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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天龍八部)穿越之我是天山童姥》作者: 夏荼dragon【完結+番外】

第157章 Chapter•157

  渺渺層雲,雕行萬里,而至天下極北之地。

  獨孤禦風從黑雕身上下來,迎面便是刺骨的風雪,吹得青年的青絲長袍都飛揚起來。歐陽善淵跟著從雕背身上跳下來,看著聳入雲霄的雪山,凍得直搓手歎道:「天下極北極苦極寒之地,果然名不虛傳。」

  背著玄鐵劍的禦風微微抬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座素雪浩浩的山脈,它就那樣矗立在這裡,千百年來威懾著不遠萬里來求藥的行人。

  素雪落在玄衣青年濃烈的眉眼上,抹去了眉眼間傷痕的戾氣,像極了耳旁情人的呢喃。

  積雪綿延而上萬仞山峰,天地間茫茫一片素白,清冷一片如同人間絕境。

  而他們這些不速之客,於這片天地,只是渺小如粟的存在。

  歐陽善淵猶豫地看向神情莫測的獨孤禦風,欲言又止——畢竟誰都明白,天山蓮離開花之日尚早,而且偌大一座山脈想要找出一朵花來,簡直就是一件比登天還要難的事情。

  那只巨雕伸出翅膀輕輕推了推出神的禦風,極通人性地發出幾聲鳴叫聲,恍若催促。玄衣青年轉身撫著黑雕寬厚的背脊,輕聲說道:「再往上你便飛不動了。」

  雕兒不服氣地扭過脖子,禦風失笑了一聲,「你聽話,同右護法一起等在這裡。」

  沒等黑雕跺腳,歐陽善淵不由得凝眉問道:「教主,你要孤身前去?這萬萬不可,太危險了!」

  獨孤禦風轉頭朝他笑了笑,他的眉眼本就深邃,可在這狂風暴雪之下卻顯得乾淨極了:「你留在這裡陪著雕兒,之後每日辰時我會從山上下來一次,歐陽你為我備下飯食即可。」

  歐陽善淵驚愕地看著他,半響喃喃說道:「……教主還請允許屬下隨行,路途上若是碰到什麼洪水猛獸,屬下便是武功不及教主,也總是能幫上忙的。」

  「世上最兇狠的猛獸,便是人心。」

  玄衣青年淡淡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解下自己背上的玄鐵重劍,隨手一揮卷起狂風便在積雪上掃出一條乾淨的道路。他孤身上路的背影,如同一卷山水墨畫,畫出江湖的斑斕傳說,可拋開那些傳說過往,不過是世人所謂的一場癡心。

  黑雕渾身打了一個機靈,它歪了歪脖子看向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脈上,鷹眼銳利地一眯,便看見那蒼茫雪山上一直站著一個人。黑雕粗噶地叫了一聲,示意歐陽善淵,而等玄衣鎧甲的青年看過去時,天地依舊是蒼茫一片什麼都不曾出現,哪裡還有什麼人,就連風聲都不曾剩下。

  絕情殿中——

  殿門被人大力地推開,百曉生怒氣衝衝地闖進來顧不上其他,便一把分開了碧雲和尚且昏迷之中的扶搖。青年一把拽過碧雲的手,一張臉嚴肅得瘮人,斥道:「夠了!碧雲真的夠了,你再這樣下去,別說扶搖出了事情,你會把自己賠進去的!」

  碧雲掙開他的手,揉著自己被拽得發紅的手腕,撇過臉淡淡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別人來管。」

  百曉生緊咬著牙根,可一雙眼裡卻滿是心疼,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揉著自己的眉心:「你有沒有想過,真氣若是耗盡,你會怎麼樣?」碧雲剛想說話,百曉生卻搶過她的話,深深注視著碧雲,「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扶搖知道你為她做的,就算她真的死裡逃生,可你是想讓她內疚一輩子嗎?」

  聽他提及扶搖,碧雲一張月臉蒼白如紙,倔強地抿著嘴角,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做錯了卻不肯承認自己真的做錯了。百曉生見她這副樣子,心疼得一塌糊塗,低沉著嗓音說道:「不是讓你不救你師姐,只是現在這個關頭,不能在扶搖出事之後,再讓你也出什麼事……」

  卻不想身前倔強的少女仍然搖了搖頭,她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下自己眼睛,直視著百曉生,凝聲說道:「百曉你不懂,你恐怕不明白現在我到底有多害怕……害怕師姐會像師父那樣白了頭髮,害怕她同師父那樣……就那樣倉促地就離開,最後什麼都不曾剩下。」

  說到這裡,碧雲撚起身前自己一縷長髮,本來如同錦緞一般華美的青絲因為真氣的損耗而枯黃,就像是一朵花的開敗。少女微微抿唇,抿出一個清淺的弧度,然而眼神卻蒼涼恍若垂暮耄耋,她淡淡說道:「我失去了那麼多,若是現在連師姐也不再了,我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而最後一句話,輕飄飄的,卻似乎是千鈞重石,狠狠地砸在了百曉生的心上,然而青年雖疼得痛不欲生,卻還是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了然模樣。就在少女與自己擦肩而過之時,實在撐不下去的百曉生垮下了所有的表情,眉眼輕觸,語氣無奈又挫敗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扶搖。」

  感覺到少女震驚不已的目光和僵住的腳步,百曉生低下頭自嘲地搖頭說道:「我是百曉門的傳人,江湖中的情報都在我手中。」何況,他無法控制的目光始終都是落在碧雲的身上,自然能看到少女每當望向扶搖時她眼底沉澱的依賴與歡喜。

  百曉生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抬起頭看向手足失措的姑娘,黯然一笑,安慰說道:「放心,扶搖她不知道。」說罷,他便轉身離去,背脊佝僂著,腳步淩亂得不成樣子,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心酸。

  「碧雲?」我靠在床頭,看著六神無主走進來的少女,出聲喚道,「你怎麼了?」

  像是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碧雲猛地抬起頭看著我,而下一刻她松了一口氣笑起來:「師姐,你醒了?枯木大師為了讓你少受些痛苦,便在藥中給你摻了安神散,師姐你現在感覺如何了?」說著,少女便走到我的床畔給我墊了一個枕頭。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少女的模樣:「碧雲,你怎麼變得……這麼憔悴?」

  碧雲下意識地摸上臉,隨即失笑道:「可能是這幾日沒有睡好。」她起身從水盆中擰著帕子給我擦拭著臉頰與手臂,軟軟說道,「再過幾日等到師姐度過功力盡失的這段時間,我便要走了。這一次出門離開太久,我姐姐同師兄該擔心我了……師姐,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我晃了晃暈沉的腦袋,苦笑道:「除了有些昏之外,沒有其他什麼了。」

  聞言,碧雲眉眼彎彎地笑起來:「那我便放心了。師兄同姐姐已經歸隱,我要回去……嗯,回去處理一些事情,若是事情都解決了我便再來看你,到時候,師姐的病肯定便會好了。」

  我笑碧雲的孩子氣,搖頭:「哪會有這麼容易的?」

  碧雲捏著我的手,清亮的眼瞳堅定而執著地看著我:「會好的,一定會好的。」頓了頓,她翕動著眼睫,「師姐,我再替你畫一次眉,畫完眉毛師姐就肯定會好的。」

  我睡意漸沉,腦袋仿佛有千斤重,卻不願意掃碧雲的興:「好吧。」我撐不住眼皮的重量,而睡過去前還能聽見碧雲翻動梳妝奩的聲音,不一會兒又感覺到少女重新坐回我的床畔,一隻手輕柔地扶著我的腦袋,而另一隻手捏著眉筆輕輕地描摹著我的眉毛。

  「我娘說,畫了眉毛的人,不管什麼黴運都會散去的。」

  「這很靈驗的。所以師姐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病會好起來,而以後也不會孤獨終老。」

  困意像是黑色的霧將我徹底包裹起來,而碧雲輕柔的嗓音就像是晨曦的光,穿透那些濃郁的黑,輕盈如同素雪緩緩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看著再次陷入昏睡的女孩,碧雲眉眼都是柔和的,而眼角淚痣平添了一股風情——她喜歡看扶搖睡覺的樣子,也喜歡看她返老還童的樣子,而她陪在她身邊,看著她面容一日復一日的變化,就像是陪著她走過人生的春秋。

  而最後,碧雲閉上眼,將自己僅剩不多的真氣盡數最後渡給了扶搖。

  ……靈門,到底什麼是喜歡啊?

  ……喜歡就是我有一顆糖,但是你想吃,哪怕我想吃的要命但還是願意給你。

  ……又或者,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人,我願意把命換給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因為真氣最後的耗盡,碧雲本來已經枯黃的頭髮開始變白,她明白恐怕過不了多久,自己一頭青絲都會盡數變成白髮——這恐怕是她能為自己喜歡的人,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少女伸出手拂過女孩仍然柔軟如錦緞的烏髮,微微一笑說道:「……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一出生便先天不足,因為總是得病所以娘兒女中總是偏愛我幾分。有次我生了一場大病,請了江湖上有名望的大夫都說我快沒救了,娘就給我畫眉,她說這樣就能化去我的黴運。」

  眼淚如同瑩白的珍珠從少女好看的眼睛裡落下,而她笑起來有如洗過的琉璃般好看:「這個法子很靈驗,第二日病得奄奄一息的我竟然真的好了,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娘便一病不起,沒撐過半個月就離世了。爹、大哥還有姐姐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都是怨著我的,怨我讓娘親用命換了我的命。」

  碧雲握住扶搖的手,一寸寸貼上自己柔軟的臉頰:「我還記得,那年三月谷中桃花開得灼灼,師姐你擋替我當了那枚象棋,我猜你應該很疼,可當時你卻抱著我笑得那樣好看,是我羡慕不來的灑脫不羈……除了娘,再沒人像你那般,待我這樣好過。」

  最後一句話,少女聲音婉轉語氣卻沉了下去。一滴眼淚從少女眼角滑落,可她卻笑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梨渦淺淺:「你總是說我年紀小不懂什麼是情愛,其實我早就明白。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鬼迷了心竅。不過百曉生說你不知道……師姐,你最好永遠都別知道。」

  無崖子說扶搖總是沒心沒肺,而碧雲覺得那樣剛剛好。

  她就不必擔心自己放在心底的那個人,會知曉自己藏了許多年的秘密。她害怕這個秘密,會讓這個本來單純的喜歡,因為世俗的偏見而變得不堪一擊。她希望自己的大師姐永遠這樣沒心沒肺卻又重情重義下去,活得飛揚又驕傲,一如她們最初相見的那個模樣。

  「……我走了,師姐記得保重自己。」

  「若是事情都解決了我便再來看你,若是……」少女的輪廓在光影之下顯得朦朧絕色,她將扶搖的手放進被子中,又仔細地給她掖了掖被角,強自壓下心裡的忐忑與害怕,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是,我還能再見到你。」

  若是我還有福分見你,我就告訴你,我藏在心底的一個秘密;

  若是山水迢迢不相逢,那來世我再告訴你——有一個小姑娘她曾喜歡過你,而那份不為人知的心意埋沒在江湖的傳說中,卻一直妥善地存在她的心底。


第158章 Chapter•158

  極北之地,風霜滿天,極苦極寒。

  籠著一身黑色披風的男人平靜地迎著風雪,提著食盒一步步走到山脊之頂,眯著眼睛打量著含苞待放的雪蓮花,暗暗驚歎著。他轉過頭看著閉目打坐的獨孤禦風,淡淡問道:「本座很是好奇,你到底是怎麼做,竟讓這株雪蓮自己不到花期就能開花的?」

  眉眼上結了一層霜,禦風睜開眼看向穀卿臣,青白的嘴唇微動:「我同它說,我妻子還差一味雪蓮子救命,我願意用血澆灌八十一日,它便答應我會努力結出蓮子。」玄衣青年沉沉的嗓音卻是輕若鴻毛,若不是被人刻意注意著,輕易便能被滿山的風雪給壓了下去。

  谷卿臣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禦風的面前,又轉身在他身旁坐下,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株含苞待放的雪蓮——

  本事晶瑩剔透的聖潔瑩白,卻因為染了血而花蕊變成了血紅色。如同經脈一般,從花心一直蔓延到花瓣之上。而中心的花瓣微微露出一個豁口,能夠瞧見裡面漸漸成型的雪蓮子,在這淩冽寒風之中,就像是一個脆弱無比的嬰兒。

  禦風疲憊地眨著眼睛,平靜地看著滿天風雪:「前輩能否答應我一件事情?」

  穀卿臣瞥了他一眼:「先說何事。」

  禦風咳嗽了兩聲,抬手遮住冰涼青紫的唇角:「若是最後我撐不下去了,還請勞煩前輩將我冰封起來,然後將雪蓮子交給善淵,讓他帶回去給枯木大師,而聖教的教主之位也一併傳給他。」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到了怎樣油盡燈枯的地步,也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得住多久。

  只是若是他死了,母蠱也會跟著一同死去。

  穀卿臣沒有答應他,只是目光落在遠處遼闊的天地中:「你想冰封自己,能讓母蠱就是在你死了之後也能依靠你的身體活著。」他嗤笑了一聲,「你小子傻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這對本座來說,又有什麼好處?」

  禦風失笑搖頭,半響說道:「那日便是晚輩沒有許前輩任何好處,前輩不是也一樣出手相救?」頓了頓,他低聲說道,「大恩無以為報,禦風只盼來世結草銜環以報答前輩救命之恩。」

  說到這裡已是到了時辰,禦風拿過匕首重新在自己掌心中割開一個傷口,鮮血流出來,滴在雪蓮花的花身上。青年收回手,不用包紮學傷口便能凝成血碴。聞言,穀卿臣負手站起來,神情自負地說道:「結草銜環就不必了,只需你拜我為師、承我衣缽。」

  喝飽了鮮血的雪蓮微微往外綻放了寸許,而禦風轉身有些奇怪地看向穀卿臣,失笑說道:「如今我功力已經化去了七八成,前輩當尋一個更好的傳人。」

  穀卿臣懶懶地斜睨著玄衣青年,涼涼說道:「若是連這個要求都不肯答應本座,本座又憑何幫你?」見禦風欲言又止的樣子,穀卿臣站起身轉身而去,「孰輕孰重,你自己斟酌。」

  說話直來直往,總是神出鬼沒,倒也是個怪脾氣的高人。

  禦風看著穀卿臣漸行漸遠的背影,這樣想著。

  玄衣青年的手指輕碰了一下雪蓮花的花瓣,引得花枝輕顫。他淡淡一笑,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被鎖在孤塔里的情景,整個天地之間,只有他同一株蓮。禦風呼出一口氣,而熱氣化作一陣霧又變成了雪飄落下來,他驀地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他自上山來之後心裡的殺意便再沒出現過——也許是因為冰天雪地人煙荒蕪,又或者是因為相思蠱讓他功力盡廢,就連殺意都消散開去。

  他不喜歡江湖,不喜歡恩怨,這個地方對於他來說,再好不過。

  禦風坐下來,手支著下頜看著那朵即將盛開的雪蓮花,半響蒼白的唇抹開一個清淺的笑:「……只可惜阿搖不在這裡,不過她不在這裡就不會看見我如今這副樣子,如此想來,便是阿搖不在這裡也是好的。」

  而一旁雪蓮微微輕搖,仿佛安慰著玄衣青年的孤寂與心酸。

  大理無量山,劍湖之畔。

  碧雲被百曉生送到琅嬛山洞的時候,無崖子正巧不在,聽兩個弟子說是回逍遙穀去拿從前的書畫墨蹟。李秋水對著身旁的小弟子吩咐說道:「星河和春秋,你們兩個去收拾一下別間,給小師叔騰一間房出來。」

  戴著兜帽的碧雲攔住兩個弟子,淡淡說道:「不用了,我同姐姐說幾句話便回逍遙穀,不在這裡就多留。百曉,你到外面等我一會兒罷。」

  秋水聽他這樣說,也讓兩個少年跟著一同走出去了,其中一個粉面少年在臨走之際腳步一頓,轉身對碧雲說道,「師娘如今有身孕,小師叔還請長話短說,別讓師娘她太過操勞。」

  碧雲一愣,隨即面容複雜地看向自己姐姐。

  秋水轉身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跑出去就是兩個月,一回來就是給我擺臉色看,小妹,我好歹也是你親姐姐,你我之間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生分成這個樣子。」

  碧雲跟著坐了下來,垂下眼淡淡說道:「姐姐你有孩子了……真是恭喜。」

  提及孩子,秋水臉上抹開一個溫柔的笑容,柔聲說道:「嗯,還有八個月你便能做小姨了。」

  「既然都有了身孕,臉上的人皮|面具還是少帶些,省得對孩子不好。」碧雲抬起眼,目光定定地看著秋水僵住的笑容,像是拋出一個炸彈般問道,「小妹好奇,姐姐你是什麼時候同獨孤璣辰有了聯繫?」

  李秋水下意識地躲過了碧雲的眼神,無處安放的手指剛要收回去卻被少女生硬地拉住。

  秋水眼神閃爍,扯了扯嘴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碧雲沒有給她裝傻的機會,直直看著她:「姐,告訴我為什麼!」

  秋水睜開了碧雲的手,怒視著她幾乎是一下子失控地說道:「什麼為什麼?」

  碧雲雙眼濕潤地看著她,嘴唇翕動著:「為什麼要跟獨孤璣辰那種人來往,為什麼要把師姐的命門告訴那個魔頭,為什麼要利用我給師姐下藥?!」

  秋水揚眉反手捏著碧雲的腕骨,沒有否認:「碧雲,到底童扶搖是你姐姐,還是我是你姐姐?」她笑起來,眼角泛紅,「為什麼?呵,當師姐不知廉恥要同搶我未婚夫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當師姐毀了我半張臉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當她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為什麼啊!碧雲,我的一生都被你的好師姐毀了,你現在來問我為什麼?!」

  碧雲怔怔地看著秋水:「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害苦了大師姐!她中了獨孤璣辰的相思蠱,是把師父害得丟了性命的相思蠱!」說著,她想要掙開秋水的指骨,兜帽卻在掙扎間落了下來。

  本欲發怒的秋水先是一怔,隨即不敢置信地看著碧雲一頭蒼發,顫著嗓音問道:「小妹,你的頭髮怎麼了?!」她顫抖著手指拾起碧雲半縷長髮,失聲叫道,「怎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碧雲鼻尖泛紅低下頭,拉住秋水的手:「我,把真氣都渡給了師姐。」

  來不及教訓碧雲,秋水拉住她的手,當即說道:「我把真氣渡給你。」

  碧雲搖了搖頭,拉住了她苦笑道:「姐姐你現在有了身孕怎麼能隨便把真氣渡給我,何況,我就算現在有了真氣,這頭髮也變不回來了。」

  秋水紅著眼睛,對少女叫道:「你是不是傻?!為了童扶搖,你連自己性命都不要了嗎?」她一把抱住碧雲,忍不住落淚哽咽說道,「小妹,我如今只剩下你一個至親,你若是出了事情,你讓我怎麼同地下的爹娘還有大哥他們交代!」

  碧雲靜靜地看著半空,半響幽幽說道:「姐姐,我要你答應我不再嫉恨師姐。既然你已經同大師兄歸隱,那之前的恩怨就到此為止吧,李家同師姐和劍魔之間的恩怨,從我這裡也到此為止吧。」少女按住激動的秋水,語氣幾乎是懇求,「算我求你,姐姐,就算是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你就不能放下自己的仇恨嗎?因為你對師姐的怨恨,爹、大哥、飛雲堡上下如今還有我都付出了代價,難道這還不夠嗎?!」

  秋水喑啞著嗓音,問道:「……大師姐,如今如何了?」

  碧雲鬆開了她,雙眸濕潤如同濛濛煙雨:「我走的時候,師姐已經度過了還功的時期,只是師父當年什麼樣子,師姐如今就什麼樣子。為了緩解她的疼痛,枯木大師每日都會給她下大量的安神散;獨孤禦風服下了母蠱……他去求雪蓮子,算一算日子,如今已是過了百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拿到藥。」

  秋水怔怔地睜大了眼睛:「……他們會死?」

  碧雲緩緩吐出一口氣,眉眼都是難言的堅定:「不會的。」

  秋水轉過身,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眸光複雜:「小妹,你若是想讓我放下過往恩怨,便不許在師兄面前提及師姐隻言片語的事情。」她看向牆壁上無崖子給自己畫的小像,微微抿嘴,「他好不容易才放下,小妹你若是能做到,我便能做到。」

  沒有任何猶豫,碧雲凝聲說道:「我答應你。」

  同百曉生離開時,後者關心地看著碧雲蒼白的臉色:「碧雲,你姐姐為難你了嗎?」

  碧雲搖了搖頭,仿佛歎息般出了一口氣:「沒有,可我同姐姐一母同胞,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為難我的。」少女低頭發現百曉生手中抱著的書籍和畫卷,問道,「百曉,你手中的這些——」

  百曉生哦了一聲,解釋道:「哦,是你師兄的!」

  碧雲驚得失聲道:「他回來過?」

  百曉生點頭說道:「對啊,無崖子掌門回是回來了不過他剛才又出去了,而且離開時帶回來的東西稀稀拉拉地散了一地,我這才幫著那兩個弟子撿了幾本。哦對了,你師兄離開時臉色有些難看,所以我才會問你,你姐姐有沒有為難你。」

  見碧雲憂心的樣子,百曉生不由得皺眉道,「碧雲,你現在要做的是要好好休息,無崖子是一派之掌,又是你師兄,若是他自己都不能解決的事情,你又能替他做什麼?」

  說罷,百曉生就伸手給碧雲帶上兜帽,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眼底的心疼,說道:「雖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有時候,若是當局者寧願自己糊塗一點,碧雲你又何必去戳破別人呢?」說完,他便將懷中撿的那些書卷放到了桌上,只是有一卷畫軸骨碌碌地掉落了下來,露出一個邊角。

  碧雲不解,喃喃問道:「百曉,你說的是我姐姐嗎?」

  百曉生將那幅畫撿了起來,緩緩打開便見到上面神采飛揚的白衣少女。半響,他搖了搖頭重新將那副畫卷捆好放進了那摞書卷之中,回答道:「是李秋水,也是無崖子。」

  見著碧雲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百曉生搖頭一笑,他多希望眼前這個乾淨的少女能學聰明一點。哦不,她總是聰明的,只是她的聰明永遠不在自己身上。

  百曉生握住碧雲的手,朝她俊朗一笑:「因果報應,老天自會有安排的。碧雲你就別替旁人擔心了,咱們走吧。」


第159章 Chapter•159

  雪蓮子是歐陽善淵帶回來的。

  他們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同去,回來的時候也是兩個人,只不過其中一個不是禦風,而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那個人——穀卿臣。

  靈門小心翼翼地端著盤子,盤子上放著瓷碗,瓷碗之中安靜地盛著一粒沉黑的藥丸。

  靈絕有些嫌棄地嘖了一聲,兩手握住靈門哆嗦的一雙手說道:「瞧你那點出息,把盤子端好了。」靈門抬起頭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的大師兄,卻被靈絕投以一個警告的眼神。

  枯木大師雙手合十,對不肯吃藥的我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你別再倔了,快把解藥服下吧。」

  我手撐著床榻,長髮披散在身後,看著他們濃著嗓音問道:「禦風呢?」見他們不說話,我提高了聲音再次問了一遍,「 禦風呢,他在哪裡?!」見他們還是不肯回答我,我猛地紅了眼眶,不顧靈絕的阻攔用力掀開錦被站起來,「我去找歐陽善淵問個清楚!」

  然而因為長時間服用了安神散,我用力起來的一瞬間便感覺到天旋地轉,而下一刻整個人便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靈絕連忙扶著我,苦口婆心地說道:「扶搖,你別找他了……你就當,你就當這世上沒有這個人然後乖乖吃藥,好不好?」

  聞言,我氣得推搡著靈絕,長髮披散臉色慘白得像是一個女鬼般:「什麼叫沒有這個人,他肯定還在!我沒有死,禦風怎麼會死?!他既然沒有死,又為什麼不來見我?」

  「你說的沒錯,獨孤禦風他沒有死。」

  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看見來人是穀卿臣卻不由得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歐陽善淵跟在穀卿臣的身後,低著頭不動聲色地沉默著。

  我緊緊地捏著拳頭,咬牙問道:「他在哪兒?!」

  穀卿臣負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淡淡說道:「你把藥吃了,我就告訴你他在哪裡。」

  我終於安靜下去,如同一頭戒備的幼獸警惕地看著穀卿臣,然而後者一臉坦然地任我打量著。靈絕遞給靈門一個眼神,後者便連忙遞上藥丸。我不再猶豫,捏起那粒沉黑的藥丸用力服下,而雪蓮子特有的清香便順著一路沉下丹田。

  靈門一臉忐忑地想要來看我的反應,卻被眼觀鼻鼻觀心的靈絕一巴掌給推了回去。

  「現在可以說了嗎?」我冷冷看向穀卿臣,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流下,我冷著嗓音問道,「獨孤禦風……他在哪裡?」

  穀卿臣微微側過身,看著窗外的天光:「他在天下極北極苦極寒之地……他要封印自己。不過那也不關你的事了,便是他能活,他也答應從此拜我、隨我而去,從今以後,你們二人,是生是死都再無干係。」

  他的語氣平靜至極,可那平靜至極的話語卻化作了一把把鋒利無比的鋼刀,□□我的心口。

  我低下頭,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大滴地落下裡,滴在冰涼的石磚上,就像是一個諷刺——

  「他,就沒有半句話……要同我說?」

  聞言,穀卿臣轉過身,目光悲憫地看著我:「他說,讓你忘了他。」穀卿臣的話音落,一直扶著我的靈絕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戰,緩緩地鬆開了手,而靈門忐忑得更是連眼神都無處安放。

  仿佛意識到什麼,心裡騰地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身邊的靈絕問道:「你們剛才,給我吃了什麼?」

  枯木大師閉上眼,長長地念了一句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靈絕神情複雜,欲言又止了半響終是乾脆地回了我說道:「解藥裡,還有一枚忘塵丹。」

  我惶惑地看著他,連聲音都帶著顫抖:「……那是什麼?」

  靈絕終是別過了頭,所有人都沉默著,見我仍然固執地要一個答案,靈門終是不忍地說道:「扶搖姐姐,那是少林寺中高僧在涅槃之前吃的丹藥。若是想要涅槃坐化,便要忘卻前塵。」

  我轉身毫不遲疑地抬手想摳喉嚨,欲將那枚丹藥吐出來,但是還沒等我抬起手便被穀卿臣隔空打中了穴道。眼淚像是珠子一般掉落在地上,轉瞬又濺入了塵埃,轉瞬無蹤。

  我僵硬著動作,腹中像是火燒火燎般的難受,我顫抖著嗓音說道:「點開我的穴道!」

  穀卿臣不帶任何情緒的嗓音傳過來:「雪蓮子只有一粒,若是你吐了出來,天下間便再沒有任何靈丹妙藥可以壓住你體內的子蠱。」見我一意孤行地想用內力衝開自己的穴道,穀卿臣踱步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沉聲道,「你知道這一粒雪蓮子耗費了他多大的心力才得來的嗎?」

  九九八十一日的放血,幾乎快賠了他半條性命。

  然而另外半條,還在母蠱的折磨下苦苦支撐著。

  我維持著抬手的動作,滿眼祈求地看著穀卿臣,帶著哭腔說道:「前輩,我求求你……我想去找他,哪怕他要冰封自己,我還沒同他好好說半句話!前輩——」

  然而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穀卿臣打斷了,他凝著嗓音對我一字一句說得明白:「讓你忘了他,是獨孤禦風自己的意思。不管在那天山之上是生是死,他都不想你去見他。」

  此生此世,是生是死,都再不相關。

  這句話像是驚天的雷聲響在這座殿閣之中,驚起片片塵埃。

  我的面容一瞬間仿佛凝固起來,凝固著過往所有的喜怒哀樂,伴隨著藥效的發散,而關於那個玄衣青年的往事都伴隨著飛揚的塵埃沉入了記憶的深海,不見蹤影,伴隨而來的是沒頂的悲傷,恍若呼嘯而來的駭浪打在我的身上,眼前一黑,便再也撐不住暈倒在地上。

  後來,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那個冗長的夢境中,我回到了靈鷲宮成為喜怒無常的天山童姥,在縹緲峰上深居簡出,日復一日統領著折磨著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妖魔鬼怪。

  數十年雲煙,卻仿若眨眼而過。

  有時候我坐在縹緲峰的峰頂上,看著遠處綿延的雪山會回想起從前的事情,卻總感覺自己丟掉了一塊很重要的部分,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大多時候,我會覺得當一個孤獨的老妖婆沒什麼不好,可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我不應該僅僅只是孤獨終老。

  當我把這種感覺告訴靈絕的時候,靈絕面不改色地告訴我,是因為我從前受了傷把腦子弄壞了,然後他就會通知早已繼承了枯木大師衣缽也成為少林寺方丈的靈門來給我送藥。

  在靈絕和靈門兩個人的忽悠下,我吃了那麼多忘塵散,伴隨著記憶的一次次湮沒,我忘記了過往的雲煙,也忘記了從前的愛恨。

  再遇無期,山水迢迢。

  前塵盡忘,半生情長。

  冰窖中,一旁的虛竹大叫了一聲:「啊,姥姥你怎麼了?!」

  我用袖子隨意地蹭了蹭嘴角的鮮血和滿臉的淚痕,似諷似笑地說道:「我,都想起來了。」

  虛竹有些慌亂地看著我:「那姥姥你剛才那副樣子,是練功走火入魔了嗎?」

  我沉吟了半響,說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是躲不掉的命。」我朝一臉憂心的小和尚笑了笑,說道,「不過幸好,因為小和尚你,至少姥姥我都記起了從前的一切。」

  而此時,李秋水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還記得當年碧雲為了大師姐你一夕白了頭髮,如今小妹就在我身邊,難道師姐也不肯出來相見嗎?」

  我目光一冷,隨即甩袖飛身而上,朗聲道:「李秋水,你費盡心機不就是想來殺我嗎,有本事你就進來吧!」話音落,一道真氣便如同冰簇一下子推開了冰窖的大門!

  虛竹剛喊了一聲『姥姥』便見那紅衣女子早已飛身不見蹤影,但聽得從第一層冰窖中傳來劇烈的砰嘭之聲,顯然李秋水已經被引進了冰窖之中。

  虛竹一拍自己毛茸茸的寸頭,哎喲了一聲:「那位前輩讓我盡心照料姥姥,若是她出了什麼好歹,那我豈不是失信於人?何況姥姥如今神功未成,也不知道是否是她那師妹的對手。」當下,虛竹便走上第二層去。

  然而剛上第二層,虛竹便聽見一輕柔女聲說道:「師姐難得三十年才下一次縹緲峰,師妹還以為師姐心性古怪,不肯同妹子相見。本來師妹還以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那些宵小作亂,擾了姐姐清修,不曾想大師姐竟然還是這般福澤深厚。」

  話雖然說得親熱,可是那三月湖水般的語氣下,藏著的是漫長時光發酵下的怨恨。

  我拋出最後一大坨冰塊徹底將冰窖洞口堵死,回身拂袖說道:「這裡只有我們,李秋水,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戴著那塊人皮,更需要在我面前還維持你那清雅溫婉的風姿。」

  所謂宿敵,就是天生最瞭解對方劣根性的人。

  李秋水臉色一青,隨即偏過頭喝道:「誰在那裡,給我滾出來!」說罷,雲袖一揮,水白長袖擊打在冰牆之上,發出一聲砰嘭巨響。

  虛竹一驚,動作快於意識地一個跟頭便躲在了另一堵冰牆之後。

  我搶過李秋水一招,讓虛竹順利地躲了過去,嗤地一聲笑道:「那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風流浪子,外號人稱『粉面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見?」

  李秋水冷哼了一聲:「什麼第一風流浪子,不過就是當初背著你逃命的小和尚!」

  我抱著胳膊嘖嘖兩聲:「這麼多年過去,你這看中皮相的毛病還是沒改。好不容易嫁給了無崖子,卻耐不住香閨寂寞,不但找了好些個美少年來練采陰補陽的功夫,還勾搭了丁春秋那個師門叛徒。二師弟能落得那個下場,秋水師妹你真是功不可沒。」

  李秋水被我踩中了痛腳,一招朝我攻來:「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火光一閃,第一層冰窖中傳出一星光亮,接著便是呼呼之聲大作。

  虛竹搶上石階探出腦袋望去,只見一團白影和一團紅影都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聯珠般聲音,正是鬥得正上頭的兩人。

  兩個女子都是姿容絕色,身手之快當真到了鬼魅搖曳、匪夷所思的地步,一場比試當真是世上難尋的驚豔。而一旁冰牆上燒著一個火折,發出微弱的光芒,火苗隨著兩人身影的轉換而來回搖曳著,仿佛一個絕世舞姬跳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折腰舞蹈。

  火折燃燒極快,片刻間便燒盡了,一下嗤聲過去,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

  我搶在秋水前面,一個旋身到了虛竹身邊,輕拍他的肩膀說道:「第二種法門,出掌!」

  然而呆愣愣的小和尚還沒有反應過來,李秋水的掌法便已經如影隨形而來。虛竹不明所以,只覺寒風撲面,一股厲害之極的掌力擊了過來。見小和尚還在發呆,我不滿地搖頭嘖了一聲,當下一踹他的胳膊肘,帶著虛竹用第二種手法拍了出去!

  黑暗中掌力相碰,虛竹身子劇震,胸口氣血翻湧,甚是難當,下意識地便以第七種手法化開。

  李秋水當下收回了掌法,疾聲問道:「你是誰?何以會使天山六陽掌?是誰教你的?!」

  虛竹奇怪道:「什麼天山六陽掌?」

  我一巴掌將小和尚的寸頭給糊開了,懶懶上前,對李秋水說道:「他是無崖子的傳人,又是逍遙派的掌門人,區區天山六陽掌,又憑何使不得?」李秋水一身白衣宮裝,婷婷嫋嫋地站在那裡,雖然光線幽暗,可是另外兩人也能感受到來自女子身上的傷心與失望。


第160章 Chapter•160

  半響,李秋水幽幽說道:「師兄當真是偏心得緊,就連臨死之時,也要讓自己的傳人來找你。」

  我當下就翻了一個大白眼!明明無崖子讓虛竹去琅嬛山洞找你學功夫,卻讓這小和尚誤打誤撞找上了我,還讓我這些天來費心費力地把一個笨到家的小和尚勉強教出了模樣,當一個冤大頭我容易嗎我!

  於是,我沒好氣地搶白道:「你早就不在琅嬛山洞,已是西夏王妃,就算無崖子讓他來找你,小弟子到了琅嬛山洞也不過是竹籃打水罷了。枉費你自己對無崖子好一片癡心,可最後還不是水性楊花!」說罷,我上前一步,冷聲道,「再者,你同無崖子怎樣,我沒興趣聽你們風花雪月的無聊往事,我只問你一句,碧雲最後到底去了哪裡?!」

  李秋水低聲喃喃道:「你想見碧雲……好,好,那我現在就送你去見小妹!」說罷,她便左掌拍出,右掌一帶,左掌之力繞過虛竹就直直朝我攻來。

  「你練成了白紅掌力?」我一個側身躲過了她淩厲的第一招,然而第二招便是緊跟而來。

  李秋水同我離得很近,聲音輕輕渺渺如煙如霧,問我道:「小妹是不是替你畫過眉?」

  我一愣,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問我,當下使著天山折梅手以招拆招:「碧雲給我畫過眉又怎樣?」

  話音落,李秋水的掌法打得更加迅猛,只聽她幽幽說道:「你害得小妹丟了自己的性命,我今日便是跟你同歸於盡,也要替她拿回這條命來!」

  我還掌相迎,怒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麼瘋話!當年我同碧雲一別之後,便再沒見過面,又何來害她性命一說?!」

  李秋水陰森森地冷笑了三聲說道:「你自己見了小妹,親自問她好了!」

  虛竹在昏暗之中,只聽得二人相鬥良久,勁風撲面,鋒利如刀。虛竹抵擋不住,正要退到第一二層冰窖之間的石階上,猛聽得噗地一聲響,似乎最頂層的冰窖門口傳來鬆動之聲,最後一道縫隙也被冰塊給徹底封死了。相鬥的二人對掌,便聽一聲巨響,兩人紛紛向後倒去。

  虛竹只聽背後有人冷聲喝道:「陽勾鈞天,出招!」

  說罷,不等虛竹反應過來,後面的人便一點他後背的穴道,虛竹條件反射般地抬手朝李秋水的後背打去,只聽白衣女子一聲長聲慘呼,她後心「至陽穴」上便已是中了一掌。虛竹驚懼地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剛想回頭看背後之人時,那人又是出招點上他穴道,虛竹再次出拳猛擊而出——

  一拳一掌,乃是貼身而為。李秋水根本來不及斜身閃避,便是倉卒中連運氣護穴也是不及。整個人身子被虛竹一拳震飛,摔在石階之上,手中火折也脫手飛出。只見那火折如同一隻折了翅膀的蝶,從第三層冰窖穿過第二層,直飛上第一層,方才跌落。

  而整個過程,光影交錯,恍若夢境,最後重歸於一團黑暗。

  我站穩了身子,卻是不敢置信地看著被虛竹一拳一掌打中的李秋水,而虛竹害怕地睜大眼,連忙閃身過去卻不敢挪動倒在地上的李秋水:「師、師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秋水前心後背,均受重傷,內力突然間失卻控制,便如洪水氾濫,立時要潰堤而出。

  逍遙派武功本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但若內力失制,在周身百駭遊走衝突,卻又宣洩不出,這散功時的痛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我強自壓下跳得瘋狂的心臟,捂著胸口一個箭步湊到李秋水身前,只聽她對虛竹叫道:「快,快在我百會穴上再擊一掌!」但是這一次,虛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如她所說。

  此時,忽然隱隱有火光映下來,只見李秋水全身顫抖,一伸手抓去了臉上蒙著的人|皮面具,手指抓著自己面頰,登時血痕斑斑。她看著我,哭聲求道:「師姐,算師妹求求你,看在同門一場的情分上,你……你快一拳打死我罷。」

  我有些不知所措,而見到秋水的那張臉,我便想到當日碧雲為我續命真氣的樣子,當下點住她的穴道,減緩她的痛苦,冷冷說道:「你若是不說,我興許還會要了你的命,可你既然這樣說,我就偏偏不殺你。」

  冰窖中淙淙水聲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一道道水流,溢上石階。原是火折脫手飛出,落在麻袋之上,登時燒著了棉花,冰塊融為水流,激流而上。只瞧見火頭越燒越旺,流下來的冰水越多,淙淙有聲。

  「糟了糟了,發大水了,姥姥咱們現在怎麼辦?」虛竹驚慌失措地看著積水尺餘的冰窖,跳腳說道,然而他更想提醒眼前的紅衣女子,冰窖之中其實還有一個人。說話之間,冰水便已經到了膝蓋的地方,並且還有迅速往上的迅猛趨勢!然而冰窖的出口早已被層層冰石堵住,從地底深處也傳來水聲。

  我一驚:「底層的冰塊沾水融化,讓護城河的河水倒灌了!」

  虛竹六神無主地看著我,說道:「那如果再待下去,咱們會不會淹死在這裡?」

  而李秋水靠在冰牆之上,半截身子都浸泡在冰水中。她的真氣在迅速地流出,體內是沸騰的真氣,而體外又是極寒的冷水,恐怕是受盡了散功的折磨。

  「虛竹,我記得你會鳧水的,對吧?」我抓住虛竹的手腕,見他猶豫地點頭,便厲聲說道,「背上你師叔,馬上同我走!」說罷,我便帶著背上李秋水的虛竹一路逆行下了冰窖的最底層,果然見本來用來做冰牆的冰磚已經開始從最底層融化,而帶著泥土味的河水洶湧地灌了進來!

  本來還只是我們小腿的水,現在已經是在腰腹之上。

  冰涼刺骨,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千年寒冰做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剜肉剔骨。

  我凍得牙齒都在打疊,而之前同李秋水的那一架中受的內傷,讓此刻五臟六腑都仿佛攪在一起。虛竹努力地把李秋水往上抬了抬,在激浪的水聲中問我道:「姥姥,如今咱們怎麼辦?」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對虛竹喝道:「深吸一口氣,我們從護城河底之中離開!」話音落,聽見虛竹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而我雙手畫出一個整圓,雙手激蕩的內力將胸前的冰水震得起了一個不小的水花——

  在那短短的一瞬,眼前浮現出昔年故人的音容笑貌。走馬觀花地一閃,腦海中仿佛炸開了一朵煙花,流光溢彩地開出又開敗,伴隨著那些人的隕落。

  眼眶湧上一片熱意,而我徹底地閉上了眼睛,雙掌用力推出,便將面前冰窖最底層那堵冰牆生生拍出了一個巨洞。河水恍若一隻難馴的野獸,張開著血盆大口一下子從那個洞口朝我們奔湧而來,快到措手不及,轉眼便將我們毫不留情地吞噬。

  我打給了虛竹一個手勢,虛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忙不迭地背著散功的李秋水用力向前遊去。前方一片漆黑,只有遙不可及的地方才透出半分晨曦的光亮。怔怔地望著虛竹和秋水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我一陣心神恍惚,只覺得這一生都過得像是一個夢境。

  我成了天山童姥,不管是處於自願又或者被動,都接受了她那一生反復無常的命運。

  而此刻,冰涼的水浸過我的眉眼,我才知道我早已很累。

  很多年前,我還不明白為何彭祖選擇自己結束那天長地久、不老長春的壽命,但是現在我終於明白。就像是一場焰火的綻放,在不顧一切地沖向天空璀璨綻放過後,江湖的傳說墜落下,都是無休無止的漫漫時光,一如我在靈鷲宮的寶座上渾渾噩噩度過的那些年。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聲,但是胸腔中的空氣也化作了氣泡順著水波,緩緩從我的面容上升起。我徹底地放空了自己,只覺得沒有像書中那般同秋水鬥得魚死網破化作一個難看的老婆婆死去,能在這片靜謐的黑暗裡,懷揣著過往的記憶,平靜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已是我慳薄的福氣。

  就在我閉上眼整個人漸漸沉入水底之時,我便感覺手腕被人緊緊握住。我以為是去而複返的虛竹,但是很快發現不是他。因為伴隨著手腕上的力度,我整個人就被人拽進了一個懷裡!

  下一瞬,唇瓣上傳來柔軟的溫度,伴隨著空氣的渡進。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然而水中漆黑一片,什麼都瞧不見。但是這個懷抱與溫度,來自我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人。

  黑暗仿佛是最好的保護色,將眼前一切都遮掩起來,但我依然能感受到身前男子流連在我臉上繾綣的目光。我怔怔地抬起手,在黑暗的水中,指尖準確地摸上面前男子的面容,一寸寸地貼上去——先是棱角分明的下頜,再是薄涼的唇角,高挺的鼻樑,再是深邃的眉眼。

  而最後,他握住了我冰涼的指尖,連掌心的紋路都是同我記憶中分毫不差的。

  到底是幻覺,還是夢境?鹹澀的眼淚順著我的眼眶滑落下來,轉瞬又融入了水中,不見蹤影。緊接著我就被身前的男子負在了背上,一路隨著洶湧的水波,像極了兩尾魚轉眼便消失在了冰窖之中。

  晨曦微開,四人順著護城河的河水,一路出了西夏王宮。

  虛竹抱著李秋水費力地從河水中爬上岸,松了一口氣,回過頭笑說道:「姥姥,咱們總算是出來了!」然而最後一個字卻是卡在了小和尚的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前、前輩。」

  獨孤禦風背著紅衣女子飛身便上了岸,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扶搖放了下來。虛竹連忙湊過去,看著雙目緊閉的紅衣女子,憂心問道:「前輩,姥姥她怎麼了?」

  禦風伸出手指,輕輕撥開女子面容上的碎發,一雙赤茶色的眼瞳中沉澱著不為人知的情感:「她身上有內傷又受了刺激,所以暫時昏了過去。」他剛要起身去生火,卻不想另一隻手被紅衣女子死死拽住,哪怕昏睡過去可力氣也這般大,一雙細長的劍眉皺得不成樣子,可見執念有多深。

  禦風失笑,語氣帶著寵溺:「乖,我只是去生火而已。」然而,扶搖依然死命地抓住他的那只手,就像是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找到的浮木,生死一線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放掉。

  虛竹訕訕一笑,連忙說道:「那我去拾柴好了,前輩你還是陪著姥姥罷。」說罷他將昏迷著的李秋水安置在另一旁,便轉身去找乾枯的樹枝去了。

  禦風失神地看著紅衣女子不安的睡容,他驀地想起了從前他算著她返老還童的日子,他一路跟著她想要保護她,然而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孩總是發現他,然後問他到底是誰。那個時候,女孩的眼瞳清澈又帶著飛揚的神采,仿佛從不認識眼前這個一身黑袍的白髮怪人。

  他不知道眼前服下了忘塵丹的姑娘到底記起了多少往事,又到底還記不記得他這個人。就在禦風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時,身前傳來一道女子微微沙啞的聲音:

  「不是說,你要我忘了你嗎?」

  感覺到手裡握著的那只手一下子僵硬起來,我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眉眼輕觸,再次重複了一遍:「不是你說的,從此以後,是生是死我們都再不相干嗎?」

  獨孤禦風的面容恍若凝固,他緩緩抬起眼看著我,半響說道:「阿搖,別哭了。」

  額發濕漉漉地滴著水,混著眼淚一同鑽入我的嘴角,我看著他,顫著嗓音問道:「不是說,你要在天山封印自己,就算是能活著,也要拜穀卿臣為師,隨他而去嗎?你又出現在我面前,做什麼?」

  他唇畔綻開一個無奈又心疼的弧度,伸出手蹭著我臉上的淚痕問道:「你全部記起來了?」

  我氣得拍開他的手,紅著眼眶像個無理取鬧的姑娘:「怎麼,我若是想不起來,你是不是就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既然這樣,我是生是死,同你有什麼干係?!你成劍神或者劍魔,武功高得出神入化,頭髮是黑的還是白的,又同我有何干係?!」

  禦風看著我無理取鬧的樣子,他低下頭,長長的額發擋住他大半的面容,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道:「我放不下你。」我一怔,只見他再次抬起頭看著我,一雙眼中水光氾濫,恍若盛放著星辰,「不過是因為……我放不下你。」

  我無法抑制地顫抖著肩膀,手捂著嘴唇,而眼淚便滾滾落下,心裡千回百轉,卻不知道眼淚的落下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從前他的不告而別,還是為了那些年我失去了記憶的蒼白歲月,還是為了在被我遺忘的時光中這個白髮男子所受的痛苦。

  他伸手不顧我的掙扎將我抱在懷裡,低聲道:「這一生一世,我放不下的,始終都是一個你。」

  我像個任性的姑娘,傷心地捶著他的肩膀,哭著罵道:「獨孤禦風你個混蛋!」

  眼淚沾濕著男子胸前的寸寸白髮,而他沉默無言地抱著我,而最後我哽咽著抵在他寬闊的肩頭,「我寧願疼著過這半生,也不想忘掉你……你若是再敢說什麼生死無關的話,我就殺了你!……然後,再殺了我自己!」

  禦風抱著我的手越發得緊,低聲說道:「這一次,不會了。禦風和扶搖,本就該是在一起的。」

  ……扶搖和禦風,本就該是在一起的。

  我忍不住心裡一疼,不知道他到底因為母蠱受了怎樣的苦楚,更加緊地抱住了白髮男子的脖頸,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窩處,喃喃道:「……對啊,本來就該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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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Chapter•161

  東方朝陽初升,而樹頂上的雀鳥也開始喧鬧起來,抱著一大堆枯枝的虛竹一臉毀三觀的表情,站在那裡看著我同禦風。我被小和尚的眼神看得有些羞赧,從禦風的懷抱裡出來,又扯著禦風的衣袖把自己一張哭得同花貓一般的臉蹭了蹭。

  「姥姥,你們倆……」虛竹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的樣子。

  我吸了吸鼻子,凶巴巴地說道:「怎麼了?!」

  虛竹連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後怕地說道:「沒怎麼沒怎麼,美得很美得很。」

  此時,靠著大樹的李秋水終是幽幽轉醒過來,咳嗽了兩聲,而本來一個風華絕代的白衣美人也不再如當初那般絕色婉轉。禦風看著她,有些冷漠地說道:「她,活不了多久。」頓了頓,他攬著我的肩膀,輕聲問道,「阿搖,你恨她嗎?」

  恨她?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有些惘然,只聽得李秋水的咳嗽聲越來越急,可能真的活不過一時三刻。我走上前去,走到她的身旁,淡淡問道:「碧雲最後,到底如何了?」我記得,她說過處理些事情後便會來找我,可後來,她一直沒來,而我也忘記了過往。

  秋水半張臉因為面具的破損露出下面的傷痕,她看著我有些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被你害死了。」

  手不由自主地掐在她的脖頸上,我怒聲道:「我後來再沒見過碧雲,怎麼會害死她?!」

  秋水凝眸微笑,對我柔聲細語地說道:「那個傻丫頭替你續了真氣,本就是折壽的命數,可後來她的身子骨越發不中用了,積重難返竟然到了藥石無罔的地步。」她笑著笑著,落下淚來,「我本來心裡奇怪,本門的武功除了功散人亡,又怎會生病而死。我問她到底是為什麼,她說她替一個人擋了災。畫眉同化黴,可若是想化去他人的黴,便要以畫眉之人替那人受著。」

  見我神情難掩震驚,秋水嗤嗤地笑了起來,深深地注視著我,語氣是刻骨的恨意:「……臨死之時小妹也不肯透露到底替誰當了生死之災,後來我聽見你重新好了起來,就猜到了那個人是你。我將她葬在了桃花林,她說若是你會去找她就一定會去那個地方,可是後來你早就忘記了所有事所有人。」

  她手抓著我的胳膊,掐得我骨骼都疼了起來,只聽她低啞著嗓音說道,「大師姐,從頭到尾諸事因你而起,可你到頭來卻置身事外,真叫人羡慕……真叫人嫉妒。」

  我目光複雜地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子,鼻尖發紅地說道:「嫉妒什麼,你總是怨我要同你爭無崖子,可最後嫁給他的人是你,秋水,是你自己沒有珍惜那個緣分。你若是真心愛他,又怎麼捨得讓他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秋水笑起來,只是笑聲中充滿了愁苦傷痛,讓人聽了便不自禁地為她難過。而在笑聲過後,秋水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良久之後她才說道:「同師兄成親的人是我,陪他歸隱山林的人是我,給他生了一個女兒的人是我……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連自我與親人都失去了,他卻不肯愛我。」

  她徐徐說著自己半生最深的怨恨,忘記了我同她是宿敵的關係,又或者,她明白若是這個時候不講出來,那麼便再沒機會講出來了。

  「本來我懷著青籮的時候,他對我很好還尋了一塊美玉要為我雕像。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是真的愛我,可後來他卻再不肯同我說話,整日看著那玉像,就好像我……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她似悲似諷似嘲似笑,眼神虛無地望著半空,沉入自己的世界中,「從前我吃師姐的醋,後來我便喝那玉像的醋,跟你鬧翻了,出去找了許多俊秀的少年郎君來,在你面前跟他們調情,於是你就此一怒而去再也不回來了。」

  「原來,你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用你的眼睛好好地看著我,便是這樣我才答應了春秋,幫他奪得掌門之位……我想,若是你一無所有了,你就會回到我身邊,而我們還能像從前那般好好地過日子。可你掉入了懸崖,便是腿摔斷了,被逼得藏在珍瓏棋局之中,也不肯再見我一面,同我好好說幾句話。」

  我心裡一陣悲涼,看著即便泣淚嘔血的女子,聽她一句句地說著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半響,我攬著她冰涼的身子,低聲說道:「秋水,別再說了。」

  秋水含淚笑起來,「為什麼不說?我為一個人耗盡一生心血,而一生心血卻又毀在了一個妒字。大師姐,我半生活在恨裡……恨你奪走了師兄的心,恨師兄娶了我卻不肯愛我。」她鮮血嘔出的越來越多,混著眼淚,灑在白色的宮裝上就像是雪地裡開出的朵朵紅梅,「……我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都給了無崖子,可他卻吝嗇再給我一個愛憐的眼神。」

  她吃力地從寬大的宮袖拿出一幅畫,最後戀戀不捨地交給我,卻是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小妹臨死時同我說,她想念從前逍遙穀中我們一起拜師學藝的日子。」

  秋水吃力地仰起頭望著紅了眼眶的我,那一刻女子滄桑的容顏同昔日那個白衣女孩天真的笑顏緩緩重疊起來,所有的恩怨情仇最後都煙消雲散,只剩下了我懷裡冷去的女子——

  在秋水安然閉上眼之前,她朝我笑了,連帶著碧雲的那一份,笑得很美很美:「我也很想。」

  當昔日怨懟煙消雲散,我低頭落下淚來,淚水灑在女子的眼角,欲墜不墜。半響,我抿嘴笑起來,輕聲說道:「我也是。」遠方傳來叮噹、叮噹幾下清脆的駝鈴,但我耳旁卻是隱隱聽到了孩子們的笑聲,伴隨著師父嗓音淡然的諄諄教誨。

  禦風靜靜地背著手看著我們,而他的目光帶著暖意灑在我的身上,讓我在如此傷心之下感到仍能安心。從來抱怨著命運無道的我,現在滿懷感激,感激在這樣的結局之下,身邊還有我于這個人世最深的羈絆。

  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短管,我將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彈出,只聽得一陣尖銳的哨聲從管中發出。沒過多久,只聽得蹄聲急促,夾著叮噹、叮噹的鈴聲。

  虛竹好奇地把手搭在眉骨上,遠遠望去,但見數十匹駱駝急馳而至。駱駝背上乘者都披了淡青色斗篷,遠遠奔來,宛如一片青雲。

  「尊主,屬下追隨來遲,罪該萬死!」轉眼間,數十騎駱駝賓士近前,小餘躍下駱駝,帶著眾女快步奔近,在我面前極是敬畏地拜伏在地。我褪下了秋水指上的掌門戒指,放下她站起身來,平靜地看著仍然一臉懵懂,可懵懂之中已有擔當之色的虛竹。

  我伸出手,手指中逍遙派的掌門戒指在我指尖熠熠生光。

  我對虛竹淡淡說道:「無崖子早已將逍遙派掌門人的位置傳給了你,而我又已將生死符、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等一干功夫傳給了你,從今日起,你便是縹緲峰靈鷲宮的主人,靈鷲宮的九天九部,還有三十六道七十二洞的妖魔鬼怪都會認你做主人。」

  小余聞言,猛地抬頭:「那尊主你呢?」

  我回頭看向禦風,而他朝我淡淡一笑,靈鷲宮的女婢這才發現多了一個白髮男子,不由得面面相覷。我緩緩眨眼,說道:「也許是去江湖的天涯海角,又或者是退隱山林。」

  虛竹有些猶豫地望著我:「姥姥,我……」

  身後的禦風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著虛竹小和尚一個機靈,連忙挺直腰杆拍著胸脯對我保證道:「姥姥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管好逍遙派和靈鷲宮的,也歡迎姥姥隨時回來。師叔的後事,姥姥也不必放心,小僧會把師叔遺體火化,然後送回西夏王宮。」

  ……他這麼會來事,我還真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禦風輕笑了一聲,手指一彎吹出銳利的口哨,便見一道黑影遙遙從天上飛來,接著刮起一陣狂風,停在了他的身後。白發黑袍的男子負手走到我的身旁,偏頭看著我笑得俊美無匹:「無崖子的畫,不打算打開看看嗎?」

  聞言我一愣,微微抿嘴便拉開了畫軸的繩索,只見那水浸之後又再曬乾的帛畫,筆劃略有模糊了,但還是能見一個白衣少女娉婷立于畫上,穿過漫長的光陰,神采飛揚地看著我笑,笑得眉眼都是絕麗的。

  半響,我失笑著搖頭,說道:「……一點都不像。」然後,便將這幅畫贈給了虛竹,笑了笑說道,「這是你師父的筆墨,由你保管,自然是妥當的。」

  虛竹還想再說些挽留的話,便見那紅衣女子不再留戀地轉身隨白發黑袍的男子坐上了那只黑雕,乘風而起,一翅百里轉眼便消失在了眼前。一個是天山童姥,一個是獨孤劍魔,都是站在江湖巔峰的武學大家,卻攜手而歸,留給了江湖一個瑰麗的傳說。

  「咦,這還是你從前那只雕嗎?」我縮在禦風的懷中,笑著伸手去接住天邊的半縷霞光。

  身後男子將我的手重新拿回來,把我整個人擁在懷中:「不是,這是它的孩子。」他下巴枕在我的肩窩上,聲音裡帶著沉沉的笑意,「夫人,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我心裡一甜,甜得從前的心酸都化作了雲煙過往:「嗯,我們去逍遙谷祭奠一下故人吧。」禦風拍了拍座下的黑雕,便讓它極通人性地轉了一個方向。看著遠方山巒下的霞光,我甜甜地笑起來,頗有些無厘頭地說道:「真好。」

  禦風臉頰貼著我的臉頰,聞言,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嗯,真好。」

  「你身上的母蠱,好了嗎?」

  「我將自己冰封後,它便自己沉睡了。後來,我便把它從我身體引了出來。」

  「那後來你到底做什麼去了……是不是拜穀卿臣為師去了?」

  「阿搖,不要這麼小心眼。」

  「一點都沒有誠意,停下來我還是回去當我的童姥好了。」

  「……你不是童姥,是我的阿搖。」

  嘴角溢出笑意,我終於不再折騰,整個人窩在了禦風的懷裡——

  在江湖的話本中,縹緲峰上住了一個老妖婆,相傳她心狠手辣、殺人不用第二招,武功高得深不可測,卻孤獨終老、終身未嫁;

  在江湖的傳說中,獨孤求敗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殺盡仇寇奸人,敗盡英雄豪傑,人稱劍魔,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孤身寂寥。

  而現在,江湖傳說中,童姥和劍魔的故事終於結束了,但阿搖和禦風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禦風和扶搖總是要一起的,唔,真好。

  (全劇終)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說,覺得秋水的人物形象不夠豐滿。我覺得,這個結局已經將她的形象勾勒了出來。每一個人都在歷練中成長,在命運中沉浮,然後找到自己的那個位置。然而最後,我想賦予他們的,是初心不變,也就是碧雲秋水扶搖三人對於過往的懷念。如同那句話——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個少年。

  童姥的旅程終於走完了,但是扶搖和禦風的故事才只是開始,一如當初我所承諾的那樣,對於童姥這個故事有了一個完整的交代。希望阿搖能夠經歷江湖的風雨,但是那些苦難與心酸會成為她過往的霞光雲煙,最後開出屬於扶搖和禦風自己的傳說。

  斷情絕愛,因爾成魔,飛仙入魔難逃癡心愁腸

  須臾傳說,不朽過往,我以傳說換你過往霞光

  另有番外兩篇,但估計師父的番外會被砍掉,如果喜歡本文的不妨收藏一下作者吧,萬一以後還會有更好的作品等待著你們也說不定呢,認真臉。

  
番外•後記

第162章 Chapter•162

  「你是誰?」

  那個紅衣小姑娘一臉警惕而狐疑地看著我,聲音稚嫩可語氣卻是老氣橫秋,「為什麼總是跟著我?我告訴你,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敢揍你,哼哼,沙包大的拳頭你見過沒有?」說罷,她對我晃了晃她的拳頭,然後轉身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燈火闌珊的地方。

  我背著玄鐵劍,靜默地站在長街上注視著小姑娘的遠去,路人匆匆經過我的身旁,都帶著好奇而畏懼的目光,穀卿臣緩步走到我的身旁,背著手淡淡問道:「她忘了你,就算見到你,你也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頓了頓,他轉過頭看著我,便是從前冷峻的容貌也禁不住歲月的打磨染上了滄桑,「禦風,你後悔過嗎?」

  一個人受著冰封之苦、母蠱鑽心之疼,就算最後將母蠱從身體裡取出來的時候,也是生死不能的痛苦。而如今,依舊是他一個人,孑然一身地承受著所有回憶的重量。

  我抬起手戴上了兜帽,遮住了自己滿頭白髮,淡淡一笑:「她開心,最重要。」讓阿搖繼續沒心沒肺地快樂下去,是我在不能陪伴她的歲月裡,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穀卿臣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真是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該回去了。」我沉默著再次回頭看著扶搖消失的方向,半響苦笑了一聲,然後便跟著穀卿臣回到了天山。

  當初九死一生,我能活下來都歸於穀卿臣的功勞。而我也答應拜他為師盡心學武。從前的功夫被相思蠱全部化盡,所以我必須重新練起,最後將從前的武學融為了一體,創出了獨孤九劍。

  師父說,這套劍法的威力足以勝過神佛斬,他認為我真的到了武學化臻的境地,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我總是會偷偷去縹緲峰頂上看阿搖,有時候會碰上她凶巴巴地對著烏鴉青那些人無理取鬧,有時候會撞見她心情很好地躺在山頂上曬太陽,而身旁的侍女為她烹茶,但更多時候我會瞧見她一個人面對著天山的方向發著呆。

  她發呆的時候很恬靜,她曬太陽的樣子像只乖巧的貓,就連對人拳打腳踢時也是好看得不得了。

  然而我知道,那是失去了記憶的天山童姥,不是我的阿搖。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會痛不欲生,如同當初母蠱順著經脈被取出來的痛苦。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連額頭都是冷汗,手下意識地想要抬起卻發現被人壓著當枕頭,酸酸麻麻地卻帶著甜。窗外的月光很好,灑下來照在阿搖身上,映出女子婉轉的容顏。我側過身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細細地打量著她的眉眼,另一隻手忍不住輕輕碰她的臉頰,微微一笑。

  沒想到阿搖醒了過來,沒有睜開眼只是更加深地往我懷裡鑽,臉頰貼著我的胸膛,而綿長的呼吸輕輕灑在我的心上,睡意昏沉的呢喃道:「嗯……怎麼了,禦風?」

  我忍不住收緊了胳膊,下巴枕在她的頭頂上,輕聲道:「沒有,只是突然想你了。」

  她在我懷中笑起來,笑得周身都在發顫:「我不就是在這裡嗎,有什麼好想的?」頓了頓,她又打了一個哈欠說道,貌似頭疼地說道,「明日,虛竹就要同清露大婚,你說我們準備什麼賀禮好?虛竹說,讓我們去就好了不用費心準備賀禮,但是兩手空空總是不太好吧。」

  不等我說話,阿搖又繼續搖頭晃腦地說道:「誒,我給他們畫一幅畫當做賀禮好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阿搖,你確定你的畫能送人?」

  懷裡的女子抬起頭,雙手按著我的臉頰,磨牙惱怒道:「我的畫怎麼了?」

  我微微挑眉,很是聰明地改口說道:「沒有,很好看。」

  阿搖在我懷裡倒騰了一下身子,伸出手想去接月光,然而寸寸月光透過她的指縫灑下來,帶著朦朧的美意:「虛竹也總算是不負他師祖靈門的願望,取了西夏公主不說,而且那個女孩子還同碧雲有著相似的容貌和品性。誒,你說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都喜歡像碧雲那樣的姑娘?」

  我笑道:「和尚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喜歡的姑娘是什麼樣子的。」

  阿搖回頭有些驕矜地挑著眉毛:「什麼樣子的?」

  我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臉上,微微一笑——她有著細長的劍眉,好看的眼睛,玲瓏的鼻和小巧的唇,她的脾氣不好但是心地卻很善良,總是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可始終都是古道熱腸。輕笑了一聲,我吻上她的額頭,抬手將錦被遮住我們兩人:「自然是你的樣子。」

  我喜歡的姑娘,不是靈鷲宮的天山童姥,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扶搖。

  而黑暗之中,阿搖摟緊了我的脖頸,睜著大大的眼睛,後怕般地說道:「還好……還好後面的餘生裡,我還有你。」我微微一笑,低頭白髮垂落在女子的胸前,而我俯身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微微一笑:「嗯,幸好。」

  禦風而行,扶搖萬里,執手同歸,江湖絕跡。

  山林深處,歲月靜好,黃泉碧落,生死不離。

  (本文晉江獨發,其他樓主網站均為盜版,正版免費而且有小劇場和人物分析)

  (原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016574

  作者有話要說:

  禦風,泠然善也。

  早在最初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就定下了童姥和劍魔的官配CP。

  因為我在查閱獨孤求敗的資料的時候,發現獨孤九劍的招式同童姥的天山折梅手的招式非常的相像,都是網羅天下武功而成的武學,而且在時間上,也並沒有太大的衝突。

  我覺得禦風這個人,很單純,單純到並沒有什麼好分析的(我這樣說真的好嗎?),他對於善惡正邪的判斷並沒有像無崖子那般明確,又或者他本身就出身於魔道,現身于江湖正道於魔道的屠戮之中。他是非觀很直白,喜歡誰,誰就是對的。當然,這也就是他能成為和扶搖攜手一生的那個人。

  我喜歡禦風的一項設定,就是能同萬物的交流,依然歸咎於他的單純。

  幼時,他不願意同人說話,只是呆在孤塔之中同紅蓮交流,這也是我對於他能讓未到花期的雪蓮開花結子的伏筆。即便後來滿身血腥,他依舊有一顆赤子之心,而他這顆赤子之心給了阿搖。

  他單純,可並不愚蠢;

  他與世無爭不喜殺戮,但並不代表他拿不了魔刃。

  就像是歐陽善淵奇怪的那樣,他輕易地得到了整個武林之中所有人狂熱追求的東西,卻又不屑一顧地想要拋棄,所以他才能在入魔之後,還能再次為了自己心愛的姑娘,重新變成一個人。

  天山童姥,殺人不用第二招;獨孤求敗,無敵天下但求一敗。

  如果放在本文來看,就是禦風對於阿搖的表白。

  他能打敗天下英豪,卻輸給了一個女子;

  他能無欲無求一生,卻始終放不下一人。

  獨孤求敗本來沒有愛情,而我在這部小說中給了他一場真心,讓那個不會說話的男孩在孤寂的無頂塔里遇見了一個飛揚善良的女孩,在漂泊的江湖歲月中陪伴著對他真心以待的少女,在後來殺伐屠戮的半生中還能有一紅衣女子相伴不離不棄。

  這是我給他們兩個人最後的結局,在我看來,已經是在金庸本來設定好了的結局下,能夠為他們給出的最圓滿的愛情——

  禦風而行,扶搖萬里,

  執手同歸,江湖絕跡。

  山林深處,歲月靜好,

  黃泉碧落,生死不離。


第163章 Chapter•163

  那個叫虛竹的小和尚一臉懊惱地摸著頭,問道:「那老先生,你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等著?外面那麼多青年才俊,你為何一定要收我為弟子?」

  無崖子坐在懸繩上,天光從山頂口上緩緩地泄下來,照在頭髮上打下一層神秘的光暈。

  他驀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紅衣少女對他說出的預言,她說他會收一個少林寺和尚為弟子,當時他不信她的話,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一語成讖。

  虛竹一臉呆萌地望著無崖子,等待著他的答案。

  只見那個老先生先是掩唇咳嗽了兩聲,放下手時唇畔帶著一絲笑,對自己說道:「我畫地為牢三十年,不過是在等一個人。」哪怕無崖子功力散了大半,可他依舊是面如冠玉好看得不成樣子,只是那雙桃花眼裡閃過一絲水汽,「她一直沒來,可我等不下去了。」

  虛竹小心翼翼地上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先生,那個人是誰?」

  無崖子笑起來,似在笑小和尚的單純,他疲憊地搖了搖頭:「那人,是真正能解開這珍瓏棋局的人。」

  誤打誤撞解開了棋局的虛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眨巴著自己單純的眼睛,說道:「那老先生,你,等到了嗎?」

  無崖子撚著自己的手指,想到當年星河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哪怕明白逍遙派門人若是再見到那人便要行大禮,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雖然是想將逍遙派交給扶搖,可他自己到底還是存了半分私心。

  於是,蘇星河為了自己的師父,一步三叩九跪地上了縹緲峰求見靈鷲宮的主人,然而換來的,卻只是令人顏面掃地的羞辱話語——

  她不願見他,她還在怨他。

  就憑這一點,他便輸給她。

  虛竹只見眼前的老先生眼神蒼涼地笑起來,緩緩說道:「這輩子,我用一盤棋戲弄了天下英豪那麼久,可也輸給了一個人,輸了那麼久。」

  小和尚很是猶豫地問道:「……就是你一直等的那個人?」

  天光飄飄渺渺地散落下來,落在了無崖子的眼睛裡,有什麼在閃閃發亮:「……我跟她打了一個賭,沒想到,我的一時意氣便輸了自己半生。」

  小和尚懵懂地看著眼前的老先生,只覺得世人所謂貪嗔癡念,不過如此。心存不忍的虛竹出聲問道:「老先生你要是實在想見那個人,那不如小僧替你去找她?」

  無崖子眼裡的光明明滅滅,手指因為撚得用力而發白:「好孩子,你從那方桌子的暗格之中,把裡面的畫拿出來。」

  虛竹哦了一聲,依照無崖子的指示拿出了那包得很好的畫軸,然後恭敬地交給那個老先生。

  無崖子伸出手拿過那幅畫,卻並不打開,對他說道:「我已逆運北冥神功,將畢生功力傳給了你,我要你去殺一個人,那便是我昔年的弟子丁春秋,如今武林中星宿老怪。」

  虛竹一聽,連忙噓聲道:「前輩說笑了,小僧這點功夫,怎麼可能是星宿老怪的對手?」

  無崖子似笑非笑地嘲諷說道:「你身上有我七十年勤修苦練的功夫,便是一個丁春秋又怎會是你的對手?」說到激動之處,他咳嗽起來,「當年這逆徒將我打入深谷之中,老夫險些喪命彼手。幸得我大徒兒蘇星河裝聾作啞,瞞過了逆徒耳目,我才得苟延殘喘多活了三十年。難道,你連這個也不肯依我嗎?」

  虛竹歎了一口氣:「小僧定當竭力而為。」

  無崖子目光中帶著難掩的懇切,說道:「好孩子,這畫中有一幅圖,你尋圖去找一人。你心性單純,只要順著她的脾氣她應是會指點你的武藝,若是知道了你是我的傳人依然不肯教你,你便求她看在昔日同門的份兒上,看在師父逍遙子的份上……咳咳,咳咳!」說著,他長袖掩唇,而再次放下袖子時,上面已出現斑駁血跡。

  虛竹連忙為他順著氣,為難道:「老先生,可我怎麼去找那個女子 ?」

  無崖子將手中畫卷給了虛竹,低聲喃喃道:「她,就在畫裡。」

  她就在畫裡?虛竹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手中畫卷,解開了卷軸上的繩索,那長長的帛畫便垂落下來。無崖子平靜地看著畫上眉目嫣然又英氣的白衣少女,蒼白的唇帶著一絲悵然的淺笑——

  「她,曾是我大師姐。」

  ……師父,我喜歡師姐,喜歡了很多很多年。

  「那後來,她就不是了嗎?」

  無崖子自嘲地苦笑了一聲,說道:「後來?哪裡有什麼後來。」

  貪嗔癡念,仍是半生心酸;窮途末路,不過一個當年。

  再後來,已是靈鷲宮宮主和逍遙派掌門人的虛竹看著手中的帛畫,感慨良多地吐了一口氣。有少女伏在他的肩頭,嬌俏地問道:「夢郎,你看著這畫像,在想什麼?」

  虛竹微微努嘴,回頭看向身旁的少女,笑了笑說道:「師父臨終前,我答應過他,要將這幅畫交給他一直等的那個人,只是她又把這幅畫還給了我只說了一句畫得一點都不像,夢姑你說,這件事情我到底算完成了沒有?」

  夢姑偏頭想了想,長長地嗯了一聲:「也許,姥姥早就放下了。」

  虛竹驚訝地一笑:「你怎麼知道是她?不是說不像嗎?」

  夢姑噗嗤一笑,指著畫像的女子說道:「除了姥姥自己說不像,可其他人都看出來了,不是嗎?姥姥說不像,不是因為真的不像。姑娘家總是口是心非的,若是笑著說不喜歡就是喜歡,若是哭著說不想那是很想。」

  ……姥姥,你是在想那個老先生嗎?

  ……沒有。沒有。

  夢姑誒了一聲:「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畫像上的人,是姥姥的?你不是說,你們最初遇見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孩子嗎?」

  ……前輩,沒有什麼想問小僧的嗎?

  ……不好意思,沒有!

  ……無崖子老前輩臨去之前讓小僧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還給了小僧一幅畫像。

  ……姥姥,原來你知道逍遙派啊!

  ……我為何不能知曉逍遙派,我雖早已不是逍遙派的人,逍遙派三個字有憑何說不得?

  ……那姥姥你跟無崖子老前輩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老前輩,他給了你七十年的功力你便應稱他為師父稱我為師伯!

  回憶了半響的虛竹最後低下頭,朝少女輕輕眨了眨眼睛:「唔,秘密。」少女作勢要打他,虛竹一笑湊上前去吻住了夢姑的唇,便讓生氣的少女說不出話來,軟在了自己的懷裡。

  而窗外桃花灼灼,春光正好。

  昔年愛恨,雲散煙消。


第164章 Chapter•164

  龍的後記:

  嗷嗷嗷,《穿越之我是天山童姥》這次是終於完成了,從2016年12月到2017年5月,阿搖的這一場江湖之旅終於走完了。每次寫完一部小說,本龍都覺得爆肝一次啊,傷腎!

  昨天微博上有仙女說看得出我真的很喜歡這部小說,其實我喜歡我筆下每一部小說,不管是練筆之作還是代表作品,在我看來都是我在一段時間中耗盡了心血寫出的故事。

  (順便打個給自己廣告,收藏專欄吧,我是如此勤勤懇懇絕不棄坑的龍呢。)

  但還是不得不說,童姥這部小說給我帶來了福氣。

  憑藉著這部小說,之前被拒絕了也就幾十次的我終於和晉江簽上了約,當然,這也是我第一部收藏過千的小說,也是我到目前字數最多的作品。

  所以,我覺得它對於我的意義真的很重,至少第一次不是在過程裡『單機』,哈哈。

  在寫文的時候,有仙女微博私信跟我說喜歡阿搖禦風的故事,而更多仙女說希望我一定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寫好,因為真的很喜歡童姥和阿搖。

  而我希望,這個故事的最終沒有讓那些陪伴我的人失望。

  而接下來的五月份到六月份,我會精修之前的兩部小說:《總有狼人想害我》(有名:再見,我的狼少年)和《帝女山河覆》。本來不想再動它們的,但是覺得既然都已經寫出來了,難道還不能改出來嗎?另:師父的番外會砍掉作為《帝女》的翻新坑。然後六月底開啟新文,在這裡攢預收希望大家支持,戳作者專欄裡就可以看到:

  1.《西遊伏妖三生路》:小妖三生無悔追愛,金蟬九世輪回之謎。

  【小善玄奘】阿奘,世上最難過的關,是情關。

  【紫霞仙子孫悟空】我的心上人是一個蓋世英雄,他是齊天大聖,不是行者孫悟空。

  【萬妖女王通臂猿猴】你要成仙成妖我都陪你,你要成佛我陪你皈依。

  2.《白頭不慕》:民國版何以笙簫默+太陽的後裔

  【我們是醫者,本就不該放棄任何一個病患】

  【何況現在召喚我的,是我正飽受苦難的母親與同胞】

  縱使家國風雲動盪遍地狼煙,可她還是始終還是要回到那片地方。不管是生與死、堅守或者滅亡。

  如果說之前的《帝女》《狼少年》《童姥》都是我的練手作,那麼《白頭不慕》就是我的代表作品。我覺得作者需要通過自己的作品去傳遞一種力量和情感,也許很多人不喜歡這樣的作品,但是我還是寫出來了,並且前前後後修改了幾十遍。我希望通過自己的這部作品,能夠讓讀者瞭解民國與戰爭的冰山一角,瞭解當時苦難的冰山一角,有多絕望,就有多堅強。希望你們能夠支持我,我八月中旬會出,但是如果預收不盡如意的話我會一直等下去,因為它值得任何的讚美。

  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果喜歡《童姥》的仙女,請去作者的微博:山海經裡有條龍,那裡有真人版視頻。我沒有讀者群,也不會開讀者群,所以讀者的交流就在微博我為作品所做的視頻下麵。

  天地癡狂,江湖荒涼,風流逍遙誰笑地老天荒

  六合八荒,風雲攜卷,唯我獨尊難抵念念不忘

  斷情絕愛,因爾成魔,飛仙入魔難逃癡心愁腸

  須臾傳說,不朽過往,我以傳說換你過往霞光

  好啦,故事終於結束啦,廢話就說這麼多了,至此,感謝你們的陪伴。

  獻上龍的親吻一個,啵啵噠~!

  作者有話要說:

  童姥劇組:

  導演:一二三!

  眾人(鞠躬):感謝大家的觀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相逢,總有一個龍的故事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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