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從西郊回城的路上,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秦子軒沒有去問秦子墨那蘇清是怎麼一回事, 秦子墨也沒有問秦子軒那奶娘是怎麼回事。
這對從小一起長到大, 自認為親密無間的兄弟,卻都隱藏著對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談不上埋怨,也談不上隔閡,只是經歷了這麼多, 到底還是回不到當初了。
皇子出行,身邊自然是跟了很多的侍衛, 不算是暗地裡隱藏著保護的,只是明面上的就是一隻龐大的隊伍, 馬車在進入城內之後,就放緩了速度。
若是平常, 秦子軒早就掀開簾子向外張望了,不過這時的他,卻只是沉默著靠在軟塌上,怔怔的出神,直到路過昨日那客棧之時, 才讓馬車停了下來。
望著那掀開車簾便要離開的背影, 秦子墨不禁出聲喚道:「五弟!」
回過頭來,秦子軒望著出聲叫住自己的三哥,眸子沉靜如水,卻少了幾分往昔的靈動。
「那不是你的錯!」
在喉嚨裡輾轉了一路的話語, 此時終於吐了出來,可不知為何,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感覺。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秦子墨一直拼命的在腦海裡告訴自己,這不是你的錯,他以為這樣能夠減少自己的痛苦和愧疚,所以,他對著弟弟也這麼說。
可這會,望著弟弟那平靜的仿佛能刺透人心的目光,秦子墨卻只覺得心裡越發的沉重,那自欺欺人的想法,終究是再也騙不下去了。
秦子軒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靜靜的轉身下了馬車,他不知道蘇清與三哥之間是什麼關係,可卻也能猜到幾分,對於三哥逃避責任的做法,他雖然不贊同,卻能夠理解。
他也希望三哥能夠真正放下,那種撕心裂肺,至今無法消弭的痛有他一人承受就已經夠了,他不想再多一個人,邁入那痛苦的深淵無法自拔。
嘴唇動了動,秦子墨閉上眼睛,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他靠在軟塌上,腦海裡又浮現出了與蘇清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個看似瘦弱的小孩,卻能夠馴服那樣的烈馬。
策馬奔騰在草原上,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的太監服,看起來卻是那般的自由,那藍色的眸子,仿佛閃著光一般,只瞬間就刺中了他的心。
那個時候,是羡慕吧,羡慕一個小太監都可以那般自由,他身為皇子,卻要不停去偽裝,所以才非要把人綁在身旁,可這時想來,一個奴才又哪裡有什麼自由可言呢。
因為他的喜歡,蘇清就要被迫的去侍奉他,因為他的喜歡,蘇清就要被那般殘忍的杖斃在所有人的面前,到死還要頂著一個魅惑主上的罪名。
直到那鮮血染紅了白布,秦子墨都不知道,他對蘇清到底是愛,還是嚮往,又或者是佔有,更不知道,蘇清對他,到底是真心喜歡,還是被逼無奈。
或許,這幾者都有吧,人的感情那般負責,又怎能只是一個詞道得盡呢,就像現在,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痛,到底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愛。
「紅禪法師!」
邁步走進了客棧,秦子軒第一眼望見的還是那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一旁白菜豆腐的老和尚,那故作高深的模樣,還是那般可樂,可惜,他卻沒有再去逗弄的心情了。
「施主,緣起緣滅,生生死死,世間皆有定數,施主不必太過執著!」
只一眼,紅禪法師便看出了五皇子的不同,雙眸一凝,原本準備好的話語通通吞進了肚子裡,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
皇族中人,自有龍氣護體,若不耗費大量修為,無法窺視其命運,哪怕只是短期內的事故,不過過往的事蹟,卻可以看得清楚。
「法師曾言,三哥有血光之災,如今也算是應驗了,只不知這人命在法師眼中,到底價值幾何?」
秦子軒緩步走到紅禪法師身前站定,眸色顯得極為複雜,理智告訴他,此事與紅禪法師並無半點關係,此次前來,他也不是想與老和尚爭論此事。
可聽到那一聲勸慰的話語,卻讓他很難再忍得下去,血光之災,那個不過玩笑一般的賭注,誰能想到,竟然會是那般殘酷的景象。
算命不改命,這個道理他懂,但若是紅禪法師能夠提點哪怕半句,哪怕只是二個字,那般慘烈的景象是不是就會避免,秦子軒本不該這般去想,可他卻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緒。
遷怒本是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情緒,尤其是遷怒一個與自己無甚關係,甚至還救過自己性命之人,那就更是毫無道理可言,但人若是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世間又豈會有那麼多的悲劇。
「施主,人命乃是無價,不過一個人的命,如何能與天下人的命相比,施主今日所明白的道理,在他日不知會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揮去腦海中那浮現出的一片血光,紅禪法師微微抬頭,面對著五皇子的質問,老和尚顯得很是平靜。
第397章
生命無價, 可當一個人的生命與千萬人的生命相比時, 就顯得那般微不足道了, 這個覺悟, 在前段時間遇到薛蟠的時候,讓他迷茫了一瞬。
可也不過就只是一瞬而已,他所堅持的,或許對於某些人來說很殘忍,但那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
紅禪法師沒有辯解,他沒有說自己當時算到的血光之災, 其實只是隱約可見,並沒有料到會是那般慘烈的畫面, 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他算到了, 他也不會說。
看著紅禪法師那平靜不帶半分波瀾的眼神,秦子軒忽然覺得一陣無力,跟一個老和尚計較什麼,他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嘲的一笑, 他沒有再停留的意思, 轉身便要回宮。
可剛剛邁開步子,便聽到旁邊傳來的說話聲,身子一震,秦子軒尋聲望去, 只見兩個穿著秀才服飾的青年,正湊在一起興致勃勃的說著。
看似神秘兮兮的樣子,但其實那聲音根本就沒有壓低,離得近的這一桌,很容易就能聽得到。
「兩位兄台有禮,請問兩位剛剛可是在說那位被退婚的李家小姐,這位小姐出什麼事了?」
見主子腳步忽然停住,目光朝著旁邊桌子上坐著的兩人望去,呂長安頓時心下了然,笑嘿嘿的便上前去套話了。
主子身份尊貴,即便是想要知道些什麼,眼前這兩個秀才,那也是不夠與主子說話的,這種活計,正是他們這些下人該做的,懂得看眼色,那才能討得主子的賞識不是。
「這位是?」
那兩個放肆交談的秀才,自然是希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給傳播出去,要不然剛剛也不會那麼大聲,這會見有人上門詢問,興致頓時便上來了。
不過等看到這人腰間別著的寶刀時,原本想要炫耀自己消息靈通的心思,瞬間便淡了,怕熱麻煩的心思占了上風,兩人都變得有些謹慎了起來。
「在下是十三王府的一名護衛,這次出來公幹,聽兩人兄台說起那位李家小家,起了些好奇心,所以來問問,兩位兄台若是不方便說得話,那也沒關係,在下就告辭了!」
呂長安說著,也不拖遝,轉身便要離開,面上還故意帶了些怒容,他知道,對於這種怕惹事的秀才來說,那說別的都沒用,只有以強權壓制才好使。
不過五皇子的身份那是不能暴露的,他也就只能把十三王爺借來虎一虎人了,想來十三王爺與主子關係一向不錯,應該是不會介意的。
呂長安的想法沒錯,本來那兩個秀才,還有些防備,這會見他一走,頓時便慌忙把他給拉住了,十三王爺府上的護衛,本就不應該得罪。
更何況,這護衛身上的衣服,那哪裡是什麼普通的護衛,最起碼也得是個什麼小頭目,還得是貼身伺候的,這樣的人,他們哪裡得罪的起啊。
再者說了,就算是得罪的起,那因為這點小事,也太不值得了不是。
不過對於呂長安如此小氣,就因為這麼點事,就隱含威脅的性格,兩人都是暗歎了口氣,有些瞧不起。
對此呂長安那是全然都不在意的,他身為五皇子的貼身侍衛,哪裡會在乎兩個落魄秀才的看法,他們瞧不起他,他還不一定瞧得起他們呢。
當然,鑒於五皇子現在想知道的話,還得從這兩人嘴裡往出套,所以呂長安還是順著兩人的力道,坐在了凳子上,雙眼炯炯有神的看著兩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
「要說這李家小姐也是可憐,婚事被退後名聲盡毀,李家乃是大族,怎麼可能容得下一個被退婚的女兒,雖然父母疼寵,極力周旋,不過李家做主的可不是這小姐的父親,而是其祖父……」
「李家家主想要把那小姐送到庵裡面去清修,不過為人父母的,哪裡能捨得孩子去那種地方,自然是不肯,李家家主一怒之下,那做兒子自然就遭殃了……」
「據說,那頓家法,把藤條都打斷了兩根,等那李家小姐的父親被抬回去的時候,已經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只有出得氣沒有進的氣,早就已經昏迷不醒了……」
「這親生父親為自己遭了這麼大罪,您想想,這但凡是做兒女的,哪裡能夠忍心呢,這不,當天晚上,這李家小姐就自殺于閨房之中了……」
「好歹也是個千金小姐,前幾天還歡歡喜喜的準備上花轎,哪裡成想,如今卻落得個香消玉殞,還真是可憐啊……」
「可不是嘛,聽說那李家小姐死後,她母親一直臥病在床,眼睛都快哭瞎了,她父親那就更不用說了,本來身上就有傷,這一急那還有個好了……」
「福兮禍之所倚,唉,這也算是應了先賢之言了,要怪就只能怪這李家小姐沒那個命吧,承擔不起那麼大的福吧……」
那兩個秀才,本來是想敷衍性的把呂長安弄走就算,可說著說著,似乎是真的感慨,又似乎是賣弄的癮上來了,搖頭晃腦的,看起來跟說書的一樣。
呂長安一開始聽得還很認真,可若聽他就越覺得不對勁,眼神不斷的往自家主子身上瞅,心裡更是有些打鼓,恨不得直接伸手把這兩人的嘴給堵上。
這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他可是清楚的很,那位不夠憐香惜玉,間接害死李家小姐的主可就坐在自己身後呢,這兩個秀才話裡話外,都是對那李家小姐的同情,也不知道他主子得是個什麼心情。
狠狠的瞪了眼這兩個秀才,呂長安想讓這兩個蠢貨別再說了,可無奈,剛剛還挺機靈的兩人,似乎是感慨上癮了,越說越離譜,半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哢嚓,聽到身後傳來的那清脆的響聲,呂長安身子一顫,暗中踹了這兩個秀才一腳,便連忙站起身來,有些心驚的望著自家主子。
第398章
生生掰斷了手中筷子的秦子軒, 面無表情的把東西扔到了桌子上, 無視了小和尚和老和尚那有些複雜的神色, 直接起身便離開了客棧。
身後跟著膽戰心驚, 小心翼翼,恨不得把自己給變沒的一干護衛隨從。
上了馬車,隔絕了外人的視線,秦子軒這才有些疲憊的靠在了軟塌上,李家小姐的事, 是他早就預想過的,不過這結局, 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更慘了一些。
若是換做前兩日聽到這個消息,秦子軒無疑會很難過, 但可悲的是,經過了奶娘的事情, 他現在連難過的情緒也生不起來了,只覺得渾身無力。
不用人吩咐,馬車便慢慢的往皇宮駛去了,經過崇華門的時候,秦子軒下來改乘了轎攆, 皇宮裡是不允許馬車進入的, 只不過以前的秦子軒並不在意罷了。
轎攆坐了一會,心情煩悶的秦子軒也坐不下去了,加了件披風,便慢慢的在這皇宮裡走著, 身邊伺候的下人,則是都讓他攆到了身後。
雖然知道後面有無數人盯著自己,但身邊少了些人,到底是讓秦子軒踹了口氣。
或許有些人天生喜歡熱鬧,可再喜歡熱鬧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時身邊都有人跟著,那也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了,尤其是在人心情煩悶,迫切想要靜一靜的時候。
如今已經是秋季了,夏日的炎熱早就已經過去,一陣陣風過,落下無數黃了的葉子,堆積在地面,踩上去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到處都有在打掃的宮人,見秦子軒一行人過來,都是紛紛跪下行禮,並沒有出聲,皇宮裡等級森嚴,能上前見禮的都得是管事一級的人物。
尋常的大宮女,若是沒有傳喚,都是不能近前來的,更何況是這些負責灑掃清潔,最低等的宮女太監。
秦子軒也沒有理會這些人的意思,反正等他走遠了,他們自然就會起身,繼續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他只是尋著那些未來得及清掃的落葉,去踩上兩腳,那清脆的哢嚓哢嚓聲,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焦慮和煩躁。
靜靜的走了一會,感覺自己煩悶的心緒紓解了一些,秦子軒便準備回崇華殿了,他的婚期已經很近了,雖然大部分都是內務府在準備,但他這個新郎也需要學一些禮儀了。
李家小姐的事情固然可歎,但他不能因為李家小姐的可憐,就再去傷害另外一位姑娘,雖然他估計,將來因為他會受到傷害的女子,會像是他父皇一樣,多得不可計數。
可在他能做到的地方,他還是會做到的,至於不可避免的,那他也沒有辦法,身為皇子,總是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
秦子軒正準備行動,可忽然,旁邊一處院落中傳來一陣清脆的應答聲,聲音很是整齊,人數似乎不少的樣子,聽起來,像是那些小宮女正在受訓。
抬頭看了眼這高高的院牆,秦子軒低頭尋思了一陣,便又轉身回頭,往那院落的正門而去,被派到他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是已經訓練好的。
平日裡,他也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倒是還從未見過那些宮女們受訓的場景,不過他也清楚,只看那些宮女謹小慎微的樣子,就能知道,她們的訓練不會輕鬆。
走到這院落的正門,秦子軒抬頭一看,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那橫著的匾額上,寫著繡春宮三個大字,這裡正是宮女們受訓的地方。
制止了門口那要行禮的太監,秦子軒也沒有進去的意思,就只是站在門口,往裡瞅了幾眼,還特意調整了一下位置,把自己盡可能的隱藏起來。
經過了那麼多的教訓,秦子軒早就已經明白,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了,他這會來看那些宮女受訓,只是不知為何而起的心思,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
可在那些掌事姑姑的眼裡,就未必是如此了,他如果進去了,或者讓人發現了,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可能就會被人把意思給曲解了。
想到其他什麼地方倒是沒關係,就怕那些掌事姑姑認為他看這裡面的某個人不順眼,那可就是害人了,而這種事情雖然說來可笑,但卻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這院子裡正排排站著幾十個小宮女,大多十二三歲的年紀,一身淡粉色的裙衫,頭上紮著一個簡單的髮髻,上面墜著統一的流蘇。
此時正一個個身姿筆直的跪在院中,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捧著一個託盤,盤上放著一個白色的瓷瓶。
因為離得太遠了,秦子軒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東西,但瞅著地上,那時不時撒下的一片水跡,他能夠猜到,那白玉碗裡,應該是盛滿了的手。
這些小宮女的姿勢,秦子軒從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他每次生病喝藥,或者是用膳的時候,都有宮女這般跪在地上侍奉,當時他便覺得這些人辛苦。
可這時看到眼前宮女受訓的場景,看到她們那不停顫抖著的雙手,再回憶起侍奉他的那些宮女,跪上半個時辰都沒有任何晃動的身姿,秦子軒才算是真正明白什麼叫辛苦。
能練成那個樣子,也不知道都經歷多少次這樣的訓練,相比起於訓練出來後的侍奉主子,怕是這會訓練的時候,才最是難熬吧。
這麼想著,秦子軒又看到幾個大宮女,正手持著藤條,不時的便抽在那些小宮女身上,那藤條高高舉起,狠狠落下,直把那些小宮女打得渾身一顫,身子都差點跪不穩了。
可除了藤條打在身上那清脆的響聲外,挨打的小宮女,竟然連悶哼聲都未有,手上的託盤仍是高高舉起,這不禁讓秦子軒暗自佩服。
他挨打的次數也不少了,上書房課業繁重,即便是過目不忘,也總有達不到要求的時候,雖然大多數都是伴讀替他挨了戒尺,但也總有自己挨得時候。
更何況,他這些年,還沒少跟著自家三哥胡鬧,總是有惹到父皇的時候,不過父皇打他的時候,大多用得都是戒尺和輕薄的毛竹板子。
狠辣的藤條,雖然也不會傷到筋骨,但卻不適宜用在皇子身上,或者說,父皇還捨不得用在他們身上,不過雖然不清楚藤條的滋味,但只聽那聲音,就讓秦子軒覺得肉疼。
那些小宮女一個個看起來,身子都單薄的很,沒想到卻這般堅強,這麼想著,秦子軒又忍不住搖了搖頭,嘲笑了自己一句,這些宮女入了宮,都是做奴婢的。
宮裡奴才的命最不值錢,不堅強又能怎麼樣呢。
第399章
默默的看了會這些宮女訓練的場景, 秦子軒便打算轉身離開, 他並沒有進去干涉, 解救這些宮女的想法,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規則,改變了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以前的他或許不懂,但那染紅了禦書房的血,卻讓他深深的把這個道理刻在了骨子裡。
不過秦子軒剛剛邁開步子,還沒等轉身, 那院子裡正跪著的一個小宮女,卻忽然轉過頭來, 望向了這邊,正正與秦子軒的視線對上。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裡, 瞬間溢滿了歡喜,粉紅色的裙裝, 襯得那雪白的肌膚,越發嬌豔,即便只見過一面,但秦子軒還是認出了這個讓他記憶深刻的秀女。
青青,她怎麼會從秀女變成宮女, 又怎麼會在這裡受訓, 秦子軒眉頭微皺,心裡是一萬個想不通,不過瞅著那嬌憨的少女,望著自己滿是欣喜的目光, 還是回以一個微笑。
不過笑容並未在臉上持續多久,在看見那手拿藤條的大宮女,直直的往青青所在方向而來的時候,秦子軒臉上的神情瞬間便凝固住了。
等看到那狠辣的藤條,抽在那瘦弱的身體上,可那小小的人兒,卻還是倔強的望向這邊時,秦子軒心裡就更是悶悶的難受,他很想上前制止,不過卻只能轉身快速的離開。
或許他的想法有些偏激了,但至少現在,他是不敢再接近任何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了,他實在是怕,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再次害了別人。
望著那匆匆離開的身影,青青滿是希望的目光,瞬間黯然了下來,不過仍舊是固執的望著這邊,不死心的想要尋找那道她朝思暮想許久的身影。
可遺憾的是,直到鞭打她的宮女都停了手,開始厲聲呵斥責駡,那道熟悉的身影,仍舊是沒有回來,倔強的忍住眼中要冒出的水霧,青青只覺得心裡一陣陣悶悶的疼。
雖然早就有人跟她說過,她來京城的選擇是錯誤的,她想要的東西是註定沒有結果的,可當她真的看到那個往昔,無限疼寵自己的人,現在卻是那般冷漠無情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來到京城一年,費盡心機進宮,除了今日,就只有那天在御花園中見過一面,她滿心歡喜,本以為從此以後,就可以陪伴在她身邊,可沒想到,那一面卻讓她差點跌入地獄。
那個高高在上,讓她只要靠近,就渾身瑟瑟發抖的男人,說了很多她聽不懂的話,那宛如實質的殺氣,讓她知道,對方是真的想要殺了她。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最後沒有動手,但那個男人,卻還是把她扔到了這裡,這個讓她討厭讓她憎恨,讓她沒有尊嚴沒有自由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只覺得仿佛已經熬了一輩子,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她在這裡,要學習所有伺候主子的東西,學不好就會挨藤條。
每一天身上都會多出新的傷痕,常常是舊的未好,就又添新傷,她不知道還要熬多久,什麼時候才可以出去。
她滿心歡喜的期盼著他,可以把她從這個地方帶出去,可當她真的看到了,盼來的卻是絕望,
為什麼,青青不明白,可她還是倔強的期盼著,即便是已經有些絕望,但她還是固執的想要相信,那個昔日救下她,給她溫暖的那個人。
近乎於逃避一樣的回了崇華殿,秦子軒坐在椅子上,聽著對面內務府的大太監,給他講著到時候婚禮的具體流程,腦海中卻屢屢浮現那小宮女期盼的眼神。
那雙眼睛,總讓他想起,昔日自己養的那只可愛的小狐狸,那個雖然是被他救下,但卻在那無邊的孤寂中,給他一絲慰藉的生命。
「五皇子,大致的流程便是這樣,到時候會有專門的人引領,您只要記個大概便好!」
皇族的婚禮奢華而繁瑣,需要講述的東西也很多,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等這管事太監抬頭的時候,便見五皇子已經閉上了眼睛。
掩蓋在帽子下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東西雖然很多,但也不至於聽得快睡著了吧,心中這般想著,但這管事太監,還是識趣的行了個禮,便要默默的退下去。
不過剛剛轉過身去,便聽到後面傳來一道略有些暗啞的聲音,連忙回過頭,便只見剛剛還閉著眼睛的五皇子,此時正雙眼銳利的望著自己,頓時心中一驚。
「你是內務府的總管,可知,前些時日還是秀女的那個什麼青青,怎麼會忽然間變成正在受訓的宮女?」
攏了攏剛剛冬兒披在他身上的披風,秦子軒望著面前低頭彎腰的榮總管,眼神略有些波動,顯然是想起昔日他為了小狐狸,在內務府的那一場爭鬥。
當日贏得爽快,雖表面不顯,但多少還是有些微微的得意,現在想來,身為主子,佔據著那麼多的優勢,若是贏不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第400章
「青青?五皇子說得可是言侍郎家裡的那位二小姐, 言青?」
被秦子軒這突然的一句話給問得有些蒙了, 榮總管仔細的回憶了一下, 才有些遲疑的問道。
作為內務府的大總管, 他每日間要忙得事情很多,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秀女了,就連那些不受寵的妃嬪,他都沒有那個精力去過問和關注。
之所以現在五皇子問了,他還能夠勉強的回憶起來, 這還是多虧了皇上那不符合常例的舉措,讓他印象深刻。
一般來說, 秀女進宮,就算是落選了, 也沒什麼,回家自行婚假就是了, 往常也會有很多,那種不希望女兒入宮之人,會特意打點讓自家的女兒落選。
可這次皇上發落言情的舉動,卻是讓人不解的很,若說是有哪裡觸怒了皇上, 直接攆出宮也就是了, 都不用自己動手,那秀女的下場就會變得很慘。
但出其意料的,皇上卻沒有那麼做,反而是把那言青給留下了, 只不過是從秀女貶到了宮女。
要說這種折磨人的手段,榮總管在那些後宮嬪妃身上是見得多了,所以當皇上也這麼做的時候,難免就讓他有些想法。
「言青?她可是做了什麼,觸怒了父皇?」
雖然見過了兩面,還有一些莫名的情愫,但秦子軒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那小秀女的名字,不過這並不是重點,秦子軒更關注的是,那言青到底做了什麼,讓父皇能把她給貶為宮女。
秀女的身份雖然不高,但都是朝中大臣的兒女,宮中除了皇上和太后,其他的妃嬪是沒有處置權力的,所以,秦子軒自然不會想到其他妃嬪上去。
「回五皇子的話,這位姑娘是皇上下旨發落的,對於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奴才也不知道!」
榮總管苦著一張臉,小心翼翼的說道,心中卻不禁有些腹誹,開玩笑,別說他不知道,就算是他知道,那他也不敢說啊。
五皇子固然身份尊貴,尤其是前些年的事,讓他更是事事順著五皇子,不敢輕易得罪,就怕被秋後算帳,但到底,也比不上身為皇帝的秦君。
「你們內務府,主管宮人調動,負責秀女參選,現在與本皇子說什麼都不知道,你是真覺得本皇子這麼好敷衍嗎!」
手指輕敲桌面,秦子軒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瞅了眼面前的榮總管,眼裡閃過一絲冷芒,聲音雖平淡但卻透著濃濃的威脅氣息。
對於榮總管的話,就算是剛穿越那會,秦子軒都不會相信,更何況是現在,內務府的職權有多大,可能一般人不清楚,但他卻是很明白,那很大程度上都相當於朝廷的內閣了。
只不過因為內務府多是太監主事,即便職權大,但身份低微,皇上一句話,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沒有任何身份地位,所以才不顯眼而已。
但宮裡發生的事情,大多數時候都瞞不過內務府的眼睛,尤其是宮人的調動和秀女的選撥,這都屬於內務府的職權範圍,說言青的事,內務府一點都不知道,這騙鬼鬼都不會信的。
「五皇子息怒,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幾月前,皇上確實召見過言青姑娘,不過召見完之後,那位言青姑娘就被皇上貶為宮女了,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
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榮總管苦著一張臉,差點都要哭出來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話讓人很難以置信,但他說得真的都是事實啊。
他是內務府的大總管,但宮裡發生的事情,尤其是皇上身邊發生的事情,他上哪裡能夠知道去啊,若說是什麼大事,他或許還會費勁心思的去打聽一下。
可一個小小的秀女,那就算是死了也沒人關心,他傻了才會去特意打聽,在宮裡生活誰不是戰戰兢兢的,尤其是與皇上沾邊的事情,那就更是得小心著了。
「下去吧!今天本皇子問你的事情,不要與任何人提起!」
深深的望了眼榮總管,見這位的神情不似作偽,秦子軒揮了揮手,算是放過了對方,不過想了想,還是多提醒了一句。
雖然榮總管沒有明說,皇上為什麼會突然召見一個秀女,但秦子軒能夠猜得出來,八成就是因為自己那次與三哥去御花園,觀察那些秀女時發生的意外了。
言青當時那突兀的舉動,肯定是引起了父皇的興趣,或者說是懷疑,不過只是一面,就被父皇給貶為了宮女,這言青到底是做了多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有些鬱悶的想著,秦子軒忍不住歎了口氣,得罪了父皇,便是他想把言青撈出來,怕是也不會容易了。
「五皇子……」
見榮總管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在一旁站著的冬兒,有些猶豫的望了眼陷入沉思中的五皇子,想了半天,最終還是上前了兩步,輕輕的喚了一聲。
雖然五皇子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但曾經五皇子可是特意吩咐過的,宮中發生的事情,必須第一時間稟告他,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
「怎麼這幅表情,可是宮中又出什麼事了?」
微微抬眼,瞅見冬兒那猶豫糾結的模樣,秦子軒語氣平淡的問道。
皇宮嘛,時常便會發生一些事情,秦子軒雖然要求冬兒事事向自己彙報,但其實大部分都沒有放在心上,那些娘娘們之間的爭寵陷害,勾心鬥角,與他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
不管怎樣,都牽扯不到他的身上來,會讓冬兒彙報,也只不過是抱著一種謹慎的態度。
「回五皇子,原本隨著端妃娘娘學習禮儀的鐘家小姐,在永巷裡衝撞了嫻妃娘娘,此時正在受罰……」
冬兒說著的時候,還不忘觀察一下五皇子的反應,她可不會忘記,那所謂的鐘家小姐,到底是誰帶回皇宮的。
雖然說五皇子自回宮起就沒關注過,但想來相處了一路,應該還是有些不同的吧。