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6
「璉兒，你過來。」賈母交換賈璉。賈赦順勢退了一步，坐到了旁邊的大椅子上。
賈璉躬身過去，賈母把手裡的授官文書鄭重的放到了他手上。那一刻賈母的樣子讓賈璉覺得自己手中的似乎不是一封普通的授官文書，而是整個賈家的命脈。
「老太太。」賈母細細的看著賈璉，賈璉有些不適應，叫了一聲。
賈母抽回手來：「璉兒，你現在也是有事業的人了。既然有了這個機會，就不能放棄，不管發生什麼，你只管記得，你背後有榮國府。不僅是有榮國府給你撐腰，你也要記得榮國府的未來就在你身上。」
從小跟著叔叔過日子的賈璉做夢都想不到賈母對他有這麼大的期望：「老太太。」
「咱們賈家，軍功出身，繁盛時整個朝廷除了老聖人誰敢觸我榮國府鋒芒，便是隔壁的甯國府，雖是一脈之長，那時也是要躲在我榮國府背後的。只是時移世易，變了年歲，變了世人，我榮國府也只能沉默下來，等待下一次的爆發。」賈母想著曾經的輝煌和現在的沉默，心情激蕩不能平復：「本來以為我老了，可能再也看不到我榮國府再次光輝的時候了，可是老天爺還眷顧著我，他把你捧起來了。」
賈璉被這麼興奮的老太太嚇著了，連忙澄清似的說：「老太太，孫兒只是授了一個吏部郎中，也不過是個五品職，並不礙著什麼的。」
賈璉的唯唯諾諾和驚恐讓老太太皺了皺眉心：「你這孩子。」可轉念一下，也不是他的錯：「也是我們做長輩的錯，該要好好教你們的。不過也沒有關係，你現在有了出路，讓你父親教教你，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榮國府的未來，就在你的肩上了。」
從來沒有過的重視，賈璉表示一時接受不了，呆呆愣愣的伺候在旁邊聽老太太和他爹說話。
「雖說咱們一直在老聖人的船上，但自從父親去了，咱們家就跟隱形人一樣，家上家裡各自都有主張，在外人甚至是老聖人的眼裡怕咱們和他們已經不是一條心了。這封授官文書算是把我賈家徹底綁上老聖人的船了，日後再躲避這些爭鬥是不行的了。」賈赦分析到。
賈母點頭贊同：「很是。只是這隱形也不是自己的意願，你父親當年勢大，他去世的時候老聖人還強盛著，若你不蟄伏下去，咱們榮國府怕早就沒了。這也是無奈之舉。」
「這麼多年的蟄伏，明面上能用的關係都給了王家，老聖人或許心裡有數。這些年咱們家的事情，和父親留下的那些，咱們再也成不了威脅反倒能助他一力，想必老聖人也是願意咱們榮國府再複出的。」賈赦自覺說得有道理，但是也難免憂心忡忡：「只是兒子也擔心。咱們之前沒想過再插手上頭的事情，只一心指望著過了風頭，等到風平浪靜了能靠著小子們自己的能耐重振榮國府，現在卻突發意外，又陷了進去，如今風雲詭變，兒子擔心這些小子們過不去呀。」
賈母搖了搖頭：「你著像了。朝堂之上哪有風平浪靜之時，這波風雨平了，那波風浪又要起來。你躲過了這次又怎麼知道能在下一次的風浪中平安。如今既然有了機會，自然應該要好好把握，不論成敗，輸了沒關係，怕的是連做都不敢。你父親是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尊榮，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明刀暗箭他從來沒有怕過，從來沒有退縮，你是他的兒子，你也要記得你父親的這份魄力。生死無關，只是不要墮了你父親的威名。」停了停，賈母又說：「你這些年是很好，外面的人雖說你紈絝，卻從未說過你懦弱卑怯，我心中也很是安慰。」
賈赦這些年的窩囊雖是做的樣子，但本來就有一身才華卻要硬做不成器的樣子引人發笑，這些年心裡不是不憋屈，那些的酒有人不單單是為了做樣子喝的。憋在心裡的委屈這時候突然被自己的母親說出來，賈赦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母親，是兒子無能，只能做傻裝癡才能保全一家。」
賈母是知道的，自己生出來的他心裡頭想什麼怎麼會不知道。不僅賈赦自己覺得委屈，賈母也為這個長子覺得委屈：「以前的都過去了。璉兒好好當差，咱們榮國府總還會輝煌回來。」
「是，兒子必定好好督促璉兒，必不使他如以往放蕩。」賈赦說了這話又想著這次賈璉授官的事情：「咱們家以往說好聽些是碌碌無為，實則是在老聖人未下令之時便逐漸脫離了老聖人，兒子想著老聖人心裡不是沒有什麼的。這次願意用咱們榮國府，我想著一來是正好用得上，二來是給父親一個顏面，三來便是有林家為咱們背書，林家這份情誼不可謂不厚。」
賈母沉吟片刻，指尖在扶手上點了點：「此事倒是不必計較。林家百年世家不是說說而已，底蘊在那裡，只是如今這一代雖是些人傑只是到底枝不繁葉不茂，下頭的兩個孩子都沒有長成，女婿雖位高但此時的處境卻說不上穩妥。如今要扶起我賈家來，一來是因為敏兒顧忌著親戚情分，二來不是沒有請賈府照拂兩個孩子的想法。」
賈赦點頭：「是這個理。親戚情分咱們也是有的，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能保咱們也得保住這兩個孩子。只是妹夫既然遞了枝過來，這個情分咱們也不能不記得。這是咱們賈家的機會，與其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風平浪靜磨得咱們賈家連底氣都沒了，還不如就借此機會重新騰飛。」
「咱們之前為著蟄伏，並未多管教璉兒，只是璉兒不管怎麼樣都是我賈家的繼承人，如今有了機會，你要好好的教教他，他聰慧如你，只要好好的教了，咱們賈家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賈母道。
賈赦連連贊同，賈母思慮片刻又道：「既然決定要利用這次機會了，許多東西就該變一變了。家裡的事情你不必管，我自有主張。至於老二和老二媳婦……他們自以為能用咱們家的人，但是按著你弟弟弟媳的脾性，只怕也是給咱們搭橋罷了。倒是璉兒那邊……」
賈璉聽到賈母說到自己連忙恭敬站好，誰知賈母下一句就把他給嚇繃了：「璉兒媳婦在外面放的利子錢也要收起來，我聽說有人在找關係門路，似乎是要找到璉兒媳婦那裡去。璉兒是有大出息的，是咱們賈家的未來，這些髒事萬萬不能牽扯到璉兒身上來。」
利子錢，包攬訴訟，賈璉心裡一動腿一軟就跪到了賈母腳邊：「老太太，孫兒實在不知道此事。只是此刻既然已經知曉，回去必定同她說清道理。」
賈赦皺了皺眉：「璉兒媳婦愚蠢又張狂，我只怕璉兒壓不住他媳婦，反倒讓他媳婦壞了事。年輕夫妻，不知道保養也是有的，時日長了也不知道好不好。」
賈赦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賈璉雖愚卻也聽懂了。往常王熙鳳仗著得長輩寵愛，仗著王家沒少給賈璉沒臉，但是賈璉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風雨的紈絝子卻從來沒想過要要了枕邊人的性命：「父親。兒子定能降服了她，決計不會讓她壞了事，還請父親饒了他吧。」
賈璉再怎麼一無是處，但是對王熙鳳卻是情至意盡了。
這做派倒是讓老太太有了好感。知事又念情，本來品行如此，再讓他父親教一教，賈家也不至於出個只知弄權不知道情意的畜生來：「林家人聰明著，既然給璉兒遞了梯子來，就必定會放好。玉兒聰慧，待她先與璉兒媳婦說道說道，我再敲打一番，只要璉兒立得起來，也就不必擔心別的了。」
「既如此，兒子便沒什麼擔心的了。」賈赦點頭。
賈璉想了許多的方法和許多會參與的人，但是就是沒有想過會是那個看起來清高不染凡塵的林表妹來處理這件事情，聽老太太和自己父親的意思，這事情林表妹還一定能辦得成。
今天的這場對話徹底的刷新了賈璉的三觀，往日裡對府裡，對府外的認識一下子完全翻轉。老太太真正的心肝兒是自家父親大人，平日裡父親的貪花好色竟是偽裝，如今在府裡耀武揚威的二叔竟然只是一個放出去的障眼法。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第97章 97
賈赦不管賈璉現在心裡怎麼翻騰，和老太太說完話就拎著他出去了。房裡只剩老太太一個老婆子坐在裡面，整個房間沒有往常俏丫頭的嬌笑聲，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老天太坐了許久，微微顫顫的站起來，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一串紅寶石的手釧。她細細的撫摸著一粒粒的紅寶石：「你是看不見啦，不過我幫你看著呢。這麼多年了，老大心裡的埋怨我是知道的，但是能怎麼樣呢？好在現在總算雨過天晴了，你瞧一瞧，你兒子可一點不比你差。你孫子也要長起來了，你的心血，你奮鬥了一生的榮光，很快就會回到榮國府了。你在那邊儘管放心，無論如此，我一定會幫你守住，守住榮國府，守住咱們的子子孫孫，也不枉你與我生兒育女這麼些年。」
又愣愣的坐了一會兒，老太太把手釧重新放回櫃子裡。只是她沒有離開，指尖撫摸著小小的抽屜門：「如今我榮國府也要豁然開朗了，我老婆子縱使現在死了也是安心的。你老老實實的在那頭等著我，好好的等著我。」
老太太就這麼一直看著那抽屜門，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轉精神來，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叫了賴嬤嬤進來，又再梳洗了一番，才叫了丫頭們進來伺候。可惜了，丫頭進來並不是來伺候的，而是來請救兵的：「老太太，不好了，二老爺要打死寶二爺，現在正在外書房，誰都勸不下來。」
老人家經過大喜，神經緩下來了卻難免覺得疲憊非常，突然聽了這個消息稍有些不滿：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兒子，非要打，你打死一個給我看看。每次都動點皮子動不了骨，有什麼意思。年紀大了，本來就不聰明的腦子怎麼更遲鈍了。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想著心愛的小孫子被自己兒子打得哭，老太太也穩不住了：「快，快扶我去，我的寶玉喲，你那個爹怎麼就這麼狠心呀。」
老太太急匆匆的帶著丫頭往外書房去，免不了問個究竟。一聽竟是忠順王府挑起的，心裡發狠，恨上了忠順王府。心裡更是一點恐懼和敬畏都沒有，賈母這一輩子的老人了，除了老聖人，還沒怕過誰。
賈璉被賈赦帶去了東大院，鳳姐自在屋裡，賈璉授官的消息傳來，雖說官職不高，但少不得有些丫頭婆子前來奉承。
黛玉到的時候好些人在王熙鳳屋子裡，見黛玉來了又給她挪出一個位置來。
「你可是到晚了。」三春也在，只是說話的卻是寶釵：「怎的現在才到？」
「不當什麼的。「王熙鳳開了口：」不過是個末品小官，哪裡值得你們都來慶賀。怕是慶賀是假，來蹭飯才是真的。「
三春笑著並不說話，公侯家長大的，雖說家裡沒有人實職，連他們眼裡的政老爺也只是領了一個職位，但是也沒有人太把這個正五品官放在眼裡。此時在此處也不過是為了湊個趣罷了。
「我可不是來慶賀你們，我直說了，我是來吃你這個官太太的酒的。」黛玉笑道。
「不是我說。」王熙鳳對屋子裡的姑娘道：「從前也是有個同知的官兒，如今也只是個郎中罷了。按著咱們榮國府的家世，再念著我王家，任他想要個什麼官不行。」
寶釵雖聰慧，但是好歹她是個女兒家，也不像黛玉一樣外面的事情日常都有人來稟她，因此寶釵對外面的事情實際上並不太清楚。見了榮國府的來往富貴，又聽了王熙鳳此時的話，心裡贊同，也不是不豔羨的。
三春也小，也從來不往外交際，眼裡能看到的也只是家裡的主子奴才，耳濡目染下哪裡還能認清事實，也只當王熙鳳說得有理。
黛玉臉上雖然笑著，但是看著這一屋子看不清現實還沉迷在榮華裡面的人，心裡著實不認同賈府之前的蟄伏計策。只是再一想，這也是必然的，畢竟如果一家皆是有才有能，雖又能相信這一家子不用再費心了。
不管別的，此刻人多，又喧嘩，黛玉按下心中所思又同她們一陣熱鬧。
本就只是來湊趣的，眾人也並沒有熱鬧太久，探春就先提議了：「咱們也不要鬧璉二嫂子了，且回去，寶玉今日出門時不時說要……」
探春話還沒說完就被進來的小丫頭打斷了：「不好了，寶二爺快要被二老爺打死了。」
「作死的東西，胡說什麼呢。」王熙鳳挑起眉毛，臉上一片戾氣。
「回二奶奶，寶二爺今日才回來，老爺就叫著去了外書房，過來好一會兒才有奴才來說，寶二爺在裡頭被二老爺打了板子。還說了，不准人往內院來報信，如今是看寶二爺實在被打得不行了，裡頭的清客才打發了人報進來。」小丫頭連忙解釋道。
「怎麼不早來回，寶玉要是有個一二看你們誰能好得了。」王熙鳳帶頭往外急匆匆的走，後面跟著李紈、三春。
寶釵倒是想去，但是不好過去，只能站在黛玉旁邊停了腳步。黛玉倒沒這麼多忌諱，今天是肯定說不了話了，她也不願意去看寶玉，不必多想：「寶姐姐，我先回去了。」
同寶釵打完招呼，黛玉也不多說，帶著丫頭們就走了。
這頭王熙鳳等人腳步快，到的時候只有王夫人在裡麵包著寶玉快。李紈一進門就聽見王夫人抱著寶玉再哭賈珠，聽著賈珠的名字，眼眶立時就熱了，扶著王夫人也不免哭了一場。
眾人攔下了賈政，賈政無法也不得同婦道人家糾纏，又有女兒侄女在，見屋子裡哭得不成樣子摔著袖子便出了這房間。
不期然，一出門便撞見了老太太，不說別的，立時便指著鼻子一頓罵。聽著屋裡的哭聲，賈母以為自己的寶貝寶玉竟是不行了，丟下賈政，哭嚎著進了屋去。
這麼多人，本來只需要顧著寶玉，現在老太太又進來了，少不得分出人來安慰老太太。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願意憋屈自己，心頭傷心就大聲的哭出來。不說惹得屋裡的人忙亂，外頭的賈政也少不得捶胸頓足。
「都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抬春凳來把寶玉抬回去，再叫人速速去請太醫來。」好在王熙鳳在場，按住了場面，前後調度著才算是把這一老一小安頓好。
寶玉這次被打狠了，帶回去的時候臉色卡白，氣息微弱，這樣子看著著實嚇人。寶玉本就在老太太屋裡住著，老太太倒好，時常過去看著也好，只是王夫人心裡放不下，日日使喚著王熙鳳去盯著，就怕出了一點點岔子。
王熙鳳兩頭忙著，成日裡不得空，連自己生的姐兒都少看了，黛玉也找不到時間同她說話。好容易，這天黛玉來看巧姐，完了正要回去，卻遇見王熙鳳回來了，少不得就要留一留腳步了。
「林丫頭怎麼在？這個時候不是剛下學嗎？」黛玉日常時間安排王熙鳳是知曉的，此時見了黛玉就帶了些驚訝了。
黛玉從巧姐屋裡出來：「先生今日有事，給我放了假，我在屋裡描了半日的塤有些無趣了，想來找你說說話，你又不在，我便同姐兒玩了一會兒。」
王熙鳳笑道：「家裡事多，前前後後得不少，寶玉現在也不好，事情就更雜了。我也是好久沒歇下來了，你瞧瞧，我這回來也不過是來換身衣裳，管事婆子還在前面等著我呢。」
「我管不著你忙不忙，只今日居然撞上了你，你便走不了了。我可有好些話要同你說。」黛玉態度很堅決。
黛玉看著是個清高的人，但是她平日裡卻很是隨和，並不曾如此強硬，今日這樣的態度非要和自己說話，王熙鳳心裡驚異也打定主意要聽一聽的：「既如此，你說便是，我只管聽著。」說著攜了黛玉進了屋。
第98章 98
黛玉轉頭看了綠釉一眼，綠釉轉身回了耿道院。這一番做派沒有避著王熙鳳，她自然是看著的：「你做著這謹慎的樣子，可是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想同你說說心裡話，讓她回去取些東西罷了。」黛玉道。
王熙鳳自然知道不是這麼簡單，也不必說出口，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我知道你必定是有好東西賞我，既看在你的東西的份上，我也得好好和你說說話。」說完又叫了平兒出去，平兒自出去，又散了廊上的丫頭們，自己端著針線守在門口。
「好妹妹，如今平兒也出去了，你要說什麼只管說便是。」王熙鳳說。
黛玉搖搖頭：「你素日待我極好，我是知道的，我今日來也是為了報答你這一番情意，只不過現在且再等等，等我要送你的東西拿來了，再同你說。」
王熙鳳覺得黛玉故意做出這一副神秘的樣子，也配合著她：「既如此，我便陪你等著。」
等了也不久，綠釉便進來了，手上穩穩的揣著一個紅漆匣子，進了屋給了黛玉也出去和左珍、平兒坐在一起。
見人都出去了，王熙鳳也不等黛玉動手自顧自就打開了那小匣子，拿出裡面放著的刑律，臉上雖笑著，但那吊梢眉毛卻立了許多：「這就是妹妹要給我的？」
黛玉不怵她，挑眉一笑：「你怎的不看全，我既是送禮，又怎麼會如此寒酸。」
「難不成連這盒子一起送我了？」王熙鳳抖著空盒子問。
「我林家豈會如此寒酸，這千金你可看得上。」黛玉拿開盒子的隔層，底下是滿滿當當的一盒子借據。
王熙鳳的臉色也變了，只是想著黛玉如今不過十一二歲，又是閨閣中的女孩兒，自認為自己是壓得住她的，倒也沒有失禮，只是帶著些蓋不住的疾言厲色想要把這事情給敷衍過去：「妹妹怎的來問這些。你是閨閣裡面的姑娘，平日裡吞金咽玉，一步出八步邁的，姑父又是揚州那處的官員，你哪裡能知道外面的艱難。外面多少平民百姓吃沒吃喝沒喝，莫說自己，就是孩子都養不活。咱們府裡向來積善，此時也有些余錢，為著積福少不得要借些出去，幫著那些過不下日子的人過過難關。」
「你倒是心善。」黛玉微微笑了一下。
王熙鳳看她那平常一樣清高的微笑以為已經敷衍過去了，心裡想著，說不得是大家小姐，哪裡能懂那些，只是這東西說不得是她怎麼得了這要命的東西，若洩漏出去讓人以為她王熙鳳沒手段，總要找出源頭來收拾乾淨了才好：「這本是小事，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沒眼的把這些東西拿到你面前去。」
「外祖母給我的。」黛玉說這話的樣子清淡得如同在說今天這支花是外祖母送的一樣。
這東西確實是賈母給的。
賈母年紀大了，大方向上是拿得清的，只是許多小事情卻不愛動彈，不願意自己做。王熙鳳這件事情，賈母本就不打算費心，想著換了就是了，只是依賴賈璉對王熙鳳仁至義盡了，而來黛玉也連著王熙鳳待她的好，因此老太太很是不甘願的留下了她。
只是留下是留下了，卻不代表要繼續讓她扯榮國府的後腿。至於誰來點醒王熙鳳，老太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自己來，正巧了，林家考慮得周全，黛玉已經把活兒攬下來了，老太太也樂得當個放手掌櫃。
只是畢竟是當外祖母的，這樣子甩手推開，姿態也太難看了些，於是賈母為著黛玉的方便考慮便順手把王熙鳳放利子錢的證據給了黛玉。
黛玉說的輕描淡寫，只是王熙鳳卻是不敢這樣的。聽著黛玉的話，王熙鳳的臉瞬間就慘白一片，手一滑邊上的杯子就落到了地上。平兒聽了聲響要進來，卻被綠釉拉住了：「主子既沒叫，你去做什麼。」
平兒打量了綠釉一眼，沉思著坐回了凳子上。
王熙鳳深呼吸一下，說話的聲音都帶了些顫抖：「妹妹是說老太太？」
「你這話說得好笑，我的外祖母，怎麼會有第二個。」黛玉笑道，她一點也沒有被王熙鳳的驚恐影響到，甚至笑著安慰她道：「你這麼害怕做什麼，你不是說你是在做些積善的事嗎？」
既然這東西通過黛玉的手到了她這裡，想必她做的這些事情老太太是一清二楚，至於後果……
王熙鳳哪裡還敢拿大：「妹妹，我是糊塗了，豬油蒙了心，哪裡知道天高地厚。妹妹在老太太那裡一向得臉，還請妹妹幫我在老太太面前照應一二。」
黛玉搖搖頭。
王熙鳳本就唬了一跳，額前滿是冷汗了，此時再看黛玉搖搖頭，頓時絕望撲頭蓋臉而來，手足無力之下，連坐都坐不穩了。
這在這無望之際突然聽見黛玉道：「你平日裡也是聰明人，手段俐落的胭脂虎，怎的今天怎麼就成了嚇破膽子的紙老虎了？」
王熙鳳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她既然做出這種事了，仗著王家和賈府就不怕什麼刑律和陰私地獄。只唯一一條，她怕被賈府裡人知道，放貸收利這種事情若被夫家知道了，也只有休離這一條了。
黛玉看著王熙鳳此時已經嚇得失了神，想著也不必再嚇她：「我看你呀，是真的嚇傻了。你單知道是外祖母叫我拿來的，卻不知道想想為什麼外祖母要叫我來給你。」
王熙鳳愣愣的抬起頭來，遲疑的問：「妹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已經懂了，何必要我再說。我只問你，還做不做這個了？」黛玉道。
王熙鳳像突然打足了氣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連連保證道：「不會了，不會了。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了。」
「既如此，你還怕些什麼。」黛玉笑著問。
王熙鳳端了茶杯小意奉承道：「我要多謝妹妹幫我，這杯茶妹妹先飲了。這事我是記得的，日後妹妹但凡有什麼吩咐只管同我說，沒有我不能幫著辦的。」
「你且先停停，按你這這麼些，我今日的話說完了，恐怕這茶也喝夠不必用膳了。」黛玉按下她的手。
王熙鳳聽著這話明知道可能是些好事，只是之前心頭疑惑太多，此刻怕了，竟不知道黛玉說到的到底是喜是憂了：「妹妹說的是……」
「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來瞧瞧，璉二哥哥如今得了這吏部郎中的職，怎的這郎中太太不見喜色，璉二哥哥上衙好幾天，怎麼沒見到你這個四方手段的娘子前後打點。」黛玉是說閒話的樣子。
王熙鳳聽了，頓時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雖不知道黛玉今日為何要來說這些話，但是她對賈璉授官這件事情並不太重要：「不過是個官罷了，咱們這樣的家裡難道還缺官？我只看他能混得過幾日罷了。」
黛玉一聽，也分明了王熙鳳的態度和眼界，本想著以她的聰慧點到幾句也就夠了，竟沒想到她能如此短視，這樣看來不同她說清楚，怕是說不通了。
「我只問你一句話。」黛玉挑了挑，決定從王熙鳳心心念念的權勢下手：「你是要頂著榮國府的名頭做一個無權無勢的三等將軍夫人，等外祖母百年以後搬出這榮國府，還是做一個權傾天下的朝臣夫人？」
王熙鳳一聽差點被逗笑，黛玉也沒多說，只是看著她。王熙鳳在黛玉的目光下逐漸冷靜認真下來，想著黛玉的話。那前景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就賈璉？那貪花好色的東西，能行？
「妹妹，你說的可是你璉二哥哥！」王熙鳳不太當一回兒，只當黛玉誇大其詞是來幫賈璉說項的。
「璉兒哥哥現在能進吏部郎中，未來怎麼就不可能封侯入相？」黛玉看王熙鳳的態度皺了皺眉：「賈府已經沉默了這麼多年，璉二哥哥作為賈家的繼承人，未來賈家的崛起勢必是要靠他的。不說別的，只看甯國府現在的樣子，再看榮國府繼承人三個字，只要璉二哥哥想著要上進，整個賈府的資源再加上我林家難道還扶不上去一個實權在握的一品大員嗎？」
王熙鳳驚訝的看著黛玉，沒有說話。在她看來甯國府和榮國府雖然都是賈家，關係也都親近，只是也沒好到傾全族之力去為一個人的份兒上，特別是這個人還是她一直沒有看在眼裡的賈璉，更別說為了賈璉還要搭上林家。
人林家自己可是自己有兒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了發，這章就當補昨天的吧。
第99章 99
若這一切都發生在寶玉身上，王熙鳳或許還會信上幾分，可發生在賈璉身上……
王熙鳳有些口乾舌燥：「妹妹可是在同我說笑？你若說是寶玉我還信上幾分，可你說的是你璉二哥哥……」她不想相信，但是對權勢的渴望卻是在她胸腔裡怒吼著，但凡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想放下。
「寶玉？」黛玉輕笑了一下。
王熙鳳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黛玉的一聲不屑的嗤笑，可好像又是幻覺。
黛玉搖搖頭否定：「在璉二哥哥面前，寶玉算什麼呢。」
「妹妹可別這麼說，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心頭寶，家裡除了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們，就屬他最尊貴。」王熙鳳連忙說。
黛玉從來沒有把寶玉放在心裡，對王熙鳳這樣的說辭也不當一回事：「按說賈府裡的形勢你要比我清楚才是，畢竟你才算這榮國府的正經主子，只是你平日裡竟不放些心在這上面，一味顧著和下面的僕婦用心，我現在看著，你這顯然是捨本逐末，怕是什麼都不知道才是。」
王熙鳳一聽，自覺這其中該有許多內情，親自換了熱茶遞給黛玉：「妹妹既然知道，不如同我分說一二，也讓我好好學學。」
黛玉知道，王熙鳳這是一開始被那些利子錢嚇破了膽子現在才能有這些態度。但是黛玉也並不放在心上，畢竟這本就是她讓王熙鳳能乖乖聽話的計畫。
順手接下那盞茶，黛玉抿了一口：「原本這些事情輪不到我來同你說的，只是外祖母畢竟年紀大了，不好勞動他老人家。大舅舅是你的公公，也不好同你說，大舅母是個閒散人，也和你說不上話，而璉二哥哥忙著做事，少有空閒你是知道的。正好了，這次璉二哥哥的差事後面有我林家，因此也就輪到我來同你說。」
王熙鳳是拉得下臉的，特別是在這種能得利的事情上：「今日妹妹就是我的老師，只請妹妹好生的教教我，也免得我摔了大跟頭還不知道。」
想著她好歹願意聽，至於聽不聽得進去就是自己的本事了，黛玉也有限的知無不言了：「咱們先說第一件。前幾日寶玉挨打的事情你，如今為著這忙前忙後，想必你是沒忘的。」
「那是，我當時去得早，寶玉被打得臉上都沒了血色了。」王熙鳳現在想著寶玉那副要死的樣子都還心有餘悸：「聽說是關於忠順王府的事，寶玉也是膽子大，竟然連王府都敢招惹。」
「這算個什麼事。」黛玉不當一回事的搖搖頭：「你單知道王府勢大，寶玉挨了這頓打完全是王府威壓。可你不知道，大舅舅年少時曾夥同當時一道做伴讀的張家大爺把當年的太子打了一頓，事後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嗎？該念書還是念書，該吃喝依舊吃喝，太子打了也就打了，你看大舅舅可受了什麼影響？哪裡像現在的寶玉，不過是個玩意兒一樣的東西，竟能讓他被牽連，打個半死。」
自家公公做伴讀的事情王熙鳳是知道的，黛玉現在說的這事情王熙鳳別說聽，連想都沒敢想過。
雖說戾太子早已被廢身亡，但當年可是受著老聖人的盛寵，那是真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莫說打，便是遠遠地額瞧上一眼也是尊榮。可她公公就是這麼有想法有擔當，居然把這麼尊貴的人物給打了，打了打了還能全身而退。
此時的崇拜上升到最頂點。
王熙鳳是被嚇著了，沒有搭上話。
「這樣說我想你是知道曾經的榮國府是什麼地位了。」王熙鳳眼神裡的狂熱讓黛玉很是滿意：「外祖母年輕時，外祖父長年征戰在外，榮國府的地位是外祖父打下來的，守著這裡的卻是外祖母，我想你現在也能瞭解外祖母復興榮國府的堅定了。在榮國府的復興面前，你覺得寶玉算個什麼。」
稍停一停，讓王熙鳳想想，黛玉又說道：「大舅舅是榮國府的嫡長子，在榮國府最興盛時候受的教育，說是傾全族之力也不為過，而璉二哥哥是大舅舅的嫡長子，這榮國府的未來自然也是璉二哥哥的。」
王熙鳳雖然對著這一切無限嚮往，但是好歹保持著最後的理智：「妹妹說是這也一回事，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連外頭的人都說我和你璉二哥哥是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
「你也不必著急，怎麼說我也姓林不姓賈，這些事，待璉二哥哥緩下來了自然是要和你慢慢分說的。」黛玉不打算細說這些事，她怎麼說算起來也只是一個外人：「我今日要說的璉二哥哥的差事。」
「妹妹你說。」王熙鳳上了心。
「璉二哥哥的差事，關聯極廣。一來，這差事本是我哥哥的，只是考慮著咱們兩家的關係便給了璉二哥哥。二來，璉二哥哥說是升了吏部郎中，重要的卻不是這個職位，而是這個職位帶來的便利能讓他更好行事。璉兒哥哥這一步不僅僅是他自己的第一步，也是榮國府復興的第一步，這一步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外祖母的期望，大舅舅的期望有多重你也該想得到。如果你做了這一步的絆腳石，這些票據外祖母能給我一次，自然也能給王家一次。」黛玉這番話不僅僅是說了賈璉授官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警醒了王熙鳳，讓她心裡有些數。
別同王熙鳳說什麼陰私官司，國家刑律，這些東西在她眼裡還比不過賈府的一個對牌。要壓住王熙鳳還是要請老太太來，老太太在王熙鳳心裡最是權威，可以不奉承丈夫，不奉承婆婆，但是賈母一定是要奉承好的。
果然，王熙鳳是被賈母的名頭嚇住了：「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沒有不希望榮國府好的。我雖有些本事，這些本事也就只是在內宅裡罷了，哪裡能帶累爺們兒的。你璉二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就怕他自己忍不住壞了事，到頭來若到了我頭上，這算什麼。」
黛玉看著火候是夠了，免不得細細的解釋了一番：「先不說璉二哥哥是外祖母的親孫子，你以為外祖母會看他自己掙扎？再退一步，璉二哥哥不是在為自己，他能走多遠，榮國府就能走多遠，你以為外祖母和大舅舅不會提供助力？」
「可你也知道，咱們府裡，求上一個官職是可以的，但是哪裡能高到哪裡去？如今還有什麼餘力去幫你璉二哥哥。」王熙鳳不得不多想一些。
黛玉笑道：「這就是你著像了。你真以為賈府的勢力全用來把王大人捧成京營節度使？不是我說，當時可還有四王八公別的幾家，你真以為賈府會傾盡全力？你沒看到的東西多著呢。如今璉二哥哥有了機會，難道賈府扶持璉二哥哥還不如扶持王大人嗎？」
王子騰是王家最出息的，現在的王家靠的只有一個王子騰。在王熙鳳心裡面，自己叔父靠著一己之力爬到如今這個地位，這事情不管放在哪裡都是值得稱道的。現如今聽著黛玉的意思，自家叔父能上位竟是靠了四王八公。
王熙鳳接受不了，只是這個時候的她已經被黛玉嚇住了膽子，多的話也不敢說出來了：「妹妹這話….」
「我也不要你現在信我，日子長了，你總是能知道的。我今日來只是為了告訴你這些事情，順便給你帶這本刑律來，我念著你的情，你若認真聽了我的話，只管好好的把這刑律看上一遍。璉二哥哥現在基礎弱，經不起許多的折騰，但是他的路也不必現在的你去考慮，自有老太太和大舅舅把路給他鋪平。而你這邊，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想必你知道就好，也用不著我愛多事說話。」黛玉自覺今日要說的都說完了，她這邊不過是個引子，多的，不該他說了。
黛玉起身就要走：「你也該去寶玉那邊了，我是不攔你的，只是你別讓我今日白做了這些功夫。」
王熙鳳心裡亂得很，知曉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可說是知道了，實際上什麼實質的東西黛玉都沒有說過。王熙鳳現在理不出個頭緒來，眉頭緊鎖著，想要留黛玉也知道再問不出多的來，於是只能送著人出去。
黛玉挑開里間的門簾，又忽的回過頭來對王熙鳳說：「忘了同你說。本來這事情我是不必來的，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喜歡多事，大舅舅也覺得沒必要多事，只是璉二哥哥一再的懇求老太太和大舅舅，老太太看他樣子不忍心，這才透出一絲意思來給我的。」
不僅是老太太，連賈赦都知道了。他們都想休了自己。或許不止是休，看林妹妹話裡那意思，恐怕連休妻都沒有……
王熙鳳唬得神魂具驚，險些站不穩，心頭激憤。一時在心中想著，她這麼盡心盡力都是為了賈家人，可如今賈家卻想著要放棄自己，心裡著實覺得憤慨委屈。一時又覺得自己著實是傻，竟然留下空子讓人找來。後頭一想又後悔自己豬油蒙了心，竟幹了這樣不可挽回的事情。
心情無法平靜，只如同泥塑菩薩一樣坐在那裡不動不笑，連黛玉什麼時候出去了都不知道。
平兒送別了黛玉，急匆匆的回了房間，看王熙鳳這幅天塌下來的樣子，也嚇得不行，連連呼喊她。
第100章 100
王熙鳳經過了剛才的委屈和憤慨，實際上現在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只是這情緒去了之後，她又陷入了對賈璉的情緒之中。
她與賈璉少年夫妻，很是好了一陣兒。但是賈璉自己是個風流少年，他不去招惹也有人來招惹他，再加上，賈璉身上沒個正經差事，閒時也多，時間一長他自己也把持不住要去招惹他人。
兩人新婚過了，賈璉的放浪性子成了形哪裡還能把持住，忍不住便要招惹兩個小丫頭什麼的，偏王熙鳳是個要強的，不僅不許賈璉往外招惹，連身邊都管得緊緊的，不認賈璉招惹分毫。時間再一長，連賈璉身邊的小子都被王熙鳳管得嚴嚴實實的，這更是讓賈璉束手束腳不得自由。
這樣子，一個要去，一個不准。時間長了兩個人當初關係有多好也要漸漸的被磨掉了，更何況兩人也不過是新婚時候甜蜜了那麼幾日。
王熙鳳一直以為賈璉怕是找到機會就要丟棄自己的，結果這事情出來，她以為最靠不住的反倒是最後救她的那一個。這事情一出，王熙鳳想著往日裡同賈璉之間的濃情蜜意，又想著賈璉曾經也是對自己好過的，再一想現如今兩人之間往往說不了幾句話便是喋喋不休的爭執，王熙鳳一時心裡激蕩在臉上透出一些粉色來，一時又瞪目咬齒帶出一點憤恨來。
平兒在一邊叫不回王熙鳳的神，外頭又有婆子來催促，嚇得連忙往外去要叫人來。好在王熙鳳總算是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平兒：「作死的丫頭，咋咋呼呼的做什麼呢？」
「你這樣子嚇人，我怕我叫不回你的神來。」平兒之前被嚇著了此刻聽了王熙鳳的話，只謝天謝地阿彌陀佛王熙鳳回復正常了，反倒是王熙鳳現在的疾言厲色倒沒有被她注意到。
王熙鳳聽著平兒的話，心裡也知道是錯怪了她，因此也拿低了聲音對她：「我沒事，不過是愣了一會子神。」
「林姑娘究竟和你說什麼了？怎麼就成這樣了。林姑娘往日裡雖說清高些，也不至於如此，今日，怎麼就……」平兒不好說太多，也是點到即止。
王熙鳳擺了擺手：「你莫要亂說，她今日是來對了。否則我哪一日死在哪裡都還不知道。」情緒過了，王熙鳳往日裡的精明也回來了，黛玉同她的這番話不得不說算計得恰到好處。先拿利子錢嚇住自己，又以權勢利益相勾引，接著又用她與賈璉的夫妻情做餌，縱使現在自己想通了其中關鍵，但是也不得不說她說的話是對的，有道理。若是以往常的話語來同自己講，恐怕自己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的。
往日裡只覺得林姑娘清高，要論長短還是以薛大姑娘以智見長，可今日聽了黛玉的話，看來是自己瞎了眼，連一向清高的林家姑娘也沒有自己往日見的那般清淺。
只是這話中，還有許多話是沒有點透的，想必這最後的答案還是要從賈璉處才能知道。
王熙鳳想通了自然要想著後面的事情要怎麼做，只是外面院子卻突然傳來喧嘩。王熙鳳不高興的瞪了眼睛：「誰在外面鬧？」
平兒出去看了，又回來道：「二太太那邊的人，說是請您去寶玉那邊看著，別的人她不放心。」
「出去隨便找個理由打發了。」黛玉的話很是讓王熙鳳認清了現實，現在自然也不想再貼著寶玉獻殷勤。
只是這頭剛說完話就丟下寶玉怕是不好。一來老太太是知道兩人的談話的，讓老太太知道自己今日推了這事，難免讓老太太覺得自己人情冷暖；二來黛玉一走自己就推開寶玉，也怕會傳出黛玉的閒話來。
想通這些王熙鳳趕緊叫住正在往外走的平兒：「平兒，回來。出去同那婆子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且不提王熙鳳之後如何照應寶玉，黛玉這邊說完話也回了自己院子。湯姆已經從莊子上回來了，今日是因為他不顧身子非要吃冰，黛玉慪氣才去了王熙鳳那邊逗姐兒玩，此刻她回來，湯姆早就巴巴的等在房裡準備好賠罪了。
眼見黛玉一進來，湯姆就趕緊汲了鞋，拖遝遝的往門口來扶：「你可算是回來了，我想著你也該回來了，特意叫他們去泡好了茶，現在喝著正好。」
黛玉揮開他的手並不理他，自自顧自的往裡走。
湯姆討了個沒趣兒，只得自己摸著鼻頭跟著往裡面走：「我今日看了家裡的帳冊，這麼兩三年，你竟將產業賺出了這麼多來，真真不虧是我林家的智囊星。」
黛玉不說話，只拿眼去斜了他一眼，又拐進里間去換了衣裳去。
看著黛玉進去了，湯姆轉頭瞬間掛上往常的高冷樣子，用這樣子守在了門口。那姿態，不看他站得位置，倒覺得這人風朗月清，一派仙人姿態。
黛玉換好衣服出來，湯姆守在門邊，一看人出來了便湊上去：「我知道你氣我，我也知道你為什麼，只是你知道，我自小不得吃喝，如今得了便撂不開手，這也是小時候留下來的病根，你好歹體諒體諒我，別同我生氣了。」
黛玉聽了轉過頭看著他，湯姆自以為已經得逞，正得意著，黛玉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別過頭又不理他了。
湯姆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坐在黛玉身邊頗有些手足無措，是不是的抬眼偷偷的去看上黛玉一眼。
過了許久，還是湯姆熬不下去了，只能求饒：「我若生氣只管拿我出氣，別憋在心裡憋壞了自己，也別不理我。我是個沒籠頭的馬，放出去了是不知道方向的，一味只跟著心情走的，如今只我倆在此處，你再不管我，我也不知道我能跑到哪裡去了。」
黛玉帶著薄怒：「你既知道這事不對，何以再往下做。你也知道只有你我在此處，你就不想想，若你有什麼不好我該怎麼活。你隨著性子做事，也不想想我，想想父親，如此冷心冷情，我哪裡還敢同你深交託付。若一直沒有便罷，若有些什麼，我日後如何能承受得起。」
這番話說下來，黛玉越發的想著湯姆曾經傷痕累累的樣子而覺得心驚、害怕，不自覺的流出了淚來。
湯姆見了這眼淚，心痛不已，便是再大的錯處也是要認的：「我知道錯了，你打我罰我都是應該的，只要你別哭，我怎樣都可以。」黛玉愛哭卻從沒有在湯姆面前如此哭過，湯姆雖自小哄著她，可除了賈敏過世也沒有見過她如此傷心了，這個時候了，便是讓湯姆認下什麼都是可以的。
手足無措的圍著黛玉哄她，湯姆額上的汗都出來了，著急得不得了。反倒是黛玉，雖哭了兩聲，但是現在確實沒什麼情緒了，只是看著湯姆現在這幅好打發的樣子，免不得拿著絹子捂了臉哄著湯姆立下不少條約才罷。
湯姆已經顧不上自己答應了些什麼了，只一味的好好好，看著黛玉露了笑顏這才放下心來：「你總說我是個降不住的猴兒，我看你就是那如來，專門來降我的。」
黛玉笑他：「你說你自己是猴兒，可知那猴兒也是有名頭的，齊天大聖美猴王，我看你不是再說那猴兒，是在拐著彎的誇自己好看呢。」說著又學著林如海的冷臉對湯姆道：「大男子不想著頂天立地，報國安民，竟在這皮相上著了眼，如此豎子，如何可謀。」
這倒不是憑空而來，而是由緣故的。湯姆小時候太好看，像個俏姑娘，平日裡出去總被笑話，雖說說的人都受了教訓，但湯姆自己卻沒有開心起來，反倒是對自己的容貌有了心結。
後來被他找了空，溜進賈敏的臥室去偷用她的胭脂眉筆，可惜業務不數量，本想著修飾的男兒氣一些，卻不小心畫了好一條粗眉毛，又把本來鮮紅的嘴唇畫得慘白。
這事正巧被偷偷進來找私房錢的林如海撞見，為了避免自己暴露在賈敏面前，林如海硬是憋著笑在賈敏和黛玉面前好好的教訓了湯姆一頓。
黛玉說的這番話，就是林如海當初說的那番話。
她做著樣子，想起湯姆之前的那樣子，不等逗笑了湯姆自己反倒忍不住先笑了，不禁笑，還笑得直不起腰來。
那是一段黑歷史，湯姆寧願雖都記不起來，誰知黛玉那會兒雖小卻記得這麼住，現在還拿出來說。湯姆黑著臉一把把黛玉抱進懷裡，哈著她的癢：「你還說不說了？說不說了？」
黛玉哪裡是湯姆的對手，連連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再不敢說了。」湯姆聽了這才停手，只是沒有放開她，黛玉靠在湯姆懷裡細喘微微，待氣息稍微平靜了，突然竄出湯姆懷裡笑道：「我家有位美人郎，只不知哪裡的胭脂配得上。」
又是一番熱鬧。
且不說著兄妹倆和好了，今日相比還有兩人是能和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