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不避諱地說,莫里亞蒂確實不是個好人。
伊卡在跟著那個穿梭在校園裡的女性時,心裡嘀咕著,儘管對於他們這一類人來說,好人壞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客觀的一種屬性,好人不值得他們多看一眼,壞人也不值得他們花時間上去踩一腳。
而跟隨莫里亞蒂,不是因為他行事是否正派,而是純粹地因為這個人。
很難想像世上有這樣的人,天生擁有廣闊的視野和巨大的格局,天生就堅定如磐石,有這樣品質的人,是非常吸引他人成為其信徒,並心甘情願為其肝腦塗地的。
伊卡相信,每一個追隨莫里亞蒂的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想法。
——但這個女孩兒不同。
蘇未晚,中國人,按照教授的說法,缺點一大堆,路癡,有時候還略盲目,但優點也很多,比如反應力和理解能力以及客觀的態度。
她記得莫里亞蒂教授還評價過她——善良卻不愚蠢。
如果善良在莫里亞蒂教授眼裡也算得上優點的話,那麼他們都不知道莫里亞蒂其人究竟是什麼心思了。
而最重要的是,人人對莫里亞蒂懷著的心態無不是多少有些畏懼的,但顯然她不是。
伊卡覺得之前在莫里亞蒂教授家裡,那個女孩兒悲憤的一聲「禽獸」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敢直接說出這個事實還好好活著的人!
按照教授的說法,這個女孩兒應當是來這所學校任教的,可是她跑在一堆大學生中,卻感覺比他們還要更加活潑。
伊卡覺得這個世界太難理解了。
莫非教授是隱藏的抖M?所以才喜歡上這樣的人?
還有還有,看著這姑娘,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居然還誤會了她和教授……儘管她想過和教授發展一下什麼的,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莫里亞蒂教授就是個瘋子,他不需要陪伴,更別提什麼愛情了!
蘇蘇當然不知道自己在伊卡心中的形象如何,此時正拿著證件穿梭於各個樓層之間,她倒是不覺得這樣的奔跑是盲目的,畢竟在她心裡,這樣的奔跑才是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其實她現在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
她不願意回想自己這幾年的日子,只好逼自己轉移注意力,比如幻想一下,教授在她不在的時候,是怎麼生活的?
比方說耶誕節……
那個耶誕節他是怎麼過的?
他一定很失望,畢竟耶誕節那次是蘇蘇自己提出來的,結果最後卻被蘇蘇放了鴿子,儘管她不是成心這麼做的。
不過,她心裡還有很多疑問。
莫里亞蒂教授怎麼會來倫敦?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和想殺人的司機扯上關係?好吧這個問題感覺隱約有答案。
那麼,莫里亞蒂和剛剛那個□□的金髮美女是什麼關係?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
呃,穿上西裝?
蘇蘇覺得教授穿著西裝的樣子很帥氣,但是她不喜歡那樣的教授,總覺得他好像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隨時都可以去做什麼她參與不了的大事。
——而她知道那是什麼類型的大事。
再次回到教授身邊,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和從前有所不同,她從前想著,教授做那些壞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在卻覺得,不一定有原因。
從前她認為教授做的全都是錯的,全都是非正義的。
但是現在想想,卻不一定。
人經歷過了有些事情,思路才會慢慢開朗,在有些時候、有些情況下,不一定那樣做就是錯的。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態。
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讓她站在莫里亞蒂教授的位置,她還是會叫停一切的不好的行為。
這一天飛快地過去了,蘇蘇認為這一整天還是非常充實的,知道她看見了莫里亞蒂教授的人在校門口等著她,她才猶豫地過去了。
「蘇小姐?」伊卡笑容滿面,「你好,我是伊卡,負責教授的起居和日常工作,算是私人助理。」
蘇蘇感覺到她在解釋,當下也有些尷尬,伸出手握住她:「你好,我是蘇蘇。」
伊卡覺得這個小姑娘簡直就像是個小白兔,和教授在一起顯然會被欺負的很慘。
「教授讓我們來接你,」伊卡給她打開了車門,「請。」
蘇蘇也沒有扭捏,老實地上了車——說實在的,如果不去莫里亞蒂教授那兒,她還要暫住在沒打掃過的職工宿舍,可能以後還要自己找租房什麼的,哦不,那太痛苦了,還是和教授住吧。
等伊卡把她送到教授家樓下,就很自覺地離開了,而蘇蘇也頗有幾分忐忑,總覺得自己早上氣呼呼地離開,結果晚上又老老實實地回來,顯得過於狗腿了點。
不過教授顯然不這樣認為,在樓上看她看了半天,見她在樓下死活不肯上來,乾脆親自下來給她引路了。
其實教授也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自己偶爾也需要哄哄她,畢竟她這些年可能更慘一點。
——因為某些原因,他在中國大陸境內並沒有發展起來什麼勢力。
可是蘇蘇看到教授下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慌亂。
「你你你別過來——」她尖叫著說。
莫里亞蒂頓了頓腳步,然後加大了步伐,強行把她拉了進來:「別吵了,再吵就有人報警了。」
蘇蘇感覺很尷尬:「可是……我也沒打算上去啊。」
「那你在樓下幹什麼?」莫里亞蒂瞥她一眼,「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不好奇麼?」
好奇的。
不過蘇蘇很有骨氣地沒說出來,但也不再掙扎,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拉著自己的胳膊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門口,教授卻打算來點老套而實用的小浪漫。
他看著蘇蘇微笑:「準備好了嗎?」
蘇:「……別玩兒了,直接打開吧。」
「那你先閉上眼。」
幼稚。
蘇蘇是這麼想的,卻沒忍住笑彎了嘴,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等著所謂的小禮物。
她感覺門慢慢被打開,教授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進去,然後身後的門被關上了。
「我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聲迴響在耳邊:「當然可以,親愛的蘇蘇。」
於是蘇未晚睜開了眼睛,卻覺得眼前的東西有些晃眼了——
在這個時候,他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玩意兒?買回來的時候一定被人用關愛神經病的眼神注視了吧。
她忍不住笑。
房間裡放了一棵聖誕樹,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色的長筒襪掛在樹上,書上還掛著一些小小的禮品盒,然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壁爐,裡面燒著火光,而旁邊的餐桌上擺著巨大的火雞。
然後還有一份漂亮的禮物盒子在餐桌邊。
蘇蘇猶豫了一下,先走到了餐桌邊的禮物盒旁邊。
「給我的?」蘇蘇指著禮物盒。
教授倒是很矜持地略一點頭,看上去似乎一點不在乎她到底喜不喜歡這份禮物。
於是蘇蘇在教授毫不在意的目光中拆開了上面的包裝。
「我好怕裡面是個人頭什麼的。」
教授饒有興致地說:「真聰明,我本來打算放的確實是個人頭。」
蘇:「……還好你沒放,不然這個晚上就被你毀了。」
打開了禮盒,裡面是條圍巾,上面都是絨毛,看上去很暖和,只是邊緣有些泛黃,像是用舊了的。
蘇蘇拿起圍巾,疑惑地看向教授:「怎麼……」
「這是在那個耶誕節,我給你挑選的禮物。」
哪個耶誕節?
蘇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知道是哪個耶誕節。
蘇蘇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禮物……呃,被我吃了。」
莫里亞蒂:「……」
「我買了一個蛋糕,上面有層很好吃的水果,」她苦哈哈地說,「本來想拿回家的,沒想到我半路被員警劫走了,然後又被關了很久,他們也不給飯吃,所以我就……」
嗯,情有可原,不算是對為師的不敬。
「不過,你現在準備的這些是什麼意思?」蘇蘇笑眯眯地說,「打算補償給我一個耶誕節嗎?」
教授嘴裡的情話熟練地信手拈來:「只要你想,每天都可以是耶誕節。」
蘇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應,於是羞澀地說:「你一定是每天都跟女孩子說情話,不然怎麼會這麼駕輕就熟。」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的腦回路,困惑地說:「為什麼我不能是每天想著你的時候說這些話呢?」
這……
蘇蘇要感謝壁爐裡昏黃跳躍的火光,以至於看不太清她臉上此刻到底有多紅,她喃喃地說:「那你說了多少句?我的意思是,還有多少句是我沒聽到的?」
「很多很多,」莫里亞蒂看著聖誕樹,「我討厭耶誕節,因為每年耶誕節我就想到了你,可是每年你都不在。」
蘇蘇覺得自己要落淚了。
「不如我們吃火□□。」她試圖轉移話題。
「不,」教授打斷她,然後轉頭認真地盯著她,「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如果你知道,此刻一定會擁抱我。」
蘇蘇笑了:「這是暗示我擁抱你?」
教授也笑:「分明是直白的請求。」
於是蘇蘇從善如流,上前輕輕擁抱著他。
但是和白天重逢時不一樣的是,教授這次也回抱著她:「之前是我沒準備好,不如把現在當做重逢?」
「你這是……」
「蘇未晚啊,」教授打斷她,「我記得,你之前沒被帶走的時候曾經問我,是不是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你。」
「我當時不願意回答,因為我想,或許還不到那個程度,你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完全獨立,不需要任何的陪伴,但是我卻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你沒出現時,我在等這樣一個人,可以理解我,卻不至於附庸;你出現時,我才發現原來這樣的人還可以更優秀,她可以和我一起成長,甚至幫助我解開一些迷惑;你離開後……我很想你。」
說來實在奇怪,誰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喜歡這個學生的?或許是她第一次入學那天,夕陽在她臉上緩緩落下的那次?或許是她嚴肅認真地說出「教授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殺人」的那次?或許是她跟著他的引導,慢慢地說出自己對所謂「愛好」的理解的那次?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些絕望了。
其實絕望原本不是絕望,但是因為曾經有過希望,所以才知道絕望。
蘇未晚說,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沒晚。
但是她不見的時候,莫里亞蒂認為一切都已經晚了,甚至覺得絕望離自己太近了。
如果沒有希望,那就不會絕望。
可是希望來的太讓人猝不及防,甚至連躲開都來不及,她就慢慢地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怪她出現的時機太巧妙,那是他還對所謂的追隨者還在乎的時期,還在乎究竟有沒有人盯著自己的時期。
第一個觀眾,你好。別走了。
「蘇未晚啊,你再問我一遍。」
她頓了頓,壓著心裡的感動,努力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悶聲說:「你是否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我?」
莫里亞蒂笑著親吻她的頭髮,溫柔道:「不願意。」
蘇蘇:「…………」你TM逗我!
……
無論教授最後的答案是什麼,總之蘇蘇還是頗自信地住下來了,無論他心裡是何想法,他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一切。
蘇蘇覺得不必捅破著最後一層窗戶紙,偶爾也需要照顧一下教授天才般的心理,畢竟無論是誰,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智力幾乎是自己一半的人物,肯定內心都是複雜的。
她認為自己很體貼,卻不知道莫里亞蒂只是習慣性地想看她悶聲吃虧的樣子。
所以蘇蘇也沒有那麼理解莫里亞蒂教授,只是更多的時候可以誤打誤撞和他心裡所想的結果奇妙地走到一起去。
這是運氣還是緣分,實在不好說。
蘇蘇坐在餐桌邊,對面是正在看報紙的莫里亞蒂教授。
「你在哪所大學教書?」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蘇蘇頓了頓:「我還以為那位伊卡小姐會告訴你。」
「我比較想聽你自己說,」教授笑著放下手中的報紙,「哪所大學?」
「H大學,」蘇蘇笑了笑,「那兒的專業性很強,法醫專業、犯罪心理專業、刑偵專業,幾乎是這類型的。」
「喲,」他感慨地說,「這是要培養新人逮捕為師?」
哪敢啊……
蘇蘇默默地搖搖頭,然後笑了:「不過,我聽說犯罪心理今年也新請了一個教授,我打算有空的時候去旁聽來著。」
「喲,」他再次感慨,「這是打算親自逮捕為師?」
這個真不敢。
蘇蘇吐了吐舌頭,看了一下時間就很快出門了,莫里亞蒂教授倒也沒閑著,同樣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
「這是……」蘇蘇好奇地盯著他,順手幫他把領子順了順。
教授笑著:「倫敦出大事了。」
「百分之八十是你幹的。」蘇蘇無奈。
「那可不一定。」教授把報紙遞給她,「前兩年倫敦新來了一個傢伙,是個很聰明的人,我打算去見識見識。」
蘇蘇笑了:「難得你誇別人聰明,有你聰明嗎?」
然後她頓了頓:「不會吧,還會有比你更聰明的人麼?」
「誰知道呢,」教授喃喃了一句,「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前兩年莫蘭被他整的一塌糊塗。」
蘇蘇捕捉到一個耳熟的名字:「莫蘭?」
「是的,」他伸手拍了拍蘇蘇的腦袋,「快去上課吧,回來帶你去見見他。」
「嗯……好吧,」蘇蘇猶豫了一下,戀戀不捨地出了門,然後又猛地回頭,「對了,你說那個很聰明的傢伙,是誰?」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挑眉,「怎麼,你有興趣?」
蘇蘇聳肩:「我打算去拜他為師,順便去討教一下如何能讓教授誇我聰明。」
「哦,放棄吧,親愛的蘇蘇,」莫里亞蒂教授一臉惋惜,「以你的方向感,可能連他住在哪兒都找不到,更不用提你的智商到底還有沒有救的問題。」
蘇:「……」
她又不死心地說了一句:「你說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那會不會被他逮住啊?」
「有可能。」莫里亞蒂教授隨口答道。
蘇蘇卻頓時神情緊張了起來:「天哪……那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居然能不被教授鄙視,還說出『有可能』這種話……」
「如果你這麼想看我被抓進去——」
「不,」蘇蘇笑盈盈地說,「等我們什麼時候分手了你再被抓進去吧。」
莫里亞蒂:「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猛地關上,顯然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架勢。
……逆徒對為師大不敬,傷透我心。
在教授傷透心的時候,蘇蘇已經往學校的路上去了。
她負責教法醫專業的學生數學,所以倒也不需要多麼厲害的水準,想想也是,她確實也不能再勝任更高杆的工作了。
這些學生和她初上學時一樣,都是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
蘇蘇沒忍住笑出聲。
於是那邊立刻就有一個男生舉手了:「請問——你是學妹還是老師?」
然後就是哄堂大笑。
蘇蘇笑容不變,拿起點名冊開始點名,順便多看了他們幾眼,記住了這些笑的尤其歡樂的少年們。
角落裡有個姑娘,褐色長髮,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謹,全系只有她一個女生,因此蘇蘇記的尤其深刻。
「茉莉琥珀小姐?」
「到。」
那邊的女生怯怯地舉了舉手,看著蘇蘇,露出了一個笑容。
感覺蠻乖的嘛,蘇蘇心想。
接著就是一堂非常簡單的入門,蘇蘇雖說被封為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但上課的風格卻和教授不一樣,教授是自己說的爽就不管別人到底懂沒懂,蘇蘇則善於結合他們所有人的反應安排節奏。
就老師而言,可能蘇蘇要更適合。
不過她現在沒沉浸於自己第一節課的成功之中,一下課就沖出了教室,這讓一群學生都目瞪口呆了。
——從沒見過這麼盼著下課的老師。
說好的去旁聽犯罪心理的課,課間休息時間只有二十分鐘,而那節課在遙遠的另一棟樓,更不用提占座的事情了。
蘇蘇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這樣跑著去上課的感覺。
等她進了教室,基本上已經人滿為患,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角落裡的位置,仗著自己長得不太顯老,大喇喇地坐在了那裡,旁邊的人倒也不覺得奇怪。
前排兩個女生正在聊天。
「聽說這個教授是從美國來的……」
「美國佬啊。」
兩人時不時三兩句的交流在亂哄哄的教室顯得不那麼出挑,不過蘇蘇還是聽到了,心裡不由得感慨自己實在運氣很不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搶到什麼「全美知名的測謊專家」的課的。何況她還是來強行占座的。
不一會兒上課就開始了,她身邊有人拍了拍自己,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剛剛上課的那個學生——茉莉琥珀。
她滿臉震驚:「沒想到真的是你,蘇教授!」
「噓!」蘇蘇制止了她,「要上課了,你乖一些。」
這寵溺的語調真是和莫里亞蒂教授一個模樣。
只是在她們聊天的幾句話功夫,沒注意到已經有人走進來了,所以當蘇蘇一轉過頭,就發現教室裡的燈和窗簾已經全部被拉上,而大螢幕也開始播放一些視頻。
首先入眼的是一張放大的臉。
嗯……
臉笑了。
蘇:「…………」
☆、38
當人臉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蘇蘇整個人都不太好。
因為在那張滿臉褶子的臉上,出現了幾條線,牽引著肌肉走向,旁邊還標上了幾個單詞。
——雙眉高聳、嘴角兩側向下……
接著一個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這是什麼感情?」
幾個學生反應過來,立即回答道:「悲傷。」
「不錯。」給予了適當口頭表揚,視頻很快到了下一個表情,接著是越來越多學生的應和。
蘇蘇覺得這樣的課堂氣氛挺好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角落,興沖沖地加入到報表請大隊中去。
後面的茉莉心情很複雜,覺得這個老師可能腦子不太正常。
視頻結束後,窗簾被拉開、燈被打開後,蘇蘇才看清這個教授的模樣,當即佩服起這位教授為學術的獻身精神,畢竟剛剛那些微表情居然都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
教授抬頭對他們笑了笑,拍了拍麥克風,顯然是一位元經驗老道的教授,他開口自我介紹道:「卡爾•萊特曼,接下來我會教大家一些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學的知識,雖然這堂課叫做犯罪心理,不過我們還是由表情入門。」
接著一堂課就如火如荼地開始了,或許是由於自己也從教的原因,蘇蘇發覺自己聽課時的角度都有些不太一樣,不得不承認這位萊特曼的控場能力很不錯,全場沒有一個人有走神的時間。
不過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覺得,比如她身後的茉莉琥珀。
蘇蘇感到後背被人戳了戳,於是回頭一看,發現茉莉琥珀小姐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她一個小紙條。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上莫里亞蒂教授的課時,也是在課堂上傳紙條,而且還被教授發現了。
不過這回自己坐在非常靠後的位置,總不至於被萊特曼教授給發現,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打開了紙條,還沒來得及查看,突然一束光打到她臉上。
蘇:「……」感覺自己眼睛要被晃瞎。
光源來自講臺,她往那兒看了一眼,覺得教授在她眼裡已經被一篇藍色遮罩,不由得感慨起了萊特曼教授的名字起的實在好——Light-man,或許可以譯成中文「發光的男人」。
無畏地直視著這束光,蘇蘇站了起來。
講臺上發光的男人把光源收了起來,然後蘇蘇眼皮一跳,發現對方把攝像機對準了自己,接著大螢幕上就出現了自己的臉。
——還好今天化了個淡妝。
已經有同學認出她,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不過被發光的男人稍稍瞥了一眼就老實閉嘴了。
蘇蘇瞥了一眼,對目前的外形還算滿意,於是老老實實地等著發光的男人發號施令。
教授說:「同學,你剛剛在做什麼?」
蘇蘇下意識地否定:「呃,看書。」
教授立刻把螢幕凍結了,於是指著螢幕上的表情說道:「這就是典型的說謊的表情。」
「剛剛她雙眼下意識向左下看,然後抬頭時盯著我,敘述的時候語氣有卡頓,並且為避免出錯,下意識地答案簡潔。再看表情,眉頭略皺,嘴唇小幅度微抿,這是典型的說謊者的表情。」
眾學生一臉震驚地點頭,宛如一個個的智障:「噢~~」
蘇:「……」夠了哦,她以後還怎麼在H大學混下去?哎第二排那位同學你拍什麼呢!
不過發光的男人似乎並不覺得有奇怪,反而頗為和藹地對蘇蘇一笑:「坐下吧。」
現在笑還有用麼?蘇蘇冷漠地想,光男教授,你已經失去了一位打算來蹭課的同僚。
等她一坐下,就聽見身後的茉莉琥珀的道歉:「對不起……蘇教授。」
她迅速回頭笑了笑,表示不在意,然後總算是打開了茉莉琥珀給的小紙條,上面的內容差點把她氣吐血——
「蘇教授,別發呆了,上面的萊特曼教授正在盯著你。」
很好,這節課非常有意思。
蘇蘇決定再也不來了。
等到這堂很有意思的課結束後,蘇蘇還沒走,就被茉莉琥珀叫住了,這個她認為很乖的學生果然相當之乖。
「對不起,教授,我不知道……呃,我不知道那會害得你被點起來。」茉莉一臉局促地道歉,大眼睛盯著蘇蘇,「我真的很抱歉。」
蘇蘇再大的火氣被這樣真誠的眼睛盯著也早該煙消雲散了,何況她原本也沒有生氣,於是對她笑了笑,沒忍住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小茉莉。」
然後手下一頓,默默收回了爪子,總覺得自己打算哄學生時的動作和莫里亞蒂教授哄她時的動作一樣。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蘇蘇頗為窘迫地想著,然後撓著後腦勺打算遁走,卻不想又被光男教授叫住了。
「抱歉——」他站在講臺上,突出一片片的學生的包圍,盯著站在後門門口的蘇蘇,笑了笑,「你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然後旁邊一圈學生都震驚地盯著蘇蘇。
蘇:「……」我還能說什麼,你聲音是不是有點大?你情商是不是有點低?你是不是故意懟我?
她心裡發出這幾個質問之後,保持良好的教養對他微笑,違心地說:「沒事,萊特曼教授,你的課非常精彩。」
萊特曼教授盯著她,略略一勾嘴角笑,比了個口型:「你在撒謊哦。」
蘇:「……」大佬你很牛,是我輸了。
懷著悲憤的心情,她總算是老老實實地從這間教室離開了,身後還跟著滿臉內疚的茉莉琥珀小姐,蘇蘇覺得她真是太羞怯了,她本人並不會因此生氣,只好答應了和她一起吃午飯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茉莉琥珀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啊,不,我並不想打擾教授您的私人時間。」
「不必那麼見外,」蘇蘇對她保持著和藹的微笑,「儘管你們喊著教授,實際上我也並沒有比你們大多少。」
這倒是實話。
茉莉琥珀對這位年輕嬌小的亞裔教授頗有好感,她的談吐十分溫和優雅,並且解題思路相當清晰。
如果蘇蘇知道這一評價一定忍不住想要笑,因為這正是她對莫里亞蒂教授的第一印象。
就在師生二人攜手走向食堂的時候,蘇蘇剛一出去就頓住了,旁邊的茉莉琥珀順著她的目光往那兒看了一眼,卻見一個頗有小痞子氣質的傢伙翹著二郎腿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拿著一本書,看上去像是德文原著。而他一邊翻著書頁,一邊百般無聊地打著哈欠。
茉莉看向蘇教授,卻發現她眼裡滿滿的光亮,甚至嘴角上揚也不自知,這樣子看上去實在很傻。
「教授……」她輕輕咳了一聲,「呃,我還有點事情——」
「啊?」蘇蘇轉過頭看她,表情略有茫然,但臉上的紅暈還留著,茉莉沒忍住露出個笑,「教授,那個是你的男友嗎?」
蘇蘇愣了愣,然後沉思了一會兒,笑著說:「是我的老師而已。」
茉莉不假思索地搖頭:「怎麼會有學生看普通的老師是那樣的眼神呢,剛剛你看萊特曼教授時就不會這樣,所以教授你一定是——」
蘇蘇笑眯眯地盯著這個學生:「說的頭頭是道,看上去經驗頗為豐富啊。」
這話狠狠噎了茉莉一把。
蘇蘇反應過來,沒忍住道:「不會是暗戀吧?或者表白沒成功?」
茉莉覺得自己說話都有點不利索:「教、教授……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話說完就扭頭跑開,絲毫沒給蘇蘇準備的機會。
然而蘇蘇還是早已看透。
可憐的小茉莉——她在心裡惋惜地想著。
「學生都走了,」長椅那兒傳來莫里亞蒂懶懶的聲音,「還在戀戀不捨地看著呢?看來你果然是很喜歡教師這個職業。」
蘇蘇沒忍住笑,朝他走過去道:「全是拜您所賜,我認為老師實在是非常神聖的職業。」
莫里亞蒂教授摸了摸鼻子:「我幹了什麼事讓你產生這樣的錯覺?」
「每一件。」蘇蘇毫不猶豫地說。
沒想到卻被莫里亞蒂抓住了話中漏洞,後者笑著看她:「包括我欺負你?」
蘇覺得自己低估了教授的臉皮厚度,滿臉生無可戀:「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出來!」
莫里亞蒂教授笑著和她並肩走去,手裡的書被他隨手丟在蘇蘇外套的帽子裡,仿佛是天然的口袋。
蘇:「……」
誠然,教授確實是在欺負她。
很快和教授出了校門,伊卡靠在車邊,毫不意外地在外面等著,蘇蘇先行坐進去,有些好奇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忘了麼?」教授打了個哈欠,乾脆靠在她肩膀上閉眼假寐,「早上不是說,帶你去見莫蘭麼?」
蘇蘇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我以為以你的個性,會讓他自己過來。」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我確實會這麼做,」教授懶懶地說,「不過現在他顯然沒法輕鬆地趕過來,我只好屈尊親自去見他了。」
什麼情況?
莫蘭無法輕鬆趕過來,但教授卻可以去見他?
蘇蘇表示自己實在一頭霧水,乾脆也就不再去想,看著教授問道:「你怎麼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看了一出很無聊的戲,」他睜開眼,順便坐直了身子瞧向蘇蘇,「不過我覺得你應當有興趣,是關於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事情。」
蘇蘇在腦子裡反應了幾秒,才想起夏洛克福爾摩斯這人到底是誰,想到教授對他的「很聰明」的評價,於是也饒有興趣地聽教授講起來。
莫里亞蒂早晨出門之後,溜達著就去了貝克街,在221b門口坐了倆小時,看見蘇格蘭場的人不斷進出這這間小公寓。
他倒是很期待這個福爾摩斯先生親自出來看一眼,結果讓他失望的是,蘇格蘭場的人來了又走,死活沒把這尊大神從221b裡請出來。
「更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搖搖頭,「明明福爾摩斯都沒從屋子裡出來,那幾個員警卻帶著高高興興的神色離開了,這讓我忍不住懷疑,現在犯罪界的水準這麼低了麼?連個像樣的案子都沒有——」
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莫里亞蒂轉頭看向蘇蘇,後者嚴肅道:「教授,我知道你很棒,但請你忍住,別去搞事情。」
莫里亞蒂:「……」
誰告訴你為師打算出手了?
不過莫里亞蒂還是心情很不錯地順手把玩起她的手,低頭笑著說:「放心,我一般不會去親自做什麼事情的。」
「手下的人也不可以哦~」蘇蘇笑眯眯地說,宛如哄一個調皮的孩子。
莫里亞蒂眯著眼盯著她:「你……把為師當做什麼了?」
「當做特別厲害的人物,」蘇蘇認真地說,「像電影裡的大Boss,一般都是憋到最後才動手的,所以你要有身為一個反派大Boss的素質。」
「電影都能信的話,」莫里亞蒂笑著說,「那我是一定會被抓緊監獄裡的,畢竟反派都得死。」
蘇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伊卡傻愣愣地開口了:「那麼,教授,我們手下的事情還要繼續嗎?」
蘇蘇瞥了眼伊卡,莫里亞蒂也盯著伊卡,後者反應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能說的事情,當下苦哈哈地往後視鏡裡的兩人瞄了一眼,只好戰戰兢兢地繼續開車。
莫里亞蒂開口:「不必了,取消吧,另外,你這個月工資扣百分之六十,也不許去做額外的任務。」
伊卡心裡苦:「……是。」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感慨,教授也未免對夫人太好了。
蘇蘇還沉浸在計謀得逞的小興奮中,哪裡管的他們有什麼想法,在這幾句話的功夫,伊卡停了車:「教授,夫人,到了。」
蘇:「……夫、夫人?」
莫里亞蒂一本正經地糾正她:「不,目前還不是,不過你的工資可以只扣百分之五十。」
伊卡有些興奮,於是一個沒收住又多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目前還不是嘛——不過也很難是了吧,畢竟教授你怎麼好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教授臨下車看了她一眼,笑的溫柔:「工資扣光。」
伊卡:「……」所以她為什麼要多嘴?是不是和愚蠢的蘇未晚待在一起久了導致自己的智商也被拉低了?
想到這兒她覺得格外悲痛,當下把這一消息散發到了內部網路中,紅色三號字體加粗的「離蘇未晚遠一點!切記!」飄在了內部人員聊天網路的話題上。
下車的兩人中,蘇蘇的表情格外精彩,她表情僵硬地看向教授:「你——你帶我來監獄做什麼?」
「莫蘭在裡面。」莫里亞蒂教授聳肩,「不然我來這兒幹什麼?」
蘇蘇沉默,仔細一想還真是……什麼地方是莫蘭不方便出去,但教授卻可以進去的?確實……監獄可以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不對。
蘇蘇沒忍住看向他:「你不需要用假身份什麼的嗎?畢竟你不是大壞蛋麼?」
莫里亞蒂覺得這個學生自從重回英國之後,用「壞蛋」、「禽獸」之類的詞形容他的時候,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莫里亞蒂教授懶得理她,乾脆走在前面帶路了,蘇蘇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沒想到他才走到門口,監獄的大門就打開了。
蘇心情複雜:「……這場景總感覺莫名心酸。」
莫里亞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笑眯眯地說:「如果我進監獄了,你願意和我一起麼?」
聽到這個問題,蘇蘇興奮得兩眼發光,立馬轉頭說道:「我不願意!」
莫里亞蒂教授:「……」
好吧,他懂了,這是在報復他上次騙她再問一次那個「純粹之愛」的問題,結果自己回了個不願意。
可以的,愛徒在「坑與反坑」這一方面的水準真是日益精進。
不過蘇蘇依舊是好奇的,還沒等她問出口,教授就解釋道:「保安是我的人,監控也被調了。」
蘇蘇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他的勢力、他的犯罪之類的……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擔心,儘管這些擔心對他來說可能是杞人憂天。蘇蘇張了張嘴,乾巴巴地換了個話題:「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莫里亞蒂發揮了不恥下問的求學精神問道:「什麼意思?」
「就是說……」蘇蘇解釋道,「我們之間非常有默契。」
莫里亞蒂:「……」
蘇:「你那是什麼表情???」
莫里亞蒂別過頭:「嫌棄。」
好吧。
教授一定是不欺負她晚上就睡不著覺的奇異體質。
蘇蘇覺得自己已經百煉成鋼。
同樣是百煉成鋼,莫蘭付出的代價就大得多了。
蘇蘇再次看見莫蘭的時候幾乎不知如何言語,這才發覺什麼叫做「物是人非」,相較之下,莫蘭看見她時,反應就更大了。
——他哇的一聲哭了。
蘇蘇很無措,連忙坐下溫柔道:「莫蘭,你怎麼樣了莫蘭?」
莫里亞蒂盯著對面那個幾年沒見的傢伙,笑了:「看來過得不好。」
顯然如此啊……
不過教授對莫蘭的態度為何變得如此尖銳了?他從前雖然是無視著莫蘭,卻從未這樣……
莫蘭做什麼事情了吧,否則莫里亞蒂也不會任他在裡面待著,不救他出來。
她看了身邊的莫里亞蒂一眼,語氣有些複雜:「他為什麼……進去了?」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莫里亞蒂道,「我說過,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把他整的很慘。」
確實很慘,蘇蘇心想。
很難想像他曾經是一個員警,現在居然進了監獄,這到底會是如何的落差……
哦不。
蘇蘇忽然察覺到自己忽略了某一環:「莫蘭……他不是員警麼?」
在裡面的莫蘭忽然一頓,這幾年他幾乎都忘記了,曾經是個員警……
「莫里亞蒂教授,」他抬頭,說著莫里亞蒂的名字,卻盯著蘇蘇,「他有毀滅人心的能力。」
莫里亞蒂倒是不生氣:「你這是怪我?」
「不……」莫蘭搖搖頭,「教授,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發覺,既然沒有與你對抗的能力,不如附庸與你,我從前的掙扎,都是笑話。」
莫里亞蒂瞄了一眼蘇蘇越來越憂愁的表情,當下轉身:「那你就先想辦法自己出來吧。」
蘇蘇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教授拉扯著出去了。
她回頭看了眼莫蘭,卻只覺得驚心動魄。
瘦骨嶙峋,佝僂著身子,眼窩深陷,唇乾裂著,臉上的皮膚也乾裂著,眼睛裡沒有一絲光芒,仿佛他看到的全是可怕的東西。
「你同情他?」莫里亞蒂盯著她,「別告訴我你真的同情他?」
蘇蘇皺著眉頭,看向教授:「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看上去像是個……怪物。」
「懦弱的理想主義者遇見比現實更殘酷的事實卻又無法掙扎時的信念坍塌的正常表現。」
蘇蘇皺著眉頭:「好長的句子,生詞也好多,能不能再說一遍?」
莫里亞蒂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意思就是,莫蘭被現實擊潰了。」
「你確定是現實?」蘇蘇有些不可置信,「他那個樣子,用個比喻來說,簡直像是被惡魔入侵過。」
「那麼我就是這個惡魔。」莫里亞蒂把她帶出去,在她前面走著領路,語調戲謔,「那你還要不要跟著我走?怕不怕變成那樣子?」
蘇蘇沉默著,然後抬頭,看著莫里亞蒂的目光突然悲傷了起來。
莫里亞蒂回頭看著她:「怎麼了?」
「我突然發現,」蘇蘇聲音溫柔,目光也同樣溫柔,「教授,你是不是害怕我再次消失?教授,你現在是不是非常沒有安全感?我的意思是……覺得我的存在很虛幻什麼的。」
莫里亞蒂笑著否認:「沒有,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可你的表現就是這樣告訴我的,」蘇蘇上前,堅定地看著他,「教授,你確定是你在為我領路,而不是我在為你領路嗎?」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容甚至沒有變化:「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是你越來越怕失去我了,」蘇蘇伸出手,輕輕擁抱著他,溫柔地輕聲在他耳邊說,「放心,我以後不會消失了,我會在你身邊的,一直都在……」
☆、39
她可不是腦補過度說出這些話。
其實教授的表現確實可以說明一切問題,語言上一次次強調自己是何等的危險,行動上更甚,對自己所作所為絲毫沒有掩飾的念頭。
仔細琢磨其原因,也不難猜測,蘇蘇想,她離開的時候,教授應該也會猜她到底去了哪兒。
是不是被人劫走了?那麼生死如何?或者是被別人勸走了?有個神秘人解釋了一堆他的作為,然後勸她離開,結果她當真離開了之類的;再或者她是主動離開……
教授一定在那段時間內非常煎熬,就像自己在那段時間的煎熬一樣。所以現在哪怕她回來了,教授還是患得患失的。
——蘇蘇不由得鼻子也酸了,看向莫里亞蒂的目光就更加……慈愛。
莫里亞蒂教授感到有些莫名,但是卻覺得她這麼眼淚汪汪的模樣很是有趣,也就不去詢問。
蘇蘇所腦補的,邏輯非常完善,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這個心路歷程是完全可能的,可是,如果莫里亞蒂會想那麼多,他就不是莫里亞蒂了。
和她所想的不同,莫里亞蒂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有人來勸蘇蘇遠離他——畢竟他老人家的局,除非他自己想讓別人知道,否則任何人都只有被蒙在鼓中的份,因此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至於蘇蘇會主動離開他……
——這怎麼可能?
這個可能性就不該存在於天地間!
莫里亞蒂教授毫不客氣地評估著愛徒各方面的素質。
以她的性格、智力、以及根本控制不住的求知欲,她就不可能離開他。畢竟莫里亞蒂堪稱是最神秘的謎題了。
他很不害臊地這麼標榜著自己。
不過,蘇蘇的那番話還是讓他心裡頗受安慰,曾經的他毫不懷疑蘇蘇會離開,但是現在卻不一定了,現在的蘇蘇眼界不是同日可語——事實上,他已經稍稍查到了她在國內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所以,她如果當初沒有被那片黑暗同化,還從那兒掙扎著逃脫出來了,如今何必換個國度再次接觸這些黑暗呢?
莫里亞蒂想的是——她可能是想離開的,但是缺少一個契機。
而善良的他,所作所為都是在暗示蘇蘇,如果你要走,隨時都可以。
莫里亞蒂自認已經在最難操作全盤的時候一人挺過來了,現在並不需要什麼人一定要留在身邊,當然,如果蘇蘇留下會更完美,但是他想,自己能給蘇蘇最大的善意,就是不在她打算離開時挽留她……
由此可見,世上總有很多美好的誤會。
兩人分別懷著對對方一種詭異的「奉獻精神」,明明不處於同一個腦回路,卻生生把目的……重合了。因果關係之複雜,真可謂一言難盡。
伊卡把二人送回去的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親密度又高了一個層次,甚至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她想不明白去一次監獄和兩人的關係進展有什麼必然聯繫,或者說情侶的世界她本來不懂?
嘖嘖嘖,瞧,他們聯手都毫不忌諱地拉在一起了,要知道之前兩人還是很看重「距離產生美」這一箴言的。
不過這回她長了記性,沒把吐槽說出來,只在內心不斷地釋放著自己的怨念,甚至還發散思維地考量著要不要去找個男友——她覺得教授和夫人撒的狗糧有毒。
內心奔騰了一路,直等兩人剛下車,伊卡才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報告,不過扣工資一事的可怕陰影還在腦內徘徊,當下又開始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說。
注意到伊卡還沒離開,莫里亞蒂回頭瞥了她幾眼,輕鬆發現了她欲說還休的狀態,於是在伊卡還糾結的時候,教授先問了出來:「什麼事情沒有說嗎?」
伊卡沒忍住抖了一抖,然後看了眼眨著大眼睛的蘇未晚,表情複雜:「夫人,您……可否回避?」
蘇:「……」這是背著她給教授處理風流債了?
她瞬間腦補了一出七十幾集的現代婚姻關係都市連續劇。
莫里亞蒂發覺了她越來越怨念的眼神,無奈地說:「不用回避,伊卡你現在就說吧。」
伊卡吞了口口水:「扣工資嗎?」
莫里亞蒂微笑:「再不說就把你下個月工資也扣了。」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找到了,在美國,被抓進了監獄裡,」她語速瞬間快起來,「我們要去救他嗎?」
「喲,」莫里亞蒂愉悅地露出一個笑容,語氣頗為囂張,「當然不救,呵,果然他還是比我先在陰溝裡翻船吧。」
忽略他習慣性的一肚子壞水,蘇蘇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你找萊克特醫生幹什麼?」
尋找你的下落啊……
不過這種話說出來,她估計能嘚瑟上天。
「因為……太過思念你,我甚至得了心理疾病……」莫里亞蒂反應很快,轉頭專注地盯著她,「所以希望可以讓萊克特醫生幫忙排憂解難。」
伊卡:「……」是時候辭職了!一言不合撒狗糧真的夠了!
「你在騙我——」蘇蘇的腦回路卻不可預測地拐了個彎,想到了早上的課,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嘴角和眼角,「今天上課時,一個測謊專家說這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
伊卡立刻佩服得五體投地——夫人真是膽量過人。
然後教授把她手塞回自己的手心裡,關切地看著她:「怎麼手有點涼……冷了我們就回家吧。」
蘇:「……」
教授的情話二連擊成功讓蘇蘇忘記了什麼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羞澀地被教授拉著往樓上走去。
伊卡:「…………=_=」真的不知道如何吐槽。
尊敬的教授、夫人,這是我割了動脈放血寫的辭呈,辭職決心天地可鑒,望組織批准!
……
第二天,蘇蘇是被莫里亞蒂親自送到學校去的,因為伊卡說昨晚吃多了,有些胃痛,現在正在醫院就診,而教授剛好要去貝克街繼續眼巴巴等著夏洛克•福爾摩斯出現,於是順道送一送蘇蘇。
蘇蘇很怨念:「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真的是個男性嗎?為什麼不能是主要來送我到學校,而順便去蹲點他?」
莫里亞蒂對此很淡然:「蘇蘇,你要對自己有自信,畢竟如果我真喜歡他,我不會在乎他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的。」
這話氣得她當場就砸門離開。
不過還沒走幾步就被叫住,她回頭,教授手裡拎著她的圍巾,臉上笑意滿滿:「忘記圍巾了。」
她本來想非常有骨氣地扭頭走掉,不過此刻卻有一絲秋風溜進脖子裡,於是頓了半秒,又走過去拿好了圍巾,老老實實地圍了一圈又一圈。
「中午我會回來的,」教授叮囑道,「不要被什麼亂七八糟的學生約走了。」
「不必了,我中午和學生一起吃。」蘇蘇頗有賭氣的意味,「我就高興和學生吃飯。」
「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教授笑了笑,「所以,這位同僚兼愛徒,能否賞個臉?」
蘇蘇揚起下巴,高傲地說:「不,莫里亞蒂先生,我決定拒絕你。」
此時恰好旁邊經過了幾個她的學生,包括昨天被她認為很乖的茉莉琥珀小姐——
琥珀小姐其實注意她這邊很久了,此刻一臉崇拜地盯著她,目光熱切到讓蘇蘇無法無視。
蘇蘇轉頭的一瞬間,就看見琥珀小姐已經走了過來,輕聲興奮道:「蘇教授!我昨天還以為你也是苦戀不得,沒想到你居然是拒絕人的那一個!好厲害!」
蘇蘇抓住關鍵字,眯著眼看她,喃喃地說:「也是……?」
琥珀小姐已經偏過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莫里亞蒂教授,自以為非常神助攻道:「不,先生,蘇教授中午和我有約了。」
莫里亞蒂這才扭頭看了茉莉一眼。
蘇蘇笑彎了眼睛,故作無辜道:「看見了吧,親愛的教授,所以去和你的福爾摩斯先生繼續約會吧,我和學生有約了~」
而在她說出「福爾摩斯先生」時,茉莉整個人都僵住了,眼中的情緒由錯愕到頓悟,再到近乎絕望……然而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就被蘇蘇拉走了。
但是莫里亞蒂卻捕捉到那個女生在聽到「福爾摩斯」一詞時的表情……
嗯,蘇蘇上次說學校的專業性很強,他記得說的是——犯罪心理、刑偵、法醫……那麼,福爾摩斯如果認識其中幾個才能突出的學生,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好像非常敏銳地發現這些日子苦於不能見識到福爾摩斯「風姿」的突破口了。
不過這是後話了。
……
說起來,如果忽略總有幾個調皮的學生愛拿她比較顯年輕的臉開玩笑之外,其餘時候大家還是挺認真的,起碼第二節課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同學們的態度比上次要認真了很多。
大概是發現自己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好老師了吧。
蘇蘇「謙虛」地想。
不過除卻這些人,有個學生卻不怎麼樣,她不過隨口抽了幾個學號,居然發現在有一個學生在第二節課就缺課了——還是在絕大多數學生都一致態度變積極的情況下。
蘇蘇覺得自己被膈應了,不過還是安慰自己,說不定是這個學生遇到了什麼急事。
這節課在點名的時候出了岔子,等她環視一圈準備上課時也出了點岔子。
——誰來告訴他那個著名的測謊專家怎麼會在她的課堂出現?居然還跟她打了個招呼!
然後她上著上著課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禮尚往來吧,沒想到外國人也講究這個。
等到下課的時候,毫不意外的是,萊特曼教授朝她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了個好。
她安撫旁邊的茉莉,示意自己很快結束,同時也笑著和萊特曼教授打了招呼。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是蘇蘇所想的那樣,聽她的課純粹為了「禮尚往來」這麼浪費時間的活動,不僅如此,他顯然還有別的目的。
寒暄過後,他笑了笑,對蘇蘇說:「蘇教授,今天來學校的時候,看到你和男友正在依依惜別呀。」
蘇蘇頓了頓,然後嬌羞道:「其實也不是男友啦~他本人到現在還沒跟我表白……」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懂蘇蘇的套路,他只是想打聽一下所謂「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沒想到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糧。
但是萊克特教授顯然比伊卡要淡定得多,他睬都不睬這碗狗糧一下,兀自繼續自己的問題:「聽你的稱呼,他似乎是叫莫里亞蒂……?」
蘇蘇更加嬌羞了:「其實……我平時是叫他莫莫的……」
旁邊的茉莉無語凝噎,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然而測謊專家的視角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萊特曼教授迅速發現了貓膩:「你在試圖轉移焦點,蘇教授。」
蘇蘇一怔,被他戳破了多少有些慌亂,這一絲的慌亂立刻就被萊特曼教授所察覺,當下察覺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已經有了苗頭……
不過,看她的表現,估計不會那麼容易給他提供什麼有用的資訊。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他略一笑,試圖使她放鬆,尋了個其他由頭,就施施然離開。
他來英國的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給H大學的學生上課的,而是被幾年前非常出名的員警群體自殺案件所吸引。
自殺往往都是心理原因所占比重較大,這可是他的領域,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這個案子無頭無尾,仿佛就是一場自殺潮的突然爆發,誰也不知道其原因與結果,當初的所有人,都選擇對此事三緘其口。
而他尋訪幾個月,得到最有價值的消息不過是一個地攤的舊報紙上不起眼的小角落。
很簡短的一行字,卻給他找出原因的希望。
——「莫里亞蒂:掌管城市深淵的惡魔」
報紙發行的時間,是幾年前那場員警自殺潮中第一起發生的翌日。
可惜的是,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撰稿人,也在當年追隨著那場自殺潮,自縊而死。
而「深淵」一詞,也是這場自殺潮中唯一出現的詞彙,在第一起的自殺案中,那位「起了個好頭」的員警在他的日記中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尼采的名言。
——「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如此明顯的異曲同工,萊特曼立刻就記住了莫里亞蒂這個名字。
他一定和這場席捲全城的絕望有關。
萊特曼教授這樣想著。
蘇蘇目送著他離開,看向旁邊的茉莉,鎮定地說:「好了,我們走吧。」
茉莉卻覺得心情很複雜:「教授,恕我直言,萊特曼教授是不是——」
「我覺得是!」蘇蘇咬牙切齒地說著,覺得整個人都被挑釁了。
剛剛萊特曼教授離開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這前後半句沒什麼因果聯繫,但是結合他的動作一起看,這句話的味道瞬間就變了。
萊特曼教授笑著倚在講臺邊,看了眼她的備課本,說:「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
然後他又看了眼點名冊,似有似無地笑了:「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而剛剛上課的時候,她因為點到那個缺席的學生沒人答應,腦子一抽拿出了隔壁班的點名冊,然後又點了一遍,鬧了個大笑話。
稚嫩,緊張,新老師。
萊特曼言下之意,蘇教授,你這心理素質不行啊……
她這絕對是被鄙視了!
蘇蘇很悲憤,但蘇蘇不說!
其實茉莉覺得這個新老師挺好的,人很親和,講課也盡力細緻,同時她給的思路也都能讓人眼前一亮,雖然缺乏經驗了些,但是如果學生想認真學習的話也完全可以有所得,顯然不會是誤人子弟那一類的老師。
……
蘇蘇這邊差點暴露了莫里亞蒂,而莫里亞蒂那邊已經開始在看茉莉琥珀的個人資料了。
因此蘇蘇真是個神奇的人物,要麼暴露老師,要麼暴露學生……
茉莉琥珀,二十四歲,H大學法醫系,父母都是從事有關此類的工作,因此算是某種程度的「繼承」,不過她的天賦很高,深得專業課老師的欣賞,加上隨父母長期來往于解剖室,因此臨床經驗倒很是豐富。
兩年前在和初戀男友分手時,遇見了一個自稱為諮詢偵探的傢伙,名字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此後和其保持聯繫,時不時會替福爾摩斯先生在屍體上做一些不出格的小實驗什麼的。
莫里亞蒂嘖嘖嘆服,福爾摩斯先生可真是厲害,居然利用小姑娘的感情,禽獸。
——說的好像他不是禽獸似的。
不過,莫里亞蒂認為,外界對他所謂「情商低」的評價也不儘然,顯然福爾摩斯先生是撩妹高手,各種程度上地讓茉莉琥珀小姐認為自己是出於淒苦的單戀狀態。
事實上也確實是單戀,但她卻願意為福爾摩斯先生做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都幫助到了他。
於是一個計畫在他腦海中慢慢成型。
他老人家覺得利用小姑娘的感情這種事雖然不道德,但架不住好用啊。
……
倫敦的各個事件都在悄悄發酵,包括蘇蘇的好奇心。眼看開學快兩周了,蘇蘇每次抽查點名都會下意識點到那個第二節課開始缺席的男生,可惜他一直沒有出現。
蘇蘇也曾讓他的同學提醒一下,得到的結果卻是——
「教授,說實話,我認為你不用管他,」眼前金髮的小夥子無奈地說,「你每次下課都叮囑我們也沒有用,我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甚至連住宿,他都不回學校住。」
身後的一群小夥子爭相附和:「是啊,安德魯一直不和我們一起行動,他一個人都散漫慣了,輔導員都沒理他了。」
「這不太好吧,」年輕的蘇教授猶豫道,「他畢竟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您不用管他的……」幾個男生試圖制止她,「安德魯自己會管好自己的,畢竟每年學期末考試的時候他就出來了。」
蘇蘇留他們詢問無果,只好最後抄下了安德魯在校外的地址,這才肯把這群小夥子放走。
茉莉一直喜歡和蘇蘇交往,看著蘇蘇盯著紙上的地址發呆,不由得問:「教授,你不會打算去找他吧?」
「嗯……確實有這個打算,」蘇蘇點點頭,「這個安德魯……到底為什麼不來上課?」
茉莉很感動:「教授,你真是我見過最稱職的老師了。」
蘇蘇有些莫名:「啊?」
「居然會為了一個學生的安慰操心那麼久,您真是偉大!」
這熟悉的評價從茉莉嘴裡說出來,讓蘇蘇忍不住失笑,想到了自己曾經也這樣說過莫里亞蒂,不過莫里亞蒂沒她說的那麼偉大,她本人同樣也是。蘇蘇聳肩:「不,我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這回復讓茉莉有些尷尬:「呃……好吧。」
蘇蘇對她笑了笑,把地址放好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而茉莉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對了教授,」茉莉怯生生開口,「呃,如果你找不到安德魯,或許可以去求助別人,我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她頓了頓。
蘇蘇挑眉:「我也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
茉莉笑了,神色有些驕傲:「我相信無論什麼謎題都難不倒他的,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去詢問他——他住在貝克街221b,除了性格有些古怪,其他都還挺靠譜——」
「等等,」蘇蘇眯了眯眼,「你說,他住在貝克街?」
茉莉茫然地點點頭。
蘇蘇有種奇妙的預感:「夏洛克•福爾摩斯?」
茉莉很驚喜,不過突然想到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教授的男友,又頓時感覺心情微妙了起來。
蘇蘇也沒在乎她的反應,饒有興趣地托著下巴,從她來到倫敦開始,耳邊一直有這個福爾摩斯先生的英勇事蹟,看來是時候去真正地拜訪一下他了。
但是教授會同意嗎?
唔……
管他的,他自己不也是照樣時不時去貝克街蹲點!
「茉莉啊,恐怖片的主角們往往都是由於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才慘死於鬼魂手中……」蘇蘇搖搖頭,語氣惋惜,表情卻興奮著,「我覺得我也有點控制不住好奇心了。」
☆、40
說起好奇心這個屬性,蘇蘇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保持得非常好,常常在一個好奇心冒出來的時候就迅速去求證,因為下一秒好奇心就會轉瞬即逝……
抓住一切學習的機會。
蘇蘇是這樣認為的。
因此,等她給莫里亞蒂教授發了一條「我今天晚點回家」的短信之後,就頗為高興地上路了。
——目的地當然不是貝克街,而是安德魯的家裡。
剛剛那幾個男孩兒給的位址是在一個破舊的公寓群裡之間,公寓樓歪歪扭扭地往上伸展,兩棟樓之間靠的很近,只留下中間狹窄的過道,陽光不容易照入這裡,所以這兒顯得陰冷潮濕至極,偏偏公寓樓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牆上甚至斑駁了裂紋,很難相信在倫敦可以找到這樣的房子。
——當然也不是蘇蘇自己找的,她機智地依靠了計程車司機。
這兒的路有些狹窄,孩子們跑來跑去,身上衣服洗的發白,看到穿著乾淨妥帖的蘇蘇進來後,都停下來盯著她,像一隻只流浪的小貓看見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不敢輕舉妄動。
蘇蘇猶豫了一下,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穿了三四年的毛衣,總算是不讓自己看上去過於突兀,她對這些孩子笑了一下,剛想上前,他們卻扭頭一溜煙跑開了,在狹窄的小路上靈巧得像是小精靈。
儘管他們不是。
她頓了頓,繼續照著歪斜發黑的門牌號尋找著安德魯。
蘇蘇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善良。
這些公寓樓裡沒有大人,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這兒玩,現在小孩子們跑開,這兒瞬間冷清了下來。
她對這種陰暗壓抑的地方很排斥,當下警惕的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轉身離開,忽然手機鈴聲突兀響起,驚得她一抖,反應過來後才松了口氣,按了按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臟,拿出手機一看,是莫里亞蒂教授的來電。
……嗯,備註是「我最偉大的教授」。
這只手機是教授給的,因為原來那只手機像打火機,所以被教授嫌棄地丟掉了,還暗搓搓把自己的新號碼存了進來,備註還改成了這麼自戀的稱呼。
她沒察覺自己已經放鬆下來,按下接聽鍵,聽到那邊教授懶懶的聲音響起:「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蘇蘇沒忍住聲音帶了笑,拿著那張有地址的紙條繼續往前走,「教授,你可管不了這麼多。」
「從前有個小女孩……」那邊的聲音頓了頓,「不,從前有一個小公主,她不太會認路,一直以為只要有計程車司機就可以去任何地方,直到她遇見了一個和她玩『薛定諤的賭局』的司機,才想起了恩師曾經的教誨。」
蘇蘇從善如流接下去他的故事:「這一天,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的陰冷小巷子裡接到了恩師的電話,而小公主落入邪惡女巫的魔法陣卻不自知,還在和恩師講著電話,直到她背後傳來一聲笑——」
於是,
下一秒,
她的背後傳來了一聲笑。
是女孩子的,
童聲。
蘇腿都軟了:「教授我好怕QAQ……」
「路得街48號是吧,」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淡地開口:「堅持兩分鐘,會有人去接你。我很快就到。」
蘇蘇死活沒敢回頭,甚至感覺到了後頸傳來的涼意,她還沒來得及動,忽然聽到身後童真的聲音說道:「看我用女巫的魔法把你變成一隻醜陋的豬。」
這臺詞——
蘇蘇覺得自己被耍了,怒氣衝衝一回頭,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睡裙□□著腳的小姑娘咯咯地笑著看向她,藍色的眼睛都帶著惡作劇的色彩:「變成豬吧!」
「變你妹。」蘇蘇冷冷地說,然後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教授,我很好,並沒有遇到女巫。」
「我並沒有愚蠢到相信女巫好嗎。」莫里亞蒂把手邊的電腦重新合上,語氣略有無奈:「快點回來。」
這麼蠢了一把之後,蘇蘇也沒好意思反駁:「好好好。」
「你也是來找安德魯嗎?」小女孩兒笑盈盈地對蘇蘇說。
看著她藍色剔透的眼睛,蘇蘇沒忍住對電話那頭加了一句:「我再待一會兒……」
「你敢。」
「就一會兒!」蘇蘇不依不饒,「好了就這樣,不過或許你可以來接我~」
她掛了電話之後,看著小女孩兒,蹲下身子問道:「為什麼說是又來找安德魯?」
「就不告訴你,」小女孩兒樂呵呵地搖頭,「他們還不讓我告訴別人他們是來找安德魯的。」
蘇蘇忍不住感慨她的智商:「嗯,果然口風很嚴,做的不錯,你可真聰明。」
「那是,」小女孩兒驕傲地揚起頭,「他們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他們是莫里亞蒂呢~」
這倒……
有了點意思。
「他們說……」蘇蘇循循善誘道,「他們是莫里亞蒂?」
小女孩兒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麼知道的!」
寶寶,你這個智商很容易被人販子拐走的,不過——
「因為啊……」蘇蘇笑了笑,湊近她露出一個笑容:「記得我剛剛的故事嗎?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散步,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邪惡女巫的圈套。」
她露出一排白牙,陰惻惻地笑:「你好,小公主,我就是女巫呀……」
莫里亞蒂的人到的時候,聽見48號的巷子裡傳來一聲破空的尖叫,不由得神色大變,瞬間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萬一教授夫人出了什麼事——
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卻看見教授夫人哭笑不得地哄著小孩子,不由得有些懵,這是個什麼情況?
蘇蘇看著這小姑娘都被嚇哭了,心中一陣無奈,一抬頭就看見幾個茫然的大漢愣愣地開口:「夫人,這……」
哦,看來是教授派來的人了。
蘇蘇心想,講道理,這聲夫人真是越聽越順耳。
「我沒事,不過嚇到了小朋友了,」她笑了笑,「麻煩你們幫忙哄一下,我到前面看一看。」
話說完,沒等那些人反應,就迅速往巷子深處跑了過去,不過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幾個人也跑著,似乎生怕她出了什麼事。
按照小女孩兒的說法,有人來找過安德魯,還是自稱莫里亞蒂的人,而且是一幫人。
如果是這樣,安德魯很有可能已經——
她看到了一個尋找已久的門牌號,奔跑的步子才慢下來,跑到門口猛地一推開門,果然……
安德魯不見了。
身後的幾個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不敢靠近她,這估計是教授的性格所致,他不喜歡讓別人靠近他,所以身邊只有伊卡一人,甚至這幾天來看,連伊卡都開始慢慢地離開他身邊。
現在問題來了,安德魯不見了,小女孩兒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後,說有一群自稱莫里亞蒂的人帶走了安德魯。
雖然小孩子不會說謊,但不代表大人也不會說謊。
一言以蔽之,她覺得這是假的。
——不是她對教授的人品自信,實在是……如果是教授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讓人抓到線索,更不用說把名字都暴露出來這種事情了,贗品太明顯。
身後的人看她站在門口盯著看不真切的屋裡,而屋裡一股子生理性味道撲面而來,實在不怎麼美好,教授一定不喜歡夫人身上沾了這種味道。
出於這種考慮,於是有人開始提醒蘇蘇。
「夫人,我們到路口吧,教授說他很快就過來了。」
蘇蘇回頭,對他們幾個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們離開了這兒,一步步從狹窄的小路往外面的乾路走去,路上經過了那個小女孩兒,蘇蘇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兒嘴一癟,居然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負責哄小孩的人恨不得也跟著哭。
折騰人啊這是!
不過折騰人的蘇蘇很快從那兒離開了,看到旁邊有幾個孩子蹲在一邊看向他們,眼神清明而敏銳,仿佛是等待敵人離開領地的貓。
蘇蘇看向他們,頓了頓,問道:「你們認識安德魯嗎?」
那群孩子對她所說的話無動於衷,仿佛沒有聽覺一般。
蘇蘇了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幣,再次笑著問:「誰知道安德魯?」
那群孩子看了看紙幣,猶豫著要不要上來,甚至有個子稍矮的孩子已經準備開口,卻被旁邊大一點的女孩子死死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在盯著蘇蘇的紙幣,目光猶豫而複雜。
是什麼可以讓窮孩子放棄金錢呢?
恐怕只有寶貴的生命了。
她回頭看了眼那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天真地說「他們說他們是莫里亞蒂」時驕傲的表情,又想到自己也曾那麼天真如她,而下場卻是……
沒由得心一軟,轉身走到小女孩兒的身邊,柔聲道:「想不想跟我走?」畢竟在這裡待著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女孩兒癟著嘴拒絕:「我不要跟女巫走!」
蘇蘇忍不住失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是你的仙女教母,跟我走的話,可以變成真正的公主。」
小女孩兒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被蘇蘇抱了起來,她很輕,除了臉圓圓的,身上似乎沒有一點肉,顯然是營養不良。
不過蘇蘇還沒走出幾步,卻聽到後面一群聲音此起彼伏地尖銳響起。
「我告訴你!我知道安德魯在哪裡!」
「夫人!帶我走!我很乖!」
「他們是莫里亞蒂!」
蘇蘇卻覺得背後發涼。
她回頭震驚地盯著那群孩子,卻聽到莫里亞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瞧瞧,純潔的孩子們臉上出現了嫉妒的神色。」
蘇蘇回頭,看見教授閒庭信步般從那邊的光裡走過來,笑容不改,甚至伸手撓了撓她懷裡臉圓滾滾的小姑娘。
教授看著她:「蘇蘇,為師對你很失望。」
他看向蘇蘇身後那群懷著希望的一雙雙眼睛,笑著說:「那麼,現在你是救一個,還是救全部?或者……一個都不救?」
一個都不救……
是三分鐘前最好的選擇。
蘇蘇冷靜地想,
她覺得自己這回真的作了個大死。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你不要仗著你可愛我就不敢揍你。
蘇蘇:QAQ不要揍我!給你摸摸頭!
教授(伸手摸頭):…………下次一定不會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