻輕鬆看透一切,言下之意,小偷先生你技止此耳。

  委婉的語言,優雅的行為,溫和的態度,這些特徵讓他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莫里亞蒂教授」口中那個愚蠢瘋狂的莫蘭。

  難道他真的被耍了?

  而蘇蘇此時已經按照萊克特醫生的指導,一點點把茉莉成功催眠了。

  她伸手抹了把頭上的細汗,長長地舒了口氣。

  「對自己學生都下得了手,」萊克特醫生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笑容意味不明,「不愧是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

  蘇蘇猶豫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於是老實坦白心中的打算:「茉莉見過教授,不僅如此,他還知道我和教授的關係,這樣是給教授留了個漏洞,所以……」

  「你莫非想利用催眠來使這位小姐忘了有關莫里亞蒂的事情?」萊克特醫生一挑眉,「野心倒不小。」

  「那有實現的可能性麼?」蘇蘇問他。

  萊克特醫生點頭:「當然,一個人被催眠之後,任何事都做得出來,即便是去殺人也可以。」

  「我不想讓茉莉殺人,」蘇蘇看向睡著的茉莉,「知道太多,對她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她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當初莫里亞蒂如果有這份憐惜的心,恐怕蘇未晚這個人就徹底落在他手裡了,那麼現在第二一定是掌握這個身體的那一個。

  他愣了愣,有些驚訝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有關第二的事情。

  「醫生,」蘇蘇認真道,「你要幫我嗎?」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由於走神走到第二身上,萊克特醫生精神有些恍惚,隨口敷衍道:「我很榮幸。」

  按照萊克特醫生的說法,讓她忘記那麼一個一面之緣的人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只是暗示就好了。人常常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腦中可以清晰浮現出一個人或物的外表和屬性,但是卻突然忘記了那個名字,其實這也是暗示的一種,只是這個並非人為。

  蘇蘇按照萊克特醫生的步驟慢慢把茉莉喚醒,茉莉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坐直了身體。

  說實話,這場景有點可怕。

  蘇蘇咽了口口水,柔聲道:「茉莉,你認識莫里亞蒂麼?」

  她皺眉,搖頭,緩緩道:「不認識。」

  「那……」蘇蘇想了想,繼續問,「蘇未晚教授有男友嗎?」

  茉莉這才點頭:「是的。」

  好吧,看來她對莫里亞蒂教授的印象全部停留在「蘇教授的男友」上,蘇蘇松了口氣,笑著說:「那麼,你記得吉姆嗎?」

  她點頭。

  蘇蘇慢慢引導她:「現在,你的腦中慢慢模糊了對這兩個人的印象,蘇教授其實沒有男友,而吉姆的長相……你是不是想不太起來了?」

  萊克特醫生在一旁觀摩,覺得蘇蘇確實有點天賦異稟的兆頭,瞧瞧,他從頭到尾可沒幫多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久病成良醫?自己被催眠的次數多了,所以更加知道如何引導一個被催眠的人?

  無論如何,他覺得蘇未晚這半專業的傢伙,還是很有天分的,假如是第二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

  蘇蘇在忽悠著學生,莫里亞蒂教授則在忽悠著莫蘭派來的小偷先生。

  「你流血了,嘖,」莫里亞蒂教授看著他的胳膊,一臉的心疼,「很疼吧?不要怕,你把錢包還給失主,就不會再疼了。」

  誰知道哪個字觸及到了捅他刀子的人,小偷覺得他手臂上的刀子更深了幾分。

  他疼的直冒冷汗:「可是,可是我現在上哪裡去找那個學生!」

  莫里亞蒂認同地點點頭,惋惜道:「所以,你只有再更疼一點了。」

  有沒有被「莫里亞蒂教授」耍,小偷目前還不確定,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一定是被眼前的這傢伙耍了。

  什麼嘛,分明是個可怕的人,為什麼在別人嘴裡卻是個不成氣候的傢伙?難道那麼多人都在耍他?

  想到自己在出來前詢問了許多前輩,結果依舊與事實不符了,他就覺得心情更加複雜,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沒見過真正的莫蘭麼?

  ——大家見過莫蘭,但是大家沒見過莫里亞蒂。

  一個完美又神秘的統治者。

  當然,此刻的小偷自然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莫蘭先生,」他只好屈辱地尊敬道,「拜託您放過我……這實在太疼了。」

  「也不是不可以放過你,」莫里亞蒂坦然接受了他李代桃僵的稱呼,沉吟道,「你總得給我展現出一些個人的價值,比方說,你除了這張臉和這身廢物似的手段,還有什麼可以讓我驚豔的麼?」

  被直白地點出自己是個「廢物」,還無法反駁、無法反抗,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憋屈了,但是自始至終都還沒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因此只無奈地說:「我有錢……這些年家裡給我的錢很多,我都沒有用,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

  他猶豫了一下:「可以給你一部分。」

  莫里亞蒂覺得在他面前提錢是在侮辱他的智慧。

  於是小偷疼的驚叫一聲,他感覺到旁邊的人下手更狠了,似乎要把他的胳膊剜出花來,於是立刻改口道:「好了好了,我給你一半!給你一半還不行麼!」

  「我不缺錢。」莫里亞蒂教授也不看他,自顧自地說。「你可能不信,不過,我的身價足足有一個鑽石礦這麼多。」

  小偷乾笑了一聲,他還真不信。

  「而且,現在還指望錢來救你麼?」莫里亞蒂教授又說,「你打算用這麼一點資產買自己的命,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這話說的小偷心驚膽戰,頓時臉色慘白:「我、我的命?」

  這是要幹什麼!

  殺人麼!

  莫里亞蒂看他這反應,當真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這種水準的角色真是太侮辱他了,當下起身懶得再跟他交流,但是他這一動身,對於插在小偷胳膊裡的刀子來說,卻是最好的奪命訊號。

  「等等,莫蘭先生——」小偷慌不擇言,「我知道莫里亞蒂教授的一個秘密!如果可以,我想用它和你交換!交換我的命!」

  秘密?

  教授轉過身了,重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說說看,我再評估這個秘密夠不夠資格。」

  小偷似乎不高興:「這樣不公平吧……」

  「你看現在公平麼?」莫里亞蒂教授掃了眼他旁邊的人,冷冷道,「如果你打算繼續浪費我的時間——」他看了眼手錶,「我女朋友還等著我去接,我希望你可以儘快把最有價值的東西說出來,畢竟一旦我走了,你的命也就……」

  小偷搜腸刮肚,眼看著莫里亞蒂就要離開了,才突然靈光一閃:「莫蘭先生!莫蘭先生我想到了!」

  「說。」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就是個智障,完全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費一秒鐘。

  「莫里亞蒂教授還找了別人和您很像的人!」

  「哦。」莫里亞蒂轉身欲走。

  「等等!請等一等!」他急切地說,「我今天還看見他了!他穿著西服!像是要去和那個有名的偵探福爾摩斯去單挑!」

  還真是不好意思,那是他的人。

  莫里亞蒂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下到公車的第一層,身後的人被他拋在腦後,懶得再管,看著公車門慢慢打開,他才下了車,不一會兒,伊卡的車子就到了,副駕駛的蘿拉小公主手裡拿了一個小蛋糕吃的開心。

  他拉開車門進去,心情很好地問了一句:「蘿拉,你沒有給蘇蘇準備嗎?她要難過了。」

  這話說的蘿拉頓時不敢動了,眼淚汪汪地轉頭看向伊卡,可憐兮兮地說:「要不我們再給蘇蘇買一個吧。」

  伊卡無奈:「教授,蛋糕店在兩條街外,我們要去買麼?」

  「去吧。」他道,「也算是我晚到的禮物了。」

  「好的。」伊卡轉動方向盤,掉頭往h大學的放心去。

  莫里亞蒂看了眼手機,剛剛的短信發出去了好久,可惜一直都沒有回信,他有些不放心,正想讓伊卡直接去學校,卻不想立刻接到了蘇蘇的短信。

  「我在門口等你哦。」

  嗯,等著吧。

  放下手機,他繼續逗弄起蘿拉。

  蘇蘇在幾分鐘前把茉莉喚醒,完全看不出她有什麼變化,只是突然忘記了自己跑來拜訪教授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也是,如果她忘記了莫里亞蒂教授的話,那麼她就不會注意到那輛車子的離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自己可能會出事情。

  蘇蘇松了口氣,把茉莉送走。

  說到車子的離開,她這才好奇教授究竟去做了什麼,當她把手機拿出來,才發現了一條未查看短信,大意就是自己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所以去看一看。

  她無奈地搖頭,什麼叫奇怪的人,這種措辭才奇怪吧。

  旁邊的萊克特醫生似乎對她越來越不滿了,臉上的笑容都慢慢消失不見:「我以前就沒發現你這麼自私,為了莫里亞蒂教授的利益,可以去催眠自己的學生?」

  蘇蘇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回答道:「很多事情不知道才是安全的,像是我,假如從一開始不知道你和教授的真實身份,那麼我現在就不會遇見這些情況。」

  她頓了頓:「起碼現在我不會對你這樣警惕。」

  萊克特醫生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你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

  「希望是好的變化吧,」蘇蘇微笑,也站起身,「醫生,至少,我以後就不需要拜訪您了,這是一件好事啊。」

  這笑眯眯的樣子和莫里亞蒂有點像。

  「我突然覺得,」萊克特醫生說,「或許你和莫里亞蒂一起去當個為非作歹的教授二人組也很不錯,何必非要——」

  他頓了頓,略一頷首:「恭喜你病癒,另,提前祝你耶誕節快樂。」

  其實萊克特醫生還是很有修養的,比如說他現在既然流露出了以後不會再騷擾她的意思,那麼就不會食言,想到這兒,蘇蘇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真摯地笑:「謝謝你這些年的照料,萊克特醫生,願你以後幸福——」

  想想也不對,萊克特醫生幸福,那別人說不定就不幸福了。

  蘇蘇拐了個彎,委婉道:「願你以後身體健康。」

  這傻乎乎的打招呼倒是沒變,萊克特醫生擺了擺手,從她的小宿舍離開了。

  蘇蘇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恍惚間聯繫起了第二也就此離開,突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有了著落,伴隨她活了那麼久的人格分裂症,以一種戲劇化的收場謝了幕,她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第二的存在,卻可以感受到她自己的變化,這大概也是好事一樁。

  儘管如此,還是不能就此放鬆,畢竟走了一個漢尼拔萊克特,還有一個詹姆斯莫里亞蒂在等著她。想到這個,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回教授的短信。

  等她回了短信,把在房間裡遺留下來的小東西收拾好才離開了這間宿舍,目的地是校門口。那兒還有一個世界第一大反派等著呢。

  想來也十分有趣,誰能猜到被大大小小的壞人供在神壇上的莫里亞蒂,她居然有幸認識,非但有幸認識,還有幸見證他一步步走到如今。

  她剛一到校門口,就看見熟悉的車子緩緩駛來,一切都是剛剛好的巧遇,前排是相貌出眾的伊卡,副駕駛還有笑盈盈的蘿拉,而那個看不見的傢伙,現在一定坐在後排,悠悠閑閑地等她過去。

  蘇蘇走過去,剛一接近車子,車門就打開了,她低頭,就看見教授一如既往的笑,然後開口逗她:「愣著幹什麼?是等我過去親你麼。」


☆、第59章 來自恐怖穀的威嚇信

  其實蘇蘇已經不常做噩夢了,但是這些年來的生理習慣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掉的。比方說這天早晨,她滿頭大汗地醒來,窗簾打開著,外面的天空還泛著未醒的藍,有一個人影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看著外面。

  蘇蘇心裡一抖,接著才無奈開口,聲音嘶啞:「教授?」

  窗邊的人頓了頓,然後轉過身,他背著光,看不清模樣,但是蘇蘇卻知道那人在對她笑。

  「你……叫我教授?不如,你再看看清楚——」

  他說著,突然撲到了床上來,一張和教授極其相似的臉湊近她猙獰地笑著,眼中的瘋狂一覽無遺,她瞪大眼睛往後退縮卻無路可退,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止。

  蘇蘇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現在入眼的是亮堂的房間,她深呼吸了好幾輪,發覺自己滿身都是汗,恍惚著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發抖的手,鬼使神差地朝臉上狠狠來了一巴掌,這才有了切實的痛覺。

  看來剛剛那個才是做夢……

  簡直太可怕了——

  蘇蘇無力地向後躺去,闔上眼還想著剛剛的噩夢,還真是讓她心有餘悸,一定都是教授準備了那麼多替身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都怪教授……」她嘟囔了一句。

  「什麼怪我?」

  聲音從旁邊傳來,蘇蘇睜開眼,扭頭,才注意到她旁邊還有一個人,只是他坐在床上,手裡翻著書,懶懶散散的模樣和這個難得明媚的早晨極為相配。

  「八點了,不起床?」他把書合上,也扭頭看了她一眼,「還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蘇蘇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確定這個傢伙是真正的莫里亞蒂,才鬆口氣,自暴自棄道:「今天沒課,我再睡一會兒。」說著,就要翻過身去繼續補眠。

  教授乾脆和她一起側臥著,還伸手輕輕地蹭著她的臉,低聲笑:「還睡?等你睡一會兒之後起床再朝自己臉上往死裡抽?」

  這又不是她本意!

  蘇蘇氣鼓鼓地轉過身和他面對面,這一動作牽扯到臉,才發現左臉確實在火辣辣地疼,但這能怪她嗎?要不是教授嚇了她一跳,她能這麼蠢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過這事兒都怪你。」她埋怨地說。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教授無奈。

  講道理就講道理!於是蘇蘇把夢中所見一五一十地說了遍,最後還嚴肅地下了結論:「所以都是你那些替身的錯!」

  「那跟我就更沒什麼關係了,」莫里亞蒂教授笑眯眯地伸手把她攬到懷裡,「不過你毫不留情抽自己巴掌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蘇蘇:「……」

  你眼中的魅力和正常人眼中的魅力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偏偏教授還在逗她:「好想看你再魅力四射一次。」

  蘇蘇在他懷裡掙扎:「你又在欺負我!」

  於是拉著伊卡進來打算叫醒蘇蘇的蘿拉愣住了——

  教授怎麼在蘇蘇的房間?不,教授怎麼在蘇蘇的床上?他們為什麼抱在一起?蘇蘇為什麼說教授在欺負她?他們在幹什麼?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往哪裡去?

  伊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被按耐住的辭職之心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她沉默著彎下腰把蘿拉抱起來,恭敬地往後退,對床上還摟在一起的兩人深深鞠了躬,道:「你們繼續。」

  蘇蘇:「……你們聽我解釋。」

  然而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

  教授好整以暇地笑,然後起身:「現在還不起床嗎?」

  「起……」蘇蘇咬牙切齒,借換衣服之名把他趕了出去。

  ……其實這種早上還是很和諧的,蘇蘇還是不由得慶倖,起碼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臉出來。

  這麼想著,她打開了盥洗室的門。

  what!the!*!!!

  她深吸一口氣,生生把尖叫憋回五臟六腑,冷靜兩三秒之後開始喊人:「教授!你過來看這是什麼!」

  「蟑螂麼?」門外的聲音由遠及近。呵,他居然還有心情取笑她,蘇蘇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點暴躁。

  然後莫里亞蒂走到她身邊,好心情地把她的翹起來的一撮頭髮按平整,才慢悠悠地看向盥洗室,然後他的神色也冷了下來。

  昨晚還一塵不染的盥洗室,今天居然牆上和地上的瓷磚上都沾上了紅色的液體——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是血。其中又數鏡子尤其可怖,上面畫了一個身首異處的兔子簡筆劃,還用大寫的英文字母寫著幾個字。

  ——「恐怖穀在召喚你,莫里亞蒂。」

  沒有落款,紅色的字體顯得十分猙獰。

  蘇蘇想到了她早上做的夢,忽然覺得生活真他媽的刺激。

  沉默了一會兒後,教授說:「要不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看著這種東西我還能睡得著?!」蘇蘇沒忍住提高了音量,儘管不太淡定,但好在沒有出現驚嚇過度的情況,這讓莫里亞蒂放下了心,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那你去外面的洗手間梳洗,我找人把這裡打掃一下。」

  蘇蘇暴躁地揉了揉頭髮,剛剛被教授按平整的那撮又翹了起來。

  看著她離開,莫里亞蒂再次看了眼這個房間,陷入了沉思。

  「對了——」蘇蘇去而複返,那撮頭髮還在堅.挺地立著,她神色猶豫道,「這個恐怖穀……是什麼?是我知道的那個恐怖穀麼?」

  莫里亞蒂反問:「你知道的又是哪個恐怖穀?」

  「一種心理學上的效應,」蘇蘇解釋道,「一位叫做麥克多曼的機器人科學家提出的,電腦技術的發展,機器人的各方面智慧越接近人類,就越會從某種程度上讓人類產生厭惡,其原因有對死亡的恐懼、對機器人無法產生共情等等。」

  「越接近人類?」莫里亞蒂想了想,對她微笑,「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哦。」她表示自己沒興趣,乾巴巴地說,「很高興能幫到你。」

  「不,你的說法只是證明了我的猜想,」他笑眯眯地否認,在蘇蘇生氣之前轉移了話題,「不過你怎麼知道這個?」

  習慣性被悶了一口氣的蘇蘇隨口回答他:「我對心理學方面有點興趣。」話說完,她就扭頭離開了,憋了一早上的起床氣真是讓人有夠鬱悶的。

  蘇蘇沒有被這麼可怕的場面影響到真是太好了。

  莫里亞蒂教授感到很欣慰,然後不由得失笑,他什麼時候對愛徒如此不放心了?居然心疼她到了不敢讓她接觸一點可怕的事情的地步。

  他找人來清掃盥洗室,心情並沒有因為「自己的領地被入侵」而鬱悶,想必這心態定會讓製造出這場「惡作劇」的人狠狠噎一把。

  講道理,他老人家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小場面能嚇唬住誰?連他的愛徒都嚇不到。

  其實蘇蘇是被嚇到了,然而由於之前的夢境與之相比更嚇人,這讓她反而淡定了不少。那惡作劇者的目的也在於此,他當然知道嚇不到莫里亞蒂,但是嚇到他女朋友,從而激怒他本人,這也是可行的步驟。

  梳洗過後的蘇蘇連帶著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慶倖剛才還好伊卡帶著蘿拉離開了,否則看到這一切之後,場面不知道是何種程度的雞飛狗跳。

  和莫里亞蒂坐下來享用早餐,早晨依舊明媚,似乎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又看到一整個房子的血的人不是她。

  莫里亞蒂很想表揚她——不錯,這氣度很有莫里亞蒂夫人的架勢。

  蘇蘇喝了杯牛奶,抬頭,鎮定地問他:「你昨晚去了哪?」

  莫里亞蒂手一頓,回望她,笑容竟有了幾分期待:「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出去了?」

  蘇蘇覺得此刻應當用福爾摩斯先生的語氣來回答比較有震懾力,於是裝模作樣地也將十指相對放於胸前,冷著表情加快了語速:「昨天盥洗室還是正常的,今早起來就變成了這樣,我想這一定不會是你做的,那麼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一定是你的對頭,如果你在家,他能闖進我房間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你不在家——」

  莫里亞蒂讚賞地點頭:「雖然說了一堆廢話,不過還是猜對了,我昨晚確實不在家。」

  蘇:「……你是不是我親男朋友!」鼓勵我一下能死嗎!

  那他去了哪裡呢?

  嗯……說起來還真的和這個恐怖穀的威嚇信有幾分關係,昨天他去見了莫蘭。

  確切來說,是莫蘭找人邀請他的。

  昨晚夜深人靜時,儘管蘇蘇已經睡了,他卻還在關注著那些替身的活動,畢竟這關係到他要為蘇蘇準備的聖誕禮物。

  可是,他卻發現其中有一個人突然神情痛苦了起來,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臉和他十分相似的傢伙,吐血,倒地不起。

  怎麼回事?

  他找人去探查,得來的消息卻是,那個已死之人身上帶著一封信,邀請他去一家酒吧的三樓見面。

  不可否認,莫里亞蒂是懷著興奮的心情的。

  畢竟這場面做的相當漂亮,頗有幾分他當年的風采,於是他就去了。

  毫不意外的是,他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塞巴斯蒂安•莫蘭。


☆、第60章 莫蘭的剖白(1)

   儘管莫里亞蒂對此很有興趣,但這也不代表他立刻就去了,畢竟他是個懂套路的、十分矜持的反派。

  教授沉吟片刻,先是派人把酒吧砸了,等到裡面老闆哭著求他們住手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動身。

  出門前,他還頗為溫柔地去看了眼睡得香甜的蘇蘇,整個過程中,蘇蘇倒是一點也也沒有察覺到不妥,依舊沉浸在睡眠中。

  於是莫里亞蒂教授滿意地出門了。

  關於莫蘭這個人,其實他的印象不那麼深刻,唯一記憶清晰的就是當年蘇蘇離開後,這傢伙利用他對蘇蘇的感情,對他所作所為百般阻撓。

  平心而論,當初他那場精心設計的「自殺潮」確實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假如莫蘭是勸誡現在的他,那麼他或許不會那麼暴躁地直接把莫蘭趕走。

  但誰讓他遇到的是那個還略顯稚嫩的莫里亞蒂,說到底就是他倒楣。

  莫蘭在倫敦的工作做的還算不錯,只是他似乎十分急於表現,在和福爾摩斯硬碰硬過後,居然被送去吃牢飯了,其過程如何,他不那麼清楚,但是結果卻很明顯——

  莫里亞蒂想到之前帶蘇蘇去見他的那一次。

  莫蘭可謂是性情大變,懦弱與善良全都不見了。餘下的只像是一個空殼,沒有生命,眼裡寫滿了報復。

  好吧,想報復他的人很多,不缺他一個。說來也讓人唏噓,莫蘭或許把他當成宿敵或追趕的對象,但在莫里亞蒂眼中,他不過是曾被蘇蘇溫柔以待的人罷了。

  或者說——

  莫里亞蒂站在破破爛爛的酒吧門口,背後夜色濃郁化不開,想起曾經他就是在酒吧裡構思出了那場自殺潮的第一步,「為了莫蘭警官」的口號,那時可謂是充斥整個城市。

  只是,那時的莫蘭,在他眼裡是愚蠢式正義的象徵,如今卻風格大改了,經歷對人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他進入了酒吧,裡面一個人也沒有,燈光閃爍著,沒有音樂的配合,整個場地像是破爛的娃娃,了無生意。

  樓梯曲曲折折,旁邊是煙蒂與避孕套,甚至地上還有毒品的吸食工具。

  這種地方總能勾起他的厭惡。

  骯髒的墮落,絲毫沒有美感可言。

  他面無表情踏上了三樓,三樓的燈光昏暗,只有一個房間,樓梯口站著拿著槍的伊卡,她還在打著哈欠,顯然是睡眠之中被他捉出來的。

  「教授。」見到他過來,伊卡嚴肅了些,然後說,「莫蘭在裡面。」

  「好,」他點頭,「你不必跟過來。」

  伊卡猶豫了一下:「萬一……」

  「沒事。」他看了眼三樓走廊到底的房間,「他不會耍什麼花招的。」

  讓自己的人把酒吧砸了只是為了趕走那些飲食男女而已,他實在不想自己身上沾了這些糟糕的氣味。

  莫蘭不會對他做什麼,可以佐證的原因有很多,他懶得一一和伊卡解釋,畢竟憑他目前的做法來看,他的野心大著呢,不會僅僅以殺死他為目的,或者說,不會讓他這麼簡單地死了。

  皮鞋聲在木質地板上踢踏,莫里亞蒂閒庭漫步一樣穿過黑暗,往莫蘭所在的房間走去。

  他推開門,然後面無表情地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才走進去了。

  房間裡有一個女人光著身子,姿勢奇特地趴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被虐待過的痕跡,估計已經死了。

  嘖,變態。

  莫里亞蒂皺眉。

  坐在床邊西裝革履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比起上次在監獄裡見到他時沒多大變化,也就是收拾的乾淨了一些。

  然而莫里亞蒂透過這場面卻看到了本質。

  他嘴角一勾,頗為嘲笑道:「看來監獄裡的生活不怎麼樣啊……莫非硬不起來了?」

  坐著的傢伙手狠狠一抖,猛地抬起頭,表情不是莫里亞蒂熟悉的謙恭,而是苦笑:「您也會說這種話?」

  「我畢竟也是人。」看了看擺在旁邊的凳子,那顯然是為他準備的,然而他皺著眉,選擇繼續站著,老實說出自己心裡所想,「這地方很髒。」

  「但是和你我很相配,」莫蘭笑著,「不是麼?」

  他走過來,似乎想把莫里亞蒂按在座位上,然而看到他的手,莫里亞蒂就皺了眉,聲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句:「伊卡?」

  一聲槍響傳來,門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子彈擦著莫蘭的後腦勺釘在了牆上。

  莫蘭的手頓了頓,收了回去,挺直了腰杆,冷笑:「莫里亞蒂教授啊,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有人為你賣命?」

  「我求他們給我賣命了麼?」莫里亞蒂往後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盯著他,「比方說,以前我求你給我賣命了麼?」

  他說得對,莫里亞蒂有一百種辦法讓人不得不來跟著他,這是莫蘭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

  莫蘭捂著嘴咳了咳,才笑著說:「教授,你真不愧是『犯罪界拿破崙』,這樣的氣度和手段,恐怕沒人再能比得上了。」

  莫里亞蒂懶得再和他廢話:「你如果沒有別的有趣的事情要說,那我要回去了。」

  「回去幹什麼?」莫蘭突然大笑起來,「窩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嗎?好一個犯罪界拿破崙!」

  莫里亞蒂的神色冷了下來,眯了眯眼睛:「再說一遍?」

  「我以前就發現了,」莫蘭表情陰冷,「你根本不是什麼讓人佩服的人物,你不過是抱著玩樂的態度禍害世界,說不定在你眼裡,現在你手裡所有的資源,還不如一個蘇未晚來的重要。」

  莫里亞蒂點頭:「對啊。」

  「你得意什麼?」他的嗓門提高了,「你能這麼做,不過是因為自己能輕鬆得到這一切罷了!說到底,你從沒盡心去經營手裡的資源!好一個『拿破崙』!」

  其實莫蘭說的還是挺對的。

  莫里亞蒂再次點頭:「那你也去想法子得到這一切,跑來譴責我又有什麼用?」

  「你這個死變態。」莫蘭咬牙切齒。

  莫里亞蒂又點頭:「咬我啊。」

  老子就是比你聰明比你強,不服就來拿真本事說話。

  莫蘭咬牙切齒了很久,發現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無法真正勝過他,無論是哪方面。

  「你憑什麼過得自在?」他冷冷地說,卻有魚死網破的執著,「你把那麼多人拖下水了……你把我拖下水了,你又憑什麼過得自在。」

  ——「你的良心不會受到譴責麼?」

  「良心?」他笑了笑,甚至有些溫和,「那是什麼?」

  不管什麼心,他已經全放在蘇未晚身上了。

  莫蘭意識到這一點,更加覺得可氣又悲哀:「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那至少我還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

  莫里亞蒂揉了揉太陽穴:「恕我直言,當初我記得是你一意孤行要跟著我的。」

  自己選擇了路,走的不盡人意卻去埋怨風生水起的他人,這感人的邏輯和三觀,小學畢業了麼?

  好比深受毒品纏累的人,自控力不夠就去埋怨毒品的存在,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原因在自控力不夠,而不在毒品,即使沒了毒品又怎樣?毒品更迭換代了那麼多批,由於自控力差就還是會落入其誘惑中,這是註定被折磨的命。

  有些人就是看不透這個道理。尤其是那些以莫蘭為代表的「好人」們。

  惡的存在註定是充滿誘惑的,尤其在一個被善所矯枉過正的社會中,存在即有其道理,與其對它視而不見,倒不如端正心態正視它,經過理性思考後,選擇適合自己的路。

  莫蘭當年的腦子發熱選擇跟從他,造就了一個痛苦的自己,原因不在莫里亞蒂,也不在「惡」本身的存在,而在於他自己。

  當然……這種話說出來他也不會聽,畢竟他已經對此觀念根深蒂固了。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莫里亞蒂彬彬有禮道,「我尊重你對我的恨惡之情,希望你也尊重我對你的蔑視之意。」

  這話說的讓莫蘭想打死他。

  「你、會、後、悔、的。」莫蘭的表情像是能吃人。

  莫里亞蒂卻直視他的眼睛——這可是從莫蘭認識他以來,莫里亞蒂第一次這麼看著他,教授說道:「恨我的人很多,你不是唯一一個,其實我也樂在其中,畢竟被人恨惡,比被人追捧後卻發現其內在骯髒要來的好。」

  莫里亞蒂伸手撫了撫他的西裝,諷刺道:「莫蘭啊,你為什麼不承認呢,當個臭名昭著的惡棍,可比當個在風雪中給老太太找貓的善人好多了。」

  莫里亞蒂笑:「對不對?」

  莫蘭沉默著,在莫里亞蒂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低聲否認:「不對。」

  莫里亞蒂頓住腳步,挑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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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莫蘭的剖白(2)

  「哪兒不對?」莫里亞蒂饒有興趣地看向他,難道莫蘭還有不服?沒關係,他老人家專治各種不服。

  莫蘭沉默了一會兒,低著頭,以一種恥辱又懷念的語氣說:「在風雪中給老太太找貓的時候……我是快樂的。」

  快樂的?

  莫里亞蒂扯出一個諷刺意味極強的笑容,手插在兜裡走到他面前,瞥了眼地上女性的屍體——

  「我以為你會覺得虐待她更讓你快樂。」

  嘁,偽善之人的嘴臉。

  莫蘭卻也笑,譏諷程度相較於莫里亞蒂竟不相上下:「是誰領我走到這一地步的?」

  「是誰跟著我走到這一步的?」莫里亞蒂也反問他。

  「莫里亞蒂教授,」莫蘭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和他正面相對,「你是道標,堅定到能迷惑人心,我卻做不到你這樣堅定。」

  他沉默著,又問:「蘇未晚離開了又回來,莫非也是被你迷惑了?莫非你也逼著她去做那些事情了?蘇未晚手上有人命?哦——是我錯了,你怎麼會讓蘇未晚手上沾血?」

  ——畢竟莫里亞蒂教授最恨的就是從他這種人的嘴裡提到蘇蘇的名字。

  莫蘭笑,也可以理解,畢竟鬼知道他這張嘴說過什麼污言穢語,鬼知道他這張嘴吻過什麼骯髒的嘴唇,在莫里亞蒂教授的心裡,純淨善良的蘇蘇不該出現在這種人的嘴裡。

  「你從前就很討厭我提起蘇蘇,」莫蘭若有所思地看著莫里亞蒂,「甚至因此把我趕走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假如真的如你所說,你對蘇未晚的愛是可以被消耗殆盡的,那麼你又哪來的自信和她走完一輩子呢?所以後來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忽然發現,你不是討厭自己的感情被浪費,你是討厭把蘇蘇和我們混在一起吧?」

  「無論你怎樣瞧不起我,」莫蘭低沉地笑,帶著瘋狂的報復意味,「你無法否定的是,我越來越像你了——你是個好老師,莫里亞蒂教授。」

  「你討厭從我嘴裡聽到蘇未晚的名字是麼?」莫蘭坐在椅子上,那是莫里亞蒂不願意去坐的地方,他懶散地說,「那你又憑什麼和蘇蘇在一起呢?甚至在她枕畔,甚至親吻她。」

  「你和我非常相像,莫里亞蒂教授,」他搖頭,「不,你和任何一個罪大惡極的人都沒什麼分別,你和任何一個罪惡之人都沒什麼分別。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去招惹一位純淨善良的女士?還把這筆招惹她的帳算在別人頭上?」

  「你——」他歪著頭,佝僂著背,仿佛一個被遺棄的鬼,「你有沒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像你?你是堅定的,於是吸引別人來模仿,或許你靠才能屹立不倒,但是誰敢保證再也沒有更有才華的人呢?到時候……『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是不是要屬於別人了呢?」

  「當你看到那樣的場面,一個和你極其類似的人站在你面前,甚至觸摸你觸摸過的人,甚至親吻你親吻過的人,你會不會害怕?」

  「你活該。」

  「想想那個死去的替身——他和你長得太像了,他臉上的恐懼和死亡,終有一天也會出現在你的臉上的。」

  「我既然已經被你帶入深淵了,莫里亞蒂教授,你就不要想超脫而存在,我在挑戰你。」

  ——這就是蘇蘇所說的恐怖谷理論的現實版。

  莫里亞蒂將這一切陳述完,做了個結語:「我想,莫蘭大概就是想培養出一個能讓我產生『恐怖穀』心態的替身吧,可是他一定會失敗。」

  「莫里亞蒂」並非是註定的存在,並非是時間和環境造就了「莫里亞蒂」,而是因為他是莫里亞蒂,他存在於這一環境。

  無論何種時間、空間,最終只能產生一個莫里亞蒂。

  並非環境揀選了他,而是他揀選了環境。

  當然,這麼臭屁的話他還是沒說出來的,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標榜,自會有後人給他下這樣的定論。

  「我覺得莫蘭說的有幾分道理……」蘇蘇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今天我那個噩夢就是一種表現,有一位和你很像的人突然出現了——我都不敢想像下去,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不以為然:「假如真的有和我很類似的人出現了,我想那應當是福爾摩斯先生。」

  「啊?」蘇蘇愣了愣,抬頭看他,福爾摩斯先生……好吧,儘管他也擁有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才華,但是……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

  ——呃,不對,莫里亞蒂教授第一眼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

  莫里亞蒂教授把手裡的報紙遞給蘇蘇:「瞧瞧,假如是這樣的夏洛克福爾摩斯,那麼他是否可以成為那個和我很像的人?」

  蘇蘇接過報紙,眼神落在報紙的頭版上,畢竟福爾摩斯先生這幾天一直霸佔頭版,她都習慣了,然而這一眼卻讓她……

  嗯,她承認,教授所說有幾分道理。

  「一個創造出『莫里亞蒂』的惡魔——夏洛克•福爾摩斯」

  黑體加粗的頭版標題把人膈應的不輕,但它還是成功引起了蘇蘇的閱讀興趣。莫里亞蒂看她皺著眉,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幾百個詞的新聞稿,長籲一口氣,沉重地放下了報紙,然後就陷入了沉思。

  教授的那些替身們的計畫誰也不知道,包括教授本人,他最近只窩在家裡陪蘿拉玩兒,一副甩手掌櫃的樣子真的讓蘇蘇懷疑他到底想幹什麼,退休嗎?

  而教授不管不問的態度帶來的結果就是,莫里亞蒂這個名聲在全城越來越響,蘇蘇偶爾看到報紙上竄出來的「莫里亞蒂」又策劃了一起什麼案件,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現在好了……

  策劃案件的「莫里亞蒂」被抓住了。

  蘇蘇甩了甩頭,扶額沉思:「等等……有點亂,我好像有些跟不上這個世界了,現在情況是這樣的嗎——」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教授,教授托腮笑眯眯地回看她,似乎很期待她能整理出來什麼東西。

  「你看中了福爾摩斯,於是想給他鬧出點么蛾子,但是因為忌憚自己也賠進去,所以找了替身。又從這些替身中擇優汰劣,最後推選出了幾個人分別去施行他們的計畫,但有幾個人被福爾摩斯先生識破了——」

  莫里亞蒂鼓勵地點頭:「嗯,你繼續。」

  「最後這個比較牛——」蘇蘇喝了口牛奶,皺著眉頭,「他把一切的動機都甩給了福爾摩斯,用輿論誤導大眾,讓大家以為福爾摩斯因為想要賺得聲名,所以故意製造出了一個莫里亞蒂?」

  蘇蘇指了指他:「被推在風口浪尖和福爾摩斯博弈的人是替身,而真正的莫里亞蒂坐在我對面毫髮無傷,福爾摩斯先生則正在被大眾指著鼻樑罵?」

  莫里亞蒂點頭:「不錯,你還是能捋順的。」

  蘇蘇砸吧嘴:「那你這有點忒毒了。」

  「一般一般。」莫里亞蒂謙虛地笑,「這是給福爾摩斯先生準備的聖誕禮物。」

  蘇蘇詫異:「你居然給福爾摩斯先生準備了禮物——話說回來,我的禮物呢?」

  「對哦,還要給你準備禮物呢……」莫里亞蒂佯作沉思,逗她道,「一百個莫里亞蒂怎麼樣?」

  「不要,」蘇蘇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一個就夠我受的了,而且,即便你不產生什麼『恐怖穀』的心態,我也會產生的。」

  話題拐來拐去,還是落在了莫蘭的「恐怖穀」的威嚇信上。

  蘇蘇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教授,我總覺得莫蘭不會讓你的計畫順利實施。」

  「我能有什麼計畫。」他也喝了口牛奶,笑得人畜無害,「那都是不聽話的替身們的計畫。」

  ……好吧,就你最無辜。

  蘇蘇癟嘴,想到莫蘭,她只覺得唏噓無比。其實,教授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假如他中途要逃離教授身邊,大方地去說就好了,何必非鬧成這樣魚死網破的姿態呢。

  ——莫里亞蒂講理?你仿佛在逗我笑。

  「你……最後把莫蘭怎麼了?」蘇蘇猶豫著,問了這個問題,如果她是教授,估計當時就會一槍把他崩了。

  莫里亞蒂看著她猶猶豫豫的神情,不由得笑:「這是什麼表情,放心——他還活得好好的。」

  蘇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為什麼?為什麼不殺了他!」

  莫里亞蒂一頓,眯了眯眼睛:「蘇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理所當然地分析道,「儘管莫蘭不一定能掀起什麼大風大浪,但是任何人被逼到絕境,總能爆發出一些事情,比方說他把你所有的罪證都交到警察局——哦我忘了,現在背鍋的人是福爾摩斯先生……可是……」

  她堅定地勸說教授:「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得不防,與其隨他折騰,不如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

  「你能有這樣的想法……」莫里亞蒂放下了刀叉,表情不辨喜怒,「讓我有些沒想到。」

  蘇蘇一愣:「什麼意思?」

  「沒什麼。」莫里亞蒂看向她,神色無異,「你下午要去上課嗎?」

  蘇蘇這才慌張起來:「哎,差點忘記——」

  說著就要起身去收拾東西,一陣折騰後走到門口,她突然一頓:「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大事?」

  莫里亞蒂閑閑地瞥她一眼:「確實是大事,你們學校今天不是要考試麼?」

  「哦~」蘇蘇恍然大悟,「我卷子還沒有拿呢!」

  說著,又急急忙忙地進房間裡拿上卷子,這才出了門。

  門被關的聲音傳來,莫里亞蒂盯著緊閉的門陷入沉思,蘇蘇剛才的話讓他始料未及,甚至有些吃驚,按照蘇蘇的性格,不去請求他放過莫蘭已是奇事,居然還建議他直接下手殺了莫蘭……

  這也是受第二的影響麼?


☆、第62章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儘管他對蘇蘇目前的腦回路有些吃驚,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蘇蘇所提出的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以,他瞞著蘇蘇的是,他確實把莫蘭給殺了,雖然現在看來不用瞞著。

  莫蘭在說到那句「我在挑戰你」的時候,他嫌煩就喊了伊卡來直接把他弄死了。

  莫蘭中槍後的表情沒有一絲吃驚和恐懼,而是靜靜地微笑了,仿佛徹底的解脫。

  這表情讓莫里亞蒂覺得心頭略驚,他以為……這傢伙膽子這麼大把他叫來,他還以為會留有什麼後手,怎麼反倒是這種表現?

  事後再想卻覺得並非那麼簡單。

  自莫蘭逃出監獄足足有三個月了,三個月……假如他事先有計劃,那麼能在這近一百天的時間裡做很多事情,比方說給他布下一個局。

  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在他愛徒的盥洗室裡鬧出一場惡作劇,然後大張旗鼓地把他引到這兒來,自我表白了一番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後,也不管自己的安危,甚至最後還故意激他動手。

  莫里亞蒂回想起地上的瘦骨嶙峋的傢伙,他活著就恍如一個行屍走肉,了無生機地躺在地板上反而更適合他。

  莫蘭最後被仇恨充滿,這也就算了,還把這些怨恨全部歸結在莫里亞蒂的身上。

  可結合他的死狀,仿佛這一切都有了答案,不過是想找個理由去死而已,看來這些年實在被折磨的不輕。

  對於莫蘭這人,莫里亞蒂再無別的想法。

  然而……

  正如他所說,莫蘭既然出獄三月有餘,那怎麼會就這樣簡單地自我剖白一番後撒手而去呢?他當真沒有留後手麼?事實顯然相反,莫蘭恐怕是準備好了坑他的一切前置條件,然後懷著功德圓滿的心態來好好挑釁了一把莫里亞蒂,順便尋死。

  後來被捉進監獄裡的莫里亞蒂覺得,難為這運氣絕佳的孫子設計出這麼個局來坑他了,如果不是蘇蘇……他恐怕也不會到監獄這種鬼地方。

  但是此時他還是很悠閒自在地上網查看貝克街的情況,福爾摩斯先生的反應成了他目前所有的娛樂活動所在。

  這不——剛刷出一條渾身被破滿髒水的福爾摩斯先生總算在貝克街現身的新聞,他就饒有興致地放下手頭工作,追劇一般盯著新聞。

  然而還沒等他刷出下一條新聞,沒想到他先接到了電話。

  嗯,他的電話一般都是蘇蘇在打,假如有人找他,更多時候是通過伊卡或者網路,於是電話鈴響了之後,他沒想多少就接了起來。

  「蘇蘇?」他聲音帶笑。

  那邊打電話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也笑,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像是個瘋子也像是個變態,哦不,那才不是「像」,他分明就是。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對了,關於蘇蘇和第二,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了眼來電顯示的號碼,竟然是遮罩的,好吧,這傢伙是有備而來。

  「什麼事情?」

  但是聊天的內容還是要往心裡去的,莫里亞蒂也回答他,第二和蘇蘇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他無法把握,卻也看得出蘇蘇正慢慢走向健全,很多想法都不再幼稚,比方說今天她有關於莫蘭的推論,其實已經足夠冷靜和成熟。

  萊克特醫生當然知道蘇蘇目前的狀態,蘇蘇後來告訴他,那天她在宿舍遇見了萊克特醫生和茉莉,自己還小試牛刀催眠了別人,興奮地要拿他當試驗品,可惜被他冷漠拒絕了。

  「你記不記得那次我催眠了蘇蘇,然後第二醒了過來——」他補充道,「就是第二把一長串仇人名單給你的那次。」

  他當然記得,後來那些人被他一個個地整垮了,恐怕目前他們還在中國焦頭爛額地想要揪出是誰洩露了他們的企業機密。

  「那又怎麼樣?」莫里亞蒂的語氣不冷不熱,但也明顯沒有多高興接到萊克特醫生的電話,畢竟他現在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福爾摩斯先生下一步的動作中。

  萊克特醫生溫和地說:「那你應當還記得,第二當時非常輕鬆地就解開了我給她綁的結吧。」

  對,第二還頗為囂張地說什麼「即使不常出來,也有本事做到某些事情」,然後那個把她綁在凳子上的繩子就從她身上脫落了,當時她的手背對著他們,因此也看不出她到底用什麼手法解開了繩結。

  「你就不好奇……」醫生低沉著聲音說,「如果她當真不經常出來,那麼為什麼可以這麼熟練麼?以第二的性格,究竟是她不經常出來,還是能透露給我們的資訊就是,她不經常出來。」

  「你什麼意思?」莫里亞蒂總算把視線從新聞的刷新介面移開了,「即使第二經常出現又怎麼樣?」

  「那天你給我了許可權去查看什麼監控,」萊克特醫生對他說,「我看見了蘇蘇拿著刀子把一個學生綁走了。」

  「你的意思是那是第二幹的?」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萊克特醫生語氣裡是滿滿的看好戲:「你知道那個學生是誰麼?」

  「誰?」

  「安德魯。」萊克特醫生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沒錯,蘇蘇告訴我,她一直在找這個學生的下落,甚至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福爾摩斯先生。」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萊克特醫生突然頗為愉悅地笑了,「莫里亞蒂教授,你有沒有想過,安德魯到底回來了沒有?假如他沒有回來,那麼他去了哪裡?或者說——他還活著麼?畢竟那人可是第二。」

  嘖。

  莫里亞蒂的手漸漸握成拳。

  「你之前說,給蘇蘇準備的聖誕禮物是……」他回憶道,「好像是你們離開倫敦,你把手頭資源丟給別人,然後到一個小鄉村去生活,是麼?」

  是的。

  關於此事他考慮了很久,都準備好了說辭去感動蘇蘇,或者說也是順便感動自己。

  「然而,即使你手上的人命可以洗乾淨,」他慢條斯理地說,「蘇未晚手上的人命可以洗乾淨麼?」

  「她所有的病歷都在我這裡啊——」萊克特醫生繼續說,「即使她要拿人格分裂症為自己開脫罪名,但是現在她已經不是人格分裂症患者了,而且能證明她是人格分裂症患者的證據也沒有了,不是麼?」

  「那就多謝你提醒了,」莫里亞蒂語氣依舊不冷不熱,「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提早準備,沒關係,離耶誕節還有幾天。」

  「我覺得你可能來不及了……」萊克特醫生無不遺憾地說,「你看到福爾摩斯先生最新的動向了麼?」

  這幾件事——難道還能扯在一起?

  他沉著臉再次刷新了新聞的介面,然後看到了最新的新聞。

  「大反轉:福爾摩斯偵探指出莫里亞蒂其實另有其人,警方已出動。」

  「他們是往H大學去的,」萊克特醫生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那個替身……策劃出給福爾摩斯先生潑髒水的那個替身,他是莫蘭給你提供的人,而莫蘭從來都知道,你的死穴在哪裡。」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莫里亞蒂把電腦合上,已經起身準備出門。

  「不要招惹一個會催眠的傢伙,」萊克特醫生似是而非地回答,「否則你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麼被暴露出來。」

  莫里亞蒂笑了:「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不過——」莫里亞蒂最後問他,「我有招惹你麼?」

  莫里亞蒂有招惹他麼?

  嗯,沒有吧。

  嚴格意義上來說,莫里亞蒂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蘇蘇,只是……第二就那麼不見了,罪魁禍首還是得算到莫里亞蒂的頭上,他都不知道第二最後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

  雖然第二不是那麼乖巧聰明的人,但是她的野性確實是難以否認的。

  他當然不會說是自己對她心存憐惜。

  ……

  …………

  好吧,姑且承認一次也沒關係。

  他確實對第二心存憐惜。

  所以說到底,莫里亞蒂還是得罪他了。

  消息傳達到這裡,他就在一旁看著安德魯的案子將如何反轉了。

  新聞還在一層層地刷新著,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有了「一名男性大學生的屍體在下水道被打撈出來」的新聞冒出來,不出意外那個就應當是安德魯。

  其實安德魯到底是誰殺的,這和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的目的只是想整一把莫里亞蒂,這與其他無關。而且他提供的也並非全是虛假資訊。

  催眠那次不會是第二在重回英國後的初次醒來,這點根據她的動作熟練程度來看,不會有誤。

  第二也確實綁架了一個學生——雖然那個學生後來又回來了,可能蘇蘇本人對此全程都毫無察覺,但是綁架的事實時確實存在的,這一點也不會有誤。

  安德魯事件確實是莫蘭有意栽贓給蘇蘇的,這點根據他後來打探的消息,以及蘇蘇之前無意中透露的福爾摩斯先生的態度來看,這點也不會有誤。

  他只是恰好知道了這幾點消息,並且恰好把它們混合在一起,還恰好地把這樣一種極其具有混淆性的結論告訴了莫里亞蒂而已。

  至於他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是選擇強行和蘇格蘭場對立把蘇蘇帶走,從此「亡命天涯」,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地替學生背鍋,那就是他所期待的東西了。

  畢竟,目前的情況是,所有莫里亞蒂的替身死的死、傷的傷,幾乎已經全部被排除了嫌疑,莫里亞蒂這個名字都成了一個空頭將軍了……

  看蘇格蘭場的速度,最多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就能到H大學。

  這麼短的時間裡,莫里亞蒂能做什麼?不如讓「莫里亞蒂」所指的人真正落實,讓這一切的真正主使露面,從而洗刷蘇蘇的嫌疑,除此以外,他還有別的法子嗎?

  這一切是不是很讓人很期待呢?

  而另一邊在H大學監考的蘇蘇,盯著一個空位,終於想起了自己忘記了什麼大事。

  之前她有學生說,安德魯一直平常不來上課,但是一到考試還是會回來的,現在考試了,安德魯沒有回來,這倒是提醒了她——

  在第二、萊克特醫生以及莫蘭這一系列事件的衝擊後,她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學生依舊下落不明中。

  可是現在怎麼辦?

  她看著講臺多出一份的試卷,整個人都有點懵。

  作者有話要說:

  犯罪界菊苣莫里亞蒂終於落馬啦!得罪了這麼多人的莫里亞蒂菊苣終於遭報應啦!瞧一瞧看一看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詹姆斯•作大死•臭屁自戀•愛得罪人•超級護妻•智商爆表•莫里亞蒂最後究竟做了什麼選擇呢?


☆、第63章 大聖誕快樂

  【結局】

  這天是平安夜,屋子裡靜悄悄的,聖誕頌歌在屋裡靜靜地回蕩,屋外漫天雪花是由雲層來的旅客,一簇簇、一團團地落在窗沿上。

  屋裡的溫度很溫暖,餐桌上坐著三位女性。

  相貌美豔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拘謹,面前的餐桌上放著大火雞,她的對面是一位留著齊肩短髮的中國女士,而在這位中國女士的懷裡,還坐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可愛小女孩兒,她的手被中國女士握著,刀叉在餐盤中叮叮噹當。

  「好了,」蘇蘇鬆開了蘿拉的手,柔聲道,「這樣,你就成功把肉和骨頭分開了。」

  蘿拉如釋重負,張開小嘴,把肉放進了嘴裡,解決了餐盤上的肉,才滿意地摸了摸肚皮,抬頭看向蘇蘇:「我好困,我可以去睡了嗎?」

  「當然,」蘇蘇微笑,「記得要洗漱哦。」

  蘿拉高興地從她懷裡跳下來,胡亂地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就要往房間裡跑去,然而還沒到房間,又頓了頓,然後轉身,怯生生地問:「蘇蘇,教授呢?今天是平安夜,他不回來嗎?」

  蘇蘇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對面一直沉默不言的伊卡也抖了一下,不過蘇蘇卻沒顯露出更多的情緒,而是笑了:「沒事的,教授明天就會回來的,如果他知道你向我打聽了他的事,教授一定會很高興。」

  蘿拉露出個笑:「那他會給我帶禮物嗎?」

  「蘿拉小公主無論想要什麼禮物,都可以得到,」蘇蘇笑眯眯地說,「好了,去睡一覺吧,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蘿拉高興地點頭,終於跑進了房間。

  然而在蘿拉一走,客廳和餐桌上的氣氛又沉寂了下來,蘇蘇看著餐盤裡的骨頭,又看了看讓人垂涎三尺的火雞,一言不發地起身,關掉了電視裡播放著的聖誕頌歌。

  ——明天是教授接受庭審的日子。

  「伊卡,」蘇蘇坐回伊卡對面的座位,看向對面的人,態度不冷不熱,這模樣簡直和莫里亞蒂一模一樣,「你老實告訴我,教授究竟去了哪?」

  「教授只是說自己有事出去,」伊卡鎮定道,「莫蘭之後還有一些需要掃尾的事情他不得不出面。」

  伊卡猶豫了一瞬,又添了一句:「教授說,他會在耶誕節回來的。」

  蘇蘇眯著眼睛:「伊卡,我上過卡爾萊特曼教授的課……」

  所以,我可以通過你細微的表情來確定你是否在說謊。

  伊卡不解地看向蘇蘇:「夫人,您的意思是……?」

  蘇蘇盯著她,半晌,低頭:「沒事。」

  即使伊卡說謊,那也是教授授意的,否則以伊卡的性格,不會想著去瞞著她。可是這件事情當真能瞞得住麼?員警突然闖入大學帶走了一個人,這種事情即使不告訴她,她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蘇蘇想到校園論壇裡被傳瘋的那張照片,儘管教授和員警的臉上都有意地被打了馬賽克,但是那身衣服和那身形,分明就是莫里亞蒂教授。

  加上蘇蘇一回來之後教授就不見了,她當然可以把這兩件事情聯繫起來。

  只是……莫里亞蒂教授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究竟是怕她擔憂還是根本就不把她作為教授伴侶的身份放在心上。

  無論是什麼情況,她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這件事情。

  蘇蘇眯著眼睛又看了眼伊卡:「既然教授明天會回來,那就算了吧。」

  伊卡卻被她這一眼看的心驚膽戰:「好的。」

  夫人這氣場和教授越來越像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伊卡還在心裡叫苦不迭的時候,受牢獄之苦一月有餘的莫里亞蒂教授卻躺在床上暢想人生。

  明天就是聖誕了啊……

  這回,他和蘇蘇一定可以過一個圓滿的耶誕節。

  日出比日落要讓人高興,當熹微的晨光降臨倫敦城,這座城市又慢慢活了起來。

  莫里亞蒂早上一醒來,天還在濛濛亮,他老實被人帶上了鐐銬,又跟著一群獄警坐上了警車,他們要往法院去,這是對於莫里亞蒂案件的最高審理。

  說來有趣,號稱犯罪界拿破崙的莫里亞蒂,居然就這麼被人牽著鼻子走,甚至送進了監獄。不知道要讓多少同僚笑掉大牙。

  他在後臺的準備室裡等待著,看著幾個獄警進進出出地威脅他,倒也不生氣,保持良好的教養對他們微笑——笑的越神秘,這群員警們的底氣就越不足。

  但是他還是對其中一個女獄警產生了興趣,這位女士看上去害怕極了,不如待會兒逗逗她?莫里亞蒂惡趣味地想著。

  儘管知道這非常地惡趣味,但是莫里亞蒂還是沒忍住構思了起來——

  嘖,怎麼逗她呢?嗯……萊克特醫生的那招倒是不錯,想想也是,沒有人會不害怕一個食人魔吧。

  ……

  莫里亞蒂的心情挺愉悅的,雖然剛剛裝作食人魔嚇唬那個女獄警的下場就是吃了一警.棍,但是他果然還是看到了這位女士害怕的樣子。

  這誠實的反應讓他覺得通體舒暢。

  通體舒暢的感覺一直到他進了「被告席」,對面檢方的律師還在劈裡啪啦講一堆廢話的時候,他懶散閒適的態度卻在瞥到陪審團的人時改變了。

  嘖,她怎麼在這裡?而且還化妝了。

  ——儘管在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但是蘇蘇可以肯定的是,坐在被告席裡的西裝革履傢伙一定看見了她,那就是她一個多月沒見的教授。

  蘇蘇差點落淚。

  教授瘦了,看上去也無所顧忌了很多,像是被放出籠子的猛獸,瞅著法庭上的一干人等的嚴肅嘴臉。

  「蘇教授,您——」旁邊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關切道,「您沒事吧。」

  蘇蘇開口發現聲音有些哽咽,於是清了清嗓子,轉頭對旁邊的老爺爺笑了笑,回答道:「我沒事,謝謝。」

  這陪審團的一席座位,是她想盡辦法,動用為數不多的人脈,好不容易換來的。

  就為了看她的教授被別人審理時的樣子。

  「你藐視法庭!」

  法官敲了敲錘子,喚回了蘇蘇漂離的思緒,再看莫里亞蒂教授,後者眼神若有若無地掃過她,然後對著法官調笑道:「那你能判我死刑麼?」

  蘇蘇指甲都掐到了手心,沒忍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怎麼就這麼說出口了!

  最後陪審團給出意見的時候,爭執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有罪」的名號投了出來。

  而蘇蘇……嗯,她投的也是有罪。

  竟敢欺騙她,莫里亞蒂教授罪過大了去了。

  看著那個西裝革履的人被幾個員警帶走,她的目光追隨他一直到大門關上。

  好吧……

  蘇蘇長舒一口氣,現在,她要實行自己英雄救美的計畫了,和旁邊的人說了一聲,她悄悄溜走了這兒。

  感謝萊克特醫生在臨走前還教會了她如何去催眠別人!

  蘇蘇躲在衛生間的隔間裡,聽見外面來了一個人,她打開一條縫瞄了一眼,這才確認這人確實是她事先調查過的女獄警,於是她也不拖遝,直接沖出隔間,把她往隔間裡一帶,摁在馬桶上之後就開始慌慌張張地洗腦。

  然而手下的人掙扎越來越大,要不是因為她這個姿勢稍稍一動就要掉到馬桶裡,說不定蘇蘇已經被她制服了。

  眼看著她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好像要失敗了,蘇蘇一個著急,把女警的頭往馬桶抽水箱上狠狠一磕,手下的人終於消停了。

  蘇蘇餘驚未定地拍了拍胸脯——這他媽是襲警啊!

  她苦笑著揉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可現在哪還有這個時間管這些啊!這麼想著,她又加緊了速度把這個女獄警的衣服扒了下來,然後自己換上。

  說起來貴國的法治水準不高啊,員警上廁所居然不是成群結隊地上,而且警惕性還這麼低。百忙之中她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主要是沒人想到會有人這麼大膽子在法院的廁所襲警。

  畢竟廁所這地方人來人往,更不用說是法院的廁所了。

  穿上一身警服,蘇蘇看著胸前乾癟的兩團,鬱悶地伸手撥了撥,才打開了廁所門出去。

  結果一開門就看見有人進來,蘇蘇沉默著壓了壓頭上的帽子,邁開步子往前走。

  身後好像還有人質疑:「那個員警怎麼好像是外國人?」

  蘇蘇咬咬牙,管他的,速度快一些,不會被他們發現的!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免不了要小心翼翼地找路,她倒也機靈,路上看見幾個員警經過,她或是裝作系鞋帶,或是裝作往某辦公室走,總之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她現在還沒找到路啊!

  就在她在一次咒駡著蹲下身子系鞋帶的時候,旁邊經過的員警閒聊中,她總算是得到了消息:「莫里亞蒂可算是老實了……」

  「嘁,」旁邊的警官不屑道,「這種人渣,還敢蹦躂?」

  蘇蘇看了看他們來的方向,那正是這層樓裡她還沒有摸過的路……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故作鎮定地朝那裡走去。

  一路上,無論是驗證件還是別的,她都十分坦然,看上去像是一個真正的警官,只是長得相貌頗有東方人的風味而已,這謎一樣的自信氣場愣是讓好幾個人打量了她幾眼,也沒上前問再多。

  畢竟蘇蘇腳步匆忙,看上去有什麼大事要辦,似乎現在不是去搭訕的時間。

  當蘇蘇順著房間一個個看過去的時候,裡面各樣的人也讓她感到驚懼,但是為了找到莫里亞蒂教授,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受得起。

  蘇蘇咬了咬牙——好歹也讓那傢伙看看,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站在他身邊,替他分擔一些事情。

  走廊盡頭有一間門是打開的,這讓蘇蘇有些驚訝,只是她還沒靠近那裡,就聽見裡面傳來了莫里亞蒂的聲音。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什麼玩意兒……

  蘇蘇一頭黑線,他在和誰講話?

  這麼想著,她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看了一眼,這一看可是把她嚇了一跳。

  有個人手裡拿著槍指著正對門坐在床上的莫里亞蒂,而這傢伙背對著蘇蘇,看上去十分緊繃。

  莫里亞蒂又看見了蘇蘇,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後,笑意深了幾分,又繼續和眼前的殺手周旋:「裝腔作勢還是有用的,畢竟你現在可不就不敢開槍打我了麼?」

  他換了個姿勢。

  蘇蘇頓時注意到了他的手指,那正在有節奏地敲打著,然後節奏越來越快——

  蘇蘇覺得教授可能會覺得她是在打算拿東西打昏這個持槍的傢伙,畢竟她現在只露出一個頭,莫里亞蒂教授哪裡會想到她其實不是靠武力走到這一步的。

  但是看著莫里亞蒂教授的節奏。

  蘇蘇皺了皺眉,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雖然不怎麼靠譜,但也只能上了,好歹能爭取到一點時間。這麼想著,她從門口進來了。

  莫里亞蒂發現她手上空空如也,直接愣住了。

  然後就在他愣住的基礎上,他看見蘇蘇一個響指打在了那個殺手的耳邊,然後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語速極快地說了一串話,像是咒語一樣——

  那個殺手眨了眨眼睛,最後居然睡了過去……

  莫里亞蒂服氣:「厲害啊,愛徒。」

  蘇蘇聽到他時隔半個月開口居然是這種話,沒忍住很想揍他,但是現在又不是時候……

  「你快走,我一會兒跟上。」

  「哦。」他也不反抗,然後站起身,想了想,開始脫衣服。

  蘇蘇一愣,沒忍住高了聲音:「你在幹什麼?」

  「營造個漂亮的潛逃。」莫里亞蒂一笑,「你要看我脫衣服?」

  蘇蘇苦不堪言,扭過頭:「好吧,你難道等下要裸著出去麼?」

  「當然不。」他從被子裡拿出另外一套相對休閒的裝束,「其實不瞞你說,我從準備進來那天開始,就策劃好了怎麼出去。」

  蘇蘇:「……」

  「伊卡應該在外面等我,」他笑著揉了揉蘇蘇的頭,「你現在可以轉過來了。」

  蘇蘇回頭,果然看到他又換了件衣服,而床上則是被他擺出姿勢的西裝。

  她抽了抽嘴角,都能想像出待會兒這位殺手先生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只有西裝時的表情。不過話說回來,這是潛逃啊,有必要做的這麼華麗麼?

  教授似乎看得懂她眼裡的意思,無奈道:「其實,如果是我以前的作風,可能會把這傢伙殺了之後丟在床上的,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教授是熟悉的臭屁。

  這讓蘇蘇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自他入獄來的一個多月的苦悶心情一掃而空,把殺手先生扶直了之後,再次打了個響指,然後就溜出了這間監獄,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文,就聽見莫里亞蒂的解釋:「那是消音.器。」

  好吧。

  她勾了勾嘴角,任由莫里亞蒂拉著她的手,旁門左道般地鑽進了另外一件奇怪的房間裡,然後打開了通風口的鐵柵欄,把蘇蘇扶上去之後,自己才緊隨其後。

  而身後是一片兵荒馬亂的緊急情況警報。

  蘇蘇不由得感慨這短短幾分鐘未免太刺激了些。

  然而就在她興奮地手腳發抖的時候,跟在身後的莫里亞蒂卻懶懶散散地說:「蘇蘇,你可以控制一下你的臀部不要隨意搖擺麼?」

  蘇:「…………你講話給我注意點,你這是在侮辱我。」

  「你這麼做也是在侮辱我——」教授懟了回去,「侮辱我的自製力。」

  ……你!!!

  流氓!!!

  然而……

  她現在把流氓從監獄裡帶出來了……

  在這封閉幽暗的空間裡漫無目的地爬行時,她感覺自己的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皮,但是卻不會覺得害怕和壓抑,身後的教授總是在陪她聊著天,甚至問起了蘿拉的近況。

  其實她不想說這些的,蘇蘇更想問,為什麼要進監獄?為什麼瞞著她進監獄?在看到她出現在那間房間的門口時、在看她出現在法庭上的陪審員席位時,他是什麼樣的心情……莫里亞蒂為什麼像是知道她所有的所作所為,甚至把她的突然出現都完美地編寫進了他的潛逃計畫中……

  她的問題很多很多,在莫里亞蒂身邊似乎就有問不完的問題,而這位師者都可以耐心地替她解答,完美地滿足了她所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其實和莫里亞蒂在一起是十分幸福的,但是……這樣做是不是對他人不公平?畢竟莫里亞蒂的本質不會是善。

  如今再考慮這個問題,她比從前那樣直接逃避和否認的態度要冷靜了很多,或許也有第二的功勞。

  蘇蘇也在為難,在「善」和莫里亞蒂之間,如果非要她選擇的話,她會選擇誰呢?

  儘管就目前的結果來看,承認,蘇蘇已經選擇了莫里亞蒂,但是她的內心還是害怕和愧疚的。

  這樣的害怕和愧疚,一直持續到了上了伊卡的車。

  伊卡動作很快,車子在路上飛速行駛著,不再留在倫敦城,而是飛速往郊外跑去,蘇蘇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甚至沒注意到車子的顛簸和莫里亞蒂沉著冷靜的吩咐,甚至他又拿起了隨身的手提電腦,重新啟動了那一張細密的網路,蘇蘇整個人還是在恍惚中的。

  莫里亞蒂教授似乎很忙的樣子……

  蘇蘇想,在忙什麼呢?

  莫里亞蒂以為她在長達二十幾分鐘的陰暗密閉空間的爬行中產生了什麼心理陰影,於是體貼地把她攬到懷裡,讓她直接枕在自己腿上,而他就一手托起電腦,另一隻手在飛速地活動,嘴裡也在和伊卡交流著下一步的打算。

  「耶誕節快樂。」蘇蘇枕在他腿上,疲憊地說。

  教授手中所有動作都頓住了,然後才笑:「哦,差點忘記……蘇蘇,耶誕節快樂,我有一樣禮物要給你。」

  這禮物可是被萊克特醫生和第二渲染的神秘無比了,蘇蘇總算打起了精神,端正坐著看向他,等他掏出什麼有趣的禮物。

  然而莫里亞蒂卻神秘一笑:「或許你可再耐心一些。」說著,輕輕拍了拍伊卡的座位,道,「其他事情先放在一邊,我們先去6區。」

  伊卡猶豫,委婉道:「教授,很多人都在等著你去——」

  「沒關係。」他笑了,「很久之前他們就在等著我了,不急在這一時。」

  好吧……

  伊卡嘟囔了一聲,一個轉彎,往教授口中的6區行進。

  蘇蘇按捺著好奇心:「6區……6區裡會有什麼呢……」

  教授沒忍住輕笑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子:「大概是一顆鑽石吧。」

  「你要求婚麼?」蘇蘇笑著說。

  莫里亞蒂教授笑而不語,由她猜去。

  其實……

  教授準備的禮物,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失望的吧,畢竟有個愛屋及烏的心態在。

  6區似乎離倫敦城還要遠一些,伊卡一路飆車,引擎嗡嗡作響,卻也開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到了所謂的6區。

  6區也沒有什麼高樓大廈,只是一片荒蕪的草地,最多還有一條小河流著,蘇蘇好奇地看向窗外,然後莫里亞蒂下車親自為她打開了車門。

  蘇蘇瞥了他一眼,於是邁開步子從車上下來,這時候她身上還是那件不怎麼合身的員警制服,而且磨損嚴重,看上去很是窘迫。

  莫里亞蒂看了看她,最後還是閉嘴了,這回的耶誕節不能再錯過了,髒一些就髒一些吧。

  他牽著蘇蘇往荒原裡走,走著走著,走到一些野草瘋長比人還高的地方,蘇蘇沒忍住問他:「教授你不會打算在這裡——」

  她頓住,臉微紅。

  莫里亞蒂覺得愛徒的思維真是隨時都能往某種運動上靠攏,儘管聽上去讓人很興奮……不過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有一塊石頭,堵住了一個洞口,又見這種陰暗的環境,蘇蘇有些抗拒,但是在察覺到教授堅定溫柔的目光後,她哀歎一聲,還是選擇從那兒下去了。

  這個洞口看上去狹小又陰暗,但是裡面卻別有洞天,像是什麼魔法隧道,下面竟然有個繩梯墜著,不知道通到哪裡。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順著梯子往下爬。

  教授和剛剛在牢裡的通風管道中一樣,時不時給她講一些笑話逗她,看她慢慢的不緊張了,這繩梯也已徹底到底了。

  等到兩人都下了地,蘇蘇察覺到教授牽起她的手,慢慢往一個方向走去,說起來有點奇怪,這兒很黑,她總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讓她又驚又怕。

  「教授……」蘇蘇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了,「你這兒……不會都是死人的骨頭吧。」

  沉默的教授覺得自己又接收到了一次重擊,無奈道:「你不要破壞氣氛,蘇蘇。」

  蘇蘇欲哭無淚,你這還能是什麼氣氛?你這不就是恐怖片的氣氛嘛!

  然而等到教授站定,牽著她的手也慢慢握緊,她才發覺到了一絲奇異的氛圍——

  「教授,你是不是在緊張?」蘇蘇小聲地問,「這、這裡不會真的有什麼不該有的玩意兒吧。」

  「這裡最不該有的玩意兒就是你的言語。」教授居然還吐槽了她一句,那看來不是緊張咯?

  實則不然,莫里亞蒂認為自己目前真的很緊張。

  他想了很多,蘇蘇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聖誕禮物,但是想來想去,最後卻落在了一個最俗套的詞上——「求婚」。

  他本人……是想拒絕的。

  畢竟他對此沒有驚豔,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只要一想到蘇蘇會像很多普通的女孩子那樣高興得落淚,甚至擁抱著他喊著「我願意」,他覺得自己什麼事都可以去做了。

  這件事情一直籌畫到現在,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

  其實也無妨,畢竟之後的日子,他要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用了。

  莫里亞蒂長長地歎口氣,感覺到蘇蘇越來越朝他靠近,在黑暗中,她湊近的心跳格外動聽……

  「準備好了麼?」莫里亞蒂低聲問她。

  蘇蘇覺得這場面鄭重得讓她無法放鬆,只微微點頭,黑燈瞎火中什麼都看不見,但只要手裡還牽著他的手,蘇蘇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任何事物。

  除了一百個莫里亞蒂。

  她還在內心吐槽的時候,突然發現整個地底的洞穴亮堂起來了,亮堂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是什麼東西這麼刺眼——

  她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個閃爍的東西……

  很美,很大,看上去很清澈……

  這、這好像是一顆鑽石形狀的石頭。

  蘇蘇咽了口口水,以教授的性格來看,不至於拿個假的玻璃騙她,所以……所以這真的是一顆鑽石?足有她手掌這麼大的鑽石?

  不會吧……

  「我想了很多東西……」莫里亞蒂低聲說,「比如說我為你寫詩,比如說為你建造宮殿,比如說給你一大片花田,但是我覺得,如果作為求婚禮物的話——」

  蘇蘇頓時瞪大眼,猛地轉頭看向他——

  「我覺得,還是鑽石比較接地氣。」他謙虛地用了「接地氣」這個詞,讓蘇蘇震驚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你不喜歡這一顆的話,」莫里亞蒂指了指兩人的身後,「你可以隨便挑一顆。」

  蘇蘇頓了頓,然後僵硬地轉過身。

  她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珠寶行,櫃檯、鑽石、各樣設計的鑽戒,琳琅滿目,甚至她剛剛踩到的都是——

  「等等!」蘇蘇張大了嘴,「你那次說讓我用珠寶行突然關門的案件去問福爾摩斯先生,莫非就是和這有關——」

  莫里亞蒂再次謙虛地點了點頭。

  他老人家說過,自己的資產有一個鑽石礦那麼多,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我的所有了……」莫里亞蒂老實地說,「這是我所擁有的全部物質,現在它們都是你的了,至於我的心、我的精神、我的靈魂,你不必擔憂——因為在我一窮二白的時候,他們早已屬於你。」

  這真是……

  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

  「我想,你或許還希望有一個安定的未來?」莫里亞蒂再次說,「嗯……我所準備的替身原本是打算出面攬下所有,我就可以『退休』,然後和你去某個鄉村裡一起教數學。」

  「可惜被莫蘭破壞了。」蘇蘇接上這句話,然後忍不住抹了把眼淚,如莫里亞蒂所想,她落淚,並且忍不住上來緊緊擁抱他,莫里亞蒂伸手回抱,把她往懷裡再塞緊了些,「那麼,你願意——」

  「先等一等,」蘇蘇帶著哭腔打斷他,「你不去做這些壞事了麼?那莫里亞蒂這個威震四方的名字豈不就這麼廢了?」

  教授歎息,他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氣氛被她幾句話打消了,不過既然她問了,他就必定會解答,畢竟這是他的愛徒,未來還會成為他的愛妻。

  「不會的,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不會廢去。」

  「莫里亞蒂早已不是指一個人了。」

  「只要還有看不慣這個偽善社會的人存在——任何人都可以是莫里亞蒂。」

  教授頓了頓:「當然,假如有人借用這個名字去當個瘋狂的殺人魔,我也不介意。」

  「為什麼?」

  「因為我是第一批黑暗,」莫里亞蒂教授靜靜地說,「無論何種罪惡,後來者只能在我的陰影下作為。」

  「好吧,」蘇蘇抹掉眼淚,「聽上去很酷。」

  很有幸見證你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孤獨者,步上犯罪界的殿堂,甚至成王。

  「女士,那我可以繼續求婚了嗎?」

  「不必了,」她笑了笑,「我願意。」

  哪怕有一百個莫里亞蒂,那也會有一百個「我願意」,只要這些都是你。

  ……

  …………

  莫里亞蒂的善惡重要麼?

  莫里亞蒂究竟是誰呢?

  他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呢?

  他所象徵的,不就是眾人唾棄厭惡的黑暗麼?

  但可怕的是,人人內心都有黑暗。

  莫蘭可稱為莫里亞蒂,第二也可稱為莫里亞蒂。

  ……

  莫里亞蒂將無所不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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