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清甯宮內。
哲哲病體未愈,好幾日前，皇太極就下了令，讓她好生歇著,宮裡的事都暫時交給淑妃和幾位低位份的嬪妃，是以,永福宮莊妃難產的事,直到此刻她才得知。
「糊塗！她們不知道,莫非連嬤嬤你也不知道玉兒是我的誰了嗎？」哲哲氣得差點摔了杯子，玉兒生產,宮裡竟然連個產婆都沒有安排,若是玉兒和孩子有什麼差池,她要如何向科爾沁還有玉兒的阿布交代！
「娘娘……是皇上交代的啊！不許老奴拿那些事來煩您……」桂嬤嬤原本是禦膳房主事，哲哲身邊的李嬤嬤到了年紀出宮安養去了，哲哲見她做事有條不紊，這才提拔了她到自己身邊。
這些日子以來，桂嬤嬤頭一回見為人和善的皇后娘娘發這麼大的脾氣，心裡不禁暗暗後悔，當時怎麼就見錢眼開，收了貴妃娘娘的禮物了呢。哎，貴妃說只要把消息攔下就好，可沒叫她做傷天害理的事，但是她也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會這樣發怒啊。
可是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若是讓皇后娘娘知道自己收了貴妃的東西，即便自己沒有做什麼，只怕也滿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如今只能咬緊了牙，說自己是奉了皇上的命了！
哲哲情緒一激動，立即就喘息起來。桂嬤嬤上前為她撫背，一邊斟酌著道：「娘娘，皇上是為了您好，您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啊。」
哲哲揮開她，對侍候著的侍女道：「快將我收著的老山參送到永福宮去，再叫太醫趕緊去給莊妃和九阿哥看看。」
吩咐完這些後，她又轉向桂嬤嬤道：「最近，你還是先不要在我身邊伺候了，回禦膳房去吧。」說完這話，哲哲也不看桂嬤嬤瞬間變得慘白的臉，直接揮手讓人將她拉了下去。
真以為她病得糊塗了，背後搞鬼的還不就是那幾個。哼，幸好玉兒福大命大，否則……
一想到那個後果，哲哲心中依然後怕。若是玉兒和孩子保不住，科爾沁哪裡還有合適的人選送來固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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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宮內。
大玉兒生產後的第二天，到底還是有太醫來為她診脈。內務府也連忙派了奶娘等一併人來。
若要怪內務府，這也沒這個道理，大玉兒可是整整早產了一個月，誰能料到這事呢？
太醫為大玉兒和九阿哥看診後，心裡就在嘀咕了，可是面上卻不能顯露半分。這九阿哥還真是命大，都憋成這樣了還能活下來。當然，這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藐視皇嗣，罪該萬死啊。
至於這莊妃，就不知道該說她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了，難產，但是最後還是活了下來，只是日後想要再得皇嗣，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要說誰是最會說話的人，太醫必然要排在前列。多難聽的話到了他們嘴裡，也總帶了幾分安撫人心的味道。
尤其是在見到清甯宮送來的藥材後，太醫心中更是小心起來，這位雖然不受寵，架不住人家有個做皇后的姑姑啊。
太醫謹慎地把大玉兒和九阿哥的病情說了一遍後，見大玉兒面無表情，而蘇茉兒則是滿臉肅然，忙補充道：「莊妃娘娘福大命大，日後好好調養，再得皇嗣，指日可待。」
大玉兒依然毫無動靜，蘇茉兒看了她好幾眼後，最後還是先領著太醫走了出去。
送走了太醫，蘇茉兒回到內室。大玉兒正低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兒子，那麼小小的一個，脆弱的好像一捏就會捏碎似的。
「蘇茉兒……」大玉兒忽然開口。
蘇茉兒連忙上前，應聲道：「格格，您有什麼吩咐？」
「昨晚，你是去找了多爾袞吧？」
蘇茉兒心中一抖，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去，猶豫了許久，還是老實回答道：「奴婢是去找了十四爺……但是……」
「怎麼了？」大玉兒用波瀾不驚的語氣問道。
「十四爺並沒有出現……最後是十五爺出面，請了產婆和大夫……」蘇茉兒說完這話，已經不敢去看她家格格的臉色。
大玉兒卻只是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蘇茉兒臉上卻是顧慮重重，格格並不知道昨夜十五爺說的那些話，所以才會這般若無其事吧？若是讓她知道了，只怕會傷心許久吧？
蘇茉兒黯然地垂下頭，格格傷了身子，月子裡不能難過，這事，還是暫且不說了吧。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了內侍的通傳聲：「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蘇茉兒和大玉兒慌忙對視了一眼，蘇茉兒趕緊替自家格格整了整妝容，見沒什麼問題了才閃身到了一旁。
其實，何必呢，皇太極根本就不會進產房，除了海蘭珠生八阿哥的時候他激動得難以自持外，其餘時候，他還是很忌諱這些的，產房不吉，若非哲哲懇求，他大約只會讓人送些東西來罷了。
事實也果然如此，皇太極只在外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然後便一直坐在外間喝茶。
即便是這，也算是給了哲哲莫大的面子了。
哲哲倒是親自進來看了大玉兒。
大玉兒一見姑姑，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就知道她身子真的不好，而皇上那裡，必然是姑姑去求了情，皇上才會露臉，替她撐了場子。
否則，昨夜的事傳了出去，永福宮九阿哥不受寵的事就該被所有人都認定了，到時候，除非她能夠像姐姐一樣得到皇上的寵愛，否則，所有人都不會把九阿哥當一回事了。
「姑姑……」見到哲哲，大玉兒眼角便濕潤了。
哲哲也好不到哪裡去，姑侄倆就這樣相識落淚。最後還是蘇茉兒攔住了她們，勸解道：「皇后娘娘，您得保重身子，格格您也是，月子裡也不能落淚。」
聽到這話，哲哲才連忙用帕子擦了眼淚，又替大玉兒擦去眼角的淚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知道你委屈了，昨夜實在是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想到你會早產這麼許久。是我疏忽了。」
大玉兒擠出一絲笑，淡淡道：「姑姑您切莫責怪自己，這是老天註定的，要讓我的九阿哥一出生就遭受磨難。不過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嘛，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哲哲也笑道：「說得對說得對，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我等會就請皇上給取個好名字。」
大玉兒便露出感激的笑。
果不其然，哲哲出去了不一會兒，就聽到皇太極的聲音響起：「朕也盼著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叫做福臨吧？」
哲哲便欣喜地謝恩：「謝主隆恩，這名字取得可真好。」
屋內的蘇茉兒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唯獨大玉兒神色依然淡淡。
「格格，你不高興嗎？」蘇茉兒小心地問。
大玉兒彎了彎唇角：「高興啊。只是，我擔心姐姐會不高興。」
是啊，早出生的八阿哥至今還沒有名字呢。可是誰都看得出來，這絕非皇上不重視，而是過於重視，不知道該取什麼名字才好呢！
而九阿哥的名字卻是皇上隨口就來，這麼一番對比，落入有心人眼裡，豈不是很容易看出不同來？
蘇茉兒心中的喜悅也散了去，皇上對格格的態度從一早她就知道了，哪怕是格格懷孕後，皇上也沒來過幾次，如今九阿哥出生，隨口取的名字，還是皇后娘娘求來的。這樣的對待，讓格格怎麼受得了？
對上蘇茉兒憂心忡忡的目光，大玉兒安撫一笑，道：「不用為我感到不值，這就是命。」
她信命，聽命，卻絕不認命。
福臨，福運臨門，兒子，額娘會為你奪來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
麟趾宮內。
「啪」的一聲，翠玉小碗被雜碎在地，伺候在一旁的宮女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
「出去吧。」秀玉一進門，見到的就是自己姑姑大發怒火的樣子。
娜木鐘懷孕過了三個月，這胎坐得穩，她氣色瞧著爺不錯，只是這會兒的火氣似乎有點大。
「姑姑，您又為了不相干的人氣著自己了，不值當。」秀玉挽著她坐下，揮手讓伺候著的侍女們都下去。
「氣死我了！那大玉兒命怎麼這麼硬啊？」娜木鐘氣得直拍桌子，好不容易買通了哲哲身邊的老嬤嬤，讓她幫忙攔著大玉兒的消息，老天還那麼幫她，竟然讓大玉兒早產了！可就是這樣，這傢伙竟然還是硬生生挺了過來！
「姑姑，您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養好身子，這些事，全都交給我。」秀玉替她撫胸順氣，一邊道：「您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
娜木鐘慢慢地緩過了氣，看著秀玉道：「你可得小心點，別讓多爾袞察覺了，不然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娜木鐘如今可看重多爾袞，若是秀玉因為大玉兒這事和多爾袞鬧翻，那可是絕對不划算的。
「我曉得的。」秀玉勾起唇角：「現在可用不著我親自出手，最恨她們母子的，可是在關雎宮呢。」
娜木鐘也冷笑一聲：「聽說八阿哥身子一向不大好呢，你說，是不是這命硬的九阿哥，克了他啊……」
第77章
關雎宮內。
「阿黛,快去請太醫,八阿哥又咳嗽了。」海蘭珠一臉擔憂地抱著懷裡的兒子,小小的孩子臉上並沒有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紅潤白嫩,反而顯得有些青紫。
「是,奴婢馬上就去。」
見侍女飛快地往外走去,海蘭珠再次低頭看向懷裡的孩子。那麼小那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要受那麼多苦呢？
「皇上駕到！」外間內侍通傳的聲音傳來,海蘭珠的眼眶立即變紅。這些日子，如果不是皇上的呵護和安慰，她一定堅持不下來的。
「愛妃……」皇太極走進暖閣,還未開口就已經看到了海蘭珠泛紅的眼眶。再低頭一看她懷裡的孩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愛屋及烏，皇太極寵愛海蘭珠,自然對她所生的八阿哥也格外關注，看到兒子不自然的臉色，再聽到他輕微的咳嗽聲，皇太極也不由蹙緊了眉。
「八阿哥的身子還未痊癒嗎？」皇太極快走了幾步，將他們母子擁在懷裡。海蘭珠搖了搖頭，虛弱地靠在他胸口：「皇上，我們的孩子，為什麼這麼命苦？蘭兒寧可受苦的是自己……」
「胡說什麼呢！」皇太極打斷她的話，不贊同地看向她：「你是朕的寶貝，八阿哥也是朕的寶貝，朕是真龍天子，有朕在，你們都會沒事的。」
「皇上……」海蘭珠感動地倚在他的胸口。她是個命苦的女人，第一任丈夫對她不好，幸虧她守寡後來到了盛京，才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還有了自己的孩子。
在海蘭珠看來，皇太極是她的天，那麼孩子就是她的命。太醫已經來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八阿哥的病卻依然沒什麼起色。都說病急亂投醫，海蘭珠忽然就想到了薩滿法師。
「皇上，蘭兒想請薩滿發誓來給八阿哥祈福，您看可行？」海蘭珠期盼地看著他，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滿是隱忍的期待，皇太極哪裡能夠拒絕她？
「好，朕會著人安排的。」
不多久，薩滿法師來到關雎宮。一番奇奇怪怪的舞蹈後，那帶著猙獰面具的薩滿法師忽然跳出門外，對著關雎宮西面的地方全身發抖，整個人如同癲狂一般。
這個過程大約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所有人都看的緊張不已，似乎都忘記了呼吸，生怕出聲驚擾到了法師。而這個過程中，那法師無神的眼睛始終緊緊地盯著西面，雙手雙腳不停地朝著西面揮舞，像是要驅散什麼，又像是在驚恐什麼。
海蘭珠捂著胸口看著這一切，臉上滿是受驚的表情。關雎宮的西面，正是西宮麟趾宮和次西宮永福宮。一個貴妃身懷六甲，一個莊妃誕下九阿哥，難道，是這兩個人在克她的八阿哥嗎？
母為子則強，縱然海蘭珠天生是個需要依靠男人才能活的菟絲花，此時此刻，看著懷中虛弱的兒子，她卻仿佛忘記了所有的害怕，心裡只想著如何才能保護自己的兒子！
薩滿法師結束了詭異的舞蹈，皇太極帶著海蘭珠走到法師面前。
那位法師平靜地行了個禮，仿佛剛才瘋狂地顫抖舞動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好似看出了皇太極心中的疑惑，那位薩滿法師不等他開口就直接道：「皇上，您應該明白，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說完這話，他便微一行禮，逕自離開，似乎根本就沒把眼前這位帝王當做什麼重要的人。可是，他這樣放肆的態度，卻反而更加讓人覺得他的神秘。
皇太極無聲地看著薩滿法師離去，而他身邊的海蘭珠幾乎快要站不住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大玉兒的兒子和她的兒子，是那兩隻相鬥的老虎嗎？
海蘭珠是個敏感而脆弱的女人，她不如大玉兒運籌帷幄，也不像哲哲那樣事事想得周全，她衝動，她天真，甚至有些愚蠢，可是皇太極最喜歡的，正是她這份不需要花費多少心思來猜的天真爛漫。
「皇上，我們的皇兒，是被大玉兒的兒子給克了嗎？」說這話的時候，海蘭珠緊緊地捂著唇，似乎完全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對啊，在大玉兒的孩子出生後，她的皇兒就比以前病得更重了……一定是這樣的！
皇太極皺著眉，並未直接回答海蘭珠的話。海蘭珠見他沉默，雙眼一眨，晶亮的淚珠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當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皇上，您說過的，您會好好保護蘭兒和皇兒的……」海蘭珠傷心至極地看著他，一雙水霧霧的大眼睛閃耀著奪目的光彩，眼中的不信任讓皇太極欲言又止，心疼難耐。
「愛妃，朕……」皇太極伸手想去扶她，卻不想海蘭珠竟然直接甩開了他的手，飛快地往暖閣跑去。
皇太極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直視他為天神的海蘭珠對他這樣無禮，可是她臉上那種母性的光輝卻又讓他怦然心動，這樣的蘭兒，他從來沒有見過，真的好美……好美……
「來人，擺駕永福宮！」
「皇上去了永福宮？」暖閣內，早已擦乾淨眼淚的海蘭珠臉上露出冷冷的笑意，哪裡還有方才的柔弱和無依？
「回娘娘的話，是。」
「哼。」海蘭珠冷笑了一聲，好你個大玉兒，趁著我懷孕，勾引皇上生下那個孽子，如今那孽子又來克我的八阿哥，我若是再讓你好過，我就不是海蘭珠！
「你去永福宮盯著，若是皇上兩柱香後還不出來，你趕緊進去，就說本宮身子不適。」海蘭珠細細地吩咐自己的心腹侍女。她還不瞭解她那個妹妹嗎？心思縝密，冷靜自持，多少事都能讓她化干戈為玉帛，皇上這會兒是在氣頭上，保不准被她幾句話就說服了去。
即使皇上沒有處理大玉兒和她那個孽子，也不能讓皇上在永福宮多待。海蘭珠已經吃過一次蒼蠅了，如今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吃第二次了！
***
永福宮內。
蘇茉兒正坐在機子上縫著小襖，她身邊不遠處，正是抱著福臨玩耍的大玉兒。
福臨出生後隔三差五就生病，可是大玉兒又不是海蘭珠，三更半夜喊太醫來人家也沒有一句怨言，是以，福臨出生至今，除了哲哲命人來看過幾次外，其餘時間都靠大玉兒和蘇茉兒悉心照料，這才算是稍微長了些肉。
大玉兒還有三日才出月子，按理說這時候早該為福臨的滿月宴忙碌起來，可是前幾日姑姑又病了，她不提，也就沒有人想起這回事。
一想到這裡，大玉兒心中就格外酸澀。她的福臨，竟是連洗三宴都沒有。雖說對外宣稱是因為孩子體弱，不宜見人，可是她心裡怎麼會不清楚，不過是不得皇上重視罷了。那八阿哥出生時，也不見得比福臨強壯多少，卻還不是熱熱鬧鬧地辦了洗三宴？
再這麼一想，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多爾袞給兒子舉辦的洗三、滿月和周歲……哪一次不是隆重熱鬧呢？他多麼喜歡孩子啊……
如果……如果這個孩子是他的，他會多高興？多爾袞一定會把福臨寵上了天的吧？一想到多爾袞抱著她和孩子的樣子，大玉兒的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了歡欣的笑容。
大玉兒正發呆中，根本沒有發現悄悄氣勢洶洶而來的皇太極。
皇太極並未叫人通傳，自己一人徑直走了進來。一進屋就見到大玉兒思緒飄蕩的模樣，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當即就更氣了：「哼！你倒是悠閒！」
一想到他的蘭兒正在為皇兒憂心哭泣，而眼前這個女人卻一臉的無關緊要，兩相對比，如何叫他不氣？
「皇上！」大玉兒驚訝回神，見到皇太極陰沉的臉色，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福臨出生至今，皇上只來過一次，還是在姑姑的請求下一同來的，除了給福臨取了名字，他甚至都還沒見過福臨一眼！
從方才的美好幻想中清醒過來，殘酷的現實讓大玉兒幾乎維持不住臉上得體的微笑，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她那不過是她的一場白日夢？
「你……」皇太極艱澀地開口，儘管不喜大玉兒，可是福臨卻是他的孩子，真要讓他為了愛子手刃另一個兒子，皇太極還真的下不去手。
可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這句話，不停地在皇太極的腦海中旋轉。他是一個帝王，想的自然比海蘭珠久遠。海蘭珠只想到了福臨會克她的兒子，而皇太極卻已經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後，兩個兒子為了皇位互相爭鬥的場景！
不行，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皇太極眼眸中亮光一閃，子以母貴，宸妃與莊妃，雖說宸妃地位稍高於莊妃，二人卻同屬四妃之中。這點差距，尚且不夠。
「皇上，您怎麼了？」出於女人的第六感，大玉兒緊緊地摟緊了懷裡的兒子，蘇茉兒也是繃緊了全身，隨時準備沖上去護住格格和小主子。
「永福宮莊妃，德行欠缺，降為莊嬪。」留下這一句，皇太極甩袖而去，壓根沒去看大玉兒蒼白的臉和蘇茉兒憤怒到猙獰的表情。
***
麟趾宮內。
「呵，大玉兒，死活都想不到這次是誰動的手吧？」娜木鐘撫著自己的肚子，嘴角微揚，不久後，卻又好似自言自語：「小玉兒……她比你聰明多了。」
第78章
豫親王府。
「哥,你今兒不打算回去了啊？」多鐸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哥哥,這都什麼時辰了啊,他哥難道是打算留宿了？
不是只有他這樣的光棍才會經常留宿外面嗎，家中溫香軟玉的不抱，留在他這兒,真的好嗎？
多爾袞揉了揉太陽穴,長歎了口氣：「讓我再待會。」
多鐸卻不打算讓他再逃避：「哥,你這樣子像什麼啊？不就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小玉兒嗎？有什麼好為難的？小玉兒是你的福晉,你對她再好也是應該的,玉兒姐姐做的事你又不知情，你在這邊內疚個什麼勁？」
多鐸顯然戳中了多爾袞的心事，當他得知玉兒對阿克敦所做的那些事後，他曾經想過要為兒子報仇,可是在得知玉兒在宮中艱難的處境後，他又猶豫了。這麼一猶豫，他對秀玉的愧疚之心就更深了，直到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秀玉了。
「哥。」多鐸掰著他哥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玉兒姐姐……不，莊妃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她過得好還是不好，都和你沒有任何聯繫，多想想阿克敦，想想小玉兒。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不為難莊妃，這點我也沒意見，但是你不能因為這就避著小玉兒啊……」
多鐸深知自己哥哥的性子，讓他狠下心去對付大玉兒確實過於勉強，畢竟他哥是個面冷心軟的人，但是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小玉兒再次陷入僵局吧？那他可愛的小侄子豈不是要變成小可憐了？
自從阿克敦出生後，多鐸就在侄兒控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秀玉幾次笑話他，讓他趕緊娶了福晉自己生去，多鐸卻總是連連擺手，但是對阿克敦卻依然好得無話可說。
「哥，你現在趕緊回去，把小玉兒哄好了，女人嘛，心眼小，可是心也軟啊。」
他哥和玉兒姐姐的事都是什麼時候的陳年舊賬了，越炒越讓人厭煩。「過幾天就是九阿哥的滿月了，你到時候可得控制點啊，別又氣著小玉兒了。」
被多鐸這麼一提醒，多爾袞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我沒在為這事煩惱……」多爾袞無奈地道：「我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
除了秀玉，還有誰值得他這麼愁眉苦臉的？多爾袞這幾日心情不好，其實還是和秀玉有關。
早在秀玉讓蒙古侍衛們將他攔在門外的時候就發現了，秀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事事都要依賴他的弱女子，那些蒙古侍衛只聽從她的話，府裡的下人們也都服從她這位福晉。
眼看著他又要出征，若是在他不在的日子裡，秀玉和阿克敦再被人欺負了，如何是好？真的再有第二次，多爾袞發誓，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兄弟倆正說著話，豫親王府裡的管家卻忽然前來通報。
「十四爺，爺，十四福晉來了。」管家萬分小心地迎著秀玉走了過來，多爾袞見狀，立即起身上前。
「你怎麼來了？」多爾袞一出口，就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不太對，立即補救道：「我馬上就回去了，你跑來跑去的，多累啊。」
秀玉淺淺一笑，對著多爾袞道：「坐著馬車來的，哪裡累得著。」
宮裡的消息剛剛傳來，大玉兒被降位為莊嬪，就連哲哲求情也沒能動搖皇太極的決心。看樣子，皇太極對海蘭珠還真的是視為珠寶，為了海蘭珠和八阿哥竟然真的對大玉兒下手了。雖然只是不傷筋動骨的降位，但是對於大玉兒那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只怕跟當眾扇巴掌沒啥區別了吧？科爾沁的明珠又如何？生下了未來的順治帝又如何？若是失了科爾沁和多爾袞的支持，她當真還能成為那位叱吒風雲的孝莊太后嗎？
不過，這些還不夠，遠遠不夠。皇太極顧念福臨是自己的親子，不可能親自動手，所以只能將大玉兒降位，而後遷出永福宮，減少福臨對八阿哥的威脅。
可是，八阿哥可沒那個福氣，活到和福臨爭皇位的年紀。最後和福臨相爭的，可是她姑姑的兒子，博穆果兒。
歷史上的多爾袞沒有成為皇帝，只怕除了因為大玉兒的緣故，其餘阻礙因素也有很多吧？一旦他這皇弟成為繼任者，那麼其餘兄弟會怎麼想？朝臣會怎麼想？正處於入關關鍵時期的大清，需要的是穩定的朝堂，而多爾袞繼位，只會讓幾大勢力分崩離析。
這樣也好，多爾袞依然可以做他的攝政王，有她在，起碼多爾袞不會落得一個死後被開棺鞭屍的下場。
秀玉看著多爾袞和多鐸兄弟，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是有要緊事來和你們說的。」
由她親自來說大玉兒被降位的事，再好不過了不是嗎？有誰會懷疑是她在背後動的手腳？
何況，這才是第一波呢，之後的……大玉兒，你可要經受住啊。
「什麼事？這麼著急？」多鐸疑惑地問。
秀玉踏進屋，歎氣道：「剛剛姑姑派人來和我說了，莊妃出事了。」
多鐸立即緊張地去看他哥，生怕他做出什麼不妥的表情來。不過還好，他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露出特別著急和關切的表情。
「這是怎麼了？」多鐸覺得自己真是萬年好弟弟，為了他哥，他可是把任何可能引起他們夫妻矛盾的舉動都包攬了下來！
「似乎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應該是宸妃……」
秀玉把話說了一半，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去領悟。多爾袞和多鐸都不是傻子，她只提了半句，他們就能聯繫起所有的事來。
「一定是海蘭珠不喜玉兒姐姐生下福臨，這是給她的警告呢。」多鐸道。
「後宮之事，我們少議論。」多爾袞神情平靜地看了多鐸一眼，而後轉向秀玉，道：「時間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秀玉頷首，對著多鐸告別，二人相攜而去。
馬車裡。
秀玉倚在車窗邊，目光看向外面的行人，淡淡道：「你怪姑姑嗎？」
多爾袞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麼。
大玉兒的事，若是說貴妃娜木鐘沒有參與，那才引人懷疑。秀玉索性直接承認了。
「這些都是後宮的事。」多爾袞將她攬進懷裡：「與我們都無關。」
大玉兒不是清白的，娜木鐘自然也不可能是清白的。後宮的女人，單純的，只會死得最早。
「秀玉……你只要知道，我只在乎你就好。」多爾袞在她耳邊輕輕地訴說，溫軟的氣息讓人心跳加快。
秀玉抬頭看了他一眼，纖細的手撫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頰：「多爾袞，你要記住這句話，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不要忘記我。」
＊＊＊
大玉兒在福臨滿月前被降位，最終導致的結果自然是福臨的滿月宴草草了事，幾乎無人捧場。
而半年後，娜木鐘如願生下皇十子，皇太極為幼子取名博穆果兒。
博穆果兒的洗三宴雖然比不上海蘭珠的八阿哥，但是也算得上熱鬧氣派。
秀玉抱著阿克敦去看望姑姑，剛剛生產完的娜木鐘氣色很好，正神情溫柔地看著身旁的兒子。
「喲，阿克敦也來了啊∼」娜木鐘本就喜歡阿克敦，如今見他咧著兩顆大門牙傻笑，更是喜歡得不行，忙叫人抱了他去玩耍。
待侍女帶了阿克敦下去，娜木鐘又喚來奶娘把博穆果兒抱了下去。屋裡只剩下秀玉與娜木鐘。
秀玉預感到姑姑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卻不料娜木鐘一開口，就差點將她嚇得心跳驟停。
「小玉兒……她還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