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這次是真求娶
仁宗皇帝一陣踉蹌,若不是包拯, 還有楊和安及時起身扶住他, 皇帝怕是要跌坐在地上了。
仁宗皇帝臉上一陣煞白, 抓著楊和安的手幾乎都要掐出血來, 一字一頓道:「若是——朕要姓龐的全家陪葬!」
話音剛落, 就見火光裡頭沖出一個……應該是人影來。
只是現在天已經黑了, 大火又燒得正旺, 那個東西的形狀又有點奇怪,仁宗臉上雖然已經有了點驚喜,但是並不敢確認。
而眼神極好的楊和安已經從仁宗手裡掙脫了出來,「展昭!公主!水!」
誰的動作都不及他快, 楊和安從旁人手裡搶了桶過來,小半桶水就潑到了展昭的腿上, 火終於熄滅了。
聽見外頭的人聲, 趙碧嘉雙手拉著展昭依舊捂在自己臉上的手,看見了他幾乎跟包大人一樣的臉色, 「你放開我。」
趙碧嘉不免掙扎起來。
展昭卻沒有動,抱著她的手臂依舊那麼堅定。
楊和安略驚慌的看了他一眼, 抿了抿嘴, 急忙道:「公主——展護衛身上有血!太醫呢!」
仁宗這才喘過氣來,抓著包拯的手就往前去了, 一邊走一邊喊:「太醫太醫!快看看公主傷到哪兒了!」
趙碧嘉飛快的抱了展昭一下,焦急道:「你快放開我,你不能再用力了!」
展昭看著她的眼睛裡似乎有點……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 但是這一雙眼睛讓趙碧嘉看了想哭。
「我不走,我就在你身邊。」趙碧嘉拉著他的手,很是用力。
展昭忽然踉蹌了兩步,幾乎抱不住趙碧嘉了,楊和安急忙扶著她下來,急聲道:「展護衛脫力了!抬軟塌來!」
仁宗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看著趙碧嘉——
臉上有了灰,頭髮也亂了,裙子下擺還有點燒焦了的痕跡,他急忙解下身上披風將女兒從頭到腳裹了起來,這才忽然驚覺——她手上滿是鮮血,還跟展昭緊緊拉在一起!
仁宗的臉色立即又變了!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聲音已經變得十分低沉了,「去看看公主傷在哪兒了!」
趙碧嘉飛快的抬眼看了一眼她的皇帝爹,展昭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我好好的。」趙碧嘉搖了搖頭,「他傷在後背,被箭刺中了,你先給他止血!」
太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趙碧嘉分毫不等她爹開口,「我叫你看你就看!」
同時又伸手往一邊的水盆裡洗了洗,至少一隻手乾淨了。
太醫不敢在耽誤,況且公主這中氣十足的樣子,也不像是受傷,當下他便取了小剪子,給已經趴在軟榻上的展護衛把後背的衣裳剪開了。
只是……有點害怕啊……太醫看著公主跟展護衛兩個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嚇得哆嗦了一下,手也抖了抖。
「你小心些!」趙碧嘉又是一聲呵斥,同時又輕聲安慰展昭:「沒事兒了,我們都出來了。」
展昭嗯了一聲,一瞬間他原本緊繃的肌肉都送了下來,抓著趙碧嘉的手也不像方才那樣用勁兒,手跟鐵箍一樣,勒的人生疼。
只是依舊沒放手,趙碧嘉也一樣,察覺到展昭有鬆手的跡象之後,她反而更加的用力了。
「他手上也有傷,方才有東西掉在他手上了。」趙碧嘉又招呼了另一名太醫,「給他把手也清理了。」
趙碧嘉說的是展昭的另一隻手,方才護在她臉上的那一隻。
雖然從展昭抱著她開始,那只手就遮在了她臉上,即是怕她臉上被火燎了,也是擔心她看見這熊熊燃燒,能將一切都損毀的火焰害怕。
可是眼睛雖然被遮住了,但是她的耳朵還能聽,而且因為眼睛被遮住了,她的聽覺就變得分外的敏感。
她能聽見展昭粗重的呼吸,一呼一吸的聲音似乎全部敲在了她心上,她還能感受到緊靠著的胸口傳來的劇烈的跳動。
雖然速度特別的快,但是卻分外的讓人安心,就像他說過的話一樣。
我會帶你出去的。
趙碧嘉忽然就熱淚盈眶了,展昭手背上一處黑紅色的傷口,因為是燒焦了的傷,沒有流血,可是……
趙碧嘉低頭摸了摸眼淚,抓著展昭的手越發的用力了。
太醫已經剪開了展昭後背的衣裳,傷口已經變成了一個深色的血洞,還在緩緩的朝外淌血,周圍接了厚厚的一層血痂,幹了又有血覆蓋上來。
趙碧嘉在一邊默默的流淚,什麼內力牽動肌肉封住傷口……從來都是騙人的。
趙碧嘉緩緩的動了動那只跟展昭緊緊握在一起的手,那只手心有她自己親手劃出來的傷痕,不過現在似乎已經痊癒了,一點都不疼了。
那展昭……會不會好的快一點呢?
仁宗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趙碧嘉的思緒。
皇帝的聲音裡飽含著怒氣,當然除了怒氣還有別的,比方對展昭忠心的感激,對女兒失而復得的欣喜,但是當看見趙碧嘉全身而退安然無恙,除了裙邊略焦以外,連頭髮都沒燒掉一根,他心裡就只剩下怒氣了!
雖然這女兒能全身而退全是因為展昭,可是……你們兩個手拉著手!還拉得那麼緊!真以為天黑了,還是以為皇帝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呢!
可是……看著女兒淚眼婆娑的樣子,又是才從火場出來,仁宗又有點偃旗息鼓了。
怒火,自己克制,還有對女兒的擔心重重複雜的情緒夾雜在一起……他最終只是強壓著怒火,沒有咆哮出來。
「你過來,給太醫讓個地方,給展護衛好好檢查一下!」
趙碧嘉抬眼看了自己的皇帝爹一眼,又看了看展昭的傷口,抽了抽手,沒抽開。
趙碧嘉抽了兩下鼻子,道:「我看他好了就過去。」
仁宗幾乎都要把鬍子吹上天了,他瞪著這個一向乖巧,卻又膽大妄為的女兒,有感於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強烈的反抗,仁宗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太醫也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專業裡不可自拔,百忙之中還不怕亂的說了一句,「不礙事的,展護衛這傷口看著深,其實沒有多厲害,也沒刺到要害,加上他底子好,只要好好休養,除了會留疤,以後不會落下什麼病根的。」
太醫說著直起身來,趙碧嘉看展昭後背的傷口已經被清理乾淨了,露出周圍一小截腰來,傷口上頭灑了淡黃色的粉末,血已經止住了。
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仁宗眼睛一瞪!「你給我過來!」
從來沒被仁宗這樣吼過,趙碧嘉手一抖,幾乎就要把展昭鬆開了。
沒想聽見皇帝這聲吼,還沒等趙碧嘉有什麼表示,展昭先從軟塌上起來了,他深深地看了趙碧嘉一眼。
這個眼神讓人心痛,又讓人心跳加速。
展昭緩緩走到皇帝跟前跪了下去,「屬下心悅公主,求陛下將公主下嫁屬下為妻!」
仁宗皇帝倒抽了一口冷氣,朝後踉蹌了兩步,眼神在展昭跟趙碧嘉兩個之間搖擺不定。
但是當他看見自己女兒那張臉灰塵都掩蓋不住豔色的年輕面孔,還有眼角的半滴眼淚,以及微微上翹,怎麼也控制不住的嘴角——
仁宗的怒火嗖的一聲又燃了起來!
「你們兩個這是——」明顯不是一天兩天了!
仁宗想起他這小半年的所作所為,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這難道不是他親手將自家閨女推到展昭懷裡的?
「你——」仁宗生氣歸生氣,但是他從來不生自己的氣,他一向是有氣就出,從來不含糊的。
他瞪著跪在地上的展昭,一點沒猶豫,抬腳就想踢他。
沒想卻沒自家胳膊肘朝外拐的閨女攔住了。
趙碧嘉也撲通一聲跪在了仁宗皇帝面前,正好擋住了他的腳。
「父皇,他救了我的性命!」
仁宗皇帝被這句話打通了關節,急忙道:「他本就是侍衛,救你是應該的,你大可不必——都是父皇的錯兒,父皇回頭好好補償他,你先起來!」
「一碼歸一碼!」仁宗又嚴肅了起來。
趙碧嘉雖然看不見身後的展昭,可是能聽見他已經有點亂的呼吸,還有後頭太醫的驚呼,「又流血了!」
趙碧嘉也顧不得許多了,跪著往前走了兩步,看的仁宗的心都疼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的扭曲。
地上雖然沒什麼瓦楞石子,可是自家閨女什麼時候下跪,下頭不是厚厚的墊子,什麼時候在這等粗石瓦礫上跪過?要不是——
「父皇!」趙碧嘉眼裡有了淚光,在背後耀眼的火光映襯下一點不見暗淡,「並不是因為他救了我的命,就算今天救我的是別人——」趙碧嘉抿了抿嘴,「我也要嫁給他!」
「你!」仁宗皇帝氣得原地亂轉,看著展昭很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包拯原本就在一邊看著,見狀急忙上前貼在皇帝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仁宗臉上的激動稍稍緩解,趙碧嘉又看見從後頭人群裡繞出來一個淩雲道士,也貼在皇帝耳邊說了聲什麼,包大人還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仁宗深吸了一口氣,「天色已晚,先回宮再說!」語氣已經比方才軟了許多,「好好救治展護衛。」
聽見這句話,展昭緊繃了許久的弦終於松了,他噗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趙碧嘉嚇得幾乎都要撲在他身上了,只是還記得要空出地方來給太醫診治。
開封府上來兩個衙役將展昭又抬回到了軟塌上,太醫上來號脈,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掐了他的虎口人中,這才松了口氣道:「無妨,這時候睡一覺有助於恢復。」
仁宗看見自家女兒還想去拉他的手,眼睛一瞪,「先回宮再說!你不擔心你母妃了?」
趙碧嘉嗯了一聲,給包大人一個眼神,看見包大人沖她輕輕點了點頭,這才又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緊跟著仁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走出這一段小路,外頭還有仁宗的禦輦等著,仁宗拉著她上了轎子,看著自家女兒有點怯生生的神態,以及這一身……看著越發讓人心疼的裝扮,歎了口氣道:「回去好好洗洗,再叫兩個太醫來看看,有事……好好歇歇再說。」
趙碧嘉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一路無話回了皇宮,仁宗直接將人送去了張貴妃那兒,趙碧嘉免不了又得了一頓帶著眼淚的訓斥,好在太醫來號脈之後說公主只是稍稍受了些驚嚇,連安神的藥都是可喝可不喝的,仁宗還有張貴妃這才作罷,總算是安安生生的過去這一夜了。
跟皇宮裡還算是平靜的一夜相比,開封府算是熱鬧了。
首先擄走公主的罪魁禍首龐旻,被楊和安找到之後嚴刑逼供,最後雖然沒熬住說了公主的下落,但是他的性命完全沒保住,包拯帶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聲「放了我父親!」之後便斷氣了。
公孫先生親自上去摸了他的頸子,沖著包大人搖了搖頭,「沒救了。」
其次,白玉堂看見一身是血,滿臉焦黑,手背上一塊疤的展昭之後,氣不過沖進牢房揍了龐太師一頓。
不過開封府向來團結,受傷的又是展昭,看守龐太師的人只當是沒看見,而且全部留守的衙役都給白玉堂做了不在場證明。
所以龐太師這頓打是白挨了。
只是這還不算完,等到天亮之後,包拯還沒出開封府呢,就被皇帝的貼身太監吳成業請進宮裡去了。
「朕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朕這次是再也不想看見龐家一個人了!」
包拯微微低頭,只說了一句話,「龐太師罪大惡極,這些年犯案無數,只是罪責還沒有清算完畢。」
這麼說其實已經夠了,用了罪大惡極這四個字,以及最後那句「罪責還沒有清算完畢」,仁宗已經足夠滿意了。
只是他想起來昨天楊和安半夜過來請罪,除了下手太狠,沒留住龐旻的命以外,其實還有一條。
「龐太師與朝中多名官員——」仁宗想了想措辭,「有書信來往,昨天他的下人們出門便是奔著這些人去了。你只說昨天那場大火……是龐太師的心腹自知罪孽深重,罪無可逃,搶先一步燒毀罪證,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包拯抬頭看了一眼仁宗,只見皇帝很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據楊和安說——」皇帝歎了口氣,「此事不宜聲張。」
包拯抿了抿嘴,那張黑臉看著越發的嚴肅了,他深深的低下頭去,「是。」
趙碧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洗漱完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招了楊和安進來,「展昭怎麼樣了?」
她有上下打量楊和安兩眼,「昨天看你一身的血,可有受傷?」
楊和安一點都沒有猶豫,道:「早上包大人進宮,說了展護衛還在昏睡,不過太醫跟公孫先生都號過脈了,說他脈象漸漸強勁,顯然是底子極好,這些日子只要好好休養,不要太過勞累,很快就能好。」
趙碧嘉松了口氣,看著楊和安一如既往的臉,聽見他又道:「多謝公主關心,我並沒有受傷,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
楊和安小聲解釋了昨天的事情,甚至下了死手嚴刑逼供也沒漏掉。
趙碧嘉歎了口氣,龐旻就這麼死了?不過他這麼的喪心病狂,若是僥倖不死……以後還不知道要出多少亂子。
只是他這麼一死,這禍是妥妥的都給龐太師背上了。
不過龐太師也不是無辜的人……這些年他仗著權勢做下來的壞事數不勝數,就算沒有一條人命是他親手謀害的,但是因為他的舉動、命令、影響等等死去的人怕是不在少數。
趙碧嘉搖了搖頭,將龐家的這一堆人拋之腦後,帶著楊和安就想出去,只是剛到宮殿門口,就看見一臉笑,搖曳著身姿走回來的張貴妃。
這是遇上什麼好事兒了?
但是……趙碧嘉很是哀怨的看了張貴妃一眼,「母妃,你說要給父皇一點點透露的……」
張貴妃略有心虛,笑了笑之後反而倒打一耙,「誰知道你們速度這麼快,若是——」
趙碧嘉眼神越發的哀怨了,她都不用裝,只要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她指尖甚至還能感受到展昭鮮血的溫度……閉上眼睛就是展昭的手撫在自己臉上,把什麼都擋住了。
趙碧嘉眼圈立即就紅了。
張貴妃急忙上來挽住她胳膊,將人拉在榻上坐下,又將自家女兒抱在懷裡,道:「其實也不能怪我……」
趙碧嘉不明就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我原先是這麼想的,」張貴妃有點心虛,「我先誇誇展昭,這個不費什麼力氣,畢竟你父皇原先也誇過他誠實可靠的,我只要往這個上頭考就准沒錯。」
張貴妃停住了,又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但是……誰叫我剛誇完他誠實可信,忠誠可靠之後……你們兩個就沒忍住爆出來了呢……」
趙碧嘉深吸了一口氣,所以說在她的皇帝爹覺得展昭正直的不得了,可靠的不像個真人的時候……他們倆暴露了?
於是昨天她爹那麼的暴躁真的是不能怪別人啊……
張貴妃看著趙碧嘉很是內疚,她也記得昨天女兒回來那副狼狽的樣子,又聽說展昭身上的血幾乎將整個衣裳都浸濕了,她摟了樓自家女兒的肩膀,道:「你放心,橫豎你也這麼大了,早晚得嫁,展昭還是挺不錯的。」
趙碧嘉覺得她一時半會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便問道:「這一大清早的您去哪兒了?怎麼這麼開心?」
「還能去哪兒,給你皇祖母晨昏定省啊。」張貴妃笑道:「還看見龐氏了。」
「現在得叫龐氏了,」張貴妃唏噓一聲道:「昨天太師府那場大火燒得全汴梁都看見了,她也得了消息,今天一大早便一身素衣,抱著才得的小皇子去給太后請罪了,說要自請出家。」
張貴妃又歎了口氣,「太后讓人抱了皇子進去,沒見她,不過卻允許了她代發修行,還親賜了一個法號,了塵。」
趙碧嘉除了點頭,再沒有別的反應了。
對於鬥爭了十好幾年的對手最後得了這樣一個結局,張貴妃躊躇之余又有點不太滿意,「她還是那麼有心計,在陛下親自問罪之前先去找了心軟的太后,不然真要一樁樁徹查出來,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宮女宮妃……興許還有沒生出來的皇子皇女,她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屋裡沉默了一會,張貴妃看著自家閨女有點坐臥難安的樣子,強調道:「你父皇正在氣頭上,你不能去看展昭!」
趙碧嘉搖了搖頭,她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
「包大人進宮了,我想去看看他。」說著她又瞟了楊和安一樣,「讓楊和安去。」
張貴妃這才滿意,點頭讓她出去了。
趙碧嘉一路快走,在禦書房外頭不遠的地方看見了包大人。
跟往常不一樣,包大人這會走的有點慢,甚至還跟陪在一邊的公孫先生聊起天了,一點都不像是還有大案在手的樣子。
「包大人。」趙碧嘉顧不得想太對,直接將人叫住了。
包拯轉頭,沖她行禮,微微一笑道:「看見公主一切都好,展護衛也能放心了。」
「他醒了?」趙碧嘉驚喜道。
包拯點頭,「展護衛早上天一亮就醒了,很是精神,喝了兩碗紅棗粥,還有太醫開的補血養氣的方子,也都熬了藥喝了。」
「他不能起身,傷在那裡又不能用勁兒,可有人伺候他?」
包拯點了點頭,「公主放心,白護衛照顧他。」
白玉堂挺細心的,還算靠譜,趙碧嘉勉強算是放下心來,只是忽然又想起昨天讓她的皇帝爹最終冷靜下來的兩個人。
「包大人,」趙碧嘉鄭重其事道:「昨天晚上,不知道您跟淩雲道士都給我父皇說了什麼?他原本很是生氣,最後……怎麼氣就消了。」
第107章 探病
包大人抬眼看了她,雖然漆黑著一張臉, 不過趙碧嘉也看見他微微皺起的額頭了。
連小月牙都變形了呢。
「微臣勸陛下夜色已深, 夜風寒冷, 不如先將火撲滅, 查清真相再說別的不遲。」
趙碧嘉點了點頭, 包大人這番說辭跟他的性子也很是般配, 的確是像他能說出來的話。
雖然是給展昭解圍, 不過裡頭連個展字兒都沒有呢。
不過這並不是趙碧嘉的重點,畢竟昨天她也仔細的看著她的皇帝爹,知道真正讓皇帝放棄追究展昭的,其實是淩雲的那一番話。
「那淩雲道士說了什麼?」趙碧嘉耐不住性子, 焦急追問道。
包大人頭上的小月牙又有點變形。
「淩雲道長……」包拯也有點猶豫,聲音裡帶著不可置信道:「他說他會看相, 說公主同展護衛是天作之合, 三生石上定下了永世的情緣。」
趙碧嘉一臉疑惑的看著同樣有點迷茫的包大人。
她同淩雲素味平生,展昭也是一樣, 況且自打認識,趙碧嘉對淩雲就沒什麼好感。
甚至相處間也是冷冷淡淡, 相信他也能看出來。
更別提還曾託付八賢王, 讓查一查淩雲的底細。
不過現在都沒查出來,想必這個人是清白的?
難道都是她的誤解?她天生就是看淩雲不順眼?
包大人也沒什麼表示, 看著趙碧嘉陷入思緒不可自拔反而起身告辭了。
趙碧嘉搖了搖頭,她實在想不明白淩雲究竟是要做什麼,賣了這樣大的一個好給她……她身上有什麼可讓淩雲圖謀的呢?
金錢?地位?這些明顯仁宗皇帝都能給他。
如果說是要篡國, 那就更不可能了,淩雲就是光杆司令一個,他拿什麼篡國。
趙碧嘉想不明白,只是一抬頭就看見淩雲身後跟著兩個小道童一路走來,一身道袍略顯寬大,在春風的吹拂裡很是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
趙碧嘉索性迎了上去,問個明白心裡才痛快。
「前日多謝道長出言解圍。」趙碧嘉想了想,還是用道謝打開了話頭。
別的不管,也不論他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至少那天晚上解圍是真的。
淩雲笑了笑,整個人顯得越發的出塵,道:「貧道不過是說了實話。當日第一眼看見公主同展護衛的時候,就覺得兩位有緣,眼下……」淩雲又笑了笑,「看這面相,估計是好事將近了。」
趙碧嘉耐住心中的羞澀,還有對好事將近幾個字的期待,「道長……」她連稱呼也從有點鄙視的道士換成了客氣的道長。
「道長出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淩雲又是淡淡一笑,「一開始是為了出世尋找機緣,現在……是為了天意啊。」
要不怎麼說公主不太喜歡出家人呢,什麼打機鋒參禪等等,說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但是看起來又很是高深的話,只是仔細想想,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啊。
看見趙碧嘉臉上有點無奈並且鄙視的表情,淩雲道:「我等修道之人,修的是今生,是天意,公主也不需對我太過掛念。」說完他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貧道告辭了。」
趙碧嘉還是有點不甘心,既然已經問出口了,索性一次問個明白。
「你當初救了我,原本想走,知道我是公主之後又留了下來,這是為什麼?」
淩雲笑了笑,好像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公主,您看見我那會兒,我已經關了道館,一人出來遊歷快一年了,身上的銀子花了個乾淨,我雖然修的是道,但是人還是要吃飯的。」
「那個女鬼,」趙碧嘉抿了抿嘴,「你既然都收了她,難道不知道她還留著一個小鬼?讓那小鬼害了那許多性命。」
淩雲搖了搖頭,道:「我是知道這小鬼的,沒見過天日便成了鬼,這樣的鬼是不能投胎的,又因為身上怨氣不少,遲早要為禍一方,若是被有心之人收了去,那就更加的危險了。不如讓他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散了身上的怨氣,自然就煙消雲散了。」
「可是當初那一家幾乎是死了全家——」
淩雲打斷了趙碧嘉的話,「人有人報仇的法子,鬼有鬼報仇的法子,況且公主怎麼知道這一家就罪不至死呢?又或者他們的結局早就已經刻在了閻王爺的生死簿上?」
對於一個完全不會算卦看相的趙碧嘉來說,對玄學這個行當一無所知,她幾乎沒什麼可以反駁的。
趙碧嘉抿了抿嘴,覺得自己已經有點胡攪蠻纏了,「你既然要遊歷,為何又接受了我父皇封的國師,還要了地建了道館。」
淩雲忽然歎了口氣,「玄明派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想公主也能理解我,我不想玄明派斷在我手裡,有了這份基業,我想不管是我的先輩們,還是後輩們,都能滿意了。」淩雲幽幽歎了口氣,「況且當年那些排擠我除了江南的道館們,如今我也算是出了口氣了。」
「道長這是打算留在京城開宗立派了?」
淩雲搖了搖頭,「我的機緣……興許不到年底我就要離開京城了。」
趙碧嘉滿腦子都是什麼鬼,聽見淩雲又道:「天意難測啊。」
趙碧嘉徹底沒有了跟他說話的興致,只見淩雲淡淡行了個禮,轉身帶著兩個道童又走了。
趙碧嘉盯著他的背影好一會,總之這件事她是想不透了,還是去看展昭的好。
只是到了宮門口,有點不太順利。
仁宗皇帝並不是不讓她出門,只有有點小心。
考慮到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在汴梁的高級住宅區裡,大老闆的愛女趙碧嘉被綁架了兩次。
第一次是在開封府的後院,第二次是在從從開封府會皇宮的路上,皇帝就算再對開封府的治安有信心,對這個運氣跟見了鬼一樣的閨女也不放心了。
所以皇城的幾個出口,仁宗皇帝又都加派了一隊士兵,平日裡就是站崗守衛皇城等等,若是看見公主要出宮,那便跟著上去,保衛公主的安全。
趙碧嘉雖然有點無奈……但是對於那天夜裡被綁架的事情她其實也是有點後怕的,更何況父皇也不是不讓她出門,所以……她回頭看了看兩列全副武裝,帶著盾牌還有尖刀的侍衛……其實還是有點不太適應的。
就這麼一路被圍觀到了開封府,趙碧嘉還看見守門的一個雜役一臉慌張的跑了進去,嘴裡不住的叫:「有人來砸場子了!!!」
楊和安翻了個白眼,身形一閃,從趙碧嘉身後出來,飛到了開封府的門口,「公主到。」
好在楊和安還算是個熟人,趙碧嘉總算是帶著這一群有點嚇人的侍衛順順利利到了開封府。
侍衛們被留在了院子裡喝茶休息,趙碧嘉一路摸到後院去找展昭了。
這臥室趙碧嘉來過一次,上次來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猶豫,推門就進去了,可是這次……正因為裡頭還躺著展昭,趙碧嘉有點膽怯。
第一次進有男人躺著的臥室呢,還是無力反抗的男人。
楊和安站在她身後,見她許久沒有動靜,很是體貼的來了一句,「展護衛呼吸綿長,似乎是睡著了。」
趙碧嘉回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那我輕輕的進去,你在門口守著,省得來了人打擾了他。」
楊和安想起展昭救了公主出來那一身的傷,還有後背那一個被箭頭紮出來的血洞,覺得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對公主的安全造成任何威脅,想了想道:「公主有事叫我。」
趙碧嘉嗯了一聲,小心的將手按在了房門上,輕輕一推,這房門發出一聲吱~,開了。
趙碧嘉身子一側,就從打開的半個門裡頭擠了進去,又將門關上了。
只是她站在門背後,看著自己下意識拿起來的門栓,愣住了。
話說她是處於什麼心態想插門的呢?不過就算是插了,不管是楊和安,還是開封府的其他人,也就是一兩腳就能踹開的事情。
趙碧嘉想了一會,又將這門栓放在了地上。
展昭的屋子她來了不止一次了。
是一間長方形的大屋,用屏風隔成了裡外兩間,外頭是個小廳,裡頭是間臥室。
這一次進來,這裡頭的佈局跟上一次一點差別都沒有。
外頭的供桌上依舊是種種御賜的貢品,一個銀錠子,並不能用的驛票,還有點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趙碧嘉輕手輕腳的繞過屏風,最先看見的就是放在架子上的尚方寶劍。
她淡淡一笑,視線就落在了展昭身上。
展昭趴在床上,因為傷口在後背比較靠下的地方,他身上的被子分成了上下兩截蓋著,露了中間的傷口出來。
趙碧嘉左右看看,走到了展昭床邊。
展昭的臉側躺在枕頭上,雙眼緊閉,臉上很是蒼白,一看就是失血過多。
那只受傷的手在枕頭旁邊放著,上頭塗滿了藥膏,味道還有點沖。
還有他背後的傷口,用紗布蓋著,似乎還有粉紅色的血水滲出來。
趙碧嘉忽然就覺得眼睛有點酸,小心在床邊坐下了,不過展昭畢竟很是警覺,雖然在虛弱中,不過還是很快就醒了。
「是玉堂?」
「不是……」
展昭猛然間睜看眼睛,看見趙碧嘉就掙扎著想起來,可是被趙碧嘉一把按在了背上,「你別動,我來看看你。」
不管是因為被趙碧嘉按軟了身子,還是真的沒勁兒,又或者起身要拉動傷口,展昭就這麼毫無反抗的被趙碧嘉按在了床上。
從來沒見過展昭這麼……柔弱的樣子,趙碧嘉不知道怎麼忽然紅了臉又有點激動的紅了眼眶,就是看見展昭嘴上的幹皮,都有了點別樣的衝動。
「太醫說我快好了。」展昭輕聲安慰道,又抬眼看了趙碧嘉通紅的眼眶,聲音越發的輕柔,「公孫先生也來看過了,說那箭頭紮的不深,就是流了點血,等傷口癒合多補補就沒什麼了。」
趙碧嘉點頭,嘴裡不住的嗯,手卻還在展昭身上搭著。
已經是春夏交接的時候,展昭又是個血氣方剛,陽氣十足的童子雞,被子也不是很厚,趙碧嘉甚至能隔著被子感受到他隆起的肩胛骨是多麼的有力量……
「冷麼?」趙碧嘉努力將自己的思緒又拉了回來,「你流了許多血……」雖然趙碧嘉也給他用了聖蠱,而且按照前頭楊和安的例子,這東西的效果很是不錯,更別說趙碧嘉還用了那麼多。
「怎麼還是蓋這麼薄的被子。」
展昭趴在床上,背也不能用勁兒,自然是沒法抬頭起來搖頭的,當下道:「不冷,太醫說我底子好,這傷口是看著兇險,其實沒什麼危險。」
展昭又將當日太醫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趙碧嘉有點愣神,翻起手來看著自己掌心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完全看不出來這裡曾經用箭頭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只是這麼一發呆,就被展昭偷襲了,她的手被展昭拉住了。
「你摸摸,我的手一點都不冰。」
趙碧嘉臉上一熱,道:「你這是從被窩裡頭伸出來的,當然不冷了。」她笑了笑,一個膽大妄為的主意冒出了腦海。
趙碧嘉放在展昭背後的那只手悄悄的上移,從他脖子裡伸了進去。
展昭一瞬間繃緊了筋肉,整個人像是要從床上跳起來的樣子,趙碧嘉嚇得急忙縮回了手。
只是指尖還留著那一點點溫度,以及表面如緞子般細滑,內裡又蘊含著滿滿的力量的手感……回味無窮。
趙碧嘉立即從床邊站了起來,人家身上還有傷呢,她有點懊惱道:「都是我不好,你好好歇著,我給你拉拉被子,你別動。」
展昭卻拒絕了。
「剛才……」展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惆悵,「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我發燒生病,睡不著覺,母親就一下下的給我拍著背。」展昭的視線落在趙碧嘉臉上。
聲音裡有點虛弱,還有期盼。
「趴著很是難受,公主……你能不能……」
都是套路啊!你別忘了你昨天是多麼的英勇!所有人都看呆了好不好!
以及能能能!
趙碧嘉表面上很是為難的在他身邊坐下,稍稍挽了袖子,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胳膊來,還有胳膊上一直帶著的碧玉鐲子。
她還很是惡劣的將這一段手臂在展昭面前晃了晃,「我給你拍拍。你別嫌棄我啊。」
手便又伸了進去。
展昭一瞬間又緊緊繃了起來,趙碧嘉覺得手下的肌膚,只有表面那一層是軟的,裡頭的肌肉硬的都能敲雞蛋了。當然她目前也僅僅只敢在他頸後那一小塊地方活動,再往下……想想就心跳加速了。
「你別這麼用勁兒。」趙碧嘉輕輕拍了一下,能感覺到鐲子跟他的肌膚貼在一起,似乎被暖的越發的熱了。
展昭漸漸放鬆了下來,整個人平平的攤在床上。
只是沒過多久,他不自然的又扭了扭身子。
「怎麼了?」趙碧嘉有點不太情願的停下手裡的動作,問了一句,「可是哪兒又不舒服了?」
展昭嗯了一聲,「傷口有點癢。」
「我幫你看看。」趙碧嘉整個人都跪在了床上,伸手將那紗布揭開了一點。
雖然中間還有淺粉色帶了點黃的血水滲出,不過周圍一圈已經結了厚厚的疤,趙碧嘉放下心來,「興許是快好了。」她又將紗布蓋了上去。
「太醫用的藥很是管用。」
不過沒多久,展昭又扭了扭身子。
「我幫你撓撓?」趙碧嘉問道,只是展昭看著還有點猶豫,「難不成叫你白五弟給你撓?」
趙碧嘉伸了一雙雪白的手出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指頭圓圓的,留著不算長的指甲,修剪的光滑無比,「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展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想笑,半晌臉上流露出一個帶著點寵溺還有點無奈的笑容。
趙碧嘉知道這是答應了,又將紗布揭了起來,伸了食指小心的外頭的好皮膚上撓了撓。
這個快到腰上的手感……比脖子要好多了。
展昭的呼吸有點急促。
趙碧嘉給他撓了一圈,這才又坐回他頭邊上了,有點滿足道:「明天我還來。」
展昭嗯了一聲,知道說出去這句話就是該走了的意思,只是又有點捨不得。
「不許叫別人給你撓啊。白五弟也不行。」趙碧嘉起來整了整衣裳,「我先回去了,一會父皇該生氣了。」
展昭的表情一瞬間有點黯淡,忽然道:「還有一事。」
這話說的很是鄭重,趙碧嘉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聽見展昭道:「前些日子公主派我去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趙碧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展昭繼續道:「陳世美老家已經有了妻子,還有一對兒女,他父母已經于去歲病故,我叫人假扮他的同僚,接了他的妻子兒女進京。」
趙碧嘉嗯了一聲,覺得這個話題雖然也是她想知道的,不過轉的有點生硬。
展昭道:「大概再拖上十幾天,他們就能到汴梁了。」
趙碧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過這兩天聽說她們兩個都有點懊惱,躲在宮裡沒怎麼出門呢。」
展昭歎了口氣,他對這裡頭的事情也知道一二,畢竟去年年底苗貴妃就說要給明懿公主選駙馬,搞得很是轟動呢。
「可是為了顏查散?」
趙碧嘉又點頭,「雖然還沒正式結案,但是他是被龐太師冤枉的消息怎麼也瞞不住了,前頭她們又說過那樣過分的話,面子上有點掛不住。」
「公主救了顏查散,我替我白五弟謝謝公主。」
雖然這話……說起來是這個道理,按照這幾人的親疏遠近,展昭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可是……聽起來怎麼這麼心酸呢。
趙碧嘉心裡偷偷笑了一聲,面上還是平平靜靜的,「顏查散是包大人看重的得意門生,又是你白五弟的結拜兄弟,人品端正,滿腔熱血,我自然是要幫著他的。」
她仔細看著展昭的神色,只是沒兩下自己先忍不住了,走到展昭床邊再次坐了下來,手下意識又搭在了展昭頸後。
按理來說這裡是要害之處,從習武的第一天展昭就知道這裡是絕對不能讓人碰的,可是公主的手放了上去……這膽戰心驚如同被雷擊的感覺——竟然讓人有點沉醉。
「你可得快點好。」趙碧嘉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輕聲道:「現在已經是春末夏初了,夏天天氣太熱不說,秋天秋高氣爽的又是收穫的季節,好日子也多,你得早點好起來。」
這分明就是暗示婚期的話,趙碧嘉雖然說的不清不楚的,可是……看展昭的樣子就知道他聽懂了。
趙碧嘉笑了笑,「我可等著你呢。」
只是她剛想起身,就又被展昭拉住了。
等到兩人再次交流完畢,趙碧嘉出了屋子,硬著頭皮迎上了楊和安的眼神,當然楊和安立即就敗下陣來,只是說了句,「公主,您這一身的燙傷藥膏——味兒,還是回去先換件衣裳吧。」
趙碧嘉還有點嘴硬,「就在手上蹭了些,洗洗就成。」
等到趙碧嘉回宮,下午由會試舞弊牽連出來的龐太師一案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結了。
主犯龐太師的罪名足足寫了二十三條,雖然皇帝最後動了惻隱之心,留了他一條性命,但是趙碧嘉看見這個判決書,覺得依照龐太師的性子,怕是情願被龍頭鍘給鍘了。
因為他是罷官抄家外帶返鄉,除了皇帝給他的兩千兩銀子,還有兩個名為護送,實為監視的僕人,再什麼都不能帶了。
還有其他的從犯,也一一判了罪名,龐妃的出家也正式有了文書,她的名字正式被從皇帝的族譜裡清了出來,小皇子被記在了某個並不存在的宮女名下。
至於龐家,雖然離龐旻當初設想的一個不剩有點差距,可是沒了龐太師還有龐妃這個保護傘,作惡多端的龐家人興許也撐不了多久了。
顏查散被從大牢裡放了出來,按照一般狀元的套路又回到了翰林院,不過按照他的這個經歷,一旦度過了新人期,等著他的便是連升三級了。
一切都很完美。
只除了每每看見亭亭玉立,已經長大成人,可以招駙馬的女兒……
當然皇帝生氣的不是公主要選駙馬,畢竟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好吧,其實對於一個好爸爸來說,這個理由還是有的。
不過最生氣的,還是——朕瞎了眼啊!被騙了好久好久好久啊!!!
第108章 婚期
「您沒瞎,也沒人騙您!」趙碧嘉沒忍住跟她的皇帝爹翻了個白眼。
「您當初說他誠實可信, 說是包大人推薦的人才, 怎麼才沒過了幾天, 還在人家因為救了您閨女一身是傷, 還沒養好的時候就開始說人家不是了?」
皇帝還沒怎麼樣呢, 張貴妃先把趙碧嘉拉住了, 又狠狠瞪她一眼, 「好好說話!」
仁宗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趙碧嘉上前屈膝,微微行了個禮,道:「他人可好了。您看他救我從火場出來,又給我擋箭, 手遮在我臉上……」趙碧嘉一邊說著,一邊想起當時的場景, 眼圈都紅了。
「我除了燎了兩根頭髮稍, 就是裙子下頭焦了一點,可是您看看展昭, 他還在床上趴著起不來身呢,手背上還有一大塊傷口, 也不知道將來得留下多大一塊疤。」
「你是公主!他是侍衛, 他救你是應該的,斷不至於——」仁宗抿了嘴不說話了。
「咳, 」張貴妃笑了兩聲,在仁宗皇帝身邊坐下,「要說女兒也大了, 差不多該挑人家了。」
張貴妃從來都是柔聲細語的,向來都是最能安慰仁宗的一個,「說起來去年冬天苗姐姐給明懿挑駙馬,我也有點眼熱呢。」
仁宗皇帝原本有點蹦住的背稍稍送了些,看了張貴妃一眼,咳嗽一聲道:「也不能那樣大張旗鼓的挑,選上幾個好人家,回頭我叫人去看一看便是。」
趙碧嘉瞥了張貴妃一眼,真是親媽,你這是打擊對手連帶幫我說話兩不誤啊。
「要我說,其實公主選駙馬,家境倒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看人。」張貴妃伸手撫了撫仁宗皇帝的背,看著他笑得很是崇拜,「她父皇可是皇帝,天底下沒有出身家世能比得上她的。」
這話還是說她的皇帝爹牛逼唄,趙碧嘉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不過她的母妃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仁宗臉上果然露出微笑來,張貴妃略顯得意的看了趙碧嘉一眼,「說起來那展昭樣貌英俊,身手不凡,為人又忠心耿耿的,勉強也算是能進入駙馬的人選當中了。」
仁宗才露了笑容了臉忽然又有點冷,很是拿腔作調的說了一句,「不行。」
趙碧嘉眼睛立即就瞪圓了,正想說話,不知道怎麼想起來去年趙暄說過的一句話,「我姐姐可是公主,看上誰了搶回來就是。」
她忽然笑了,原本很是焦急的心此刻也放鬆了下來,況且看她皇帝爹這個樣子,也是鬆動了,只不過……還是要面子的。
張貴妃看見她這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顫,一聲「要遭」還沒說出來,就聽見自家一直……雖然不怎麼賢良淑德溫柔恬靜,但是也算是規規矩矩好好聽話的女兒開口了。
「說起來展昭也算是我第一個看上的,不如先招他做了駙馬,剩下的再慢慢挑。不行再換。」
這語氣聽著有點蠻橫,張貴妃瞪她,「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說的都是什麼話!」
可誰知道仁宗皇帝卻點了點頭,張貴妃有點被嚇到了,不知道這一對父女兩個葫蘆裡裝的究竟是什麼酒。
趙碧嘉試探完了皇帝,笑眯眯出了屋子,拐去太醫院要了兩盒上好的祛疤生肌的藥膏,拐去開封府看展昭了。
張貴妃不明就裡看著仁宗皇帝,沒想皇帝反而瞪了她一眼,道:「你還不如咱們閨女通透。」
張貴妃瞪圓了眼睛,仁宗大笑起來。
「展昭是包拯推舉的人才,自然是信得過的,況且……前頭行宮的事兒你都忘了?」
童子雞啊……這事兒一輩子都忘不了。
仁宗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道:「我倒是挺滿意這個人的,但是……」
皇帝皺起了眉頭,「他那張臉——」仁宗一邊說一邊搖頭,「太招人了,唉……」
說起來仁宗皇帝也是一臉的憤慨,「當初連太后都對他讚不絕口。」當然還有一句太後跟他說話的時候特別興奮,連臉都紅了,仁宗有點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包拯每次進宮,找藉口往前庭去的宮女就特別多!」仁宗皇帝一條條數著,「聽說他出去吃飯不要銀子,出去買菜還白送,這簡直——」
仁宗緊緊抿著嘴不說話了。
張貴妃卻覺得有點驚悚,這是嫉妒人家長得好看?
不不不!她急忙將這個有點嚇人的想法踢了出去,小心詢問道:「您是怕公主被他吃的死死的,以後吃虧?」
仁宗皇帝點了點頭,眯起來眼睛。
張貴妃松了口氣,聽見仁宗道:「況且道長也說了,他們兩個是天作之合,我也不會太過阻攔的。」
「包大人舉薦的人才,想必差不到哪兒去。」知道皇帝心裡是怎麼想的,這後頭就好接了,張貴妃一邊誇著包拯,一邊又說展昭這人誠實忠厚,但是說了兩句又打住了。
仁宗皇帝看她,張貴妃吸了口氣,急忙岔開話題笑道:「說起來明懿的親事還沒定呢。」
仁宗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好好的公主,都叫她——整日的搞什麼么蛾子。」
唉……總算是岔過去了,張貴妃極力克制下來自己的衝動,因為她剛才真的想問問仁宗:陛下你知道他們不是在你派展昭去她身邊之後才勾搭上的嗎?
陛下你知道她手上戴著的鐲子是哪兒來的嗎?
陛下你知道你讚不絕口的醉蟹是誰做的嗎?
陛下你知道你賞給你閨女玩的尚方寶劍是什麼時候到了展昭手裡的嗎?
還有你知道你家閨女宮裡的巨闕劍,又是什麼時候來的嗎?
不不不!
張貴妃臉上表情都有點扭曲了,借著吩咐晚飯的功夫出去透了透氣,又慶倖自己總算是沒有說夢話的習慣,只要忍過白天就行了……
只是……要點塵埃落定,她也就不用再受這麼多秘密的折磨了。
張貴妃又轉回宮裡,「陛下,依我看這親事不如定在今年秋天?」
仁宗皇帝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要多留她幾年?」
「那哪兒成!」張貴妃的反應有點激烈,急忙又掩飾道:「今年這汴梁城裡裡裡外外的事兒太多,她又是您最喜歡的公主,也該為您出點力氣。」
「給她辦出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來,也好轉移一下視線。」張貴妃在宮裡這十幾年,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語氣早就已經成了本能,眼下她便將一個期待女兒出嫁,但是為了大局稍稍受點委屈也沒什麼的母親演繹的淋漓盡致。
皇帝嘛,自然也是半真半假的安慰起人來了,說真的,這十幾年相處下來,他的愛妃究竟是個什麼性子他難道一點不知道嗎?
他摸了摸張貴妃的頭髮,「受委屈了啊。」
張貴妃靠在他胸口,兩人都是一邊歎氣,但是又仗著對方看不見而翹起了嘴角。
這下我閨女是第一個出嫁的,最熱鬧了,長臉!幸福!
就依她這一次,橫豎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反正明懿也來求朕了,想等兩年風聲過去了再出嫁。
趙碧嘉已經到了開封府,正好跟顏查散還有白玉堂打了個照面。
顏查散一看是她,立即停了下來,恭恭敬敬的長揖到底,「多謝公主救命之恩,小生牢記于心,沒齒難忘。」
趙碧嘉被他搞得有點不太好意思,還有點尷尬。
說起來從龐太師伏法之後,她跟顏查散見了已經不止三四次面了,每次顏查散都是這般鄭重其事的行禮道謝,態度恭敬的讓趙碧嘉很是不適應,都有點想躲著他走了。
她急忙給白玉堂使了個眼色,哪知白玉堂居然跟顏查散是一樣的態度,嚴肅道:「要道謝的,他不僅被你救了性命,還有前程,連他家裡的老母親——若不是公主仗義出手,怕是也活不下去的。」
趙碧嘉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幾乎是逃一般進了開封府。
顏查散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白玉堂笑得有點不太自然,「快別看了!不是說要我陪你去看看宅子,好將你母親接進來?」
兩人這才走了。
展昭在後院坐著,這個時候是沒有縫合傷口的說法,況且又是箭頭造成的創傷,再加上手背的燙傷,他很是得好好養一養。
趙碧嘉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手背已經被前兩天好了很多,傷口已經收口了,就是看著還有點害怕。她不由得松了口氣,掏出從太醫院拿出來的藥膏,道:「你擦擦這個。」
藥膏打開就飄出來一股子香氣,明顯是給後宮準備的,展昭有點不太情願。。
趙碧嘉道:「我沒說清楚,回頭讓他們給你做點沒味兒的。」說著也不等展昭拒絕,就拉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膝上,食指挑了一點藥膏出來,輕輕的給他抹了一圈。
展昭果然沒有掙扎。
抹完藥趙碧嘉將盒子遞給展昭,道:「你也記得擦,每天要擦好幾次呢。」
說起來她要著藥膏也是為了能稍稍掩飾一下,畢竟這兩天連她都聽說了,太醫院的太醫們老說展昭的傷口好的特別快,底子好的簡直不像是人。
聽見這話,趙碧嘉心裡如何不慌?若是他的手好了一點傷疤都沒有,別的人不說,展昭自己都能看出來問題了。
「手上不許留疤!」趙碧嘉態度有點強硬,「回頭回頭——」想到這個她自己也有點臉紅,「回頭成親的話,這手要拉著紅繡球呢。」
展昭嘴角微微翹了翹,捏著這藥膏鄭重其事道:「都聽公主的。」
「還有背上呢,」趙碧嘉想起那一處的觸感,指尖有點癢癢的,「你也別忘了擦。」
說起來還真的有點遺憾,那兩天展昭趴在床上養病的時候,是不穿外衣的,上頭那衣服稍稍揭開一點,就能看見傷口了。
可是現在他已經能下床了,只要不做劇烈的運動,傷口是不會崩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他穿了長袍。
要說以前趙碧嘉敢給他擦藥,可是現在……一想想他要當著自己面脫衣裳,立刻便是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只是她這低著頭的樣子……卻被展昭理解成了擔心。
他抿了抿嘴,輕聲道:「可否請公主扶我起來?」
趙碧嘉嗯了一聲,伸手挽著他一根胳膊,展昭倒也沒怎麼借助她的力量,另一隻手在石桌上一撐,人就起來了。
兩人互相攙扶……其實就是手挽著手,往展昭屋裡去了。
趙碧嘉有點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剛進屋子便聽見展昭道:「公主稍坐片刻,我去擦擦藥。」
趙碧嘉嗯了一聲,只是等想明白他要做什麼之後,展昭已經走到了屏風後頭,轉眼間……屏風上頭就搭上了一根腰帶,紅色的。
天哪……趙碧嘉心裡有點躍躍欲試了,這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屏風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之後趙碧嘉便看見又有一件紅色的長袍被搭上了屏風。
趙碧嘉屏住了呼吸,眼睛盯著那一點不透光的屏風動都不動。
之後便是一陣香氣傳來,藥膏盒子被打開了。
不多時,她又看見那衣裳,腰帶都被抽了下去,唉……趙碧嘉很是惋惜的歎了口氣,要是剛才沒慫就好了……
展昭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衣服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看見趙碧嘉一臉通紅的坐在那兒喝茶。
「涼了吧?」
趙碧嘉搖頭,「溫溫的正好。」涼一點才好啊。
展昭伸手摸了摸茶壺,又給趙碧嘉倒了一杯,只是這一杯喝到嘴裡的時候已經真的是溫的了!
內力不是這麼用的!以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趙碧嘉歎了口氣。
「我送公主出去。」展昭道,「我——」
趙碧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哪兒來了一肚子火,二話不說就沖了出去,可是……還是有點擔心以及心疼,「你多休息,不用送了。」
出了開封府,趙碧嘉有點懊惱,心想他這不會是……埋怨自己方才沒抓住機會?
可是展昭也不像是這種人啊。
趙碧嘉回頭看了看兩隊全副武裝的侍衛,還有跟在她身邊的太監總管楊和安,完全沒有人可以諮詢啊……
院子裡展昭慢悠悠的晃了出來,正好看見從外頭回來的白玉堂,白玉堂看見他臉上有點愁苦,不由得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不是說今天要帶公主去看你新買的宅子?」
展昭沉痛的點了點頭,皺著眉頭道:「公主好像不太感興趣,我沒說出來她就走了。」
白玉堂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09章 我絕對不會感激你的
趙碧嘉略有煩悶回了皇宮。剛走到御花園就被人攔住了,抬頭一看, 是眼眶有點紅的明懿。
明懿看著她的眼神很是複雜, 雖然第一眼看是仇恨, 但是……仔細品味還有點別的什麼。
「我不會感激你的!」明懿眯著眼睛, 一字一字從嘴裡擠出這幾個字兒來。
只是不等趙碧嘉回應, 她便又說了起來, 這一次的語速特別的快, 似乎是想了很久,也似乎並不想跟趙碧嘉有所交流。
「陳世美是個騙子!這事兒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全是開封府的人做的,我自己會去感謝包大人, 不牢你費心!」
「至於你前頭——」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完全是看不得我好, 想跟我爭駙馬罷了!現在你如願以償在我前頭出嫁, 你該滿意了吧!」
明懿說完猛然間朝後一閃,像是在逃避什麼, 「我絕對絕對不會感激你的!」
說完她提著裙子,以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奔放姿勢, 遠遠的跑了開來。
趙碧嘉看著她的背影, 長舒了一口氣,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楊和安適時接了一句,「公主說好就是好。」
回到宮裡仁宗已經走了,只留著張貴妃一個, 看著趙碧嘉笑眯眯的,「自打生了你,這好運氣就接連不斷的。」
這是方才又跟父皇說了什麼?趙碧嘉挑了挑眉,張貴妃拉著她過來,桌上放著汴梁城的地圖。
「我去看了看,這一處房子是最好的,回頭給你建公主府。」
趙碧嘉掃了一眼,是她名下一處正好在皇宮還有開封府中間的房子,將來她進宮也方便,他去開封府也方便。
只是在張貴妃眼睛裡,她家閨女的表情就有點太過平靜了,她不由得想到了一種可能,驚訝道:「你連這個都……想過了?」
趙碧嘉這會兒才有點害羞,扭捏道:「那陣子剛從江南回來,也沒什麼事兒……就都看了一遍。」
張貴妃笑了起來,用力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我盼了這十七年,就等著這一天了,有了你父皇的話,我一定給你辦個熱熱鬧鬧,汴梁人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婚禮!」
趙碧嘉臉上止不住的笑容,想著方才她是去幹什麼的?似乎也想拉著展昭看看他們在汴梁城有多少房產鋪子等等等等,然後被什麼岔開了?
總之不是美色。
過了沒幾日,天氣熱了起來,算是正兒八經的進入了夏天,張貴妃私底下給趙碧嘉籌備著嫁妝婚禮等等,然後看著有點不太情願,暗搓搓還想卡一卡的仁宗,不由得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說實在的,要說正式的婚禮,提前一月開始準備就成,只是萬一真被他拖到最後關頭了,將來他的女兒還不得怨他?
趙碧嘉也不著急,橫豎事兒不是她辦,肉還是她吃,她好好等著就成了。
這天早上,許久沒有進宮的展護衛終於基本養好了傷口,又穿上了大紅色的侍衛服,來宮裡輪值了。
他是正四品的侍衛,就是站崗也是離皇帝最近的一處位置,只是皇帝這會兒還沒來,他一個人筆直的站著,一點不受影響。
趙碧嘉正跟在仁宗身邊,兩人一路說著話過來,什麼「秋天好,秋高氣爽守護季」,仁宗對此表示了異議,「春天好,春天陽光明媚萬物生」,話說到一半,趙碧嘉抬眼便看見不遠處的展昭,想著方才正跟父皇隱晦並且激烈爭取婚期的自己……
有點臉紅腫麼辦?特別是看著展昭這張正直臉,那是更羞澀了。
「你傷好了呀?」
仁宗皇帝看見自己方才還嘰嘰喳喳跟小鳥一樣的閨女,立即變成了大家閨秀,真是的瞬間啊……仁宗皇帝不由得有點不太開心,道:「若是傷沒好,便再修養兩天,宮裡也不缺你這一個。」
趙碧嘉很是大膽妄為的看了她爹一眼,給展昭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我一會來找你。
只是展昭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知道是沒領會,還是當著皇帝的面不敢有所表示。
仁宗嗯了一聲,道:「一同進來,朕有話要同你說。」
其實不僅僅是趙碧嘉,就連仁宗皇帝見了展昭也變得正經起來了……
展昭道了聲是,跟在兩人身後半步。
仁宗咳嗽了一聲,道:「方才朕同公主聊天,說起來季節了,朕覺得春天最好,公主覺得秋天最好,不知道展護衛喜歡哪個季節啊?」
展昭也沒太遲疑,道:「微臣最是喜歡夏天,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是個鍛煉自身毅力的好季節,微臣生在南方,夏天又能去河裡游泳玩耍,因此對這個季節很是喜歡。」
趙碧嘉略有憂愁的看著他……你膽子好大哦,可是聽見展昭居然比她還著急,居然想現在就娶她進門……是又開心又羞澀。
不過會不會太急了一點,東西還沒準備好呢,他爹媽還得接來觀禮呢。
趙碧嘉盤算起來,如果禮部的官員今天就出發,去江南來回……這會路好走,也得一個半月,差不多還是能趕在秋天到來之前成親的。
仁宗有點不明就裡,怎麼一下子就安靜了呢?
他看著一本正經的展昭,又看看躲在自己身後已經開始咬手指的閨女,臉上紅的連對面的侍衛服都要甘拜下風了。
仁宗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默默無聞的吳成業一眼:我們這聊的是季節嗎?
吳成業也很是無奈:我只是個太監啊……感受不到春天的萌動,夏天的燥熱,秋天的哀思,還有冬天的渴望……
幾人進了屋子,仁宗坐下了,趙碧嘉也從來就是進門就坐的,不過這次她先是拉著展昭坐下來,這才後知後覺的看了仁宗一眼。
仁宗瞪了這個略直腸子的閨女一眼,老丈人坐著,他也能坐嗎!
趙碧嘉明顯是明白了他爹的意思,她半低著頭,小聲扭捏道:「他身上還有傷呢,流了那麼多血,手背上現在還是紅褐色的,還沒好呢。」
不過這話一出口,不僅是趙碧嘉,連仁宗都不免多看了展昭兩眼。
方才在外頭有陽光照著,還有他紅色的侍衛服上反射出來的紅光映襯著,他的臉色看著只是略微蒼白一點,可是到了室內……沒了這兩樣加成,這蒼白的臉色就顯露出來了。
眼底似乎還有兩團青,一看就是……仁宗皺了皺眉頭,飛快的起身道:「朕忽然想起來還有事兒。」說完就走了。
趙碧嘉也沒放在心上,反而在皇帝走了之後又往展昭身邊坐了兩個位置,兩人現在是緊緊靠著。
她指尖輕觸展昭的手背,要說長是長好了,就是新長出來的皮膚,這個顏色實在是太叫人觸目驚心了。
展昭道:「沒事兒,已經完全不疼了。公孫先生還說這膏藥很是管用,只是不知道裡頭都加了什麼,想必是太醫的祖傳秘方。」
趙碧嘉點了點頭,忽然覺得他臉上這顏色不太對,湊近了一看——「你這是畫上去的吧。」趙碧嘉沒忍住伸出手指來在他臉上擦了擦。
指尖一點白,而且……這麼近距離的碰觸他居然都沒臉紅哦,肯定是被粉都蓋住了!
展昭伸手握住她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有點窘迫,「早上出門的時候白玉堂帶了公孫先生過來,讓公孫先生給塗的,說是怕陛下——」當著人家閨女的面,展昭可是說不出來責難二字的。
趙碧嘉笑了笑,「差點連我都騙了。」她又在展昭臉上抹了兩下,「不過挺自然的,公孫先生真是個人才。」
展昭也笑了起來,趙碧嘉隔得極近,能看見他被粉遮蓋住的臉色,其實已經變成粉紅色了。
「每次包大人夜審,所有的妝容還有頭套,衣服,都是公孫先生做的。」
趙碧嘉想起上回被她父皇敲過的張龍的長舌頭,笑得分外的開心。
再說仁宗,他這會兒已經用一個皇帝能達到的最高速度奔到了張貴妃宮裡。
張貴妃面前正擺著一盒又一盒的首飾,正在挑選擺在嫁妝明面上的那一套,看見仁宗過來,臉上還有點驚恐,張貴妃很是擔心,給蘭君使了個眼色,拉著仁宗去了內室。
「這是怎麼了?」張貴妃也皺了眉頭,「早上出去遇見誰了?不是碧嘉陪你一起出去的?還是暄兒頑皮,又惹你生氣了?」
若是擱在平常,張貴妃但凡說一句趙暄不好,皇帝肯定是要反駁的,可是這一次他只是歎了口氣,看著張貴妃許久沒有說話。
「這究竟是怎麼了?」張貴妃陪著唉聲歎氣了半天,也不見皇帝發聲,不由得有點著急。
仁宗似乎有點難言之隱,一直皺著眉頭,「今日展護衛來宮裡輪值了。」
聽見是這事兒,張貴妃驚喜之余又有點詫異,「他傷好的這樣快?怪不得太醫說他底子好呢。」
仁宗搖了搖頭,想起他蒼白的臉色,還有烏青的眼底,這分明就是……
「你記得當初他傷在哪裡了?」仁宗很是鄭重的問了一句。
張貴妃回憶片刻,「依稀記得是後背上?」
仁宗忽然逼近了兩步,聲音壓得極低,「什麼後背,是後腰!我今日看他眼底兩團烏青,這怕不是傷了腎吧!」
「啊!」張貴妃也嚇得站了起來,「這可不行,要是真傷了那一處……趕緊派太醫去看看!」
仁宗很是沉重的點了點頭,「畢竟是救了公主,也不好做的太醒目,晚上我叫太醫去開封府給他號號脈。」
張貴妃很是念了一陣子佛號,「應該不會吧,前頭太醫去給他治傷,也沒說什麼啊。」
只是話雖如此,外頭那一大桌子首飾她是一點整理的心思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展昭回去開封府,原本明朗的心情在看見皇帝派來的兩個眼神閃爍,話說還支支吾吾的老太醫之後就有點不太好了。
套完話之後就更不好了……
送走老太醫,白玉堂又來了。
「怎麼樣,我給你出的招數挺管用吧,陛下可有為難你。」
展昭面色沉靜,淡淡一笑道:「許久不曾與五弟切磋了啊,為兄看看你身手可有退步?」
第110章 我們私奔吧!!!
當然展昭的腎是沒有問題的,仁宗皇帝很是滿意——替女兒滿意, 覺得他應該就是失血過多傷了身, 聽完太醫的稟告便又賞了許多補血補氣的名貴藥材給他。
叫白玉堂看了很是心酸, 他出的主意明明很不錯, 連賞賜都到手了, 幹嘛要切磋他……
只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天天看著她母妃收拾嫁妝, 原本對於婚事一點都不擔心的趙碧嘉有點上火了。
這不會是……話說她的皇帝爹這是想拖著他們兩個?不是都答應了嗎?
可是這眼看就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朝廷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沒派人去常州府接展昭的父母,也沒明旨下來說要給籌備公主的婚事。
雖然趙碧嘉也打聽過了, 上一輩子的幾個公主的婚事滿打滿算一個月就能搞定,但是……她畢竟是兩個封號的公主啊……就不能稍微隆重鄭重轟動一點嗎?
就算是現在國庫充實, 物產豐富, 也沒什麼天災人禍之類的,地主家的存糧特別多, 但是……難道她爹一點都不心疼她?一點都不想表面謙虛,內心傲嬌的宣揚一下, 我家的大白菜有主兒了!
灌了三倍酸梅湯之後還沒緩過勁兒來, 趙碧嘉想了想出去找展昭了。
只是展昭原本看著沉靜平靜面無表情的臉,怎麼今天也隱隱約約透出一股子著急的勁兒來?
兩人沿著河岸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原本就是一肚子的心事, 看見人多就更煩了。
河岸邊上種著一排排的垂柳,跟春天的剛發芽的翠綠嫩枝迎風搖擺不同,現在的柳樹枝子個頂個的粗, 葉子也是個頂個的大,顏色也有嫩綠變成了深綠。
一陣風吹過來,這粗粗大大的樹枝子打在身上可一點清風拂面的感覺都沒有了,就是被柳條子抽了一下。
趙碧嘉覺得有點委屈,紅著眼睛看著展昭。
展昭歎了口氣,讓她走到了外頭,又將她的手拉了起來,「有人惹你生氣了?」
趙碧嘉瞬間被安慰了,舒了口氣道:「也不是,就是天氣熱了,有點煩躁?」
展昭給她扇了扇風,「涼快點沒有?我們去前頭陰涼的地方坐坐?」
「不用。」趙碧嘉搖頭,走路還能散散火,坐著只剩下憋屈了。
「是挺熱的,」展昭歎息,「據說今年的冰用的都比往年的多。」
趙碧嘉嗯了一聲,聽見展昭忽然歎了口氣,抬眼望去,他連眉頭都皺了起來,雖然這個反應放在常人身上不算什麼,但是這個可是展昭,趙碧嘉從來都沒見他這麼憂愁過。
「陛下今天早上上朝的時候說了,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熱一些,還說要提前去避暑,多住些日子。」
「這可不行!」趙碧嘉一下子急了,「宮裡也不是沒冰,他那大宮殿裡涼快的跟什麼似的,怎麼就熱了?他這完全就是——」
她著急的一扭頭,看見展昭嘴角似乎起了個紅色的小疙瘩。
這是上火啊,趙碧嘉有點心疼,放緩了聲音,「我得去問問。」趙碧嘉抿了抿嘴,又覺得嫁妝都準備好了這種事情有點不太好說出口。
「我父皇最近沒說要給你升官兒什麼的?」
展昭搖了搖頭。
「什麼嗯嗯都尉,近軍右將軍之類的?」
展昭臉上緩和了許多,顯然那個什麼嗯嗯都尉他聽明白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歎了口氣,展昭道:「我送公主回宮?馬上午時了,外頭越發的熱了。」
趙碧嘉點了點頭,又歎氣道:「父皇這可真是……明明都答應了,怎麼就是不肯鬆口也不肯下旨呢。」
「興許陛下有別的考量?」
她的皇帝爹就是想看別人著急。
趙碧嘉算著日子,前頭她還跟張貴妃旁敲側擊過什麼時候成親最好。
總之冬天太冷要穿很多,行動不方便。
夏天太熱一動就要出汗,成親這種大型的劇烈活動就是遭罪。
春天跟秋天是最好的了,氣候宜人,幹什麼都舒舒服服的,尤其是秋天,她還記得當時她母妃是這麼說的,「秋天不僅天氣好,又是收穫的季節,寓意也好,要成親肯定首選是秋天。」
所以……難道是下一個秋天?
這都七月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呸呸呸!誰是太監。趙碧嘉回頭狠狠瞪了楊和安一眼。
楊和安很是恭敬的問了一句,「公主可是覺得熱了?宮裡有預備好的瓜果酸梅湯,都在井水裡浸著,您回去就能用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
只是接下來的幾天依舊很煎熬。
皇帝依舊沒有鬆口,張貴妃依舊笑眯眯的天天給她看什麼巴蜀之地上進的蜀繡,江淮上進的蘇繡,官窯新燒的瓷器,「鴛鴦的,都是給你備下的。」
趙碧嘉覺得自己有點熱血上頭,要說這已經是要成親了,給個准話就這麼難?她這心裡糾結的,在熱燥還有心火的夾擊下,她沖去仁宗皇帝的禦書房了。
「父皇,你這究竟是要——」話沒說完呢,就看見展昭在仁宗面前站著。
雙手抱在一起,顯然是正要行禮,不過這抱雙拳的姿勢……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是該給皇帝行禮的姿勢,反倒是像跟他的什麼白五弟,歐陽大哥打招呼似的。
趙碧嘉急忙站住了,靦腆的笑了笑,道:「你也在啊。」
展昭臉上的表情……有點抖,反正趙碧嘉從來沒見過。
仁宗大笑了兩聲,「著急了吧?」
趙碧嘉的臉色一瞬間通紅,一句不著急還沒說出來就覺得不太對了,這是鬆口了?她立即改了口,「著急!」
仁宗大笑了兩聲,有點意味深長道:「朕也著急啊……你這天天看著你父皇的小眼神就跟要拿小刀子刺人似的,你母妃每天在朕面前說什麼東西備好了,又有什麼東西在路上了,朕也著急。」
趙碧嘉說不出話來了,呼吸還有點急促。
仁宗很是欣賞了一下自家閨女窘迫裡帶著點害羞的表情,又看了看強力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展昭,歎了口氣道:「朕今天先叫他來說一聲,明天就發明旨了。先升他做近軍右將軍,這樣你母妃也能放開手給你籌備嫁妝了。」
「嗯。」除了點頭,趙碧嘉害羞的再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駙馬都尉也是要封的,你別著急。」仁宗很是調笑了一句。
「誰著急了!」趙碧嘉歪著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只是終究還是捨不得跑出去,依舊在屋裡聽著。
仁宗嘴角不住的翹起,又為了要維持一個皇帝還有老父親以及老岳父的尊嚴,說兩句就得停下來控制一下。
說起來展昭這張臉……想想也是,皇帝選女婿,前程什麼的都是隨便給,這張臉可是大大的能拿出手啊,回頭叫他們嫉妒去!
「多謝——陛下厚愛。」從進了禦書房聽見第一句話就有點失語的展昭,現在終於能出聲了,就是聲音還有點沙啞,說出來頭兩個字之後,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屬下必定好好對待公主,不叫她受一星半點的委屈。」
仁宗笑了兩聲,看著自家女兒變得通紅的臉,覺得她這半年真是有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唉,」仁宗長吸一口氣,「朕已經派人去接你的父母兄弟了,這會兒……」他算了算日子,又道:「應該已經上路了,一家人都來汴梁好好熱鬧熱鬧,等成了親再回去,也算是給公主府增加個人氣兒。」
展昭忽然愣住了,整個身子都僵直了。
趙碧嘉瞪圓了眼睛,就算一開始沒明白展昭是什麼意思,但是想想展昭那一大家子人,還有她在展昭家裡的所作所為……呵呵噠。
「這麼高興啊。」仁宗笑眯眯從桌子後頭站起身來,晃了晃因為坐了一早上,已經有點酸疼的脖子,「朕先去你母妃哪兒了,你……差不多也過來。」
仁宗經過展昭的時候,還下意識朝他肩膀上拍了拍,「朕這個女兒……總之你好好對她,她也好好對你。」
仁宗心滿意足留下一對小兒女在他的禦書房裡面面相覷。
「我說,」趙碧嘉小心翼翼戳了展昭一下,「你跟你爹媽去信了嗎?說沒說我就是……公主?」
展昭看了她一眼,沉痛的搖了搖頭,「我原本想著等陛下發了明旨再說的,信都寫好了。」聲音裡有點委屈。
是啊……她爹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還喜歡先斬後奏的爹啊。
「所以你爹媽都不知道送了鐲子的姑娘是公主?」
展昭點頭歎氣。
「也不知道公主就是收了鐲子的姑娘?」
依舊只是搖頭歎氣。
趙碧嘉看看左右為難的展昭,又想了想她很是體貼的皇帝爹,小心問了一句,「你覺得你父親是會認為你腳踏兩隻船,還是覺得皇帝以權壓人,壞人姻緣?」
好困難啊,不知道該站誰好了。
展昭看著她不做聲,半晌才歎息道:「我家裡人都老實……沒想還是經歷了這一遭,當初……雖然躲過去一次,終究還是……」
然而得知了婚訊,並且明天就算是正兒八經的經過官方報備的公主整個人都已經燃了起來,陪著展昭一起歎了兩句,略帶惡意的提議。
「說起來伯父是有點嚴厲啊,我也有點怕……」她上下瞄了展昭兩眼,慌張道:「要麼我們私奔吧!」
展昭被嚇得連連退後了兩步,一番認真思考之後居然搖了搖頭,嚴肅道:「不能一錯再錯。」
趙碧嘉大笑起來,很是愉快的湊上去在他臉上輕輕印了個吻,「明天就是我的人啦,駙馬展昭。」
趙碧嘉說完便輕鬆快樂的出了屋子,剩下展昭一個人將那四個字回味了許久,嘴角微微翹起重複了一遍。
「駙馬展昭。」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