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天早上景元在鏡流身邊看到了一瘸一拐的離朱，老實講，除了在荒星上大鬧一場時弄斷了胳膊外他還沒見過離朱這麼狼狽過：衣服歪歪扭扭，頭發散散亂亂，袖子下面藏著紅色的淤痕，提著書袋走路高一腳低一腳，表情還是那副被人欠了八百萬巡鏑的臭臉。
「你掉坑裡了？」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回頭頻頻看師父的臉色。
鏡流掃了眼離朱身上的痕跡，拿起佩劍：「龍師對你動手了？現在就打玉兆叫丹楓回來。」
景元悚然而驚。
龍師對離朱動手？難道因為她和外族人走得太近嗎？
他迷迷糊糊摸出玉兆打算先給十王司報個信兒，離小朱齜牙咧嘴搖頭：「啊？」
「我昨晚跟大長老學怎麼放水牢來著，」因為說話太放肆而挨了頓胖揍。該說不說，別看大長老一副隨時咽氣的老棺材瓤子模樣，動起手來猶如攪動雷霆之怒，還是很有氣勢的。她抽了口涼氣，放下書袋拿起長棍：「沒事兒，我今天晚上還回去氣他！反正他不能打死我。」
「那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單手扣扣子……」
鏡流放下佩劍，景元放下玉兆。
「去扎馬步揮劍。」劍首一句話打發掉親傳弟子，再看離朱神色裡多了幾分認真：「能堅持住今天的訓練嗎？」
「能！」離小朱把落在眼前的頭發甩到後面，邊揉眼睛邊點頭：「我能。」
「去拿刀。」鏡流冷冷提醒：「學會收斂你的刀鋒，從今以後不必再拿著木棍了。」
一把好刀是不能時時銳氣外放的，每斬擊一次刀身就會薄上一分，越鋒利越脆弱，如果不能正確分辨出必須出刀的時機她遲早有一天會折斷。
「哦。」離朱聽話的取了雲騎長刀甩開刀鞘，刀鋒一偏在日光下泛起淡淡的金色。
摁著丹楓家的崽狠狠收拾了一頓，鏡流單手拎起離小朱往宿舍走，景元巴巴跟在後面擔心的看著她：「你還好吧？要不要去丹鼎司？不要逞強啊！」
方才師父認認真真把離朱當做了對手，月華般的劍氣在校場上留下縱橫交錯的痕跡，後勤今天又要哭了。
「……」離小朱沒吱聲，舉起右手比了個大拇指。
「都說別學動畫片裡的梗，好土。」男孩碎碎念，「學宮快要考試了，考試前神策府會給一周休息時間，你復習的怎麼樣？一定要過啊，過了明年咱們就在一處上課，還能互相幫忙打個掩護。」
鏡流安靜聽徒弟嘮叨，頭一次懷疑這小子腦袋是不是壞掉了——有當著師父的面兒商量上課怎麼走神的弟子嗎？
「哦。」離朱點頭給他吃了個定心丸，「絕對沒問題！」
「沒問題就好，就是那個什麼，大長老再打你你就叫個星槎躲來我家，持明龍師再蠻橫也不敢闖進景家行凶……話說他怎麼下手這麼狠啊！」
「他太啰嗦了，嘰嘰呱呱沒完沒了跟個蚊子似的。我沒忍住罵他老不死的，還罵他老王八蛋。嗯，我是先挑釁了。」離小朱絕不吃虧。
景元：「……真有你的。」
鏡流：「……」雖然但是，這崽子有點欠吧！
一把年紀又是族中尊者，被指著鼻子罵沒打死她都得算龍師大長老宅心仁厚。
「年前丹楓必然帶領持明精銳返回羅浮，最多不過月余，你最好提前想想該怎麼向他解釋。」掂掂手裡的分量，劍首覺得龍尊養娃養得不太行。
飄輕飄輕的，不像景小元，跟個炸彈似的墜手。
在食堂蹭過早飯後她把兩個小朋友送到學宮門口，離朱伸長脖子左看右看就是不進去，好不容易卡著快要遲到的點堵住雪浦蹭了個雲吟術，至少身上那些被抽出來的紅印子都消了。
昨晚上本來是曼兌教她怎麼放水牢，學到一半大長老也不知道從哪兒逛出來。這也不對那也不好的說個沒完沒了，離朱嘴一瓢就把心裡想的持明粗口統統展示出來，後果麼……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丹鼎司病房部室外
巫凡昨天一早就已經知曉小弟子被大長老一系截胡，他故意等著看這丫頭什麼時候鬧翻天，果然前後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大長老就被送進來搶救。
嘖，怎麼就沒直接氣死這老東西！
「大長老情況怎麼樣？」曼兌攔下巫凡想要得到一個准信，後者似笑非笑斜他一眼：「這就急著上位了？」
「我認為你多少應該明白什麼叫做『場合』。」曼兌一字一句放慢語速，巫凡收起表情冷哼：「古龍轉世可不是那麼好掌控的，她活躍的前生至少是雨別時期，甚至更加久遠。一個追隨龍尊殺出深空的強大精銳，豈會被三言兩語蒙蔽？」
「別告訴我你對那孩子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多余事，尊上嚴令不得使用前塵夢回針。巫凡，最早提出對離朱使用針劑的人……正是你啊，現在又來裝什麼良善之輩。」
曼兌掀了巫凡的老底，司鼎大人的臉徹底冷下來：「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好東西，為了一族傳承我甘當罪人，就不知道未來的大長老您又是個什麼貨色。」
「利用一個幼崽加速恩師的死亡，你能比我高尚到哪裡去？」不管曼兌是不是這麼打算，巫凡就是要把這口黑鍋扣死在他頭上。
離朱不是司鼎的弟子時她的死活對丹鼎司而言全然無謂，當她成為司鼎的弟子後身上無論如何不能沾染「欺師滅祖」的惡名。尤其她現在實際養在龍尊身邊……龍尊教養的孩子活活氣死了養育過龍尊的龍師大長老，最終承受千夫所指的只會是飲月君。
曼兌啞口無言，他哪裡想得到離小朱會對大長老的說教反應那樣激烈，在場那麼多人都快幻視小N號的尊上跳起來與大長老對罵了。就因為離朱跟著丹楓，老人家才會尤其憤怒，以至於把自己氣進丹鼎司——小孩子懂什麼？孩子的態度還不是大人的態度，尊上已經厭惡我到如此地步了嗎！
丹楓倒不一定厭惡大長老到希望他去死的程度，但也真的很煩就是了。
「巫凡大人，曼兌大人，大長老醒了。」醫助小跑著出來通知，劍拔弩張的兩人瞬間恢復到正常的「氣場不合」範疇，一前一後走進病房。
大長老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他現在看上去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老持明。
「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尊上。」他看向弟子，無奈的扯扯嘴角，「也別怪離朱那孩子，是我自己大限之期快要到了，別別扭扭急著要走呢。」
昨晚本是曼兌教授小離朱如何變換雲吟術的形態使其形成水牢，是他自己覺輕忍不住走過去看……然後就回憶起年輕時如何教導丹楓適應術法。
那孩子真的很聰明，天賦高，心氣兒也高，幾乎不需要講解就能成功御水。
再看看這一代資質最好的幼崽，治療治療學不會，水牢水牢用得跟個狗啃似的，哪怕古龍轉生也退化到這樣慘不忍睹的地步……擔心了一輩子的事在他快要撒手人寰時突然成真，大長老的情緒失控了。
小丫頭估計是屬炮仗的，說她一句她有十句等著，吃軟不吃硬，更不吃嚇。兩邊話趕話越來越上頭，最後他一怒之下就把離朱給扣水牢裡頭了。
現在拐回頭想想，昨晚跟個毛孩子計較挺沒意思，那會兒怕是下手有點重，希望幼崽沒受傷。
「師父……您別這麼說，只是一時氣血上湧罷了。好好靜養幾日，沒有什麼大礙的。」曼兌對大長老感情很深，他們是父子，是師徒，是同僚，也是上下級。
幾百年的相伴不是血親勝似血親。
「離朱那孩子怎麼樣了？不行給她請個假回來看看。」回憶起昨天晚上，大長老苦笑著嘆息，「天不佑持明啊！」
幼崽們一代代的退化越來越嚴重。
「她沒事兒，一大早就往神策府去了，攔都攔不住。您怒急了也沒有下死手，只是讓小崽子自行體驗了一把水牢的滋味兒。離朱在戰鬥上資質還是很高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自行開悟。」
曼兌只撿好聽的說，大長老搖搖頭，「不必寬慰我了……」
這種時候自欺欺人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活了八百多歲，亂七八糟操了一輩子閑心，到最後人見人厭，」他長長嘆了口氣：「唉……」
「不怪孩子們，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如果持明像天人族那樣無需擔憂人口枯竭，他也樂得早早退休回家躺著享清閑。
何苦把自己折騰得天怒人怨呢。
像座山一樣壓在所有龍師頭頂的大長老此刻就是個枯瘦的老人，巫凡這會兒沒再往嘴上抹蜜：「胡思亂想什麼，你身體好著呢。檢查完拿上藥就回去休息吧，今後少說兩句少生閑氣，多吃蔬菜水果，不許喝酒！茶也少喝。」
要轉生也別這個時候轉生，我家徒弟不背這口鍋！
醫生還給提要求，那就證明病人還有救，真要是沒救了司鼎肯定不這麼說。
曼兌稍稍放了一點點心。
第47章
離小朱在工造司頂著忙活了兩個多星期，距離年節還剩兩個星期時神策府給所有未成年都放了假。因為學宮的考試周開始了，騰驍將軍擔心小兵崽子們考試不及格……不僅丟神策府的臉，而且會直接影響到大家過節的心情。
多少看幾頁紙吧小祖宗們，雲騎也得識字啊！
今年入學的所有持明幼崽不約而同全部申請了綠色通道以參加跳級考試，畢竟嚴格來講他們不能算做完全意義上什麼事都不懂的毛孩子，性格內核也比真正八九歲的幼童穩定——雖然這些幼崽之中年齡最大的才剛滿兩周歲，但是比十幾歲的天人族孩子都更有自控能力，心裡也更曉事，天天和一群吐吐沫和沙子玩的小屁孩混在一起著實難受。
入學時離朱就聽了景元的建議，選的課程不多還全是自己有些印像的東西。對於其他孩子來說看上兩眼就口吐白沫要懵圈的古文字在她這兒就不算事兒，上課不想聽了隨時可以趴下睡覺，睡醒了也不耽誤起來繼續聽，臨到考試更是輕松。
學宮門口盡是請假來送考的父母，小不點干脆連書袋都沒背，兜裡揣著筆晃晃悠悠自己搭了個星槎就來了。
考試內容不難，難點在於要答得全面不能有遺漏，對文字的理解也不能太離譜。比如說「聖人無常師」，你要是寫成「聖賢的人都沒有正常的老師」，那就不能怪講師提起戒尺。
由於她把大長老氣進了丹鼎司，這兩天都是濤然替曼兌講解該怎麼搓水牢，曼兌要接手大長老的工作，還要去丹鼎司守著師父。鱗淵境這邊不能說「兄友弟恭」吧，至少也非常的家宅不寧。自從離朱住過來濤然每天早上都會發現自己被人從外面反鎖在臥室裡，一怒之下干脆把門板外面的插銷給拆了，然後發現屋裡沒人時門就跟著沒法鎖。
因為外面的插銷被他自己拆掉了。
離朱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傻，你花點錢裝個臥室鎖啊！指紋的密碼的聲控的虹膜的生物的，什麼款式都有。
都什麼年代了！怎麼有人古板保守到這個地步？如果持明還能化龍你是不是高低得去找個公主抓一下子？！
唉……
小豆丁嘩啦嘩啦翻卷子，幾乎不用思考的不斷在答題紙上標注選項。選修這門課的孩子多半是父母有顆向往地衡司的心，提前讓孩子適應一下。地衡司招人除了對性格有要求外主要考察的就是對仙舟歷史以及律法的了解，小孩子還學不明白律法，所以先把古籍拿出來算個分數。
地衡司學士也是要通曉古籍的嘛，學學不吃虧。
要是別的科目學童們直接就用四方覽鏡交互了，古代文學和古代文字的考場裡居然還能摸到紙質試卷這種復古的東西，山長真是位妙人。
學宮給了三個系統時完成這門考試，離朱花了九十分鐘交卷走人，剛剛好趕上跳級考試。她忍著瞌睡戳戳戳，一路在光屏上點到底，簽名確認提交，悶頭往桌子上一趴，五分鐘後傳出睡熟的聲音。
監考講師：「……」
這個考場裡全都是持明，自然也有其他幼崽同樣答得行雲流水，只不過也很少有能像這樣灑脫的。
風浣坐在後面這會兒也答完了，看到離小朱縮成一團小小的，抿嘴笑出兩顆酒窩。
有被可愛到！
考試周不是一周內每天都考試，對於小孩子來說指定必須學必須考的科目外什麼時候有考試什麼時候來學宮，考完了就回家放假，最終成績會發到監護人的玉兆上。剛入學的孩子科目最少，一天兩天完事兒，在成績出來前還能再浪上幾天。
一下考場，風浣叫住離朱喊她一起去買東西。
「雪浦把費用收集齊了，可惜地點還沒定，不行就去鱗淵境的庭院，我師父或許能幫忙問問。」她的意思是離朱還小，不用她掏零花錢，適當出點力氣最後跟著吃就得了。
離朱把視線從路邊的傘形機巧上收回來：「顯龍大雩殿外面不是有片地方很大的沙灘？距離鱗淵境的聚居地也不遠，庭院還要照顧新生幼崽，麻煩。」
聽風浣的意思參與活動的持明幼崽不在少數，庭院裡根本塞不下。到時候一群小煩人精在旁邊嗷嗷哭，耳朵都會炸掉。還不如找個人少的地方隨便怎麼造作，海邊就更好了，方便「毀屍滅跡」……
「也不是不行……」風浣低頭想想，「不，你是對的，顯龍大雩殿外的沙灘更合適，咱們不能給鱗淵境庭院增加壓力，照顧小孩子很辛苦。」
「需要帶什麼大家可以自由商量，住得近的帶桌椅板凳，住得遠的帶鍋碗瓢盆，解散前打掃干淨就好，這樣一來只需要知會護珠人。」雪浦默默跟在後面跟了一段路，這會兒也出聲贊同離朱的意見。
「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去買年節要用到的東西，額……要用什麼來著？」風浣翻出本子標記下一項行程，離朱踮起腳靠在她身邊看，「我聽說集市和集市也不一樣，有的地方看人給價，咱們錢不多，不能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她抬頭看向雪浦：「你有玉兆，借我聯系個人。」
雪浦大方的把玉兆遞給她，小家伙把很可靠的持明青年給搖了來。
「你就是我的祖宗！考試還沒結束吧，有啥事兒？」藻兼風塵滾滾趕到這邊的學宮出口，他是來接艋柯的，自家寶貝徒弟還沒出來。
「我們要買東西，你帶路。」離小朱才不會跟他客氣，普普通通但很可靠的武師頭子松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家伙商量好了要搞一個關於年節的活動是吧？等艋柯出來一塊去，還是我把市集地址告訴你們，你們先去我等會兒過去接你們？」
離小朱和艋柯在庭院裡就不對付，藻兼並不強行要求他們兩個和睦相處。
風浣和雪浦看離朱的意思，小豆丁手一擺，相當的大氣：「那就等會兒，我不跟手下敗將計較。」
小模樣還挺得意。
過了半個多小時艋柯才出來找到藻兼，一見離朱他就把頭低下，看都不敢看她。
懼怕，還有……愧疚。
離小朱說不和他計較就不和他計較，乖乖跟在風浣身邊，時不時和雪浦說幾句話。
藻兼叫了個星槎來，報出一個沒有任何特色的普通洞天名：「麻煩您送到這兒。」
「……」開星槎的年輕人頭上扣著頂帽子，厚實的頭發壓下來連耳朵都被蓋住。因為曾經在星槎駕駛員身上吃過大虧，藻兼在這個方面特別警惕，尤其對方又捂得嚴嚴實實，他整個人都調動起來，隨時准備要和人搏鬥的樣子。
開星槎的被他這幅樣子嚇得不輕，要不是這人身邊跟著大大小小四個持明幼崽，他說不定會拒載。
就，就你們家坐個星槎怎麼跟要打架一樣啊！
雙方都戰戰兢兢的，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藻兼斜著身子掃玉兆付費。他借著動作擋著一群幼崽以免對方暴起傷人，卻沒擋住離小朱比猴兒還快的動作。
小丫頭一把就將星槎駕駛員頭上的帽子給薅下來，被壓扁的頭發瞬間膨起，露出兩只尖尖的耳朵。
「誒我說你這小丫頭！怎麼回事兒啊？！」駕駛員猝不及防暴露身份，年輕的持明有點生氣但又不敢太生氣——旁邊還有另一個持明瞪著他呢。
藻兼：「……」就，怪尷尬的。
從前哪有持明干這個活兒啊，開公共星槎很累，而且也不是太安全，多半都是狐人干。他們擅長駕駛飛行器，性格也爽朗愛與人交談，持明……持明就是這個陰沉沉的樣子，連自己人都被嚇得以為上了黑船。
「看什麼看！」兩個成年持明僵持了一會兒，駕駛員率先繃不住。
持明開公共星槎很奇怪嗎？好歹他是踏踏實實憑自己的勞動掙錢吧！
「沒，沒看什麼，不好意思啊兄弟，實在對不住。」藻兼放松下來道了個歉，「我前幾天搭星槎碰到了個人販子，弄得疑神疑鬼。」
又是同族又有八卦，開星槎的持明馬上豎起耳朵：「我知道，是個天人族對吧，進十王司了！就是這些人不好好干活搞得別人生意也不好做，」他著重看了眼個子特別小的離朱，「算了算了不怪你，你帶著這麼多幼崽出門，是要小心點。」
「好好，抱歉了兄弟。要不咱們加個聯系方式，以後有事也好拜托你。」藻兼的意思就是要照顧他生意，開星槎的持明高高興興摸出玉兆和他碰了一下，甚至笑著主動幫忙開門：「回見！」
「回見回見！」藻兼和他揮揮手，數著數把幼崽們先趕到站台上去，然後離開星槎目送它飛走。
風浣和雪浦都沒想到居然有持明能彎腰去做服務業，還是這種隨時待命的工作，一副三觀稀碎的模樣。
藻兼領著他們走下站台，看到兩個小東西茫然的表情，笑笑和他們說話：「你們都是被龍師收養的聰明孩子，未來不是龍師也必然是行業翹楚。可持明這麼多人口，總有資質普通什麼都平平凡凡的族人，不可能每個人都成為英雄、長老、富商之類的。」
「不論什麼族裔，日復一日乏善可陳的生活才是人生的真面目。」
第48章
藻兼只感嘆了一句就閉上嘴不再多說，領著四個幼崽直奔洞天中心的自由市集。
這裡也是個普普通通的居住型洞天，不過比岑大和糜三兒住的那個稍大些，設施也更齊全。像這樣純粹都是居民的地方物價比長樂天丹鼎司要便宜得多，主打一個方便劃算物美價廉。
風浣手裡的紙條傳了一輪，藻兼帶著大家直奔相應的攤販鋪子。
「糯米和黃米和花生紅豆銀耳之類的東西都在干貨店賣，米粉面粉以及魚干、瑤柱、螺肉也在。買東西前要先看樣品，問價格，談好了就得買，談不攏換下一家，沒看上也可以換下一家。」
有過在庭院裡講解刀法大失敗的經歷，持明青年把如何購物講得很詳細，他一個人帶著四個幼崽，走著說著，一回頭發現尾巴上不知何時跟了好幾個外族小孩。
家長都在不遠處，發現被持明注意到就咧開嘴笑笑，特別外向的還會抬手打招呼。
「好吧，年節前大家都會趁著休假抓緊時間出來購物，價格也會有小幅上漲。」藻兼轉過身，領著越來越長的幼崽隊伍逛市場。
雪浦自覺照看起年齡最小的族人，並沒有因為她是個姑娘或者能揍得他滿地找牙之類的理由就懈怠。風浣拿著便條和藻兼描述具體想要什麼，艋柯拘束的不知道該找誰說話，只好跟在最後面低著頭偷偷警戒左右。
自由市集上賣什麼的都有，吃的用的玩的，五顏六色熱鬧非凡。仙舟人向來以高大健壯為美，工藝品也喜歡激烈些的色彩，藻兼帶著一群孩子走到市集上最大的干貨店，伙計抬眼看見進來連大帶小五個持明，放下手裡物什迎上前問候。
「幾位好，幾位想來點什麼來著？」
該怎麼買東西，注意事項是什麼，這些方才都已經講過，藻兼抱著胳膊安靜看孩子們如何應對。
風浣和族人說話一向細聲細氣和風細雨，面對外人下意識冷著臉把便簽塞過去：「上面寫的我都要。」
「好嘞，我先看看。」伙計顯然已經很習慣面對持明的冷臉了，至少這位小姑娘提前做了購物計劃，需要的東西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她這種客人其實還蠻受歡迎的。
這位狐人伙計一目十行看完清單上需要的食材，滿臉堆笑的朝風浣彎彎腰：「單子上列的吃食咱們這兒都有，就不知道姑娘需要多大量？另外我看見這單子上還要些紅紙和吉祥物件兒，那得在隔壁置辦。」
買什麼東西好統計，需要多少……這就不是風浣一個還不滿兩周歲的小姑娘能估算得出來的了。她看了眼雪浦，雪浦搖頭，再去看離朱，好吧這個只知道吃，只有最後面那個高高瘦瘦一路沉默的持明男孩弱弱出聲道：「先算人頭，再算平均每人分多少合適，最後攏到一起得出總數。」
這個吧，嗯，是跟人販子學來的，拐那麼多孩子他們總要提供飯食，餓死了可就賣不上價了。
藻兼沒說話，一切都交給幼崽們自行討論。
「借你紙筆用用。」風浣板著臉抬起下巴和伙計說話，後者遞出來個軟趴趴的草紙本，「您慢慢兒算。」
「不看看東西就直接算數量嗎？」離朱一進店就四處張望，這會兒終於回神。風浣得了她的提醒馬上放下本子，盯著伙計：「我要看貨。」
「好好好，您稍等。」
伙計看出來這是成年持明帶著一群小家伙教他們獨立生活的技能呢，看在對方不好惹且采購量大的份兒上，他很有服務精神的上下忙碌湊齊樣品。
四個持明幼崽圍成一圈伸頭扒拉各種米粒和豆子，後面跟著的外族孩子想擠也不敢，排好隊高一聲低一聲喵喵著催促，特別想借光也摸摸看。
這些幼崽的父母就跟在不遠處，倒也不擔心持明們會對自家小孩怎樣。
不得不說，龍裔在教養孩子這方面確實上心，一個大小伙子也能耐得住寂寞與煩躁領著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幼崽教導他們生活常識。
誰家親族裡沒有幾個待嫁的姑娘啊？關注這群持明的視線裡多了許多挑剔的成分。
生得俊，出身好，少數族裔，除了不能生以外幾乎沒有缺點，藻兼在不知不覺當中獲得了婚戀市場上的搶手熱門位置。
風浣和雪浦哪裡分得清干貨好壞啊，他們只見過食材已經成為成品的樣子，沒有說出「瑤柱為什麼不長在樹上」已經很有常識了，再多的內容藻兼自己也說不清楚，就不拿出來誤人子弟。
小朋友們裝模作樣學著大人的樣子假裝很懂的胡亂研究了一會兒，離朱順手把樣品盒子塞給後面排隊的其他幼崽，中氣十足的拍板：「就在你這裡買了，我們算算數量，等會兒裝的要和你給我們看的一樣哦，不然我們會上門來找你。」
伙計眯著眼睛笑：「放心吧您吶，我這也是大幾百年的老店了，絕對的童叟無欺。」
這個最小的持明板著臉就跟個小大人一樣，果然不管什麼物種都是小時候可愛，等她長大了要還是這幅討債臉怕是人見人躲。
四個持明幼崽又抱頭圍成一圈算算數，橫算豎算怎麼也算不清楚，這種與實際生活息息相關的大額數字加減遠遠超出他們現在年齡階段的計算能力，而且他們也沒有這種生活經驗。
藻兼笑著等幼崽們求助。
「你們這樣算不對。」
跟在後面的外族幼崽掰著手指加入討論：「米和豆子煮熟是會漲大的，媽媽在家煮飯只需要放淺淺一層米和厚厚一層水，就會變出一鍋米。」
依據干重推算濕重的持明幼崽已經全都變成蚊香眼了。
好！好難！
「先去隔壁。」一籌莫展之際還是最小只的幼崽提出了個解決辦法，「先去隔壁把不會變的東西買了，剩下多少錢都交給這個人，讓他算怎麼搭配更合適。」
離朱算得頭疼眼睛疼，把本子一扔選擇躺平。
「他總比我們更了解自己的貨物。」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招數，紅紙和擺件統計了明確的數量，這個數是不會變的。風浣和雪浦把離朱留下作「抵押」，拉著艋柯去了隔壁的文具店。
艋柯：「？」
喵喵喵？
半小時後三個幼崽返回干貨店，艋柯拖著袋子跟在後面——他就是個過去幫忙拎包的。
雪浦把剩下的錢數一股腦報給干貨店的伙計，告訴他用途與參與人數，後者拿起放在櫃台上充當吉祥物的算盤劈裡啪啦就是一通猛算。
這種古老的計算工具連藻兼都沒見過，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這個數合適，您既然想讓大家有得吃還有得往家帶，量太少了肯定不好看，另外食材在制作過程中也是有比例的，不一定所有東西都得同樣重量。哦對了，像這種活動必需做好應對突發事件的余量。比如說誰不當心把東西撒了，這還好說，要是燒糊了可就不能吃了，還得從頭做。」
「這個量呢，我可以做主給諸位打個折，湊整了這個價，小本經營就當交個朋友。」
伙計講得條理分明，四個持明幼崽從矮到高排得整整齊齊認真聽他說，時不時用力點點小腦袋，情緒價值拉滿。
「原來是這樣啊！」
有了伙計的講解，風浣還是征求過另外三個小朋友的意見才最終同意就按他說得辦，藻兼站在旁邊滿臉欣慰。
不向成年人求助就能解決問題也很好。
「就按孩子們的意思辦，不過麻煩你把貨物送到鱗淵境，交給……」他也不知道該交給誰，離小朱嗓門兒大，直接就把濤然給賣了：「交給龍師曼兌的弟子濤然。」
「對對！」雖然不知道濤然是誰，反正叫這個名字的持明跑不了。
伙計仔細記下送貨地址，順手從櫃台裡抓了把炒好的小胡桃投喂持明幼崽：「新到的貨，你們嘗嘗好吃不，喜歡了再來買。」
離小朱接了就往嘴裡咬，艋柯把零食裝在口袋裡存著。風浣沒想到外族人這麼熱情，吃人東西嘴軟，清冷的小少女嘴角微微向上抿了抿，低聲道謝。
干貨店伙計：「……」
所以……這位小姑奶奶不是傲氣而是害羞嗎？
這！持明幼崽這也太可愛了叭！
藻兼見狀馬上手動把幾個崽子拎出干貨店，艋柯拖著的袋子也放回去讓人送貨上門了。這孩子自從經歷過人口劫掠案後就變得過於收斂，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甚至不敢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好了，要買的東西都買妥了，我送你們回去。」持明青年領著幼崽們又逛了會兒市集才回到洞天站台上等待公共星槎，一定把每個孩子送到監護人手裡才放心帶著自己收養的幼崽回家。
「你看，小梨子根本就沒有記恨你，也沒有把關於你的任何事向外說。雪浦和風浣都不知道呢，別的持明幼崽肯定也不知道。你就放心吧，用不著這麼緊張。少年人哪有不犯錯的呢，再說了這錯處本也不能怪你，那種環境下你能保護好自己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他拍拍艋柯的肩膀，幾個月內迅速消瘦、幾乎脫了相的前小胖子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嗯，我知道，將來我一定會報答她的。」
第49章
藻兼直接把離朱送到鱗淵境的護珠人隊伍駐地才走，作為曾經的龍尊護衛他當然知道丹楓隱藏持明本相後是什麼模樣，也知道離小朱實際上的監護人究竟是誰。
飲月君的角冠實在是太顯眼了，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引發小範圍的圍觀事件，日常行動非常不方便，他很能理解尊上時不時化身「普通持明青年」的舉措。
嗯……大概只有尊上自己覺得那個樣子很普通吧。
尊上還在荒星主持大局，離小朱應該待在龍師巫凡身邊才對。但是小豆丁自己一臉淡然的表示暫居鱗淵境，藻兼也就把這件事情記下，沒有多問。
龍師之間的博弈他看不懂，不過等尊上回來他們的小心思自然而然就會瓦解。
「考完試了這幾天抓緊把神策府落下的訓練補上，我們走了。」青年揮揮手帶著艋柯迅速走遠。
鱗淵境的聚居地面積很大但沒啥人氣兒，買東西看病也不方便，總之不宜久留。
離朱在護珠人的駐地裡遇到一支剛剛完成交接的小隊，由於不久之前梗著脖子和大長老吵架甚至能硬抗住龍師的水牢還不哭不求饒，現在不少成年族人也知道這個特別倔強的小東西了。
「小梨子來啦？來拿你的蛋殼麼？」持明拜訪護珠人基本上都是這個目的，不過離小朱向來善於出人意料：「不是哦……」
她邁過門檻站定，把幼崽們想要的活動告訴護珠人：「東西背來還會背走，沙灘保證打掃干淨，誰向海裡亂扔東西我扔誰。」
只要這群小祖宗不在顯龍大雩殿裡搞破壞，海邊沙地當然可以隨便用。如果是外人來申請護珠人絕對第一時間把人叉出去有多遠扔多遠，但是本族的崽子麼，他們自己就是從鱗淵境的海水裡誕生的，當然不會弄髒像征著母親的海灣。
「可以，你們用吧，到時候需要幫忙走到海邊喊一聲就是。」護珠人笑著目送小豆丁邁開短腿顛顛兒跑走，拐回頭議論起大長老進了丹鼎司這件事。
「好像今天就出院了吧？」
「嗯，司鼎說還是在家休養更好。」
「小離朱明明是司鼎的弟子，硬被濤然抱來鱗淵境，心裡有氣也很正常。」
「鬧得有些過頭，怎麼能和小孩子計較呢，孩子哪裡曉得權衡輕重。」
「小崽子性格太倔強了，一句虧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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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前一周，學宮很是惡趣味的卡在這個時間點上發放成績單。沒有排名但各科分數會以表格形式直接傳輸到諸位監護人的玉兆上，除了持明幼崽還有心情玩耍，其他族裔的熊孩子們少不得夾緊尾巴降低存在感以求平安苟到過年。
在這場熊孩子與熊父母看誰先熬不住的究極拉扯當中，荒星上的持明開始陸續登艦准備撤離。
丹楓低頭上下撥弄玉兆投射出的光屏，身後的護衛們看不見光屏內容，但能感受到尊上難得的好心情。
羅浮上傳來了什麼好消息嗎？
好消息麼……離小朱在學宮的考試成績意外的還不錯，其他持明幼崽也都表現得可圈可點，山長專門傳信希望能夠在年節裡拜訪飲月君好當面談談明年未成年持明們的入學計劃。
自家崽子被人肯定，當家長的比自己被肯定還高興。
荒星上的雜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滯留的受害者被星際和平公司的星艦帶走了大半……不管死的還是活的。其他未與公司建立貿易往來關系的各大星系文明但凡還要臉也都派出星艦朝這裡趕，速度快的已經拉上自己家的倒霉蛋返回了，速度慢的也及時發出消息確定過抵達時間。
他盤算著總要盡量把人都送走才行，除去實在偏遠落後的犄角旮旯，還有不少人可以搭乘不對付的鄰居家的星艦走。這麼干有點缺德但並不違反道義，淺淺斡旋一番還是大有可為。
能比預定時間提前幾天帶著族人回家了呢。
丹楓就這樣懷著愉悅的心情堅守到最後一艘來接人的異域星艦啟航。反復確認再也沒有星艦駛來的消息後他飛速把剩下的零星受害者打包帶上羅浮鬥艦往底倉裡一塞，撤離到荒星近地軌道之外不至於被殉爆影響到的距離。
湮滅的雷鳴聲中星球破碎，光會將這個消息傳遍宇宙每一個角落，告訴所有智慧生物仙舟聯盟絕不是好惹的軟柿子。
收到消息的騰驍將軍：「……不是，他們家喜歡炸東西是遺傳嗎？」
離小朱也就炸了二三十艘星艦，她的監護人干脆把人整個星球都給捅爆了，這這這這，這真不能怪孩子熊，完全就是家長的鍋！
「噗，咳咳咳咳咳咳，嗯，將軍，飲月君傳信告知鬥艦上帶回了幾個宇宙中的極少數族裔，因為所屬星系文明等級偏低且距離太遠，一時難以返鄉。」
策士逐條往下讀，站在人道主義的層面上出發，仙舟聯盟宣布庇護這幾個極少數族裔絕不是件壞事。既有雷霆之怒又有慈悲心腸，有情有義有原則，飲月君做事還是很講究的。
「交給六御商量著辦，裡面有長生種嗎？」如果全都是短生種的話還需與十王司提前打好招呼。也許幾千年後羅浮的航線會經過他們的家園，到時候連人帶盒全都送回去做個順水人情，對仙舟聯盟而言都不算個事兒。
「全部都是短生種，將軍。」策士翻到下一頁，「三個靈長類人科人屬人種貓亞種，壽命比狐人還短些也就一兩百年吧。九個靈長類人科人屬人種，族裔挺偏門兒的，額……茨岡尼亞的埃維金人。因為眼睛的顏色很特殊、容貌姝麗而被販賣。」
「我通過渠道了解了一下，」狐人策士的表情沒有發生變化，但尾巴僵直，耳朵也硬硬的向後倒去，說明他很不喜歡接下來的話題，「貓亞種主要流失的人口為女性，因為他們的女性會表現出隱性基因性狀，有極似狸奴的耳朵和尾巴。」
狐人的耳朵和尾巴是顯性表達，XY和XX都有明顯的狐耳與狐尾。貓亞種的異化基因在X染色體上又是隱性表達，所以只有身形嬌小的女性才有貓耳和貓尾。
由於毛茸茸的外表而被當做奴隸豢養販賣，狐人歷史上也有過這樣一段黑暗時期。
「至於埃維金人……他們是被有仇的部落捉住賣掉的，據說因為太好看才僥幸獲得了這個活命的機會，其他族人戰敗往往會被當場殺死。」
這種野蠻的屠戮令人作嘔。
騰驍將軍聽完嘆了口氣：「六御再開會時咱們還是遞交個申請，把工造司的經費再往上提一提吧。掙那麼多錢不想法子造好武器留著干嘛？賠款啊還是贖人啊？媽的，老子寧可一炮轟爛他丫的。」
策士：「……」
是的呢，飲月君就這麼干了所以這其實是羅浮的傳統藝能吧，也不能怪持明脾氣火爆。
「近來收到許多歸還被擄人口的申請，相關事務轉交地衡司還是十王司？」策士翻到第三頁，氣息變得平和了許多。騰驍眼巴巴的看向他：「你有建議嗎？」
「您問我的建議？」策士動動尾巴，「時間過去一百多年，很難說這些人有沒有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留下子嗣，甚至很可能不是出於他們自願。地衡司出面安撫，十王司追索散落在外的仙舟血脈，也許這樣能更穩妥些。」
不是仙舟聯盟不給情面不講人倫，而是每個天人族都被【豐饒】的詛咒纏繞著，聯盟肩負鎖死這份基因絕不外流的重任。
無窮無盡的壽命並不是件好事，只生不死的增殖很快就會榨干所在星球的一切資源，一旦落入到生存競爭的叢林法則當中，為了活下去人什麼都敢干，最終結局大概率是全滅。
仙舟聯盟是直面過這種混亂的，甚至為此付出過慘重代價。如今聯盟自身尚且嚴格控制人口，猜不透其中厲害的短生種怕是想不了那麼遠，真等他們察覺到異常事情往往已經瀕臨失控，所以在此之前就要掐斷可能引發一系列反應的引信。
「那就這麼辦法吧，」騰驍揉揉太陽穴，「飲月君也該回來了，自從離小朱把他們家大長老氣進丹鼎司，我這耳朵旁邊都清淨了許多，孩子挺好的，讓她家長回來給她收拾善後。」
騰驍倒是想幫忙，奈何他不是持明，早上他敢吭聲，午飯前龍師們就該上門了。
不是龍師惹不起，交給龍尊解決更有性價比。
「剩下就只有年節期間的軍中演武還需跟進，這是來客名單，將軍您請過目。」策士的本本翻到最後一頁，名單一送他就准備下班了。
「幾位龍尊確定來訪，其他幾位將軍還有元帥則要看時間，難得仙舟之間距離這麼近，就算公務纏身來不了也會通過四方覽鏡實時關注。」
換句話來講，這場軍中演武的含金量直線上升，從小打小鬧討個吉利直線上升到不容有失的地步。
「明兒早上讓景元來我這兒，離朱……不用通知他們族裡也會把這件事看得異常重要，如果她在就讓她也來一趟。」騰驍撓撓耳朵，覺得還是要叮囑小崽子們幾句。
真是場難得的盛會！
第50章
熱烈的年節氣氛裡，飲月君帶領持明精銳從外面返回羅浮仙舟。
鬥艦通過玉界門時龍師帶領部分族人將星槎海中樞的雲台擠得水泄不通。
難得持明們齊齊聚集於人前，哪怕老成一把枯木的大長老看著也是一副瘦骨清臒的儒雅帥氣老爺爺模樣，其他人更是養眼。
男兒帥女郎靚，各個猿背蜂腰大長腿，走起路就像在水中瀟灑肆意的游動，脾氣再壞也沒關系呀！畢竟他們生得那樣好看，怎麼就不能原諒那點小性格了呢？
狐人也好天人也好，遠遠圍著持明猛看，跟一群痴漢似的，就差盯准哪個人上手扛起來跑……是是是，持明凶悍我們打不過，想想，想想而已嘛！
「上次見到飲月君是十年前了吧，再讓我看一眼我魔陰身能提前痊愈！」
嘴裡跑馬車的年輕人開起玩笑口無遮攔，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什麼都敢往外撂。但是等頭生角冠的青年真正徐徐邁出鬥艦，雲台上下直至星槎航道兩側全部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憋得兩眼發黑才反應過來小口急喘。
他從星艦走到雲台上，很快就在龍師簇擁之下離開，只留給芸芸眾生一道宛如孤高朗月的背影。
在別人眼裡眼高於頂的飲月君一出星槎海就問起族中大小各種事，圍在四周的龍師誰被問到誰就上前應答，並沒有什麼風流倜儻霸氣側漏的劇情，倒有點像地衡司公廨裡的網格管理員。
族地的管理，波月古海的環境衛生，族人數量的增減，等等。
從星槎海到鱗淵境走過的這段路上丹楓都很忙，好不容易問完話他突然意識到耳朵旁邊似乎有些太清淨……青年用眼風四下裡掃掃，大長老走在左近之處，安靜得嚇人。
打從龍尊有記憶起這位就沒像今天這麼惜字如金過，丹楓有理由相信對方憋了個大的。他馬上調整狀態做好應戰准備，結果都進了鱗淵境了對方也沒張嘴說教。
這不科學啊！難不成大長老早上出門撞到頭了？
有別於其他人齊聚玉界門迎接尊上，曼兌留守鱗淵境等候，見一眾龍師簇擁飲月君歸來他立刻上前行禮問候。
以往他總是跟在大長老身後低眉順眼亦步亦趨，這回卻突然冒出頭來與別人都不一樣，丹楓在心底來回權衡了一下，大概明白大長老這是有意讓弟子接自己的班了。
所以曼兌才會不遺余力說服其他龍師遵循仙舟律法將那對持明人販子送進十王司，大長老才會在今天克制又克制——只要不當面吵起來，等會兒不管他提出什麼請求飲月君都必須認真考慮，如無意外丹楓多半會同意。
這倒也不是不能同意的事兒。
比起大長老本人，其弟子曼兌的風格與底線總是比較靈活，說白了就是識時務。
下一任大長老是個識時務的人對持明一族來說是件好事，丹楓確信最近兩百年內他必將回歸波月古海。屆時龍尊不在位，持明一族腳下的路就只能交給龍師議會去決定。曼兌在縱橫上的才能明顯高過其執政水平，不過只要他能把龍師議會盤成個不漏水的桶子丹楓就非常滿意了，更多希望還是寄托在幼崽們身上。
公事路上就已經說完，按照一般流程完成問候與回應，丹楓轉身就想走——大長老的所求他已經明白了，這份難得的清淨他還想再多保持一段時間，不如明天再另行安排。如果龍師們真要全是群封建余孽倒還好了，他在心底偷偷吐槽：大不了破著這龍尊不當一口氣把他們全送回波月古海轉生，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個幾回應該能有些效果。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龍師們是真心為了持明一族的利益出發，為了給族人們爭奪更多權力才總是顯得斤斤計較無法溝通。尤其大長老一脈，持明的繁衍難題一日不解，他們就一日不得安寧。面對這些人丹楓時而欣慰時而無力，雖然很煩但還是希望他們身體健康。
龍師也是龍尊的持明族人。
「今日那些在學宮讀書的孩子們尋了處地方聚在一起玩耍，您要去看看麼？」曼兌不敢阻攔龍尊的去留，但他也知道什麼話題能讓丹楓放慢腳步。
「我知道了。」出差在外幾個月，沒有不擔心自家熊孩子的家長，但是考慮到整整一年份的幼崽全部聚在一處，丹楓很有先見之明的找了個理由甩開龍師，拿著送離小朱上學時黑發綠眼的「普通持明」形像在鱗淵境內漫步。
能容納下一群持明幼崽的地方並不多，不在聚居地就只可能在顯龍大雩殿附近。
下次孩子們再想辦聚會干脆把古海宮墟開放給他們，不然海底宮殿空空蕩蕩的放久了也顯得空洞寂寞。
顯龍大雩殿外的沙灘上此刻熱鬧無比。
濤然躲在龍尊雨別的塑像下瑟瑟發抖，身邊堆滿各種食材。離小朱根本就不給他推脫的機會，直接指著他告訴所有幼崽們就是這個人負責分發物資。
然後他就被小祖宗們簇擁著推到沙灘上成為光榮的倉庫管理員，甚至錯過了趕去玉界門迎接尊上回到羅浮這件大事。
濤然：「……」這就是報復吧，好歹毒！
幼崽們選擇的年節食物有三種——年糕，豆沙元宵，以及饅頭。
因為這三種學宮講師給的圖片最多，執拗的持明們就認為這是最傳統最好吃的……反正大家都沒吃過，圖片看上去好吃那就是好吃。
離小朱由於看上去年齡小但力氣大而被分配去錘年糕，這活兒她熟啊，和敲打金屬塊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丹楓找到她時小不點正穿著小背心和南瓜褲「嘿咻嘿咻」錘年糕，本應黏黏糊糊粘在木錘上的糯米糊軟得已經能拉出絲了，幫忙卷年糕的幼崽猶猶豫豫很想揪一塊下來沾著白糖嘗嘗味兒——偷吃。
青年刻意放輕腳步，但還是被小不點第一時間發現。她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突然放下木錘轉頭四處看，迅速鎖定目標。
「你回來啦！」離小朱幾乎用蹦的蹦到監護人面前，右邊臉頰上還粘著幾道米粉糊印子，白白亮亮的，她熱切的驚喜終於讓丹楓有了種「回家」的感覺。
「家」裡有人等候，被人牽掛回應，丹楓看著離小朱蹦到自己身邊，突然伸手托著胳肢窩把小短腿托起來向上拋去。
他觀察到三歲前的幼崽不分族裔都喜歡這麼玩，樂此不疲。
離小朱：「……」
我監護人終於徹底瘋了嗎？
「不喜歡玩？」幼崽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像吃了個酸溜溜的梅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
「你覺得我是應該喜歡這麼玩？還是不應該？」離朱把問題扔回去，丹楓無語。
行吧，這馬屁算是拍馬蹄子上去了。
他放下離小朱，小姑娘立刻一句接一句講起這段日子都干了什麼大事——在工造司掄錘打工，把大長老氣進丹鼎司，伙同風浣和雪浦組織策劃新年活動……
丹楓安靜聽她說，哪怕離小朱承認自己罵了大長老不少持明粗口他也沒有打斷，只在結尾淡淡點評小朋友書讀得還不夠多，罵起人少了幾分創意和想像。
悄悄注意著她的雪浦：「……」
離小朱的監護人也太不靠譜了，這種禮節問題上怎麼可以不加阻止反而起哄架秧子啊！
活動結束時小朋友們個個吃得肚皮溜圓，手裡還提著可以帶回家分享的「傑作」。丹楓大概掃了一眼，那些面點一個個捏得跟不可名狀之物似的，至少一大半根本沒有發起來，只用看的就知道是個死面疙瘩。
「我捏了個你，看！」離小朱的作品同樣很有視覺衝擊力，活活把丹楓看得眼前一黑。
——一條凹凸不平的棍狀物頂端分叉神似觸手怪，底端壓扁猶如鴨蹼，中間長度隨機的戳了四根竹簽。
丹楓拒絕承認這東西和他的龍形存在任何關聯，但是看在小不點驕傲的表情上，他保持了可貴的沉默。
還能怎麼辦呢？不管你在外面是持明龍尊還是冷面兩個加的大青龍，當你家裡的幼崽說她用面團給你捏了個雕塑，那麼你就得把那雕塑存在的意義找出來。
「……」
「很像的哦！」離小朱捏著「飲月君」的七寸舉起來盡量往丹楓眼前懟。
她太矮了，即便如此也只能舉到幾乎靠近監護人胸口的位置上。
丹楓低頭和這條「龍」面面相覷，足足看了一分多鐘後青年棒讀：「栩栩如生。」
不管怎麼說這是條發面龍不是死面棍，外形驚悚但可以吃，沾點果醬或辣醬應該還不錯。
「水牢學會了麼？」丹楓知道這孩子醫術愁人，她的雲吟術用於輔助攻擊時還是很有威脅的，不知道為什麼日用方面總是顯得不盡人意。
離小朱搖頭：「勉強撐出來個坑坑窪窪的蛋殼，報看。」
丹楓摁了下她的腦門芯。
「試著對我使用水牢。」
孩子還小呢，慢慢教就是了。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一百年，總有一天水到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