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父親
大部分的人,總是會偏向更優秀更有能力的那一方吧。所以,子女這種小鬼,也是這樣的吧。所以吉原輝從來不認為自己不喜歡吉原深夏是件錯事,吉原深夏既不可愛,性格也反叛,成績差,幾乎沒有什麼特長,還總是給他惹禍。這樣的女兒,哪怕是說出來,都會覺得丟人。久而久之,大家對吉原家也就存下了只有一個優秀的兒子的印象,至於女兒,吉原家有女兒嗎?
自從兩年前闖了禍的吉原深夏被東京的岳父給帶走後,吉原輝就覺得這個家處在一個奇怪的平衡狀態中,但他還是十分的滿意,溫柔體貼的妻子,優秀努力的兒子,完美的三口之家。因此,在三浦智致電希望能成為深夏的監護人時,他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可好景不長,兩年後,深夏又回來了。漂亮的外表,得體的談吐,優異的成績,還有那本置放在自家妻子包包裡總是隨身帶著的小說。如果有這樣的女兒,一定是件很幸運的事呀~曾有人發出過這樣的感歎。對此,吉原輝只能不知所謂地苦笑。他原本可以擁有這樣的女兒,但現在,卻是他主動將她給丟棄了,也因為這件事,就連妻子和兒子,也都對他冷淡了許多。
吉原深夏在吉原家一直都是不重要的存在。而他所以為的完美之家,卻是在這樣一個不重要的存在離開後,搖搖欲墜了起來。
面對著吉原輝複雜的眼神,深夏鎮定自若舉止優雅地吃著義大利面,細嚼慢嚥的樣子,好像是在吃著自己特別喜歡的東西,認真得讓人一看到就覺得很有食欲。吉原輝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女兒,在存在腦海裡的記憶中,對於過去的吉原深夏,他所能想起的只是一團亂糟糟的身影,糟糕的行為舉止,糟糕的學習成績,糟糕的性格脾氣,這些都讓他賢慧的妻子操碎了心。像這樣的女兒還不如沒有,後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演變成這個地步。
深夏放下叉子,用潔白的紙巾拭了拭嘴角,笑容如教科書般標準禮貌,「吉原先生只需要看著我吃就能飽嗎?」
是疏離的『吉原先生』,不是恭敬的『父親』,也不是親切的『爸爸』。不再有那種渴慕的眼神,也不再有那種親昵的態度,有的只是淡漠的疏遠感,就好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般。
以後當真就是陌生人了嗎?想起那日彩音回來後沖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和眼淚,再對比深夏在那位柳生醫生面前乖巧的舉止,無論面對什麼樣的事情總是穩重的吉原輝莫名地不悅起來,「和我說話不需要這樣刻意地陌生。」
「可是,我一點都不刻意。本來就和你很陌生了不是嗎?所以也不需要刻意呐~」深夏第一次發現吉原輝對她的態度也能如此的『和善』,真是可笑。當她開始遠離他們的時候,這群可謂是本該是世界上最親切的人又努力地朝她靠近。
「好。我不跟你置氣。深夏,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靠近柳生家的人。」吉原輝在壓低聲音的時候,也壓低的身子前傾肅然問道。當然這也是在柳生誠不小心被吉原輝弄髒了袖子去洗手間清理中間才能詢問的。
學著吉原輝警戒的模樣,深夏笑眯眯地說,「那是因為他們比起你們更像我的家人。」
「那你知道他們可是……」
「當然知道。」深夏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那種『為你好』『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她現在看了,就覺得無趣。每一次吉原彩音在教訓她的時候,總是用那樣的眼神。對你的嚴厲,對你的約束,對你的苛求,這些統統都是因為愛。可若真是愛,又怎會讓你遍體鱗傷到奄奄一息的地步。她才不吃這一套。那個渴望你們父愛母愛的女孩,早就去天國了。歪著頭,深夏以格外純真的眼神不含一絲雜質地說道,「在乎這個的,只有你們吧。佑子阿姨知道了,可都沒有責怪過我。何況,那個時候,那件事,當真是我做的嗎?因為他人的一言之詞,就肯定我的罪行。怎麼說,你們這樣的父母,都讓人心寒。」在鳳鏡夜告訴她那個當年車禍肇事者的下落後,她也就得到了所謂的真相。
有些東西,果然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哪怕是被蒙蔽,相較之看到真相的我們,也會是更幸福的存在。
「我知道。當年我們的做法也有失妥當。」
「不止是有失妥當。」深夏斜眯著眼睛,像一隻慵懶的小貓似的,嘖嘖地搖晃著自己柔若無骨的爪子,「而是很沒有人心。」接著,又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也很沒腦子。不調查,不諮詢,就連問一句都沒有,直接給吉原深夏判了罪,如果不是你們把吉原深夏硬是帶去道歉,她也不會逃跑,不逃跑,也就不會掉下水,不掉下水……」聲音在此消弭,那個女孩也不會死呀!這種話,她無法說出來。深深呼出口氣,深夏又露出極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笑容,「真的不知道是該說幸運,還是倒楣。但是我還是要說聲感謝。」
就在吉原輝在深夏這句話下臉色又變得晴朗起來時,深夏又是一盆冷水潑過去,「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有多熟。不顧我的意願,就讓舅舅成為我的監護人。已經證明了,以前的我是多麼的天真,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就能夠得到你們稍微多一點點的注意。可惜沒有,現在,當然了,也不再需要了。所以,吉原先生,在這裡我再強調一下,以後的你,或者是以後的吉原夫人,都不要隨隨便便就來打擾我的生活,哪樣會給我造成困擾的。就比如,不要來要求我離開立海大滾回東京,不要來質問我為什麼要靠近柳生家的人。」
「你以為我會同意嗎?」吉原輝有些惱火地瞪向她。他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膽子變得這麼大了,竟然當眾警告他。
侍者送上一小疊的草莓,在那片鮮紅欲滴的豔麗下,深夏的笑容愈發的雅氣無辜起來,「不要誤會,那些話可不是警告也不是威脅。真正的威脅和警告應該這麼說,你要小心,我會去外公和舅舅那裡告狀。你說,到時候他們準備怎麼辦?會不會借此機會來打擊你的公司呢?他們好像很久以前就想給你點苦頭嘗嘗了。聽說,你公司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我的名下對嗎?雖然要等到成年後才可以動用,但是也不妨礙我提前把它給賣了吧。我看賣給吉原先生您的對頭公司,似乎很不錯喲~」小小地咬了一口草莓,清爽的酸甜味濃濃地流淌進了整個口腔,讓深夏露出給舒爽的笑容,「這樣的話,才算是威脅吧。」
吉原輝冷酷地看著就坐在自己對面很快樂地吃著草莓的深夏,如果不是知道這兩年她在東京經受過怎樣的歷練和努力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都要懷疑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兒。不知為何,他突然間就懷念起當年那個用怯弱敬仰的目光望著他的那個小小身影,心無端地柔軟了起來。
明顯感覺到吉原輝發自內心的轉變,深夏略微詫異地望過去,但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柳生誠就回來了,「不好意思。耽誤太久了。」其實,深夏知道,柳生誠早就出洗手間了,只是似乎想給她和吉原輝多些時間,才在那邊的盆景後面站了許久,直到她把想說的都說完,才走回來打斷吉原輝。
「沒關係。要我說不好意思才對,方才把你的衣袖弄髒了。」
就此。兩個大人,尤其是兩個成熟的男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像所有男人間的聊天那樣,聊著當下經濟國際球類的話題,而每當吉原輝的話題落到深夏的時候,柳生誠總會很自然地將話題轉移。比如說到深夏在校的成績,到柳生誠那裡就會變成現今學生升學的壓力,說起深夏的家庭,他又會聊到某某個綜藝節目裡親子活動。如此的手段層出不窮,直到吉原輝什麼都沒敲擊到離開為止。
「給您添麻煩了。」深夏很有誠意地低下頭,雙手拘謹地疊交放在並齊的膝蓋上。
「有麻煩嗎?他,是你父親吧。」
沒有回避,深夏淡然地點頭,「血緣上可以說是父親。不過也多虧了他們,我才能夠長大。」但這份恩情,在吉原深夏死掉的那刻,就徹底瞭解了吧。他們給了她生命,但也結束了她的生命。臨到這時,她甚至還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個時候在水中,那個女孩是帶著怎樣解脫的心情而放棄生命的。
這種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柳生誠也不好多說什麼。無論是安慰還是責駡那個父親,看深夏那種不在意的表情,似乎都沒有用了。對於那位元時不時會在電視上或報紙上出現的吉原,柳生誠最大的印象就是停留在他那個完美的三口之家,那個三口之家,並沒有深夏的地位吧。一個被隱藏了的女兒,一個被忽視的女兒,一個獨居在外不被承認的女兒。這樣要如何讓孩子原諒。柳生誠能夠理解深夏那句『吉原先生』,生疏而禮貌的距離,那就是最好的距離。
『深夏真的是個可憐的孩子。』曾經他在佑子那裡聽到嗚咽著的這麼一句話,直到現在他是明白了。有父母,卻像沒有父母一樣。那還不如沒有的那種心情。明明才只是一個高中女生,卻要承受這麼多。柳生誠心裡的疼惜更加地多了起來。
「我送你回去吧。」
「叔叔不回家嗎?佑子阿姨一定在等你。」深夏記得每次柳生誠加班的時候,柳生佑子總會坐在客廳裡等著。
柳生誠呵呵地笑道,「叔叔當然是要回家的。先把你送回去才放心。」本來他是想邀請深夏就直接住到他家算了,但想了下,這種話還是讓佑子開口比較好。
「那謝謝叔叔了。」道謝後,深夏孩子氣地跳上了車的副駕駛座。
恍惚間,柳生誠竟好似看到了小時候的月亞一蹦一跳的身影,揉了揉眉間,低笑著,他又沒有喝酒,怎麼就會產生這種幻覺。難道真的被佑子那些胡言亂語給弄糊塗了?
車很安全地開到了深夏所居住的房子。
下車說完再見後,就在柳生誠啟動車的時候,深夏忽然走了過來,認真地看著他,「叔叔。您知道我叫吉原深夏對吧。父親是吉原輝。那您知不知道,兩年前月亞醬出車禍的事情。」
柳生誠一呆,便憐惜地摸摸她的頭,「我知道。」看他那慈愛的樣子,好像根本就不認為這件事是深夏做的。如果是不認識深夏的話,他可能會相信,但現在……他又怎麼相信呢。
深夏忍住心裡的喜悅,但還是忍不住笑起,往後跳了兩步,淑女的小模樣全部都給丟開了,沖著柳生誠大幅度地招手,「晚安。柳生叔叔。晚上做個好夢。」
送走了柳生誠後,深夏輕鬆地哼著小調慢悠悠地掏出鑰匙,走進玄關。但就在她手按上燈光開關的那一刻,一道奇怪的陌生氣息霍然出現在她身邊,接著,一股濃重的乙醚味道撲面而來。
沒有任何預兆,深夏只能軟軟地倒了下去,目光迷離間,只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
是誰呢……
☆、閉上眼睛的重生
『莉央幫我請一下假,我有點事來不了學校了。』
『小惠~怎麼樣,有切原陪你是想不起我了吧~這幾天我要去東京一趟,就不來看你了。』
『有事要去東京。替我轉告柳生阿姨和叔叔一聲,另外順便替我向還在生病中的月亞問候一聲,希望她早日病體康復。』
『阿夜。昨天,我跟吉原輝見面了……』
帶著手套的手指在按鍵上滑動著,螢幕上的字一個個敲了出來向外發送出去。整個房間都是黑暗的,唯一亮的就只有那發著微弱白光的手機螢幕。距離那一小團白光不遠處,深夏就像一隻沒有生命的玩偶般無聲地躺在房間裡唯一的床上,纏繞在眼睛上一圈圈厚重的紗布,使之看上去愈發的脆弱幽靜。整個房間也就只有臨近天花頂才有一格小小的四方形窗戶,但就連那裡,也被人用木板給縝密地釘上了。
發完短信後,他走到深夏的床前,用被手套包裹的手指撥了撥深夏額前淩散的發,又給她蓋上一床薄毯,動作細心而輕柔,就像是在呵護自己最珍貴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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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不是自己的房間?昨天晚上?
帶著這種朦朦朧朧的想法,深夏在那唯一的窗口一大片木板透出一絲金光時,漸漸恢復意識……為什麼看不見,努力想睜開眼睛,可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嚴密的束縛住了怎麼都睜不開。費勁地伸手摸索上臉,觸碰到紗布的質感,她才知道原來是有人把她的眼睛給蒙上了。
好難受,深夏捂著頭,眼前的黑暗讓她不自覺地往周圍探索去,但入手的有的只是一片空曠和布料的冰涼觸感,頓時深夏就清醒了不少,撐著床面艱難地坐了起來,但全身依舊無力,軟綿綿地,就像是一具久病未愈的身體,就僅僅是坐起來,這個動作,都好像是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雙手強撐著,她連下床的力氣都不再有。
昨天。好像……扶額,她就只記得自己和柳生誠道別後開門回家,剩下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了。她是被綁架了嗎?是三浦家得罪人了?還是因為吉原家?深夏腦子裡一鍋漿糊,什麼都想不出來,迷迷糊糊的只是想睡覺。然而,接下來她也這麼做了,手臂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了,力一泄,就軟軟地躺了下來,沒有任何緩衝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這次不再像上次那樣全身酸軟到連注意力都沒辦法集中。醒來後,深夏在床上又躺了會,在確定房間裡沒有任何動靜沒有第二個人後,才勉強費力坐起來,雖然還是一樣沒有力氣,但至少不像剛才那樣酸軟地連舉手都覺得吃力。
摸著眼睛上的厚紗布,想拉開,卻緊得無從下手,另外眼睛上也好像覆蓋著什麼。又摸著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立海大的校服,而是一條棉質的睡裙。腦海裡浮現的被綁架的念頭,瞬間就被堵住了。如果是綁架,有必要給她換衣服嗎?蒙上眼睛可以說是為了防止她看到綁匪的真面目,換衣服呢?因為看不見,深夏只能憑手來觸摸。
在摸索了一陣後,她發現不止是衣服換掉了,指甲也被修剪得短而圓滑,還有頭髮,深夏連忙從發根摸到發梢,不對。她記得非常清晰,她的頭髮應該是如同水中飄蕩的那種海藻般的存在,而非是現在這種順滑的直發。
一個不可能的想法顫顫巍巍地鑽進了她的想法之中。難道,難道她又穿進了別人的身體,怎麼會!深夏有種想失聲大叫的衝動,但過去三年的情緒折磨還是讓她生生抑制住了直沖上腦袋沸騰發麻的熱血,拳頭握緊再鬆開,如此反復了幾次,額頭上都冒出細細的汗,她才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衣服被換掉了,頭髮從原來的微卷變成了直發,指甲變短,從觸感上來說上面還塗了成指甲油,頸上多了條十字架的墜子,還有手腕上普通的銀鏈子。但是由於看不見,這些,都只是她用手觸摸後倒映在她腦子裡的變化。
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不是綁架,那麼是什麼……不知不覺中,深夏就忍不住地陰謀論起來,各種可能方式都在她愈發冷靜的思維裡劃過,再一一剔除,暫時找不到原因。
坐了會,深夏並不打算就這樣繼續坐下去,看不見,也不知道外面的時間,這樣就顯得時間過得格外的漫長。在一片黑暗中,深夏小心地觸摸著床邊,再一點點蹭過去,腳尖點地,觸上肌膚的是毛茸茸的柔軟,地上鋪了毯子,踩上地毯,深夏謹慎地摸到牆壁,再沿著牆壁延伸的方向慢慢移動。如此走了一圈後,除卻摸到了空無一物的洗手間之外,深夏又返回到床邊。
房間很空,縱深分別是十步和十五步。僅有床和一個矮小的連抽屜都沒有的床頭櫃,別無他物,更重要的是,仿佛是害怕突然失去光明的她會受傷,不止地板鋪上了厚厚的毯子,就連牆上都用布給包得嚴嚴實實。沒有書,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任何可以閱讀、通訊與眼睛相關的東西,只有床頭櫃上擺著的小小收音機,面對那種傢伙,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調頻。好像是怕她到處跑,房間裡唯一的出口也被上了鎖。
這些,弄得就好像她在這裡住了很久。可是……不對。走動了一圈就沒力氣的深夏重重地落坐到床上,她細細地摸過身體的各個部位,但還是由於視覺受阻的原因,無法真正的確認下來。相比起『重生』的可能,深夏更確定,這是一個圈套。不過若是圈套,對方如此費勁心機試圖將她變成另外一個人,又是何用意。
深夏皺眉確定好了目前最可靠的辦法,也是最好、最為妥善的方法,就是等。而且必須是放輕鬆、保持冷靜的等待,她必須保持好體力,否則因為煩躁失去思考能力的她,那時『眼睛』才算是真的看不見了。
不管這是綁架還是什麼,唯一能肯定的一點,暫且沒有人想要傷害她。只有等到人來,她才能想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
想到這些,深夏也不再慌心著急,而是沉靜如水地坐在床邊,雙腿自然地垂下晃動著。她相信,很快就會有人進來給她送吃的喝的。既然能把她一人放心地丟在這樣一個空房間裡,肯定會時時刻刻密切注意她的行動。
不用等很久了。深夏默念著,手掌緊緊握住手腕,那裡,她感覺到脈搏有力地跳動著,嘴角竟止不住地往上牽起,似有若無地笑意,在門鎖哢噠打開的那刻,愈發地濃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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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蘭。傍晚的夕陽餘暉染紅了校園的各個角落,雕刻繁複的窗戶玻璃更是折射出絢爛的顏色,美得炫目。
「深夏小姐失蹤的地方有乙醚的味道,沒有掙扎的痕跡,當天她只在學校、XX醫院和XX餐廳逗留過。期間接觸的人有二年B組的所有同學和老師,C組的XX子……學校裡最後一個在學校接觸的人是柳生比呂士,談論的話題是關於柳生月亞沒來上學的事情。在醫院最後接觸的人是吉原輝和柳生誠。隨後深夏小姐便隨這兩人在醫院附近的XX餐廳用餐,深夏小姐點的食物是……用餐大約是四十五分鐘三十七秒,柳生誠便送深夏小姐回家。」
穿著黑色燕尾服曾在立海大附屬高中女子網球場上出現過的年輕管家恭謹地站在鳳鏡夜的旁邊,彙報自己所調查到的消息。
「另外。深夏小姐在醫院和一名護士交談了許久。談話內容是關於一位元與深夏小姐相像的女孩,名為千葉茜,曾是立海大附屬高中一年級的學生。但是一年半前……已經死了。」
「死了?」鳳鏡夜尋常溫和的表情瞬息銳利起來。
年輕的管家身子微微低俯,垂頭,「是的。是在當時所就讀的教室裡上吊自殺。調查裡顯示,是因為被欺負的原因。」
……
鳳鏡夜若有所思地望著手機裡的信息。有兩條,上面都標著深夏的名字。一條是說她和吉原輝見面的事,但另一條則空白的。這是他們的約定。
看到這則空白的資訊後,鳳鏡夜馬上就派人去神奈川的房子,但還是晚了一步。不久後,他就收到了後面那條感歎與吉原輝見面的資訊。
帶走深夏的人,一定預謀很久了。會是誰呢……大張旗鼓地找只會打草驚蛇。從對方發來資訊上來看,深夏目前是沒有危險的。他不著急,因為他知道,深夏絕對會在他趕到之前努力地保護好自己,這是他們的約定,所以他絕對不能著急。只有冷靜才可以讓人頭腦清明。
☆、角色扮演
「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不要傷害她。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你保證不要傷害她!」
「我想要聽聽她的聲音。拜託了……不要掛電話!不要掛!好。我知道。我會聽話。」
站在背光的角落,吉原良羽將手機放進口袋,拉上黑色外套的兜帽,便緩步地擠進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眨眼睛便被淹沒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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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無邊的黑暗。
人們之所以恐懼黑暗,只因看不見危險。無法掌控於心的事物,總歸是令人驚喜的,意外的,防備的……討厭的。
讓深夏覺得幸運的是,對方並沒有把她的耳朵堵上嘴巴封上,若僅是看不見,相比起更多的災難,她還是覺得比較幸運。門無聲地被推開了,因為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所以根本就聽不到腳步聲。但是深夏還是很鎮定地微笑著『望』向逐漸打開的門的方向,那裡是風的方向,沒人會看見,那只被擋在手臂下的手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如此寧靜地坐著。
「醒了?」是刻意被弄得沙啞的聲音,卻莫名的有種溫柔小意。
聲音是有些熟悉,可又一時完全想不起來。深夏歪著頭『看』著那個人帶著柔和而濕潤的風朝她走過來,然後在距離不遠的地方時停住了,又聽他問,「餓了?」深夏想了下點點頭,接著就聽到他的笑聲,是那種從喉嚨裡悶出來的啞然失笑,她甚至能夠想像他眼中的寵溺。
寵溺?想到這個詞,深夏只覺得詭異。把她綁過來,蒙上眼睛,裝扮成另外一個人,為的僅僅是寵溺嗎?另外一個人……深夏隱藏在厚重紗布後面的眉皺了一下,心裡冒出了一個才聽說不久的名字。『千葉茜』,一個看似與她有些相像卻不知去了哪裡的女孩。莫非這個人是在醫院看到她,尾隨再把她打昏了?她果然應該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就讓人去調查,而非跟吉原輝扯皮閒聊。也就是說,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做好這鈔角色扮演』的角色嗎?
在確定深夏餓了後,男人就端來了能夠傳來陣陣香味的食物,是粥,容易消化的食物,也是病人的常備食物。
「我來喂你。」在深夏想要自己動手的念頭一起,男人就及時地否決了,那種低沉的嗓音卻帶著意外與之不符的溫情,就好像在對待自己最珍愛的至寶,這種感覺……深夏猶疑著還是張開嘴接下那一勺粥,細滑微甜的味道松鬆軟軟地在口齒間散開。粥是甜的,這是她喜好的口味,熬得粘稠又鬆軟的小米粥,配著研磨成粉狀的白砂糖。空氣裡也都是這種甜而不膩的香味。
一口一口……也不知吃了多少口,深夏就停了下來,淡漠地說道,「夠了。」
男人也不強迫,放下碗後,拿出手帕欲要擦拭她的唇時,卻被感受到風的方向的深夏輕輕地躲開了。但男人還是不棄不壘地把手又伸過來,如此幾次,深夏也不再躲,任由他小心地將唇角的水漬擦得乾乾淨淨。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深夏突然問道。
「隨時都可以出去呀。」男人笑了,「不過等眼睛好了,我再帶你去玩好嗎?最近就在家休息。」
是謹慎的徵求口吻,聽起來,就好像真的在哄騙著生病了的女孩似的。這就是她的角色嗎?正在生著病,想出去玩卻要被迫躺在床上等待眼睛複明的女孩。「眼睛。」摸了摸臉上的紗布,深夏又說道。
「放心。眼睛只是需要休息,等它休息好了就沒事了。要相信我喲~」男人坐在她的身邊,將手放到了她的頭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而且你的眼睛也很快就會好的,所以以後不要再去做傻事了。」
「傻事?」深夏附和地小聲道。
說到這裡,男人不再說,他就像並沒有聽到深夏的問題,又摸了幾下她的頭髮之後,就起身拿著碗離開了。
聽到門鎖哢噠哢噠幾下的聲音,深夏緊繃的身體軟軟地放了下來,這就第一次見面,她就有種累的感覺,爬上床將自己放進被窩,很快就睡著了。當她再醒來的時候,眼睛上的紗布已經換了新的,甚至是能感覺到新紗布的那種冰涼感,還有那個男人指尖留下來的觸感。
「醒了?」依舊是那種低啞的聲音,但好像要比初見是要多些疲憊。
深夏沒出聲,只是緩慢而觸探地坐了起來,頭稍稍有些暈,但坐起來後就好很多了。
「餓嗎?」
怎麼又是這樣的對話?深夏回想起來,今天第一次見面時也是這樣的話。第一句話確定她醒了,第二句話則是詢問她餓不餓。這次深夏堅定地搖搖頭,雖然肚子確實空了,但顯然這次沒有食欲得多。
這個回答的確是讓男人稍微驚訝了一下,但也只是驚訝,沒有更多的情緒。他記得自己計算的時間並沒有錯,不過是一碗粥,又能消化多久。
「能跟我說說今天的天氣嗎?」深夏主動說道。
「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很晴朗的天空。」
聽他這樣明快的聲音,深夏幾乎能看到一個男人揚著頭看著天空這樣對她說話。可,他在說謊。外面不可能是晴天,她都能聞到他衣服上濕潤的水的味道,他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是不想她想太多,才說這樣的話嗎?
「在想什麼?」男人的手指落在她披散的發間輕輕地梳著,很自然的動作,好似這個動作,他已經做過很多次了。「喝點水吧。」他把杯口靠到了她的唇邊。
小喝了一口水,濕潤了嗓子後,深夏笑著用那種懷念地語氣說,「我想喝奶茶了。」說完,明確地感到扶著她的男人的手禁不住的那一下抖動,的確,這樣的問題出乎他意料的。像是沒感覺他的不對勁,深夏繼續說,「沒有嗎?」小小的失落感從她身上油然散發出去,從男人的角度望去,真的像極了一個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需要好好呵護的生病少女。
「下次買回來。好嗎。」男人心軟地說道。
「那拉鉤喲~」深夏高興地喊了起來,蒼白的臉上也有了紅暈,伸出小巧的小指。
男人跟她拉了鉤,又說了會話,在接到電話後,深夏這才懶洋洋地放他走了。
聽著關門的聲音,深夏又坐在原地等了會後,確定他是真的離開這個房間後,她才歎出口氣,將自己裹進被子裡靠牆坐著。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赤木老師吧。因為某個和自己有幾分像的人而愛慕上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口味,喜歡給她奶茶,還有那總是嘶啞的聲音,以及懷抱。蒙上她的眼睛,是不想從她這裡看到厭惡或者不屑吧。
真是既幸運又算得上是糟糕的發現。深夏忍不住嘀咕著。揉了揉額頭,那種淺淺的倦意又不知不覺地爬了上來,她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放鬆一下,立即就能夠睡過去。她才醒來多久,就又想睡覺了。所以說,那碗粥還有那杯水,都有問題吧。又敲了敲頭,但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卻如蝕骨般無法驅趕開,而她也不可能不吃不喝的。還沒等她想更多,人就徹底地蒙在被子裡睡了過去。
沒等一會,男人就又回來了,看到床上的那一團,低聲笑了起來,整了下被子,讓深夏的頭露了出來,又掖了下被角,剛要走出去,他遲疑了下便轉回來在深夏蒙著的那雙眼睛上吻了吻,「安心地睡吧。我的小姑娘。」恢復出溫潤的嗓音,有種難掩的綿綿情意。那是只會在深夏面前出現的情意,是溫暖的,是專注的,是愧疚的,也是……怨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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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辦好了。我也到了你指定的地點了。」
吉原良羽摩擦著手背上被指甲劃出來的血痕,籠罩在兜帽裡的臉,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唯一能夠聽懂他語氣裡的冷漠和堅定。不知電話裡的人跟他說了什麼,良羽默默地走到一個破舊的信箱前,往裡翻了翻,便拿出了一個信封。拆開後,裡面赫然就是深夏安睡的樣子,眼睛上蒙著紗布,蜷曲著身子窩在被子裡。
「說吧。接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