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6
「替……代品?」幾乎是下意識地, 千里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持著盾牌的那只手有些顫抖。
「什麼是……替代品?」
——等一下……不要……求你……不要說……她不想知道!
「哦呀, 看來小姬君還不知道呢。」站在千香旁邊的那把三日月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也對,如果小姬君知道的話,又怎麼還會拼命地找到這裡來呢?」
——求求你……不要說出口……
「畢竟椎名千里本來就是作為椎名千香的替代品而產生的嘛, 雖然植入了幼年時期的記憶,但是並不是自然生長的人類啊。」
那把三日月的嘴裡吐出來的話像是荊棘上鋒利的倒刺,一點點劃拉著她心臟的表面, 哪怕自己的真名被公之於眾也不能拉住她半點的注意力。
「騙……人的……」流淌在血管裡的液體嘩啦啦地流淌起來, 隱藏在陰暗的表皮下腐爛的東西慢慢解開了掩蓋。
怎麼可能?那把三日月肯定又在胡說八道了!她不會相信的!這種荒唐的事情!爸爸媽媽,還有幼年時候的玩伴……大家怎麼可能都是假的?明明還記得……哎?爸爸……媽媽?他們到底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臉呢?媽媽也有像千香和她一樣的棕色長髮嗎?
「嗯?看起來小姬君也察覺到了呢?」那把三日月看著燭臺切心疼地皺眉摟住了面色慘白, 幾乎要站立不穩的少女的肩膀,眼眸裡的惡意越發濃重。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優秀審神者複刻計畫』而編造的謊言啊,你所謂的雙親, 根本就從來不存在, 而你的世界,一直活在虛假中, 是時之政府的記憶法術造就了你的整個人生啊。」
——不!這太荒唐了!不會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玩笑話也要適可而止!」忍不下去的燭臺切將自己手中的千里交給了在旁邊看著的三日月,自己本體的刀尖直指對面的青年。
「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燭臺切殿自己看一眼小姬君的反應不就知道了嗎?」攤了攤手,那把三日月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而三日月看著靠在自己懷裡,面色慘白抱著腦袋低低□□的少女,大約因為大腦中劇烈的疼痛, 所以她攥緊了他西裝的袖口,有些時日未修剪的指甲嵌入了他手臂上的肌膚內,扣出一個個紅色的半月形的印記,但是這點疼痛卻讓他心裡生出了一股有些扭曲的愉悅感。
——他的姬君,就應該這樣柔弱地躺在自己的懷裡,然後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啊!
而被摟在懷裡的千里顯然不知道對方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大腦中紛雜的記憶變作了一塊塊破碎的拼圖,而它們現在被亂糟糟地塞在名為「腦海」的盒子裡,大量的被封存的資訊叫囂著要衝出來,想要離開那個被膠帶死死封印住的盒子。
「不……」另一隻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頭皮傳來的劇烈疼痛也不能阻止來自大腦深處的那種糟糕感覺,她甚至懷疑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撬開了自己的腦殼,然後扯住了自己的神經元,來回扭動。
而隨著她越往自己記憶深處的探索,這種疼痛感越發強烈,像是在警告著她,別再往前!
「……怎……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啊啊啊啊啊————」強烈的疼痛讓她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少女的悲鳴在這個大風獵獵的大樓頂部劃破了空氣中的寂靜,刺的人耳膜生疼。
燦爛的光華從少女身上猛地突顯了出來,既有暴走的乳白色靈力,同時也有綠色的雷屬性火焰,兩者交雜在一起,在樓頂上開展了一場盛大的光影派對,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光影刺激的閉上了眼睛,其中抱著千里的三日月受到的衝擊最為嚴重,
雙眼幾乎有十幾秒時間因為強烈的光芒而導致的失明,而等光影慢慢退去,他再一次能夠看到東西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朝著自己懷裡的人看去。
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臉色糟糕的少女正好張開了那雙碧色的眼眸,不再是那雙他見慣了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眼睛,只是剛剛那數分鐘的時間,懷裡的少女卻像是經歷了好幾個世紀。
——滄桑、迷茫,那是失去了自己存在意義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眨了眨眼,千里注意到看著自己有些愣神的三日月,才發現自己正半躺在青年的懷裡。
「抱歉。」她輕輕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疏離,然後站了起來,面色複雜地看向了對面已經緩過神來的千香和三日月。
三日月的話如同一把開啟記憶之鎖的鑰匙,將那些原本統統被術式封存的記憶一點點撬開。
她本來沒有名字,只是時之政府「優秀審神者複刻計畫」的產物之一。時之政府的高層看到從同一把本體中分出去的實力強大的付喪神之後,便開始考慮是否能夠複刻「優秀審神者」來增加己方戰鬥力,而被作為第一批實驗者的,就是那年剛成為審神者的椎名千香。
而她只不過是眾多的複刻品中最成功的一個,從試管中誕生而出的她被領到了本體,也就是椎名千香的身邊,美名其曰「培養複刻品的情感豐富」,而作為計畫知情者的千香自然接受了她的存在。
「啊,你還沒有名字吧?」溫柔的女子彎下腰朝著自己眨了眨眼睛,「那麼就作為我的妹妹好了,我一直期待著能夠有一個自己的妹妹,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做椎名千里。」
從那一刻起,她就被賦予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不是實驗者125號,也不是什麼「喂」「那個誰」這樣的代稱,她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時之政府按照設定對她進行了六歲以前的記憶填充,並將那些屬於實驗室的資料抹去。那個被她稱為「家」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在那裡渡過了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時光,但是實際上也只不過只有短短十年罷了。
就連書櫃上擺放的那張幼年時期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千香。
椎名千里和椎名千香就像是一對真正的姐妹一樣,一個知情者與一個被抹殺了記憶的知情者安安分分地在一棟名為「家」的房子中,然後這種輕鬆愉悅的生活戛然而止在千香與時之政府合約到期,並且由於認識了沢田綱吉,並不打算續約,從而被暗墮刀劍挾持失蹤的時候。
毫無反抗能力的她第二次被時之政府強行篡改了記憶,但由於這時的她已經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只能乖乖聽話,所以記憶的篡改過程出現了混雜的情況,她仍然記得千香的事情,但是卻擅自給自己和千香設定了一個溫馨、完美的家庭,而發現了這一點的政府並沒有再度出手,為了之後能夠用起來更加順手,只是適應她的記憶,給周圍的人都添上了「椎名夫婦」這一存在罷了。
而等她的靈力終於成長到適合的時候,時之政府才派遣了狐之助前往現世,記得千香的她自然乖乖地在這份合約上簽了字,成為了審神者。
所謂的「珍貴的審神者」,也只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成功的替代品,所以才會從時之政府地方得到種種的優待。
——所以,所有的所有,都是她自己給自己編造的謊言,都是她自欺欺人的騙局,什麼親生姐妹,她只是千香的一個複製品而已!
「主殿!」
「姬君!」
見到她站起來,燭臺切和三日月都擔憂地喚道。
「我沒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腳步虛浮的她借著燭臺切的手站定,看向另一邊的一人一刀。
「看來小姬君是記起來了?」那把三日月的目光看了過來,「那麼現在的小姬君,該以什麼身份向我索要主殿呢?主殿的妹妹嗎?還是以一個複製品的身份?」
聽到後半句話的千里又是面色一白。
「或者說……就這麼乖乖地在這裡認輸,然後選擇逃避,縮回到您的龜殼裡,拋棄您的本丸,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呢?」
等他這句話出口,臉色難看的就不止千里一個人了,站在她身側的燭臺切和三日月兩人俱是臉色齊齊一變,特別是三日月,剛剛壓下去的靈力異動又開始發作起來,眼底也有隱約的紅光浮現,而且他能夠從對面那把「自己」身上傳來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惹得他的靈力頻頻異動。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事的?」
作為付喪神的三日月不可能知道這麼多東西,那麼只有……
「是白蘭先生找到了在現世流亡的我們,當然,這些東西只有我知道,一期殿他什麼都不知道哦。」
要躲過時之政府的搜索,掌控著世界基石的的密魯菲奧雷和彭格列都是再適合不過了,只是彭格列的執掌者是沢田綱吉,那麼也只剩下密魯菲奧雷一個選項。
千里和燭臺切因為角度原因,看不到三日月難看的臉色,但是站在對面的另一把三日月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哈哈哈,說起來,小姬君比起擔憂主殿,還是先擔憂自己如何?畢竟爺爺我剛剛一不小心就將您的真名暴露了出來,再加上那邊的另一把『我』……身為暗墮者的我,對那種氣息可敏感的很……」
聽到他的話,千里和燭臺切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他們身邊的三日月,然後對上了那雙異樣的眼眸。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的腰部一緊,燭臺切一伸手就想把自己從三日月身邊拉開,但是終究是慢了一步,三日月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本體出鞘,一刀劃過逼退了燭臺切,將她牢牢地禁錮在了自己的懷裡,眼中紅芒大盛。
燭臺切和三日月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她,相距兩三米的位置陷入了僵局。
「三……日月?」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抬頭看那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青年,平日清明的雙眼此刻看不到絲毫理智,像是墮入了無邊的混沌之中。
她的呼喚讓青年的眼神動了動,浮現出幾分掙扎,原本摟住了她的手也松了松,而瞅准了時機的燭臺切立刻揮刀上前,另一隻手則是直直沖著她的衣領而來,將她朝自己方向拉去,她下意識地跟著燭臺切的動作往那邊跑了兩步,但是立刻的,肩胛骨處的劇烈疼痛讓她的大腦陷入了麻木的狀態。
難以置信地轉頭,她看到那個面色冰冷的青年用自己的本體戳穿了她右邊的肩膀,而燭臺切的刀尖也穿透了他的右手臂,兩人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來,迅速地在地上淌成了一灘小小的水窪。
「好疼……」少女皺起了眉,輕輕的呢喃了一句。
穿透傷口造成的劇痛無法抑制地化作眼角的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從剛剛開始就積累起來的負面情緒讓她心中的委屈和傷痛想要一股腦兒地奔湧出來。
「光忠……」她回過頭,朝著那個面露驚慌的青年伸出了手,手指無力地蜷縮了幾下,但是卻因為過於強烈的情緒波動而導致的昏迷無力地垂了下去,黑暗籠罩了整個視野。
——到底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chapter.047
當千里轉醒的時候,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 微微一動, 肩胛骨處就傳來了劇烈的撕裂之痛,表明了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並不是她的幻覺。
不過已經經過了包紮,也上過藥了,看上去比之前血淋淋的模樣要好上不少。
「您醒了?」燭臺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她這才看到有些狼狽的青年正坐在自己身邊,他的身上仍然穿著那套彭格列出戰人員統一的西裝,只是相較於之前的整潔, 現在的他身上不少地方都掛了彩。
頭頂有白雲悠悠的飄過, 千里就這麼靜靜地躺在草坪上,一點都不想動。
「三日月呢?」她問道。
「有彭格列十代目幫忙, 然後控制起來了,有明顯的暗墮的跡象,現在由山姥切和藥研在看著他。」燭臺切回答道。
被黑色的靈力所浸染的三日月, 連他看到的時候都有些不由自主的心顫, 比起之前看到過的暗墮的一期一振,三日月身上的氣息更加陰沉, 也更加狂暴,猙獰的骨刺遮住了他半張秀美的臉龐, 看上去猶如怪物,他攻擊靠近自己身側的所有的活物,就連彭格列十代目要控制他也費了很大一番力氣。
從燭臺切的口中,她得知自己陷入了昏迷之後, 因為他一人光是要抵擋三日月的進攻就很困難了,再加上還要護著她,旁邊還有已經修羅開匣的千香和冷眼旁觀的三日月,很快就受了不輕的傷,不過還好因為沢田綱吉及時趕到,所以算是保得平安,只不過choice戰從結果上來講,是彭格列輸了。
但是由於密魯菲奧雷的二把手,也就是大空奶嘴的擁有者,尤尼的出現,否決了這次比賽,從而彭格列帶著叛逃出密魯菲奧雷的尤尼,以及跟隨她的黑魔咒,通過超火焰傳輸系統回到了並盛。
知曉了雙方力量差距之大的裡包恩決定借用時空機器,回到十年前,利用時間差,讓彭格列眾人通過初代家族成員的試練,以此來達到短時間內提高戰鬥力的目的。
而因為她受了不輕的傷,考慮到十年前的環境比較和平,不會再次遭到密魯菲奧雷的襲擊,順便也能稍稍養養傷,所以就帶著她一同來到了十年前。
「所以……這裡是十年前?」在燭臺切的幫助下,千里緩緩地坐起身,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應該是並盛神社,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好是紅色鳥居的正下方。
「阿綱哥他們呢?」
「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開始在準備初代家族的試煉了吧。」燭臺切一邊回答,一邊將心疼的目光掃過少女幫著繃帶的肩膀,「正好在這段時間,找個地方能夠好好休整一下,雖然傷口已經經過了處理,但仍然不適宜劇烈運動。」
「三日月那傢伙……居然對主殿下了這麼狠的手……」青年的語氣裡掩不住的心疼。
「……不要再用敬稱了……」
「哎?」燭臺切對她突如其來的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說,不要再用敬稱了。」少女低著頭,耳側沒有掛住的碎發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讓燭臺切看不到她的神色。
「別說什麼審神者了,我連作為正常人類的資格都沒有,只是實驗產物的一部分而已,只是別人的複製品,又有什麼資格做你們的主殿……」
少女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燭臺切特有的氣息環繞在她的周圍,青年還小心翼翼地虛虛松了鬆手,避開了她的傷口。
燭臺切歎了口氣,經歷了之前那麼多情況,從審神者和敵方的三日月等人的對話中,他大概也能夠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不管別的刀劍是怎麼想的,我承認的主殿只有您一人罷了。」青年悶悶的聲音透過胸膛傳了過來,有些失真,但是這並不妨礙她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我認識的那個主殿,會認認真真地面對每一封政府發下來的文書,會在刀劍受傷的時候仔細地手入,喜歡吃甜食但是因為怕長胖所以從來不會主動要求,討厭吃苦的東西,聞到藥味會不由自主地皺眉,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裡,誰也不說,但是卻從眼睛裡透露出渴望被人瞭解和愛護的光芒……」
「我承認的主殿,雖然有些嬌氣,但是更多的是堅強和執著,連裡包恩先生那麼艱苦的訓練都堅持了下來,又怎麼會被這種事情所打倒?」寬厚的大掌順著她的發頂揉了揉,飽含疼惜之意。
「更何況,如若您稱呼自己為複製品,那麼身為從『燭臺切光忠』的本體中分裂出來的我,又應該是什麼呢?」
「這不一樣……」她嚅囁著反駁。
「一樣的……」他輕聲否決。
「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您,在主殿心中,您的長姐是一位怎麼樣的人呢?」
「……」溫柔大氣,即便她偶爾的任性,也會笑著包容,哪怕知道自己是「複製品」,也能夠心平氣和地給予她名字,將她當做是自己的妹妹。
看到她的沉默,燭臺切知道對方的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所以……」微微動了動,讓自己懷裡的人仰頭看著自己,那只未被眼罩遮住的金眸中透出淡淡的柔光,「要去看看嗎?主殿。」
「哎?」
半個小時之後,千里和燭臺切站在了椎名宅的門口,也虧得經過十年,新幹線並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動,所以燭臺切才能帶著她找到這裡。
而此時站在門前的那個少女幾次伸手想要按門鈴,等到了最後關頭卻又縮了回來。
如此反復幾次之後,終於是看不過去的燭臺切替她按下了門鈴,幾乎是瞬間,裡面就傳來了應門聲。
而被燭臺切自作主張的決定嚇壞了的千里一個閃身,就躲到了庭院中的梧桐樹後面,寬大的樹幹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她瘦削的身影,而燭臺切完全沒有想到自家主殿居然會臨陣脫逃,而且是在受了傷的情況下也爆發出了這種高機動,只能無奈的苦笑著,正面迎上了從門內探出來的,還帶著稚氣的少女臉龐。
「那個……你是?」椎名千香好奇的看著自己面前站著的這個身形高大的青年,照時間來推算的話,現在的椎名千香比千里還要小上三歲,雖然稚嫩,但是那張臉幾乎和椎名千里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的椎名千香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國中生罷了,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面色奇怪的年輕異性,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警惕。
「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我和我的同伴剛好路過這裡,不小心迷路了,想請問一下,最近的地鐵站該往哪裡走呢?」
「同伴?」千香歪了歪頭,有些不解,然後順著青年無奈指向院內梧桐樹的手指,稍稍走了兩步,看到了從樹後露出來的一角衣擺,隱約能夠看出是個身量嬌小的女孩子。
「抱歉,她比較害羞。」樣貌英俊的青年攤了攤手。
「啊,沒事沒事。」大概是燭臺切的語氣比較懇切,又沒有感覺到惡意,千香擺了擺手表示並不介意,「最近的地鐵站從這裡一直往前走,然後左拐走上兩百米左右就到了,應該很好找的。」
「那真是多謝了。」
「舉手之勞罷了。」千香看著那個青年對自己點點頭表示了謝意,然後轉身走到那棵梧桐樹下,對著梧桐樹下的輕聲說了些什麼,然後那名少女就低著頭,被他不情不願地從樹後拉了出來。
少女和自己一樣,有著一頭濃密的棕色長髮,不過因為她把頭低的很低,耳邊的亂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謝謝。」幾乎是細若蚊呢的一聲道謝,但是大約是周圍都比較安靜的緣故,所以千香還是捕捉到了。
「不用客氣。」面前的少女大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雙手捏著自己的衣服下擺,看上去很是拘謹,「能夠幫上你們,我也很開心。」
——這才是她所熟悉的千香,周身的空氣裡都帶了溫軟的氣息,即便是面對陌生人的請求也總是盡力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
眼眶裡酸酸的,像是有什麼液體要落下來了,千里一個轉身,就窩進了身邊青年的懷裡,這個動作大約是做了太多遍了,所以極其熟練。
戴著眼罩的青年攬著懷裡的少女,對著站在門邊的少女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而更多的則是對懷裡的人的縱容和寵溺。
「兩位看起來感情很好呢。」千里的這個行為讓千香很輕易地把他們兩人認作了是小情侶,帶著調侃的語氣開口道,「要是我將來的男朋友也是這麼一個人溫柔的人就好啦。」
——會有的,那個人就叫沢田綱吉。
窩在燭臺切懷裡的千里默默地在心中補充道。
燭臺切很快就和千香告了別,等離開了那棟房子後,千里才從青年的懷中脫了出來。
那雙泛著霧氣的眼眸裡早就沒有了之前的迷茫和不安。
「光忠,我想要找回以前的那個千香。」
「加油。」習慣性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燭臺切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不管您做了什麼決定,我都會在身邊陪著您的。」
「謝謝。」心底悄悄泛起的一絲柔軟,讓千里的嘴角有了些弧度。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向他傾訴,她一轉身就能夠看到他靜靜站立的模樣,似乎永遠不會離開。
chapter.048
沢田綱吉等人, 雖然在中途遭遇了不少挫折, 但是最後結果總算是取得了來自初代家族成員們的承認, 成功讓彭格列指環進行了升級,大幅度提高了力量。
而在這期間,千里的傷口在笹川了平的晴屬性火焰的説明下,也養的七七八八了, 等他們重新回到十年後的時候,那裡實際上就過了十分鐘的時間。
守在時間機器旁邊的入江正一一看到他們,就焦急地迎了上來, 在看到裡包恩鎮定的神色的時候, 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看上去應該很順利。
紅發青年在看到已經看不出半點傷勢的她悄悄在心裡松了口氣。
「千里小姐,您能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那把三日月宗近被綱吉君凍起來之後,就一直放在那裡,由山姥切君他們看管, 您現在要過去看看嗎?」
她點了點頭。
在之前兩天裡, 她也沒光顧著養傷,也從裡包恩的口中知道了不少, 畢竟這位原本的世界第一殺手掌控著一張不小的情報網,再加上還有彭格列的消息。
所謂的刀劍暗墮, 就是指刀劍丟失了自己原本的本心,心中的惡念成長之後的壓過了善念,扭曲的欲望的滋生導致了靈力的扭曲,在暗墮初期的表現即為骨刺的生長, 惡意外露,毫無理性地攻擊自己周圍的一切活物,如果暗墮的刀劍無法扛過這一關,就會淪為喪失理性,只知殺戮的戰爭機器。
這個暗墮時期的刀劍,還有另外兩條路可走,要麼化解刀劍的惡念,並以強大的靈力進行沖洗,褪去其本體中被惡意侵蝕的部分,重新找回理智,或者就是放任惡念對自己的侵蝕,完全接受這份「惡」,這樣也能夠找回理智,消除己身的骨刺,表面上能夠恢復到和正常時候一樣的模樣,但是同時這也表示著這把刀劍的暗墮已經不可挽回了,比如千香的那些刀。
「如果你想救你的那把三日月宗近,那麼就要首先瞭解他心中的『惡』,解開他的心結。」裡包恩是這麼對她說的,「只要你能夠做到這一點,我想之後的步驟蠢綱會很樂意代勞的。」
因為他的這句話,千里在十年前的時候想了很多,然後想起了那天給自己送粥時候三日月有些奇怪的表現。
她將當時的場景描述給了燭臺切聽,對方在愣了一下之後,對她說:
「您要是想知道的話,去問問三日月殿本人不就好了嗎?」
所以千里現在才會和沢田綱吉等人站在這裡。
巨大的冰塊中央,穿著藍色狩衣的青年被牢牢凍在裡面,狩衣上有不少殘破的地方,但大多都是因為從身體內部竄出來的恐怖骨刺才割裂了衣裳,那張原本好看的讓人不由自主地嫉妒的臉孔也全然是猙獰的表情,藏著新月的眼中更是透著駭人的紅光。
她見到的三日月向來都是風度翩翩的,哪裡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棕發少年的額頭猛地竄起一簇金紅色的火苗,微微皺著眉的他讓她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十年後的阿綱哥的影子。
「接下來我會慢慢融化外層的冰,但是為了制止三日月先生的動作,我不會一次性化開。」
「好的,拜託你了!」千里的臉上浮現出凝重的神色,旁邊的山姥切等刀也都拔出了本體,嚴陣以待。
沢田綱吉雙手的火焰散開,冰層從頂部開始一點點開始融化,而脫離了冰層束縛的三日月幾乎是在瞬間靈力暴走,神智被惡念所侵蝕的他已經無法用清晰的的語言進行表述了,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意味不明的嘶吼。
千里咬了咬牙,伸出一隻手貼在了尚未被融化的冰層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心神慢慢地靜了下來,然後調動了身體中的靈力,透過冰層緩緩地滲透被冰層包裹著的那個人。
而當己身純淨的靈力在觸及到那充斥著陰冷氣息的靈力的時候,條件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後退,而是推進了靈力的滲透進程。
刀劍付喪神的靈力從根源上來講,都是屬於她的,所以整個過程還算勝利,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成功潛入了對方的意識之中,只是周圍的看到的風景卻不是那麼美妙。
她處在一片平原上,漫山遍野的荒蕪,腳下是叢生的野草本該是一片茂密的模樣,但是卻呈現出一種被燒灼過的焦黑。
這裡是三日月的意識深處,她要做的就是喚醒他沉睡的意識,將他的理智喚回來解開心結。
放眼遠眺,似乎在天際邊上有一個黑色的小點,而這個小黑點隨著她慢慢地走近,一點點放大,從模糊到清晰。
是一座涼亭,涼亭側邊的長椅上正斜靠著一個穿著藍色狩衣,看上去似乎是在閉目養神的青年。
雙手下意識地捏緊了衣擺,她小心地靠近了青年。
「三日月?」她輕輕地叫他。
本就是淺眠的青年悠悠轉醒,那雙掩藏著新月的眼眸裡透出幽深的光。
「哦呀呀,這不是姬君嘛?」以袖掩唇,三日月一如既往的頂著一張風光霽月的面孔,笑眯眯地問她,「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因為三日月不肯醒來,所以我就過來了。」小姑娘靜靜地靠著涼亭的柱子站著,明明是安靜乖巧的模樣,但是那雙眼睛卻總是能夠輕易讓他想到那天在大樓頂端,持著劍和盾,透著英氣的背影。
「為什麼要醒來呢?」他撇過頭,看向涼亭外的一片荒蕪。
您已經變得足夠堅強,也足夠強大了,已經不需要我了吧?
「暗墮的三日月……一點都不美麗。」小姑娘皺了皺眉,像是真的想起了他暗墮時候可怖的外表。
「如果姬君覺得爺爺我不再美麗了,那麼折斷就好了吧,說到底,我也只是一把刀而已,是人類手中殺戮的工具。」
千里皺起了眉,明明說著這麼可怕的話,但是卻一點都沒有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感覺
「沒有了三日月的話,我會感到很困擾的。」
一字一頓地說出上面那句話,千里感覺到對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動了動,指尖掃過她的手掌,癢癢的。
明明已經是成人的外表了,但是卻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孩童般受寵若驚的表情,愣怔的模樣讓他看上去比平時優雅高潔的模樣又多了幾分人氣。
大約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三日月很快錯開了目光,但是袖中的手卻反過來扣住了她的,臉上重新掛起了掩飾性的笑容。
「姬君說的是真的嗎?騙人的話可不好。」
他還是被需要的嗎?他不會被拋棄嗎?
「當然是真的。」
小姑娘綿軟的聲音像是一篇輕柔的羽毛,撓過他的心尖,將他的忐忑與不安統統掃去,點綴上踏實和安心。
「所以,醒來吧,三日月,我在外面等你。」原本清晰的人影慢慢地變得模糊起來,而周圍荒蕪的場景也慢慢地開始崩塌,露出這個地方原本該有山清水秀的模樣。
三日月感受到牽著自己的那只手慢慢地變得虛無起來,眼色沉了沉,袖子一籠,將小姑娘整個人都拉近了自己懷裡,不由分說地扣住了她的下顎,然後在她驚詫的目光中,將自己的柔軟印上了她的唇瓣。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觸,但千里仍然感受到了那份綿軟的觸感。
還沒等她來得及驚訝,或者是說些什麼,用來維持身形的靈力已經到了極限。
而這邊看著小姑娘的身影化作虛無的三日月則是保持著剛剛擁抱的姿態,好半天才直起身來,眼中迸發出光芒。
所有的患得患失都已經消失不見,屬於天下五劍的傲氣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既然這次是您先伸出了手,那就別爺爺我自作多情了,姬君。」
輕輕地呢喃過後,這片意識空間最終歸於一片寂靜。
而在外面,當千里順利退出三日月的意識的時候,保持著死氣模式的棕發少年就猛地加大了火焰的輸出量,金橙色的火焰鋪天蓋地地彌漫了整個空間,但是所有在房間裡的人都沒有感到被燒灼的痛苦,反而是感受到了一種被溫暖包圍的舒心感。
死氣火焰是從生命之力轉化而來,與靈力本就是同源同宗的力量,所以替代靈力對三日月的身體進行洗刷再適合不過。
青年身上的骨刺一接觸到火焰,就如同春雪遇暖陽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然後昇華成空氣中的氣體,而那雙原本泛著紅光的眼睛也恢復到原本正常的模樣。
青年從融化的冰塊中走了出來,也不顧身上的衣服還濕噠噠地滴著水,半跪在了被燭臺切扶住的少女身前。
「姬君,我回來了。」
我會站在您的身後,奉上我的忠心,為您披荊斬棘,千里。
「歡迎……」
因為剛剛三日月的動作,她有些不敢直視他,只是她的歡迎回來還沒有完整地出口,就感覺到了整個基地突然間劇烈抖動起來。
「應該是密魯菲奧雷的那群傢伙,修好了火焰傳輸系統,追過來了。」額頭上燃著一簇火焰的少年皺著眉望了過來。
千里原本因為三日月恢復而剛松了一口氣的心情,又重新緊張起來。
chapter.049
因為六吊花之一的嵐指環的擁有者, 石榴的來襲, 彭格列眾人不得不從被敵人突破的基地中離開,然後暫時退入了並盛的後山。
說實話, 他們這邊看上去根本沒多大勝算, 主要戰鬥力都是來自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代成員, 雖然經過了這些天的訓練大家都有了十足的成長, 但是仍稍嫌稚嫩。
而且還帶著傷患和孩童,再加上白蘭在choice戰中對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 也就是原本基裡奧內羅家族的首領, 尤尼勢在必得的發言, 他們本就處於被動的一方。
「姬君。」一期一振皺著眉看著少女將自己沾著塵土的外衣脫下來,細心地蓋在那位因為傷勢仍舊在昏迷狀態的年輕女子身上,露出了略微的不贊同。
「我沒事的呀,一期。」千里笑了笑, 大約是這些天共患難的經歷拉近了彼此見的距離,她對這幾把刀劍都親近了不少,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去掉了敬稱。
「夜晚風寒,請務必小心自己的身體。」青年不容拒絕地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了少女肩上,得到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青年個子本來就高, 他的外衣放在身量嬌小的少女身上,幾乎可以當裙子穿。
千里裹緊了那件深色的外套,上面還留著付喪神暖暖的體溫,一下子籠罩過來, 讓她原本因為□□在夜晚的空氣中有些轉涼的肌膚慢慢地回暖起來。
怕打擾到拉爾的休息,所以千裡帶著一期稍稍走遠了些。
不遠處燃著篝火,彭格列眾人正在商討明天的進攻計畫,頭頂的月色灑了下來,透過林間的縫隙在身側身材纖細的青年身上錯落下光影的痕跡。
「一期是想和我說什麼嗎?」並不是青年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只是一個偶爾的機會,千里發現對方在懷著心事的時候,很容易下意識地將右手握拳,放在身後,看上去拘謹嚴肅。
「哎?」他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明天的戰場,姬君執意要去嗎?」
「當然,這是最後了。」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明天迎來最後的結局。
「明明呆在本丸裡就能夠安然度過這場災難,您還是這麼覺得嗎?」斑駁的光影讓她看不清對方確切的神色。
「一期覺得我像是那種會一個人偷偷龜縮起來的膽小鬼嗎?」先不論千香的事情,既然她參與進來了,那麼就要為阻止白蘭的計畫出一份力,因為在這個世界裡,她牽掛的東西還有很多,即便她過去的人生大半都是虛構的產物,但是卻也有真實,比如小田惠裡,比如黃瀨涼太。
「我承認的姬君當然不是這種人。」嘴邊勾起的一個笑容讓青年周身的空氣鮮活起來,「我只是想再從您的嘴裡聽到一份確定的答案罷了,畢竟您才是使用我們的人,作為我們的姬君殿下,由您來確定我們前進的方向在合適不過了。」
被青年的這番話說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千里撇過頭,手下意識地伸進了自己身上那件外套的口袋裡,隨手一掏,竟然掏出了一小袋糖果。
「這是……?」她看向青年。
「啊……之前和弟弟們約好了,要帶手信回去的,之前正好看到了,所以就買下來了。」一期解釋道。
大約是被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他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一期真是個好哥哥呢。」她感歎了一句。
不管是溫柔的性格也好,擅長照顧人這一點也罷,一期一振都是一名合格的兄長。
大約是很久沒有見到她人了,另一邊的燭臺切已經找了過來,看到她和一期站在這邊,就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主殿,裡包恩先生那邊似乎有作戰計畫要宣佈。」
聽了燭臺切的話,她臉上的顏色一肅。
裡包恩這邊的計畫是,在密魯菲奧雷那邊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借著地形,對對方進行伏擊,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出擊才會出人意料,尋到那一絲生機。
「根據我的判斷,密魯菲奧雷的進攻大概會在天亮以後,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拂曉的時候進入到樹林裡進行埋伏。」裡包恩坐在沢田綱吉的肩膀上,看著他們,「我們現在最首要的,是保護尤尼,只要有尤尼在,這個世界就不可能走向真正的滅亡。」
稚嫩的童音裡流露出不容拒絕地強大氣場。
因為要對付的敵人雖然不多,但各個都實力高強,在決定了隊伍的分配後,眾人都抓緊時間去休息了,畢竟明天天不亮就要起來。
「你還有什麼事嗎,蠢千?」看著站在原地皺著眉的千里,裡包恩問道。
「是的。」她點點頭,「我有些事情想向您請教一下。」
少女的臉龐在平靜中帶著幾分淡漠,讓裡包恩想起初見她的時候,也是這麼乖乖巧巧地在那裡站著,但是面對他有些無理的要求卻能夠面帶笑容的應承下來。
比起那個時候只能用溫柔做面具的她,現在這個能夠卸下笑容的少女,真的是成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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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的紅日才剛剛冒頭,泛著魚肚白一般的天空,撒下來的光芒勾出了這座山的輪廓,早晨的林間帶著微微的潮氣,以及樹木特有的芬芳,有早起的鳥雀在林間細細地低鳴,一切都顯得寂靜而美好。
只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幽靜,一道藍色的身影在灌木叢中一閃而過,帶起一陣微風,偶爾能夠看到其間不時反射出來的金屬的亮光。
「叮——」一聲悠揚的震盪聲傳開來,那個身穿藍色狩衣的青年不得不回身,用自己手中的劍擋下了來自身後的襲擊。
「哦呀?」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帶著驚訝的語調,「居然能夠擋下來嗎?」
三日月眯著眼睛,看了眼那枚被自己擋下而落在地上的小石子,再看看那個手持太刀,從樹背後慢慢走出來的,和自己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的青年。
「雖然爺爺我年紀大了,老年人的動作雖然不靈活,但是擋下這種慢悠悠的小石頭還是綽綽有餘的吧。」明明身上已經多出了好幾道傷口,但是三日月仿佛根本沒注意到一樣,笑得雲淡風輕。
而他對面的那把,穿著密魯菲奧雷制服的三日月看上去則是帶著微微的怒容。
「還不準備告訴我嗎,將我的主殿拐走,分開我們,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因為千香不在身邊,而少見地開始煩躁了起來,「小姬君到底在打算做什麼,爺爺我有種糟糕的預感呢……」
「這可不能告訴你。」穿著藍色狩衣的青年換了個站立的姿勢,好讓自己手上的右邊小腿的負擔沒這麼重,「小姑娘總是要有自己的秘密的,緊追不捨的話未免太難看了些吧?」
「哈哈哈……」那把三日月不禁失笑,「追的你們家主殿最緊的人,不正是你嗎?」
他當然知道「自己」心中一旦有了執念會怎麼樣,不外乎兩種,要麼如願以償地得到所求之物,要麼,就在追逐欲望的道路上逐漸迷失自我,然後成為自己欲望的犧牲品,走向滅亡。
「怎麼,從暗墮的狀態中掙扎了出來,是你的主殿做了什麼的緣故嗎?」在他的預想中,這把三日月應當已經被折斷,或者完全陷入了暗墮,只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了靈力居然能夠恢復到原來的純白。
對這個展開的原因的好奇心一瞬間超過了自己對千香那邊的擔憂之情。
「啊,當然。」三日月輕笑兩聲,「我可愛的姬君可是對我說了『你是必不可少的』這種話哦,比你被主殿拋棄,只能靠著背叛才能苟延殘喘的傢伙,我應該是幸運的吧?」
從剛剛開始,哪怕是急躁也沒有從那把三日月臉上褪去的笑容,這會兒卻冷下了一張臉。
——有些事情,即便你自己做了,但是卻始終是心中不能觸碰的東西,比如千香之於他。
哪怕刀心被惡意吞噬,他也曾經想過,如果當時他的主殿,沒有選擇那個男人,而是選擇了本丸,是不是事情的發展就會不一樣,只不過這些都是妄想罷了。
不再壓抑心中的惡念,鋒利的刀鋒在空氣中劃出銳利的破空聲,那把三日月持刀直直向他揮來。
而三日月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即便身上掛了不少彩,但他揮刀進攻的姿勢沒有半點猶豫。
金戈交鳴之聲不絕於耳,一藍一白兩個身影不斷交錯之後又迅速分開。
本就是從同一把「三日月宗近」中分裂出來的他們,對對方的套路和劍術實在太瞭解不過了,幾乎是往往一出手,一個細微不起眼的動作,就能夠猜到對方所思所想。
仿佛是鏡面一般,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動作,哪怕是淡定如三日月,也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微微後退一步,放棄了和對方糾纏,三日月的食指慢慢滑過印著彎月紋路的刀身,擦去了剛剛因為在對方小腹處開的一個口子而沾染的鮮血。
「哈哈哈,看來對著『自己』,爺爺我不認真一些不行了啊。」都在小姑娘地方誇下了海口,攬下了這個計畫中最重要的一環,如今不做出些成績來,恐怕是要被另外幾把刀嘲笑的。
而在這兩把刀的上方,躲在密林中的黑髮少年則是握緊了手中的短刀,準備伺機行動。
chapter.050
所謂「咒」, 即一定存在施術人和被施術者, 這兩者之間,存在著的某一條線, 即為「咒」。
那把三日月曾說過, 他用一些小辦法封印了千香的某些記憶, 那麼要找回千香的記憶, 就只要將「咒」破壞掉就行。而這通常有兩種做法,一是按部就班, 使用適當的對應的「咒」如同解開死結一般, 將術式解開, 而千香現在的情況顯然是沒有這麼多時間慢慢來的,而另外一種,則是將這條繩子的某一端從根本上舍去,也就是說, 只要消抹施術者的存在,那麼這條繩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斷了。
而從裡包恩的地方聽到這段話的千里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所以才會想辦法把那把三日月和千香兩兩隔開,採用逐個擊破的方式。
因為是並不寬敞的林間戰鬥,所以她將藥研和三日月一同派了出去,短刀的機動和偵查能夠很好地彌補太刀的短板。
而這邊剩下的則是山姥切、一期和燭臺切。
雖然也知道身為六吊花的千香的實力不可能弱到哪裡去, 但是她也沒想到對方的能力會這麼棘手。
離開了三日月的千香顯得有些急躁,使用了修羅開匣的她張開了背後的那雙翅膀,不斷有雷屬性的火焰帶著灼熱的氣息從天而降,讓千里等人顯得有些狼狽。
千里的雷屬性彭格列指環和匣子已經還給藍波了, 畢竟這次連他也不能避免這次戰鬥,這些東西都是他能夠安全活下來的重要保障,而她則是向入江正一要了另一些東西。
在之前的戰鬥中,她已經知道了對方有飛行的能力,自然就要從這裡找到突破口,所以出現在她的腳上的是與電光的伽馬有些相似的,借助火焰的能力能夠讓人懸浮在空中的匣武器,
只是他們這邊能夠使用火焰的在,只有她一人,更何況她還不能很好地操控這件飛行性的匣武器,兩邊要維持平手本來就很困難了,恰好雷屬性的火焰代表的還是「堅硬」,燭臺切等人的攻擊最多也就在對方的外表皮上留下淡淡的白痕。
「可惡!」平日裡最沉默寡言的山姥切也有些急躁起來,他抬頭看著空中兩個人影相互的交錯,從心中湧上一陣濃烈的無力感。
——身為刀劍,居然連去到主殿戰鬥的戰場都做不到……
而在他身邊的一期和燭臺切也是眉頭緊鎖。
「嘛~你們看起來很困擾呢。」平板地毫無起伏的聲調從背後傳來。
幾把刀劍心下猛地一驚,立刻退開幾步,居然能夠入侵到這麼近的距離也沒有被發現,並不是他們警覺性下降,而是對方的氣息實在是太單薄了,在他出聲之前,幾人根本沒有察覺到這裡有人在。
「閣下是?」一期一振握緊了本體,雙眼緊緊地盯著對方。
「啊啊,你們不用緊張。」帶著青蛙帽子的少年睜著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對著幾把刀劍揮了揮手,「我是巴里安的成員,聽那個鬼畜小嬰兒說你們這邊可能需要幫助,所以就過來看看。」
「不過話說回來……」少年的目光從幾人身上劃過,「從那個人渣師父地方聽說的時候還有些驚訝,原來刀劍付喪神這種東西還真的是存在的啊……日本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明明應該是個感歎句,但是卻被這個少年說成了毫無感情起伏,如同電子音一般的語調。
雖然聽了少年的話,幾把刀劍總算不再散發出明顯的敵意,但是他們的手沒有從自己腰側的本體上離開。
「嗨嗨~現在的人……啊不是,刀劍付喪神都像你們戒心這麼重的嗎?」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少年做投降狀,「反正只要幫你們夠到上面那個長著翅膀的女人就夠了對吧?」
還沒等幾把刀劍有所反應,隨著少年的一個響指,巨大的藤蔓就從地面破土而出,彎曲的觸手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避開了千里,朝著千香卷了過去。
千香的反應很快,背部的肉翼扇動間快速退後,而從翅膀尖端散發出來的綠色雷電也毫不相讓地朝著藤蔓沖了過去,兩兩接觸,雷電成功阻止了藤蔓的前行,並在上面燒出焦黑的痕跡。
「幻術師嗎?」年輕女子皺了皺眉,目光落在了下方的那個帶著青蛙帽子的少年身上。
只是還沒等她鬆口氣,這邊刀劍們的攻擊就到了,有了沖天而上的巨大藤蔓做落腳點,他們的刀尖終於能夠夠到對方了。
有了幻術師支援的好處立刻就體現出來了,不光是有巨大的藤蔓對對方的行動造成了極大的困擾,能夠封鎖千香的飛行路線,千里本身的壓力也小了不少。
趁著燭臺切他們和千香纏鬥的時候,她控制著火焰,落在了藤蔓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千香的雷電在她的皮膚表皮上燒出了不少的傷口,多虧之前十七給她的那本本子中記載了不少干擾性的小術法,否則就算她經歷了裡包恩的魔鬼式訓練,也沒有辦法在短短時間內就成長到能夠以劍術和對方相抗衡的地步。
藤蔓的阻撓讓千香無法順暢地行動,終於被眾刀劍的進攻逼的有些不耐煩的她舉起手中的戒指,朝著自己腰側的那個未開啟的匣子一捅,一陣雷光閃過,她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根長長的骨鞭。
誇張到長達近十米的鞭子被揮舞起來,在空氣中劃出銳利的破空之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粗壯的藤蔓,一下子就拉開了雙方的距離,刀劍們剛占了沒一會兒的上風,又落到被壓制的一方。
只是沒一會兒,一期一振等人的臉上、身上就出現了不少被鞭子抽出來的傷口,最糟糕的是山姥切,身為打刀的他抗打擊能力本來就弱一些,這會兒原本白色的被單上已經染上了斑斑血跡。
「啊啊——這可不太好……」唯一一個站在地上的少年低低呢喃了兩句,紫色的霧氣四處飄散開來,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香氣。
對自己這邊的人倒是沒產生什麼影響,但是落在千香身上,卻起到了不可思議的效果。
本就被三日月的咒在大腦裡進行了封鎖的她,面對精神系的攻擊基本上沒有多大的抵抗力,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
揮舞的鞭子停了下來,身後的那對肉翼輕輕震了震,讓她緩緩地降了下來,落在了地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人們都停下來手中的動作。
千香的目光落在了正靠著藤蔓根部上稍作歇息的千里身上。
「……千……裡?」
不再是剛剛那種冰冷的,毫無情感情緒的語調,這次的話語裡帶著一種獨屬於椎名千里的溫柔。
「……姐姐?」
她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著,火山噴發式的喜悅讓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是三日月那邊成功了嗎?
拋下手中的劍,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那個靜靜地站立在那裡的年輕女子奔去。
似乎所有的付出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她的一切艱辛都有了存在的意義。她仍舊可以做那個被長姐寵的無法無天的小公主,她的腦海裡甚至出現了椎名千香和沢田綱吉一同結婚後,回到那個名為「家」的地方一同溫馨地生活的場景。
她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心中的情緒滿的仿佛要溢出來一樣,她想和她說一說,自己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夠把她找回來,她想朝著她撒撒嬌,想要和她一起坐在家裡客廳的落地窗前面,一起吹著風扇,吃著西瓜渡過炎炎夏日。
她想要做的事情,有這——麼多!
在遠處看著的一期一振等人也露出了笑容,除了燭臺切。
向來心思細膩的他在注意到年輕女子的手中握著的鞭子不松反緊之後,他的臉色一變,內心湧上來一股濃重的不安感,這股不安感促使著他飛快地沖著那個跌跌撞撞前行的少女奔去。
而事情的發展總是有那麼一些不盡人意的地方,就比如說當燭臺切猛地撲過來,將她推開的時候,千里整個大腦都是懵的。
——那是什麼?在光忠胸口上突然出現的那一段白色的東西是什麼?為什麼,他會流這麼多的鮮血?
「……哎?」因為突然被撲倒,聯手被地上粗糲的石子劃破都沒有感覺到痛覺,她的視線被那個朝他露出了松了一口氣表情的青年牢牢抓住了,看起來可怖的傷口似乎並沒有讓他受到傷害,他的嘴角甚至帶著笑容。
而與此同時,在這片小樹林的東邊,滿身狼狽的三日月終於把自己的刀劍送入了對面那個「自己」的胸口,然後看到對方在不可置信中化作了一片齏粉,和藥研兩人背靠著背,無力地坐在地上稍作歇息。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在場僅有的兩名女性的尖利叫聲劃破了天際,原本捏著鞭子的年輕女子如同燙手洋芋般丟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被鞭子尖端捅穿了胸口的青年因為兇器離開的緣故,身體裡的血液毫無阻礙地噴湧了出來,讓他高大的身影無力地癱倒在地。
她眼中的世界慢慢地褪色成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